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兽自有善神嬷》 第1章 第 1 章 “没有办法能恢复莲华的眼睛了吗?” 十三重天上云雾缭绕,神鸟飞过响起清鸣,霞光自天穹洒下,金色柱子上盘踞的苍龙掀开眼皮淡淡扫了眼下方,又合上假寐。 神帝高坐云台之上,拄着头,他神情看着十分疲惫,就这一个儿子,一个孩子让他操碎了心。 “回陛下,暂无他法。” “当时就不该留下那个畜生,把他炼成丹有用吗?” 天帝的神情激愤,头上的冕旒珠子随着他的动作晃动,下方神官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办法,他轻摇摇头。 送走神官后天帝静坐了片刻,问向旁边的仙侍:“莲华呢?” 仙侍回道:“回陛下,神君他去了西天...” 仙侍在说完这句话往后熟练得退了几步,果不其然天帝下一瞬大发雷霆,桌上的琉璃盏被摔倒地上,溅起的碎片落到方才仙侍站的地方。 “西天西天,他难不成真的要去当个和尚。”天帝气得站起来在地上走了两圈,撞得脚边的云都往旁边闪了稍许,头上的冕旒珠子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像是说给仙侍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真要瞎了他自己不急,我倒是替他急得团团转,他不会以为那套天真的想法真能普度众生,三界太平?” 天帝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愤:“想当和尚是吧,让他当个够,来人!把他也给我丢到下界去!” 仙侍无波的脸上听到此处漏了些意外之色,他本以为这次天帝也是暴怒然后把莲华神君喊过来骂一顿,居然狠心给人扔下去。 “是。” 仙侍要走出大殿时又被上方的天帝叫住:“等下。” 他停下脚步以为是天帝反悔了。 “那讹兽这世在何处?” 仙侍微愣,他这倒是不知,他哪里会天天关注这个,却又听天帝说:“给莲华扔到和那讹兽一处的地方。” 仙侍抬眸看了眼上方,方才脸上布满阴沉之色,此刻却是大晴露出个诡笑,仙侍打个激灵。 儿子瞎了不着急,天天出家当和尚,终于把老父亲逼疯了。 —————— “少爷少爷,您行行好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吵嚷的街市上一个破烂的乞丐对着旁边一身华服的小少爷探出手中的碗。 那小少爷穿着红色的锦缎长衫,行走间漏出脚上绣着金线的黑色靴子,头发束成马尾,墨玉色的簪子衬得人肤色宛如透亮的白玉,眼底下两颗竖着的红色小痣,似是无瑕白玉上巧夺天工的一笔,长了几分的桃花眼更显少年气,顶顶一副极好的天真活泼少年郎相貌。 任谁看了这外表都察觉不到这白玉切开里头是黑的。 风萧晃着手里的折扇,夏季实在炎热,他最讨厌这种天气,此处的街市区更是人生嘈杂,惹的人更加心烦。 他微微闪身避开伸出来的手,并不理会脚下的乞丐,只想快些带着小厮去把他娘要吃的桂花糕买了。 乞丐眼底闪过一抹晦暗,他在此处蹲守几天都没有见过有钱人,富贵人家都使唤小厮丫头采买,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岂能轻易放过。 眼看着那小少爷要离开,他猛得往前一扑便大喊起来:“少爷我快要饿死了,给点吃的吧。”看这人身上穿得就知道是个不可多得的有钱人,有钱人的钱哪里是钱,随便丢点就够他用一阵了。 小厮一声惊呼,想拉开这乞丐,却只见他家小少爷灵活避开,那双微长的桃花眼冷了几分。 风萧本不想理会,这乞丐却不依不饶实在厌烦,他上下打量了下乞丐。 方才的动静引来了不少人围观,乞丐见人多就势往后一歪,顿时大闹起来:“你这小公子,不给就不给,打人作甚?” 旁边聚拢过来的人没注意,只以为是乞丐要饭风萧给人踹倒在地,开始对风萧指指点点:“有钱怎么了,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践人吧。” “就是,这是谁家的?” “我看就该直接报官,大庭广众之下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周围人熙熙攘攘的怒骂声让小厮慌了神,弱弱喊了声“少爷”,风萧嘴角噙着笑,晃了晃扇子对周围情况视若无睹。 乞丐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对着风萧露出一个狞笑:“小少爷,给我二十两银子,我就和众人说是我自己摔倒的。” 这毛头小子最好糊弄,今天运气真好,这就到手了二十两,乞丐笑笑露出自己一口黄牙。 风萧这次变了脸色,折扇挡住脸往后退了两步,眼睛一眯瞧着骇人了几分,笑起来的眼睛像是一只凶狠的狐狸,抬起金贵的靴子一脚给乞丐踹翻在地,皱着眉挑着脚尖剥开乞丐破烂的衣服,用周围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这位乞丐兄方才问我要二十两要去逛花楼,我不给就躺在地上开始碰瓷。” 众人视线皆转移到那乞丐身上,乞丐穿得快,虽只有一瞬,却还是看清那身后的抓痕。 风萧嘲弄笑了一声:“这位乞丐兄真是好兴致,虽然衣不遮体,食难果腹,但不忘享受人生,及时行乐。”乐字在他齿间拖得很长,那双眼睛眯着的弧度减了些许瞧着又十分灵动,覆上些许少年气。 霎时间情况调转,对着风萧指指点点的人此刻肮脏的话都落在那乞丐身上。 风萧摇着扇子已经走远,好低级的伎俩。 身边的小厮一脸崇拜之色问:“少爷你怎么知道他去过青楼?” 风萧漫不经心回道:“他身上除了馊味还有股淡淡的脂粉气,他那副样子哪有好人的姑娘家跟他。” 小厮恍然大悟,给风萧竖了个大拇指:“小少爷好厉害。” 风萧叹口气,微微仰头看着天上,他要何时才能回去。 刚被贬到人间时他对什么都充满好奇,日子也过得去,可这都几百年过去了,再好玩的新鲜东西此刻也无趣起来。 想念他洪荒境中的奇花异草,还有那些追在他屁股后叫老祖宗的小兽。 谁知那莲子这么重要。 风萧轻啧了声,都怪那个莲华神君,这么重要的东西随便放吗,怎的还被他咽下肚子里去了,害他受了这“无妄之灾”,被贬到下面说什么时候改改这奸猾的性子才让他回去。 实则哪是无人看守,那莲华神君是神帝唯一一个儿子,出生时漫天祥瑞之象,引得百鸟朝鸣,霞光满天,年纪轻轻便修为高深,谁会不长眼去打他东西的主意。 可风萧偏就是那个不长眼的,他是三界中仅剩的唯一一个还存活的上古凶兽,为什么是唯一一个,可能是因为他战斗力低下,没事也不会吃人吃神,最大的恶行就是撒点小谎,骗骗这些没脑子的,没什么危害,就给他留了下来,上古诞生的都是天道宠儿,就当做个吉祥物了。 可没想到这大兔子吃了莲华神君母体红莲千年孕育出的莲子。 风萧被贬的时侯十分不服,不就是个莲子,怎的这么大反应,等着再长出来一个不就行了,听闻此话那随时给他丢下去的天兵似是想让他受罚个明白,好心替他解答了这个问题。 原是这位莲华神君虽是万年不遇的奇才,可诞生时便有先天不足,眼睛不可视物,是个瞎子。 就像毒物和解毒之物共生,三步之内必有解药,这眼睛的问题也不是不能解决,便是这孕育了莲华神君的红莲,等再结出莲子,便是他的眼睛。 风萧听明白了,这莲华神君早产了,还没长出眼睛,而这红莲的使命仿佛就是为了将莲华诞生于神界,再那颗莲子成熟后便消散了。 所以风萧算是吃了人家的眼睛,这莲华就彻底瞎了。 正常人听闻此一定十分愧疚,可风萧不是人,是一个没心肝的恶兽,他只觉得是这莲华自己不看守好,让他也跟着遭罪。 那莲子入口即化,想扣都扣不出来。 也不说什么时候是个头,风萧烦躁得合上扇子,站在一个长队后头排队。 这家桂花糕是出了名的好吃,每次都是排着很长的队,他在家也是闲着无事,自请出来替母亲身边的小厮来买。 下界也不是全无好处,这么多世也没叫他将人间的美食吃个遍,每天人们都会琢磨出新的好东西吃。 这一世家中从商,从小锦衣玉食倒也没有什么苦头吃,只管享受就行,罢了,回不去就再说吧,上面要是想杀他早就动手了,不过是惩治他一下,什么时候想起他来了就回去了。 风萧母亲爱吃,总是差人来买,风萧也来过不只一次,店里的伙计识得,伙计是个会来事的,给了些添头说是新品,请夫人少爷尝鲜。 这糕点刚出炉的最好,风萧没忍住从篮子里捡起一块放嘴里,又香又酥,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连带着夏季的暑气都淡了几分。 风萧想着快些回去,省着凉了失了几分美味,却在拐角处被挡住了去路,人群聚集给回去的路堵了一半。 听到旁边人多的地方吵闹:“你卖的这肉就是坏的,大家都来看看啊,我花了五十文买的肉,做完了一尝味道不对,他还说是现杀的,我说让他把帘布掀开看看里面的猪是不是现杀的,结果这人死活不让,那不就是心虚吗?” 那大娘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人跟着附和:“我买的也是,上次来找他就那样盯着我。 ” “可不,怪骇人的,我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了。” “呵你怕我可不怕,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这人卖的肉坏的就该让大家都知道,免得有下个受害人!” ... 风萧不想凑这个热闹,带着小厮从旁边路过,却看到了方才的乞丐。 他此时捧着碗对面前的人千恩万谢,其中时不时还夹杂着两句骂人的话,风萧细听竟是骂自己的。 风萧倒是好奇,方才人尽皆知这乞丐的德行,可这才多久,就有人又被骗了,看那碗里的银子,虽然没多少。 风萧打量起乞丐面前的人,只能看到个背影,不过倒能看出是个和尚,一身雪白的僧袍,带着帽兜,露出的手缠着佛珠,微微垂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伪善。 风萧甚至没有跟这和尚打交道就说下了定论,这世间没有纯粹的善,若是此刻未表现出恶,定是**加码不够。 尤其是这些带着“神”“佛”标签的,他更是厌上加厌。 风萧心里不屑,若是这和尚知道这乞丐是个混不吝,该是什么表情,他咧了咧嘴:“喂,和尚。” 背影似是微微顿了下,才意识到是有人叫他,直起身子朝声源处望去,语气带着不确定:“公子是在唤我?” 风萧一怔,帽兜原是掀起的,露出一头银丝,鼻梁上覆着一层白纱,遮住了他的眼睛,可露出的脸部就好看得似是女娲娘娘得意之作。 似是在寺庙里经念多了,肤色白得刺眼,和身上白色的僧袍几乎没有色差,脸上唯一带些颜色的唇瓣微张,似是不确定有人唤他。 只此一眼,耳边嘈杂声消失,仿佛遁入虚空,周围红尘三千象皆已不见,只余袅袅梵音,甚至贺鱼此时想开口念声“阿弥陀佛”。 “怎么又是你!大师他就是我说的那个不给钱还打我的纨绔!” 乞丐指着风萧大喊,生怕先由风萧开了口。 风萧一震回神,他最讨厌这种无欲无求只为苍生的圣洁样,从头到尾都是白的,看着烦得很,上界的神都如这般,他最喜欢的就是剥开这些人伪装的外表。 他想到了过去在神界的趣事,脸上露出个笑:“是啊和尚,这乞丐骗吃骗喝去逛青楼,你瞎吗看不到他脖颈处的抓痕?” 和尚掐了掐手中的佛珠,苍白的指尖有些无措:“抱歉公子,我双眼有疾。” 风萧的笑僵了一下,神界那些人总喜欢拿这种白布条当装饰为了显得仙气飘飘,没想到这和尚是真瞎,他想到害自己在人间蹉跎百年的罪魁祸首,心中冷笑一声。 他现在最讨厌“神”和看不见的,恰好这和尚也算是占了一个半。 刚要再嘲讽几句,听到旁边那处肉摊一声巨响,原是有人推开了后方的摊子,随后猛得炸此起彼伏的高音:“啊!这是死人啊!” “莫不是卖的人肉!” “呕~报官快报官!” “啊~妖怪,有妖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伴随着惊叫声,散乱的人群拼了命得往出跑,风萧此处不算太远,很快就被波及,他被逃命的人撞了两下,护着怀里的桂花糕没有被撞掉。 他听到“妖怪”二字也是好奇得向那边慌乱处看去,人间有结界,厉害的大妖来到人间也会被限制修为,加上还有那些修行者看守,这作孽的妖物都是功德,有点动静都会被捉走,因此很少有妖物这样大张旗鼓的出现。 透过拥挤的人群风萧看到了中间肆虐的妖物,外表看着像一只狼,较正常的狼大上三倍有余,黑色的皮毛夹杂着红色斑纹,此时烦躁得吼叫,破坏着周围的东西,他周围的摊位都被撞得散乱,东西洒了到处都是。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伏在地上捡她摊子上那些散落在地的珍珠,手在地上摩挲,哭喊着:“别踩别踩,我孙子还等着卖钱救命呢。” 几个挨得近的人被暴起的野兽咬断了手脚,却还遵循着求生本能向前爬着,地上留下道道猩红的血迹。 尖叫声、哭喊声、猛兽的咆哮声交杂,方才喧嚷热闹的集市,瞬间变为人间炼狱。 小厮从周围的混乱中回过神拉住风萧:“快跑啊少爷!”他嘴上说着跑,可他比风萧还小上几岁,此刻早就吓得两股战战。 风萧看着那猛兽扑向地上匍匐着捡东西的老太太,语气平淡,完全不见恐惧:“急什么,别慌,你跑的再快能跑过这妖怪,这不是有人在顶着吗,我看这大师道行高深,很快就能降服妖怪。” 小厮被他的镇定影响,竟也不着急跑顺着风萧的指尖望去。 方才还在面前的和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挡在老太太的身前,十八颗佛珠挡住了野兽的爪子,和那凶猛的野兽斗得有来有回。 风萧眼熟这东西,猲狙,不过这玩意早死了,还是他杀的,细看这东西和猲狙差的很多,应该只是个有些猲狙血统的妖怪。 按理说,人间和妖魔界神界无法互通,可在这人间怎么出现了一只有妖族血脉的兽,沾了点血统,总规是有点神通。 为保护人间,不管是神魔妖来到此处都都会被压制修为,怕也是这兽没什么本事才留在此处。 关注着场上的打斗,但其实风萧的视线几乎全都追随着那和尚,圆润的佛珠围绕着和尚周围,散发着淡淡金光,白色僧袍动作间不显累赘十分飘逸,看上去仿佛在跳什么祈福舞,光是看着就觉得佛光普照,宁静祥和。 猲狙那没用的子孙连那僧袍的衣角都摸不到,一面倒的局势,风萧心道一声蠢东西,跟他那祖宗一样。 周围的人群见有人能制住那妖怪,也去了一开始的慌张,胆子大的大声喊了几句“打死他”! 眼看着妖怪就要落败,风萧没忍住翘起了嘴角,却一瞬和那妖怪对上眼。 自打洪荒起,这狼就跟他不对付,神界猎杀凶兽,人间灵气稀薄,这怕是猲狙仅剩的血统,过去的仇人断子绝孙,怎能不开怀。 妖怪猛得一声吼叫,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向他身边人袭来,和尚防着他捉人做人质,佛珠甩出挡住野兽,却见那野兽快速转身,向着一边离得颇远的风萧抓去,这变动来得太快,和尚也没料到妖怪周围这么多人,目标确实算不上近的风萧。 只一瞬风萧便落到那妖怪的手里,徒留地上散落的桂花糕。 他卷了风萧就跑,和尚怕伤了风萧,不敢动手,寻着妖怪的去处追去。 罡风打在脸上宛如刀子割过,风萧略有惊恐得捂住脸,他可不想毁容,人可以死,但脸不能有事,比起死他更怕丑。 风萧心里暗骂,那么多人,在他脸上的不抓,离得近的不抓,偏偏过来抓他。 他已有几百年没有这般腾云驾雾的感受,此时脆弱的躯体让他头脑发昏,腹中恶心,尤其贴近了这妖怪他身上死尸的腐臭味往他鼻孔里钻。 野兽就是野兽,人都装不明白。 风萧如此想过后胸腔翻涌,“哇——”的一下吐了出来,他往下方看去是一片荒地,还好无人。 约莫一炷香左右,风萧被抓着腰带丢到了他的洞穴里。 本来腹中翻涌被山洞这股怪味一冲,风萧差点两腿一蹬翻了白眼,直接重开下一世。 他真的很讨厌这些凶兽,在洞里吃喝拉撒,吃过也不知道收拾,腐肉的气味混合着粪便,与他们本身的破坏力不相上下。 神界屠了这些玩意他感觉那些他们居住过的山头都清新不少,当时有几个找不到踪迹的,是他偷偷透漏的,还有几个打不过的,也是他找小兽给神界的人说的弱点。 要不是当初有功劳在身,他这个灰色地带兽怎么能活得如鱼得水。 被丢进来时撞到了一处石块,风萧揉着后腰忍着这难闻的气味强撑着掀开眼皮,此处应是山洞外围,还有光亮。 看到山洞此处情景,风萧抬起胳膊掩了掩口鼻,难怪这么大的臭味。 他身边都是人的尸体,粗略扫了一眼,都是心脏被挖空,横七竖八的丢在那里,尸体在炎热的夏季腐烂散发出恶臭。 看来此处是这妖怪的粮仓了。 他最近就听到些说失踪了很多人,看样子几乎全都在此处。 山洞阴沉就潮湿,配上这屎臭味,风萧觉得几辈子的苦都没有今天受得多。 山洞阴暗,可在狼眼里并不影响。 木奎眼珠转动,死死盯着这个新抓来的人,别人都是尖叫大喊,可他眼中除了嫌弃,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想到方才给他打得乱窜的和尚,保不齐这人其实是个高手,心里不免警惕几分。 风萧呲着牙干呕了几声,抬起手用袖袍挥动了两下,味道并无消散,他放下手臂不再做这些无用功,只微微用手中的折扇掩住口鼻,试图得个心里慰藉。 木奎抬起前爪,未免夜长梦多,先解决了这个人。 “你先别急着动手。”风萧出声。 木奎爪子微微停顿,却并没有完全停下,反而加重了几分力道,人性狡诈,先杀了再说。 风萧面色不改:“就算加上我你也救不活洞中的妻儿。” 虽不知这狼是怎么生下来的,不过人间灵气稀薄,狼崽子若是没有足够的灵气,先吸干母体再因养分不足死掉,他看到洞中尸体都是被掏了心的模样,就知道这猲狙子孙是为何了。 木奎的爪子在与风萧面皮一公分处停下,面若桃花的少年合上扇子就剥开几分他的爪尖:“不过,我有办法。” 风萧淡然得像是在自己家,晃着扇子找了处还算干净的通风处坐下:“人心虽是人间最普遍汇集灵气之物,不过这个数量并不足以让你孩儿顺利出生。”他视线扫过洞中横七竖八的尸体。 木奎嘴上并不买账:“那我就再多杀几个。” 似是知道他的话,刚张嘴开头话音未落下山洞就响起清脆的少年笑声,空旷回响,偏又是发自真心的笑,却更加使木奎难堪。 仿佛他说了什么巨大的笑话一般。 可偏偏少年这副样子,让他心中没底,不敢轻易动手,若真如他说的这般,他妻儿要活着还得靠他。 约莫片刻,风萧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声音还带着那股恼人的笑意:“多杀几个,你好歹沾点神兽血脉,怕是要屠上一城人的性命,且不说你杀了一城人不会引起注意,就现况而言...” 风萧扬了扬眼皮,眼睑下的两颗痣在苍白异常的脸上更加艳丽,面若桃花的少年坐在死人堆里,嘴角勾起的弧度如刚才一般无二:“那和尚快要到了吧。” “方才与那和尚交手受了不轻的伤吧,此刻杀了我是容易,之后你该当如何,丢下妻儿逃跑?怕也是跑不出多远,不丢下妻儿,没有灵力供给那小狼崽子很快吸干母狼。” 他扬了扬下巴:“喏,这一地人,想必你俩感情不错,应该也不想让母狼带着孩子去死。” 风萧说着突然站了起来,眼里的黑宛如化开的墨,带着奇异的光彩,他声音提高透着些许兴奋之色,越发贴近那颗狼头,:“你不想这样吧,我可以帮你。” 本就艳丽的脸在昏暗的山洞里更添几分邪气,一时分不清他俩谁才是妖。 木奎看着他嘴角噙着的笑心中发怵,悄悄后退了半步,明明只是一个人类,他却有一种被阴狠野兽盯上的感觉,可他现今确是毫无办法:“你、你怎么帮我?” 风萧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实在是凡间过于无趣,他刚想到个趣事有些情绪外露。 扇子微微张开又合上,他恢复那副少年模样:“人心是灵物,那得道之人的心呢?” 木奎的狼头虽笨,确也能听懂风萧所说:“你是说吃那和尚的心?” 在话落之后木奎发出震天响的笑声,似是在报复风萧一般笑了半天才停下:“那和尚打我跟打孙子是的,你说要吃他的心哈哈哈哈哈,我也是疯了信你的话...” 他的声音在风萧淡淡的视线下越发小:“你、你真有办法?” 风萧笑了笑:“当然,你相信我就是,叔叔能骗你吗?大~侄~子~” 第3章 第 3 章 清脆的少年音带着几分戏谑,木奎本就不聪明的脑子此刻停止思考,露出獠牙的狼嘴不可置信吐出几个字:“你叫我什么?” 风萧眼神慈爱:“你祖宗是猲狙吧,我和他是邻居,吾名鬿雀。” 他并不知这狼对自己的身世和神界的事知晓多少,用和狼生活在一处的鸡名更好,人间消息并不闭塞,关于这些诞生于洪荒的兽类自有相关记载,不过常人一般只知道那些比较出名的瑞兽凶兽。 木奎并不知自己的具体血统,但他知道自己不凡,修炼比别的兽快,加上这次母狼孕后越发虚弱他能猜测到一些。 瞧木奎那样子就是信了一半,风萧心里好笑:“你出生起就在人间?” 木奎头一次听到自己的身世,心中难免有些触动,不自觉对风萧放松了些警惕:“自打我有记忆以来,就是在人间。” 风萧到没多在意,当年大肆捕杀凶兽,有那么一两只逃到人间也是正常。 他垂下的眼眸转动两下张口就来:“我们生活在神界的兽本体不可来到凡间,我借着这个身体来办些事,你既然是流落在人间的血脉,等这次过后,与我一道回去吧。” 抛出对方内心最渴望的东西为饵,会让其兴奋导致分辨力短暂内下降。 狼头微抬,诧异看着风萧,眼珠发亮,身上的伤都不觉痛了,神界灵气充裕,定是有无穷的生命等着他。 顿时目光灼灼看着风萧,就差出口喊一声叔叔:“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风萧压着嘴角,眼神越发慈爱望向木奎:“自然真的,神界的上古兽类所剩无几,若是凡间有遗失的血脉回去,定是欢迎的。” 木奎那双狼眼皆是对神界的向往,恨不得立马让风萧带着他回去,洞外出现的气息才叫他回神,心中对风萧残存着一份警惕:“不管你是何方神圣,要是我死在了和尚手里,神界的福我也享不到。” 他眼中凶狠之色闪过,都要死在这里了,管他面前的是神是鬼,既然他死了,那他就别想活着出去,他要是真有办法救了他再说。 木奎不动声色靠近风萧,带着血丝的爪子抵在风萧的后腰,只要他想,和尚出手之前他定会先解决掉这个凡人。 风萧并不在意,摇摇扇子示意他带路去山洞外:“有何难,和尚不是慈悲为怀吗,既如此想必舍弃自己一条命救你妻儿应是无妨。” 他眼角眉梢都透着愉悦的笑意,用自己这一世的肉身撕开和尚圣洁的僧袍,也还挺有趣。 山洞拐了一个弯就是山洞出口,隔着长长的甬道,风萧却清楚看到远处立在光亮处的白色一点,随着走进越发清晰。 他周身都仿佛带着金光佛晕,静静伫立在原地像是一尊不可玷污的佛像,眉目微垂,宛如降下的菩萨普渡此间。 风萧心里啧了一声,很讨厌这个和尚。 “大师救命!” 木奎想到方才风萧教他的,“扑通——”一声跪在和尚面前,不过他留了个心眼,时刻关注着身边的人,只要他有异动,就下手杀了他。 这一出闹得和尚微顿,似是没反应过来上一秒还是在街上大开杀戒的妖兽,下一秒就仿佛受害人一样跪在地上大喊救命。 木奎见和尚无动于衷侧过头望向风萧,对上眼的一瞬又定了心神,继续道:“大师,我并非有意杀人,实在是迫不得已,我妻儿灵气不足要一尸两命,这才出此下策,不过大师只要给我一样东西,我就放了这人并且以后再也不杀人,我这条命也任由处置。” “出家人慈悲为怀,佛陀以身饲虎割肉喂鹰,我只需一滴心头血,便可救我妻儿和这位公子的性命,求大师成全。” 方才走过来的路上,风萧教他这般说,只说佛教信奉的便是如此。 可风萧没告诉他,嘴上信奉的大有人在,身体力行的又有几人。 木奎见和尚还是垂眸不做声,不由得有些急了:“若是我与妻儿难活那只能再拉个这位公子做垫背的。” 这便是**裸的威胁,他说完心中也极为不安,忐忑看向和尚,他的生死就在和尚一念之间,思及此他又软了语气:“我与妻子相伴多年,实在不忍她如此死去,我已知晓我做下错事,只求大师祸不及妻儿,放他们一条生路。” 奈何对上白布条什么都看不出来,他的动作与最初一般无二,要不是交过手,像是个雕像假人。 木奎看不出和尚的态度,视线转向风萧,眼里是对接下来的询问,风萧只教了他这些,可风萧淡淡扫他一眼,便不再理会,后腰抵着的利爪都浑然不在意。 风萧视线落在自己折扇上的山水图,他并不像木奎去探测和尚此时的神情,也不在乎他的想法,结果他已了然。 有些道行也是□□凡身,剥心取血必死无疑,和尚怎会不知,嘴上满口都是济仁度世,可一旦要用自己的命去换,又有几人能做到。 风萧已经替和尚想好了借口,譬如我活着才能斩妖除魔,我活着才能有更多的人活下来诸如此类,将生命赋予不同的价值,就能给自己的伪善找个借口。 他扣弄着扇尾的玉佩,嘴角翘起,脸上难掩的欢愉,一想到一会这和尚再也维持不住圣洁的人设,他就压抑不住笑意。 倒是一会这个蠢狼最好能给他个痛快,他最怕疼了。 “可你杀了许多人。”他没有什么情绪,非常真诚的问木奎解决办法。 和尚的声音温润,不知与正常人的声音有什么不同,但偏偏带着一种魔力,让人内心祥和,那些肮脏的想法都会觉得羞愧。 木奎一怔,风萧没有教他这个怎么说,只能临场发挥:“一切皆是我所为,若是大师愿救我妻儿,我任由大师处置。” 和尚动了动,淡金色的灵光穿过一人一狼,在山洞中游走了一圈,确认是否如木奎所说这洞中还有他的妻儿。 木奎倒是没有说谎,山洞中确有位气息孱弱的怀孕母狼。 “若我将心头血给你,你会信守承诺放了这位公子并自己去坦白罪行甘受惩罚?”时澍不傻,他知道取心头血便是穿心,将命给了去。 木奎眼睛一亮急忙点头:“那是自然!” 时澍不吭声还似有犹豫之色:“我如何信你?” 木奎被他这不紧不慢的语气搞得火大,耐心已经耗尽,他本不是什么有脑子的,已经懒得再委以虚蛇,利爪毫不客气刺进风萧的皮肉,阴恻恻得威胁:“大师,你不信也得信,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他。” 空气中的血腥味传进和尚的鼻尖,他捏着佛珠的指尖紧了紧。 沉默蔓延,风萧脸色苍白,温热的血浸湿了他后腰的衣摆,钻心的痛让他难捱。 好痛,越痛对现状越满意,他脸上的神情分割成两半,痛得扭曲的面皮带着奇怪的欢愉。 显然现况对于木奎说的真假已经不重要了,和尚死,或者风萧死。 和尚放下手上的佛珠,无奈长长叹息一声:“若你所言为真,不必用这位公子性命要挟我也会帮你,我不过是不放心你是否会真的放过这位公子。” 木奎一句听不进去,他只知道这和尚是同意了,那他妻儿有救了,到时再和鬿雀道个歉,让他带自己回神界,好日子都在后头。 和尚动作轻柔取下手上的佛珠串,在木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落在了风萧的怀中:“这串佛珠可护你无虞。” 风萧怔愣,手上不知什么材质的佛珠触手冰凉,带着淡淡的檀香,他蹙着眉看着和尚的脸。 木奎却是霎时间变了脸色,爪子用力却再也进不了风萧分毫,他瞬间慌了神。 风萧也没想到这和尚本事这么大,这一串佛珠不在主人的操控下就有如此能耐,意识到自己看不到想看的情景他轻啧了一声。 可和尚下一秒盘坐在地,还是那般轻柔细语:“来取吧。” 风萧猛得瞪大眼睛,连木奎的神情也十分惊愕。 他能救他,却还给这狼送命? 他紧紧盯着那和尚,不肯放过和尚脸上一点表情,可他祥和的宛如殿内听一场高僧讲经,他觉得这和尚一定有什么别的目的。 什么目的? 他反问自己,可支撑他上古活下来的聪明脑子此刻想不出符合这个场景的理由,或许这和尚跟他一样性格恶劣,这样做只是为了戏耍这头狼,而后再狠狠给他一下。 木奎也防着和尚有什么后手,变成人形拿着匕首小心翼翼靠近和尚。 风萧被木奎撞了一下,后腰流出的血滴在地上,疼痛让风萧蹙紧了眉。 林间时不时传来几声鸟鸣,风带起盘坐在地上人的银发和袖袍,木奎咽了下口水紧了紧手里的匕首,提防着和尚出手。 匕首离那雪白的僧袍越来越近,和尚只是安静得坐在那里,未动一下。 风萧皱紧眉头,疼痛让他烦闷,手里佛珠串子的檀香更是熏得他难受。 匕首刺进僧袍,扎破皮肉很快晕染出一小片红色,木奎见和尚还是没有丝毫动作警惕的神情崩出喜色,手上加重力道,胸前白色的僧袍霎时红了一片。 风萧神色不似方才那般快活,眸色深沉看着和尚,他实在是看不出和尚的打算。 这和尚是来真的! 他翘起的嘴角不知何时抿起,桃花眼也耷了下来。 哈哈,他给他想的那些借口一个没用上。 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火,臭和尚! 不怕死那就不用死了。 风萧袖中的精巧的匕首滑落,空中闪过一道银光。 第4章 第 4 章 时澍脸上溅上温热的液体,鼻尖闻到的血腥气很容易就分辨出这是什么。 他的血? 若是溅了出来想必应该刺进心口很深的地方,可他却好像没有那么痛,心脏也没有什么不适。 脸侧的血迹被一阵凉意轻轻拭去,那凉意捧住他的脸颊,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脸上。 “和尚,你现在欠我一条命。” 慵懒的声音从齿尖吐出,话音尾微微上扬,像是带着钩子,有种道不出的缱绻。 刺向他胸口的刀坠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时澍微怔,那是那头狼的血? 是这位公子杀的?可能是方才这狼受了很重的伤才叫这位公子得手。 风萧捧着和尚的脸,细心擦掉那恶狼溅在他鼻尖脸侧的血点子,可他手上也沾上那狼的脏血,越擦越多,他眼底越发深沉。 喉头下三寸,是猲狙最脆弱之处,一击毙命,无他,唯手熟尔。 擦不净索性不擦了,他眯着眼垂眸用视线描绘着和尚呆滞的脸,既然不怕死,那说明他在意的不是这个,他找错“码”了,他要看到和尚自己撕破僧袍,面对心中的“欲”。 风萧指尖蹭到和尚面上的白布条,摸索两下,他扯出一个颇为恶劣的笑,毫不犹豫得用力扯了下来。 他本以为会是空洞的眼眶,亦或是灰败的眼睛,可那白色布条掩盖下,是一双金色的眸子。 风萧想到了佛家追寻的琉璃净土,贪嗔痴为其着色。 只此一眼,他便体会到何为娑婆何为极乐。 风萧讨厌神佛,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和尚最切实让他感受到何为“佛”。 “公子,可是过于狰狞吓到了?” 风萧回神,将手中的布条甩在和尚的鼻梁上:“是啊,以后可得带好这遮眼的。” 说罢他拿着匕首向山洞中走去,那短小的匕首可以藏在袖中,活了这么久,怎么能没点防身的手段。 正面他以人类之躯无法和野兽抗衡,趁那狼精力集中在和尚的身上他才有机会下手。 妖兽的构造自然与人类不同,那狼也凭着这点在人间多少次死里逃生,多少也带这些有恃无恐,正常人出手都会对喉咙和心脏等脆弱的地方。 可万万没想到风萧杀过猲狙,要捅哪里了如指掌。 再往山洞里面就有些复杂,面前三个洞口风萧真不知道母狼在哪里,要是一个个找过去他不知道能不能撑住,后腰的伤口还在流血。 如骨附蛆的疼痛让他更加烦躁,脸上身上都是黏腻的血迹,有的是他的,有的是那狼的,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去洗个澡,脏死了。 “公子,你怎么走得这般快,你方才是不是也伤到了?” 风萧转身看到一抹白,似是刚才震惊中回神跟过来。 风萧甩着手中的匕首,抛在空中旋转出一朵朵银花,眼珠一转脸上笑得恶劣,声音却忧愁:“这狼说他是为了救他妻儿,我想着他妻儿确实无辜,想着进来看看还有没有救,可惜面前三个洞口我这身体支撑不了多久...” 时澍沉默片刻道:“我知道,在这边。”这位公子真是心善,那狼都要杀他,他还惦记着救一下他的妻儿。 风萧顺着时澍指的那个方向大踏步往里走去,果不然走了片刻他就看到了在石床上气息奄奄的母狼。 手上的刀毫不犹豫插进母狼的喉咙下三寸,再划过脖子,肚子里的崽子也没放过。 谁知道这是土狼还是有猲狙的血脉,为避免万一,要多补几刀。 他杀了母狼,也算是为人间行一件善事,这狼万一还有力气出去接着杀人取心,等肚子中的小狼崽子活下来,为繁衍又要继续杀人,杀了一了百了。 风萧身上本就很重的血腥味,时澍跟在后面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我们来晚了,母狼已经死了。”风萧脸不红得撒谎,语气沉痛,轻轻抬手抹去脸上迸溅到的血迹,一直勾着的唇角却没有半分伤心。 仗着和尚看不到,他肆无忌惮又补了两下,确保大的小的都死绝了。 和尚听到声音问:“公子你在做什么?”他听见了刀剑入肉的声音。 风萧斜睨了一眼和尚:“有几只快死的兔子,我给他们一个痛快。” 时澍霎时对风萧更叫恭敬,真是大善之人。 “我们快离开此处吧,公子的伤还是快点看郎中。” 时澍过来路上闻到的尸臭知晓定是死了不少人,本想诵经超度一下,可他惦记风萧的伤,先安置好这位公子,他再回来为此处做个法事。 风萧眼珠微转,“啪嗒”一声丢下手中的匕首,虚弱得对着时澍道:“和尚,我好像有点晕。” 时澍连忙过去扶住风萧,手环过风萧的腰时摸到了一大片粘稠血迹,他顿时大惊,这公子行动自如,他还以为伤得不重,却没想这样的严重。 风萧见他这副呆傻的样子怕等他回过神自己都重开一世了,他胳膊绕过和尚的脖子,和尚有些高,他要抬起手臂才能够到。 他表情揶揄:“你背我回去。” 和尚赶紧俯下身,在风萧上来后就拖住他的腿窝。 和尚脚程快,但很稳,不似来时那般腾云驾雾让人身体不适,风萧眯眯眼本就模糊的脑子更加混沌,他有些想睡觉,本来是想演一演偷懒不走路,现今看来情况是真的很严重。 他牙齿抵了抵舌尖,疼痛换神智一丝清明。 “和尚你叫什么?” 风萧的头歪在时澍的耳畔,银白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呼吸飘动。 时澍答:“时澍。” 风萧在他颈窝处动了两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不怎么聚焦的视线落在他耳后下面处一颗红色小痣上,没话找话的说着:“家里几口人?” 时澍知晓颈窝处越发轻薄的呼吸,有问必答:“不知,师父说是在寺庙门口捡到的我。” 风萧了然般“哦”了一声:“是个孤儿啊。” 他又道:“多大了?” 时澍回:“前不久过完生辰,二十了。” 风萧的视线随着那颗小痣晃荡:“这么大了家里说亲了吗?” 时澍一时跟不上他的思路,下意识如实回:“没。” 他在寺庙长大,满山的和尚,哪里说亲,又听到风萧问:“ 怎么?没有中意的姑娘?” “公子,我是...” 时澍停顿,他想说他是和尚,可师父从没收过他,算不得正经和尚,他改口道:“我一心向佛,不会成亲的。” 谁知这话落后身后的风萧冷笑一声:“呵,我看你也不是个好的,只玩弄人家姑娘感情不成亲?” “不是公子,我不是不跟姑娘成亲我...”时澍想辩解,奈何在山上二十载,从未见过如此逻辑的人,他实不知从何说。 他一边走一边皱眉想着该如何跟背上这位公子解释自己不是想玩弄感情不负责,等他想好了却意识到身后的人许久未曾说话了。 时澍唤了声:“公子?” 没有得到回应,时澍有些紧张,他用力捏了捏风萧的腿:“公子?” 时澍力道很大,风萧痛得“嘶——”了一声,时澍连忙道歉。 风萧眼前模糊,脑子晕的不行,他胡乱得想着,要是死了,这一世的苦够不够他回去,他有些想念洪荒境的梧桐树。 在他意识消失之前,听到的是和尚急切的声音:“郎中,快给他看看!” 疼,有意识的时候风萧就这一个想法。被刺穿的后腰此刻像是有人拿把刀子来回捅。活了几十万年他也没克服这个毛病。 就不能给他弄点迷药直接让他晕过去算了。 风萧睁开眼,头顶青色软烟罗床幔,身下柔软的丝绸被,熟悉的陈设,是他的卧室,看来和尚给他送回来了。 还活着,没重开成。 几乎是在他睁眼的瞬间,床边守着的小厮大叫起来:“少爷醒了!” 风萧本就有些混沌,被这一声吼震得眼前一黑,差点又晕过去。 房间门被推开,呜呜泱泱进来一群提着药箱的郎中,风萧眼前的亮光被挡住,围得水泄不通。 扒眼皮的扒眼皮,诊脉的诊脉,掀开被子查看伤口的也有。 风萧不敢动不敢挣扎,怕牵扯到伤口迎来更剧烈的疼痛,就这样被几个老头翻来覆去。 “小少爷已经无碍,只需静养便可。”把脉的老头对着后进来有些憔悴的美妇人道。 风夫人一听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轻松之色,旁边的丫鬟立马上前掏出一包银子塞到老郎中手里。 周围人见状赶紧也说两句:“只不过小少爷失血过多身体虚弱,还需吃些进补之物。” “是也是也,不过要循序渐进,不要一次过多,最近还是先吃些清粥小菜。” 风夫人一一记下,示意丫鬟们都给了赏钱,府中留下两位年中医术还不错的郎中看顾风萧。 待人走后,风夫人趴坐在风萧的床头,大哭起来:“我的儿啊,你吓死娘了,这青天白日的怎还会有妖怪。” 风萧头疼,有些无奈,尝试动了动胳膊,没有传来什么不适感,他碰了碰风夫人的手臂:“娘,我这不没事。” 风夫人擦擦眼泪:“如今是没事,你可知这几日你夜夜高烧不退,前日夜里那些郎中说你再不退烧怕是性命堪忧,我这些天都不曾合眼。” 风萧心中叹气:“这次真是意外,还好当时有个和尚打死了妖怪,娘那个和尚呢?” 要是走了可不好了,这可是他的新乐子。 风夫人被转移了注意,拿帕子擦擦脸:“在府中呢,你的救命恩人娘还会亏待了他不成?”见儿子醒来不关心她就问那和尚,她没好气说。 没走就成,风萧松口气,随即嘴甜得恭维起风夫人:“我这不想着那大师有些道行,不知道是哪个庙的,到时请大师来做做法事。” 风夫人本就信佛,风萧这样了哪里会真生他的气,拿起旁边的扇子给他打了会凉风:“还没好利索少想这想那,粥一直温着,我叫绿柳拿进来你吃些。” 风萧应了声好,丫鬟端来一碗好几种米掺杂的粥,里面放了五颜六色的豆子,旁边还有一小碟炒的油光的青菜。 风萧看着就饿了,就着风夫人的手吃了个干净。 一碗粥加一小碟青菜,吃个半饱,他也没说接着吃,饿了这么久吃多了不好。 他从小厮口中得知,那日他被抓走之后小厮赶紧跑回府中报信,风夫人听到消息差点晕过去,是风萧大哥带着家中护卫出去找的。 后面被时澍带着官府的人找到了那个山洞,连常年接触尸体的老仵作都变了脸色,带着十来个人轮流整整挖了两三天才把里面的尸体都拼上,让那些走丢人口的家里来认领,那林子几天都哭声不绝。 风萧只是淡淡听着,耷着眼皮,并不像别人听到了后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他根本不在乎后续如何。 夏季炎热,他屋内放了许多冰盆,小厮在一边打着扇子,另一个给他擦身子,但他还是感觉身上黏腻,伤在后腰只能趴着,不舒服的姿势加上阵阵痛感,让他燥得很。 自己不舒服,就想折腾一下别人。 “元宝。”风萧突然出声。 打着扇子的小厮赶紧问:“少爷?” “那个和尚不是还在府上,让他来我这。” 元宝“啊”了一声,随即小心询问:“少爷,我就直接让他来...他会来吗?” 元宝是那天跟着风萧上街的小厮,知道这个和尚是个厉害的,这直接让人家过来是不是不太礼貌。 风萧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你说我疼得睡不着,想让大师来讲讲经。” 元宝知道自家少爷的德行,他怎么能听得下去经,可他心里奇怪,却还是得听风萧的。 元宝总觉得自家少爷要做坏事,面对时澍那张出尘神性的脸脸上全是心虚,还好时澍是个瞎子看不见,元宝给自己捏了把汗。 在他说完时澍就立马答应了,元宝准备好的说辞都没用上。 元宝给时澍在风萧旁边搬了个椅子,旁边的小桌上摆着洗好的水果和冰镇的梅子汤,风萧指使元宝给他塞了两个葡萄。 “公子想听什么经?”时澍坐得板正,手老老实实放在膝盖上,细看还能品出几分紧张之意。 风萧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还是穿着那天初见的僧袍,收回视线随口说了个:“心经吧。”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若是真佛教中人光是听着声音中的禅意定能有所领悟,奈何风萧只是自己难受想折腾下别人,他听来只觉声音好听,复杂拗口的经文只会让他昏昏欲睡。 睡着了也好,睡着了就不疼了。 可能是虚弱的身体本就要靠睡觉修复,这一觉风萧直接睡到外面全黑,不知是何时辰,晚上无人寂静时刻,后腰的痛便更深刻,风萧难耐低吟出声。 “元宝。” 守夜的元宝激灵从浅眠中醒来。 “把和尚给我叫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时澍换了个经文,风萧白日里睡够了,怎么听都毫无睡意,他借着和尚的声音低低呻吟几声,他实在是好痛。 在他出声后念经的声音戛然而止。 “公子,很痛吗?” 风萧想说不痛,因为承认很没有面子,话到嘴边打了个转:“是啊,痛死我了,我最怕痛了。” “都是为了救你,你可不要忘了。”他扬着眼睛望着脸上充满愧疚之色的时澍,眉梢都带着恶劣。 时澍郑重点了点头,他眼睛虽被遮挡,但风萧能感受那双琉璃眸子静静注视着他。 风萧眉梢挂着的恶劣逐渐淡去,转为更深沉的暗色,他盯了时澍许久,蓦地勾起一个笑,笑意不达眼底,在跳跃的烛火下透着几分诡异。 “公子以后唤我名字就好,我并未传戒,不算是个和尚。” 风萧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他还以为时澍是带发修行的:“哦?你不想当和尚?” 总有一些人,似乎他们一生下来就有着异于常人的地方,时澍身上的佛性比之他在西天见过的那些和尚有过之无不及,他即使站在那里,就让人忍不住诚心跪拜,高呼我佛慈悲。 所以在风萧看来,一定是他自己不愿,不然怎么会没有人不要这样一个“活佛”呢。 烛火下时澍的脸庞似是镀了一层暖意,宛如佛像上那一层金光:“并非是我不愿,师傅说我的禅心不稳,要入世磨炼,若是来了世间走一遭还能回去,便可真正皈依佛门。” 风萧嗤笑,他实在不懂他口中师父的想法,天上那些司命的神也是,总是说些神神叨叨的话,又不说明白,这些神佛就是如此,总喜欢装神弄鬼。 不过他这师父这个“能”字用得很好,不是愿不愿回去,是能不能回去,想到那山洞中一动不动任由人掏心的样子,风萧咧嘴笑了笑,他能活着回去?要不是他心“善”,夏天热,这会尸体都臭了。 这老和尚会不知道从小长大的徒弟是什么心性,风萧视线在和尚面上扫过,怎么感觉这老和尚是赶他下山来送死的呢。 “给我倒点水,我渴了。”风萧指尖敲了敲床边,老和尚和半个和尚的事他才懒得管,他只不过是想看看这半个和尚心中的“欲”为何。 时澍收起佛珠,探出手在前方摸索,找到杯子和就茶壶倒好了水,寻着风萧出声的方向,伸着胳膊将水递出去:“风公子。” 风萧扫了一眼却是不接:“我不能动,会扯到伤口,你喂我。”这倒是没说假话,他抬胳膊很容易牵动腰身扯到身后的伤口 时澍有些迟疑:“公子我看不到,不然让...” 风萧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元宝睡了你忍心打扰他吗?” 昏暗的烛火下时澍的脸度上一层暖光,看着又添了几分佛性,更加高不可攀,他却小心试探询问:“要再往前吗?” 其实那水杯离得并不远,风萧侧过头探点就能喝到,但他偏不:“再往前点。” 时澍的手往前些,风萧又让他往左。 风萧指挥他:“往左,诶诶,我的左面是你的右面。” 时澍有些慌乱,因自己挪错方向,白皙的脸上悄悄爬了一层红晕,在昏暗的烛火下并不明显。 “再往前些。” 几次叫往前加上时澍方才窘迫,没注意距离猛推了一下,杯子正好撞到风萧的嘴巴,和牙齿磕一下嘴里荡起一股腥味,顿时引起风萧一声痛呼。 “风公子...”时澍慌张拿着水杯起身。 风萧下意识抬手捂嘴又牵动了伤口,疼得他脸都直抽抽。 这个臭和尚是不是故意的,他狠狠瞪了一眼站在旁边更为无措的和尚。 屋中动静给守夜的元宝惊醒,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冲了进来,慌张问道:“少爷怎么了?” 元宝一把掀开昂贵的珠帘,响起碰撞的脆响,他茫然看着眼前略有诡异的一幕。 少爷捂着磕红的嘴在床榻上怒视着大师,大师垂头不看少爷。 元宝咽了下口水,想起自家少爷的混账行为,有些一言难尽,脑中霎时闪过许多,最后装作看不见打了个哈欠就往出走,临出内屋之前,他还看到了时澍大师抬手似是要挽留他说些什么,他赶紧走得更快。 造孽啊! 时澍放下自己伸出的手,他还未来得及说给风公子喂口水,这小厮怎么匆匆走了。 他叹口气,认命坐下问:“公子,还要喝水吗?” 风萧舌头滑过伤口,舔掉血迹,咬牙切齿道:“喝!” 这次风萧没敢作妖,他生怕嘴上再添一个口。 时澍看不见,他能感受到手中的杯子沉了片刻,温热的呼吸落在他握着杯身的手指,还有寂静深夜里十分清晰的吞咽声音。 此时也不过是丑时,漫漫长夜,不过被这样一搅合,风萧觉得腰上的疼倒是轻了不少,就是嘴上也疼起来了。 他毫无睡意,本来还想着说说话打发时间,现在嘴疼得话也不想说了,空躺一晚上。 他不说话,时澍就安静得坐着也不出声,也不说回去。 要不是风萧睁眼时可以看到他,他还以为时澍已经走了。 他像是一尊雕像,连呼吸都浅薄,风萧一直盯着他看,想看他什么时候动一下,这一看不知不觉天就亮了,可这和尚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风萧眨了眨眼,想说点什么,嘴上传来刺痛,话在喉咙咽进肚子,转过去闭眼不再看那令人心烦的和尚。 风萧睡了一上午,一天过去身体也逐渐适应了这疼痛,他白日里不打算再睡觉,免得昼夜颠倒,长夜漫漫何其难熬。 “少爷喝药。” 元宝端来一碗黑漆漆的汤汁,一进门他还没等端到他跟前就能闻到苦味,风萧认命叹口气,闭上眼睛抓过闷头干了个彻底。 难言的苦味在嘴里蔓延,风萧赶紧拿过那碗梅子汤干了彻底,元宝的惊呼声响起:“少爷这是昨晚时澍大师的。” 风萧含在嘴里一时不知道咽下还是吐出来,奈何嘴里酸甜和苦味交织,胃中翻涌,不得不咽下这口酸梅汤压反到嗓子眼的苦药。 一晚上没睡中午的时候风萧就眼皮打架,但他不敢闭眼,硬是叫元宝整了个冰块攥在手心里保持清醒,这人一难受就喜欢折腾点东西。 他唤来元宝耳语了几句,元宝的神情逐渐变得震惊:“少爷...” 风萧手中半化的冰块丢在他的身上:“叫你去你就去。” 元宝不敢忤逆风萧,欲言又止神情古怪去办风萧交代的事。 每天风萧都会给时澍喊来,有时候闲聊,有时候听他讲经,在外人看来倒是关系不错。 风夫人知晓两人总在一处,送来的饭菜都是双份。 今日也是,送来的两个盒子一个是给时澍的,一个是风萧补身体的,元宝一样样拿出来摆上,碟子中的素斋做的精致,风萧之前好奇夹起塞嘴里一口还觉得别有风味。 时澍吃饭吃得很慢,因为看不见,每次下筷都很小心,直到记住面前菜的位置,元宝会在一边提醒他还有别的,告诉他筷子往何处伸。 他吃得也少,这么高的个子就吃一小碗饭和一点素菜,不知是不是在人家有些放不开的缘故。 从小庙里长大的人,吃东西却透着一副金贵样。 风萧咧嘴一笑,元宝无意间瞥见自家少爷的笑容打了个寒颤,接着就看到少爷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红烧肉又指了指时澍面前的素菜。 元宝呆愣,风萧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内心煎熬得探出手给两个菜调换了位置。 心里默默又哀叹了一声——造孽啊! 元宝看着毫不知情的时澍大师,大师身上高洁的气质让他更加羞愧,内心不断对着佛祖忏悔,念了几遍阿弥陀佛企图消掉自己助纣为虐的罪孽。 毕竟佛祖怪罪是将来的事,现在他是靠着少爷生活的。 时澍听到了挪动盘子的声音,并未在意,筷子夹到的触感不同也只以为是每个菜不一样。 风萧看着时澍把那筷子肉放进嘴里脸上的笑容越发热切,连眼下的小痣都带着几分欢愉,等着时澍大惊失色吐出来,他甚至把时澍可能要漱口的水往他那边推了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时澍却浑似未觉,咀嚼二十下后咽下:“嗯,好吃。” 期待中的画面并未出现,风萧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却听到时澍接着说道:“从前在山上并未吃过如此美味的饭菜。” 风萧微怔后了然,时澍一直生活在庙里,庙里的和尚哪吃过肉,没见过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只以为是普通好吃的素菜。 风萧眼角的笑再次化开:“好吃就多吃点,你看你吃的这么少这么瘦。” 声音带着笑,如真的关心人一般,若是时澍能看到,就能发现这关怀的声音配着一张笑得不怀好意的脸。 时澍咀嚼的动作微微停滞,在山上大家吃饭的时候都不说话,可跟风萧吃的这几天他已经习惯偶尔和他聊上几句,山上的师兄弟吃饭时只是埋头吃着,不会关心别人吃了多少,就算是师傅也没有说过这种话,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跟他说,多吃点。 心里荡漾起一股暖意,他和风公子也算是生死之交,想必是十分亲密的关系了,在俗间来说,是挚友了吧。 时澍捏了捏筷子,声音有些羞涩:“嗯,你、你也多吃点。” 风萧:? 不知是风萧的话起到作用还是时澍真的觉得好吃,一块接着一块,盘子里的红烧肉本就不多,风夫人怕风萧嘴馋,又怕他吃多,少弄了些,没一会就见底了。 和尚的银丝就垂在脸畔,鼻梁上白纱像是丈量好的角度,每次的位置都分毫不差,低眉的样子像极了庙中供奉的菩萨,要是忽略筷子上半块红烧肉还有嘴巴上的油的话。 这副样子风萧真想找个画师画下来,取名就叫大乘佛法,挂在他床对面的位置,这样起床或是睡觉抬眼就能看见,顿时心情愉悦。 想及此处风萧笑得更加恶劣:“好吃就好,刘婶的厨艺非常好,她还会做很多别的。”会做很多别的肉菜。 风萧的视线几乎一直停留在时澍的脸上,他那双眼睛看狗都深情,元宝在两人之间瞥了两下,想到那日晚间看到少爷红肿的嘴唇,总觉得自己似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心里有些慌,这要是被夫人知道... 他将视线又落到时澍身上,这位大师确实有本事,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他也能发现脑子好像不太好,说什么信什么,多半都是他家少爷哄骗的,唉,造孽啊。 午膳过后就是风萧会小憩一会,这几天越来越热,往年这种三伏天没受伤的时候,他也是穿着凉快的纱衣窝在家中。 现在倒也没什么差别,倒是也能忍受,这么多天过去风萧也找到了活动的力度角度,不至于抻到伤口,他实在无事,每日看话本子打发时间。 这日风萧正看完一整本想着叫元宝再换一本来,却见元宝手里拿个包裹鬼鬼祟祟进门,在风萧面前解开包裹:“少爷,东西做完了。” 风萧微微怔愣,早就忘了前些天自己交代元宝的事,眼神空洞:“什么东西?” 元宝面红耳赤,扫了眼没人进来小声在风萧耳边说:“就是上次定的那个话本子!” 风萧这才想起,立马把看完的书丢到一边,急切说道:“快打开,我看看。” 元宝每掏一本出来就要像做贼一样看一下身后有没有人,整整齐齐摆在风萧枕边一处空地。 风萧随手拿过一本,封面上微微凸起的几个大字——《替姐出嫁——霸道首辅爱上我》。 看到这书名脸上就漏出一个满意的笑,元宝总有一回办的事不错,他又扫了一下那几本:《拒绝太子九十九次》、《腹黑王爷要抱抱》... 他闭上眼随便翻开一页,闭上眼指尖在上面慢慢滑动,随即更为满意,不愧是他花大价钱定制的盲人书籍。 书上那些奇怪的话印入风萧的脑海,他想到时澍会用他那副清冷的嗓子念这些东西就有点兴奋:“元宝!” 元宝就守在旁边立马回应。 床上的少年半撑起身,几乎透明的绿色纱衣下腰身勾起弧度,宛如雾中蔓延的青山,黑发如瀑散在光滑的丝绸被子上,肤色透着病态的苍白,脸上竖排两颗红色小痣配合着那双略长的桃花眼散发着诡异的光。 冰盆传来的凉气绕过元宝,他不禁打了个寒蝉。 少爷有一幅好皮囊,但时不时却让元宝恐惧,就好像是披着美人皮的精怪,他有些颤抖得回:“少、少爷?” 风萧捋了捋自己垂下来的碍事头发:“把时澍叫来。” 元宝扫过风萧手里的本子,抖了抖,心里给时澍念了几遍佛祖保佑后恭敬得退出去。 屋里隔三步一个冰盆散发着阵阵冷气,将风萧的屋里与外界的热气完全隔绝开来,蝉鸣和屋内少年低低的笑声交缠,那笑声起初带这些压抑,随后越来越大,颇有些癫狂,却在冷不丁得一声“嘶”戛然而止。 风萧笑得太激烈扯到了后腰的伤口,却一想到一会要发生的事,他脸上扭曲成一半笑意一半痛苦。 时澍不知是不是因为对风萧的愧疚,还是在洞里时信了风萧那句“欠他一命”的话,只要是风萧找他,总是不问缘由,随叫随到。 元宝去叫时澍的时候他正敲着木鱼嘴里念念有词,他不敢上去打扰,却是时澍注意到他,知晓多半是风萧派来找他的,立马停下手里的动作跟他出来。 连问都不问,就那样安静的跟在元宝身后,这样热的天气,穿着厚重的僧袍也不见他流汗。 菩萨怎会流汗,元宝心想。 他又偷偷瞄上两眼,觉得自己也凉爽不少。 元宝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在时澍进去后想了想驻足贴心关上了门。 时澍多次来过风萧的房间,对里面的陈设也算是了解,不需要元宝引路他也能走到风萧的床边。 此时他看不到风萧半扭着身子,却又不敢太大动作,只听到他说:“快给我看看,伤口出血没有?” 乐极生悲,早知道不笑那么大声了。 时澍微微一怔,鼻尖并没有嗅到什么血腥味,风公子的语气十分紧张,听起来尤为担心,出血少的话,是闻不到的。 他指尖动了动,随即向前探去。 冰凉的指尖覆上温热的皮肤,双方皆是一僵。 风萧震惊转头看去,时澍俯身指尖搭在他的脊背,垂落的银丝落在他的身上,有的扎过薄纱弄得他有些痒。 两人相间不过半尺,风萧可以看到时澍白纱下银白色的根根睫毛,高挺的鼻梁,没有什么血色的唇。 风萧的视线描绘这张没有什么波动的脸,像石窟墙壁上描绘的壁画,像佛经上的菩萨,就是不像人。 他的指尖带着不似人的凉意划过他脊背的弧度,带起一阵阵凉意和诡异的酥麻感,风萧打了个寒蝉,刚要问他在做什么,那冰凉的指尖在他腰腹的绑带上转了一圈,随即他听到上方舒了一口气:“还好,没出血。” 风萧:...要骂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想到他叫他来的目的,他脸上又挂起微笑。 “今天不讲经了,听够了,你给我念点别的。” 时澍摸到椅子坐下,手指缩回宽大的僧袍中,低声回道:“我...我不会别的。”风公子因他而伤,他唯一能为风公子讲讲经这一个用处,现今却这一个用处都没有了。 他垂着头,他是先天不可视物,在寺庙里长大,只会每日在耳边听到的佛经。 风萧得知自己没撕裂伤口,方才戏弄的心思又起,摸过那本《替姐出嫁——霸道首辅爱上我》丢到时澍的怀里,语气轻快:“没事我这有,你照着念就行了。” 时澍不解:“公子,我是个盲人。” 风萧心想就是为盲人准备的,别说只是瞎子,就算是哑巴那就写出来,手断了就用嘴。 “你打开摸摸就知道了,我专门找工匠定的书籍,用了特殊材质的墨汁,字是凸起的。” 时澍惊异,随手翻开怀里的书摸上去竟真的是凸起的,可他终是要辜负风公子了。 见时澍垂着头修长的指尖停顿在那页纸上,半晌没有说话,风萧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你是不是不识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