《七零之重回我妈孩童时》 第1章 第 1 章 一九七二年,十月中旬。 这个季节的北方已经彻底入秋了,很多的生产大队早都已经完成了秋收工作,就等着交完公粮后分粮食了。 八羊山大队要晚一点,大队今年收成不错,庄稼长得好,乡亲们铆足劲干了二十来天,终于在今儿才把所有粮食收完,同时人也快累掉了一层皮,到了晚上基本是沾枕头就着,呼噜打得震天响。 随着夜渐深,八羊山大队彻底陷入了寂静。 没人注意到,在距离大队不远处的河里有个身影在扑腾。 许希这会儿可不好受,又冷又累不说,嗓子鼻子也难受得很,但是没办法,她只能咬牙挥动着胳膊腿努力往岸边游。 时间大概又过了二十来分钟,许希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上了岸,刚刚不小心又呛了一口水,许希一连咳了好几声,身体也在微微发颤。 四周漆黑一片,静悄悄的,只剩下她的咳嗽和喘气声,其实还挺吓人的,这要是换成个怕黑的人在这儿,估计已经吓得发抖了。 许希不怕黑,她打颤纯粹是因为太冷了。 不过,身体虽然又累又冷,但黑暗中,许希的眼睛却是亮晶晶的,脑子异常清醒,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兴奋、新奇。 半个小时前。 那会儿在许希原本的世界还是早上,她在公园晨跑。 明亮的阳光,清新的空气,路上还有三五早起锻炼的人,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结果在一个拐弯处,一条没牵绳的大狗突然冲了出来,那巨大的身躯目测得有一百来斤,看起来简直就是一辆狗届半挂。 许希虽然极力想往旁边躲,但是惯性使然,没来得及,她被撞得摔在了地上,脑袋还磕到了,其实没有多疼,倒地的时候她下意识用胳膊支撑了一下,头磕得并不重。 奇怪的是,当她想起身的时候,意识却开始抽离。 感觉到眼皮越来越重后,许希才开始有一点点慌,她总不能是让狗撞死了吧?! 咋可能呢,她一点也不脆皮,身板嘎嘎结实! 她二舅就常常念叨,说她那身体素质,估计七老八十了还能健步如飞,五天爬完五岳不在话下。 现实却是,她只是被撞了一下,起不来了不说,意识抽离的感觉还越来越强烈。 混沌间,许希好像看到自己和一个女孩儿在虚空中擦肩而过,女孩儿看着十几岁,状态并不好,瘦瘦的,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 很奇怪,她并不认识对方,但莫名有种熟悉感。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希再有意识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冷,紧接着便呛水了,等她意识到自己在水里时,记忆也如那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地往脑子里涌。 然后,许希只花了不到两秒钟的时间便接受了穿越成自己表姨这件事。 表姨名叫张来弟,许希没见过,但听她妈,还有大舅、二舅说过好几次,她们都说,张来弟是个聪明人,家里不让她上学她就自己偷偷去教室外听。 一天学没上过,却通过了学校的考试,自己凭本事拿到了小学毕业证,可惜就是死得早。 许希清晰地记得,她妈许玉珍同志的原话是,“你说你表姨咋就想不开跳河了呢,应该去妇联把张瘸子告了才是,啥年代还搞包办婚姻啊!” 按照许玉珍同志的说法是,张瘸子给闺女张来弟介绍了一个对象,张来弟不想嫁,父女俩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张来弟想不开大半夜跳河了。 接受了记忆的许希这会儿才知道,事情有出入,张来弟不是想不开跳河,她是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去的。 张瘸子想搞包办婚姻是真的,父女俩大吵也是真的,不一样的是,张瘸子见张来弟一副打死不同意的模样,居然想让那男的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张来弟水性一般,小姑娘慌里慌张的,扑腾没多久腿就抽筋了,昏过去后再睁眼就变成了现在的许希。 空中一阵风吹来,岸边浑身湿漉漉的许希打了一个大哆嗦。 缓了有几分钟,胳膊腿酸得抬不起来的感觉总算消退了一点,许希手撑地站了起来,她前面完全是凭着记忆游到这边来的,因为这儿有条小路可以去公社。 张瘸子都要卖闺女了,那个家她当然不可能回去。 张家那房子现在拢共就只住了张来弟和张瘸子两个人,回去不是自投罗网么。 张来弟的母亲许秋菊在两年前已经去世了。 许秋菊和张瘸子结婚这么多年,拢共就只生出来张来弟这么一个闺女,不知道是谁的问题,反正生完张来弟后再没怀上过。 大半夜的,能见度实在有限,借着微弱的月光,许希沿着小路摸索着走了好久,等到公社的时候天都有点蒙蒙亮了,路上没啥人。 许希脚步没停,一鼓作气直接走到了派出所门口。 这年头的派出所不像以后那么灯火通明,晚上会关门,不过也是有人值班的。 值班人员会睡在值班室,以防有突发情况。 昨天晚上轮到李康胜值班,他家就在对面街道上,几步路的距离。 昨儿半夜小儿子感冒闹腾,非要找爸爸,他媳妇把儿子抱过来,李康胜哄了好一会儿才把那小子哄睡着,等他睡下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几点了。 李康胜迷迷瞪瞪地还在梦里呢,忽然听到了急切的敲窗声。 值班室的小床就在窗户旁边,李康胜眼睛眯着坐起来,刚把遮窗户的布掀开一角,便看见外面杵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脑袋。 “我的娘嘞!”李康胜毫无准备,被吓了一个哆嗦,平复了两秒才问道:“同志,啥事儿啊?” 许希刚刚其实已经敲了几下大门了,可惜里面没动静,估计是没听到。 她看其他窗户都没窗帘,只有这个窗户遮住了,估摸着这屋里晚上可能会住人,果然让她猜准了。 许希冷得声音都在发抖,但脑子很清醒,“公安同志,我要报案,我爸昨天晚上找了个男的来家里,要把我卖了。” 李康胜这会儿才发现外面的女同志看着年纪不大,身上还是湿的,都没顾上细究许希话里的意思,连忙道:“我的老天,你这是还掉河里了啊?快别站外面了,你去大门那儿,我给你开门,进来再说。” 顾不上问别的,李康胜套上衣服,匆忙给开了门。 办公室的电灯亮着,李康胜随手拿了一件同事的制服给许希,“你先披着暖和暖和。” 然后又拿陶瓷缸子给许希倒了一杯开水,“烫得很,抱着暖暖手,等凉点了再喝。” “谢谢公安叔叔。”许希抱着搪瓷缸子,缩在大大的制服里,看着可怜得不行。 李康胜自己也是有闺女的人,见小姑娘遇到这种事,他也是气得很,“说说咋回事儿。” 许希按着记忆,原封不动地说了。 事情其实并不复杂,那男的是半夜摸进张来弟屋里的,门一开张来弟便惊醒了,反抗中拿剪刀给了人胳膊一下,然后跳窗跑了。 搪瓷缸子里的水凉了一点,许希吹了吹,抬头喝了一小口,然后才继续道:“我知道那个人,是孙家村大队的,叫孙柱子,是个搁楞眼,还是个麻子脸,只有大概一米五高,二十多岁了。” 因为长得丑,加上身材矮小,在找媳妇儿这件事上相当地困难,正常渠道找不到,就开始搞歪门邪道。 李康胜皱着眉,“你多大了?” 许希:“十六岁。” “才十六啊!”李康胜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也太小了,还是家里只有一个闺女,没有其他孩子的情况下。 李康胜下意识觉得这里面可能还有事儿。 许希像是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一样,直接扔下一个炸/弹,“我爸他还赌/博,那个孙柱子也是,他们之前在石子庙那边赌。” 李康胜:“!!!” 他眼睛放大了一点,“孙家村大队后山那个石子庙?” 许希点头,“嗯。” 这些事情都是张来弟偷听到的,张瘸子确实在赌,而且已经赌不少时间了,截止到现在起码好几年了。 虽然这会儿才七十年代初期,家家户户还都很穷,但有些人的劣根性可不会因为穷压抑住。 有钱人赌钱、赌票、赌传家宝,那些没钱的就赌粮、赌野货、赌家禽,反正上/瘾了啥都能拿来赌。 张瘸子就是前几年被别人带着染上了这恶习,甚至连他的腿瘸都是因为赌导致的。 张瘸子以前不叫张瘸子,他大名叫张二刚,别人都叫他刚子。 腿是前几年瘸的,因为赌的时候跟人起冲突,被打断了,又没钱看,骨头没长好自然就瘸了。 张二刚对外都说自己是不小心在山上摔的,再加上张家的房子建得偏,附近没啥邻居,他有时候半夜出门也不会有人看见。 所以大队里一直没人知道,除了许秋菊这个枕边人。 不过许秋菊是个懦弱性子,每天围着灶台、地头转,根本不敢说什么。 张来弟是在长大一点后才意识到的,因为偶尔会听到父母小声争吵,她妈嘴里说着没钱了之类的话,偶尔还会发现家里莫名少了一些粮食或者多了一瓶酒、一盒烟。 几个月前,张瘸子就跟张来弟说,给她找了个对象,对方年纪大了点,但是条件好,嫁过去只用伺候男人,不用她下地挣工分。 张来弟不同意,她太知道她爸是个什么德行了,他看上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父女俩吵了好几次,张瘸子还想动手打人,张来弟长了腿会跑,倒是没挨到什么打。 上个月初的时候,张来弟发现张瘸子又半夜出去了,她偷偷跟了一段路,没想到看见张瘸子和一个男的在一处说话。 张瘸子管那个男的叫孙柱子,孙柱子嘴里说着‘石子庙那边输的我先帮你还了,不然秋收完分的那些粮食你都保不住’之类的话。 张瘸子嘀嘀咕咕了些啥张来弟没听到,她就听到她爸把秋收后的粮食都输进去了,那可是两个人一整年的粮食啊,没了会饿死的! 到底只是一个小姑娘,遇到这么大的事一下就慌神了,恍恍惚惚好几天不知道该怎么办,后面紧接着就开始紧罗密布的秋收了,每天从天没亮忙到天黑,根本顾不上想。 记忆里,张来弟是想过等秋收完,趁着粮食还没分下来悄悄去报公安的,只是没想到张瘸子这个当爹的不做人,当天晚上就把人带家里来了。 这不是最让许希气愤的,最让她气愤的是…… 这跟上辈子她从她妈还有舅舅们那听到的版本不一样,在她妈和舅舅们嘴里,张瘸子根本没因为赌和卖闺女被劳改。 据她妈说,张来弟跳河以后连个尸首都没找到。 张瘸子在第二天还假惺惺念叨着,不想嫁就不嫁,咋就想不开之类的话,大队长带乡亲们沿着河边找了好几天,依旧没找到。 八羊山大队旁边的河道宽得很,上面连着水库,往年也发生过小孩儿溺水最后人被冲走的情况。 张来弟人死了,连个尸体都没有,自然没人知道那天晚上的具体情况。 不过老天还是有眼,据说张瘸子没过两年就得肺病死了,一直咳血,乡亲们都说他遭报应了。 --- 派出所办公室里。 许希喝了半缸子水,身体冷到打颤的情况好了不少,她缩在制服里,怔怔地看着李康胜,“公安叔叔,请您一定要把他们抓起来,不然我肯定会被卖第二次的。” 张瘸子既然没两年就要死了,那还是死在农场好。 她可不想去伺候一个这样的爹。 开新文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流氓罪、赌/博,还变相买卖人口,这事儿加在一起可不算小。 李康胜义愤填膺的语气,“丫头你放心,这都啥年代了,当爹妈的也不能强行让闺女嫁人。” 李康胜自己的闺女也就比许希小一两岁而已,小丫头遇到这种事,他也是气得火冒三丈。 不过再气,他一个人也是没办法跑到两个大队去抓人的,而且这里面还涉及到一个赌博窝点问题,得跟领导汇报一下。 这会儿天才刚亮,李康胜收起记录的本子,看向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的许希,他眉毛微拧,“你这一直湿着也不是个事儿,我闺女跟你一般高,她衣服你估计能穿,我给你找两件来。” 湿衣服贴在身上确实很难受,许希没客气,“谢谢叔。” 李康胜:“客气啥,有问题找公安就对了,你坐会儿,我家就在对面,几步路的功夫。” 确实近得很,才没几分钟的功夫呢,李康胜便回来了,不过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后还跟了一个看着三十多岁的妇女同志。 几分钟前,李惠兰才刚起床,见自家男人匆匆跑回来,还以为出啥大事儿了呢。 一问才知道,事情虽然跟她家没关系,但也不小。 老爷们儿粗心大意得很,闺女衣服收在哪的都不知道,衣服还是李惠兰帮忙找的,顺便跟过来看看。 李惠兰显然是个热情性子,一看见许希便叨叨上了,“哎哟老天,头发也是湿的,你这当心发烧啊,老李也真是的,怎么不给整个帕子擦擦。” 李惠兰嘴里叭叭的,对派出所内部构造也是相当熟悉,她拉起许希进了李康胜刚刚睡的值班室,“丫头你跟我到这屋来,这衣服是我闺女的,她还在学校住着,要过几天才回来,你先穿着。” “谢谢姨,太麻烦你们了。”许希朝人露出了一个发自肺腑的灿烂笑容。 李惠兰摆摆手,“嗐,麻烦啥麻烦,老李他就是为人民服务的,这都是他该做的。” 衣服还挺合身的,湿衣服脱下来,身上总算是舒坦了不少。 许希暂时也没地儿去,她就一直在派出所待着,期间李康胜还从家里拿了两张饼给她,许希就着温开水吃了个饱,吃的时候她还下意识想着,她妈以前老说她们那个年代的人淳朴,大部分都是热心肠。 确实是热心得很。 一想到许玉珍同志,许希那颗心也跟着飘回了八羊山大队,有点迫不及待想见到她妈,还有姥姥姥爷,这会儿小姨三舅几个还在,姥姥的眼睛也没哭瞎。 真好!! 想归想,事情都还没解决呢,暂时急不得。 半上午的时候,许希没有跟着公安一起回大队,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发高烧了,额头滚烫。 许希上辈子活了二十多年,体质在同龄人里一直遥遥领先,可以说是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根本没咋生过病,即使偶尔有点不舒服,也只需要喝点热水,睡一觉起来立马满血复活。 许希起先压根没发现自己发烧了,还以为是吃饱穿暖后身体热乎起来了呢。 她那迷迷瞪瞪的样子在几个公安同志看来就是,小丫头遇到这事儿受了打击,直接烧迷糊了。 许希精神上还带着初来乍到的新奇,但她现在这身体确实是不咋样,在河里泡了那么久,又穿着湿衣服顶着寒风走了好久的路,烧起来也在情理之中。 李康胜家小儿子感冒了,家里正好还有退烧药,热心的公安同志给许希拿了一粒过来。 药起效挺快,再加上实在是有点累,许希直接趴在一个暂时没人用的桌子上睡了过去,再不歇歇她怕把自己给烧傻了。 派出所安全得很,许希睡得也是相当踏实。 在她歇着的这段时间里,其他人都在忙忙碌碌。 与此同时,位于公社西南边的八羊山大队这会儿嘈杂得很。 乡亲们今天不用上工,虽然地里还有不少活,但粮食都已经收完了,其他的不用着急。 连着干了这么多天,今天早上一个二个起来得都比往常晚了不少,太阳都高高挂起了,有些人家早饭还没吃完呢,端着饭碗蹲在门口的时候看见有人在路上急匆匆地走着,这人上前两步,顺着便问了一嘴。 “婶儿,干啥去啊?着急忙慌的。” “你还不知道啊,说是张瘸子家的来弟跳河了。” “啥?!啥前儿的事啊?!” “我不晓得,估摸是大半夜的时候吧,大队长正喊人帮忙找呢。” “诶!等会儿我,我也去,这咋回事儿呀?我的老天爷,好好的咋跳河了啊?!” ………… …… 一传十十传百的,没一会儿整个大队都知道了,河边聚集了不少人,喊‘来弟’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会水的就在岸边喊,有些会水的男同志甚至还跳进了河里帮忙找,找了半天自然是啥也没找到。 许大山一个扑腾浮出了水面,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这到处都找了,没人啊。” 四周叽叽喳喳的,吵闹得不行。 “是不是冲别处去了啊?” “往好处想,搞不好是自个儿爬上去了。” “真要是那样就好了,就怕是冲去了别处,那可真就找不回来了。” “自个儿上岸了咋不回家啊?” “说的是,她一个小丫头能去哪儿啊。” …… “张瘸子,来弟是真跳河里啦?”有人朝着岸上瘫坐在地上的张瘸子喊了一句。 张瘸子这会儿心里还有点虚,昨儿晚上他赶到河边的时候,那丫头片子就已经掉河里了。 孙柱子说他听到人扑腾了两下,后面就没了动静。 当时四周乌漆嘛黑的,人估计是沉下去了。 张瘸子真是气得不行,他没想到那丫头片子死犟,孙柱子就是人长得丑了点,手里可有钱着呢,嫁过去那不是吃香得喝辣的,还能拉拔拉拔他这个当爹的。 再说了,哪个丫头家嫁人不是听父母的啊,他养她那么大,不就是图嫁人的时候能收点彩礼嘛! 现在人没了,孙柱子说以前定好的都不算数。 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张瘸子心里更多惦记的还是他自个儿。 “张瘸子!张瘸子!聋了啊你,问你话呢,来弟到底是从哪里跳的?” 张瘸子回神,嘀咕道:“我咋晓得,我又没瞅见。” 那事不关己的语气,直接给一些老乡听冒火了。 岸上有婶子看不过去,对着张瘸子就是一顿噼里啪啦的输出。 “你自个儿闺女,你不晓得谁还晓得。” “不是你这个当爹的作孽,来弟会想不开?!” “怎么会有你这种当爹的,来弟才多大,你就想让她嫁人。” “谁知道给来弟介绍的是个啥货色,别是个老光棍吧。” “他自己就是个遭瘟货,能介绍啥好货色,来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托生到你家,也不怕天打雷劈……” 大婶子们嗓门一个赛一个的大,这要是再离近点,能喷张瘸子满脸唾沫。 许希如果在这儿的话,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里面骂得最凶、嗓门最大的那个人赫然就是她姥李梅花同志。 李梅花是个暴脾气,噼里啪啦骂了好几分钟,然后才对着河里的自家男人和几个小子道:“再往深处看看,自个儿也注意着点啊。” 她虽然看不上张瘸子,但也是真可怜来弟这个丫头,不管人是死是活,总得先找到再说。 许家这个几个小子里,老三许永伟最跳脱,“得嘞,我去那边看看。” 他原地掉头,腿一蹬直接窜出去好几米远。 跟他一样水性好的大小伙子都往水深的地方钻,这会儿大家都觉得,来弟多半是凶多吉少了,估计不是被冲走了,就是在水深的地方被草缠住了。 在河边还闹闹哄哄的时候,李康胜带着两个公安到了村口处。 住在村口的一户人家门口,有个挺着大肚子的小媳妇儿看见公安吓了一大跳,这年头大伙儿讲究什么事关起门来解决,遇到事儿很少有报公安的。 对乡亲们而言,一旦要进派出所那可就是天大的事儿。 李康胜看着那孕妇,“同志,请问张二刚家怎么走?” 年轻小媳妇儿是别的大队嫁过来的,一下没反应过来,“张二刚?没听说过呀,不是我们大队的吧。” 一个杵着拐、腿脚不好的老婆子走到她身后,“就是张瘸子。” 老婆子看向李康胜三人,“张瘸子这会儿估计还在河边,好些人都在河边帮忙找来弟那丫头。” “公安同志,你们找张瘸子啥事儿啊?他犯事儿了啊?”老婆子那略显浑浊的眼里闪着好奇的光,“你们不知道咋走吧,我带你们去,我们一大家子都在那边呢。” 李康胜看向杵着拐、颤颤巍巍的老婆子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大娘,你给我们指指咋走就成了。” 老婆子:“哎哟,看我,耽误你们事儿了是不?你们这样,从这大路过去,走到头,然后从右边拐,走小路,到那边就能瞅见了。” 李康胜:“行。” 李康胜三人走得飞快,那老婆子不让怀孕的孙媳妇儿去凑热闹,自己倒是慢悠悠在后面跟着。 仔细看,那老寒腿步子迈得还挺大,颤巍巍但又稳当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十几分钟后,原本就喧哗的河边因为公安的到来直接炸开了锅。 乡亲们让开了一条路,看着公安同志们走向张瘸子。 张瘸子吓得腿都软了还在试图狡辩,“公安同志,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抓我干什么啊,我啥事儿都没干啊。” 年轻公安拿着绳子捆住了张瘸子的手,李康胜拷着他胳膊,“给我老实点,抓没抓错人你心里没数嘛!” 张瘸子不吭声了,实在是心里没底得很,事情太多了,他都不知道是哪一件。 大队长许兴德从一堆乡亲中艰难地挤到了公安旁边,大队里有人被公安抓走了,他这个大队长总要弄清楚啥事儿。 事情要是太大的话,搞不好他这个大队长都要挨批评。 许兴德心里有了点猜测,“公安同志,是来弟的事儿吗?” 李康胜没过多透露,只道:“不是,别瞎打听,不过张来弟人没事儿,不用找了。” 张瘸子猛地一扭头,使劲挣扎了一下,“啥?!那死丫头她……” 他话还没说,又被年轻公安按了回去,呵斥道:“好好待着!动什么动!!” 等公安压着人走后,河边全是叽叽喳喳的声音,就没有哪一张嘴是闭上的。 “咋回事儿啊?张来弟自个儿爬上来又跑到派出所去啦?” “听公安的话是这个意思,不然他们咋知道来弟没事儿,肯定见到人了呀。” “那咋给张瘸子抓了?他这事儿是做得缺德,但也没有当爹的要嫁闺女就把当爹的给抓了吧,那个谁,就招娣家,不也就只被妇女主任批评了一下嘛。” “这都给抓到派出所去了,得去农场劳改吧。” “谁知道啊,我估计这里面还有事儿,大事儿!!” ………… “大队长,你知不知道啊?”有人拉住许兴德打听。 许兴德:“我知道个啥,别围在这儿了,都散了散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咋可能散呢,三五扎堆唠得热火朝天的,连杵着拐的老婆子都精神抖擞地挤在人堆里,即使已经掉了不少牙,嘴也一点不比大婶子们慢。 许兴德没管乡亲们,他匆匆回到家,推着自行车就打算往外走,他媳妇儿晚一步进院子,见状喊住人,“你干啥去?” 许兴德脚步没停,“来弟不是还在派出所嘛,我去看看,随便问问咋回事儿。” 不搞清楚他心里不踏实。 许兴德骑着车,没一会儿就追上了李康胜几人。 两个年轻公安压着张瘸子走在前面,许兴德推着车挨到李康胜旁边,他从兜里掏了根土烟递给李康胜,“公安同志,来弟现在咋样啊?” “我抽不来这个,你自个儿抽吧。”李康胜给推了回去,接着道:“没啥大事儿,就是着了凉,烧得厉害,吃了药问题不大。” 许兴德松了口气,“没啥大事儿就好。” 他想再打听打听,一路跟李康胜东扯西扯半天也没打听出来什么,家常倒是唠了不少,等到派出所的时候都能称兄道弟了。 --- 许希这一觉虽然睡得沉,但其实时间不长。 李康胜他们都还没回来呢,许希就已经醒了,身体还是有点不舒服,不过额头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烫了。 张瘸子被押进来的时候,跟许希撞了个正着。 张瘸子见到人语气相当激动,声音老大,“来弟,来弟,你快跟公安说说,都是误会啊,爹能害你嘛,都是误会,以后在家爹都听你的成不?你说啥是啥!” 张瘸子这会儿是打心底里觉得,只要来弟那丫头片子跟公安说没事儿,那他就啥事儿没有。 许希只瞥了张瘸子一眼,一句话没说,低着头往一个来办事儿的大娘身后躲了躲,小可怜的模样。 李康胜按着张瘸子,“嚷嚷啥嚷嚷!一会儿有你说的,指定让你说个够!” 张瘸子显然有很多话想说,但没说出口,很快就被带去关着了。 许希刚刚注意力都在张瘸子身上,这会儿一扭头才看见许兴德,“大队长,你咋来了?” 许兴德:“公安同志说你在派出所,我寻思来瞅瞅,一会儿刚好咱一道回去,你这边啥时间能走?是不是还得配合公安问话啥的?” 李康胜插了一嘴,“不用,没啥事儿了已经,折腾这么久赶紧回家歇着吧。” 许希朝李康胜笑笑,“叔,这衣服我明儿洗了给您送来。” 李康胜摆摆手,“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有空了拿来就成。” 他忙得很,说完就走了,没跟许希多唠。 许希跟着大队长出了派出所。 许兴德一边踢开自行车支架,推着车往大路上走了走,一边跟许希说话,“李公安说你发高烧啦,还要不要去医院拿点药?” 许希摇头,“没事儿,已经不咋烧了。” 而且她身上也没钱。 许兴德双腿支着自行车,许希跟着跨上后座,手扶着座位下面的铁柱子。 “我看还是再备点保险,你小敏妹子上个月发烧就是反反复复的,把我和你婶儿折腾得够呛,从老杨头儿那拿的药根本不管用,还是医院的药好使。” 许兴德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退烧药也要不了几个钱,我先垫着。” 许希没再拒绝,“行,谢谢叔。” 许兴德嘿笑一声,“你这丫头还跟我客气起来了,你妈以前喊我一声哥,有啥困难就跟我和你婶儿说,别自个儿憋着。” 许希应了声。 说起来,八羊山大队里确实很多人都是亲戚关系,许姓和张姓占了绝大一部分,大队当初就是由许家村和张家村合并来的。 张来弟的亲妈许秋菊和大队长也算是亲戚,只不过隔得有点远,都已经出五服了。 派出所到医院没多远,骑车就更快了,拿两粒退烧药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没一会儿的功夫,自行车便从公社拐到了回大队的路上。 这会儿土路上根本没啥人,就只有她们这辆自行车,闲扯了两句后,没等许兴德问,许希主动说起了昨天晚上的事。 张瘸子在赌这事儿,许希也隐晦得透露了一下。 许兴德气得一巴掌拍在车龙头上,“这缺德货,他怎么敢的!!” 土路坑坑洼洼的,许兴德单手没扶稳车把,车东倒西歪了一下,许希吓得赶紧抓住许兴德的衣服,“叔,你当心点儿。” 许兴德稳住车把,过了会儿才叹了口气,“唉,苦了你了。” 许希语气挺高昂,“都过去啦,以后都是好日子!”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张瘸子这一被抓就再也回不来了。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孙柱子那伙人也会被一锅端,张瘸子是个自私到了极点的人,包庇同伙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他只会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全交代了,好换他少关几年,可惜他并不知道他那身体很快就要进入倒计时了。 事情解决了一大半,许希一路心情都很好,还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七十年代的农村。 这是她妈长大的地方耶,而且马上就能见到她妈了! 活着的妈妈,小小的妈妈! 有了期待,时间便过得非常快,许希感觉才没过多久呢,她们便到村口了。 今天天气不错,又不用农忙,大树底下坐满了闲扯的人,许希这个当事人毫不意外的,一进村就被围住了。 大叔婶子们问东问西,问啥的都有,嘈杂程度堪比菜市场。 许希还没说什么,许兴德先开口了,“现在哪有啥定数啊,问个小丫头她知道啥,等公安查清楚判决下来就都知道了。” 凑过来的人不少,许兴德自行车都推不出去,“别吵吵了,来弟还烧着呢,赶紧让人回去歇着。” 许希跟在许兴德后面,刚出了村口情报组的圈子,抬眼便看见路上跑来一串小孩儿,估计也是跑来凑热闹的。 打头的是两个手牵手的小姑娘,明明还隔了一些距离,但许希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她妈许玉珍同志,另一个估计就是她小姨许玉珠,许希上辈子没见过。 她姥一共生了六个孩子,最后长成人的只有她妈还有大舅二舅,三舅小舅还有小姨都因为意外去世了。 乡下孩子天天上山下河,跑起来就跟个小炮弹一样,许希只是一个愣神的功夫,许玉珍姐妹俩就已经跑到她跟前了。 “来弟姐,你真的没死诶,太好啦!”许玉珍凑到许希身边,仰着头,脸上笑呵呵的。 许希低头,看向缩小版的她妈,才九岁多的小玉珍还在换牙,笑起来侧面有个洞,小玉珠也是。 姐妹俩是双胞胎,不过并没有长得一模一样,只有六七分相似,外人也能一眼分出来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两人眼睛都圆溜溜的,头发因为营养不良有些发黄,毛躁得像个小鸡窝。 因为老是在外面跑,晒得也很黑。 在外人看来估计算不上好看,但许希有亲闺女滤镜,只觉得小小的她妈真是可可爱爱的。 许希手很痒,像她妈以前捏她一样,抬手捏了小玉珍的脸,“嗯,活得好好的呢,上哪跑去了?脸上脏兮兮的。” 许玉珍抬手抹了一把脸,大咧咧的,“在河边玩儿,我们前面都找你来着,吓死了都,还好你没被水冲走。” 旁边许玉珠小大人的模样,“来弟姐,你可别想不开再跳河了,呛水可难受呢。” “你还怪操心的嘞,不跳了,再也不跳了。”许希扭头,在她小玉珠脸上也捏了一下,可惜两人都瘦,脸上也没啥肉。 许玉珍年纪大后喜欢唠叨是有原因的,因为小时候就是个小话痨,她走在许希旁边小嘴叭叭的,一路都没停过,其他看热闹的小屁孩根本插不上话。 小孩儿好奇心格外旺盛,一会儿问劳改是啥样子的?派出所里面吓人吗?一会儿又好奇许希现在穿的衣服是哪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许希句句有回应,姐妹俩都被其他小伙伴喊走了,她还有点意犹未尽。 自从她妈去世后,她都有三四年没听到过她妈的声音了。 平时只能听聊天软件里的语音记录。 第4章 第 4 章 张家的房子实在是偏得很,在村西头的山脚下。 许玉珍姐妹俩跟小伙伴跑了以后,许希直接绕了小路,能避开很多打听的人。 院子门没有锁,许希直接推开门进去了,院子不算大,一眼就能扫完,里面收拾得很干净,但肉眼可见地穷。 自留地里的菜只剩下一些歪瓜裂枣,好的都被张瘸子这个懒货拔来吃了。 这人经常借着腿瘸逃避劳动,三天两头请假,许秋菊去世后的这两年,家里工分大部分都是张来弟挣的。 小姑娘有时候累了半天回到家一看,没有饭吃没有水喝就算了,她种的菜还被张瘸子吃了不少,好几次都气得直哭。 许希关上院门,进屋后先把火烧了起来,然后往锅里舀了大半锅水,她只有早上吃饭的时候喝了一点水,后面就没喝过了,可能是因为发烧身体里水分蒸发得快,还在路上的时候她就已经渴得不行了。 灶膛里火烧得正旺,许希往里面塞了几根粗柴,然后就没管了,她起身四处转了转,记忆和眼前的景象重叠在了一起。 张家的房子是土坯房,这年头乡下大部分人家都是,屋里屋外都是灰扑扑的,能住上红砖房的只有少部分人。 厨房东侧开了一个门,进去是连在一起的小两间。 看着是两间,其实是一间隔开的,许秋菊在张来弟大了一点后,她便弄木板把炕隔开了,在边上给修了一个门。 许希先去里间瞅了瞅,小小的空间很整洁,衣服只有几件,还都是补了又补的。 许希先把身上的衣服换了,打算趁着天气好,一会儿就给洗了,不然明天可能干不了,李公安是说了不着急,但她不能真赖着好几天不还。 提上鞋子的时候,视线扫过墙根,许希蹲下/身,挪开放在那的柜子,然后循着记忆,在缝隙里掏出来了一个包起来着的碎布帕子,里面装着张来弟这些年攒的全部家当。 虽然包了不少层,但其实就十来块钱。 许希仔细数了数,一共15块7角3分,还有一张肥皂票,一张布票。 这里面有一部分是许秋菊去世前悄悄给张来弟的,还有一部分是小姑娘自己和知青换的。 前几年大队一股脑来了好多知青,里面有些是从大城市里来的,条件好,吃不了苦,草帽、柴火、野鸡蛋、野鸭蛋好些都可以换,一分两分地攒,倒也攒了几块钱出来。 不是一穷二白就好,许希看得很开,她有手有脚的,总不会饿死。 许希把钱好好收了起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她目前所有的财产了。 可有时候吧,事情偏偏就是没有那么绝对。 许希把衣服洗好晾好后,一瞅都中午了,怪不得有点饿,家里装粮食的缸子已经快见底了,只剩下一点玉米面。 她跑到地窖里去看,地窖更空,就剩下一小袋红薯。 就在许希想着中午只能蒸个红薯,搞点玉米糊糊吃的时候,她心念一转,跑去张瘸子住的那屋翻了翻。 一通翻翻找找,她成功在一个小坛子里找到了一个布袋子,里面大概有两个拳头那么多的白面。 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许希把布袋子拿出来以后,她看见下面还有一个小木箱子,真的很小一个,估计只有三十来公分长。 箱子上了锁,许希没钥匙,她直接去厨房拿着柴刀给砸开了。 小箱子打开的瞬间,许希眼睛一下放大了。 里面赫然是一沓厚厚的钱!! 比她那十几块钱厚多了!!! 许希都没来得及数,一股愤怒感先涌了上来,张瘸子明明有钱!他这钱完全可以堵上输掉的那个窟窿,可这人,舍不得钱却舍得闺女! 许希抬手按了按自己心口,大概是这身体还残留着一些情绪,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把那愤怒感压下去。 许希蹲在地上,把那小木箱子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里面不止有钱,还有一些票,许希没去看票,先拿着厚厚一沓钱数了数,没有大面值,都是一块两块、一角两角的,一共66块9角。 票也比张来弟那可怜兮兮的两张票多多了,拢共十几张,里面除了有粮票、肉票、糖票这种常见的票外,居然还有三张工业票。 在乡下很难搞到工业票,这东西是发给城里工人的,按工资等级发,每二十块发一张。 许希看着这钱和票,只觉得孙柱子他们那个摊子,铺得怕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 不过这些和她没关系,那是公安要操心的事。 得了笔意外之财,还有一点白面可以吃,许希开心地哼起了小调。 更开心的是,她才刚把小木箱子收起来,外面便传来了她姥的声音,哪怕隔了几十年,她姥的声音年轻了不少,许希还是一下就听出来了。 “来弟,来弟,你在屋里不?”李梅花站在门口,见没人应,她扯着脖子又喊了两声。 许希一个健步冲出屋,赶忙道:“在在在!姥……” 一声‘姥姥’差点脱口而出,好在刹住了,“七舅妈,门没栓,你快进来。” 跟大队长那种已经出了五服的关系不一样,许秋菊和许大山的关系要近很多,他们的爷爷是亲兄弟,两人算是远房堂兄妹。 许大山在本家所有兄弟中排行第七,张来弟一直都喊人七舅。 许希一点没有发烧刚好的样子,三两步就跑到了门口,她拉开门,笑眯眯地喊人,“七舅妈,你咋来了啊?” 李梅花被那笑容闪了一下,心里有点奇怪,来弟今儿咋恁热情呢?眼睛都笑眯了,跟朵花一样,总不能是看到她旧报纸里包的鱼了吧? 许希还下意识往李梅花身后看了看,没人。 “玉珍她们呢?”许希问道。 “跟她哥几个瞎跑去了。” 李梅花没多想,跟着许希进了院子,“这鱼你拿去煮点汤喝。” 许希这才注意到李梅花手里还有东西,“诶?哪里来的?” 李梅花:“永伟几个今儿上午在河里摸的。” 许希没接,“我不用,给小……小业补补吧。” 她可是知道的,她姥家条件也不咋好,穷得很。 因为老四许永业,也就是她小舅早产,身体一直不好,平时需要吃点补品,还需要吃药。 这年头挣钱本来就不容易,一个病人直接能拖垮一个家庭。 李梅花强势得很,一下就给塞到了许希怀里,“你这丫头,跟你七舅妈客气什么,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家里还有呢。” 说着还小声跟许希比划了一下,“这么老长的,有四五条呢,也算是托你的福了。” 许永伟/哥三个今儿上午的运气确实是前所未有的好,找个人的功夫,鱼直接撞跟前来了,这哪有不逮的。 而且今儿的鱼好像也没以前的滑手,以前可难抓了,滑不溜秋,没有网子篓子根本抓不着。 哥三个趁别人都在看热闹的功夫,悄摸把鱼打晕塞衣服里带回家了。 李梅花是回家后才看到的。 虽然她不知道昨儿晚上到底咋回事,但来弟这丫头大难不死,估计是个有后福的。 看看这鱼,她家不就跟着得福了嘛。 因为家里老四常年生病的缘故,李梅花是很信这些东西的,早些年间,她还去不少庙里拜过。 许希哪里犟得过李梅花同志,她也没去犟,“嘿嘿,那我有口福了。” 她一手拿着鱼,一手拉着李梅花,“七舅妈你进来,我跟你说点事儿,本来还想着中午吃完饭去找你的,现在说也正好。” “啥事儿啊?”李梅花随意问了一嘴,视线瞥向挽着她的那只小胳膊,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远房外甥女怪黏糊人的。 许希把鱼随意地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拉过两个凳子,她挨着李梅花同志坐下,语气很认真,“七舅妈,我以后想跟你们一起住行吗?” “啊???”李梅花刚坐下就听到这句话,人直接懵了。 一起住是什么意思?? 许希先小声说了一下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前面有人打听,许希都含糊过去了。 不管是哪个年代,社会对女同志都是更加苛刻的,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要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后面传成什么样可想而知。 她说孙柱子没得逞,别人不一定信。 有些人心肠是好的,但嘴上没有门,喜欢嚼舌根。 传来传去的,最后说不定会招来一些二流子,别的大队以前就发生过这种事情,那寡妇不堪其扰,最后上吊了。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队长那边更知道轻重,肯定是不会往外说的,甚至怕她一个小姑娘不知道轻重,路上还叮嘱了她。 再一个就是,要不了两天,等石子庙那边涉赌的事情传开,到时候估计就没人关注她和张瘸子之前到底咋回事儿了。 不过不跟别人说,跟李梅花同志还是可以说的。 许希非常了解她姥,虽然吵起架来像个炮仗,但嘴严得很,从来不嚼没影的舌根。 李梅花听许希说完,都顾不上去想外甥女前面说的一起住是什么意思,气得眼睛都红了,一巴掌拍在自个儿大腿上,“真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烂货,他*&#@……” 李梅花同志骂了整整好几分钟,然后才拉着许希的手,满眼心疼,说着跟大队长差不多的话,“真是苦了你了。” 许希被带得眼眶也有点红红的,她也觉得她来弟表姨确实好苦。 随即又想到了虚空中的擦肩而空,她很确定自己没有被狗撞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来弟表姨应该是到她身体里去了。 她卡里还剩下不少钱呢,表姨那么勤快,以后肯定能有个好生活。 她在这儿也会的,姥姥一家子都还在,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许希收回思绪,把话题拉回到之前,“七舅妈,我想的是,能不能以后我跟你们住,我这个房子收拾出来给永建哥结婚用。” “啥?!”李梅花声音直接劈叉了,“来弟你说啥?!” 刚刚完全没往这方面想的李梅花激动得手都握紧了,“来弟你说的是真的?!” 她完全忘了手里心还有外甥女的小手。 “疼疼疼!七舅妈,手疼~”许希疼得龇牙咧嘴的。 她小时候调皮,领教过李梅花同志七十多岁的手劲,四十来岁的手劲还是第一次领教。 真大啊!!! 李梅花才反应过来,赶紧松了手,“哎哟,我没留神,没事儿吧?” 许希嘿嘿笑,“没事儿~” 别说,还挺怀念。 李梅花还很激动,又问了一遍,“来弟你刚刚说的是真的?” 真不怪她这么激动,实在是大儿子的婚事,这两年快成了她的心病。 许希点头,“真的,我真这么打算的。” 许家六个孩子,老大许永建22岁,老二许永国19岁,老三许永伟16岁,老四许永业13岁,再往下就是许玉珍姐妹俩,才刚满9岁。 小的这几个就不说了,主要是许永建,22岁了还没有成家,跟他同龄的一些男同志,娃都已经满地跑了。 许永建其实是有对象的,就在八羊山大队,叫林芳芳,今年19岁了,两人已经处了有两三年了,还没有结婚就是因为许家没钱盖新房子。 林家婶子和李梅花一样,也是个炮仗脾气,两人年轻时候还因为一些小事情干过架,两人谁都不服谁。 不过干架归干架,两人对对方的娃还都挺满意的。 李梅花觉得林芳芳脾气好,跟她妈不一样,又勤快,又有主见,是个好姑娘。 林家婶子也觉得许永建身体壮,能干活,没有花花肠子,最重要的是话少,不像他妈嘴一张就能把人喷死,是个好女婿人选。 满意归满意,没地方住这婚就结不成,总不能结婚了还跟弟弟妹妹们挤一个炕上吧,那像什么话。 林家是疼闺女的,早两年就说过,彩礼多少就不先谈了,最起码的就是结婚后小两口得有个住的地方。 许希从小听长辈们唠家常,她很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一两年会发生什么。 虽然林芳芳最后还是成了她大舅妈,但这中间的过程实在是太波折。 许家今年是拿不出那么多钱来的,虽然已经攒了一些,但是不够,李梅花早就和许大山商量过了,最晚明年,明年借钱也要盖房子。 林家那边的意思也是这样,林芳芳明年就二十了,不能再耽搁了。 计划得很好,可是谁也没想到,就在明年,也就是1973年的夏天,因为突如其来的大暴雨,许玉珠和许永伟被困在了山里,雨停后也一直不见人回来,家里人担心得很,许大山马不停蹄带人去找,结果找了好半天都没找到。 乡亲们也帮忙一连找了两三天,最后是在一个陡坡下面找到了兄妹俩,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看着像是不小心摔下去的。 一下没了两个孩子,对许家来说真是天塌了。 更绝望的是,没过两个月,许永业也因为一场高烧走了,他连着好几天不舒服,但一直没说。 家里一下发生这么多事,许永建结婚的事自然就泡汤了,他主动跟林芳芳说不要再等他了,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林芳芳伤心欲绝,但在一年后,还是被她妈劝着嫁人了,嫁去了别的大队。 可惜嫁的那个男的不咋样。 刚开始还行,但是那人后来在一次修水渠的过程中受了伤,伤到了关键部位,医生说以后都不行了。 从那以后,那男的脾气就变得怪里怪气,还把林芳芳跟许永建处过对象的事反复拿出来说。 林芳芳回娘家的时间稍微久了一点那人就要开骂,问是不是回去跟老相好勾搭上了,骂得非常难听,搞得林芳芳后面娘家都不敢回。 好在那男的没活多久,有次过年的时候,喝得大醉,呕吐物卡住了嗓子眼,直接噎死了。 磋磨好几年,等两人修成正果的时候,许永建都三十岁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