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医生她蓄谋已久》 1、故人 回到锦淮市的第三天,梁斯铃暂时住在酒店。 晨曦穿透窗帘,暗柔的细光包裹住一米八大床上、失眠到天亮的梁斯铃。 从零点躺到六点,梁斯铃有些麻木了,坐起来,揉了一把凌乱的长发。 左侧床头柜放着褪黑素的瓶子,显然昨晚吃过才睡,然而对于现在的梁斯铃来说,似乎效果不大,此刻眸底的黑眼圈就是最好的证明。 早在五年前开始,她偶尔失眠的毛病就有了。 这次是因为什么?换了个环境不习惯? 下床洗漱,收拾好换了身衣服,去吃酒店提供的早餐。 顺便,给朋友苏乘发去了一条消息。 苏乘今天要去看中医——最近月经不规律,想开点中药调养一下身体。 昨天喊上了她陪着去。 水煮蛋剥完壳放进盘中,便瞧见了苏乘的回复:【起得挺早啊你。】【还是说,你压根没睡?】 梁斯铃用餐巾纸擦了擦手指,这才打字回复:【是没睡着。】 9:02,锦淮中医院。 “不补觉吗?”苏乘说道,“你要是太困,不用强撑着陪我,我自己一个人去也行的。” 梁斯铃慵懒呵出一个绵长的呵欠:“捱到今晚再睡吧。” 省得白天睡了晚上又睡不着,陷入恶性循环。 诊室门口,两位约莫三四十岁的女人聊着天。 “别人推荐的,说有一位薛主任在这方面特别厉害,但她的号太难排了。” “这位陆医生是不是太年轻了一些?我见过的中医都是老头,头一回见这么年轻的,靠不靠谱啊?” “听说薛主任是她母亲?年纪小,经验可能是没有老一辈丰富,但人家陆家中医世家,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欸?到我了。” 那两位女人进去了诊室,苏乘往里面瞧了一眼,随后跟着梁斯铃在外面走廊靠着墙壁的休息椅坐下等候。 半晌,两位女人出来,轮到苏乘,苏乘下意识地挽起她的胳膊一起。 她不喜欢医院,走进这种地方,即便不是她看病,仍旧起了一点鸡皮疙瘩。 梁斯铃下意识地看了眼戴着浅蓝色口罩的女医生。 确实看起来很年轻,白大褂衬托得气质微冷,那双古井无波的眸最先落在梁斯铃身上,可能是,比起气色很好的苏乘,此刻面容苍白的梁斯铃,看着更像患者。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短暂擦过,一种久违的情感涌上心头,令梁斯铃愣了愣。 “请坐。哪里不舒服?”医生目光重新落回面前的病历本上。 不知道是闷在口罩里,还是天生声线如此,嗓音很是深沉。 “不,不是我。”梁斯铃连忙把苏乘给推上前去,顺便在苏乘耳边低语了一句,“我还是去外面等你吧。” 苏乘落座,梁斯铃则转身出去外面。 走到门口,她眼尾下压往后。 这个距离看不清神色了,只浅浅地用余光快速描绘了一遍那位医生清绝的身影轮廓。 心跳比记忆更先到来。 但梁斯铃只把这归结为自己一晚没睡的缘故。 她掌心微微按在胸口,缓下这股心悸,重新在走廊的休息椅坐下,双手搭在膝盖,默默地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鞋子。 “一楼药房拿药,中药需要等待两个半小时后。” 苏乘接过处方笺,看了眼:“要等这么久啊。” 她走到外面,瞥见坐在长椅上穿着灰蓝色针织外衫的瘦削女人,对方敛着眸、垂着睫,脑后的乌发低低盘起,几缕碎发从耳边滑落下来,掩盖住眼尾。 “犯困啦?”苏乘用拿着处方笺的那只手伸到梁斯铃面前晃了晃。 梁斯铃抬起眸,短暂看了眼她,随后起身:“好了?那去拿药?” “还要等,幸好来得早,等拿到药都中午了。”苏乘看了眼,“好贵啊,这点药要一千多。” “可以刷医保?” “我去问问。” 苏乘去交钱,梁斯铃坐在一楼药房旁的长椅上玩手机。 脑海中突然浮现刚才的那一双眼睛,不知不觉思绪幽幽地飘远,直至手机屏幕自动熄灭,她这才回过神。 苏乘已经回来了,在她旁边坐下。 她沉默片刻,开口:“你挂的哪个医生的号?” “这个嘛……”苏乘举起处方笺给她看,医师一栏,手写字很艺术,指梁斯铃辨认了好久、才从那张狂潦草的签名里辨认出三个字,“陆青黛?” 这个名字,好似一瞬间,打开她枯朽的心扉,让一点点镀着陈旧的、朦胧的光溢出。 恰如曾经的青春,在历经千帆归来的灵魂上,唤起浓墨重彩的一笔。 “啊对,她出身中医世家,她妈妈也是医生,很擅长月经不调这方面,但是我懒得等薛主任的号,就挂了她女儿的号……喂?”苏乘见她眼神失焦、精神萎靡,于是伸手在她面前又晃了晃,“你真的要这么坚持到晚上吗?” “嗯?”梁斯铃回过神,手指不动声色地蜷缩进掌心。 在很久以前,她也认识过一位中医世家的女孩,如果不出意外,如今也应是当上了医生,而且,她始终记得那个名字:陆青黛。 撞名吗?不应该巧合成这样。 原来不是错觉吗?当真是故人? 梁斯铃忽而反应过来什么:“你怎么那么了解?” 居然还知道她母亲是谁。 苏乘耸耸肩:“我想不知道都难,她是我侄女的心选姐,我侄女天天在我面前说她的事情。” “心选姐?”梁斯铃眼睫微微动了动,“你侄女都成年了?” “就是中意的人的意思啦。可惜她喜欢什么不好,爱上直女。”苏乘往后靠在椅背,“我和我哥年龄差得比较大,他结婚生子的时候,我才刚上小学呢,今年他小孩刚好上大一,十八岁。” 等候期间实在无聊至极,苏乘跟她聊些有的没的打发时间:“你说爱上直女难道是拉拉的必经劫难吗?” “你也经历过?”梁斯铃与她说话时,眼尾小幅度偏转过去。 苏乘点点头:“我之前喜欢的一位颜值博主就是直女,诶不提了,都是泪啊。” 说完,她开始问梁斯铃:“酒儿你呢……哦不呸,斯斯你呢?” “甜酒儿”是梁斯铃之前的艺名,她大学读的服装设计,大一那年,同学分享了一张她聚餐的照片到社交平台上,她凭借一张清纯无比的脸让那条动态火了起来。 刚好这一年,她家里出事,没钱供她读书,有网红公司找上门,抛出诱惑,说可以让她赚钱读完大学,还能还完家里欠下的债务。 走投无路的她当时只觉得这是一束光,毫不犹豫答应,一签就是八年起步。 从十八岁到二十六岁,前四年她乘着短视频的风浪成为最早那一批的爆火网红,网友称她“初代网红”“初恋女神”,后四年,她被公司要求直播继续赚钱。 前年年底跟公司解约,去年年初宣布退网。 之后她注销了常用的微信号和手机号码,以示告别过去。 她现在用的微信只加了身边的朋友,苏乘是之前认识她的,那时候不知道她的本名,私底下都是“酒儿酒儿”地喊她,和公司解约后,梁斯铃便让她不要这么喊了,但她有时候口误。 “我认识你以来都没见过你对谁动过心,你有过感情经历吗?” 苏乘跟她关系比较好,知道她的性取向。 “高中暗恋过直女算感情经历吗?” “啊哈?!你也有爱上直女的经历啊,我的天呐,我身边的拉拉怎么都这么惨啊。” 梁斯铃无奈笑笑:“可能只是因为异性恋人数多而已。占比大概率就大。” 目光看向不远处经过的人,却陷入了片刻的沉思。 脑海中浮现出高中时代和陆青黛的对话。 “我要是谈男朋友了,你会怎么样?” 那时候,梁斯铃心里虽然对这句话感到很不爽,但表面还是善解人意道:“不会怎么样,这是你的自由。” 苏乘的声音将她思绪拉回当下:“我都劝她别在直女身上耗了,她前几天还问我,有没有可能把对方掰弯,说什么——性取向这种东西,是流动的。但是,人家陆医生,就算是拉拉,母胎单身了二十七年的人,不见得会轻易敞开心扉。更何况人家还是个比电线杆还直的直女。她爱上的是个冷漠的直女,有的她苦受了。” 梁斯铃敛着睫,没有说话。 她以为后来陆青黛会去谈男朋友,不过竟然一直到现在都单身吗?是还没遇到喜欢的男生? 学生时代,她暗恋过、喜欢过陆青黛,但她始终尊重陆青黛的性取向,如果对方喜欢男性,那么她只希望对方能按照喜欢的方式去获得幸福。 所以后来,她决定放下陆青黛了,两人因此断掉了联系。 “你跟我打听陆医生是也想找她看看吗?”苏乘说着,“不过陆医生平时是在自家的中医馆工作,只是我得知她今天上午要来中医院出诊,所以才来这边。你要是想去那家中医馆,我跟我侄女问个地址发给你。” “我……就是随便聊聊。”梁斯铃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苏乘站起来舒展腰背:“屁股都坐麻了。” 中午时分,天际最后一点阳光藏进云层里。 陆青黛脱掉白大褂,换回自己的风衣,到医院停车场取车。 第一个路口停下等红绿灯。 车内,陆青黛跟人通着电话:“结束了,下午回医馆。对,还有事。下次吧。” 手机开了免提,传出一位女人无奈的声音:“陆医生,你真是有够忙的。” 陆青黛没有继续聊下去,低沉的声线响起:“我开车,先挂了。” 电话挂断,前方的红灯秒数还没结束。 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方向盘。 余光无意间往外车窗外一撇,看见从中医院走出来的两位女人,对话悉数传入她的耳朵里。 “那几个老中医的号是很难排上的,如果你不急可以等,急的话可以挂那位陆医生的,还是你觉得她太年轻了不靠谱?之前我也一直对中医的刻板印象都是老头,很少见到年轻的,嗯……倒也不是特别少,可能只是大家都认为年纪越大经验越丰富嘛。” “我只是讨厌喝中药。你忘了,去年我看过中医的。” “哦对,我差点忘了,但你今年身体比去年好了一些不是吗?说明还是有用的。” “没事,我失眠是老毛病了,可以自己调节。” 陆青黛目光落在灰蓝色针织外衫的女人身上,微微凝了凝。《 》 2、又一年秋 苏乘拿到药已经中午了,两人一起去了吃饭,之后,苏乘下午有别的事情要忙,梁斯铃则是回去酒店。 一夜没睡,大脑浑浑的,梁斯铃忍住了没喝咖啡。 打开笔记本电脑,想忙点别的事情,比如,她总不能一直住在酒店,得找找房子。 然而头疼,根本没心思看,只好打开平板随便播放了一部电视剧当背景音提神。 下午五点多,她真的困得不行了,于是出门走走。 她较上午时换了一身穿搭,整体却还是相似的色调,雾霾蓝的棉麻长裙,米白色流苏薄款衬衫外套,休闲平底鞋,进去一家店里坐下,点了一份芒果奶冻西米露,当作晚餐。 店里暖色的灯光照得氛围格外温馨,玻璃外霓虹璀璨。 绚烂的城市夜景,勾起她心中朦胧的情感。 十年了啊。 她已经十年没有回来过锦淮。 曾经她有两个故乡,一个北霖,一个锦淮。父母离婚后,她跟了母亲,她就只认锦淮这个故乡,可后来,母亲去世了,她就不太敢回锦淮。 不知不觉,一碗西米露见底,她付完钱,走出店里。 晚上的风比白天更凉,裙摆缠绵着她的脚踝。 这座城市,有她曾经生活过的熟悉气息,也有她离开了十年不见的陌生气息。 十月中旬的锦淮,空气里秋意浓郁,脚边的落叶随着风旋转,她半低睫,看着自己的影子。 也许是上午从朋友口中听见旧人的消息,不免牵扯出诸多思绪,眸底那一抹淡淡的目光,滑在叶片边缘泛黄卷翘处,心中涌出不明的感慨: 又一年秋,陆青黛。 - 回到酒店,洗完澡吹干头发,梁斯铃敷了一张面膜,完成简单的护肤后,21:30,她放下手机平躺在床中央,合上眼眸,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 她已经困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就不信还能失眠。 然而—— 00:12,她躺下去时的舒适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她到现在还没进入梦乡的烦躁。 她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可能动作幅度太大,两眼发黑眩晕,缓了一阵,视线才逐渐清明。 她往后靠在床头,盯着天花板调节至夜灯模式的灯,开始担心起自己这样下去会不会猝死。 从床头柜捞起充满电的手机,看到苏乘新发的朋友圈,切到聊天框发了消息过去:【去酒吧了吗?】 苏乘:【亲,你怎么还没睡呀。】 梁斯铃在编辑框敲字,苏乘一个电话就拨打了过来。 她删掉文字,点下接听,那头一开始很是喧闹,渐渐地声音没了,应该是苏乘走到安静的地方和她通电话。 “睡不着吗?那要不要一起来加入夜生活的狂欢啊?我在锦淮最大的les吧哦。” “les吧?” “对啊,咱们锦淮这家les吧在姬圈可出名了,人家外地的都要特地来打卡一趟,你去过很多酒吧,但应该没来过les吧?” 梁斯铃懒懒地垂着眼皮,嗓音也有些儿漫不经心:“你去les吧干什么?” “当然是脱单啦!我都要二十五了。外面都是直女呜呜,我不来这里我还能去哪找到对象。”苏乘的语气有些儿兴奋。 梁斯铃问她:“你是不是喝多了?” “我还没开始喝呢!我只不过是今晚见到太多美女,心情大好而已!”苏乘声音很是高涨。 梁斯铃本来想提醒她,医生都让你别熬夜了,一边喝中药养生,一边又熬夜泡吧,身体能好才怪了。 但见对方如此开心,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坏了对方的兴致,干脆缄默不言。 “喂,你怎么这么平静,你对美女不感兴趣吗?也是,你自己就是美女,你平时照镜子看见自己那张脸会想亲死自己吗?” “……不至于。” 苏乘扑哧笑起来:“好了,我要去玩了,我在微信上把地址发给你,你如果想来就来,不想来的话就好好休息。” “好,你去玩吧。”梁斯铃挂了通话。 下一秒,微信弹出苏乘发来的地址。 她看了眼,熄灭手机屏幕,倒在床上,继续酝酿睡意。 00:57,入睡再度失败。 猝死就猝死吧,她自暴自弃地想,爬起来换衣服,动作迅速,拿上包,出门打车前往les吧。 - “凌晨一点多了。” 驾驶座上,章晓和关掉了接单软件,看了眼时间。 在前方的红绿灯路口踩下刹车,等待期间,她偏眸看向坐在副驾驶上的女人。 女人半阖着眼,投进来的昏黄光影削减了她生得过分冷淡的眉眼。 “最后一单么?”陆青黛开口,眼眸仍旧半阖不阖。 章晓和将视线回到前方:“不接了,回家,我顺路载你一程。” “话说——”章晓和指尖敲打着方向盘,“今天怎么这么晚?你平时不是很注重养生吗?” “我哥和我嫂子闹矛盾,我嫂子拉我去吃夜宵,跟我诉苦了一顿。”陆青黛说完,看向车窗外。 “这你也去?” 红灯转绿灯,章晓和踩下油门,继续前进。 “我妈让我去劝和。”陆青黛声音没什么起伏,完全是一种不带私人感情色彩的陈述事实口吻。 车子驶入人流密集区,这条街两侧都是酒吧ktv洗脚店会所等等,晚上是最繁荣的时候,凌晨时分,路边摆摊的没有离开,行人不少,基本都是年轻人,还有三三两两蹲在路边抽烟聊天的。 章晓和放慢了车速,又在斑马线前停下,等待行人过去。 恰逢这时,一直看着车窗外的陆青黛,瞧见不远处一辆出租车下来一位女人。 不再是上午那件灰蓝色针织外衫,而是一件卡其色风衣。 “晓和,你在前面找个地方停车。”陆青黛望着外面,冷静开口。 “你不回家吗?”章晓和偏头看了她一眼。 “去放松。”陆青黛视线追随那个卡其色风衣女人进去的方向——les吧? 章晓和在路边停稳车,扭头看向解开安全带的她:“放松?” 陆青黛打开车门,长腿一抬,稳稳踩在地面。 章晓和看了眼外面一排亮着各色灯火的娱乐场所,开玩笑道:“陆医生什么时候改掉养生的爱好了?” 陆青黛不言,只是回头朝她浅淡一笑,扬了下手,代表自己走了。 - les吧门口,梁斯铃没有立马进去,看了眼路上给苏乘发的消息仍旧没有回复,对方估摸着是玩嗨了没有看手机。 梁斯铃熄灭屏幕,抬脚进去。 里面的温度比外面要高许多,舞台中央一位女人穿着皮衣,绕着一根杆扭动,周围围着不少人欢呼。 冰块落入酒液里的叮铃声与酒杯和酒瓶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氛围灯迷离了人的眼眸,酒精味占据人的理智,暴露在空气的肌肤,变成一个个躁动的跳跃符号,一点点地渗入情欲里。 声色场所梁斯铃去过不少,而这一处与她以往去过的没什么多大的不同,最大的区别就是,这里面都是女生,即便她刚进去余光就注意到、一位女人坐在另外一位女人腿上接吻,她无波无澜,像是已经见惯了,而比起看着男女暧昧,私心而论,看女女暧昧要赏心悦目多了。 她驾轻熟路地到吧台要了一杯酒,过于鼓噪的音乐声还是震得她太阳穴一突一突,环视了一圈实在找不到苏乘,她干脆独自一人坐下。 原本就浑浊的脑子现在更疼,她只能不断地喝酒压抑下内心那股上升的烦躁,又因为太热,她将卡其色风衣脱掉放到腿上。 几分钟后,有一位女人过来:“我瞧着你有些儿眼熟,是这家酒吧的常客吗?” 搭讪的话术。 梁斯铃一笑,张嘴就来:“这么巧,看来你也经常来?” 女人微微一笑,在她旁边坐下。 “这酒度数很高,不要喝醉了哦。”女人见她又续了一杯,提醒道。 “不打紧。”梁斯铃指腹摩挲着酒杯,光线穿透玻璃与酒液,在她纯净的指甲盖染上糜丽的色彩。 好几杯下去,女人笑道:“看不出来,你酒量真好。” 梁斯铃回以她微笑。 女人见她实在没有什么社交的欲望,于是只好走开了。 梁斯铃独自坐着,调酒师是位短发女生,看向刚才离开的女人方向,开玩笑:“你把人家给喝走了。” “噗嗤。”梁斯铃手指插入秀发里,目光失焦地看着杯中泛起的涟漪。 余光里,却不小心撇到什么,她似有所觉地转过眼尾,朝某个方向不远处的角落位置凝了凝眸。 一位女人独自坐在光线暗淡处,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袖口挽起了一截,骨节分明的手指扣在玻璃杯上,始终没有喝,只是轻轻地摇晃着。 这个距离看不清脸。 身体比脑子先行动,梁斯铃端着酒杯已经走了过去,走到一半她又停下来,看清了一些,乌发薄唇,一双沉静的眉眼宛若终年不化的雪山,即便身处喧嚣场所,对方冷情冷感的气质,在周围划开了一片让人不敢靠近的领域。 陆青黛? 脑海里突然蹦出这个名字。 梁斯铃自己都愣了下。 十年没见,记忆里陆青黛的脸已经模糊了,可现实真碰着,又一瞬间与记忆中的形象对上号,连带蒙上尘埃的岁月也一并清晰了起来。 隔壁一桌有几位女人目光频频朝陆青黛的方向投去,可能是想邀请陆青黛一起过来玩,一位女人起身又重新坐下,在身边人耳边说着什么,可能是觉得陆青黛不像是会有兴趣加入她们的游戏,又可能是,觉得陆青黛气场太过于生人勿进,不太有勇气上前搭话。 梁斯铃在原地不知道站了多久,久到,角落那女人的视线,似有所感地看了过来。 隐没在阴影下的神色,眸光晦涩不明,梁斯铃无法分辨她是不是真的在看自己的方向,或许只是随便看看? 一定是三十多个小时没睡觉,出现幻觉了,一个直女,怎么会知道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来这里? 脑子想着离开的,但是脚步却虚浮地往那个方向继续前进,仿佛有股魔力控制了她,让她鬼使神差地到了陆青黛一米远的位置。 她只是想看清楚一些,可当真这么近的距离,女人薄薄的眼皮撩起,漆黑的目光投落在她的身上时,她又有点尴尬。 一迈步,脚底被绊了下,身体刹那间失去平衡,往前倾倒,手里端着的酒杯正好倒在了陆青黛的前胸,而她人也一并摔在对方的怀里。 她扶着对方的胳膊,堪堪稳住。 冷冽的香气盖过了空气中酒精的躁意,扑到她的鼻尖。 女人不慌不乱,不为所动,仍旧保持着原本闲适靠着的姿态,连手都没扶她一下。 梁斯铃余光往下一撇,对方明明是坐在里面的位置,仗着腿长把脚伸到了外边,所以刚才她是被对方的脚猝不及防地绊倒的。 就在梁斯铃抬起眸想要看清对方的神色,女人饶有兴致地勾起唇角,倒打一耙:“女士,还请你,矜持一点。”《 》 3、名字 短暂的怔愣后,梁斯铃反应过来。 明明是对方把她绊倒的。 可陆青黛没有丝毫的愧疚。 那她把酒泼到对方的衬衫上,就算扯平了。 她眼眸睁了睁,落下一截视线,看向陆青黛罪恶的脚。 把腿伸那么远干什么? 头顶飘来陆青黛玩味的声音:“你往哪看呢?” 陆青黛半低眸,她半抬眸,彼此视线交接,恍然意识到,自己此刻摔倒的姿势,像是半跪在陆青黛面前。 平视过去,正好是对方前胸那块被酒液浸湿的布料,有些儿透。 “你!”意识到自己被调侃,梁斯铃羞愤地站了起来,两眼还眩晕了一阵。 陆青黛仍旧好整以暇地坐着,丝毫不在意自己衣服湿了,只是缓缓地将视线从她脸上撤走,抬起手,把两只空酒杯放到前面的大理石桌子上。 梁斯铃看了眼杯子,又看眼陆青黛的衣服,自己摔的时候,连带把对方那杯也给弄洒了。 不过,沙发和地面是一点都没弄到,全在陆青黛身上。 梁斯铃有些看不下去,拿起自己的风衣给她披上。 女人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 梁斯铃心口被什么堵住,面对这张脸时,有千言万语,因着十年未见的生疏,一个字都说不出。 喉咙艰涩地滚了滚,最终扭开脸,重新回到吧台坐下。 她撑着额头,意识偶尔飘渺,眼前的光晕一会儿扩大、一会儿缩小、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的。 “失眠么?” 声音从后方响起。 梁斯铃没有回头,女人已经走到她旁边坐下,拢着身上那件卡其色风衣。 她点头,点完呆滞地顿了下:“你怎么知道?” 有这么明显吗?是眼底的乌青暴露了她吗? 梁斯铃手指勾着自己肩膀前的一绺秀发,揪着其中的一小根,轻轻地扯了下,头皮传来的微微刺痛感,迫使她强打起精神。 倘若是熟人或者陌生人,梁斯铃都可以很自然相处,偏偏陆青黛两者都算不上,陆青黛是陌生的熟人。 太久了,她都忘记了以前是如何与陆青黛相处,这令她感到几分局促。 女人单手支着下巴,微微偏头看着她的侧脸:“很明显。” “你是说我黑眼圈?”梁斯铃眼尾小幅度转过去,余光与她目光撞了个正着,很快又收回来。 心跳快得不正常,身体发出危险信号,提醒她真的该睡觉休息了。 音乐声响起,梁斯铃没听清楚陆青黛说了什么,加之她脑子有些转不动,耳朵也不太好使。 只看到对方薄唇动了动,什么法子? 她凑过去听,陆青黛停顿片刻,轻笑:“这边建议跟我睡一觉。” 轻盈温热的呼吸,如同羽毛从梁斯铃耳边擦过,梁斯铃摸了摸发痒的耳垂,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庸医!” 陆青黛嗤了一声:“谁看病来酒吧?” 也是,这里本就是寻欢作乐的地方。 但从陆青黛嘴里说出来,又有点不一样。 她不受控制地走神了,她想起苏乘说要来这里脱单,一晚上都没有看见对方,不会已经跟别的女人好上了吧? 这跟她无关,只要朋友不要被骗就行,之所以想起这些无意义的问题,可能只是因为她脑子有些加载不动陆青黛输出的话。 “嗯?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的职业?”陆青黛的话语将她乱飘的思绪给拉回。 侧眸,对方幽深的目光凝在自己身上。 梁斯铃一顿,啊这…… 她急中生智,但大脑此刻宕机得像一锅粥一样,糊糊的,思考起来格外困难。 以至于她歪着头,显得有些迟钝木讷。 陆青黛笑了,靠近她:“你,之前见过我?” 梁斯铃很想拉开一点距离,但终究一动不动地化为了一尊雕像愣在位置上。 “见过。”梁斯铃一个激灵,福至心灵,掏出手机打开中医馆的微信公众号的挂号界面,伸给陆青黛看,“我想去看中医来着的,就事先了解了一下,这个不就是你吗?” 陆青黛一撇,上面是自己的名字和板板正正的证件照,后面写着她的从医生涯,毕业什么院校,去那里进修过,擅长什么之类的。 看着女人低垂的眼帘,梁斯铃内心深深吐出一口气,幸好苏乘中午把这家中医馆的微信公众号推给她了,她下午闲着无事,翻看了一下那些中医的介绍。 完美化解尴尬,梁斯铃在心中认为自己处理得不错,在这种没睡好的前提下,她还能想出办法应对。 “这样么——”陆青黛掀起眼睫,“眼神真不错。” 梁斯铃干笑了一声:“很好认……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女人离她这么近,她一偏头,险些与对方鼻尖擦到。 她后仰了下脖子,与陆青黛对视。 氛围灯在女人脸上忽明忽暗,深邃的眼眸如同神秘大海,吸引人前往探究,又带着危险性的警告。 陆青黛一只手搭在吧台上,身体前倾,就在梁斯铃以为要亲上时,对方小幅度偏转,嘴唇到了她耳边,湿湿柔柔的呼吸呵出:“初次见面,你就知道了我的名字和职业,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字?” 低沉的嗓音具有十足的蛊惑性。 梁斯铃怔了一怔。 初次见面? 对方是真的一点都没认出自己来? 她沉吟片刻,试探性告诉对方:“梁斯铃。” 不想让别人听见,加之音乐声很吵,梁斯铃说话时,也不得不俯到她耳边。 感受到,女人似乎有几分诧异? 是诧异这个名字熟悉?还是诧异自己居然就这么快告诉她? 下一秒,陆青黛便打破了她前者的想象:“哪个si?哪个ling?思想的思?零分的零?” “……”梁斯铃默默地白了她一眼。 “我说错什么了,你要瞪我?”陆青黛眼尾含笑。 她起身,撩开陆青黛耳边的发丝:“斯文的斯,铃铛的铃。” 说完,她观察陆青黛的神色,对方没有任何的回忆反应,只是点点头:“懂了。” 她记得对方,对方却不记得她,这是很不平等的。 梁斯铃庆幸刚才的谨慎,没有贸然去跟她相认。 既然这样,她也不想“记得对方”,干脆当陌生人好了。 她拿起包,准备走了,脚步虚浮,陆青黛看着她:“你醉了?” “我没醉。”梁斯铃揉了揉太阳穴,没看路,险些撞上旁边的一位帅气短发女生。 但没撞上,陆青黛及时拉住她的胳膊,她身体惯性地贴到对方的身体。 因着这个动作,陆青黛身上披着的风衣有下滑的趋势,她抬起一只白皙的手腕拢了拢,紧接着将梁斯铃拉到角落暗处。 “我送你回去?”陆青黛声音平静。 梁斯铃抬了抬眸,舞池充满节奏动感的光束打过来,在变化无穷的光影中,她看不清陆青黛具体的表情。 “送我回去?”梁斯铃笑出声,心里却有点点疙瘩。 十年的时间,其实蛮久了,如果不记得,是不是也很正常? 她一开始没指望陆青黛能记得她,可当她真的发现陆青黛忘得一干二净时,她又涌出一股不名的复杂情绪。 早知道连名字也不告诉对方了。 随即又大度地想:哼,不跟记性差的人一般见识。 她凑近了陆青黛的耳朵:“是真的担心我醉了还是别的什么呢?” 说什么送她回去?目的性别太强。 陆青黛微愣过后,也跟着笑起来:“我想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梁斯铃指尖抬起,揪着她的一颗衬衫扣子,将她拉近了一点,“你不就是想……?” 两人之间嘴唇的距离不到一厘米,气息早已经交缠到一块去。 太过于近的距离,梁斯铃眼神失焦,看不到她的表情,却感受到,她胸口起伏,发出意味不明的笑音。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陆青黛右手伸到她的后颈,将她拢了过来。 比梁斯铃想象中更强势的吻,她以为陆青黛会含蓄一点,却没想到第一次就伸了舌头。 她捏着她的下巴,她手指穿梭在她的发间。 无人在意这一处角落,毕竟酒吧里暧昧的画面司空见惯,彼此的低吟声早已被环境喧闹盖过。 梁斯铃被她带着沉沦,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思绪飘飘渺渺。 直到,舞池那边传来一声炸裂的dj声,令她如梦初醒般睁开眼。 眼前人呼吸微微凌乱,而她顾不得那么多,拿上包扭头慌乱跑走。《 》 4、房东 几乎是,飞奔出了酒吧,幸好这里打车很方便,大脑昏昏沉沉的,到了酒店,刷卡开门进去关门一气呵成,她看眼自己前胸有点湿,是陆青黛被酒液浸湿的衣服,弄到了她。 她连忙换下了这套衣服,穿上睡衣,进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往大床上一躺,仍旧不能平复翻涌得过于激烈的心绪。 天呐天呐,她都干了什么。 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仿佛还有余温,一点点的、细密的热意,攀爬上她的肌肤,令她浑身浮躁起来。 从床上爬起,她在不大的空间里,走来走去。 是不是还忘记了什么? 哦对,她的外套,还在陆青黛身上,算了,不要了。 不过—— 梁斯铃突然想起什么,去手机下载了一个q.q,她有陆青黛的q.q,前提是,陆青黛十年里没有删掉她。 已经好久不用这个软件,下载需要点时间,这会儿功夫里,她仍旧坐立难安,在房间来回踱步,她在烦什么? 是了,她已经快要两天没真正睡着过了,脑子好沉,思维好像停滞了,如同行尸走肉。 可是她睡不着,完全没法让身体进入休息状态。哪哪都不舒服,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爬来爬去,从内到外都有种说不上的难受。 不行,快睡吧,她在床上躺下没一分钟,又爬起来看眼手机,下好了,账号密码是什么来着? 想不起来,还是睡觉吧,她扔下手机,用被子盖过自己的头顶。 天蒙蒙亮,在床上焦躁难眠的梁斯铃,终于平静了下来,她困得仿佛要昏过去,闭上眼睛快要睡着时,身体底下一空,意识里她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入漆黑的看不见的深渊,濒死感令她猛然睁开眼,无神地看着空气。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合上眼眸,超载的疲惫很快淹没她,身体却突然惊抖,再度睁开眼睛,呼出一口气,又重新闭上了眼……如此反复几次,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醒来时,下午一点多。 她是被外面走廊很大的动静给吵醒的,睡眼惺忪地盯着天花板,耳边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xxx你给我出来!不要脸的小三!” 看来是感情纠纷。 她翻个身,打算继续睡,门被敲得闷闷响。 噫,怎么响的是自己这间的门? 梁斯铃坐起来,循着声音看向厚重的门,外面似乎还踹了一脚——砰! 嘶—— 过于刺耳的噪音令梁斯铃眉梢轻蹙。 正当她想下床,动静没了,梁斯铃竖起耳朵,似乎对面的门开了,又是一阵争吵的声音。 刚才好像是敲错了门。 啧,她重新倒下,却没有困意了,随即生起了起床气。 有病吧。打扰她睡觉。 早上几点睡着来着的?七点?八点? 还行,至少补了几个小时的觉,大脑和身体都不难受了。 她起来洗漱点外卖,外卖还没到先听到微信响。 苏乘:【斯斯,你补觉醒了吗?】 梁斯铃顺手回复过去:【醒了。】 苏乘:【那我过去找你?有没有吃东西?想吃什么我路上顺便给你带。】 梁斯铃:【刚点了外卖。】 外卖到了没多久,苏乘出现在她门口。 她开门,对方手里拎着喝的。 “你怎么蔫蔫的?没睡好吗?”梁斯铃视线在她无精打采的脸上打量了一圈。 “我们进去说。”苏乘抬脚进来。 梁斯铃往上翻聊天记录,上午八点零几分的时候,苏乘发了两条消息过来,一条是解释昨晚自己没看手机,另外一条是一个哭哭的表情包。 没看手机为什么要哭哭?显然是遇到什么事情。梁斯铃边拆开外卖袋子边说:“昨晚发生了什么?” 苏乘通宵,上午补觉但压根没睡着,之后过来找她,一样没有进食,她点了两个菜,一盒米饭很多,两人吃也够。 “你吃饭没?要不要吃点?挺多的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苏乘恹恹地托着下巴,看着前面的两个菜:“看起来好像还不错,那我吃点吧,肚子是有点饿了。” 她说完,打开饮品的袋子,拿出两杯果茶,将其中一杯递给梁斯铃:“本来想着不吃了,随便喝点什么就当午饭了。” 吃了一口饭,苏乘才开始有心情说:“昨晚原本玩得挺开心的,遇到一位挺投缘的女人,她给我撩得已经快要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梁斯铃垂眸小口吃着饭菜,接话:“然后呢?” “然后……”苏乘瞬间没胃口了,“谁能想到,是个已婚直女!” “没发生什么吧?”梁斯铃问。 “能发生什么啊,她是直女,对女生的又没有兴趣。”苏乘放下筷子,捧着脸,“可是她长得很好看……为什么我总能在人群里一眼精准地爱上直女。” 梁斯铃咬着筷子,若有所思:“在那家les吧遇到的?” “嗯啊,是啊。”苏乘重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 “直女会去les吧吗?”梁斯铃想起了陆青黛,去les吧不一定都是弯的,那陆青黛出现在les吧也不代表陆青黛就是弯的,那她昨晚和陆青黛亲嘴了…… 冲动,太冲动了。 越想她心情越复杂。 她记忆里的陆青黛还停留在穿着校服的青涩模样,与周围人都喜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昨晚……对方确实让她有点惊讶。 “说不定人家只是喜欢女性多的氛围,可是她就算只是单纯地来喝酒,那不应该撩我,作出一些让我误会的举动,好气哦!我还以为她是弯的来着!等我上头了又轻飘飘地告诉我她不喜欢女生,耍我呢!”苏乘说完脸像河豚一样鼓起来。 梁斯铃没说话。 苏乘这才注意到梁斯铃的表情有些微妙,刚想说些什么,梁斯铃先开了口:“你说的那个……你侄女的心选姐,你们是怎么确定她是直的?” “谁?我侄女的心选姐?”苏乘眨了下眼才反应过来,“你说陆青黛?” 话题怎么转得那么快? “怎么了?”苏乘抬眸看着她,“咋提起她来了?” “我就是随便问问……顺便好奇你们都是怎么判断出人家的性取向的。”梁斯铃语气故作散漫,以此显得自然一些。 苏乘想了想:“她亲口说的。” “谁亲口说的?你侄女?”梁斯铃问。 苏乘:“我侄女说她亲口承认的。” “陆……你是说陆医生自己亲口承认了自己是直女?”梁斯铃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一个音调。 苏乘点点头:“我侄女是这么跟我说的,陆医生就是用‘不喜欢女生’这个理由浇灭她的希望的。” 梁斯铃停止了吃饭的动作,低垂的眼帘,望着矮桌边缘、从窗外投射进来的光影。 “不喜欢女生”这几个字在她心底炸出惊涛骇浪。 那昨晚是?说那种话? 陆青黛应该不会是这样的人,至少在她对陆青黛的了解里,陆青黛不会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人或者事物产生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层面上的接触和联络。 可是,十年,想到这中间相隔的漫长时间,一下子掏空她所有的情绪。 人会变的不是吗?十年的时间,她又怎能确定,陆青黛不会变呢? 她怎么能再用从前的认知去看待现在的陆青黛。 - 饭后,梁斯铃撕开吸管包装,喝了口果茶,盘腿坐到了床上去。 苏乘说要在她这里补觉,占着宽大的沙发,举着手机玩。 而她则是在研究自己的q.q账号密码。 历经一番折腾后,她终于成功登录了上去。 翻看列表,里面大多都是初高中的同学,很多头像都已经灰了,长大后,好像大家都不怎么爱用q.q了。 她垂着眼睫,耳边几缕碎发滑落,在她的眼尾周围和侧脸投映出薄淡阴影,她指腹缓缓地往下滑动,找到了那个备注为“陆青黛”的联系人。 对方的头像是亮的,底下的状态是[q我吧],头像是动漫《千与千寻》里的“千寻”。 这个头像是陆青黛高中时用的……居然十年都没变过。 梁斯铃咬着手指骨节,视线凝落在那个头像上许久,回忆被一点点地牵引出来。 高一时,美术老师给她们上自习,放的就是这一部电影,班上好多同学都说看过了没意思,她其实也看过了,而且还是看过好多遍的那种,却瞧见陆青黛在一旁看得认真,她才知道陆青黛原来没看过,她就在旁边给陆青黛不懂的地方讲解。 仍旧记得,在那个关上了前后门拉上了窗帘的微暗教室,只有前面荧幕的光影划过,她看着陆青黛的侧脸,看着她如星子一般的眸子,忽明忽暗。 再之后,某个周末回到家,她发现陆青黛把q.q头像改成了这个,她知道陆青黛不爱频繁换头像,没想到十年都没换,是不常用? 但现在陆青黛的q.q等级比她高了。 泛着尘埃的旧时光太过于沉重,梁斯铃立马退出软件,不愿再去回想。 苏乘半躺在沙发上阖着眼似已睡着,握着手机的手臂搭在边缘,她轻手轻脚地下床去上洗手间,苏乘猛然惊坐起来:“啊对了斯斯!” 梁斯铃被她吓一跳,扭过头去看她:“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苏乘挠挠头,打开手机:“我差点忘记一件事情了,你不是要找房子吗?” 梁斯铃不知道未来该干什么,有点迷茫,她会回来锦淮,是因为最好的朋友苏乘和她一样是锦淮本地人,苏乘和家里的关系不错,一直跟父母住。 她想着先住着酒店,可一直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酒店一晚就好几百,她算着这几晚的钱都够一个月的房租了。 但现在好的房源不好找,这几天梁斯铃也有在网上看看,都没遇到满意的。 苏乘发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你加她的微信,她有房子出租。房东直租,可以省中介费了。” 因为苏乘之前说过会帮着她一起找房,所以她没多想,就加了这个号码的微信。 对方可能正好在玩手机,通过得很快,发给她房子的视频,她觉得还不错,比她之前看到的都好。两人聊了一些细节后,约定了明天上午十点半看房。 - 翌日,八点起来的梁斯铃,实际上凌晨五六点才睡着,突然后悔昨天干嘛脑子一抽约在上午,要是下午的话她还能再睡一会儿。 她只好艰难地爬起来,刷牙洗脸,收拾好自己去吃早餐,磨磨蹭蹭地到了九点多,她去挤地铁,导航到小区门口。 看了眼旁边牌子的路名,好熟悉,苏乘推荐给她的中医馆好像也是在这附近? 她正想去翻看一下和苏乘的聊天记录,带她看房的人给她发来了消息,说在门口接应她,她抬头,看见马路对面一位优雅的女人迈着温吞缓慢又有点悠闲的步伐从小区大门走出来,微卷的长黑发披散在肩头。 梁斯铃走过去,女人微笑着:“是你看房吧?” “对的。”梁斯铃点头。 “你跟我来。”女人领着她往单元楼的方向走。 梁斯铃注意到她的肚子微微隆起。 “房子在七楼。我找找钥匙。”女人按亮电梯“7”的按钮,低头开始翻找手里拎着的一大串钥匙。 梁斯铃一路都在观察环境,此时此刻,正看着轿厢面映出的影子:“七楼都是你们的房子吗?” “是。七楼都是我们家的,六楼也是。”女人跟她聊起,“我先带你去看看七楼,要是不合心意,也可以再去看看六楼有一间,前几天刚退租空出来的。” 滴—— 到达七楼,电梯门打开,女人拿出钥匙开门,带她进去看了一圈。 两室一厅,南北通透,一个很大的阳台,采光特别好。 双开门大冰箱,沙发,该有的家具都有,拎包入住即可,价格也都在梁斯铃能接受的范围,但她还是多去看了眼六楼的房,又倒回来七楼作对比。。 “其实七楼是我小姑子的房子,但她平时比较忙,所以都是我带租客看房。”女人说道,“六七楼都是我公公婆婆买下来的,兄妹俩一人一套房,六楼的是给了我老公,全款,没让儿女出一分钱。” “挺好的。”梁斯铃接话。 “是啊,我婆婆人特别好,我跟我老公吵架,她从来都是站在我这边。”女人笑容满面,看得出来家庭很幸福。 “房东平时住这小区吗?”梁斯铃问。 “对,她自己也住这里。”女人指了指702,“这间是她自住,另外两间拿去出租。” 梁斯铃视线短暂地掠过702的门,又转向别处。 一梯三户,702和703都是两室一厅,她这间是703,和702面对面,701是三室两厅,在电梯旁,电梯对面是楼道。 梁斯铃大致看了一遍格局,随口一问:“房东自己怎么不住更大的那间?” “嗐呀,她说她一个人住太大了,不喜欢太空旷。”女人到703里面坐下,笑呵呵的,“我站久了累,坐一会儿,你看看还有哪里——” 话还没说完,女人手机铃声响起,她去到阳台接听,而梁斯铃则是再细看一遍家具。 “你什么时候下班哦?行行行。”女人打完电话回来,同她说,“其实你一个人住的话,我更推荐你七楼这间,房东是女孩子,另外一间也是几位女孩子合租。你年纪多大啊?刚毕业吗?” 女人看向她,纤瘦的身形,很清秀的长相,眉眼生得欲说还休,什么表情都没有时,眸中也仿若淡淡含情,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一种文艺感,或者说是,诗意,像烟雨朦胧里走出来的姑娘。 梁斯铃拢了拢长发:“已经过了二十五。” “满三十了吗?” “还没。” “那你可能跟我和我小姑子都差不多的年纪,你好秀气啊,我都还以为你才二十出头,你要是租我们家的房子,我可以喊我老公开车把你行李搬过来。” 梁斯铃微微一笑:“我东西不多,自己来就好了。” “你不用跟我们客气的,我们都很好说话,我小姑子也有车,她有空的话也可以让她开车帮你搬,省得喊搬家公司了你说是不是?你把行李打包好,开车过去一趟,用不了什么时间,不过我小姑子她为人比较生疏一些,性格嘛,这种天生的,但其实人还是很好的。你放心哦,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出来租房不容易。我老公在人民医院上班,我公公婆婆也都是医生,小姑子在对面中医馆,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坑你什么的。” 对方的热情一开始确实让梁斯铃有点为难,不过听到后面这一句,她轻松扬唇,心底有点温暖,可她不是轻易喜欢麻烦别人的人,所以还是婉拒了。 不过—— 她有点惊讶:“你们全家都学医吗?” 女人爽朗一笑:“哈哈可不是嘛,不过我可不是医生。” 房子很满意,梁斯铃想着今天定下703,明天就可以搬,省得再多出一晚的酒店费。 女人给她推荐了一个微信名片:“你加她。” “好。”梁斯铃撇了眼这人的微信昵称:云淡风轻。 头像是一朵荷花:花开富贵。 她沉默了一两秒,怎么感觉这不像跟她年纪差不多。 “这是你小姑子?”梁斯铃抬眸问对面的女人。 “对。”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界面弹出这行字。 “通过了吗?”女人低头看了眼消息,“她说一会儿过来跟你签合同。她就在对面中医馆上班,很快的。” 梁斯铃看了眼时间,快到中午十二点了。 这期间,两人坐在703闲聊,她得知女人的名字叫做康心琪,也就比她大两岁。 “你平时有事都可以找她,如果她没空,也可以下来找我,我住六楼,601,我这段时间反正在家养胎,时间还是蛮闲的。” 梁斯铃刚要回答,康心琪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喂?你把合同也一并带过来,对,你直接过来就好。”康心琪挂了电话后,朝她说,“你在这里等等,她马上就到,我先下楼。” 女人从一大串钥匙揪出一个给她:“钥匙你拿好。 “现在就给钥匙我吗?”梁斯铃说完,康心琪的手腕在空气中凝顿片刻,“她也有钥匙,到时候她给你,诶我给你也一样。你住进来后,想换个锁芯什么的都可以,如果你懒得换的话也不用担心,我们都不会擅自出入租客的房间的。” 梁斯铃接过钥匙。 “你坐这等等,我去楼下了。”康心琪抿唇一笑,“到午饭时间了,都有点饿了。” “行,你去吧。”梁斯铃独自坐在这里等。 她戳进去房东的微信朋友圈看了眼,全部可见,但都是公众号转发和一些养生小知识,再配上这人的头像和昵称,以及还有个性签名:健康快乐每一天。 从头到尾都散发着一股朴实无华的中老年风。 只是莫名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却也不知来源于何处。 她本来想发消息给苏乘的,但是没想到“花开富贵”来得那么快。 玄关的门是敞开的,她坐在大理石餐桌旁的一张椅子上,往后靠着,阳台照进来的光线平铺到光滑桌面,微微泛着光。 伴随而来的,是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梁斯铃直起腰,往前,握着手机的手腕搭在了桌面,在动静到达门口时,她余光挪过去,最先撇到那一抹纤薄笔直的身影,随之,穿着白色大衣的年轻女人走进来,右手插在大衣兜里,左手拎着一个文件袋。 在看到那张脸时,梁斯铃愣住了。 “你好。”陆青黛绕到这边,右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梁斯铃嘴角一抽,竟忘记了礼貌回应对方。 对面的女人似察觉到她细微的表情变化,唇角微微扬起:“又见面了,梁小姐。” 梁斯铃嘴角僵得更厉害。《 》 5、可爱 记性真好,梁斯铃在心中腹诽。 怎么不见得对以前相处过好几年的人记得呢?却记得酒吧“一面之缘”的人? 她看着陆青黛将文件袋放到桌面,细长的手指从里面抽出两张合同,将其中一份按着推到了她的面前。 梁斯铃没有立马去看合同,而是视线在陆青黛身上快速地扫过一圈。 对方没有化妆,素面朝天,乌黑的长发简单地在脑后扎成了一个低马尾,清爽利落的通勤打扮,看起来就是刚下班的。 然而五官底子好,眉眼的深邃,双唇的纤薄,没有表情时还是有点难以接近的,此时此刻面对她却含着一点点似笑非笑,梁斯铃只觉得那称不上笑的笑容里包含着她看不懂的什么。 以前她没法完全看懂陆青黛,现在仍旧是。 她心底好似被蚊子叮咬了下,总不是滋味,迟缓地说出了那句:“……你好。” 垂下眼帘,撇了眼白纸黑字的合同,再度抬起眼看向陆青黛时,水眸里多了一层陆青黛同样无法解读的笑意:“又?我们之前什么时候见过?” 陆青黛只有一秒的凝滞,便轻轻地弯起唇:“梁小姐不记得了?需要我帮你回忆吗?” 梁斯铃坐在椅子上没动,看着她过来到自己身边,离得近了,梁斯铃闻到一股淡淡的药材清苦味道。 是中药味道的香水还是身上沾染的? 以前她见过有人偏爱中药的味道,会专门买中药味的香水,结合陆青黛的工作环境,她觉得应该是后者。 在这么走神的功夫里,脸上落下一层薄薄的阴影,陆青黛微微俯身,耳后的碎发散落下来,呼吸喷洒在梁斯铃唇边,梁斯铃瞪大眼睛、瞳孔虚虚地看着她。 “这样想起来了吗?还是说——”陆青黛声音低了低,夹杂着几丝温润的磁性,“你要我重新给你上演一遍那天晚上的情形?” 梁斯铃心率因着她的靠近而失常,她偏开脸,颈线绷着,紧紧抿着的嘴唇轻动:“不用了,我想起来了。” 耳畔落下一抹极淡的笑音,随着空气散了,余韵却仍旧回荡在梁斯铃脑海里,品味着,总觉得对方有点得逞。 她暗自咬了下嘴唇,看着陆青黛已经回到了对面位置,视线落在她面前合同上:“看看,没有问题就可以签字了。” “我觉得……”梁斯铃看都没看合同,“我还需要考虑一下。” 陆青黛似乎早有料到:“梁小姐是对这房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对你不满。 梁斯铃在心中说道。 又觉得有点可惜,她好不容易看到喜欢的房子。 “没有。个人原因。”梁斯铃给了个挑不出毛病的标准回答。 “你连合同都没看。”陆青黛身体前倾,手肘搭在了桌面,“是对我不满吧?” 梁斯铃太阳穴突突直跳。 干笑两声,不作回答。 陆青黛没有任何的不自然,好整以暇地往后靠了靠椅子:“没问题,你慢慢考虑。” 两人都起身。 “不过梁小姐,你上次亲完就跑,好像是你更不厚道?”陆青黛将桌面的合同,装回了文件袋里。 梁斯铃站起来了,但是还没离开座位,手指点着桌面,喉咙艰涩地滚了滚,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幸好,陆青黛继续说了下去:“连个联系方式也没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把外套还给你,幸好再次遇到。” 对方这么一说,梁斯铃才想起自己的外套在她那里。 “送你了。”梁斯铃往玄关走,慢她一步,避免与她太近。 陆青黛跨出门口的那条线,在走廊回头:“我要你外套做什么。给你洗了,晾晒了一天,应该干了,你稍等。” 楼道那面落地窗照进来的光线浮动着细细的尘埃,梁斯铃看着陆青黛找出钥匙打开对面702的门,她站在走廊等待,心中闪过无数想法。 没留联系方式?陆青黛是不知道自己q.q里有她吗? 陆青黛以前没给她备注名字? 从来都不去翻看q.q联系人吗? 忘得这么干净? 她脑子乱糟糟的,其实说是需要考虑,她也不知道该考虑什么。 陆青黛走出来的动静令她涣散的目光逐渐聚拢,落在对方手里拎着的袋子。 是一个装服饰的纸袋子,陆青黛将她的风衣叠好了放在里面,递给她。 她接过,指腹与对方温凉的手指不小心擦过一秒,她如同被电了一样迅速收回,随即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于是故作自然地拢了拢头发,又把已经很整齐的发丝往耳后别了又别,指腹无意识地摸着耳垂,以此来维持表面的镇定。 陆青黛注意到她这一细节,脸上没表露出来,心中却浅浅地漾起涟漪。 还是和以前一样,内心慌乱时就会喜欢摸耳垂。 譬如,高中有次考试,她和梁斯铃分到了同个考场,两人坐的位置刚好中间隔着过道,她做完卷子检查一遍,还剩下几分钟,无所事事地撑着脑袋,看到梁斯铃似乎还没有做完,一只手快速地在草稿纸上演算着,另外一只手撑着脸,指腹不断地摩挲耳垂,给揉捏得红红的。 考完后,梁斯铃说,当时看时间快到了,她没有做完很慌的,幸好赶在铃声响起的那一刻算出来了答案,又赶在卷子收到她这里时把过程全部写了上去。 陆青黛其实不知道,梁斯铃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有这么一个小习惯。 可是,慌什么?不就接个袋子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么? 陆青黛觉得她真可爱。《 》 6、糖 梁斯铃准备离开时,碰到了康心琪上来。 康心琪是来喊陆青黛吃饭的,听到她说还需要考虑,为此感到很不解。 梁小姐前面不是都很满意吗?陆青黛一上来,好好的事怎么就黄了呢? 康心琪默默地看了眼陆青黛,陆青黛一脸佛系,康心琪心中思忖,难道是梁斯铃觉得这位房东太冷漠了? 除了这个原因,她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因素会让梁斯铃都已经定下来签合同了,却临时反悔。 于是她就拿出了之前身为房产中介的实力。 说什么,她们家房子直租,都不需要中介费,周围的地理位置有多好多好,装修如何如何,去别家都找不出这样的巴拉巴拉一大堆。 在对方的一顿热情输出下,梁斯铃找了个借口说只想租三个月,差不多住到过年就得回家了。 说完后,梁斯铃愣了下,心中短暂地划过什么,她哪有家? 微妙的情绪只存在几秒,很快被淹没了下去。 除了那种专门短租的公寓,锦淮市的小区房基本最低都是半年起租,她提出的这个要求无疑是会让对方不想租给她,康心琪刚要说什么,陆青黛就答应了:“没问题。” 康心琪张了张嘴,话都滑出喉咙来了,被陆青黛给噎了回去,她给陆青黛使了个不解的眼色。 但陆青黛都这么说了,她也没办法。 于是,本来就摇摆不定的梁斯铃,懵懵地就这么签了合同。 梁斯铃走后,康心琪拍了下陆青黛的胳膊:“人家看起来对这房子很满意,也不知道是顾虑什么还是故意提出这种要求,明明没有必要那么快让步。” “嫂子,没关系了。”陆青黛语气悠然,完全不在意这点小事。 “你不差这点房租,但不是所有人都会领你的这种好,就跟买卖东西一样,低于市场价,有人可能会觉得占到了便宜,有人可能会认为你这东西不好,不然为什么这么低。”康心琪跟她讲生意场上的道理。 “这到底也不是买卖东西。”陆青黛语气不疾不徐,“人家都说了,过年要回家,理解一下也正常。” 哇,康心琪心想,你什么时候这么有人情味了? 迟疑了片刻,还是问起:“你们签合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前面我跟她谈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反悔?” 陆青黛耸耸肩:“不知道。” 她嘴上说着“不知道”,嘴角却不自觉地扬了扬。 “你开心什么?” 陆青黛敛了敛神色,反问:“我开心什么?” 康心琪在她脸上打量了一圈。此刻陆青黛恢复了惯来的冷淡面容。 “没什么啦。”康心琪只当是自己眼花。 - 走到小区门口,梁斯铃仍未从刚才的状态中抽离,神思游荡着,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这个季节桂花开得馥郁,她浑身沾染着从小区栽种的桂花树上携带出来的香气,尤其鼻尖周围,那股甜腻浓烈的味道久久没能散去。 有点过于香了。 梁斯铃被熏得头晕。 她在路边随便找了一家砂锅米线店解决午饭。 店里人不多,除了她以外只有一位妈妈带着小孩吃东西。 苏乘的语音在这时弹了出来:“斯斯,怎么样啦?房子怎么样?满意吗?” 梁斯铃这才寻得大脑的一丝清醒去问她:“满意是满意,你是怎么找到那个房东的?” 房东直租在她们当地,网上基本不太可能找得到,除非运气十分好,要么去线下扫楼,这种方式麻烦一点,没有直接找中介那么省心。 “我昨晚……哦不,前天晚上……不是,昨天凌晨,哎呀反正就是那天晚上我在les吧出来决定回去时,在路边碰到了陆医生,她可能是上夜班路过?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当时在看旁边建筑张贴的一张出租广告,因为我之前答应帮你找房子嘛,就多留意了一下,当时看得有点久,碰到她,她问我是不是要租房,我说是啊,她说她有房子出租。” 中间少了细节,比如陆青黛有问她是她要租房吗?她说是朋友。 对于苏乘来说无关紧要的一两句,她脑子里自动忽略了,毕竟谁要租房不都一样? 她的无意省略,让梁斯铃确定这就是一种巧合而已。 可能陆青黛也没想到,租房的是她?可能以为是苏乘? 她脑海中的顾虑被打消了。 算了算了,签都签了,她指腹摩挲着包里被叠成一个小方块的纸质合同,内心安慰自己问题不大。 如果是她十八岁时,她肯定会为这种事情感到害臊,甚至恨不得钻入地洞里去,但现在她快要二十八了,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热气腾腾的米线端上来,她暂时抛开了脑海内乱七八糟的想法,将注意力都放到了美食上。 下午回到酒店,收到康心琪的微信消息,问她搬家需不需要帮忙。 对方的热情让她又有点不知如何是好,她在微信上回复:【不用麻烦你们啦,我东西不多,自己完全可以。】 康心琪回复她:【不麻烦不麻烦。】 接着两人聊了十多分钟的天,才终于结束这场对话。 她吁出一口气。 还蛮少见这样的房东,哦不,是房东的亲戚。 她戳开“云淡风轻”的头像,将备注改成“陆青黛”,视线凝滞在屏幕许久,她不知道为什么要盯着人家的朋友圈发呆。 q.q和微信的风格还真是大呢。 这么想着,她点开了q.q,先进去自己的空间,留言墙上停留着十年前陆青黛给她的留言。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快来接驾!” “朋友新年好。” “多吃点,别减肥。” …… 她记得陆青黛为什么给她留言。 那时候她在陆青黛q.q刷存在感,一下子发了十几条的留言“骚扰”,陆青黛都没理,周一上学她问陆青黛为什么不回自己的留言,陆青黛一脸茫然的状态她到现在还记得。陆青黛说:“在哪里回复留言?” 她笑陆青黛好像那种玩不明白q.q、嫌弃q.q太花里胡哨的“大人”,陆青黛回去后,“以牙还牙”地在她空间留言墙上刷新了十几条的留言,甚至还要比她多一条来彰显自己。 现在想起来真的好好笑。 梁斯铃摸了摸自己嘴角,又抿了抿,及时压住往上翻涌的记忆,即便小心谨慎地克制不去回想,指腹却鬼使神差地戳进了陆青黛的头像。 等到梁斯铃把对方空间的留言都看了一遍后,才想起q.q和微信不一样,会留下访客记录。 内心闪过一丝慌乱,连忙退出,扔下手机,起身走到落地窗赏风景,又到桌子旁,拧开矿泉水喝了几口。 稍微让自己冷静下来后,梁斯铃这才重新划开屏保。 她双腿蜷进单人沙发里,整个人微微往下陷,眉眼时而凝思,时而纠结。 嘶—— 她摸了摸下巴,这可如何是好? 想着反正都留下记录了,她干脆点进去照片看一遍,陆青黛q.q空间只有私密相册,问题是:我喜欢的人是? 这是陆青黛十八岁时设置下的问题吗? 陆青黛十八岁时喜欢的人? 这她哪里知道。 梁斯铃低垂的眼帘微微曳了曳,旁边轻薄的白色落地帘随着吹进来的风涌动,光斑在地面跃动着。 抬起眸,望着外面澄澈蔚蓝的天空,几丝阳光从浮云中挤出来,在周围形成一圈浅浅光晕。 她出神了一阵,这才打字。 先是输入了高中时代,那个经常给陆青黛送巧克力的男生的名字。 她不知道为什么还能记得那个男生的名字,可能是陆青黛的缘故。 一次体育课,她看到陆青黛独自走开去找那个隔壁班的男生。 两个班级刚好都是体育课,那个男生跟着陆青黛到操场看台后方安静的地方。 梁斯铃假装去上洗手间,实则是站在教学楼三楼走廊尽头刚好可以看见陆青黛的那个位置。 盛夏的阳光那么烈,杂草在她们脚边摇晃着金色的光点,两人位于阴影下,陆青黛倚着栏杆,而那位男生则站在陆青黛左边、隔了几段栏杆、地势更低一些的位置,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微风鼓起宽大的校服,晃动高高扎起的马尾。 明明两人站得那么远,连衣角都不曾有一丁点接触,梁斯铃心中却很难受。可能这正是学生时代所特有的青涩朦胧吧,她们根本不需要有任何接触,只需要陆青黛有那么一个偏头看向男生方向的弧度,足以让梁斯铃患上不可言说的心事。 谢羽瑞。 她自信地敲下这个名字,显示答案错误。 不对啊……那个男生是叫这个名字来着,是她记错了吗?没有吧?她自认为自己的记忆力不错的,这点体现在她十年前的一些细微事情上她都能够记得。 梁斯铃咬着手指骨节,目光凝聚在屏幕上,喃喃自语:“不是吗……” 她猜不出来了,遂放弃。 她在干什么?为什么执着于解开陆青黛的私密相册? 只是好奇吗?她为什么要去好奇陆青黛? 闲着无聊吗? 梁斯铃定了定心神,退出来。 只是在对方空间留下了访问记录这件事情,总是让她很心虚,她怕对方多想,又怕对方误会,可是陆青黛都不记得她了,好像是她在多想? 纠结了好几分钟,梁斯铃往后陷入柔软的沙发靠背,开始清理起了联系人。 q.q里面加的一些没有备注的且完全想不起来的人,或者当时加了但后面一句都没聊过的,一并都给删掉了。 删着删着,她打开陆青黛的聊天框,发了一条过去:【你好,忘记给你备注了,你是?】 发完后她不忍再去看。 - 一直到晚上都没等到陆青黛的回复,她想,对方是不怎么看q.q吗? 总之这一夜,她仍旧难以入睡。 睡前吃了褪黑素,对她基本没效果,图个心理作用,心理作用没发挥出来,到了早上六点才终于有困意,可是一个小时后也该起床了,她恹恹地收拾东西。 之前跨城市搬家,扔掉了很多东西,现在的行李都是精挑细选实在不能扔的,加起来确实不多,一个行李箱一个背包足矣。 退完房后,直接过去小区。 703房间很干净,沙发套和床笠,陆青黛说上个星期都是洗过的,上个租客是两个星期前退的房。 她把一包洗衣机清洁剂倒进去洗衣机里,将沙发套和床笠扔进去重新清洗了一遍,好在今天有太阳,上午十一点多洗完脱干水,晒到晚上也能干。 一整个白天都在忙活,清扫卫生整理东西,晚上去购置棉被,三件套她自己带有干净的,忙到凌晨一点洗完澡,她腰酸背痛,躺床上秒睡。 凌晨两点多又醒来了,她的睡眠质量堪忧,腰部隐隐作痛,尤其翻身时,骨头咯吱在响,仿佛下一秒要散架了,白天真是累到了,她这两年来,精力逐渐低下,很少一次性干这么多的体力活,加上她平时也挺少运动的,身体完全不适应。 她小心翼翼地翻动身体,睡一阵醒一阵,都不知道这一晚醒了多少回。 天亮,阳光洒在她被子上,她微微动了动,用一只掌心挡住了眼睛。 好刺眼,昨晚忙晕了,窗帘都没拉严实就睡了过去。 秋风夹杂着丝丝温凉,翻过窗台到了她伸在床边的一只白皙脚踝上,她往被子里缩了缩,赖床了许久,终于起来。 就像是以前高中体测过后要瘸个好几天,她今天也这样,做事情都得扶着什么,玄关还有一堆垃圾,她点了个外卖慢吞吞吃完,已经是下午三点多,这才换了身衣服下楼扔垃圾。 康心琪在小区晒太阳,跟几位宝妈聊天,看见她,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搬过来还习惯吗?”康心琪笑吟吟地问她。 梁斯铃回了她一个微笑:“习惯的。” “是要去买点什么?” “买点吃的。” 几分钟后,和康心琪客套完的梁斯铃站在小区对面的马路,打开手机导航。 这个小区绿化很好的同时,却又不失生活气息,饭店早餐店米粉店便利店生鲜超市眼镜店都有,附近还有个小公园,有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拉二胡,调子配合着萧瑟秋风,还有点凄凉。 梁斯铃要去的是一家大型连锁超市,看导航并不远,她穿过公园,看见了满地枯黄的落叶,而中医馆泛着陈旧气息的牌匾赫然映入眼帘。 她想起苏乘给她推荐,她最近确实觉得哪哪都有种说不上来的不舒服,不知道换个环境会不会好点,其实她也没有十分抗拒中药,只是一想到陆青黛……正这么想着,她瞧见里头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掀开一扇门帘出来到大堂药柜前,戴着一个浅蓝色的口罩,只凭一个身形,梁斯铃就认出来了是陆青黛。 还是算了算了,她加快了脚步,枯叶在鞋底窸窸窣窣响起。 咔的一声,她踩到了一根掉在路边的短树枝,发出清脆沉闷的动静。 低头看了眼,她继续按着导航走,脚步比先前从容许多。 刚才她是怕陆青黛看见她。 真奇怪啊,她都租人家的房子了,还要怕见面? 怕的,她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去面对陆青黛,尤其是上次冲动的吻,让这件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不然的话她还能当成普通陌生人相处。 而且她没想到不清醒一次后居然还有第二次不清醒,她居然就这么签合同了,她是真的没地方住非得租这个房子吗? 采购泡面水果和一些速冻速食食品,拎着一大袋的购物袋折返回到小区时,天边的夕阳暖洋洋地照在她身上。 又是很累的一天。 边歇边吃东西,刷手机看到q.q,陆青黛还是没回复她。 她咬了咬牙,切到微信给陆青黛发:【我可以换锁吗?】 陆青黛给她回复很快:【可以。】 她又切到q.q,看着孤零零的消息,难道陆青黛真的不看q.q,可是对方的q.q一直显示在线。还是说,这条消息让陆青黛不知道怎么回?或者不记得她了,所以没当回事? 亦或者,有个很离谱的念头从她脑海里冒出来,她q.q被盗了?给别人用了? 晃晃脑袋,不不不。 翌日,她本该去忙活换锁的事情,可她突然犯懒,有点不是很想去了,必要性应该不是很大,她就住三个月,在家的时候她里面可以锁一道暗锁,外面有钥匙也进不来,楼道都有监控,她觉得无需担心安全问题。 而且她对陆青黛她们一家莫名很放心,康心琪热情过度,可人本身是很好的,陆青黛的话,她以前就认识她,就算十年的时间人会变,可目前接触下来,在她心里还算个好人。 电梯数字始终停在负一楼,迟迟不上来,这会儿功夫里,梁斯铃已经成功说服自己不换锁了,她无聊地刷着手机,点开q.q,看着那条始终没回复的消息,为了挽尊,于是毫不犹豫地把对方删掉了。 既然你一直不说你是谁,我就当不知道你是谁,那我把你删掉很正常吧? 这样的话,就可以将她前面不小心在对方空间留下足迹的事情给圆过去了。 且她们有微信,又不用q.q交流,删掉也没什么要紧的。 电梯数字仍旧一动不动,不会是坏了?还好这里是七楼,不算太高,她准备走楼梯下去,听见702房门打开的动静,于是她收回了那么一个转身的趋势,垂眸看着手机。 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随即是陆青黛走过来的脚步声,在她旁边隔着一点距离停下。 空气中飘来淡淡的冷香,很好闻。 梁斯铃盯着屏幕的目光有些走神,眼睫毛不受控制地连续颤动,左手无意识地抬起别发丝,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她发消息给苏乘:【今天有事吗?】 快回快回,这样就不会显得她没事可干了。 苏乘仿佛有感应似的,很快回复她:【我今天在外面有个视频需要拍摄。】【斯斯,你新住所都忙好了吗?】 她快速打字:【忙好了,我去找你?】 苏乘:【可以啊。】后面发来一个地址。 梁斯铃回复了个“ok”的表情包过去,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余光不动声色地匀过去,陆青黛也在看手机,只不过对方看着看着,突然幽幽地抬起眸撇了她一眼。 看得梁斯铃心底有些发虚了。 心虚什么?梁斯铃在心里宽慰自己。 想了想,可能是前面刚把陆青黛的q.q给删了。 陆青黛会发现吗? 这都不重要了,主要是现在氛围沉默得有些诡异,她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电梯居然已经上到了六楼,她张了张嘴,收回滑出喉咙的话,作出个吞口水的动作。 看着数字从“6“变成“7”,电梯门打开,梁斯铃先一步进去,站到了角落里。 还是很尴尬,要命。 一路往下,都没有别人进来,梁斯铃都快被这氛围整得窒息了。 “嗨~你……”梁斯铃刚要说话,第一个字吐出来后,她就有点不对劲了。 她突然感到心慌,耳边的声音逐渐远去,好像一下子变得真空了,身体轻飘飘的,有点要感受到不到周围的存在了,眼睛前面开始冒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勉强还能看清陆青黛,陆青黛好像在看着自己? 就在她想着自己怎么一开口跟陆青黛说话就变成这样,心理素质不能差成这样吧? 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不是因为陆青黛,也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的低血糖犯了。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没有带糖,她有意识地去靠着轿厢,直到看到电梯到一楼打开,她脚步虚浮地走了出去。 这一段路她其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走,只知道自己在即将要晕倒时,被一个怀抱给接住。 嘴巴被微微撬开,塞了一颗硬硬的东西,甜味在口腔中迅速蔓延开来。 是糖。 等她眼前的视线逐渐清晰后,她看到自己正好在出电梯口不远处一楼大堂的沙发上,陆青黛就在她旁边,一条胳膊原本环着她,见她清醒了过来,又收回了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啊,不好意思。我低血糖犯了。”梁斯铃吁出一口气,刚才的头晕目眩早已消失。 陆青黛开口:“没吃早饭吗?” 这都被你猜到了。 梁斯铃在心中说。 她这个人的生活习惯是饿了就吃,早上她没什么胃口就没吃。 “忘了吃。”梁斯铃回答,小声地跟她说了一声“谢谢”。 “不客气。”陆青黛手里还捏着糖纸,揉搓了几下,发出簌簌声。 “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陆青黛语气没有起伏,明明是关心的话语,但从陆青黛嘴里出来,并没有关心应有的温度。 她把口袋里剩下几颗糖塞到梁斯铃的外套兜里:“你没事就好,我先走了。” “好……”梁斯铃应。 看得出来陆青黛是真的有事,接到个电话加快脚步离开了。 梁斯铃坐了一会儿,起身去小区外面的饭店吃东西。 她揣在兜里的手指不断地摩挲着那几颗糖,拿出来在灯光看,糖纸闪闪发光,刚才的甜味在嘴里还有残留。 好甜的糖。《 》 7、第四次 苏乘是一位穿搭博主,粉丝量有小几十万,算是温温的程度。 这些天她忙着新住所的事情,苏乘也在忙,今天应甲方要求拍最后一条视频,地点在一处秋季网红打卡圣地。 打卡圣地基本都是只有几个景可以出片,今天天气好,加上周末,梁斯铃吃过饭过去,发现人实在很多。 也有一些跟苏乘一样拍视频的,还有直播的,以及单纯带小孩出来玩的家长。 枝干上的树叶都黄了,地面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特地没有清扫,留着给人拍照。 踩上去,沙沙的响声,很解压,要是人少点就更好了。 梁斯铃在拥挤的人群里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扶了下旁边的树皮,这才堪堪稳住。 “不好意思啊姐姐。”一位看着很年轻的女孩子,背着一个双肩包,戴着一个藕粉色的帽子,朝她歉意道。 对上对方甜甜的笑容,梁斯铃就算有气也撒不出来:“没事。” 梁斯铃在微信上给苏乘发了条微信,转到了湖旁。 几张长椅都被占了,没有位置坐下休息,她只好慢慢地走着。 湖面如镜子,倒映着秋季的美景,有几片枯萎的叶片浮在上面。 手机振动,她去查看,苏乘让她打开共享位置,她开了,按照地图去和苏乘汇合。 正好瞧见先前撞她的女孩在苏乘身边:“姑姑,差十岁又怎么样嘛。我刚好恋姐。” “重点是年龄的问题吗?女同里又不是没有姐,你跟一个直女……”苏乘说着,余光里瞧见了她,“嘿,斯斯,这里。” 梁斯铃走过去,苏乘给她们介绍:“这位是我哥的女儿,苏药药。药药,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朋友。” “你好呀姐姐,刚才我撞到的原来是你。”苏药药露出个笑容,“实在不好意思呀。” “你好。”梁斯铃回了个浅柔的笑,“已经没事了。” 她和苏乘认识了很多年,但和苏乘的侄女倒是第一次见面。 苏乘坐在石头上,有一下没一下捶着自己酸痛的小腿:“瞧瞧,说曹操就曹操。” 她抬起一条胳膊,把手搭在梁斯铃的肩膀上,说话时看着苏药药:“我呢,是你的姑姑,那么梁斯铃跟我是朋友,按照辈分论的话,你其实应该喊她阿姨。” “是了。”梁斯铃早就走累了,让苏乘挪出一小部分位置给自己坐下,“我比你姑姑还大三岁,你可以喊我姨姨。” “这样吗?”苏药药想了想,还是喊“姐姐”。 惹得梁斯铃扑哧一笑。 她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给她:“嘴真甜。” “我可不是小孩子了哦。”苏药药虽然这么说着,动作上已经乐呵呵地接过了糖,“姐姐像奖励小孩子一样。” “不是小孩就不能吃糖了吗?”苏乘模仿电影里的一句台词。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 陆青黛赶到医院时,章晓和身上多处伤口都已经经过了处理,额头肿着一个包,见到陆青黛,语气故作轻松地说:“一点小事而已,你还真大老远地跑过来。不用工作吗?” “牛马也得休息。”陆青黛走过去几步,“伤到哪了?” “没什么问题,都是一些擦伤,除了额头……”章晓和刚要碰,被陆青黛制止,“你别碰。” 章晓和放下了手,乐观说:“幸好不是脸啊,不然毁容了。” 章晓和的家里吵架,弟弟和父亲动手,父子俩打起来,不小心把一个竹筒砸到了无辜的章晓和额头上,那个竹筒是她妈妈用来点熏香的,还蛮有重量的。 “你妈妈呢?”陆青黛见她就一个人。 “在我住院部陪我弟呢,呵呵,他被他老子快打死了。”章晓和扬了扬手,“算了,你既然来了,载我去吃点东西吧,我中午被他们整得一口饭都没吃。” 陆青黛注意到她胳膊上有划伤:“这是?” “瓷碗被从桌面推翻时砸碎溅到了我这里。”章晓和不愿再多说家里的事情,陆青黛也就适可而止。 她开了车过来,对章晓和说:“你这段时间就暂时别回你父母家。” “我也就几个月才跟她们一起吃顿饭。”章晓和看向车窗外,“你等会有事要忙吗?” “不用,今天休息。”陆青黛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目视着前方。 章晓和看见不远处的公园里枫叶红似火,大片大片的红与黄交织在一起,鲜明浓郁的色彩带给人视觉极大的冲击力,远远瞧着颇为壮观,还挺好看的。 “要不去那公园走走?”章晓和开口。 陆青黛:“你不是要去吃东西?” 章晓和看眼时间:“现在才四点多,等五点多去吃也可以。” 陆青黛知道她想散心,于是在附近找了个停车的地方。 两人从车上下来,陆青黛看着路边还有摆摊卖烤肠的,又瞧见里面人挤人:“怎么那么多人?” “我在网上刷到过,这里好像是什么打卡地。”章晓和望着远处眯了眯眼。 她们没有进去,而是在外沿走走,碰上前方三位女生说笑着,她凝了凝眸,看见梁斯铃手里拿着一个支架,在给前方的女生拍视频还是拍照。 “三、二、一……”苏药药负责在旁边喊节拍,“甩。” 苏乘将手里捧着的收集到的落叶往上一扬,脸上保持微笑几秒,过来问梁斯铃:“如何?还要再来一遍吗?这点落叶被我们反复用烂了都。” “可以,很有秋意。”梁斯铃把手机还给苏乘。 “其实里面拍会更好看的。”苏药药说。 苏乘看了眼视频:“里面太多人了。” 最先发现不远处的陆青黛的是苏药药,苏药药激动地扯了扯苏乘的袖子。 苏乘刚好看见她手里正剥开梁斯铃给的糖吃,于是说,“梁斯铃几颗糖就把你给收买了,瞧瞧你。” 苏药药咽了咽喉咙:“姑姑,我看见了……” “啥呀?”苏乘顺着视线看到了陆青黛,梁斯铃也将目光分过去。 对方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衣,踩在铺着枯叶的地面上,整个人的气质低敛。 于情于理,既然碰上了,打个招呼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没成想梁斯铃还没做好准备,苏药药已经跑过去了:“陆姐姐,你也来这里打卡?” 陆青黛最先注意到的是苏药药手里的糖纸,这个糖的糖纸很漂亮,并不大众,加上她不小心听到苏乘的那一句“梁斯铃几颗糖就把你给收买了”,不难得出,她给梁斯铃的糖,梁斯铃拿去哄别的妹妹去了。 她往梁斯铃的方向看了眼,梁斯铃刚好和苏乘在往她这个方向走。 接收到陆青黛没什么温度的眼神在自己身上停留的几秒,梁斯铃内心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陆青黛敛了敛视线,落回面前苏药药的身上:“刚好路过。” “那好巧呀。”苏药药弯着眼眸。 正当苏药药热情地跟陆青黛找话题,一旁的苏乘默默地在内心摇头,没救了这孩子。 “我们等会去吃饭,陆姐姐,你跟你朋友要一起吗?”苏药药说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店。” 章晓和想着反正等会要去吃饭,既然这里碰到陆青黛认识的人,那么一起去吃也没问题,而且这女孩还可以给她们推荐店铺,都省得她们考虑吃什么了。 没想到陆青黛婉拒了:“不了,我朋友她受了点伤,我陪她回去。” 一提到伤,章晓和才想起自己额头的包还没消下去,形象不太好,于是也作罢了。 看着陆青黛和章晓和走远后,苏乘拍了拍苏药药的肩膀:“我的好侄女啊,你怎么对人家还不死心呢?” “我哪有。”苏药药微微涨红脸,“当朋友还不行吗?” “她看样子也不是很想跟你当朋友。”苏乘故意打击她,想让她心灰意冷,“朋友之间碰上了吃个饭很正常吧?你看你心选姐身边那位朋友刚才都想答应来着,被你心选姐果断拒绝了。” 苏药药:“姑姑,你好损啊!” 苏乘:“我这叫做观察仔细。” “哼。”苏药药走到不知何时又已经在石头上坐下的梁斯铃旁边,“姐姐,你说呢?” 梁斯铃打量了她一眼:“你喜欢那位陆医生什么?” 提起这个话题,苏药药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好看呗。” “噗。”梁斯铃笑了笑。 “啊,姐姐你不这么认为吗?”苏药药歪了歪头,“你不觉得她好看吗?可能审美不一样吧,反正我就是觉得好看……其实姐姐你也很漂亮,但是你跟她气质不是一个类型,姐姐你温柔多了,她就很冷冰冰的。” 苏乘插话道:“既然这样,那你还?” “你们知道有种东西叫做征服欲吗?就,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她越是这样对我没兴趣,我就越是……怎么说呢?越是不死心?或者说,越是想要挑战?”苏药药咂咂嘴,故作深沉地叹过气,“算了,你们不会明白。我也不明白我自己,人怎么会不受控制地产生这种征服欲。” 见梁斯铃安静没有说话,苏药药问她:“姐姐你懂这种心理吗?” “能理解。”梁斯铃说。 “可惜她是直女。”苏药药挎着一张脸,“怎么就会是直女呢!我姬达明明很准的!之前看人就没失误过!” “就你那姬达——”苏乘一边回复手机消息,一边说话,“该修理一下了,也不是太准。” “姑姑你还说我呢,你不一遇一个直女吗?”苏药药嘻嘻笑着攀上苏乘的胳膊。 “好啊,苏药药。” “谁让你损我的,互相伤害啊。” 梁斯铃看着她们两人拌嘴,无奈地笑笑。 她弯腰,捡起地面的一片泛黄的叶子,拿在手里把玩。 刚才陆青黛看她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是她太敏感了吗?怎么每次都觉得陆青黛看她的眼神充满意味深长? - 晚上梁斯铃盘腿坐在床上,捧着手机,思考着要怎么还陆青黛白天的人情? 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但是如果没有对方,她当时在电梯出来,可能真得摔地上去了。 那就不是小事,她总得做点什么才安心。 苏乘家里的牛肉干给了她一袋,她在想着要不要送点过去,又想着今天太晚了,明天再给吧。 到了第二天中午,她又觉得,主动去找陆青黛好尴尬。 她心底还是对那次酒吧的冲动而耿耿于怀,要是能失忆就好了,她就不至于会那么别扭,就这么纠结拖延了好几天,她的快递到了。 既然把这里当作过渡,不打算长久居住,那么没有必要买太多的东西,不然到时候搬家又很麻烦。 克制了下单,只买必须的,也还是买了一大堆。 这天傍晚,她去驿站拿了好几个快递,一个大盒子,两个小盒子,四个中等的盒子。 她当时算着如果是袋装的话是拿得到的,没想到店家全部都用盒子打包,于是她就这么抱着一大堆,摇摇欲坠地往单元楼方向去。 小心翼翼地抵达一楼大堂门口,她胳膊酸得不行,最上面两个小盒子,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她腾不出手,视野被面前的快递盒子挡住,不怎么看得到地面,她本打算走上前把手里的快递放下,去捡那两个小的,可谁想到那两个快递就掉在了她脚前,一走就被绊到。 当然,她也没注意到陆青黛什么时候从一楼大堂出来的,正好就这么连着手里的快递一起往陆青黛身上扑,陆青黛扶住了她的胳膊,快递却散落了满地。 “抱歉……”梁斯铃呼出一口气,早知道不一次性拿这么多了。 她整理整理头发,蹲下去捡快递。 “我给你拿点上去?”陆青黛开口。 梁斯铃没推脱,毕竟她确实拿不到:“谢谢。” 陆青黛没接话,拿起那个大的。 “你拿这几个轻的吧。”梁斯铃想跟她换。 “一样。”陆青黛抱起她的快递往电梯口方向走去。 梁斯铃望着她的背影,大堂暖色的灯光照在她的身上,浅浅的柔晕自发梢流泻下来,如同蒙上了一层滤镜。 她定了定心神,连忙跟了上去。 进去电梯里,两人手里都抱着快递,均缄默不言。 梁斯铃在脑海里极力地找话题,等她找到话题时,电梯已经到了,她干脆什么都不说了。 陆青黛将她快递放到门口,转身回去了702。 关上门,梁斯铃用美工刀在玄关处拆着快递,听见对面开门关门的声音。 陆青黛好像又出门了。 她看着满地凌乱的快递包装盒子,心想这下好了,又欠陆青黛一个人情。 择日不如撞日,她看眼茶几上一直放着的牛肉干,算着等今晚陆青黛回来,她就送出去。 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洗过澡的梁斯铃才听见对门回来的动静。 不知道陆青黛去干什么了,这么晚,肯定累了,应该不想被人打扰? 那就明天吧。 第二天,她好不容易起了个早,实际上她零点的时候睡着,凌晨三点就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难捱到天亮,她听着小区外面的生活动静,算着干脆起来吃个早餐。 她有点想念热气腾腾的豆浆包子,点外卖总是点到预制的不好吃,她要去试试小区门口那家早餐店。 换了衣服,打开门,刚好就听见对面的门响。 她手腕迟疑了几秒,算着要不要晚个几分钟,等陆青黛先下去,然而手已经打开了门,她笑着同陆青黛说了一声“早”。 “嗯,早。”陆青黛不咸不淡地应了她一声。 每次跟陆青黛等电梯运气就很不好,这次电梯停在高楼层,半天不下来。 她环抱着胳膊,拇指指腹和食指指腹摩挲着。 淡淡的微妙在她和陆青黛之间弥漫,其中掺杂着梁斯铃心底诞生的窘迫,她不知道陆青黛对于酒吧那晚是怎么想的,会不会跟她一样碰到彼此会觉得尴尬? 只是她多次默默观察陆青黛,都看不透对方,完全猜不出陆青黛到底在想什么。 她扭过头去,正要开口,问对方吃不吃牛肉干,谁知陆青黛与她同步偏头,并比她先一步:“吃早餐了么?” 唇瓣动了动,到了嘴边的话,拐了个弯:“谢谢关心,我正准备下楼买早餐。” 她说完,怕对方接不上话,特地加了一句:“你呢?” “我去医馆。”陆青黛回答。 “哦……”梁斯铃寻思着这话题又要断了,于是想关心回去一句。 你吃早餐了吗? 不等她说出口,陆青黛已经把她的话给呛了回去:“还有,我不是关心你,只是想着你别又在我怀里晕倒了。” “……”梁斯铃喉咙滚了又滚,找不出一句话。 陆青黛反倒好整以暇:“我算算,加上昨天傍晚那次,梁小姐已经是第四次摔我怀里了。” 这话说得她好像故意似的! 她在心里默默地算着,真的有四次吗? 酒吧一次,低血糖晕倒一次,昨天傍晚一次…… 哪里来的第四次? 看着梁斯铃在冥思苦想,陆青黛抿了抿笑意。 这时电梯到了她们这一层,两人进去,幸好里面有人,不用再和陆青黛单独相处。 小孩叽叽喳喳地闹着妈妈,在嘈杂声中,梁斯铃仍旧没想起还有一次是哪里来的? 于是出了电梯,她追上陆青黛的背影,想要反驳:“哪里有四次?!哎呦——” 一楼大堂门口有三格长台阶,第二格台阶不知道是那个缺德的扔了一块香蕉皮在那,梁斯铃一个没注意就踩了上去,她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陆青黛,陆青黛同样扶住了她。 小区的桂花还是香甜得要命,随着空气浮动到鼻尖,几乎让人无法忽略。 在这桂花香气中,她鼻尖挨蹭到陆青黛的发尾,从中嗅得几丝清淡的芬芳。 梁斯铃被对方落下来的发丝蹭得脸颊微微痒,偏开头,低眸掠过陆青黛紧紧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 早上的光线凉凉的,却又那么清透,洒在陆青黛手背那层白皙的肌肤上,依稀可见青色的血管。 “这不就是,第四次么?”陆青黛一字一句。 !!! 梁斯铃连忙抽离开她,低头看了眼香蕉皮的位置,小心翼翼地站到了旁边去。 站稳,她摸了摸被发丝掩映住的逐渐发热的耳垂。 陆青黛轻笑,压低的嗓音有种莫名的性感:“小心点,梁小姐。” 梁斯铃躁得不行,她觉得自己被调侃了,但找不到方式调侃回去,只好气气地转身走了。 到小区门口的早餐店,她一边排队买包子,一边看眼陆青黛上班的方向,对方似有所感地看过来,她连忙收回视线,低头拿起手机玩。 一口灌汤包下去,搭配手工现磨的豆浆,美好的清晨会被一份早餐治愈,也抚平了前边那个小插曲。 回到家,她看着那一袋送了好久都没有机会送出去的牛肉干,心想陆青黛可真没口福,她只好自己拿出一个吃。 冷静一天后,梁斯铃又想着无论是拿快递那次,还是她踩到香蕉皮那次,亦或者是低血糖那次,陆青黛一直在帮助她的,虽然,她时而会想,为什么每次遇到陆青黛都那么倒霉,不过,陆青黛除了说话不太动听以外,好像也没做错什么,又不是陆青黛造成的。 也不对,酒吧那次,她还是觉得陆青黛故意的。 思考许久,她还是拎着剩下一半的牛肉干和新买的水果,敲响了陆青黛的房门。《 》 8、生日蛋糕 敲完第一声后,梁斯铃低头看眼手机屏保的时间,刚好晚上八点整。 不会太晚,应该还算合适。 水果是她傍晚在小区门口的水果店买的,用一个精美的小袋子装着。 陆青黛没立马开门,她寻思着,要不在微信上发个消息给对方,把东西放门口,还能省去和对方见面。 可这样是不是没什么诚意? 万一陆青黛不想收,她直接放门口倒是会让对方为难。 思量再三,梁斯铃打开微信,编辑文字:你在家吗? 还没编辑完,就听见里面暗锁拧动的声音。 她猛然抬起头,门刚好开了,涌出细细的光线,照亮她的半张脸,她手指从侧边迅速熄灭屏幕。 陆青黛应该是刚洗完澡,睡袍外面裹着一件外套,披散在肩头的长发湿漉漉的没有完全干透。 “晚上好。”梁斯铃伸出手里的东西,“我朋友之前送了我很多牛肉干,吃不完想着送你一点,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见陆青黛没有应,梁斯铃继续说下去:“还有这个水果,我新买的,很新鲜。上次你帮我拿快递,就当是感谢你的。” 客厅的灯光匀到玄关,陆青黛的身影逆着一层朦胧的光晕,神色有些看不分明。 在门打开的那一刻,就有一股清香飘散出来,也许是陆青黛身上沐浴露或洗发露的味道。 不知为何,梁斯铃心底有些紧张,她设想,如果是去给康心琪送东西,她应该不会这样,因此,她归结为上次酒吧那事,一想到这事,她又犯尴尬症了,呼吸都屏了屏。 陆青黛半低眸,接了过来:“你不用这么客气。” “也没有啦,就是想着邻居之间,增进一些……情谊也是应该。” 后面两个字的声音微弱下去,梁斯铃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她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她看着陆青黛,陆青黛看着她。 梁斯铃大脑宕机了几秒,结束话题:“晚安。” “嗯。”陆青黛清淡地应了一声,薄唇动了动,到底没能说出“晚安”两个字。 不过都不要紧了,梁斯铃已经转身回去703。 两人同时关门,声音重叠到一块去。 梁斯铃站在客厅淡黄色的灯光下,低眸看眼自己,形象还好的,她出门前特地换了一身,这会儿重新换回睡衣,窝回床上,完成任务般松口气。 - 10月26日,梁斯铃的生日。 这天一大早,她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喂?” “酒儿?” 对面的声音一出来,梁斯铃纳闷:“你是?” “我是秋秋啊。你怎么把微信都注销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秋秋嘴上说着这些,语气却并未有任何的担忧。 无事不登三宝殿,梁斯铃预感不太好。 秋秋是之前跟她同个公司旗下的签约网红:“你换号码了?” 梁斯铃走到阳台接听,眉梢微皱:“你怎么知道我这个号码?” 她一直有两个手机号码,现在用的号码是她之前不常用的,没怎么告诉过别人,秋秋问苏乘要的?苏乘应该不会给。 “我翻旧手机时看到的,打你之前的电话号码打不通,就试了试这个号码。本来想加你微信的,你现在不可能不用微信吧?你注销了微信你用啥?这个号码的微信我搜不到你。” 梁斯铃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用这个小号给秋秋打过电话,可能是以前大号停机,紧急情况用了这个号码。 庆幸她现在用的微信设置了不能被人用手机号码搜出来。 她没说话,秋秋在那头继续说:“酒儿,你现在去哪了?” “没什么事我挂了?”梁斯铃不想跟她多聊。 “诶——别别别,你听我说完。”秋秋连忙道,“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太阳出来了,铺满阳台,梁斯铃沐浴在上午微凉的日光下,嘴角无声冷笑。 她以前确实有那么几个圈内好友,但不得不说,都是塑料友情。譬如她和秋秋,秋秋表面和她关系很不错的样子,实际上背后捅她一刀。 公司当时有要求她们每个月的直播时长,秋秋直播时无意提了一嘴和她是朋友,有一位榜一大哥,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说她不如“甜酒儿”,拿两人外貌做对比,有挑拨关系看热闹的嫌疑。 梁斯铃恶心死那男的了,秋秋却只看她不爽,跟别人说话时话里话外阴阳她,拍视频时拍到了她家门口,被黑粉顺藤摸瓜给扒出了具体的门牌号。 再之后梁斯铃收到黑粉贴在家门口的辱骂小纸条,选择报警处理,并且搬家。 她因为这件事情去找秋秋,秋秋咬死不承认,说那天喝多了,拍完就发上去了,没注意到这个,之后删掉了视频,但没道歉。 “酒儿,你现在不从事这行了?那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呢?”那头秋秋继续说话。 梁斯铃有点没耐心了:“你找到我到底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想着好久没见到你了,网上传你跟那个富二代在一起了是真的吗?” 梁斯铃没说话,想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秋秋却一副了然的语气:“我懂,咱们也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了,还是得考虑现实问题,嫁个有钱的可比……” “你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八卦我的谣言?”梁斯铃声音沉了沉。 “哎呀你别生气嘛,我不说这个了,我们一起出来吃个饭?”秋秋语气带笑,仿佛只是一位旧友跟她叙旧,以前的隔阂都不存在。 梁斯铃拒绝了:“不了。” 各种客套话都没用,秋秋不再拐弯抹角:“酒儿你身上有钱吗?可以借我一些吗?” “你要多少?” “不多,五万。” “……没有。” “你不可能没有。你以前那么节省,都不怎么买奢侈品,存了不少吧?”秋秋开始跟她撒娇,“之前是我中了那个男的套,才说了一些对你不好的话,但这不能全怪我,都怪那男的,我也是一时被蒙蔽了心……你大人有大量。酒儿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咱们没必要为了一个屌丝男影响了我们之间的友谊啊。” 梁斯铃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听她说那么多,从耳边迟钝地拿下手机,看着屏幕,秋秋还在说什么,但说了什么梁斯铃已经没在听了,指腹悬在上面,挂断了,并且拉黑了号码。 中医说她,思虑过多,她承认,她总是会对一些细节耿耿于怀,并且在时隔多年后还会反复在脑海里上演。 就像几年前,她和一群人出去吃饭,秋秋订的餐厅,明明群里都确定了人数,秋秋却故意少订了一个位置,这种无形中的排挤,令她心里不太好受,却又不得不装一装表面功夫。 当时的感受,即便过去了那么久,她仍旧记得,并且为此感到烦躁。 秋秋这一通电话,没对她造成实质影响,但让她想起以前的事情,导致她心情不好了一整天。 下午她去了营业厅注销,换了个新的号码。 各种软件要换绑成新号码,十分繁琐,银行卡的预留电话也得更换。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白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晚上苏乘问她要不要去ktv,她都没去,生日她也不打算过了。 她把新号码发给了苏乘,又在想着,要不要告诉房东? 她们之间有微信联系,应该用不到电话? 正当她纠结时,响起两声敲门声。 咚咚—— 她走到玄关,先打开猫眼看,是陆青黛。 开门,她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 陆青黛手里拎着一个精美的蛋糕,问她:“你喜欢吃甜的吗?” “还好。”梁斯铃低眸掠过她拎着蛋糕的手指。 “刚好,我这里有个蛋糕。”陆青黛递给她,“送给你吃。” “为什么送我蛋糕?”梁斯铃看向她,没有立马接。 陆青黛:“你上次送了我牛肉干和水果。” 原来是来跟她增进邻居间的情谊来了。 她微微一笑:“但为什么是蛋糕呢?” 这么巧吗?今天刚好她生日,且她看这个蛋糕也是个生日蛋糕。 “我给我嫂子买的,她中午时说想吃,买回来了又说不想吃了,我也不爱吃甜的。”陆青黛一下子解释了很多。 梁斯铃接了过来,隔着外面透明的盒子,指了指里面“生日快乐”几个字:“你嫂子今天生日?” “那不是。”陆青黛也发现了她盯着“生日快乐”看,说道,“买的时候没注意。” “哦,谢谢。”梁斯铃抿了抿唇。 “刚好不浪费。”陆青黛送出了蛋糕,就没继续在她门口停留。 看着对面的门关上了,梁斯铃也关上了门,拎着蛋糕在客厅坐下。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送了生日帽和蜡烛。 吃了一口,发现里面是草莓,她最爱的水果是草莓,十年前是,现在也还是没变。 她望了眼玄关,敛回视线,盯着纯白的奶油出神。 恰好买中她喜欢的口味,这也是,巧合吗?《 》 9、桃花 软绵的奶油在嘴里融化蔓延,草莓的酸甜中和了奶油的腻。 梁斯铃歪着头,盯着桌边的光晕,思绪飘忽了。 她拿起手机,放下,又拿起,重复了几遍无意义的动作后,梁斯铃视线缓缓扫过蛋糕,拿起旁边送的塑料刀,切出一大块放到纸盘子,随后,她披上外套,端着前往楼下601。 六楼和七楼的格局基本一样,电梯出来,左转,梁斯铃看眼门牌上的601,又挪到旁边的门铃,按了按。 “哈喽。”康心琪来开门的速度很快,低眸看见她手里的蛋糕,“这是?” 梁斯铃眼眸浅浅弯起弧度:“今天是我生日,想着跟你们分享一下蛋糕。” “哇噻谢谢谢谢。”康心琪惊喜地从她手里接过,“生日快乐呀!要开心每一天哦!” “谢谢你的祝福。”梁斯铃嘴角仍旧挂着笑意,“这个蛋糕,其实是——” “是草莓的诶。我小姑子今天去给朋友拿蛋糕时我就特想吃甜的,可惜——”康心琪端起蛋糕看了一圈,意识到她有话没说完于是停下来看向她,“其实什么?” 梁斯铃顿了顿,思绪有微微的凝滞。 “噢没什么。”梁斯铃回过神来,“她朋友也今天生日吗?” 康心琪:“应该是吧。” - 等电梯上去,梁斯铃盯着显示屏的数字,1、2、3……一眨眼就到6楼,门打开,梁斯铃迟钝了片刻,这才抬脚进去。 电梯里还有一男一女,往后退了退,梁斯铃站到了楼层按键前面,却忘记了按,直到电梯到达10楼,一男一女出去后,只剩下梁斯铃一人,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寂静,梁斯铃大脑空白了几秒,这才去按亮7楼。 又走神了。 梁斯铃无奈地叹声气。 她在心中反反复复地琢磨康心琪的话。 陆青黛今天去给朋友拿蛋糕了? 陆青黛有朋友在今天过生日? 康心琪说想吃甜的。 陆青黛说康心琪买回来又不想吃了。 这个逻辑怎么都连不到一起去? 滴。 电梯门打开,走廊的声控灯同时亮起。 梁斯铃慢一拍地走出,站在自己家门口前,眼尾下压往后撇,余光在702门牌上停留了一会儿,这才转动钥匙,开门进去。 【还是要再次谢谢你的蛋糕,今天刚好我生日,很开心。】 编辑框打好这行字,梁斯铃迟疑几秒,发送了出去。 她算着,等陆青黛回复了,要不要喊对方一起来吃蛋糕?但陆青黛一直没回复,她想着干脆算了,而且她突然想起,陆青黛前面说不爱吃甜的。 蛋糕吃不完,放进了冰箱,坐在沙发上玩了一会儿手机,切出别的软件回到微信看了眼,陆青黛仍旧没有回复。 她把手机扔到茶几,准备去干别的事情,听到微信响,她以为陆青黛,结果是苏乘:【你咋换电话号码了?】 梁斯铃噼里啪啦地打了一通字解释。 苏乘:【秋秋?她居然还有脸来找你借钱?】【拉黑就好了,换号码多麻烦。】 梁斯铃:【是啊,很麻烦。】 她只是怕秋秋换别的号码打给她,容易影响心情,麻烦一点就麻烦一点好了。 睡前,她切到微信又看了眼,陆青黛还是没回复。 是这句话不好回复吗?为什么不回呢? 梁斯铃思来想去,不管了。 时间转到了零点,梁斯铃打开床头的壁灯,点了助眠香薰,躺下准备睡觉。 被窝里的暖和,令她浑身得到满足,大脑无意识地想着事情,琢磨自己那句话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是没看见消息吗?现在的人还有不看手机的? 人家可能只是想着,上次收你的牛肉干和水果过意不去,所以还回来。 干嘛特地告诉对方自己的生日?她说那么多干什么?人家说不定根本不想知道。 啧,她烦躁地翻个身。 思来想去,半天没能睡着。 等到起来一看手机时间,凌晨一点多了,她就知道自己又要失眠。 不要再想了,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过脑袋。 越是让自己不要去想事情,大脑就越是浮现,就比如,她正哄着自己入睡,突然冒出之前在酒吧和陆青黛的一幕,令她神经为之一颤,困意瞬间消失得一二干净,越是想让自己身体放松下来,越是焦虑睡不着。 就这样,又过去二个小时,香薰蜡烛已经快要燃完一半,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香气,壁灯暗暖色的光芒温和地洒在被子上,窗户外面,小区时而传来几声虫鸣,天然的白噪音。 环境是很适合睡眠的环境,是她自己的问题,她没法让自己心静下来。 干脆将枕头垫在腰后,她靠在床头上,打开手机,在网上搜索失眠要怎么办? 她当然是知道,网上找办法是没有用的,她纯粹打发时间。 看到一些网友的分享,有的在打各种香薰蜡烛以及助眠枕的广告,也有的真的在说自己的经历,还有网友推荐小玩具,说每次事后都会得到一种满足感,一下子就睡着了。底下有几位网友问哪款小玩具。 梁斯铃知道这种东西,不过没用过。看到一些网友形容得很美好,她不禁好奇起来,这种事情真的会很舒服吗? 她其实从来都没有过性生活。 转念一想,她已经过了二十八岁的生日了,居然从来都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感觉,幸好还有网友说三十岁也没有过,她突然就找到了共鸣。 非要说的话,生理这方面的需求,她好像确实可有可无,没什么太大的兴趣,看到有人说,性这种东西,只有一次和无数次,很长时间没有,就容易失去欲望,可只要打开一次欲望,那便是无休止了。 她随便翻着,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切到购物软件去搜索网友说的一些好用的小玩具,闲着没事研究了一下。 等到天边微微亮了起来,她揉了揉发酸的颈脖,又看一看购物界面多了一个小玩具的订单。 她还是有点恍惚,怎么就下单了?脑子不清醒时买的东西多半会后悔,梁斯铃想退款,但眼皮有些酸了,手机从她掌心掉在了枕边,她没有再去管,合上眼眸,听见微信有消息进来,她也没有去看。 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在看海,本来一切都很美好,可谁知道海水突然往岸上的她涌过来,她着急地往后退,但根本比不上海水迅猛往上涨的趋势,直至淹没了她,她不断地往上挣扎,却毫无用处。 有一只粉色的兔子,长得很奇怪,没有眼睛,拉着她不断往下沉,兔子为什么会在海里呢? 梦里的她意识到了这是个梦,但感觉却很真实,那种失控感挥之不去,令她感到浓烈的恐慌。 眼前的蓝逐渐变成黑暗,无力感深深地包裹住她,她快要窒息,最后一秒她猛然醒了过来。 睁开眼,梦里的场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纯白的天花板。 她大口地呼吸着,胸口也在起伏,目光略有些失神。 已经是中午了,外面的太阳,透进帘子,房间里是淡淡的暖色调,床头的壁灯光芒在白天里很微弱,香薰蜡烛也已经燃尽。 待稍微平复下噩梦带来的情绪后,梁斯铃缓缓地坐了起来,拿起手机看时间,恰好看到陆青黛今早给她的回复:【不好意思,我昨晚太累睡着了。】【生日快乐(补昨天的)】 看眼上方的时间,凌晨五点五十一分。 起这么早,她在彻底睡着前好像是听见了微信响。 又去看了眼,昨天她给陆青黛发消息的时间,晚上九点二十五分。 还处在噩梦的余韵里,梁斯铃握着手机的手垂在了被子上,没有立马去回复。 得调整一下心态了,她想,怎么又做这种梦。 不过梦里的那只粉色兔子…… 那不是她昨晚逛小玩具时看到的一个造型很像兔子的小玩具么? 果然,还是睡前看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起来洗漱后,点了外卖吃,这才想起去回复陆青黛:【没事没事,我这么晚发消息可能打扰到你了?】 陆青黛的作息还真是健康到不行了。 这次陆青黛回复消息很快:【没有打扰。】 梁斯铃:【那就好。】 陆青黛没有再发,梁斯铃想,她这句话确实没法让人回复。 要不多添一句让对方接话,又觉得没必要说那么多,最终还是罢了。 填饱肚子后,梁斯铃打开购物软件,想去退款,结果发货了,她微不可察地叹声气,算了,既然这样,就买来见识一下好了。 - 苏乘今天会过来看看她的新住所,顺便带给了她生日礼物。 “你都不知道,昨晚我们在ktv玩得有多嗨,你要是来了的话,刚好还可以给你庆祝生日,一定会很热闹的。”苏乘坐在她家里的沙发上,吃着她茶几上的水果,“你昨天是被秋秋影响心情了吗?” “倒也不全是因为她,我下午去换了个新号码,回来后就有点累了。”梁斯铃从冰箱端出剩下的蛋糕放到茶几上,“想吃蛋糕吗?我昨晚没吃完。” “你昨天订了蛋糕哇?”苏乘往前挪了挪,拿出一次性蛋糕叉子。 “不是我订的。”梁斯铃在她旁边坐下。 苏乘侧眸看了她一眼,舀起一勺奶油吃进嘴里,才开口说话:“好啊,你昨晚不跟我来ktv,原来是有别人陪你过生日。” “不是。”梁斯铃说,“房东送的。” “她人这么好?过生日还给你送蛋糕?”苏乘讶然,“她怎么知道你的生日的?” 不等梁斯铃回答,苏乘自己想明白了:“也是吼,她有你身份证号码,想知道你的生日也不难,不过也太有心了,太贴心太温暖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房东,闻所未闻。你这才住进来多久。” 等到苏乘感慨完,梁斯铃才说:“她不知道我生日,她是给她嫂子买的,买回来她嫂子又说不想吃了,她也不爱吃甜的,就送给了我。” “这样吗?”苏乘咬着叉子。 梁斯铃沉吟了片刻,点头:“应该是?” 这个话题过去了,苏乘拿起旁边的礼物盒:“你快拆开看看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好。”梁斯铃坐过去,盒子很漂亮,她拆得很小心,是一个长耳兔玩偶,大小可以抱在怀里。 “好可爱,我很喜欢。”梁斯铃弯了弯眼睛,掌心搭在兔子耳朵上。 “你喜欢就好,我想着你搬来这里会不适应,买个玩偶陪着你,你晚上睡觉还可以抱着它睡。”苏乘把盒子放到地上去。 梁斯铃顿了顿,提到睡觉,她就想起那个噩梦。 这些事情,除了苏乘,她也找不到还有别人可以说。 “我昨晚就梦到一只兔子把我拉进海底。”梁斯铃语气平和地说着。 “噗。”苏乘险些被奶油呛到,“兔子在海里?” “反正梦里是这样。梦见我被海水淹死。” “啊,是噩梦吗?” 梁斯铃点点头。 “斯斯,你最近是不是又焦虑了?” 梁斯铃将长耳兔抱在怀里:“不知道。” 十八岁,她想,等到自己二十八岁,应该会有一番很好的事业,会有一个很好的人生,她在产生这些对未来美好憧憬的时候,距离到家里发生变故也不过半年时间而已。 而现在,已经满了二十八岁了,她好像并没有以前的自己想象中那么的厉害,成为了什么事情都能解决的成熟厉害大人。 她存款虽然还算丰厚,但是觉得自己一事无成。 登录了很久都没登过的q.q,看到了以前一些高中同学近段时间来在空间里发的动态,大部分都已经结婚,甚至有的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这倒不是说她想结婚生子,只是觉得,无论选择什么,别人好像都知道自己未来的路要怎么走,而她不知道,困在一团迷雾里,就算想前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迈步。 比如苏乘,辞掉工作干自媒体,家里也支持,家里还给她买了房子,在装修阶段,苏乘说,未来想去旅居,到处看看,在网上发自己的旅游视频,或者美食,她喜欢这样自由的生活。 而问到她未来想干什么的时候,她不知道,她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东西,这也让她意识到很可悲的一件事情,原来从大学那年家里发生变故开始,她的精神支柱一直就是还债,她活着好像就是为了还债,以至于当债务换完了,她便陷入了一种虚无。 下午的阳光很好,她跟着苏乘去出去了外面走走,去了大学找苏药药。 “诶?这家奶茶店我上次来都还没有。”苏乘望了望马路对面。 “姑姑,那是新开的。”苏药药说道。 “看起来人还蛮多。在搞活动吗?第二杯半价?”苏乘拉上两人,“走,我请你们喝。” “第二杯半价,你买两杯就好。”梁斯铃说。 苏乘:“我请你喝。” 梁斯铃:“我不喝了,怕晚上睡不着。” “那给你点果茶吧?”苏乘拉着她胳膊过来,“你看看菜单。” 点好后,梁斯铃环视了一圈店内,已经没有位置了,等会她们只能打包带走。 里面有些拥挤,梁斯铃出来站到了门口的一格台阶上,望着太阳的光晕发呆。 未曾注意到,有一位女生朝她投过来视线。 “哎哎哎你看。” “看什么啊?” “她好好看,我想去要她微信怎么办?” 那几位女生站在苏乘的旁边低声聊天,苏乘恰好听见,低垂着看手机的眼帘微微动了动。 “上,别到时候错过了又在表白墙上捞。” “不太好吧?万一人家是直的。” “她确实长得挺直的。” 听到最后一句,苏乘险些笑出来,长发遮住了她的表情,也掩住了她嘴角的弧度,并未让任何人瞧见。 她抬起头,看了那几位女生一眼,她真想凑上去告诉她们梁斯铃百分百弯的。 那几位女生察觉到她的视线,似乎意识到对话好像被她听见,其中有一位女生不好意思地拉着另外两位女生走开了。 苏乘看眼她们离去的方向,隔着玻璃看了眼外面的梁斯铃,叹声气,你瞧,犹豫总是会错过的。 “姑姑奶茶好了。”苏药药走过来,将袋子递给她,“你叹啥气呢?” “我叹有些人精准地爱上直女,有些人在人群里误把弯女当直女。” 苏药药思考了几秒:“你不会又在内涵我吧?” “走啦走啦。”苏乘微微一笑,拎着奶茶出去找梁斯铃。 “给,你的。”苏乘将其中一个袋子递给梁斯铃。 苏药药是学生会的,还有点事情,拿着奶茶先走了,剩梁斯铃和苏乘在校园里慢悠悠地散步。 这条道路的绿化很好,两侧都是树木,阳光穿过枝叶缝隙,在地板洒下斑驳光影。 走到尽头,有一片湖,湖中间有个小亭子,路在湖的另外一头,因为梁斯铃想过去亭子里坐坐,她们沿着湖绕过去。 期间,苏乘给她讲了刚才等奶茶时听见的事情:“其实我不知道她们所说的‘长得像直女’是指什么。” “是吧,我有时候也奇怪,外貌打扮和性取向有什么关系。”梁斯铃缓缓说着。 苏乘:“你去剪个鲻鱼头,配上你这张脸,说不定路上很多人问你要微信。” 梁斯铃直摇头:“还是算了。” “你就没想过,趁着这段空闲时间,谈个恋爱吗?”苏乘喝了一口奶茶,“你打算单身一辈子?” 梁斯铃望着湖面的波光粼粼,目光明灭:“说单身一辈子也不太准确,因为我根本没想好应该要干什么。随缘分吧。” - 下午逛了一圈大学,走了点路,回到家后梁斯铃就已经累得什么都不想干了。 她看了眼微信步数,她竟然跟苏乘散步晒太阳走了有一万多步。 瘫在沙发上,她都快要睡着了,听见微信响起。 梁斯铃有气无力地去拿手机。 苏乘:【我掐指一算,你桃花来了。】 梁斯铃:【你什么时候改行算命去了?】 苏乘:【别管,你信不信?】 【不信。】梁斯铃下意识地看眼玄关,敛回视线打字:【在哪?我怎么不知道?】 苏乘给她发来了五张截图:【捞人的这个人,应该就是我下午碰见的那位女生了。】 梁斯铃点开看,四张是苏乘和苏药药的聊天对话,还有一张是学校里的表白墙截图。 起因是苏药药在表白墙上看见这条,觉得形容得很像梁斯铃,但她没梁斯铃的微信,于是跟苏乘说。 梁斯铃看了眼表白墙的内容,大致形容了下她下午穿的那身衣服颜色,以及站的位置,时间等等,然后想让墙墙帮忙捞捞,有没有知道这位女生是不是单身。 苏乘:【药药当时想回复的,但是怕你介意,我这不就来问问你,要不要跟人家认识一下?】 梁斯铃几乎没犹豫:【不了吧,太小了。跟你侄女差不多的年纪,这能下得去手?】 苏乘:【噗哈哈哈哈,你原来是顾忌这个啊?】 梁斯铃:【也不全是,我没兴趣。】 苏乘:【好,我明白了,你对人家不来电。】 梁斯铃跟她多聊了几句:【你这大师算得也不准。】 苏乘:【我这只能算到你的桃花,哪能算到你对人家感不感兴趣!】 梁斯铃:【感兴趣的才叫桃花嘛,不感兴趣的,那叫做烂桃花。】 苏乘:【那我也没见你对谁感兴趣过啊。】【表情包】【表情包。】【表情包。】 梁斯铃也发了表情包过去,苏乘又给她发了一连串表情包,她不跟苏乘斗表情包,但她把苏乘的表情包全偷走了。 歇过一阵,梁斯铃放下手机,终于支棱起来去洗澡。 白色的热气在浴室里弥漫,手机被她带了进来,播放歌曲,她嘴里跟着在哼,全身涂满了沐浴露泡泡。 陆青黛突然发消息给她:【昨天不知道是你生日,我今天补个礼物给你吧?如果你在家方便开门拿的话。】 梁斯铃凑过去看了眼。 被水汽润湿的长睫愈发乌黑,她微微抖了抖眼帘,冲干净一只手的泡沫,划开屏幕。 戳进去陆青黛的聊天框,翻看上面的记录,最后一句停留在她的【那就好。】 她还以为到这里,这个话题就结束了,没想到陆青黛晚上还会发过来消息。 她其实挺惊讶的,居然还有礼物送给她,苏乘给她送礼物很正常,可她和陆青黛,又不是什么很要好的朋友,就算是,那也是以前了。现在,陆青黛都不记得她了,那么她们就只是房东和租客的利益关系。 哦不,还有一层,在酒吧冲动接吻了的“陌生人”,但也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 如果说昨晚送她蛋糕,还能用为了还她人情当作理由,那么现在要送她礼物,这算是? 梁斯铃灵光一闪,难道陆青黛想和她做朋友? 她摇了摇头,如果没有酒吧那次冲动,做朋友还说得过去,陆青黛难道不尴尬吗?难道只有她一个人还在为这件事情别扭? 因为洗澡洗一半回复消息比较艰难,她关掉正在播放的歌曲,清了清喉咙,按着语音键说话:“这也太让你破费了。” 咻—— 发送出去后,梁斯铃打开听了一遍自己的声音。 不得不说,这浴室里自带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她的声音听着润润的,还行,不会太难听。 她继续洗澡,冲掉身上的泡泡,听见微信响,她关掉花洒,看了眼。 陆青黛:【不贵,已经买好了。】 这样啊? 梁斯铃眨了眨眼,眉眼出现了一点点的纠结。 在收藏的表情里挑选了很久,覆在肌肤上的水珠带来微微的冷意,梁斯铃没在意,终于翻到了一个吃惊的表情包,点了一下,屏幕有点湿润,没反应,又点了下,还是没反应,梁斯铃擦了擦手指再去点,却不小心,将旁边挨着的表情包发出去了——是一个小猫咪冒爱心的表情包,旁边还配着“要亲亲才行”一行字。 梁斯铃大脑嗡地一声。 快撤回啊! 她长按,屏幕没反应,一急,退出了聊天框。 另外一只手拿起手机,连忙扯了几张面巾纸擦干屏幕上的水珠。 陆青黛:【嗯?要亲亲?才行?】 梁斯铃擦屏幕的动作顿了顿,脸颊瞬间燥热起来,完了,已经看见了。 要、亲、亲?才、行? 这几个字,在她心底溅起一阵又一阵的水花。 她闭了闭眼,缓了下,这才重新睁开,绝望地把手机扔回墙上的置物架上,拧开花洒继续洗澡。 刚才还只是脸颊热,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洗澡水太烫,她洗得有点要出汗的趋势。 关掉水,她披上浴巾,带上手机走出浴室。 盘腿坐在床上,梁斯铃看着和陆青黛的聊天框,咬着唇,眉眼微微拧动。 她手指在编辑框缓缓打字,想用个轻松的语气掩饰过去尴尬:哈哈我刚在洗澡,发错了。 不行。删掉,重新打:哈哈我刚才点错了。我的意思是,你已经给我买好了礼物,我挺惊讶的,也有点,不太好意思收。 她目光凝思着,指腹悬在发送键上方,迟迟没能落下。 聊天框弹出新消息:【你过生日都有这样的传统?】 “……”梁斯铃蜷了蜷手指,几秒后,果断地删掉了编辑框的文字。 又被调侃了。 她敲字敲得很用力:【是啊。】 发完,她将手机随手扔在被子上,起身拉上窗帘,解开浴巾,换上了牛奶绒睡衣。 陆青黛:【这样么?那你,过来?】 梁斯铃拿起手机看,抬手别了别耳边的发丝。 深呼吸再深呼吸,梁斯铃在房间走了几圈,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冲动的事情,有一次就够了。 来来回回地走,累了,她在床上坐下,捧着手机,脑子还是一团乱。 她想起这几天见到陆青黛的尴尬,想起自己对酒吧那事的耿耿于怀,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不如更彻底一些,会不会让这种微妙奇怪的关系得到一些缓解? 不管了,几分钟后,她睡衣外面披上外套,开门走向对门时,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她曲起手指骨节,第一声敲得很轻,想再敲第二声,门已经被从里面打开了。 淡淡的光线溢出来,打在梁斯铃的睫毛上。 陆青黛似有些意外,不过这种神色很快就被敛了起来,她侧身,让出位置给梁斯铃进来。 梁斯铃在踏进去、身后的门关上的那一刻,浑身绷了起来。《 》 10、春光 梁斯铃的反应就跟进了虎穴一样。 陆青黛见她紧张成这样,想说点什么:“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梁斯铃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径直走向客厅,轻轻地在沙发上坐下。 “要喝水吗?”陆青黛拿出一个一次性杯子,倒了一些温水,端到她的面前。 “谢谢。”梁斯铃接了过来,双手捧着,小口小口抿着。 她的唇瓣被润湿,在灯光下愈发鲜红。 陆青黛目光扫过她的嘴唇,目光闪了闪,移开看向别处:“喝点水亲亲会更好,你说呢?” 梁斯铃险些被水呛到,不想在陆青黛面前咳得太难看,她憋住了,憋得满脸通红。 待缓下去,她起身,将剩下半杯水递给她:“那你也喝。” 说完后,梁斯铃这才意识到居然把自己喝过的水给对方,刚要缩回,但陆青黛已经接住,顺便,按住了她握在杯子上还没来得及抽开的手指。 感到对方指腹镀来的温润细腻,梁斯铃垂下的眼帘不受控制地快速连续颤动。 她一点点地,拿开手指,垂回身侧,微微蜷进了掌心。 余光瞧着,陆青黛端着她的杯子,转了半圈,换到她没喝过的另外一侧杯沿,喝了几小口。 梁斯铃脑子里突然冒出个问题,为什么喝水亲亲会更好? 她看着陆青黛,当然没问出来,然而彼此的视线交接,令周遭的空气滚热起来。 陆青黛放下杯子,回视她。 梁斯铃竟然忘记了移开,对方已经洗完了澡,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睡袍,长发披散着,身上有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 她看着对方如潭水般幽静的眸子,她未曾想过和陆青黛会有这么一天,但是这些她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在几秒钟后,竟然都成真。 她不知道是自己先靠近还是陆青黛先靠近的,喝过水的嘴唇更加柔润,如同果冻般嫩滑。 一开始她还是很含蓄,只是轻轻地碰着对方的唇瓣,被陆青黛引导着,她也逐渐热烈起来。 陆青黛一只手拢着她的后颈,另外一只手,柔柔地摩挲她的耳垂。 她很痒,一侧肩膀耸了起来,手指不断地穿梭过对方滑凉的秀发。 陆青黛察觉到她的敏感点,嘴唇从她嘴巴转移到脸上,又转移到耳边,轻轻地含住。 温热潮湿感在耳朵上滑动,伴随着陆青黛低低喘气的音节,沿着她的耳膜进去,刺激着她的神经,她有些发软,身后刚好是沙发,小腿挨着到沙发沿,她顺势坐下去,又因为对方倾过来的身体,后背下坠贴到了沙发上。 身上的外套早已落在了地板上,陆青黛眸中含着湿润的水光,黑漆漆地看着她:“去卧室。” “你……”梁斯铃吞咽了下口水,“还想继续吗?” “没事,你不想的话,可以停下。”陆青黛嘴上这么说,但丝毫没有松开她一点。 梁斯铃问出那话,并非反感继续下去,只是需要说些话来掩盖自己的紧张,还有一点,她怕对方看出来自己很不熟练。 以至于她眸中情绪空白了一两秒,又问出了一句无意义的话:“你穿这么单薄一件不冷吗?” 现在晚上最低温度不到十度,对比起陆青黛,显得她穿得很厚。 经过刚才,陆青黛面前的领子敞开了一些,居高临下地看着看着,微微倾泻下春光。 陆青黛没有回答她,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指腹伸进她的衣摆,一点点地摩挲着她的肌肤,再一点点地往上,好像在试探她可以到哪一步。 梁斯铃除了心跳加快没有别的不适应,只是跳得太快,有什么难以控制的东西冲出体内,又被克制了回去,呼吸微微地起伏着,在陆青黛指腹越过那条线到达最柔软处,她猛然一颤,随之搂紧了陆青黛。 陆青黛因为她的反应停了下来,身体贴到一起传递体温,梁斯铃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自己的心跳,她已经有些分不清了,嗓音有些低:“那去卧室吧。” 这一层的装修可能都是陆青黛选的,都是同一种风格,比如陆青黛这间卧室,跟她那间一样,床头都有个壁灯,且一模一样。 白炽灯关掉,房间暗淡了下来,壁灯微弱的暗黄色光芒,为氛围平添了几分暧昧。 黑暗好像安抚了梁斯铃心中的一些紧张感,她更加放得开一些,凭借着自己的本能去亲吻对方洁白无瑕的锁骨,放纵自己的欲望,在陆青黛身上化开。 但仅限于此,即便她想,也不敢再往下,说不清为什么,可能是害羞,所以更多是任由陆青黛的想法来。 “别表现得那么紧张害怕,显得我像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一样。”陆青黛俯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道。 这句话让梁斯铃笑了一声,又笑了第二声。 想起酒吧那次,她到现在还是怀疑陆青黛故意绊倒她,于是拢着她的后颈往下,贴近自己的身体:“那你是好人?” 极轻的笑音涌入梁斯铃的耳朵里,带来绵绵的痒意,梁斯铃动了动,歪头耳朵蹭了蹭枕头。 陆青黛手指撩开她的发丝,不置可否,继续亲吻她的耳垂。 衣物不知何时全部褪到了床上,梁斯铃只觉得她的肌肤十分滚烫,她想,自己的应该也是如此。 当她看见陆青黛从床头柜掏出一盒指套时,她在想,陆青黛家里为什么会备着这些,但她看指套是一盒新的还没拆封过。 “你如果不舒服要说,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应该不算太坏。”陆青黛低声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呢? 梁斯铃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一种新鲜的感觉涌上来,带着一些微妙与奇异。 “放松。”陆青黛另外一只手捧着她的脸,安抚她。 梁斯铃眼角有些湿润。 “你很疼吗?”陆青黛语气轻柔。 从相遇以来,梁斯铃大概是第一次见她说话那么温柔,简直有点不像她,毕竟前几次,陆青黛一开口就是呛她。 “没有。”梁斯铃回她。 “你……”陆青黛闷哼了一声,“放松一点。” 可能陆青黛这句话说太多遍了,梁斯铃觉得自己已经不紧张,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总是让自己放松放松。 她咬了下陆青黛锁骨:“我很放松,你不用总是说。” 听得陆青黛喉咙再次溢出一声闷哼,她突然突然意识到,陆青黛的哼音大概是…… 可她刚才咬得很轻,给咬疼了吗? 她指腹在那处牙齿印上抚摸了一下,算作安慰。 “我是说,你可以松开一点,我手有点出不来了。”陆青黛觉得自己手指下一秒断了也说不定。 梁斯铃脸颊瞬间浮上一层躁意,一层热一层红,她又羞又恼地将陆青黛压在床上。 灯光洒在陆青黛半张脸上,她这才看清陆青黛脸颊也有点淡淡的粉色,为陆青黛那张冷淡的面容添加了几分动人。 她心念微动,俯下身去亲吻对方的嘴唇、颈脖,被子里,陆青黛摸索到她的手腕,移了移,有种在教梁斯铃的感觉。 这一刻,梁斯铃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内心无声叹气,看来这个老司机还是装不成了。 只是,她有点太累了,精力被耗得差不多,几乎是强撑着,却也还是没撑住,趴在陆青黛身上,虚脱地睡着了过去。 …… 翌日,闹钟响,陆青黛先醒来,迅速关掉了。 她看了眼身侧的人,雪白的肌肤暴露在被子以外,她将被子往上提了提,盖住对方,随后下床穿衣服。 梁斯铃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刚好看见陆青黛在穿衬衫,扣到第三颗扣子时,她瞥见里面红色的痕迹。 她将脑袋往被子里埋了埋,听见动静的陆青黛,知道她醒了过来,目光缓慢地扫过隆起的被子,又轻轻地收回,走到盥洗室洗漱。 一直在装睡的梁斯铃,听到她出门关上门的动静,这才从床上坐起来,看眼时间,才七点多,好早。 她坐在床上发呆了一会儿,昨晚没细看,陆青黛的被单是很清新的翠绿色,边角有个很精致的小鸟刺绣,床单也是同色系。 正当她盯着小鸟刺绣出神时,忽而听见玄关处开门的动静,她一惊,连忙重新躺下。 陆青黛怎么又回来了? 她听着对方的脚步声,从客厅渐渐地靠近,直至推开卧室的门,到了床边,再没有声音,梁斯铃总觉得她在看着自己,内心的紧张令她睫毛不自然地颤了两下。 陆青黛眸光淡淡地扫过她的眉眼,嘴角无声挽起一个弧度,随后,她离开了卧室,将买回来的早餐放到了茶几上最显眼的地方,这才出门上班。 听着门关上好几分钟后,梁斯铃从床上坐起来,迅速穿好衣服,连忙跑回了对面703。 她窝回自己的床上,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脸。 都已经……这样了,那她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可是陆青黛也没说喜欢她,她在脑海里找到一个词语:炮友。 陆青黛难道只是单纯地想和她睡吗?这种叫作……梁斯铃又在脑海里搜刮出一个词语:生理性喜欢。 好了好了,淡定一些,这没什么的。都成年人了,这种事情不是很正常吗?自己没必要太过纠结。 她换上衣服,出门,去看陆青黛,顺便吃早餐。 小区门口的哪家早餐店她很喜欢,但她每次去都很多人,她在想,难道是自己来的时间点不对?八点多,刚好是大部分上班族出动的时间。 她排队时脑子回想昨晚,自己好像哪里断片了?后来呢?她怎么睡着的? 旁边的人挤了下她,令她回过神,她要了个包子和一杯豆浆,一边慢吞吞地散步,一边吃着。 等到散到医馆门口,她刚好吃完,将袋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今天医馆门口很多人等着,都是奔着陆青黛的奶奶来的,老人家不常出诊,一号难求,很多人在医馆还没开门时,就早早地来了,当然,也有一些老人,是睡不了懒觉,来这里等着医馆开门,喝一杯养生茶。 医馆每天都会免费供应养生茶,这些都是梁斯铃听见几位老人唠嗑时得知的,她想了想,也跟着老人家进去蹭养生茶。 太阳出来了,暖暖地照在医馆门口的台阶上,每天都会清扫落叶,每次扫过后,隔了一晚又会落满。 梁斯铃端着用一次性纸杯装着的热气腾腾的养生茶,轻轻地对着杯口吹了吹气,望向医馆外面,对面环卫工人穿着马甲拿着一把大扫帚在打扫,簌簌的声音,听着有点解压。 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人行道的行人,耳边老人聊天的声音,医馆里药材的清苦香气,一束阳光洒在了红木椅子上,浮动着细小的尘埃,梁斯铃头一次感受到,这附近是那么充满着人间烟火气息。 以前她昼夜颠倒,白天睡觉晚上直播,后来她试图调整作息,却总是失眠,很少有脑子清醒的早上,要么是一晚没睡着,要么是,到了早上,才终于能够疲惫地睡去。 以至于给她一种,很久没有过这样平静的早晨的感觉了,没有疲惫,没有烦躁,她突然觉得,这样平平淡淡的简单日子,也很好。 唯一一点,是她与这里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有些格格不入。 有些老人喝完养生茶后,会在医馆门口对面坐着晒太阳唠嗑。 陆青黛在二楼,她没能见到,喝完养生茶准备走了,一位穿着花色马甲老太太手里捧着个暖水壶,喊她:“姑娘,你也来讨养生茶喝吗?很少见你这么年轻的人养生噢。” 梁斯铃微微一笑,扶着她过马路。 “谢谢,谢谢你咧,真是个好心的姑娘。”老人笑起来时,皱纹都堆叠在眼角周围,“我这腿啊,老了,不太中用了。” “您慢点。”梁斯铃将她扶到对面,那一群老太太,都是互相认识的,让出了位置给她坐,老人拉着她一起坐下,还在朋友面前夸赞了一番。 梁斯铃反正闲着没事,就陪着她们多聊了几句。 “多清秀一姑娘啊,结婚没?”一位老人说。 “还没。”梁斯铃到底是太久没跟老人相处过了,不知道这种事情不能说实话,不然她们就会争先恐后地给她介绍对象。 不过今天梁斯铃难得地不反感,可能是因为,她心情好,所以待所有人都很友善,即便在一些老人提到,她再不结婚来不及了,过几年就要错过最佳生育年龄这种话题时,她也能点点头,不反驳。 当然还有一点,她想坐在外面晒太阳,但一个人坐着太奇怪,和一伙老人坐在一起,十分完美地融入。 上午的阳光晒得梁斯铃暖洋洋的,老人之间总是有很多八卦,梁斯铃就听着,这种感觉她有点怀念,想起小时候,父母没离婚时,奶奶家里的院子,夏天时大家坐在树下乘凉,蒲扇一摇一摇的,冬天时,院子里的那棵树掉光了叶子,大家坐在太阳底下,磕着瓜子,说起哪家哪家人娶了个好儿媳,哪对夫妻昨晚又吵架了等等一些家里长短。 以前梁斯铃很厌恶那些老人,思想封建且八卦,老是在背后嚼舌根子。 可是她在外面漂泊多年,失去了亲人,她不知何处才是家乡,她像一叶孤舟,在漫无边际的河面上,就这么漂着,心里空荡荡的。《 》 11、礼物 正是因为如此,梁斯铃对这些老人,生出一股久违的亲切感。 这样晒太阳的日常,也稍微缓解了一下她的焦虑。 只是在阳光底下待久了,暖意转为热意,上午十点二十三分,梁斯铃离开,去小区附近的生鲜超市,距离还有一段路,听到奶茶店传出来的音乐声,她随意地撇过去一眼,看到张贴在门口白纸黑字的招聘。 招店员,年龄18~25,有意请联系:xxxxxxxxxxx 梁斯铃停了停脚步,看清楚了一些,陷入片刻沉吟,随后拿手机拍张照片,发给苏乘。 原本想去生鲜超市买点菜自己下厨,突然想起,厨房空荡荡,还得置办齐全厨房用具才行,她干脆作罢,只买了点青菜和鸡蛋,回家用网购的电煮锅煮面吃。 苏乘回复消息是在她洗着青菜时,手机置放在流理台,屏幕亮起,梁斯铃撇过去看了眼。 苏乘:【好家伙,咱们这个年纪摇奶茶的都不要了。】 梁斯铃擦干手,回复了个苦涩的表情包过去。 外卖吃多了,她想吃得清淡一些,挂面只放了点盐和酱油,加个鸡蛋和一些新鲜青菜。 端到客厅,她放到小圆桌,直接坐在地毯上,吃着吃着,突然没胃口,一撂筷子,想不明白,奶茶店的年龄都要卡二十五以下。 她没有摇奶茶的打算,纯粹感慨。 其实她也发觉自己有点年龄焦虑了。 一想多,脑壳隐隐作痛。 梁斯铃揉了揉太阳穴,心底莫名涌上一股烦躁。 她想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鬼使神差地点进陆青黛的微信,看着对方“花开富贵”的荷花头像,微微歪了歪头。 陆青黛的微信风格,有一种,无欲无求的性冷淡风,就是那种,上了年纪,精打细算过日子,是她见过很多大爷大妈会用的头像。 不过她也见过,有些年轻人,搞抽象时会用这种头像。 但无论是哪种,都不怎么符合陆青黛本人。 脑海内不自主地浮现出昨晚旖旎画面,只一秒,她立马晃了晃脑袋止住思绪,低下头连忙吃了一口面,被汤汁给呛到,连连咳嗽,伸手扯了一张面巾纸擦拭嘴角。 吃饱后她收拾了一下垃圾,下楼扔,正好碰见上午那位花色马甲的老人,和康心琪坐在门口,聊着一些家长里短。 这个小区的邻里氛围真是浓厚,她在心中想,想想以前住的地方,大家都是各过各的,很少会见到邻居之间串门。 老人认出了她,扭头同康心琪说:“就我跟你说的上午那姑娘,扶我过马路的,人特别好。瞧瞧,长得也美,那个词叫做什么来着……叫……” “人美心善。”康心琪替她说。 “啊对对对,人美心善。”老人乐呵呵地跟她打招呼。 梁斯铃过去,同她们寒暄了几句。 “我也这么觉得,我第一眼见她,就觉得,哇,真的长得很好看的一位女孩子。”康心琪顺着这个话题下去。 梁斯铃淡淡地朝她们笑了一笑:“可别这么夸我,等会我得飘了。” “以后不知道哪个男的这么有福气可以娶到你噢。”老人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女儿就是在婚介所工作,手上的优质男资源可多了。” “诶诶诶。”康心琪怕梁斯铃反感这种话题,轻轻碰了碰老人的胳膊,“怎么又聊到这儿了呢。” “你跟你老公,不就是当时我女儿介绍给你认识的嘛!”老人说。 康心琪回忆了下,一拍掌:“噢!是吼是吼。还得感谢你女儿。” 老人问梁斯铃:“你喜欢什么样子的男的?” “这个……”梁斯铃作出思考状,一偏头,余光撞见不远处回来小区的陆青黛。 对方一手插在兜里,一手拿着手机,在打电话,缓缓走着,地面的影子跟着移动,阳光从脚踝攀爬到秀发,穿过桂花树下的鹅卵石小道,顶上的枝叶筛下细碎的光影落满衣服。 她本来想留在这里聊天放松思绪,这会儿瞬间被陆青黛的出现给挪走了心思。 “说不上来,靠感觉。”梁斯铃心不在焉道。 眼瞧着陆青黛要走到这里来了,梁斯铃忽而紧绷了起来。 “我家里还煲着东西,先上去了。”梁斯铃同她们说完,转身淡定地往电梯间方向走去。 按亮按钮,等待期间,听见陆青黛和康心琪的对话。 “嫂子。” “哎,吃完饭了吗?” “吃完了,701的合同到期了,我回来处理一下。” “哦好。” 梁斯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梯数字,到达一楼,她抬腿进去,迅速按关门键,电梯门彻底合上的前一秒,从那个缝隙,梁斯铃瞥见陆青黛的一抹衣角。 陆青黛立在电梯间,看着数字往上,嘴角无声地牵扯了下。 电梯里的灯光,洒在梁斯铃白皙的脸庞上,她松了半口气,心底的情绪痒痒的。 她现在,不知道该跟陆青黛聊什么话题,容易尴尬,避免是最好的办法,可不得不说,她好像,又有点期待看见陆青黛。 刚才及时地关上电梯门,是她未经思考的下意识举动,那么看来,还是尴尬胜过了期待。 带着这般复杂的、理不清剪不断的思绪,梁斯铃到达7楼,站在703门前,她摸摸口袋,顿住。 钥匙没带出来? 电梯往上的动静,扰动着梁斯铃的神经,她对着门沉默半晌,电梯门开了,陆青黛刚给人发完微信,熄灭屏幕走出来。 一缕阳光透过楼道的落地窗,延伸到了梁斯铃的脚边,梁斯铃手里握着手机,解锁开屏保,余光瞥到陆青黛。 她收了收手机,小幅度转身:“陆……” 陆青黛没看她,拿出钥匙打开对面的门,伴随着关门的动静,空气中的尘埃颤了颤。 话到嘴边的梁斯铃,吞咽了下口水,划开手机,找到陆青黛那栏,发消息过去:【房东,我忘记带钥匙了,你有备用钥匙吗?】 刚说完,702的门就开了,梁斯铃猛然抬头,陆青黛手里拿着一支笔和一份合同。 与此同时,701的门也开了。 这是梁斯铃第一次撞见701的租客,是两位年轻的女孩子合租。 “房东姐姐。”穿着白色外套的女孩子走到陆青黛面前。 “你看看,这是续签的合同。”陆青黛将合同递给女孩子。 “好的。”女孩看都没看,直接签了。 另外一位站在玄关处穿着家居服的女孩子,看了眼梁斯铃,梁斯铃干站在这里,感受到了几分不自然,只好低头假装玩手机。 全程不到一分钟,搞定完续签的合同,一人一份,701的租客关上了门,陆青黛扭头对上梁斯铃的目光,梁斯铃冲她浅笑,指了指703:“我这个……” 没等她说完,陆青黛冷漠地转身进去了702,关上了门。 “……”梁斯铃笑容僵在嘴角,渐渐褪了下来。 是因为,她刚才,在电梯的时候,没等陆青黛吗? 陆青黛这是,记仇? 梁斯铃盯着702的房门,眼帘微微动了动。 片刻,她微不可察地叹声气。 既然这样,她只能喊开锁师傅了。 打开手机,突然想起,康心琪说不定有备用钥匙,之前康心琪带她来看房,手里拎着那么大一串钥匙呢。 先问问。 梁斯铃正在编辑框打字,忽而听见702门开的动静。 她抬起眼皮,陆青黛手里多了个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包子,以及,勾着一大串钥匙:“你吃早餐了么?” 梁斯铃偏开脸,不回答她。 因着楼道的那一面落地窗,白天的采光很好,清盈盈地勾勒出梁斯铃姣好的侧脸轮廓。 陆青黛走近,声音低得几乎只她一人听见:“生气了?” 梁斯铃仍旧没说话。 陆青黛走在她的房门前,低头翻找钥匙。 那一大串钥匙碰撞发出叮铃的响动,梁斯铃目光扫到,很想问,她是有很多套房子吗?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钥匙。 但一想到陆青黛前面故意对她忽视,到嘴的话硬生生地吞咽回去。 她一声不吭地看着陆青黛,银色的钥匙,有的微微生锈,在对方修长的手指间拨动,一点微光折射在干净清透的指甲盖上,梁斯铃思绪浮动,耳边不受控制地冒出昨晚陆青黛那句:“我手有点出不来了。” 耳根瞬间热起来。 她不再去看,拨了拨碎发,看向别处。 陆青黛睨她眼,继续翻找钥匙。 好半天,陆青黛手腕停顿思索,转身回去对门,拿出另外一大串钥匙,再一个个地翻找,总算找到了703的钥匙。 “你没换锁芯?”陆青黛问。 梁斯铃:“没。” 门打开,梁斯铃进去,转过身,朝她说了一声“谢谢。” 陆青黛手里转着包子:“钥匙丢了?” “没。”梁斯铃转身进去,在茶几上发现了自己的钥匙,出来同陆青黛说,“我下楼扔垃圾忘带钥匙了,麻烦你了。” 陆青黛没接她这客气的话,只是眼神看着她,又问了一遍:“你吃早餐了么?” “现在中午了。”梁斯铃疑惑地扫了眼她手里始终握住的包子,“你中午就吃包子吗?” 这个是早上买的,梁斯铃离开她家时,没有看见? “嗯。”陆青黛转身回对门,打开袋子咬了一口已经凉透的包子。 扶着门把手,正准备关上,察觉到梁斯铃始终没有进去,她抬了抬眉梢:“还有什么事?” “……没。”梁斯铃垂了垂眼皮,门关到一个缝隙,又猛然打开,“对了。” 她的出声让陆青黛关门的手腕跟着滞了滞。 “你的生日是几号?”梁斯铃问。 这话让陆青黛想到什么:“你稍等。” 不到一分钟,陆青黛出来,手里递给她一个礼物:“昨晚说要送你的礼物。” 但没送出去,昨晚的事情,也是在陆青黛意料之外的。 一提到昨晚,梁斯铃有些不自在地轻咳:“让你破费了。” 她不再推脱,接过来:“你还没说,你生日几号?” 礼尚往来,她生日陆青黛给她送礼物,她也要给陆青黛送。 其实她记得陆青黛的生日,在她生日的半个月后,11月9日,快要到了。 陆青黛沉思片刻,才答:“已经过了。” “已经过了?”梁斯铃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很快恢复正常,“哦,很可惜了,只能明年给你过了。” “你在我这里待得到明年?”陆青黛沉静的目光打量着她,试图从她的反应中,捕捉出什么。 “也是……”梁斯铃扬唇,“那,以后再说了。” 陆青黛敛了敛神色:“嗯。” 拎着陆青黛送的礼物回到客厅坐下,梁斯铃没有立马拆开,而是自我怀疑了一遍。 她记错了?不可能。 掏出合同,在陆青黛的身份证号一栏,找到对应的数字,1109。 没错。 她发微信给陆青黛:【你合同上的身份证号码是不是写错了?】 陆青黛是在几分钟后回复她:【哪有写错?】 梁斯铃:【没有错的话,你的生日是11月9日,还没过。】 那头有好一会儿没回复。 梁斯铃打开对方送的礼物盒,不大,只是盒子看起来有些泛旧,是一块女士手表,墨绿色的表带,比较纤细,表盘有细细的花纹,复古精美。 她试戴了下,还挺好看。 不知道贵不贵,她怕收人家太贵重的不好,拍照想去网上搜,购物软件没有搜到,又去网上查找,才发现这是十多年前出的一款手表,现在已经没有了。 手机响起微信消息提示音,梁斯铃凑过去看。 陆青黛:【真聪明,还知道去看身份证号码。】 梁斯铃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快速打字:【干嘛故意骗我?】 五秒不到,梁斯铃觉得不好,立马撤回。《 》 12、奇异脸色 陆青黛不说实话,肯定有不想说的原因,她这么追问,多少冒昧了些。 她希望陆青黛没有看到,为了掩饰撤回的消息,梁斯铃多发了一条,告诉对方自己换了新的手机号码。 下午两点,陆青黛已经在医馆二楼的诊室,看完前面两位,第三位患者是位高中生,被妈妈领着,从进门的那一刻到她面前的椅子这么一小段路,陆青黛已经大致打量了一遍。 女孩穿着校服,瘦得像枯草,头发略有些凌乱,面色蜡黄,嘴唇苍白,黑眼圈很重,眼神无光,气质胆怯。 “坐这里啊,走个路怎么那么拖拉。” 被妈妈一吼,女孩惊吓般猛抬了下眼皮,这才小心翼翼地在椅子坐下。 “医生,我女儿她月经很久没来了。” “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陆青黛说着,让女孩把手伸过来。 陆青黛给她把脉,发觉她手紧张得有点在抖。 “上一次来月经是什么时候?”陆青黛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说话啊。”再次被母亲吼,女孩颤了下,声音很低,“上……不,好像是……今年四五月份的样子。” 陆青黛:“半年都没来了?” 女孩点头。 陆青黛:“初潮是什么时候来的?” “初、初一的时候。”女孩回答。 陆青黛收回指腹,看了眼女孩身上的衣服,校服里面有毛衣,现在这个温度应该不至于会冷。 “冷吗?”陆青黛问。 女孩摇摇头。 “摇什么头啊,你不会说话吗?”一旁的妈妈皱眉。 女孩被妈妈训得一愣一愣的,无意识地垂下头。 “医生,我是看网上的建议,说来看中医有用。” 事情的起因是,这位妈妈发现女儿在网上跟人网恋,且对方还是位女孩子,于是在网上发帖求助,看到有网友评论:喝点中药调理回直女。 这些调侃的言论,被这位妈妈当真了,遂带着孩子来看中医。 “医生,你说她月经不调会不会也跟这个有关?明明之前好好的。” “无关。”陆青黛低头写病历,“平时给她多吃点营养。” 女孩名字叫做楚星悦,17岁,在读高二,看起来大概有一米六左右,最近体重从七十五斤掉到了六十九斤,手腕细得轻轻一折就要断了,校服穿在她身上空出来很多,薄薄的一片仿佛随便一阵风就能吹走。 “我还给她吃得不够好?每顿每顿鸽子汤鸡汤各种营养,她挑食挑得厉害,这个不吃那个不吃的,要她吃点东西,跟要她命似的,又吐又哭的,真是造孽了生出这么个。”女人越说,楚星悦的头低得越厉害。 陆青黛顿了顿手里的笔,抬起眸,轻声问女孩:“除了月经没来,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 “哪哪都不舒服。全身……都有点。”楚星悦的声音跟本人一样,怯怯的。 陆青黛:“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 楚星悦迟钝地摇摇头。 妈妈对女儿又是劈头盖脸一顿:“你自己哪里不舒服都说不出来?你读这么多年的书,读哪里去了?你干什么吃的?” 楚星悦抿着唇没说话。 陆青黛看了眼她,让她妈妈出去外面等着。 诊室只剩下她们两个,楚星悦似乎放松了一些。 “吃不下东西?这种状态持续多久了?”陆青黛跟她说话语气刻意放柔不少。 楚星悦回答:“就,最近,上星期的样子,突然什么都吃不下。” 陆青黛:“喜欢的东西也吃不下?” 楚星悦摇头:“我吃进去就反胃吐出来。” 陆青黛:“平时手和脚会发麻?” 楚星悦想了一会儿,点头:“偶尔会。” 接下来,陆青黛又问她几个问题,看了看她的舌苔,这才让她妈妈进来。 她妈妈压低声音问她:“医生,喝药可以把她调理好吗?我是说……她这个,同性恋。” “同性恋不是病,中药调理不了同性恋,也无需调理,她月经不来是气血太虚,跟这无关,以及,她不是挑食,是厌食,我可以给她开点中药先调理下月经,但最好后面还是去附属医院挂个精神科检查一下比较保险,” “精什么科?你什么意思啊?”女人一听到精神科几个字,脸色瞬间变了,“谁要去那晦气地方,你才有精神病呢!什么人啊,就你这还医生。走走走我们走,不靠谱!浪费我的时间和挂号费!” 她扯着楚星悦骂骂咧咧地走了。 陆青黛无奈地叹声气。 忙完一整个下午,傍晚陆青黛换掉白大褂,穿回自己的外套,准时下班,这才去查看微信。 看到梁斯铃发的几条,第一条撤回了,她没多想对方撤回了什么,将新电话号码保存,回复了个“嗯”过去。 接到电话,过去家里吃饭。 她父母住的小区离这不远,走路过去,刚到门口,她哥和嫂嫂拌嘴的声音,传到了她耳朵里。 “你扔了?” “我哪知道你把戒指放在那个地方。” “你收拾垃圾都不看一眼吗?!我说我怎么翻遍家里没找到。你扔哪里去了?” “和垃圾一起扔进了单元楼门口那个绿色大垃圾桶。好了,别气了,对肚子里的宝宝不好。” “陆荆芥,你一天天给我添乱。” “我这好不容易勤快一回收拾了一次家务,你又说我。” 薛容昔在中间劝和:“你下次仔细一点,人家心琪也是着急,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看看你,等会回去看看垃圾桶,垃圾应该没有那么快运走。青黛来了啊,就差你了,过来吃饭。” 陆青黛拉开椅子坐下,饭菜都是请的阿姨做的,康心琪怀孕,只能吃清淡一些。 “我晚上要去医院值班。”陆荆芥说。 薛容昔打了下他胳膊:“你让心琪一个孕妇挺着个大肚子去翻垃圾桶?” “这不是还有她吗?”陆荆芥眼风扫了下坐在旁边吃饭的陆青黛,“你等会回去翻翻小区的垃圾桶,明早六点垃圾会被环卫工人清走,必须得今晚去。” “。”陆青黛没回答。 康心琪见状:“别为难她了,我自己去吧。” - 下午时梁斯铃还在想陆青黛为什么没有回复,是不是看到她撤回的那条,到了傍晚天边夕阳落下,看到陆青黛回复的一个“嗯”字,心里的石头这才落地。 手机收到快递到达的短信时,她还愣了几秒自己买了什么,原来是小玩具。到这么快。 她下楼吃完饭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小区驿站亮着白色的灯光,门口排着几个人。 她过去站在队伍后面,在手机搜索生日礼物,虽然还有一个多星期才到陆青黛的生日,可提前准备总是好的。 不知不觉轮到她,快递保密发货,单子没有写明货品名称,只是外面的黑色包装十分脏,不知道这路上经历了什么,拿得梁斯铃一手都是灰。 她有些嫌弃,一边走一边拆掉外面的袋子,里面是个黄棕色小的纸质箱子,边角被磕得凹陷下去。 将纸箱子拆掉,滑出几包润滑液和消毒湿巾,这个是赠品,剩下的精美白色小盒子装着的才是小玩具。 刚好走到单元楼门口,她看了眼,觉得润滑液用不上,且这种赠品,怕太劣质,她不敢用,于是扔进绿色大垃圾桶里,消毒湿巾则被她当场拆开使用擦了下全是灰尘的手。 一楼大堂外,位于草丛里的铁艺路灯,淡黄色的光线雾蒙蒙地洒落在梁斯铃肩头,借着灯光梁斯铃看到白色小盒子有图案,她这么抱着上去,怕被人看出来是什么,于是把最后一层包装也拆掉了,里面粉色的小玩具小巧得刚好可以塞进她的外套口袋里,还有一张说明书,她也一并放进口袋里。 恰好碰到陆青黛从大堂出来。 梁斯铃连忙把盒子扔进垃圾桶里。 “哈喽,吃晚饭了吗?”梁斯铃跟她打个招呼。 “吃了。”她走到梁斯铃的垃圾桶前,戴上口罩,右手套上一次性手套,左手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低头开始淡定地翻找。 梁斯铃张了张嘴,目瞪口呆:“你在干什么?” 大晚上的翻垃圾桶? 陆青黛分过来的余光,瞅见梁斯铃像看变态的眼神一样看着她,瞳孔瞪得大大的。 “嫂嫂的戒指丢了。”陆青黛解释,“我下来找。” 总不能真的看着康心琪一个孕妇来翻,陆青黛还是揽过了这活。 康心琪本来想跟她一起下来给她打手电筒,两个人不会太尴尬,陆青黛让她歇着,自己一个人来就行。 臭味熏天,即便隔着口罩,味道还是冲得陆青黛皱起了眉头。 梁斯铃扔掉的包装盒子刚好在最上面,陆青黛拿开,手电筒恰好照亮盒子上的图案,还有润滑液。 梁斯铃嘴角抽搐了下,走得太急,左侧外套口袋里的说明书滑出来掉在地上,陆青黛提醒她,“你东西掉了。” 已经快步走进大堂的梁斯铃回过头,半信半疑地出去,立在垃圾桶旁的陆青黛,则是轻轻地朝台阶上的一本小册子抬了抬下巴示意。 她弯腰快速捡起,重新塞进兜里,低声说了声“谢谢”,扭头往大堂走。 这个小区哪哪都好,唯一的缺点,只有一部电梯,每次碰到电梯在高层,都要等半天。 七楼说高不是很高,说低也一点都不低,梁斯铃揣在兜里的指腹不断地摩挲小玩具,一边焦急地看着电梯数字,盼着快点下来,一边余光看向楼道口,纠结要不要走楼梯上去。 在电梯等待期间,又来了一波人,那一家子大约是带了亲戚朋友来,一伙人说说笑笑地走进大堂时,看了眼外面翻垃圾桶的陆青黛。 原本站在中央的梁斯铃挪到边上去,电梯下来,那一伙人进去,梁斯铃本来也想进,扫了眼里面拥挤的人,还是作罢。 里头有个男的招呼她:“进来啊,挤一挤还能行。” “算了,我等下一趟。”梁斯铃看着电梯门合上。 这一趟上去高楼层,等到电梯下来又等了好久,陆青黛已经翻完垃圾回来了。 梁斯铃脊背一僵:“找到了?” 余光瞅见电梯门开,她走进去,陆青黛跟着进,回答:“找到了。” 戒指有点弄脏了,陆青黛用面巾纸包着拿在手里,口罩和手套都是一次性的,她翻完后摘掉扔进了垃圾桶里,怕身上有味道,离得梁斯铃远远的。 两人一人站一边,中间隔着巨大的位置。 梁斯铃一想到刚才的事情,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兜里手指握住的小玩具突然启动,在她口袋里震动,在只有她和陆青黛的两人空间的安静电梯里,可以清晰地听见嗡嗡嗡的响声。 梁斯铃不知道怎么关,因为她都不知道是怎么不小心就按开了,摸了一圈无果,掩映在发丝下的耳根顿时燥热起来。 听到动静的陆青黛余光分过来,淡淡地扫过她白一阵红一阵的奇异脸色,微微落下一截视线,看向她的外套口袋,再度掀起眼皮,说:“你手机在震动?” 梁斯铃:“…………”《 》 13、四叶草 陆青黛在6楼出电梯,梁斯铃下意识地抬脚,迈了一步,才发现没到,于是又退了回去。 看着电梯门合上,短短几秒,在缝隙缩小直至彻底关上的过程中,她瞥到外面的陆青黛似有那么一个回眸的幅度。 惨白的灯光照出梁斯铃一脸的社死,她闭了闭眼,睁开,掏出口袋里的小玩具,没等明白怎么关掉,已经到了7楼,她又塞回口袋,踏出电梯,快速回到家里关上门,她站在玄关处松口气,再次拿出来研究,终于关掉。 她后背靠在玄关的柜子上,捂了一把脸,待从刚才的尴尬中稍稍缓过来,听见一门之隔外,陆青黛回来7楼的动静,对面开门关门,安静片刻,梁斯铃走到客厅,把小玩具放到沙发靠背上。 洗澡,热气弥漫,紧绷的身躯得到放松,裹了浴巾出来,她站在卧室的全身镜前,看着裸露在外的肩膀,从锁骨那一处的吻痕,往下延伸。 梁斯铃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很久。 昨晚留下的痕迹怎么到现在还那么深,她不照镜子,都没发现。 解开浴巾,布料顺着她洁白柔滑的肌肤掉落,被她用手接住。 沾染水汽的长睫未干,微微掀起,看向镜面,淡淡的红晕攀爬上她的脸颊。 自己看自己,也还是很害羞。 空气中的凉意贴到肌肤,梁斯铃拿起睡衣穿上。 她床上的三件套都是珊瑚绒,蹭上去毛茸茸特别舒服,思绪从这里开始,蔓延到陆青黛房间的三件套,依稀记得,是纯棉的。 微信消息进来的提示音,抽回她的心神,她目光恍惚地转了一圈寻找手机,从床头柜拿起,打开看,苏乘发来的,是一张聊天记录截图。 梁斯铃高中毕业后就不怎么戴手表,高中时戴手表是因为不能带手机没法看时间。 她对这方面没有什么研究,但知道陆青黛送她的那块,不是杂牌,而是比较出名的一个老牌子,下午时特地找了苏乘问,苏乘有一位朋友比较懂这方面,再度确认,是某牌子旗下,十一年前出的一款学生款,款式比起它旗下别的商务款轻奢款,更加低调一些,表带也是最细的,是比较符合当时年轻一代的潮流审美,因为面向的群体是学生,价格不算太贵。 苏乘:【这款式放到现在还蛮古早的,你哪里来的?】 梁斯铃打字回复过去:【别人送的。】【这叫做,复古风。】 苏乘:【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复古风。】【也有点点小清新的。】 梁斯铃跟苏乘聊了一会儿,结束话题后她扔下手机,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那块表戴到手腕上,迎着灯光,墨绿色的的表带衬托得手腕白皙如玉,表镜清透,折射出闪烁的光点, 她转了转手腕,居然是学生款吗?那是不是不适合她现在戴了? 细看她注意到表盘的花纹其实是四叶草,四叶草代表的是幸运。 她把手表重新放回去,小心翼翼地保护好。 倒在柔软的珊瑚绒被套上,盯着天花板的光晕,陷入沉思。 那么这就意味着,陆青黛不可能是当下买到的。 而且她看包装的盒子也很旧,看起来仿佛放了很久,满是岁月的痕迹。 不至于是用过的不要的给她,手表看起来是新的,外面的包装盒子虽然陈旧,但是应该是有好好保存的,不然早就受潮了。 如果是别人送陆青黛的,陆青黛不想要所以送给了她,或者是,以前陆青黛买的,不喜欢,一直放着,这样的逻辑勉强可以说得通。 但陆青黛可以不送,完全没有必要这样。 她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团团疑问如同打结的毛线球理不清,拿起手机,戳开微信,问又不好问,要不等以后跟陆青黛相处得久一点后再提。 正当她看着陆青黛的头像发呆时,突然弹出红点。 陆青黛:【今晚你还来我这吗?】 一声闷响,手机砸在脸上,伴随着梁斯铃一声惨痛的哎呦声,眼角沁出了泪水。 她捂着半张脸埋在被子上缓解,半晌,钻心的疼痛感消失,她这才重新捞起手机,快速眨了几下眼睛,看清楚这几个字,短暂宕机后,脑海好似炸开,再度空白几秒,她才找回思考的能力。 她从床上坐起来,拢了拢略微凌乱的乌色长发。 怎么突然这么问……不会是……晚上那会,被陆青黛知道自己买的东西了吧…… 一旦这么想,这条消息就被她解读成了别的含义。 陆青黛是觉得她欲求不满吗? 她咬着唇,在房间走了几圈,又坐回床上。 打开手机,回复过去:【陆医生明天不上班?】 陆青黛难得秒回她消息:【上。】 梁斯铃噼里啪啦打字:【你精力真好。】 陆青黛:【这句话的意思是?】 梁斯铃:【字面意思。】 陆青黛:【我明白了,你不行。】 ??? ???? 看到这几个字的梁斯铃,眼眸睁了睁,片刻,她扯了下嘴角,竟是被气笑了。 梁斯铃:【激将法吗?】 很好。 上方弹出“对方正在输入中”。 她抱着手机等了一会儿,上方的“正在输入”消失了,聊天框仍旧没有新消息进来。 正当她想选个表情包,陆青黛回复过来:【不是。】 梁斯铃发了个小熊比枪表情包过去。 对方没有再发。 梁斯铃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心想,天都被你给聊死了。 她又在想,陆青黛难道是没有表情包吗? 她只好再补了条文字消息过去:【你来我这?】 一分钟后,陆青黛:【好。】 梁斯铃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 很快。 咚咚—— 敲门的声音。 梁斯铃深呼吸了一口气,过去开门。 陆青黛洗了头洗了澡,睡衣外面披着大衣外套,长发柔顺散着,在进来时,发尾扫到梁斯铃手背,痒意中带着一点点吹风机残留的温热。 客厅的灯光匀到玄关这处,并不那么明亮,她们的眼神在空气中交汇,陆青黛昏暗的眸子里划过细微的光点。 一时之间,两人静默无言,只有洗发露的清香在空气中浮动。 梁斯铃挠了挠手背,给她拿鞋换:“没有新的,我穿过的你不介意吧?” “没事。”陆青黛换了鞋进去客厅。 “你坐。”梁斯铃示意客厅沙发,在脑海里酝酿话题,半天只憋出一句,“你要不要喝水?” “要?”陆青黛去看梁斯铃的神色,梁斯铃偏开脸,刻意避开她的目光,扭头去翻找杯子。 上次苏乘来时,一次性杯子用完了,现在只有一个她自己平时喝水的陶瓷杯子,梁斯铃捧着,余光看向陆青黛。 陆青黛在沙发上坐下时,靠背上的一个粉色的东西掉了下来,她用手拿起,准备放回去时,打量了几眼。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形状小巧,挺可爱的,让陆青黛起疑心的是梁斯铃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梁斯铃看清她手里拿的东西后,再度尴尬弥漫心底。 坏了,回来时随手一放,忘记在陆青黛来之前收拾放好。 陆青黛的眼神倒是很淡定,甚至不解地看了她一眼,紧接着看向手里的东西。 手感挺细腻的,如果不是梁斯铃的反应太大,她大约不会去好奇。 “这是什么?”她问。 梁斯铃手指松松握成拳头,抵在唇边又轻咳了几声。 陆青黛:“你嗓子不舒服?” 梁斯铃:“……” 她有点分不清陆青黛是故意这么问,还是真的不知道。 端着陶瓷杯子到陆青黛面前:“家里没有一次性杯子,这个是我喝过的杯子,你介意吗?” 陆青黛看向杯子里的热水,在灯光下,可以看见细细薄薄的雾气往上漂浮。 昨晚都亲过了,品尝过彼此的身体,这么亲密的事情都干过了,喝同个杯子,也就不是什么多大的事情。 陆青黛将小玩具放到茶几上,接过杯子,对着杯口吹气。 梁斯铃搓了搓掌心,余光不动声色地落在茶几上的小玩具上。 她想装得大方自然一些,没有去管,然而还是被陆青黛察觉到她脸色不太对,以至于陆青黛再度怀疑起了那个粉色的小玩意。 抿了口水将杯子放下,陆青黛指了指粉色小玩意:“这啥?” “你自己搜一下不就知道了。”梁斯铃别了别落下的发丝,坐在另外一张单人沙发上,扯来长耳兔玩偶抱在怀里。 陆青黛觉得她说话神神秘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才打开手机去拍照识物。 她眼尾的余光悄然地观察梁斯铃,梁斯铃始终偏开视线没看她,只是一味地揪着长耳兔的耳朵玩,时不时地摸一下耳垂。 氛围很安静,针落可闻。 梁斯铃分过去的眸光,见陆青黛微微垂着眼睫,屏幕的光线照在对方无波无澜的脸上,就在梁斯铃思考陆青黛这个反应为何如此平静时,陆青黛抬起眼,正好与她对上,她立马转开了视线。 网络不好,陆青黛看着手机界面加载半天没出来,于是挪了目光到梁斯铃身上。 梁斯铃如坐针毡,快要将怀里长耳兔的脸都给揉扁了,尤其是当感受到陆青黛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犹如被架在火上烤,浑身都热了起来。 片刻,她大概是实在受不了这种没人说话的诡异氛围,起身抄起茶几上的小玩具藏进沙发抱枕后面:“你是真的不知道?” 陆青黛安静地看着她,随后拿起自己手机正在转圈圈的界面给她看。 “……”梁斯铃咽了咽喉咙。 “这个就是小玩具,今晚你要试试吗?”她一口气给说完,自己耳根先热了。 陆青黛还是那样如潭水般深幽的目光看着她,其中夹杂着一点儿疑惑。 梁斯铃捂了捂脸,原来她是真的不知道。 原来电梯里陆青黛说她手机在震动时,并不是揶揄她,这么一想,她竟神奇地觉得没有那么尴尬了。 界面终于加载出来了,陆青黛垂眸去看。 就算不知道是什么,但弹出来的直白的字眼介绍,已经足够令人懂得一切。 陆青黛那副被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凝滞目光,令梁斯铃感觉从昨晚到现在,她终于占据了点上风。 她在陆青黛旁边坐下,挑了下眉梢:“你跟我同一年的吧,你长这么大居然都不知道这种东西?” 陆青黛手指从侧边熄灭屏幕,偏眸看向她:“我又没用过。不知道不是很正常么?” “我也没用过啊,但我至少知道有这种东西,你难道是完全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这种东西?”梁斯铃微微靠近她。 陆青黛不置可否,只是偏开目光。 难得见到陆青黛害羞的模样,梁斯铃弯着眼睛,将脸凑到她的面前:“我看你像个老司机的样子,还以为你什么都懂呢。” 看来陆青黛一副老司机的样子也是装的嘛。 陆青黛对上她的眼神,淡定开口:“大约是你技术比我还菜,才会显得我在你面前像个老司机。” “……你!”梁斯铃被她呛得说不出话,重新坐回单人沙发上,重新抱回长耳兔。 哼,气死她了。 陆青黛收起手机,唇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下。 匀过去的视线,瞥到梁斯铃发丝半遮半掩下的耳朵微微红了。 用目光丈量下她和梁斯铃之间坐的位置隔着的距离,她起身,走过去。 阴影骤然覆盖梁斯铃头顶和肩膀,梁斯铃轻而缓慢地抖动了下羽睫,缓缓抬起,对上陆青黛半垂下的眼皮。 对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晦涩看不分明。 在梁斯铃恍惚的视野里,对方慢慢地倾落下身体,双手分别撑在两侧的沙发软扶手上,将她整个人圈在这狭窄的单人沙发空间里。 梁斯铃感受到沙发微微陷下去了一些,随之空气里送来对方身上清浅的香气,又被逐渐缩短的距离交融的呼吸代替。 灯光落在陆青黛耳边,勾勒出细细的光晕,几根碎发柔柔飘动,梁斯铃屏住了一瞬气息,后背因着对方靠近而贴到沙发背,彼此双唇只剩下一厘米左右距离时,陆青黛开口说话:“今晚应该没有昨晚那么紧张了?” 滚热的呼吸扑到了梁斯铃的唇角,几秒后柔软的唇贴到她的唇,亲吻间陆青黛的手解开她上衣的系带,一侧肩膀的衣物直接滑落到了胳膊。 也因此,陆青黛看到梁斯铃锁骨上昨晚还没消下去的痕迹。 她停止了动作,垂眸静静地看着,梁斯铃胸口微微起伏,感受到浸染在空气中的凉意,她朝陆青黛身上贴了贴。 沙发太小,两人进去了卧室,打开了床头的壁灯。 当衣物掀得更开,陆青黛看到白皙肌肤上更多的痕迹,梁斯铃大概是那种容易留痕的体质,明明同样都是这样,她身上都没有那么重,还是说真的是她亲得太重了? 陆青黛给她盖上被子,不折腾她了,拍了拍,让她好好休息睡觉。 “你要回去吗?”梁斯铃看着她,轻轻开口。 床头壁灯淡黄色的温馨柔光融化了陆青黛五官的几分凌厉感,显得看向她的眼神如同春水般柔软、含情脉脉。 “那在你这睡。”陆青黛躺到了她的旁边。 浓郁的夜色静静地流淌,梁斯铃已经有很久没有跟人同床共枕,甚至都记不清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可能还是在她十几岁时和妈妈睡在一张床上。 只是对于梁斯铃来讲,十点钟还是太早了一些,她根本睡不着。 她闭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身旁的人也安静下来,只剩下偶尔风吹动窗户的细微声响。 不知道多久,梁斯铃平躺到麻木,睁开眼睛,视线朦胧地看着暗淡的天花板。 她小心翼翼地翻身,背对着陆青黛,看着阴影处的床头柜半晌,仍旧没能睡着。 陆青黛似乎已经进入梦乡,呼吸均匀平稳,她再度翻身,去看陆青黛。 她的目光柔柔地描绘对方垂下来的长睫,五官起伏的轮廓。 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记得上一次和陆青黛躺在一张床上,还是高二的暑假,陆青黛来找她,她们躺在妈妈经营的民宿小床上,聊了一晚上没睡。 那时候聊了什么呢?她完全不记得了。 如今再看着陆青黛这张彻底褪去青涩的脸庞,她竟隐隐有些酸涩,也有那么一阵恍惚。 睡不着,她坐起来,在床头靠了一会儿。 如果是她一个人可以翻来覆去,但陆青黛在这,她怕吵到对方,于是只好轻手轻脚地去到客厅。 她没有开灯,客厅的窗帘没有完全拉严实,外头微弱的光线涌进来,眼睛在适应了一会儿这种黑暗后,可以看清楚家具轮廓。 温吞地走到沙发旁,找了一圈找到前面塞到抱枕后面的小玩具,她闲着没事,去到洗手间打开水清洗了一下,用面巾纸擦干,放到置物架上。 之后,她回到卧室,抱了一床毯子出来放到沙发上,轻轻地关上门。 其实还有一间次卧,但被她弄成了衣帽间。 她去了阳台吹了一会儿风,冷了,这才回来,在沙发上躺下。 没一会儿,听见卧室门缓缓打开的轻微动静。 梁斯铃抬起头,看见立于门边的陆青黛,黑暗中只有那么一个高挑的轮廓,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你怎么跑沙发来睡了?”陆青黛的嗓音低沉暗哑。 “我睡不着,怕翻来翻去打扰到你。”梁斯铃感受到对方在沙发前缓缓蹲下,一只手搭在她的身侧,抬起头看着她。 梁斯铃半垂着眸子,秀发从后背滑落到肩膀前,她伸手,触碰到陆青黛的脸:“我吵醒你了?” “没有,我没睡着。”陆青黛在毯子里摸索到她的手,“回卧室。” 梁斯铃重新回到卧室,陆青黛用面巾纸擦干手上的水珠:“这次不用指套可以吗?我洗干净了。” 因为梁斯铃家里也没有。 梁斯铃歪头看着她:“我没有说我睡不着是想的意思。” “那你——”陆青黛弯下腰,轻轻啄了啄她的唇,“你睡不着,我也睡不着。” 她听出来陆青黛话外的意思,都睡不着,不干点什么,难道就干躺着吗?还是说,聊人生? 梁斯铃觉得自己笑点很奇怪,噗嗤一声,将脸埋在陆青黛的秀发上,又将唇蹭到了陆青黛的耳边,用着诱惑的语气:“你想试试我新买的小玩具吗?” 陆青黛顿了顿:“不想。” 末了,又添了一句:“不喜欢这种外来物。” “我的手就不是外来物了?”梁斯铃刚说完,嘴巴已经被对方堵住。 低低的浅吟在空气中浮浮沉沉,壁灯在白墙上映出一块昏黄的光晕,光晕里暧昧的影子时而紧贴时而微微分开。 凌晨两点被耗干所有精力的梁斯铃瘫在床上半睡半醒,感觉并没有真正睡着天就亮了,她听见陆青黛起来披上外套回去对门的动静。 又躺了不知道多久,她才终于慢吞吞地爬起来,一看时间,上午十点半了。 她揉了揉眼睛去浴室洗澡,回来后看着凌乱的床单被子,她动身整理,一边收拾一边心想自己昨晚又堕落了。 弄好一切后时针转到了十二点,她在点外卖和出门吃之间小小地纠结了一下,最终看外面太阳很不错,决定出门吃。 换好衣服,她给陆青黛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昨晚我还可以吧?】 至少没有像前一晚一样累睡着过去了。 她发完熄灭屏幕,在玄关处换鞋,拿上包,打开门,刚好就碰到陆青黛回来。 陆青黛正在看她发的信息,听见动静,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四目相对,空气凝滞了一秒。 有时候很奇怪,明明身体干过最亲密的事情,白天碰到,却还是不知道要怎么自然相处。 当然也有可能正是因为晚上干过最亲密的事情,以至于让她们变成“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的不上不下关系,才会既没法像朋友一样相处,又没法像真正的恋人一样,从而陷入每次碰到都要大脑加载几秒寻找合适的话题。 “吃饭了么?”陆青黛问。 “正要去吃呢。”梁斯铃脸上终于加载出来一个不深不浅的笑容。 陆青黛拎起手里的馄饨:“多了一份,你吃么?” 梁斯铃这才注意到她买了两份馄饨,低了低眼皮:“你不在单位吃吗?” “想着给我嫂子带,我住得也近。”陆青黛说。 梁斯铃:“那你嫂子不吃?” 陆青黛:“我妈给她送了,她吃完了。” 梁斯铃“哦”了一声,刚接过—— “我什么时候吃完了?”突然响起康心琪的声音。 两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从电梯出来的康心琪。 康心琪看看陆青黛手里的馄饨,看看梁斯铃,又回到陆青黛的脸上。 三个人的氛围陷入一种沉默的诡异,康心琪属于是一头雾水的,没明白此刻是什么状况,开口同陆青黛说:“我刚看到你回来了,阿姨刚好做了饭,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下来吃?” “……嫂嫂,你直接发消息给我就好了,还辛苦上来一趟。”陆青黛忽略旁边梁斯铃一直看着自己的炙热目光,语气不疾不徐地回答。 康心琪:“我发了消息你没回。我上来也没多辛苦,就一层。想着直接来喊你更快。” 陆青黛看眼手机:“我前面刚看到,正要回来着。” 她余光对上梁斯铃的目光,淡定收回,然后跟着康心琪下去吃了。 从6楼刚出电梯,康心琪终于可以问了:“干嘛呢你,给人家带馄饨还要拿我当借口遮遮掩掩的?” “。”陆青黛不知道该说什么。 康心琪在家养胎,陆荆芥给她请了做饭阿姨,家务也都不用她干,会有钟点工上门。 午饭的话做饭阿姨也会留在这里吃,人民医院距离这里较远,陆荆芥中午一般不回来吃,在医院食堂解决。 陆青黛已经买了馄饨,其实没想下来吃的,只是刚才那情形,她没法跟梁斯铃待一块吃。 “我吃馄饨。”陆青黛打开包装袋,跟康心琪和做饭阿姨坐一起吃。 康心琪胳膊肘撞了撞她:“到底怎么回事啊?” “嫂嫂,你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就这么戳穿我。” 康心琪扑哧笑出声:“不是,你给人家带个馄饨干嘛这么躲躲藏藏的?你怎么对租客这么好了?还给人家带馄饨?” 陆青黛用勺子搅着馄饨,垂着眼皮:“顺便的事,刚好我想吃馄饨。” “好好好。”康心琪看出她不想说,也就不追问了。 楼上,梁斯铃还没从刚才的信息中消化完。 她把手机放到餐桌上,拉开椅子坐下,看了圈馄饨外面的包装袋子,上面有店名,是小区门口的那家。 多少钱来着?她记得她去吃过一次,凭借记忆,把钱转给了陆青黛。 顺便发了一句:【谢谢你给我带馄饨。】 对面大概不知道该发什么,没有回复她。 馄饨还热乎着,没有放葱花,她记得去吃的那次,老板是默认放葱花的。 她不吃葱花这件事情,陆青黛居然知道。 中午的太阳明媚灿烂,蓝天明镜如洗,客厅宽敞明亮,梁斯铃望着外头晴朗的天气,微微陷入了沉思。 一碗馄饨她吃了将近半个小时,心中冒出个不太确定的想法,陆青黛其实是记得她的,为什么要装不认识她呢? 她又想到了那块手表,跑到卧室,蹲在床头柜前,拿出来看。 这个礼物,会不会是以前高中时,陆青黛本来要送给她的呢?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没送出? 如果是这样的话,逻辑就说得通了。 可是她很怕自己在自作多情。 微微叹了声气,她把手表小心地重新放了回去。 倒回来收拾餐桌的包装盒。 她开着和陆青黛的聊天框,对方既没有收她的钱,也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寻思着对方可能是刚才被戳穿了尴尬,她干脆多发几条跳过这个话题:【你今早几点起的?】 【累不累啊?】 【我真羡慕你们这种高精力人群。】 她指腹在收藏的表情包里滑动,挑了许久,找到了个可爱的合适的表情包发过去。 一下午,陆青黛都没有回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