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爱》 第1章 陪你久一点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道总是挥之不去,像是已经渗进了墙壁和地板里,成了这空间的一部分。 叶望数过,从门口到陈妄的病床是十一步,从病床到窗户是七步,从窗户到卫生间是五步。这间小小的单人病房,他已经熟悉得像自己掌心的纹路。 陈妄睡着,呼吸很轻。 叶望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盯着监测仪上跳动的数字。 绿色的线条起伏着,像是某种无声的语言,诉说着生命还在延续。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陈妄的手背上空,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落了下去。 皮肤凉凉的,下面的骨头清晰可感。 叶望想起三年前,也是这样的秋天,陈妄在画室里握着他的手教他调色。 “蓝色要加一点点灰,不能多,就一点点。”陈妄那时候的手是温热的,指尖有颜料留下的印记,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你又在发呆了。”声音很轻,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叶望抬眼,陈妄已经醒了,正看着他,眼里有淡淡的笑意。 “被你发现了。”叶望没收回手,反而把陈妄的手指握得更紧了些,“感觉怎么样?” “做了个梦。”陈妄说,想挪动身体,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叶望立刻站起来:“疼?要叫医生吗?” “不用。”陈妄摇头,“只是躺久了有点麻。扶我坐起来一点?” 叶望小心地摇起床头,把枕头调整到最舒适的位置。他做这些已经很熟练了,熟练得让人心疼。 “梦见什么了?”叶望坐回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苹果和小刀。陈妄现在吃不了苹果,但他可以削皮切成小块,榨成汁。 “梦见我们在西藏。”陈妄的目光飘向窗外,那里只有一片灰白的天空,“你还记得吗?那年你说要去看星星,我们就去了。” “记得。”叶望削苹果的手很稳,果皮连成一条长长的螺旋,“你在纳木错边上高原反应,差点没把我吓死。” 陈妄轻轻笑起来:“你当时脸都白了,比我还像病人。” “你还好意思说。”叶望瞪他一眼,但眼神里没有责备,“明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非要跟去。” “因为你想去啊。”陈妄说得很自然,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想去的地方,我都想陪你。” 叶望的手顿了一下,苹果皮断了。他把断掉的皮放进垃圾桶,继续削:“下次再去,你得听我的,不能逞强。” “好。”陈妄应着,声音很轻。 他们都清楚,没有下次了。 两个月前确诊的时候,医生把陈妄叫到办公室,指着CT片上的阴影说:“胃癌晚期,已经扩散到肝脏和淋巴。手术意义不大,化疗可以延长一些时间,但过程会很痛苦。” 陈妄记得自己当时很平静,平静得不像在听自己的死刑判决。他只是问:“还有多久?” “三个月,也许更短。” 现在两个月过去了,陈妄还在这里,还在对他笑,还在说“下次”。叶望不知道这算是残忍还是仁慈。 护士推门进来,是个年轻女孩,看见陈妄醒了,露出笑容:“陈先生今天气色不错。” “是吗?”陈妄摸摸自己的脸,“可能是做了个好梦。” “该打针了。”护士准备好针剂,动作利落。 叶望站起来:“我帮你按着。” 每次打针,陈妄的手背都会留下新的淤青。叶望学会了用热敷减轻淤血,学会了在针头刺入时轻轻捏住陈妄的手腕,像是能分散一点疼痛。 “今天能喝点粥吗?”护士打完针,问。 陈妄看向叶望:“你煮了吗?” “煮了。”叶望拿出保温壶,“瑶柱粥,按你的要求,青菜切得很碎。” 护士离开后,叶望盛出一小碗。粥还温热,香气在病房里散开,短暂地盖过了消毒水的味道。 “坐起来一点。”叶望把勺子递到陈妄唇边。 陈妄喝了一小口,慢慢咽下去。喉结上下滚动,很吃力。叶望看见他额角渗出细汗。 “慢慢来。”叶望说,又舀起一勺。 “我自己来。”陈妄伸手。 “不行。”叶望躲开,“上次你洒了一身。” “那是意外。” “今天也不行。” 陈妄叹了口气,但眼睛里有笑意:“叶望,你这样会把我宠坏的。” “那就宠坏。”叶望把第二勺粥递过去,“我乐意。” 他们花了半个小时,喝了小半碗。陈妄摇摇头,表示实在喝不下了。叶望也不勉强,放下碗,用纸巾替他擦嘴。 “今天的粥特别好喝。”陈妄说。 “是吗?”叶望收拾着碗勺,“我放了新的瑶柱,市场老板说是刚到的货。” “不是瑶柱的问题。”陈妄看着他,“是你煮的,所以好喝。” 叶望背对着他,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收拾,把保温壶盖好,把桌子擦干净。他做得很仔细,像是这样就能把这一刻拉长一点,再拉长一点。 下午,主治医生来了。是个中年男人,姓林,说话很直接,但眼神里有同情。 “检查结果出来了。”林医生看看陈妄,又看看叶望,“情况比预期的要稳定一些。” 叶望的心跳快了一拍:“意思是?” “化疗起效果了。”林医生说,“肿瘤有轻微缩小。当然,这不能改变最终结果,但也许能多争取一点时间。” “多少时间?”叶望问。 “不好说,也许一个月,也许两个月。”林医生看着陈妄,“陈先生,您还想继续化疗吗?副作用您知道的,会很辛苦。” 陈妄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叶望,叶望也在看他。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测仪规律的滴滴声。 “继续吧。”陈妄最后说,“能多一天,是一天。” 林医生点点头,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离开了。门关上后,叶望在床边坐下,握住陈妄的手。 “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辛苦。”叶望说,声音很低。 “我想陪你久一点。”陈妄回握他的手,“叶望,我想陪你过生日。” 叶望的生日在十二月,还有两个月。他鼻子一酸,别过脸:“不过生日也没关系。” “有关系。”陈妄很固执,“去年我答应过你,今年要给你画幅肖像画当生日礼物。画还没画呢。” “那现在画?”叶望看向角落,“你的画具我都带来了。” 陈妄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暗下去:“今天没力气了。明天,明天如果精神好,就画。” “好。”叶望说,“不急,你有的是时间。” 他在说谎,陈妄知道他在说谎,但两个人都假装相信了这个谎言。 凌晨三点,叶望醒了。他趴在床边睡的,脖子酸痛。抬头看,陈妄也醒着,正望着天花板。 “怎么不睡?”叶望揉揉眼睛。 “睡不着。”陈妄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轻,“想和你说说话。” 叶望坐直身体,把椅子拉近:“想说什么?” “说说以前的事。”陈妄转过头看他,“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吵架吗?” 叶望想了想:“记得。因为我不小心把你的画弄脏了。” “不是不小心。”陈妄笑了,“你是故意的,因为我那天跟一个画廊老板多说了几句话。” 被戳穿了,叶望有点窘:“那时候年轻,幼稚。” “很可爱。”陈妄说,“你吃醋的样子很可爱。” 叶望握住他的手:“现在不会了。现在只想你好好活着,别的都不重要。” 陈妄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摩挲:“叶望,如果时间能倒流,你想回到什么时候?” 叶望没有犹豫:“回到你胃疼那天,硬拉着你去医院做全面检查。” “不是那天。”陈妄摇头,“我想回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那天你穿了一件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头发有点乱,像是刚忙完。你抬头看我的时候,眼睛很亮。” “记得这么清楚?” “记得。”陈妄闭上眼睛,像是沉浸在回忆里,“那天我就想,这个人我要认识,要记住,要一直看着他。” 叶望的喉咙发紧。他想说点什么,但说不出来。只能紧紧握着陈妄的手,像是这样就能把那些流逝的时间抓回来。 窗外天色渐亮,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护士来查房时,看见他们还在说话,轻声提醒该休息了。 “这就睡。”陈妄说。 护士离开后,叶望扶陈妄躺好,替他掖好被角。陈妄却拉住他的衣角:“别走,陪我躺一会儿。” 病床很窄,但叶望还是小心地躺上去,侧着身子,避免碰到陈妄身上的管子。他们面对面躺着,呼吸相闻。 “叶望。” “嗯?” “唱首歌给我听吧。” “又唱歌?” “嗯。想听。” 叶望轻轻哼起那首《我只在乎你》,声音很低,在清晨的寂静里格外温柔。陈妄闭着眼睛听,嘴角带着微笑。 唱完了,陈妄说:“真好听。” “你就会哄我。” “不是哄。”陈妄睁开眼睛看着他,“是真的好听。比原唱还好听。” 叶望笑了:“这话你自己信吗?” “我信。”陈妄很认真,“因为是你唱的。” be小短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陪你久一点 第2章 陈妄,我在 化疗后的第五天,陈妄的朋友们来了。来了三个人,都是画画的,带着花和水果,还有陈妄最喜欢的那个牌子的蜂蜜。 “妄哥,你瘦了。”说话的是阿杰,年纪最小,陈妄带过的学生。 “瘦点好,上镜。”陈妄开玩笑。 “还贫。”另一个朋友大周拍他肩膀,动作很轻,“怎么样?疼不疼?” “还好。”陈妄说,“你们怎么都来了?画展不忙?” “画展哪有你重要。”说话的是个女孩,叫林薇,陈妄的大学同学,“我们轮流来的,今天我们先来,明天还有一波。” 叶望给他们倒水,洗水果。病房里难得热闹起来,有了点生气。 “叶望哥,你也瘦了。”林薇说,“你得照顾好自己,妄哥还得靠你呢。” “我知道。”叶望点头。 阿杰拿出一个素描本:“妄哥,我带了画具,咱们画点什么?” 陈妄的眼睛亮了:“好啊。画什么?” “画我们。”大周说,“就现在这样,你躺在床上,我们围着你。多真实,多有生活气息。” 陈妄同意了。阿杰支起画架,林薇帮忙调颜料,大周负责摆姿势。叶望站在一旁看着,看着陈妄苍白的脸上重新有了光彩。 画画的时候,陈妄像是变了个人。眼神专注,手势稳定,完全看不出是个病人。他指挥着大家的位置,调整光线,偶尔说几句玩笑话。 “阿杰,你头往左偏一点。” “大周,别那么严肃,笑一个。” “林薇,你站叶望旁边,对,就这样。” 叶望按照他的指示站好,看着陈妄画画的样子。这一刻,他几乎要相信奇迹会发生,相信陈妄会好起来,相信一切都会回到从前。 画了两个小时,初稿完成了。画面上,陈妄半躺在床上,朋友们围在床边,叶望站在他身边,手搭在他肩上。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给每个人都镀上了金边。 “真好看。”林薇说,“妄哥,你还是这么厉害。” “手生了。”陈妄放下画笔,有些喘,“太久没画了。” “一点也不生。”阿杰认真地看着画,“反而更有味道了。多了点...怎么说呢,沉淀感。” 陈妄笑了:“就你会说话。” 朋友们待到下午才离开,走时约定下周再来。病房重新安静下来,但那种热闹的气氛似乎还留在空气中。 “累吗?”叶望问。 “有点。”陈妄靠在床头,“但很开心。看见他们,就像看见以前的自己。” 叶望给他揉腿:“你一直是你,没变过。” “变了。”陈妄握住他的手,“叶望,我知道我变了。变得脆弱,变得依赖,变得不像以前那个陈妄了。” “那又怎样?”叶望看着他,“你还是你,我爱的是你,不是你的健康,不是你的坚强,是你。” 陈妄的眼睛红了,但他笑着:“叶望,你什么时候学会说情话了?” “跟你学的。”叶望说,“七年,总得学点什么。” 晚饭时,陈妄多吃了两口粥。叶望很高兴,尽管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但还是高兴。每一小口进步,都是胜利。 晚上,叶望给陈妄擦身体。水是温的,毛巾是软的,动作是轻柔的。陈妄闭着眼睛,任他擦拭。 “叶望。”他突然开口。 “嗯?”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要记得定期打扫画室。画具要收好,颜料要盖紧,窗户要偶尔开开透气。” 叶望的手顿住了:“说这些干什么?” “就是想说。”陈妄睁开眼睛看着他,“画室是我们的,你要替我照顾好它。” “我会的。”叶望继续擦,“但你也要答应我,好好配合治疗,不许放弃。” “我不放弃。”陈妄说,“为了你,我不放弃。” 擦完身体,叶望给陈妄换上干净的病号服。衣服有点大,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叶望看着心疼,但没说什么,只是把扣子一颗颗扣好。 “叶望。”陈妄又叫他。 “又怎么了?” “我想吃你做的鸡蛋羹了。就以前那种,嫩嫩的,加点香油和葱花。” “明天做。”叶望说,“明天一早我就回家做,然后带过来。” “好。”陈妄满足地闭上眼睛,“我等着。” 第二天叶望真的回家做了鸡蛋羹。蛋液打得均匀,水加得恰到好处,蒸出来的蛋羹嫩得像布丁。他撒上葱花,淋上香油,小心地装进保温盒。 到医院时,陈妄刚醒。看见叶望手里的保温盒,他笑了:“真做了?” “答应你的。”叶望打开盒子,蛋羹的香气飘出来。 他舀起一勺,吹凉,递到陈妄嘴边。陈妄慢慢吃下去,细细品味。 “怎么样?”叶望问。 “好吃。”陈妄说,“跟以前一样好吃。” “那就多吃几口。” 陈妄真的多吃了两口,然后摇头:“饱了。留着晚上吃。” 叶望知道他在逞强,但也不戳穿,只是把盒子盖好,放在床头柜上。 下午,陈妄的精神不错。他让叶望把画架支起来,要继续画那幅肖像画。 “光线正好。”陈妄看着窗外的阳光说。 叶望坐回老位置,让陈妄画。这次陈妄画得很投入,画笔在画布上快速移动,像是在追赶时间。 “叶望,你还记得我们画室里的那盆绿萝吗?”陈妄一边画一边问。 “记得。”叶望说,“长得特别好,爬了半面墙。” “那是我们搬进去的第一个月买的。”陈妄说,“你说画室要有绿色,我们就去花市挑了那盆。那时候它还很小,就几片叶子。” “现在很大了。”叶望说,“我上周回去浇水,发现它又长长了。” “植物真好。”陈妄的声音有些飘忽,“只要有水有阳光,就能一直生长。” 叶望听出了他话里的羡慕,心里一疼:“你也会好起来的。等你好起来,我们再去买一盆,放在卧室。” “好。”陈妄应着,但画笔慢了下来。 叶望知道他又疼了,但没有戳破。他只是安静地坐着,让陈妄按自己的节奏来。 画了一个小时,陈妄停下笔:“今天先到这里。” 叶望走过去看,画又完成了一部分。画里的他更生动了,眼神更温柔了。 “快画完了。”陈妄说。 “不急。”叶望收拾画具,“慢慢画。” “想在你生日前画完。”陈妄躺下,有些喘。 “生日还早呢。”叶望给他盖好被子。 “不早了。”陈妄闭上眼睛,“时间过得很快的。” 叶望不说话了。他知道陈妄的意思。时间对他们来说,不是朋友,是敌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倒计时,都在提醒他们离别越来越近。 晚上,陈妄的疼痛加剧了。止痛针的效果不如以前,他咬着嘴唇,额头上都是冷汗。叶望握着他的手,一遍遍说:“我在,陈妄,我在。” 护士又来打了一针强效止痛药,陈妄才慢慢平静下来。他疲惫地看着叶望,眼神里都是歉意。 “对不起。”他说,“又让你担心了。” “别说对不起。”叶望擦掉他额头的汗,“疼就说,别忍着。” “不想让你看见。”陈妄的声音很轻,“不想让你看见我这么狼狈的样子。” “你不狼狈。”叶望俯身,在他耳边说,“你永远是我眼里最好看的陈妄。” 陈妄笑了,虽然虚弱,但是真心的笑:“叶望,你真是...” “真是什么?” “真是我的宝贝。”陈妄说完,闭上眼睛,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叶望坐在床边,看着他睡去。监测仪上的数字跳动着,证明生命还在继续。叶望盯着那些数字,像虔诚的信徒盯着神像,祈求着奇迹。 深夜,叶望睡不着。他拿出手机,翻看以前的照片。大多数是陈妄的照片——陈妄在画画,陈妄在做饭,陈妄在笑,陈妄在睡。还有他们的合照,在各地旅行的,在家里的,在画展的。 有一张照片他看了很久。那是三年前,陈妄生日,他们在家里庆祝。照片里,陈妄戴着自己做的纸皇冠,脸上被叶望抹了点奶油,正对着镜头大笑。那时候的陈妄健康,充满活力,眼里有光。 叶望把这张照片设为手机壁纸。他想,无论未来怎样,至少曾经拥有过这样的时刻。 化疗的第三周,陈妄开始掉头发。一开始是几根几根地掉,后来是一把一把地掉。叶望早上给他梳头时,梳子上缠满了头发。 陈妄看着那些头发,沉默了很久。 “剃了吧。”最后他说。 “再等等。”叶望说,“也许还会长出来。” “不会了。”陈妄很平静,“叶望,我知道的。剃了吧,看着难受。” 叶望找来理发师,是个老师傅,听说情况后,免费上门-服务。老师傅动作很轻,一边剃一边说:“头发剃了还会长,人健康最重要。” 陈妄闭着眼睛,任推子在头上移动。黑色的头发一缕缕落下,落在围布上,落在地上。叶望站在一旁看着,手指掐进掌心。 剃完了,陈妄的头光光的,有些苍白。他摸摸自己的头,笑了:“像不像和尚?” “不像。”叶望说,“像...像刚出生的婴儿。” “那你要好好照顾我这个婴儿。”陈妄开玩笑。 叶望点头,眼睛发热:“好。” 老师傅离开后,叶望拿来镜子给陈妄看。陈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很久。 “不难看。”他说。 “当然不难看。”叶望说,“你怎么样都好看。” “就是有点冷。”陈妄摸摸头,“得戴帽子了。” 叶望早就准备好了帽子,是柔软的羊绒帽,深灰色的。他给陈妄戴上,调整好角度。 “怎么样?”陈妄问。 “好看。”叶望认真地说,“特别好看。” 其实,陈妄是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陈妄,我在 第3章 向日葵 从那以后,陈妄总是戴着帽子。叶望买了好几顶,不同颜色的,换着戴。有时候是帽子,有时候是头巾,有时候是针织的软帽。 “像不像艺术家?”陈妄戴着头巾问。 “你本来就是艺术家。”叶望说。 “现在更像了。”陈妄照镜子,“颓废风,最近很流行。” 叶望知道他是在用玩笑掩饰内心的波动。他没有戳穿,只是配合着说:“那陈大艺术家,今天想画什么?” “画你戴围巾的样子。”陈妄说,“你那条蓝围巾,跟我帽子很配。” 叶望戴上围巾,坐在老位置。陈妄又开始画画,这次画的是速写,很快,很流畅。二十分钟就完成了。 画里的叶望围着蓝色围巾,眼神温柔地看着画外。陈妄在画纸右下角签上名和日期,递给叶望。 “送你。”他说。 “不是要画系列吗?”叶望接过画。 “这是系列之一。”陈妄说,“叶望的日常系列。以后每天画一张,画到你生日。” 叶望的心跳漏了一拍。每天一张,画到他生日,那得画多少张?陈妄能不能撑到那天? “好。”但他还是说,“我等着。” 从那以后,陈妄真的每天都画一张叶望的速写。有时是叶望在削苹果,有时是叶望在看书,有时是叶望在打瞌睡。每一张都不一样,每一张都抓住了叶望的某个瞬间。 叶望把这些画小心地收起来,放在一个文件夹里。他想,等陈妄好了,要把这些画装订成册,永远珍藏。 十一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天气意外地好。阳光明媚,气温回升,像是秋天最后的温柔。 “我想出去。”陈妄看着窗外说。 “去哪儿?”叶望问。 “随便。就想出去走走,晒晒太阳。” 叶望去问医生,医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但只能两小时,而且要坐轮椅,做好保暖。 这次他们没有去医院的花园,而是去了附近的一个小公园。叶望推着轮椅,陈妄裹着厚厚的毯子,只露出眼睛。 公园里人不多,有老人在散步,有孩子在玩耍,有情侣在长椅上依偎。秋天的色彩很丰富,黄的银杏,红的枫叶,绿的松柏,层层叠叠,像一幅油画。 “真好看。”陈妄深吸一口气,“比病房里的空气新鲜。” 叶望推着他慢慢走,沿着小路,经过人工湖,经过小桥,经过一片草坪。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让人几乎要忘记这是冬天。 “叶望,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这个公园吗?”陈妄问。 “记得。”叶望说,“五年前,你刚搬来这个城市不久。我说带你熟悉环境,就来了这里。” “那天也像今天一样,阳光很好。”陈妄回忆着,“我们在长椅上坐了一下午,你跟我说你小时候的事,我说我学画的事。” “那时候你还有点害羞。”叶望笑了,“说话都不敢看我。” “因为喜欢你啊。”陈妄很自然地说,“看见喜欢的人,就会紧张。” 叶望停下轮椅,蹲在陈妄面前:“现在呢?还紧张吗?” 陈妄看着他,眼睛里有阳光的影子:“不紧张了。现在只有...安心。” 叶望握住他的手:“我也是。看见你,就觉得安心。” 他们在湖边停下,看着水里的倒影。陈妄突然说:“叶望,我想喝水。” 叶望拿出保温杯,倒了一小杯温水,递给他。陈妄喝了一口,突然咳嗽起来,咳得很厉害。叶望赶紧拍他的背,等他缓过来。 “对不起。”陈妄喘着气说,“扫兴了。” “没有。”叶望擦掉他嘴角的水渍,“慢慢喝,不急。” 他们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看湖里的鸭子游来游去。有孩子跑过来,好奇地看着陈妄的轮椅,被家长拉走了。 “小孩子真好。”陈妄说,“无忧无虑的。” “你小时候也这样吗?”叶望问。 “不。”陈妄摇头,“我小时候很安静,总是一个人在房间里画画。妈妈说我像个老头子,没有小孩子的活泼。” “那我们现在补回来。”叶望说,“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游乐场,坐过山车,吃棉花糖,像小孩子一样玩。” “好啊。”陈妄笑了,“说定了。” 两小时很快到了,叶望推着陈妄往回走。路上经过一家花店,陈妄让停下来。 “我想买束花。”他说。 “买什么花?” “向日葵。”陈妄看着花店门口那一桶金黄色的花,“向日葵总是向着阳光,很好看。” 叶望买了一束向日葵,六支,开得正好。陈妄把花抱在怀里,黄色的花瓣映着他的脸,让他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些。 “病房里太素了,需要点颜色。”陈妄说。 回到病房,叶望找来花瓶,装上水,把向日葵插进去。金黄色的花朵在白色的病房里格外醒目,像是把阳光也带了进来。 “真好看。”陈妄看着花说。 “嗯。”叶望站在他身边,“你选的,当然好看。” 那天晚上,陈妄睡得格外安稳。叶望看着他的睡颜,又看看窗台上的向日葵,心里有了一丝希望。也许,也许真的会有奇迹。 希望总是短暂的。十二月初,陈妄的情况再次恶化。新的检查结果显示,肿瘤虽然有所缩小,但肝脏的转移增大了。医生调整了化疗方案,但效果如何,谁也不知道。 更糟糕的是,疼痛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止痛药的剂量已经加到很大,但效果越来越差。陈妄常常在夜里疼醒,咬着嘴唇不发出声音,怕吵醒叶望。 但叶望总是醒着,或者说,他根本不敢深睡。陈妄稍有动静,他立刻就会醒来。 “疼吗?”他总是这样问。 “一点点。”陈妄总是这样回答。 但叶望知道,不是一点点。他看见陈妄额头的冷汗,看见他紧握的拳头,看见他苍白的嘴唇。他知道那疼痛是怎样的折磨。 一天夜里,陈妄疼得厉害,止痛针打了也没用。他蜷缩在床上,身体微微颤抖。叶望握着他的手,一遍遍说:“我在,陈妄,我在。” “叶望...”陈妄的声音很虚弱,“给我讲讲故事吧。” “想听什么故事?” “讲我们的事。随便什么都行。” 叶望开始讲。讲他们第一次约会,讲他们第一次旅行,讲他们第一次吵架又和好,讲他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他的声音很稳,很温柔,像在哄孩子睡觉。 陈妄闭着眼睛听,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疼痛似乎真的被这声音驱散了一些。 “叶望。”他打断叶望的话。 “嗯?” “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陪我。”陈妄睁开眼睛看他,“谢谢你没有离开。” 叶望的眼泪掉下来,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我永远不会离开你。陈妄,我永远都在。” 陈妄笑了,虽然很虚弱,但是真心的笑:“我知道。所以我才说谢谢。” 那天夜里,叶望一夜未眠。他握着陈妄的手,看着他的脸,想把这副容颜刻进记忆的最深处。他想记住每一个细节——眉毛的弧度,睫毛的长度,鼻梁的线条,嘴唇的形状。他想记住一切,因为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清晨,陈妄醒来,看见叶望通红的眼睛。 “你没睡?”他问。 “睡了。”叶望撒谎,“刚醒。” “骗人。”陈妄伸手摸他的脸,“眼睛都肿了。” 叶望握住他的手:“没事。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陈妄说,“想吃你煮的粥。” “好,我这就去热。” 叶望去热粥时,陈妄看着窗台上的向日葵。花已经开了好几天,有些花瓣开始枯萎了。但大部分还是金灿灿的,向着窗外有限的阳光。 生命就是这样,陈妄想。盛开,然后枯萎。只是他的花期太短了,短到还没来得及好好绽放,就要凋谢了。 叶望端着粥回来,看见陈妄在发呆。 “想什么呢?”他问。 “想花。”陈妄说,“向日葵真顽强,只要有阳光,就能一直向着光。” “你也是。”叶望舀起一勺粥,“你也一直向着光。” “我的光是你。”陈妄看着他,“叶望,你是我的光。” 叶望的手抖了一下,粥洒了一点。他赶紧擦掉:“别说了,喝粥。” “要说。”陈妄很固执,“现在不说,以后可能没机会说了。” “有机会。”叶望打断他,“有很多机会。等你好了,我们慢慢说,说一辈子。” 陈妄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眼神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 那天下午,陈妄的朋友们又来了。这次来的人更多,有七八个,都是艺术圈的人。小小的病房挤满了人,热闹得不像病房。 陈妄很高兴,精神也好了很多。他和朋友们聊天,说画,说艺术,说最近的展览。叶望站在一旁看着,看着他眼里的光,看着他脸上的笑容。 这才是陈妄应该有的样子,叶望想。健康,充满活力,被朋友环绕,被艺术包围。而不是躺在这里,被病痛折磨。 朋友们带来了礼物,有画册,有画笔,有颜料,还有一幅集体创作的画。画上是一棵大树,树枝上挂着许多小画框,每个画框里都是陈妄的一张速写——陈妄在画画,陈妄在讲课,陈妄在笑。 写虐文把自己整哭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向日葵 第4章 永远的爱 “这是我们大家一起画的。”林薇说,“每个人画一部分,最后拼起来。妄哥,你是我们的大树,我们是你的枝叶。” 陈妄看着那幅画,看了很久。然后他说:“谢谢。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朋友们待到傍晚才离开。病房重新安静下来,但那种温暖的气氛还留在空气中。陈妄靠在床头,看着那幅集体创作的画,嘴角带着笑。 “真好啊。”他说。 “嗯。”叶望坐在床边,“你有这么多好朋友。” “你也是。”陈妄看着他,“叶望,你也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最亲的爱人。” 叶望的眼睛又热了。他俯身,在陈妄额头上吻了一下:“我知道。我也是。” 那天晚上,陈妄让叶望把那幅集体创作的画挂在墙上,正对着床。 “这样我每天都能看见。”他说。 “好。”叶望挂好画,调整角度,“这个位置可以吗?” “可以。”陈妄满意地点头,“真好。” 夜深了,陈妄睡了。叶望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城市的灯火闪烁,像是无数个故事在同时上演。而他们的故事,也快要到尾声了。 但叶望不后悔。七年,每一天都值得。爱过,被爱过,这就够了。 十二月中旬,叶望的生日快到了。陈妄一直记着这件事,总是问叶望想要什么礼物。 “我什么都不要。”叶望总是这样回答,“你好好养病,就是最好的礼物。” “不行。”陈妄很固执,“一定要送。去年答应过你的。” 叶望想了想:“那...你再给我画幅画吧。就画我们俩,在一起的样子。” “好。”陈妄答应得很爽快,“等我精神好一点就画。” 但陈妄的精神一直没好起来。疼痛越来越频繁,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叶望知道他很难完成这幅画了,但没说出来。 生日前一天,陈妄突然精神好了很多。他让叶望把画架支起来,调好颜料。 “今天画。”他说。 “你行吗?”叶望担心地问。 “行。”陈妄很坚持,“今天一定要画。” 叶望坐在他指定的位置,摆好姿势。陈妄开始画,手有些抖,但握得很稳。他画得很慢,很仔细,每一笔都很认真。 画了两个小时,初稿完成了。画面上是叶望坐在窗边,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回头看着陈妄,眼神温柔。而在画面的一角,有另一个模糊的身影,是陈妄自己,正站在画架前画画。 “这是...”叶望看着画。 “是我们。”陈妄放下画笔,喘着气,“我在画你,你在看我。我们都在画里。” 叶望的眼睛湿了:“真好看。” “还没完。”陈妄说,“等我好一点,再细化。现在先这样。” “好。”叶望小心地把画收起来,“不急,慢慢来。” 生日那天早上,叶望醒来时,陈妄已经醒了,正看着他。 “生日快乐。”陈妄说。 “谢谢。”叶望握住他的手。 “礼物在抽屉里。”陈妄说,“打开看看。” 叶望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是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戒指,银色的,很简单,但很精致。 “这是...”叶望愣住了。 “婚戒。”陈妄说,“早就买好了,一直没机会给你。本来想在你生日那天求婚的,但...” 他没有说下去,但叶望懂。本来计划好的未来,被疾病打乱了。 “现在求婚也不晚。”叶望拿出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大小正合适,“我愿意。” 陈妄笑了,眼睛里有泪光:“真的?” “真的。”叶望俯身吻他,“陈妄,我愿意嫁给你,愿意跟你过一辈子,愿意永远爱你。” 陈妄的眼泪掉下来:“我也愿意。叶望,我愿意娶你,愿意跟你过一辈子,愿意永远爱你。” 他们相拥着,很久没有说话。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在戒指上,反射出温暖的光。 护士进来时,看见这一幕,悄悄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那天叶望没有庆祝生日,只是像往常一样,照顾陈妄,陪他说话,给他读诗。但无名指上的戒指一直戴着,闪闪发亮。 “真好看。”陈妄看着戒指说。 “嗯。”叶望也看着,“你选的,当然好看。” “叶望。”陈妄叫他。 “嗯?” “如果...如果我真的走了,你要继续戴这枚戒指吗?” 叶望没有犹豫:“戴。戴一辈子。” “不要。”陈妄摇头,“如果遇见合适的人,就摘下来。不要被我困住。” “不会遇见。”叶望很固执,“这辈子就你了,没有别人。” 陈妄还想说什么,但叶望打断他:“别说这个了。今天是我生日,说点高兴的。” “好。”陈妄妥协了,“说高兴的。叶望,你有没有什么生日愿望?” 叶望想了想:“有。我希望你少疼一点,多睡一会儿,多吃一点。” “这算什么愿望。”陈妄笑了,“要说你自己的愿望。” “这就是我自己的愿望。”叶望看着他,“你好了,我就好了。你疼,我也疼。你吃不下,我也吃不下。陈妄,我们是一体的,你明白吗?” 陈妄明白了。他握紧叶望的手:“我明白。所以为了你,我会努力,努力多活一天,多陪你一天。” “这才对。”叶望笑了,“说好了,要努力。” 那天晚上,陈妄让叶望唱生日歌。叶望唱了,很轻,很温柔。唱完后,陈妄说:“叶望,许个愿吧。” 叶望闭上眼睛,许了一个愿——希望陈妄少受痛苦,平静地离开。 他没有说出来,但陈妄好像知道了。他握住叶望的手,轻声说:“愿望会实现的。” 圣诞节过后,陈妄的情况越来越糟。他已经完全吃不下东西了,全靠营养液维持。醒着的时间很少,即使醒了,也常常意识模糊。 但偶尔,他会突然清醒,非常清醒。那时候,他会跟叶望说话,说很多话。 “叶望,我的画室里,第三排架子上,有一个蓝色封面的素描本,里面是我这些年画的速写。都送给你。” “叶望,银行密码是你的生日,存折在书房的抽屉里。钱不多,但够你用一阵子了。” “叶望,我妈年纪大了,以后麻烦你多去看看她。她喜欢你,说你比亲儿子还亲。” “叶望,如果以后你想我了,就去我们常去的那家咖啡馆坐坐。老板我认识,他会给你留我们常坐的位置。” 叶望听着,记着,眼泪无声地流。他知道,这是陈妄在交代后事,在安排一切能安排的事。 “别说了。”他打断陈妄,“休息一会儿。” “让我说完。”陈妄很固执,“现在不说,以后没机会了。” 叶望只好让他说,一边听一边哭。陈妄抬手擦掉他的眼泪:“别哭,叶望,别哭。你答应过我的,要坚强。” “我做不到。”叶望哽咽着,“陈妄,我做不到。” “做得到。”陈妄握住他的手,“我的叶望,最坚强了。” 一月初,医生说,时间不多了。陈妄的器官开始衰竭,各种并发症接踵而至。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常常认不出人,但总能认出叶望。 “叶望...”他常常这样叫,声音很轻,很虚弱。 “我在。”叶望总是这样回答,握紧他的手。 一月中旬的一天,陈妄突然清醒了,非常清醒。他让叶望扶他坐起来,看着窗外。 “下雪了。”他说。 叶望看出去,真的下雪了。细小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给世界披上一层白色。 “真好看。”陈妄说,“像你第一次来画室那天,也下雪了。” 叶望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雪,他去给陈妄送资料,肩上头上都是雪花。陈妄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说:“暖暖手。” “记得这么清楚?”叶望问。 “记得。”陈妄看着他,“你的一切,我都记得。” 他们安静地看着雪,看了很久。然后陈妄说:“叶望,我想回家了。” 叶望的心沉了一下。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好。”他说,“我们回家。” 办理出院手续花了一天时间。医生开了足够的止痛药,交代了所有注意事项。最后,林医生把叶望叫到一边。 “叶先生,时间不多了,也许就这几天。”他说,“尽量让他舒适,尽量减少痛苦。” 叶望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回家的路上,陈妄一直看着窗外。这次他坐的是普通的车,不是医疗车。叶望把他抱在怀里,用毯子裹得严严实实。 “真好啊。”陈妄轻声说,“又回家了。” 到家后,叶望把陈妄安置在床上。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床,熟悉的阳光角度。陈妄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真好闻。”他说,“家的味道。” 叶望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窗外的雪还在下,纷纷扬扬的,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覆盖。 “叶望。”陈妄叫他。 “嗯。” “给我读点东西吧。” “想听什么?” “随便。你喜欢的就好。” 叶望想了想,从书架上拿下一本诗集。他翻开,找到一首他们都很喜欢的诗。他清清嗓子,开始读: “当我真正开始爱自己, 我才认识到,所有的痛苦和情感的折磨, 都只是提醒我:活着,不要违背自己的本心...” 他的声音很稳,很温柔。陈妄安静地听着,眼睛闭着,嘴角有一丝微笑。 诗读完了,房间里很安静。陈妄说:“真好。” “嗯。”叶望放下诗集。 “叶望。”陈妄又叫他。 “嗯。” “我想睡了。” “睡吧。”叶望俯身,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我在这儿。” 陈妄睡着了,呼吸很轻,很慢。叶望握着他的手,一刻不敢松开。他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把世界染成一片洁白。叶望看着陈妄的脸,看着那熟悉的轮廓,看着那微微颤动的睫毛。 他想起了很多事——第一次见面,第一次约会,第一次说“我爱你”,第一次吵架又和好,第一次一起过春节,第一次一起旅行...七年的时光,浓缩成无数个瞬间,在他脑海里闪过。 每一个瞬间里,都有陈妄,都有他的温柔,他的笑容,他的爱。 傍晚时分,陈妄的呼吸开始变浅,变慢。叶望知道时候到了。他把脸贴在陈妄的手上,轻声说: “陈妄,不怕,我在。” 陈妄似乎听到了,嘴角微微上扬,像是笑了。然后,他的呼吸停了,握着叶望的手也松了。 一切都静止了。 叶望没有动,他保持着那个姿势,脸贴着陈妄的手。那只手还有余温,但正在慢慢变凉。他不想放开,不想承认这就是结束。 窗外,雪还在下,无声地,温柔地,像是为谁送行。 叶望终于抬起头,看着陈妄安详的脸。他俯身,在他唇上印下最后一个吻,很轻,很温柔。 “晚安,陈妄。”他说,“做个好梦。” 他坐了很久,直到月光照进房间。然后他站起身,开始做该做的事——打电话给医生,打电话给殡仪馆,打电话给陈妈妈。 一切都处理得很平静,很得体。他没有哭,因为答应过陈妄要坚强。 葬礼在三天后举行。来了很多人,挤满了殡仪馆的小厅。陈妄的照片挂在中央,是他三年前画展时的照片,健康,自信,眼里有光。 叶望站在家属的位置,接受人们的慰问。他穿了一身黑,戴着陈妄送他的戒指。整个人看起来很平静,但眼睛里没有光。 陈妈妈哭得很厉害,叶望扶着她,轻声安慰。其实他自己也需要安慰,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他答应过陈妄,要坚强。 葬礼结束后,叶望一个人回到家。家里很安静,太安静了。他走到客厅,看着墙上那幅陈妄为他画的肖像画。画已经挂上去了,在陈妄指定的位置。 画里的他坐在阳光里,眼神温柔。而画面的角落里,陈妄模糊的身影永远定格在画画的姿势。 叶望看着画,看了很久。然后他走到厨房,开始煮粥。瑶柱粥,陈妄最喜欢的。 粥煮好了,他盛了两碗,一碗放在对面。就像陈妄还在一样。 “陈妄,”他对着空椅子说,“粥煮好了,尝尝看。” 没有回答,只有时钟滴答的声音。 叶望开始吃粥,一口一口,很慢。粥很香,但他尝不出味道。他想起陈妄说“你煮的粥最好吃”,想起陈妄喝粥时皱起的眉头,想起陈妄说“明天再喝”。 明天,明天,明天。那么多明天,但现在没有明天了。 吃完饭,叶望收拾碗筷,打扫房间。一切都按原来的样子摆放,陈妄的画具,陈妄的书,陈妄的杯子。 他走进画室,打开灯。画室里一切如旧,画架上还有一幅未完成的画,是陈妄生病前开始画的。叶望没有动它,就让它保持原样。 第三排架子上,果然有一个蓝色封面的素描本。叶望拿下来,翻开。里面全是速写,有风景,有人物,但最多的还是叶望——叶望睡觉的样子,叶望看书的样子,叶望做饭的样子,叶望生气的样子... 每一张下面都有日期,从七年前开始,一直画到五个月前。最后一页是空白的,只有一行字:“给我的叶望,永远的爱。” 叶望的眼泪终于掉下来,落在素描本上。他合上本子,抱在怀里,像抱着最珍贵的宝贝。 晚上,他躺在床上,身边空荡荡的。他伸手摸了摸旁边,床单冰凉。他闭上眼睛,想象陈妄还在,想象他的呼吸,他的体温。 “陈妄,”他轻声说,“我很想你。” 窗外有星星,稀疏,但亮。叶望看着星空,想起陈妄说过的话:“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你。” “你现在在看着我吗?”叶望问。 没有回答,但有一颗星星特别亮,一闪一闪的,像是回应。 叶望笑了,眼泪又流下来。他擦掉眼泪,对着那颗星星说:“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生活。但你要等我,下辈子,一定要找到我。” 星星还在闪,温柔地,坚定地。 叶望闭上眼睛,慢慢睡着了。梦里,陈妄还在,健康地,笑着,在画室里画画。阳光很好,一切都很好。 醒来时,天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叶望起床,刷牙,洗脸,做早餐。他做了两份,一份自己吃,一份放在对面。然后他穿上外套,围上陈妄留给他的围巾,出门上班。 生活还要继续,就像陈妄希望的那样。 街上的雪已经停了,阳光很好,照在积雪上,闪闪发亮。叶望走在熟悉的路上,想起陈妄曾经牵着他的手走过这条路,想起陈妄曾经在这里跟他说“我爱你”。 一切都还在,只是陈妄不在了。 但爱还在。叶望摸摸无名指上的戒指,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爱还在,永远都在。 就像陈妄在他心里,永远都在。 (全文完) 没有奇迹,完结啦[摆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永远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