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哑女谏客与敌国间谍》 第1章 第 1 章 入夜了,月光很是温柔,院子里还挂着过年没撤下的彩灯,春节热闹的场面好像就在昨天,只是正中央一棵被砍去枝桠的老树显得突兀,虽被人欲盖弥彰地裹了红绸,仍然显露出死气来。 一群丫鬟叽叽喳喳地靠着大树聊天。 “侯府家的小公子昨日来提亲了,我听说,他为了我们小姐解除了和白氏的婚约,差点被侯爷打断腿呢。” “白氏?那可是当今圣上的母家。” “可不是嘛,但我瞧着没戏,前几日老爷夫人去了趟靖王府,回来后就再没让提亲的进过府了。” “那岂不是一腔深情全都错付了,我听着都觉得可怜。” 丫鬟们得了趣,还想再聊几句,其中一个丫鬟眼尖,看见迎面走来个人,看清来人是谁时,立即变了脸色,嘴巴紧抿着不吭声了。 “主人家的事情也是你们能聊的,拎不清的家伙,小姐就要嫁去靖王府,这个关头还敢妄自议论,是不怕挨板子吗。”穿着深绿色长袍的妇人约莫四五十岁,吊梢眉,三角眼,朝小丫鬟们一瞪眼,叉着腰训斥道。 “戴嬷嬷,我们知错,再也不敢了,还望嬷嬷息怒。”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的丫鬟颤抖着声音说,其余两个吓得脸色发白,活像受了惊的兔子。 戴嬷嬷是易家主母刘双晨钦定的管事,府中大小事都要经她过问,作风刻薄无情,手段狠戾,府中的丫鬟都怕她。 大丫鬟见戴嬷嬷用阴毒如蛇的眼神审视着他们,一狠心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对金耳环来,塞到戴嬷嬷的手中:“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就当孝敬嬷嬷了。” 戴嬷嬷放进嘴里用牙一咬,见是足金,面色缓和不少,“算你有眼色,今天的事情我就当没看见,要是再有下次…哼,你们知道后果。” 大丫鬟刚松一口气,便见戴嬷嬷身后一个白色的身影越靠越近,衬着满院彩灯幽幽的光,越发瘆人。 “鬼,有鬼……”她喃喃道。 戴嬷嬷没听清,疑惑地转头看向身后,她发出一身惊呼:“啊!” 来人见到他们,打了个手势,戴嬷嬷这才认出来,这哪是什么鬼,分明是他们易家庶出的哑女,易子蝶。 只见她一袭飘逸白衣,黑发未扎,虚虚绑了根发带,皮肤是雪一般的苍白,眉眼清淡,鼻梁挺直,唇色极浅,只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藏不住锐利的眼神。 “吓死人了,二小姐就不能带个随从再出门吗?”戴嬷嬷抚着心口,语气里带着厌烦。这个死丫头,她暗骂道。 易子蝶举了举手中的纸和笔墨,库房不肯给她的侍女发放新的笔墨纸砚,她只好自己去拿。 “二小姐每个月的月例就那么多,还是省着点用吧,何必在这些东西上白花心思,要我说不如买点胭脂水粉多打扮打扮自己,保不齐哪天被人看上了,就算不是皇亲国戚,也能过过当家主母的好日子。”戴嬷嬷素来看不起这个哑女,说话也跟着阴阳怪气起来,易子蝶母亲只是个婢女,自己也是个哑巴,行事怪异孤僻,不合礼法,是个不折不扣的怪胎。 易子蝶微微颔首就当回应,她没工夫也不想搭理戴嬷嬷这种人。 戴嬷嬷见她要走,故意嘀咕道:“一个哑女,装什么装,我们小姐很快就要嫁去靖王府了,到时候有你羡慕的。” 易子蝶只当没听到,心里却很不屑,靖王倒是个有种的,儿子却是个草包,还是个花心的草包,易芸那大小姐脾气,怎么忍得了,嫁过去是自讨苦吃,有什么可羡慕的。 窗外月色正浓,竹影错落有致。 易子蝶来了兴致,叫贴身侍女春月点了油灯,正在构思如何下笔。 春月见她又要写东西,很是不解,抱怨道:“小姐你总写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白白耗了笔墨和灯油,每个月就这些月例,不买新衣也不买吃食,全省下来买笔墨纸砚和灯油了。” 易子蝶知道她关心自己,没把抱怨放心上,只是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并不需要那些东西。 春月了解她,这是个倔脾气,不会轻易改变,只能边叹气边帮她磨墨。 用过的废纸堆叠着放在书桌一角,凑近看字形清晰简约,比起京城盛行的楷书好像少了什么,但也能勉强看懂上面几个大字“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 易子蝶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死时还在读大学,那天一辆酒驾的汽车朝着她飞速撞来,强烈的撞击声、身体的剧痛、消失的意识…再醒来时她已经是易府里一个口不能言的婴儿。记忆里,她很少见到父亲,母亲是个可悲的女人,因为不得宠幸,她怨恨所有人,动辄打骂亲生女儿,最后在易子蝶七岁那年上吊去世。 直至今日,易子蝶都很难忘记她母亲去世的那一天,因为她就在现场。 那天下了大雨,她被春雷惊醒,同睡一床的母亲却不在身边,她隐约察觉到不对劲,轻轻喊了一句:“母亲。” 没人应她,偏院里也没有佣人,她和母亲相依为命,她赤着脚下床点燃了油灯。 迎面而来是一张状似厉鬼的脸,舌头耷拉到胸前,面色发紫,双眼凸出,易子蝶被吓得发不出声音,腿软得有些站不住,扑通一下跪坐在地上。那是她对母亲的最后印象。 之后的记忆都变得模糊,只记得发起了高烧,父亲少见地来看她,再醒来后就发不出声音。大夫说多是心病所致,药石难医。 自那之后,她变成了整个易家最没有存在感的人,可她是不甘心的,口不能言就写下来,她始终认为她是二十一世纪的先进女性,和这一大院子的人是不一样的,哪怕被说成怪胎也无所谓。 为此,她保持着写作的习惯,她害怕有朝一日忘记,就彻底沦为一个封建大家族的哑女,她难以忍受。 回过神,提起笔来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始,墨汁从笔上滑落,掉在白纸上成了黑点。 这时门被敲响了,春月去开,门口站着易子蝶父亲易明的侍从,他说:“老爷找小姐有事,让她现在去正厅。” 春月很惊喜,对她而言,从不关注易子蝶的易明肯叫人上门来找她,是父女关系亲近的开始。 易子蝶比她更了解易父,知道易明找她绝非好事,但她没理由拒绝,此时也只能应了,匆匆向正厅走。 “近来如何?”易父坐在主位上,客套地寒暄。 很好,易子蝶打手势,敷衍地回答。 “你妹妹与你自小亲厚,从没有亏待过你,都说姐姐要让着妹妹,现在有一事…”易父有些难以启齿。 易母和易父对视一眼,她开口:“你妹妹要嫁去靖王府,相命的人说她结婚前需要亲人冲喜,不然容易犯冲,靖王那边让我们先嫁一个女儿。” “蝶儿,你也到了婚娶的年纪,我已为你相看好了人家”,易父接着说道,“陆家的小儿子,陆瑾和,虽是舞女所出,但陆家也是官封三代,你是我的女儿,断不会怠慢你。” 易子蝶的脸色慢慢变难看,这两人在她面前唱双簧,合着是要用她换他们宝贝女儿易芸的光明前途。可陆瑾和的浪荡名声,连她这个久居深闺的庶女都听说过,京城好一点的人家,哪怕只是个商户都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易母见她面露难色,又说:“你是婢女所出,倒也般配,我和你父亲也不会亏待你,嫁妆会按嫡女的规格准备,让你风光出嫁。” 易子蝶被她气得浑身颤抖,对她而言,这句话简直是羞辱,她只打了一个手势,不行。 易母没想到小小的庶女如此不识好歹,压着性子反问:“你为何不答应呢?只是婢女所出,身份低微,嫁给陆瑾和是最好的选择,你不嫁出去,难道要在易家呆一辈子吗?” 易子蝶对这位夫人最是了解,这几年吃了不少亏,全是拜她所赐,深知刘双晨表面和蔼,内心全是盘算,她还是维持那一个手势。 易父有些不耐烦了,他早就一口答应了靖王,看似商量,实则是命令:“不必再说,婚嫁之事已是板上钉钉,我们易家也收了彩礼,断没有再退回的理由,七日后你就嫁过去。 ” 易子蝶心中如火山爆发,嘴里却发不出声音。她心里苦涩,多少年了,她也曾是大学辩论队的队长,现在却连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她无法与易家正面交锋,但她也不愿嫁给素昧平生、花名在外的男子,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 今夜的风吹得越来越大,冷意让坐在窗前的易子蝶打了个哆嗦,回来之后她的头脑倒是越来越清醒。 为今之计是要赶快想办法,时间已经不多了。她深吸一口气,渐渐平复下来,她必须做些什么。 易家已没有出路,她只能在陆瑾和身上做文章。 陆瑾和此人是风月场所的熟客,花名在外,端的是风流浪子,说他色而不淫,做事妥帖,红颜知己众多,喜爱结交朋友,总而言之,剔除他的风流,这个人并没有太大的缺点。 那么该如何入手呢?易家注重名声和权势,陆家官封三代,倒也合格,名声上陆瑾和是很差劲,但没有差到让易家放弃的程度,哑女陪浪子,都有缺陷,好像也不无不可。 她对月沉思,嘴角一勾,忽然有了好想法。 说干就干,她提起笔来,在那张有墨点的纸上洒脱写下几个大字,涂涂改改几遍后,她满意地点点头。 都给我等着,明天有好戏看了,她的心情甚至有些愉悦。 春月不解地看着她,她没卖关子,朝春月打了个手势,意思是明早我要出门办事。 第2章 第 2 章 这是京城最大的青楼,**阁,以异族舞娘闻名。扑鼻的脂粉香气,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蜜里调油的吴侬软语……对于大部分男人而言,走入这里,就像是入了仙境。只是收费颇贵、不轻易接收新客,唯有王公贵族和少量的巨贾有资格加入。 “听说了吗,陆家小儿子那里不行,就是那个陆瑾和。”男人兴奋地和友人讲着当天的趣事。 “不可能吧,他不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吗,要是不行,哪还有女人愿意跟他好呀。”友人有些不信。 “真没骗你,这事儿都传遍了,说的有鼻子有眼。好像是陆瑾和之前的一个相好,是个舞女,被抛弃后转爱为恨,专门写了封信骂陆瑾和,笔锋凌乱,言辞恳切,闻者落泪呀。”男人摇摇头,似乎很为女子打抱不平。 “两位兄弟,说什么呢,小弟也想听一听。”插话的人声音温柔如水,长相也出众,瞳孔是淡淡的棕色,阳光下透明如水珠,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唇角微挑,穿着京城时下最流行的华服,花纹繁复,显得有些轻佻不羁。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陆家小儿子陆瑾和不行,就是你懂的,那里不行。”男人凑近了对他说。 “这我还真不知道,大哥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来人还是笑眯眯的,只是语气中有些咬牙切齿。 “自然是百事阁,据说是他相好的舞女亲口说的,还说什么,他不仅不行,床上还特别变态。”男人啧啧称奇。 “谢了兄弟,这顿算我账上。”来人听到满意的回答后就起身离开了,他行如鬼魅,几步就走到了门口。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去出恭的另一位友人回来了,见此场景问他道:“那不是陆瑾和吗,你还认识他?”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春雨,气温已经逐渐转暖,庭院中也有了几抹绿色,伴着春雨小憩是一桩美事,可惜易子蝶一大早上就得到正厅外躲着听墙角。她的计划已经初见成效,现在还需要致命一击,让易家彻底断了把他嫁给陆瑾和的念头。 “老爷,这可如何是好?”易母刘双晨今早刚从小姐妹那里听闻了关于陆瑾和的传言,女婿身体有难言之隐也就算了,床上还喜欢虐待人,要是真把易家的女儿嫁过去,事后轻则被人指摘,重则被拿到朝堂上弹劾。 易明在大厅里踱步,闻言回答道:“嫁不得了,要不换一个吧。” “那怎么行,易芸的婚期快到了,靖王府也一直在催,来不及了。”刘双晨闻言有些急了,易子蝶不嫁,她的女儿也没法嫁进靖王府。 “蝶儿虽说是个哑女,但说出去好歹是我易家的女儿,嫁给这么个女婿,岂不是叫我易家蒙羞?”易明虽然很想和靖王府结亲,但他也确实爱护自己的名声。 “老爷,嫁过去就好了,左右不过就是这么几个月的名声,到时候芸儿嫁去了靖王府,谁还记得她易子蝶嫁给了谁?”刘双晨拉过易明的手极力劝道。 “让我再考虑考虑。”易明很犹豫,脚步更急促了。 易子蝶就站在门外听他们谈话,知道现下时机正合适,果断推门而进。 她行礼后没打手势,只是递去一张纸,上面情真意切写着几个硕大的丑字:“为家风门楣,女儿誓不嫁变态。” 易明读了内心更动摇了,刘双晨慌张地想去看她到底写了什么,碍着主母的身份又不能太迫切,只能频频扫视易明手中的白纸,笨拙的样子让易子蝶觉得甚为可笑。 “老爷,陆家小公子到了,说是来道歉的,如今正在偏厅候着呢。”管事的来报信了。 名声这么差了,还敢上门来,易子蝶心里闪过一丝不对劲,但很快又平复下来,她倒想看看这个陆瑾和要怎么办。 易明沉吟片刻,也想听听事件本人的看法,要是陆瑾和能圆回来说服他,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烦心事,他也乐得把女儿嫁给他,便叫人带陆瑾和进来。 “伯父伯母好。”陆瑾和笑得灿烂,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来,不愧是风流浪子,长得确实丰神俊朗,他特意换了件庄重的衣服,正式中透出一丝狡黠。 “小姐好。”陆瑾和侧身向易子蝶行礼,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向她偷偷地抛了个媚眼。 贱人孔雀男,易子蝶心里骂道。 “贤侄,这边坐,不知所来为何呀?”易明先装了装糊涂,他是体面人家,不能开口就揭人短处。 “伯父,小侄是特意来道歉的”,陆瑾和没坐下,躬身正色道,“外面流言蜚语,小侄也有听说,但小侄以家族荣誉和已逝母亲做担保,全都是编造的谎言,小侄洁身自好,从未与青楼舞女有过纠缠,绝对是有人刻意迫害,还望伯父伯母明察。” 陆瑾和言辞恳切,要不是京城中关于他的风月韵事太多,换作其他人怕是真要信了他,可惜在座的就没有省心的货色。 易明略感尴尬,这事不方便摆到明面说,旁边还有两个女眷在场。 刘双晨倒是反应快,立刻接话:“瑾和不必忧心,我易家与你陆家素来交好,自然相信你的人品,婚事方面依我看还是照旧。再说,年轻人风流些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婚后自然会好的。” 易子蝶见状心里叹息,本不想如此的,但现在没办法了。她掏出手帕,当着众人面就要哭了起来,泫然欲泣,好不可怜。 易明见状也很为难,陆瑾和油嘴滑舌,把所有事情都从自己身上撇开,但是没有证据的事,怎么说都可以,陆瑾和是这样,外面的人也是这样,他不在乎事情真相,他比较在乎此事对他带来的影响,若是易子蝶嫁过去,也是这般三天两头地哭,那易家该如何自处,岂不是落实了卖女求荣的谣言。他思考着利害关系,白纸都被折成一团,放在手心里摩挲。 “易小姐这是怎么了?”罪魁祸首还装作看不懂,很关心地问。 易子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没什么,她身体不适,嬷嬷,扶小姐下去休息。”刘双晨给了戴嬷嬷一个眼神,戴嬷嬷心领神会,就要去扶她。刘双晨看透了易子蝶的动机,她不会让任何人阻碍她女儿获得幸福。 戴嬷嬷说是扶,不如说是用两手架住她,就要往外送,她扭身躲过,不肯就范。有外人在,不好闹的不好看,刘双晨只好摆手让戴嬷嬷退下。 “伯父,还有一事”,陆瑾和说,“我与张家公子张怀交好,他父亲是靖王的故旧,近日推荐我为靖王做事,现下我已是靖王的门客,靖王听说我的婚事,也是颇为满意,已赏我十箱金银珠宝作为彩礼,刚刚已经吩咐人送到府上了。” 易明面露喜色,靖王在朝中只手遮天,他久未升官,自然希望多多亲近靖王,女婿一个是靖王亲子,一个为靖王办事,他自然求之不得。 这婚事如果有靖王支持,日后若真出了什么乱子,想来靖王也不会坐视不理。 易子蝶听闻此事,心彻底沉了下来,易明看重地位胜于一切,他能到现在的位置多靠祖宗荫蔽,人到中年,方觉平庸,只好各处抱大腿,渴望再进一步,靖王对他的诱惑太大,大到他可以放弃女儿,放弃部分名誉,何况还是个不受宠的女儿。 “好好,贤侄不必忧心,我们是重信义的人家,自然不会因谣言误了婚期,七日后,小女必当嫁入陆家。”易明笑着承诺。 易明的言论在易子蝶的预料之中,但真的听到还是难以自拔地愤恨。 “多谢伯父,靖王找小的还有事,先行告退。”陆瑾和走时又对易子蝶微微一笑,笑容颇为明媚,在易子蝶看来却像是挑衅。 等着瞧,易子蝶面色铁青,心里忿忿不平。 自那天起,易子蝶被关在房中已有数日,易明为了接亲当天不出任何差错,只说是让她在家研习女德,免得到了婆家出丑。但其实不过是软禁的借口,他害怕女儿跑了,到时难向靖王交差。 春雨下得绵绵不绝,天色也总是阴沉,令人生厌,她的活动范围也被迫从屋子四周缩小到房间里。 易子蝶很是无聊,默默写了些东西,写不到两句就全部涂掉重来。面对即将到来的命运,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看着厚厚一沓的草稿,她很绝望,有什么用呢,守着过去不肯放下,将从前的知识与记忆视若珍宝,但这些并没有作用到她的人生上。一切都糟透了,她反抗不了命运,再过几天,她还是要在众人祝福中嫁给一个不令她心仪的男子,可叹她来人世这些年,连一场正经的恋爱都没谈过。 或许今天应该做个决断,易子蝶在心里默默地想。 她打手势叫来了春月,拿来了烧火的炭盆,她盯着盆中熊熊燃起的烈火,捏着一沓纸迟迟不动。 易子蝶随手翻开几页纸,上面用丑得可怜的毛笔字写着:“不要温和地走入那个良夜,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她闭上了眼睛,当时的愤怒好像又烧着她的身体。 春月没见过她这样,轻声问道:“小姐,你还要烧吗?”见易子蝶没回答,她从床底托出一个箱子来,打开看里面是更多的废稿。 “小姐,你别烧了,怪可惜的,之前的手稿我都帮你留着,嫁过去的时候可以一块带着”,春月小心翼翼地劝,“小姐你其实可以发出去给别人看看,听说现在有个书社,专门收集不一样的言论进行讨论发表。” “虽然我看不懂小姐你写的是什么,但说不定其他人会感兴趣。”春月补充道。 是了,春月的话给了她启发,她完全可以再找一条新的路。易子蝶双眼发亮,她不能就这样认命。 第3章 第 3 章 易家选了个天气明媚的好日子,这个时节庭院里添了几许绿意,流水叮咚,候鸟回巢,发出悦耳的鸣叫。整座院子都焕然一新,张灯结彩,入目之处都是吉利的大红色。 易芸坐在庭院的中间,法师在她身上挂了一串法器,她内心是雀跃的,今天过去,她便可以如愿嫁去靖王府。 桌上是成套的凤冠霞帔,听说是杭州的工匠用特定的工艺制成,为能赶上婚期,跑死了几匹马才把它送到京城。肉眼看也能感觉到它的做工不菲,缀着大颗的珍珠,雕刻的着栩栩如生的凤凰,装饰着薄如蝉翼的金叶片…… 易芸没打招呼就走了进来,把玩起桌上的珠宝,很是傲慢地说:“感谢我吧,姐姐,要是没有我,你连陆瑾和都嫁不了,更不要说出嫁时能戴这样的凤冠了。” 可惜在今天的准新娘面前这些不过是浮云,易子蝶压根不想搭理她,她被摆弄着搽粉、描眉、在小巧的唇瓣上涂上大红的胭脂,最后带上沉重的冠冕,她瞧着镜中人只觉得陌生,白瓷一般的皮肤,透出粉釉的光泽,黑色的眼幽深冷冽,鼻梁高挺,嘴唇小巧红润,比起平时冷淡中多了几分热烈。 易芸看着只觉得嫉妒,她虽美,但只是小家碧玉的漂亮,样貌比不得易子蝶出众,于是又出言嘲讽道:“姐姐生得好相貌却不会说话,如何能抓住情郎的心,陆瑾和又是个花心的,等你嫁去陆家,有你好果子吃的。” “小姐,该走了。”她这番发言,没有什么攻击力,春月都只当没看见她,只是贴心地递过红盖头。 易芸见没人搭理,还想再说,刘双晨却叫了戴嬷嬷来寻她。“姑奶奶,今天就别闹了。”戴嬷嬷好说歹说才把易芸劝走。 易子蝶心中暗骂易芸蠢笨如猪,离开了这个家,离了刘双晨,她怕是蹦跶不了多久。只是现下,她的处境比易芸更差。 易子蝶盯着盖头,花纹繁复,红色刺眼艳丽,像是在提醒她,戴上它此行就再没了退路。 犹豫不过一瞬,她虽有怯意但还是坦然戴上,日后有日后的活法,还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 陆瑾和身材高大匀称,硬是将大红色的宽大礼服撑出了清晰的骨架,腰身被玉带利落地收束,喜服严整地层层覆盖住这具保富生命力的躯体,只余喉头一点蜜色。他眯起桃花眼微微一笑,凌厉的高眉深眼像春水一般化开了,斜勾起的嘴角又添上一丝不羁,引得看热闹的妇女们频频尖叫。 他按着习俗向女方的亲戚发放红包,易子蝶在内厅也远远听见他的声音:“都有份,都有份,不用抢。” 她忐忑地站在厅内等待,感叹终于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家”,渐渐地也生出几分惆怅与不舍。 易子蝶发怔之际,感觉到一只宽厚温暖的手牵起了她的小手,陆瑾和低头靠近她,耳语一句:“娘子别怕,为夫来了。” 她面上微微泛红,暗骂此人耍流氓、不要脸,几次三番地想要把手抽出,最后都会被握得更紧,陆瑾和还频繁地叫她不要害羞。碍于宾客众多,她最终也没能把手抽回,两只手就这样紧紧握着,莫名地让她的内心安定下来。 婚礼办的急,很多流程都被简化了,他们行完礼,拜了高堂,易明、刘双晨再说几句吉祥话,娘家这边就算礼毕,对比同龄人的婚礼算是草草结束。 易子蝶却没什么不悦,客套的礼节适合她和易府间冷淡的关系,也只有简化的仪式才能进行地如此顺利。 最后一个环节,易子蝶在众人簇拥下上轿,她即将去往陌生的家庭,易明叮嘱道:“蝶儿,去了夫家要多听郎君的话,都靠自己了。” 易子蝶心情很复杂,她的父亲多情又古板,心软又缺乏温情,此时的嘱咐虽然冷淡但多少才有些为人父母的觉悟。 她点了点头,庆幸自己是个哑巴,不然无话可说,更为尴尬。 易子蝶甚少出门,加上盖头蒙住脸影响视线,上矫时动作笨拙,眼看就要从木阶上摔下来,陆瑾和动作迅速地揽住她的腰。 接亲当天摔跤是不吉利的象征,他们两家的联姻本就不被看好,要是在众目睽睽下摔跤,指不定被编排成什么样。 陆瑾和干脆横抱起她,往轿子里稳稳放下。他凑近易子蝶,贴着盖头低语:“娘子小心。”温热的吐息隔着红布喷在易子蝶脸上,烫得她全脸通红。 周围响起喝彩声。 易子蝶又一次羞红了脸,出身十几年,还没有和男子这样亲近过,还是在这样的场面。 陆瑾和倒是自在,朝众人鞠躬:“多谢,多谢各位捧场。"随后转身利落地上马,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敲锣打鼓地往陆府去了。 到了陆府是更为繁复的礼节,易子蝶被陆瑾和牵着跨火盆,踩瓦片,拜高堂,陆瑾和父母和善,说了很多祝福的话,过程虽长但出奇地顺利。 快到夜晚仪式才完全结束,易子蝶坐在婚床上只感觉浑身乏力,趁人都走了,她索性扯开盖头,躺在了绣满鸳鸯戏水的床上。 看见这满床的花纹,她的头隐隐作痛,今晚的重头戏是入洞房。现在她倒真希望陆瑾和是个不行的,易子蝶无奈地揉了揉眉头,疲惫的大脑被迫工作起来,她冥思苦想该如何回绝才能显得合理。 是要借口说自己来了月事还是说身体不适,还是……困意袭来,没想清楚的易子蝶就这样坠入梦乡。 翌日,一丝阳光轻柔地将易子唤醒,她昨晚睡得舒服,现在只觉得浑身舒畅,双眼舍不得睁开。她两手展开,伸了个懒腰。还想再睡个回笼觉,猝不及防的,她的手碰到一处热源,吓得她睡意全无,一下子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一张俊脸在日光里发亮,高眉深眼,唇瓣饱满,陆瑾和微微皱着眉,身上只着一件内袍,嘴里嘟哝着:“别吵。” 若是平时,易子蝶还愿意欣赏欣赏,但前提是两人没睡在一张床上。易子蝶快速摸索着全身,在检查身上衣服并未脱下,身体也并无不适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接着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把陆瑾和一脚踢下了床。 陆瑾和惊呼一声,彻底清醒了,见是她,可怜兮兮地说:“夫人早上好,都说**一刻值千金,夫人就这么睡过去了,连合卺酒都没同我喝,留我一人应酬完宾客后好是孤单,另宿他处又怕被耻笑真是不行,也不敢冒犯夫人,只好和衣而眠,夫人何故踹我?" 他双手撑着头,身体侧卧,内袍的袍带只松松系着,随着他不老实的动作露出大片蜜色肌肤,肌理分明,性感异常。 易子蝶作为新时代的女性,为了避免自己的脸红得太明显,也只能在心里默念非礼勿视。 此人**高手、风流浪子的名声并非浪得虚传,她并不想表现得和其他被美色迷惑的女人一样,只好打了个手势表示不是故意的,并亲自帮陆瑾和把衣服拉上,只是一瞬间,易子蝶的手碰上他的胸膛,指尖就像被火烧的一样烫起来,她快速伸手又快速缩回。 易子蝶又向他做了几个手势,如果春月在场,就会告诉陆瑾和,这是“遵守男德”的意思。 陆瑾和表示看不懂,但他强行理解为易子蝶接受了自己的善意并非常感动。 “好了,洗簌更衣吧夫人,丑媳妇该去见父母了。”陆瑾和又调侃了几句,便唤人进来帮忙梳洗打扮。 春月进来帮她梳发,却在妆容方面犯了难,昨日是有专人帮易子蝶化妆,在平时易子蝶是从不梳妆打扮的,有时连头都不盘,但今日第一次拜见婆母,不梳状又显得太不庄重。仆人似主,春月只会简单的盘发,并不擅长上妆。 “需要为夫帮忙吗?”陆瑾和穿了件墨蓝色的外袍,袖口一朵盛开的兰花,显得人芝兰玉树,他半倚在梳妆台边,眼神炽热,隔着镜子细细描摹她的脸。 易子蝶刚想拒绝,春月就回话道:“麻烦公子了。” “小姐别犟了,不画以后日子不好过。”春月早有预料她会拒绝。 陆瑾和拿起桌上的脂粉,熟练地为她扑粉画眉,目光专注,动作轻柔。易子蝶害怕和他对视,那双眼睛简直像是有魔力一般,一旦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想到他估计曾对不少女子如此,心里又有些莫名的烦躁。 陆瑾和边为她梳妆边温声介绍:“两位大哥都已成家立业,分府而居,家里只有父母和二姐,二姐脾气有些大,不过不用担心,有问题我会帮你。” 易子蝶望着镜中变得明艳的一张脸,倒也没把他的话全当真,只想着这是她嫁与陆家的第一回考验,顺利过去了便是好兆头,过不去此后怕是日子艰难。 婚房离前厅还隔着个花园,池子里的荷花谢了,黑压压的,一片衰败之态,风吹过带起泥土的腥味,易子蝶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这是一个新的环境,有新的风险和挑战在等着她,她在心里已经为最坏的情况做好了计划,但当真正面对时,心中总还是有隐约的不安和恐惧。 她跟着陆瑾和走到前厅时,心已经慢慢静了下来,终于是见到了陆瑾和的二姐,陆华挽,昨日她抱病并未出席,易子蝶偷偷观察她,她长得和陆瑾和不太相像,瓜子脸配上浓眉大眼,是个标准的美人,只是目光不太和善,冷冷瞥了她一眼后,就再没正视过她。 陆父陆母还是和昨日一般和善,只是缺了存在感,易子蝶觉得不对劲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他们知晓易子蝶不会说话,只是叮嘱几句,敬茶后就让她入座了。 易子蝶将将坐下,就听见陆华挽冷嘲热讽道:“一个庶女,还是个哑巴,接亲当天险些摔倒,差点让我陆家沦为笑柄,新婚之夜又倒头就睡,丝毫不顾礼节,这样的人竟然嫁入我家做了正妻。" 易子蝶觉得难堪,陆华挽一个字都没说错,但她不蠢,听得出其中的恶意,入府第一天她并不想节外生枝,于是果断打手势道歉,春月默契地要开口帮她说话。 陆瑾和就抢着说:“是我昨日没扶稳娘子才害她差点摔倒,昨天仪式繁琐,太过辛苦,也是我应允她早睡的,长姐怪她,不如怪我。” 岂料这句话没能让陆华挽消气,盯她的眼神更狠了,像是要剜下她一块肉来。 易子蝶无奈,有这样一个姐姐,她的处境可能比在易家更差。从此之后,怕是又要过上水深火热的生活。 第4章 第 4 章 陆华挽冷笑,讥讽道:“你素来花名在外,现下倒是装得深情。只是这小哑女得了你的‘疼爱’,日后发觉你陆公子也不过是个玩腻了就抛弃的浪荡子,到时候闹得家宅不宁,有你好果子吃。” 陆瑾和坦荡直视陆华挽,眼里似乎有一闪而过的冷意,但最后他还是笑眯眯地回答:“劳烦长姐费心,只是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情,旁的人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陆华挽狠狠抬手一拂,茶杯摔在地上,水花四溅。 陆瑾和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镇定自若地用手掸了掸衣袍:“长姐该多喝茶,消消火气”。 陆华挽瞪着他,咬牙切齿道:“你别忘了,你为何娶她,我们又是为何而来。”随即,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陆瑾和恭敬作揖,回答道:“自不敢忘。” 易子蝶站在一旁,只以为他们姐弟关系不好,今天才会迁怒到她身上。 陆瑾和温声安慰到:“不必介怀,长姐脾气一向如此。”他伸出手来,把她牵到座位上。 陆瑾和的手掌干净温暖,易子蝶终于明白为何京城中的小姐都诟病陆瑾和的风流做派,但是同时也会在元宵灯会时站在桥上偷偷望他,此人确实皮相出众,魅力四射。 陆瑾和父母看来也是习惯了陆华挽的火爆脾气,安慰了她几句,又叫人送了不少金银珠宝给她,算是见面礼。 这样一看,虽然有个不好相处的姐姐,但总体关系上还算和谐。想到这儿,易子蝶稍稍宽心,回屋小坐了一会儿。 只是屁股还没坐热,陆家管事的嬷嬷就来敲门:“夫人,大小姐给您挑了两个伶俐的丫鬟,说是要给您赔罪。” 春月扶她坐到厅中主位,易子蝶扫眼看去,一个丫鬟身材高挑,神色冷漠,另一个眼神闪烁,精光外露。 “这是蕊香。”管事嬷嬷指着高挑的那个。“这是冬春。”她又指了指稍矮的那个。 易子蝶点点头,春月接着道:“这两个丫鬟我们收了,还请婆婆替夫人多谢大姐,一家子人,哪来什么赔不赔罪。”春月又从送来的珠宝里随手拿出一些塞给了管事嬷嬷。 管事嬷嬷喜笑颜开,说了几句吉利话便走了。 易子蝶直觉这两个丫鬟绝不可能是单纯为给她来赔罪才送来的,陆华挽此举肯定是有别的打算,但她也不好草草打发了这两个丫头,倒显得自己摆架子。只好朝春月打了几个手势,告诉她让两个丫鬟去外院做点杂活。 随后几日倒也过得安稳,陆华挽那边没有动静,易子蝶轻松了几日,又迎来了件烦心事——回门宴。按照习俗,新娘出嫁后要找一黄道吉日携新君回家探望父母。 易子蝶一拖再拖,最后还是陆瑾和催着她上了回家的马车。 新婚夫妇按理来说得是蜜里调油,易子蝶和陆瑾和间却相当尴尬,虽是做了夫妻,但陆瑾和白日常不见踪影,易子蝶也乐得他外出寻欢作乐,自己在家写稿写得不亦乐乎,晚上二人分床而睡,陆瑾和人虽风流,这方面行为却很有君子风度,除了时不时衣衫不整地色诱外,多数行为并不出格。 二人在马车里面面相觑,易子蝶不会说话,陆瑾和不会手语,二人交谈牛头不对马嘴。 “咳…娘子,你不好奇为夫近日早出晚归干了什么吗?”陆瑾和闲不住嘴,问道。 易子蝶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娘子为何如此冷淡,真叫为夫伤心。”陆瑾和今日穿了件白色袍子,戴了玉冠,庄重儒雅的样子,只是他此时夸张地用手抚心,坐姿不端。 估计去会了不少姑娘吧,眼底都有乌青,怕是身子骨都被掏空了,不知节制的男人,易子蝶内心暗暗评价,眼神里多少透出一些鄙夷。 “娘子为何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为夫为这个家可是操碎了心,两位哥哥都被外派至边疆,父亲身体不好,朝中无建树,现下只有我为靖王做事。靖王幕僚甚多,想要出众着实是难事,为夫为此日日公务,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回家。”陆瑾和眉头微皱,眼底似有泪花,语气委屈,那双含泪的眼在阳光照耀下像是一泓汪汪清泉。 易子蝶打了个手势,陆瑾和以为是在安慰他,欣慰地喝了杯茶润润口:“我就知道娘子心疼我。” 易子蝶为了清静,懒得反对他,她那个手势只有一个意思,少骗我。 不过一会儿,马车便行驶到易家门口,小厮却不让进正门,只说老爷吩咐只能从偏门进,易子蝶心知这是要给她难堪,哪有女儿回门从偏门进的,说出去她和陆瑾和怕是都要被耻笑。 易子蝶正想上前理论,至少要易家给个原因,却听见易芸表情傲慢地站在门口说道:“嫁出去的女儿啊就是泼出去的水,更不要说是庶出的女儿了,要是嫁了个有本事的男人,倒也还能沾沾光,要是嫁了个没本事的,那就别怪别人对你太狠。” “小姨子倒也不必如此,易家好歹是大家族,何故为难一个女儿,说出去也不怕笑话?”陆瑾和笑得明媚,眼神扫过易芸时又多了几份冷漠。 “这可是靖王亲许的,我很快就要嫁去靖王府了,算命的说了,你是嫁出去的女儿,再回门会败我的运势,让你从偏门进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易芸站在易府门前高高的台阶上睥睨着易子蝶。 易子蝶并没有太讶异,易府的种种做法她早已习惯,易芸不过也是看透了她这一点才敢公然叫嚣,她确实惹不起靖王,显然陆瑾和也惹不起,为今之计只有忍字,但不能全忍,惹不起靖王,还惹不起易芸吗。 易子蝶拉住陆瑾和的衣袖,她打了几个手势,春月便默契地说:“我家小姐说了今日不宜归家,因为易家有人还未出嫁败了她的运势,等此人出嫁后自然会来拜访。” 易芸气得脸色发白,骂道:“不过是个庶出的哑女,嫁了个沾花惹草的浪子,在婆家不受宠,还敢回家来撒野…” 陆瑾和闻言温柔地望向易子蝶:“夫人,咱们回家。” 易子蝶也就当没听见那些话,知晓陆瑾和是要装出夫妻恩爱的样子来堵堵易芸的嘴,灿烂一笑,挽住了陆瑾和的胳膊,至少从外表上看,这是一对男俊女美的相配夫妻。 一直到上了马车,易芸的咒骂声越来越远,易子蝶才将手从陆瑾和胳膊中抽出,只是她刚刚一动,陆瑾和便加大力气将她的手箍在自己的身边,易子蝶无奈地望着他,耳根微微泛红,那双眼睛饱含笑意,易子蝶瞪了他一眼,也只换回了一个媚眼。 易子蝶再次尝试着将手抽回,陆瑾和却放开了她的手,温暖的触感稍纵即逝,易子蝶有些怔住了。 “既然夫人不愿意和我亲近,那为夫也不强求,我待夫人真心一片,夫人却待我如工具,想用就用,不用就扔。”陆瑾和从来没用这样冷淡的语气对她说过话。 易子蝶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不能说话,也不会哄人,只能继续端着高冷的架子,心里头却在琢磨着自己的行为是否不妥。 就这样一路琢磨到陆府,去时其乐融融,回来却形同陌路。 春月看着二人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瞧见自家小姐没太大异常,陆瑾和却不复从前的神色冷淡,才放下心来。 易子蝶只觉得心脏砰砰跳,一股莫名的紧张感,好像有什么坏事在等着他。她心里烦闷,叫上春月多在院子里绕了两圈才回屋,一路上风光不甚美丽,陆府的宅子是新置的,很多东西来不及布置。 易子蝶胸口发闷,回屋时发现陆华挽坐在主位上,手里翻看着什么。 那是她的稿子!易子蝶吓了个机灵,随机镇定下来细细观察陆华挽手中纸张的样式,能拿到这份手稿的大概率是陆华挽送来的两个丫鬟,她早做好了准备,从易家搬来的稿子都放在箱子里锁好,当成是娘家的嫁妆,其余的文稿都是来陆府后写的,大多都被烧毁,只有少部份留下来,用的都是简体字和英文,字也写得极丑。 陆华挽像是等着她先露出马脚,易子蝶只好装傻,打了几个手势,春月便问道:“姐姐来这儿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听说你喜爱写作,好奇,过来看看你写的东西。”陆华挽淡淡地说。 “如今看来不过都是些胡言乱语罢了,连字也写不会,易家是如何教养你的,这样的人也进了我陆家的门楣,真是可笑。”陆华挽又多翻了几遍,发现确实没有内容可以攻击之后,她冷嘲热讽道。 易子蝶垂着头听着,十分乖顺,她发觉陆华挽看不明白后,已经放下大半颗心。她提醒自己日后要多加注意,小心防范。 “这些文稿你自己留着吧,不过日后还是不要写了为好,女子嫁过来就是要相夫教子,别整天在案牍前写些没用的东西,那些笔墨纸砚我就收走了,你别再碰了。”陆华挽不屑地看着易子蝶,不受丈夫宠爱的哑女在她心中简直就跟废物一般。 易子蝶的心跌入谷底。她该做什么才能保住自己生活的最后指望。 第5章 第 5 章 易子蝶呆坐在地上。窗外是呼啸着的风,卷得竹影摇摆如鬼魅。房间里蜡烛燃烧着,灯油一滴滴掉落,烛光照着书桌,空荡荡一片。 陆华挽拿走了笔墨纸砚,嘱咐库房也不准分发,日常还有两个丫鬟盯着,一举一动都要监视。易子蝶这会儿半是侥幸,半是忧虑,陆华挽没看懂她写了什么,只是以防万一将所有东西都收了,杜绝她日后再写的可能。 她分明瞧见陆华挽在见她表情失落后脸上一闪而过的愉悦。陆华挽是真的讨厌我,她默默想。 可惜她在府里人微言轻,陆华挽稍有动作就能让她一败涂地。 大意了,该让春月将写了的废纸也一并烧毁。易子蝶有些懊恼,手指轻揉了一会儿眉心,她意识到她不得不去求陆府另一位话事人,陆瑾和。 陆瑾和虽然与陆华挽关系不好,但若是能劝得他出面,就是没能成功让陆华挽低头,只让两个丫鬟走,她也就可以偷偷摸摸私下写。 只是陆瑾和进来忙得脚不沾地,与她白天少有交流,他们虽为夫妻,但晚上也常是分房而住。二人关系不似夫妻,倒比较像同事。 早知如此,她平日不该对陆瑾和如此冷淡,现下突然去卖殷勤,好不尴尬。易子蝶叹气,从地面上强撑着站起,长期保持一个动作让她的双腿麻木酸软,她难受得呲牙咧嘴。 春月推门而入,见她面色憔悴,五官狰狞,忙关心道:“小姐,你先别急,箱子我都收好了,不会有问题的,至于其他事,可以慢慢想,慢慢解决。” 易子蝶点点头,示意春月来扶她,她沿着床边慢慢坐下,揉了会儿腿,才用手势表示:“熬点甜汤,今晚我去送给陆瑾和。” 春月惊喜地问:“小姐,你终于开窍了,其实陆公子挺不错的。” 易子蝶眉毛皱起,一脸嫌弃,春月这个呆子想去哪儿,她一解释又显得此地无人三百两,于是只摆摆手示意春月快去做。 瓷碗里是厨房熬的银耳莲子羹,莲子洁白,雪耳柔润,香甜可口,馋得易子蝶想先吃一口,只是想着要去贿赂某人,勺子在碗里搅拌几下又被她拿了出来。 她估摸着时间到了,亲手提着饭盒,就往陆瑾和的住处去。 月光照着院子,一地的落叶,她踩上去发出“倏倏”的响声。 都说月是故乡明,她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是千百年前的月亮,和她穿越前别无二致,只是人变了,心变了。 她不再果敢,逐渐成为了年少时最不屑成为的那种人,常为权威折腰,常被规则束缚。深夜梦回,也只能默默哭泣,任由泪水肆意横流,却连哽咽声也发不出。 易子蝶苦笑,往后还有不少这样的日子在等着她,顾影自怜又有何用。 走到顾瑾和门前,她深吸一口气,正要敲门,却听到门内隐隐约约的争吵声。 是陆华挽和陆瑾和的声音,她没忍住,找了处没关严的窗户,从细缝朝里望去。 陆华挽还是那副高傲的样子,只是有些萎靡,就像迎风盛开的梅花,遇到冰雪还高扬着它的头颅。 陆华挽抓着陆瑾和的袖子,不肯放开,陆瑾和三番五次想要挣脱都失败了,干脆由着她,二人间气氛焦灼又尴尬,有股诡异的平静。 易子蝶从未见过那样脸色的陆瑾和,眉头紧紧皱着,平日里总是微弯着带着笑意的眼睛漆黑深沉,隐隐折射出厌恶和不耐烦,嘴角紧抿着。 陆瑾和语气冷淡地说:“大姐,请您看清您的身份,不要老是做一些让人误会的事情。” 与他冷淡态度相反,陆华挽激动起来,易子蝶看见她抓着陆瑾和袖子的手转为牢牢抓住他的手臂,她向陆瑾和靠近几步,那双明媚的凤眼怒视着陆瑾和,她大声质问道:“那你呢,有扮演好你的身份吗,一个哑女也配让我手下留情。” “她不是哑女,现下她是陆家三公子的正妻,而你是陆家的大女儿,时刻为难她,只让外面看了笑话,要是再有什么端倪被人发现……”陆瑾和丝毫不惧她,一字一句地说,幽深眼神直视陆华挽,他向前几步,陆华挽跟着步步后退。 终于到退无可退的地步,陆华挽甩开他的手,浑身颤抖,眼角微微泛红,显然是气到极致,她沙哑着声音说道:“…你有后悔吗,选我来。” 陆瑾和没说话,只是转过身去没看她。 陆华挽低下头去,这朵傲气的花终于在狂风暴雨中无声凋零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狠心…我自有我的方法,出了事情都是我的责任,你只管撇开。”到最后,她深深看了眼前这个男人一眼,目光中又恢复了以往的傲慢。 易子蝶见状隐入黑暗,匆忙躲了起来。 陆华挽推开门去,头高扬着就像她来时一样。 易子蝶没参透这两人的争论,只知道大概率是因她而生,其中几句话她百思不得其解,只是现下不是想原因的场合,她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敲响了陆瑾和的门。 “进。”陆瑾和还没从之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声音带着不同平时的冷意。 易子蝶瞧见他没察觉是自己,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怎么打招呼,干脆就先把食盒放在了桌上,盒里的银耳莲子羹下搁了一个小火炉,现下还是热的,易子蝶虽是庶女,平常却也少干粗活,那双细嫩的手笨拙地将衣袖窝了窝,她隔着衣服将热汤小心翼翼地取出。 “到底是什么事?”陆瑾和见下人迟迟不说话,不耐烦地转过身来正要斥问。 易子蝶手里的碗正要放在桌面上,被他的声音一吓,银耳羹撒了大半到她身上,她被烫得厉害,撸起袖子来皮肤红了一片,嘴里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陆瑾和见是她,很是惊讶,眉目间的愁云还未散去,眼神却多了些关心,他没问她为何而来,只是拉过她的手,细细端详着:“还好隔着衣服,只是红了,敷点药膏就能好。” 他从桌上拿了冷茶,轻轻地浇在易子蝶的手上,被烫的灼热很快就被抚慰了,一阵阵的清凉。壶里的水逐渐倒光,陆瑾和细心地帮她整理草草撸起的衣袖,目光专注,易子蝶能看见他不似中原人的纤长睫毛像蝶翅一样微微颤动,易子蝶盯着他的睫毛出神,差一点她的耳根又要不争气地红起来。 “娘子找我来有什么事吗。”陆瑾和的语气又回复到平时的三分玩味,三分调侃,四分风流。 易子蝶回过神,想起自己是有正事要办,她用手指了指他的书桌,陆瑾和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回答道:“大姐因为这件事很是生气,刚刚才和我大吵一架,娘子要是真想写什么东西,不妨以后就到我的书房来写,我白日几乎不在府中,大姐也不会进我的书房。” 易子蝶点点头,这倒是个折中的法子,她能在陆瑾和书房中写代表写的东西是陆瑾和认可的,陆华挽终归是女眷,总不能老是闯入陆瑾和的书房吧。 “娘子还有其他事要摆脱我吗?”陆瑾和眉眼间有些疲惫之意,只是眼睛里还强撑着笑意问她。 易子蝶摇摇头,事情解决,她也该走了,她装模作样地行个礼就打算跑路,没想到陆瑾和忽然从背后抱住了他,那双手紧紧地将她禁锢在他的胸膛,灼热的吐息就在她的耳边:“娘子不留下来陪陪为夫吗,为夫为了你可是得罪了自己的亲姐。” 陆瑾和确实是有些累了,嗓音里都少了些活力,喑哑暗沉,语气却又带着点委屈和讨好。 易子蝶从没有这样和男子亲密接触过,穿越前她从没谈过恋爱,被这样一抱,她精神上想要赶快挣脱,身体却滞后着一动不敢动,陆瑾和见她没挣扎,试探性地将头望她颈间一放,呼吸间热气染红了她的耳朵,她感觉耳朵发痒,忍不住地别过头去,整张脸都红起来。 终于易子蝶受不了地挣扎起来,陆瑾和却像早猜透了她,先一步放开了她。 “娘子,天色已晚,今夜就宿在此处吧,为夫去睡书房。”陆瑾和温声道。 易子蝶还呆楞着,反应过来后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 陆瑾和见状轻声笑了笑,笑里有些调侃。 易子蝶脸又红了红,这分明是在笑话她,想到他流连花丛中才习得一身的**绝技,易子蝶又莫名地不爽起来。 “娘子好好休息,为夫就不打扰了。”陆瑾和也确实困了,眼睛下的乌青比前几日又重了些。 易子蝶帮他开了门,示意他快点走。 “真狠心。”陆瑾和小声说了句,便走入茫茫夜色里。 易子蝶等他走后脱了沾上污渍的外衣,只着内衣躺在了陆瑾和的床上。这是自新婚那天第二次睡他的床,床面换成了墨绿色,典雅华贵的花纹。和陆瑾和一点不配,她吐槽。 想着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却总是睡在男子的床上,虽然这是她名义上的丈夫,但易子蝶也有些别扭。床上有一股淡淡的沉香味,是陆瑾和的味道,干燥温暖,她闻着莫名安心,就这样沉沉谁去。 翌日,陆府厨房打杂的妇人小声说到:“听说了吗,陆三公子夫人的母亲是自缢身亡,死的时候特别惨,那会儿夫人还是个孩子,看见她母亲死后就变成了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