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开:深宅弃妾荣宠路》 第1章 初 到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海棠院是永安侯府最偏的院子,离府里的花园池塘不远。杨姨娘放下手中缝了一半的衣衫,揉了揉酸胀的眼睛。 丫鬟香兰过来劝道:“姨娘,歇会儿吧,大公子的衣服有府里的针线房准备,你不用这么赶。” 杨姨娘抬头笑一笑,温和的说:“香兰你也歇歇,咱们去池塘边走走。” 杨姨娘带着香兰,从海棠院出来,沿着小路往前走。天气太冷,府里的主子们都不会来这边,所以一路上静静的,连个丫鬟小厮也没碰到。 一阵寒风吹来,两人齐齐打了个冷战。 池塘边,两个男孩踩着已经结冰的水面,手拉手慢慢往池塘深处走,薄冰承受不住重量突然破裂,两个人同时落入水中。 被吓坏的两个孩子忘记了哭喊,使劲挣扎。 挣扎中将周围的薄冰弄碎露出很大一片水面,反而使自己离岸边越远,陷的越深。 池塘边,乔姨娘和丫鬟小翠呆呆地盯着他俩。 这一切被刚穿过拱门的杨姨娘和香兰正好看到。 府里没有别的小孩子,只有大公子千鸣、二公子千鹤两个。 杨姨娘脑中一片空白,“香兰快去喊人!” 下一刻,就这么毫不犹豫地跑过去,一个猛子扎进了池塘里,奋力朝两个孩子游去。 香兰急忙大声叫喊,“救命啊!快来人呐!两个公子掉进池塘啦!” 塘水太冷了,几乎要冻僵的杨姨娘拼命游过去,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托了起来,只是再也没有力气往岸边游。 这时听见喊声跑过来一群丫鬟婆子和小厮,他们还没到跟前,两个黑影齐齐腾空跃起,飞到池塘上空,一人提溜起一个,将两个孩子提到了池塘岸边。 有力气大的婆子和小厮已经把一根长长的竹竿伸到杨姨娘前面,杨姨娘紧紧抓住竹竿,很快被拽了出来。 侯府乱成一团,匆匆赶来的大夫人李氏险些被吓瘫了,走起路来都直打趔趄,拉着两个孩子上下查看,好半天都没有撒手。 小侯爷孔丰是侯府独苗,她嫁进侯府十几年,只生了两个女儿,二十八岁的时候才生下嫡子孔千鹤,真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孔千鸣虽是姨娘所生,但偌大的侯府只有这两个男孩,也自是宝贝的紧。 一直呆立在那里的乔姨娘只觉得浑身冰凉,如坠冰窟,今天她狠心将两个小公子骗进荷花池,就没想让俩孩子活命。 这么冷的天,没想到杨姨娘会出现在池塘边,还不顾自己的生死跳下去救人,更没想到的是侯府居然隐藏着两个武功高手。 如今事情败露,她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只希望那些人能饶过她的家人。 …… 柳青青躺在床上,盯着纱帐下吊坠的香囊出神,因她一直不说话,还一脸生无可怜的神情,丫鬟香兰跪坐在床前,呜呜的低声哭泣。 “姨娘,两个公子都已经好了,你也要快点好起来啊,大公子每天都过来,大夫人和老夫人都来看过你两次了。” 柳青青耳朵嗡嗡的听不见她说什么,一直在想,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使劲闭眼,睁开,在这里,再闭眼,睁开,还是在这里。 泪水溢出眼眶,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前世千辛万苦考上了重点大学,参加工作后兢兢业业,三十了没谈过对象,过年放假时,开着新买的车回家,带自己最喜爱的小侄子去兜风,结果就发生了车祸。 等醒来时,才发现自己穿越到了古代一个侯府小妾的身上。 小侄子怎么样了?有没有伤到? 脑子里一阵刺痛,放电影似的闪过原主悲催短暂的一生,让她唏嘘不已。 原主杨柳青的父亲是一个秀才,只有她一个孩子,十岁时爹娘先后因病去世,被爷奶卖入侯府成了一个小丫鬟。府中乔姨娘为了争宠,给小侯爷孔丰下了药,结果阴差阳错进了丫鬟杨柳青的房间。 两月后杨柳青发现怀孕了,老夫人大喜,承诺如果生下男孩就纳为妾室。 事情就这么巧,没多久大夫人也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秋天的时候,杨柳青生下侯府长子,成了小侯爷的姨娘。 一个月后,大夫人生下侯府嫡子。 前几天,为了救掉入池塘的两个孩子丢了性命。 于是出车祸的柳青青来了。 让她意难平的是原主的身份,前世都没有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如今却是个生过儿子的小妾。唉! 她想回家,爸爸妈妈哥哥嫂嫂还在等着她,小侄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柳青青任由眼泪恣意的流,一股孤立无助的悲凉涌上心头 “姨娘,姨娘。”香兰见她流泪,慌了神,抱着她的胳膊使劲摇晃。 “香兰,别摇了,再摇就散架了。”柳青青抹了把眼泪,拉住了香兰的手。 她坐起身来问道:“两个公子怎么样了?” 香兰比柳青青小五岁,两人一同进的孔府,香兰人小力气也小,柳青青常常帮她干活,这些年很多时候是柳青青护着她,自从柳青青有了身孕被抬为姨娘后,就被派来服侍她。 “两个公子都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 “没事就好。”柳青青长出了口气,“可是,天这么冷,他们怎么会去水面上玩?” “姨娘,”香兰的声音忽然变小,左右看了看,趴在她耳边悄悄说:“两个公子落水的时候,乔姨娘和小翠就在旁边,大夫人怀疑是她俩搞的鬼,已经关起来了,正在那厢盘问呢。” 柳青青默然,小侯爷原本只有一妻一妾,多年来只得三个女儿,后来她和大夫人先后有孕生下两个儿子,让侯府所有人都喜笑颜开,将两个孩子护的像眼珠子一样。 老侯爷给两个孙子取名孔千鸣、孔千鹤,寓意一鸣惊人,鹤立鸡群。 虽然后来发现大夫人的儿子因出生时脑袋受了损伤,有些呆,但她生的儿子却是个聪明伶俐的。 大冷的天,俩孩子不会平白无故的去水面上玩耍。 老夫人勃然大怒,摔碎了那套名贵的青瓷茶盏,老夫人也是在内宅明争暗斗中过来的人,女人间的那些手段,自然一清二楚,侯府子嗣竟然被一个姨娘拿来做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 “这乔氏真该死,内宅女人之间的争斗无伤大雅,她千不该万不该也不应对孩子下手啊。” 当即命人将乔姨娘杖二十大板后关进柴房。 永安侯府当眼珠子一样疼爱的孙子差点让人斩草除根,这件事不但在府里被传的沸沸扬扬,还传到了府外。 第二日,柳青青早早醒了,赖在床上好久才起身。 她不习惯丫鬟在旁边伺候,把香兰打发出去,自己收拾妥当,刚坐在梳妆台前,外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谁啊,进来吧。” 紧接着,一个小身影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柳青青透过铜镜,模模糊糊中瞧见一个**岁的男孩子左顾右盼的模样,不由嘴角轻扬,试探着开口:“大公子?” 这应该是原主生的那个儿子——孔千鸣。 孔千鸣吓了一跳,探头来看,见柳青青笑眯眯地看着她,便朝她走来。 看着眼前的人,他鼻子一酸,眸中沁出了模糊的泪光。 “姨娘——” 柳青青伸手将人拉到身边,当看清他的长相时如遭雷击,眼前的儿子和前世的侄子柳阳长的一模一样。 “小太阳——”她不由低声喊了出来。 小太阳是她给侄子起的小名。 第2章 乔姨娘之死 千鸣眼里含着泪,呆愣地看着姨娘,小太阳是谁? “姨娘?”香兰也被柳青青的样子吓到了。 听到喊声的柳青青这才反应过来,摇摇头,心中暗笑,这怎么会是侄子呢,她是死后穿越到这里的,已经在原来那个世界消失了。 “千、大公子,我说过很多遍,不要单独到池塘边玩耍,你怎么不听呢。” 香兰也接话道:“大公子,昨天要不是那两个护卫,你们俩个和姨娘可就危险了。” 千鸣此刻已经泪流满面,“姨娘,我错了,乔姨娘跟弟弟说池塘中间的那支莲蓬里有颗漂亮的珠子,弟弟非要去拿,我拦不住弟弟,只好陪他下池塘。” “都是我不好,害的姨娘差点丢了性命,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姨娘了,呜呜呜……” 说着伏在她的肩上伤心地大哭起来,温热的眼泪滴落在柳青青的肩上,打湿了她的衣裳,她心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人狠狠地撞击着,涌出无尽的酸涩和怜悯。 她与这个孩子是第一次见面,可莫名的熟悉感让她半点都不觉得生疏,那是她从来未曾体验过的感觉——母爱,这是来自原主的情绪。 柳青青轻轻抚摸着千鸣的脑袋,安抚着小家伙激动的情绪。 千鸣慢慢止住哭泣,脸上还挂着泪水,他吸了吸鼻子,眼神黯然而哀伤。 柳青青心疼地抱住少年,拍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哎呦,不哭了啊,以后记着这次教训就好。” 就像前世抱着自家小侄子一样。 如果她的穿越是为了赎罪,那眼前这个酷似小侄子的少年,她护定了! 香兰发现杨姨娘自从落水醒来之后,就像似换了一个人一样,变得性情开朗,不再是以前那沉默不语的模样。 难道是经历一番生死改了性子? 这样的姨娘真好。 乔姨娘被打的事柳青青还是从香兰口中知道的,也许是前世看宫斗剧看多了,她潜意识觉得此事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样,要知道永安侯府是京城的一等勋贵,老夫人是先皇后的堂姐,威武侯的亲侄女。 乔氏的女儿十月初才嫁给一个刚考中的进士,之后随夫君到外地赴任,她这样做等于断了女儿的娘家助力,断了女婿的升迁之路。 柳青青可不相信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她决定亲自去会会这个疯逼女人。 侯府后院柴房,两个壮硕的婆子把在门口,见她过来,一个婆子问:“杨姨娘来这儿有事吗?” 柳青青点点头,“我想见见乔姨娘。” 婆子取出钥匙打开门,嘱咐道:“别离太近,莫要让她伤了你。” 柴房有些暗,只西边墙上方开了一个一尺见方的透气孔,用铁棍封着,地上零乱地铺着些稻草,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女子有气无力地躺在上面。 听见动静转过脸来,“杨姨娘?你是来报仇的还是来看我笑话的?” 没想到被她害的差点丢了小命的杨姨娘会来送她最后一程。 乔姨娘长的虽不是倾国倾城,却也娇小可爱,自有一番风韵,如今脸色苍白,眼眶深深凹陷下去,像极了被暴雨蹂躏的花朵。 “都不是,我来是想问问你,我自认与你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你为何要害死我的儿子?” 乔姨娘嗤笑一声,“嫉妒呗,这回答满意不?你还想知道什么?” “乔姨娘多想了,我知道你装的很辛苦,也是迫不得已。”柳青青叹了口气接着说,“因为三小姐已随夫君到外地,你再无牵挂。” 柳青青的一番话,无意中触动了乔姨娘内心的伤痛,让她泪盈于睫。 乔姨娘闭了闭眼睛,眼泪滑过眼角,眼里出现了一丝裂纹。 不管眼前的人是真心来看她,还是来看笑话的,但能说这句话,对于眼下的乔氏来说,就是莫大的安慰。 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你也是迫不得已,你也很辛苦。 天知道她这些年过的有多辛苦,迫不得已给人当妾,迫不得已为他人打探消息,迫不得已害人性命,连亲爹亲娘也是牺牲自己的一生来换取全家的利益。如果不是为了女儿她早就不想活了。 “杨姨娘,谢谢你还来看我,我……” 成年人的崩溃只是一瞬间,原本还是视死如归看淡生死的模样,到后来乔氏竟然嚎啕大哭起来,把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都说了出来。 她是别人安插到侯府的钉子。 当年孔丰外出,碰到乔氏意外落水,便顺手救了她,乔家自是万分感激。几天后有人拿着银子悄悄找到乔家,让乔家想办法把女儿嫁入永安侯府,帮他们找一样东西。 乔家父母见钱眼开,不管女儿已经芳心暗许,硬拉带着找上侯府来,以二人众目睽睽下有了肌肤之亲,女儿名声受损为由,逼迫孔丰娶乔氏。 侯府未曾理会,没想到第二日街头巷尾就传遍了两人的流言,更有甚者说他与乔氏私会以至乔氏落水。 纵使孔丰百般解释,但乔家无赖般的闹腾却让他有口难言。 明景帝听闻此事,哈哈哈大笑三声,暗叹老天有眼,当着朝中众大臣的面申斥了他。 永安侯府无奈只好一顶小轿将乔氏抬进府。 小侯爷孔丰生性善良,就算不喜也不曾苛待她,两年后,看在乔氏还算守本分,才与她同房,后来生下女儿。 侯府不曾苛待她,不曾苛待她的女儿。 乔氏进府后,多次利用姨娘的身份暗中打探寻找先皇的密旨,怎奈老侯爷藏的严实,一直没找到。 面对背后之人步步紧逼的威胁,她小心翼翼地熬着,为了家人和女儿的性命也做了很多让人不齿之事。 大夫人的几次流产,大公子、二公子的落水都是她和丫鬟翠儿做的。 许是坏事做多了,苍天到底没放过她。 柳青青也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的探望,竟然让乔氏道出了真相。 老侯爷、老夫人和大夫人得知后先是震惊,而后是震怒。 很快侯府传出消息,乔姨娘得了恶疾被送到了侯府城外的庄子上,第三天就和丫鬟翠儿都没了。 …… 昨夜下起了小雪,直到天亮才停,此刻天气已经放晴,大夫人院子里的丫鬟过来传话,让各自在院子里用餐,不必去老夫人处请安了。 香兰已经取了早饭回来,侯府每个院子都有小厨房,从大厨房取回的饭菜热一下就能吃。 吃罢饭,香兰收拾好碗筷要送回大厨房,柳青青站在院子里,一股阴冷潮湿感迎面扑来,打了个哆嗦,用力吸了两口。 虽然冷,但是没被污染过的空气可真香甜。 院子四周的枯草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风吹过,掉落到地上,浸入泥土。 到底是江南,连冬天也这么有韵味。 她听着香兰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微微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鸟儿,心里生出无限向往。 她穿越过来就是要在这小小内宅里过完余生吗? 第3章 秦家的意外 柳青青每日请安结束后就立即回自己小院,也不到处溜达,出了那件事后,她也不愿意在外面瞎转悠,怕遇到熟悉的人,发现她的异常。 她的院子比较偏僻,右边不远处的一排房子里住的都是府中的下人,走过一道垂花门就是后门。 她偷偷瞧过,后门外面也是宅子,挺大挺豪华,这儿是京城的富人区,街道干净整洁,出入都是乘坐马车,这一片也安全的很,晚上不时有巡逻的衙差经过。 香兰端着一盏燕窝粥进屋的时候,柳青青正斜倚在床上看书。 “姨娘,别看书了,该休息下喝点燕窝粥。这燕窝还是大夫人身边的许嬷嬷送来的。”说着把碗放到旁边的小几上。 大夫人李氏是个温婉的人,平日里对杨姨娘也不错,这次杨姨娘救了两位公子的命,大夫人更是对她充满感激,在杨姨娘昏迷期间亲自看望了好几次。 “好,我喝,其实这燕窝虽贵重,但它的营养价值和银耳差不多。”柳青青放下书,端起碗,一边喝一边还不忘解释一番。 原身被卖进府里之前,跟着秀才爹识了不少字,进府后少言寡语,只爱看书。虽然侯府有一个藏书十分丰富的书房,但除了老侯爷、小侯爷和大少爷别人不能随便进去。 后来得到小侯爷的允许后,原身便常常让大少爷给她拿一些游记、杂学、奇闻异志来看。 “姨娘,你得改改这性子,以前不争不抢的,平白让乔姨娘得了许多好处,如今你为了救两个公子,差点把命都搭上,你说大夫人和老夫人会不会一高兴给你另换个大点的院子?” 同为姨娘,自家姨娘住的院子比起乔姨娘住的院子来,又小又偏差距很大。 “傻香兰,经历这一遭我想通了许多事,明白了很多道理。” 柳青青抬起手为她撩起一缕发丝,“你说的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往后我要做出改变,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 也不枉老天给她这次重生的机会。 将军府荷苑。 平西伯夫人江氏正跟女儿——秦大夫人说话,房中丫鬟婆子都被打发了出去。 “皇上的身子现在已经是一天不如一天,朝堂之上,贵妃因为娘家手握重权,已经把控了大半朝堂,就等皇上哪天去了,便扶持宣王上位。” 秦大夫人不明白,“她这不是白费力气吗?先皇早有密旨,太子之位必须立嫡,她偏偏要搞这些把戏!” 这事满朝大臣都知道,他们这些勋贵之家自然也知道。 “你没在朝堂上,所以你不明白,那密旨只有永安侯老侯爷和太后知道放在哪儿,这几年太后被皇上冷落,只能专心理佛,不再过问后宫之事,而肖家和宣王对永安侯府更是着力打压,如今京城谁不知永安侯府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现在皇上龙体欠安,沉疴愈重,宣王没了耐心,说不定要狗急跳墙。” “这是爹让你来告诉我的?那爹的意思是?” 江氏点点头,“永安侯府危矣,你们将军府在这时候千万要小心,不要被牵连到了。” 将军府是有名的忠君党,从来不站队,任你皇子争的你死我活,从不参与,只秉承一条,谁做皇帝我听谁的。 宣王和肖家近些年来频频向将军府示好,都被秦老夫人以年老体弱不便出席宴会为名搪塞过去了。 倒是永安侯府这边,和将军府没什么交情。 “娘我知道了,婆母年老,平日里也不与人多交往,我每日都到佛堂诵经,祈祷菩萨保佑老四和阿武平安,只阿光每日与一群纨绔逮鸡撵狗的到处跑。” 将军府是武将之家,秦飞老将军共有四个儿子,与他一起镇守西北边关,这些年来,秦飞老将军、老大秦少俊及三个儿子、老二秦少杰夫妻、老三秦少栋先后都死在战场上,老四秦少粱成了西北军最高指挥者。 原本儿孙满堂、人丁兴旺的将军府只剩下秦少杰的儿子秦中武和老四秦少粱父子三个男丁。 前几年阿武满十五岁后也加入了西北军,如今已是正四品明威将军。 秦少粱的妻子在生下儿子后血崩而死,现在偌大个将军府只有秦老夫人、秦大夫人和十三岁的秦中光几个主子。 “你心里有数就行。”看天色已晚,江氏起身回家了。 秦大夫人送走母亲,就朝婆婆的院子走去。 刚走到院门口,就见阿光的小厮顺子慌慌张张跑来。 “大、大夫人,小、小少爷出事了。” “阿光出什么事了?”秦大夫人惊的脸色一下子就没了血色。 顺子焦急地说:“小少爷赛马的时候,马突然惊了,小少爷坠到地下,腿还被马蹄踩了一脚,人已经昏迷过去……” 不等他说完秦大夫人就紧张的问:“人呐?现在人在哪?” “送到仁济堂了。” “老大媳妇,你在外面嚷嚷啥?”一个身穿暗红色织锦褙子黑色衣裙,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拄着拐杖从院里走了出来。 这就是秦飞老将军的遗孀秦老夫人,将军府的老太君。 “娘,阿光从马上坠了下来,伤了腿,现在在仁济堂。” 老太太一听急了,“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看看,再派个人去请太医来。” “哎,知道了娘,你不要着急,我这就去。”秦大夫人急匆匆带着人走了。 …… 秦中光从昏迷中醒来,浑身又酸又疼,全身无力,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腿上传来的痛让他清醒无比。 他虽是个纨绔,但他不是傻子,爹多少次告诫他,小心避让,不要去招惹肖家人,不与皇家子弟走太近,没想到他有意退让,别人却步步紧逼。 这次坠马他心里清清楚楚是着了别人的道,真的是鬼门关走了一遭。 爬在床前一直盯着他的顺子发现自家少爷醒来了,惊喜地大喊:“小少爷醒了!” 一番兵荒马乱,秦大夫人扶着秦老夫人红着眼睛站在床边。 “阿光,你怎么伤成这样了……”秦老夫人说到伤心处泣不成声。 秦大夫人劝慰道:“娘,你坐下,让薛院正好好给阿光看看。” 她们赶到仁济堂的时候,那个老大夫说阿光的一条腿粉碎性骨折,保不住了,现在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薛院正身上。 “胳膊骨头错位,已经接好了,一条腿粉碎性骨折,恕老朽无能为力,除非……” 薛院正可以说是大夏最好的大夫,他说不能治,那…… “薛院正,除非什么?”秦老夫人急切地问。 “除非能找到妙手神医。” 妙手神医姓胡,原太医院院正,不但医术好,更有一手家传的接骨绝活。十年前再次有孕的贵妃娘娘受了风寒,胡院正前去医治,吃了他的药后贵妃娘娘却滑胎了,后来在他开的药方里查出加了至寒的药材,皇上震怒,革去他的职务,并且打了四十大板。 此后胡神医便没了音讯。 “阿光,你放心,祖母花再多钱财也要给你找到胡神医。”薛院正的话给了秦老夫人希望。 秦大夫人也安慰道:“我这就给你父亲写信,让他也打听着点胡神医的消息。” 第4章 向燕王求助 西北边关。 秦少粱看完家里的来信,目光从欣喜慢慢变成凌厉。 自燕王被赶出京城到了封地后,宣王和肖贵妃母子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一边在朝中拉拢重要位置的文臣,一边找机会接近手握重兵的武将,将军府就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可是几年下来将军府软硬不吃,丝毫没有要站到宣王这方的意思,这是惹怒了宣王,要给秦家点颜色看看吗? 胡神医的事他也知道些,前几年无意中听人说,曾经在燕州见过胡神医。 要不给燕王写封信问问? 燕王府 忙碌了一天的燕王拖着疲惫的身子刚进门,王妃身边的丫鬟绿依便上前来说王妃在静园等他用晚膳。 进屋坐在桌子前,看着眼前的菜和粥,燕王心中微暖,有人等着吃饭,屋子里充满烟火气,这就是家的味道。 “王爷,今儿个回的有些晚,是遇到麻烦了么?”王妃问道。 “上缴的税粮还差三成。”燕王今天一上午都在和府衙的官员商议此事,下午又随杨知府去周围的几个村子看了一圈。 燕州的土地贫瘠,农作物亩产很低,百姓苦的很,今年雨水少年景差,总不能将这些沉重的赋税都加在百姓身上,让他们连维持生存的口粮也没有。 “那你打算怎么办?”燕王妃也没想到还差这么多,若是将差的这些税粮在推到百姓头上,留下的口粮也许都维持不到来年春耕,那他们真的是没活路了。 “还在想办法,实在不行我会上折子给父皇,看能不能明年再补交。”燕王将今天在议事殿商量的结果告诉了她。 燕王瞥了王妃一眼又道:“燕州经不住朝廷一再盘剥,王府要撑起整个燕州,又要养活府里这么多人,以后再节省些,怕是明年的日子也不好过。” 燕王妃出身并不显赫,祖父是一个穷秀才,父亲郭雄是明景十五年的武状元,在北部守将秦飞将军手下任职,当年威武侯因通敌被皇上斩杀后,秦飞将军调到西北军任职,副将军郭雄便接替他成了镇守北方的将军。 当初燕王刚到燕州,有些官员觉得燕王被皇上厌弃,与皇位无缘,对燕王各种轻视、刁难,郭将军明里暗里给了燕王不少支持,帮助燕王在封地站住脚,并把嫡长女嫁给燕王。 王妃从小与哥哥弟弟们一起读书、练武,贤惠明理,也不是一般女子能比得上的,所以燕王有些事也愿意与王妃说道一二。 “总这样也不是办法,明年的税粮若是还不够呢?你还不如上折子请求父皇给减免一些呢。”王妃没想到他们商议了半天就是这个结果。 “父皇不加重赋税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减免?哼!若非看在国家大局、父子情谊上,我恨不得立刻冲进京城,问一句为什么!”燕王咬牙道。 王妃感叹道:“都是自己的儿子,父皇如此行事让人心寒。” 燕王眉头紧皱,“吃饭,不说这些烦心事。” “奥,对了,今天西北军秦将军派人送来了一封信,放你书房了。” 燕王的书房是府内管理最严的地方,除了王妃和燕王的四大护卫外,没有燕王的许可谁也不能进去。 吃罢饭,燕王叫上师爷来到书房,看完信,略一思考就知道怎么回事,父皇已经年老,宣王和肖家已经迫不及待了。 将信重重拍在书桌上,“父皇被肖家那贱人迷了心窍,做事真是越来越不知道轻重了。” 旁边一个衣着朴素,头戴方巾,蓄着美髯,身穿青色圆领大袖衫的男子道:“秦家手握重兵,守卫西北十几年,就因为没有站队宣王,居然用下作手段将秦少粱儿子的腿弄残。能允许这种事发生,皇上真的老了。” 他就是燕王府中的师爷岳琼,也是京城相国寺了尘大师的小师弟了凡。 西北的西厥人一直蠢蠢欲动,小摩擦不断,今年北方普遍干旱少雨,北边的鞑靼也粮食短缺,怕是不可避免的又要挑起战争。 这种时候惹怒守边的将军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燕王低头不语,同为守边大将,秦将军守着西北边境,岳父郭将军守着北部边境,都是贫瘠的地方,在朝廷未及时给北方守军提供粮草的时候,秦将军也曾偷偷给自己送过。 这个忙必须得帮!这是军人之间的惺惺相惜。 想到这儿燕王轻喊:“来人。” 护卫进来弯腰行礼,“属下在。” “去请胡神医过来。” “是。”护卫领命出去。 岳琼看着燕王欲言又止,燕王笑骂道:“你个老东西,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怎的现在又成这样了,有话快说。” 岳琼神秘一笑,凑到燕王跟前道:“老夫夜观天象,紫薇星已经现世。” 一个月前,他夜观天象,发现有异星现世,似有影响国运之兆。这几天他发现那颗异星渐渐变的明亮了起来。 …… 很快秦少粱收到了燕王的回信。 燕王给他分析了京城中的情况,以及宣王和肖家的野心,建议他为了安全起见将小公子接到西北,到时派胡神医过去医治。 半个月后,将军府。 秦大夫人和秦老夫人来到孙子的屋子前,顺子和两名小厮正战战兢兢的守在门口,见秦老夫人过来,立刻跪倒问安:“见过老夫人,见过大夫人。” “你们不在里面伺候,怎么站在门口?” “回老夫人,小少爷把我们赶出来了。”三人低着头不敢看老夫人。 秦大夫人走上前,轻轻叩响房门。 “嗵”的一声,重物砸在门上,接着少年的怒吼之声传出:“滚……” 门外的小厮浑身一抖,秦大夫人一脸难为的看向秦老夫人。 阿光自从伤了腿后,刚开始还耐着性子等着找到胡神医给他治疗,这都快一个月了还没找到,心情焦虑,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 秦老夫人满眼心疼,推门进去轻声道:“阿光,你爹来信说他打听到了神医的下落,会派人来接你,你的腿有救了。” 床上躺着的人挣扎着坐起来,露出少年稚嫩的面容,“祖母,真的吗,信呢?快让我看看。” 秦老夫人把信递过去,看着消瘦许多的孙子,不禁长叹一口气,“我的阿光遭罪了。” “祖母,我不怕遭罪,只要能站起来,我什么都不怕。”秦中光看完信立马拍着胸口说道,他可不想这辈子都躺在床上。 秦老夫人爱怜地摸摸孙子的脸庞,“阿光,好好养着,等人来接你,祖母怕你治好腿后就要留在西北了,陪祖母过了年再走吧。” 秦家的男儿十五岁就要入伍,她一手养大的阿光已经十三岁了,儿子的信里也透露出让阿光留下的意思。 第5章 逛街 因为刮了一晚上的风,外面的天湛蓝湛蓝的,温度虽然低可也是阳光明媚。柳青青的心情被这样的好天气感染的好了不少,可是那种回不去的孤独,和一直要留在这么个陌生地方的不安又让她心情烦躁。 香兰从外面进来,“姨娘,许嬷嬷来了。” 许嬷嬷三十多岁,是跟着大夫人李氏陪嫁过来的,是她的心腹,在府里地位很高,丫鬟婆子谁见了也会尊称一声“嬷嬷”。 她怎么来了? 柳青青忙站起来迎了过去。 许嬷嬷进来就要行礼,被柳青青一把扶起。 “许嬷嬷,你有什么事叫小丫鬟递个话就行,还劳你亲自跑一趟。” 许嬷嬷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眉眼秀气,面色白皙,个子不太高却身材修长,见柳青青这般态度面脸笑意的道:“见过杨姨娘,大夫人明日陪老夫人去绣罗阁置办除夕进宫穿的服装,让奴婢来问问杨姨娘要不要一块去。” 柳青青听了心里明白,这是大夫人李氏因为自己救了千鸣、千鹤特意给自己的恩典。 古代的女人结婚后就被局限在内宅方寸之地,一般没事不会轻易出门,妾室姨娘更是如此,想要出门还要当家主母同意才行。 原身进府十多年,出府的次数寥寥可数。 要想往后在府里舒舒服服地活着,主母给的脸必须得兜着。 想到这她立马露出一副惊喜的模样,“要,要,我陪大夫人和老夫人去挑选。” 见到她这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许嬷嬷满意地走了。 第二天,香兰早早就把柳青青叫起来,先是给她梳了个美美的发型,然后找出今年新做的衣裙帮她换上。 柳青青不解地问:“香兰,你这是干什么,我是陪逛街,又不是去相亲,干嘛这么隆重?” “姨娘,好容易有趟出门的机会,一定要打扮的美美的才好,说不定大夫人和老夫人一高兴给你也买一件,那可是绣罗阁的衣服哎。” 人人都知道京城最高档的服装店是锦绣阁,但样式最好看的却是绣罗阁。 柳青青听了无奈地摇摇头。 吃过早饭,柳青青刚到二进院的垂花门处,大夫人李氏和老夫人也走了过来,后面跟着昨天见过的许嬷嬷和老夫人身边的秀嬷嬷。 老夫人五官生的很好,眉目温和,虽然年龄大了,面部有些松弛,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年轻时是个精致美人,身穿石青色绸缎衣裳,下穿暗红色长襦裙,十分富贵,头上梳着寻常的发髻,带一根简单的玉钗,能看出玉的品质很好。 两人看见柳青青都温和地点点头。 门口停了两辆马车,大夫人李氏和老夫人带着秀嬷嬷上了前面一辆,柳青青和许嬷嬷上了后面一辆。 今天是休沐日,府里的女人都出门去了,老侯爷和儿子孔丰难得悠闲地坐在书房一边看书一边品茶。 老夫人一行人刚走,孔管家就进了书房,站在那里有些欲言又止。 “什么事?说吧。”老侯爷道。 孔管家道:“老侯爷,前些时候将军府的小公子跟几个纨绔在京郊的马场比赛时从马上摔了下来,薛院正看了都说腿伤严重,怕是得留下残疾。你不是让我多留意这件事吗,刚刚得到消息,那天比赛时,秦小公子的马的确被人做了手脚,侯爷你猜背后主使是谁?” 老侯爷端着的茶杯重重放到桌子上,张嘴吐出两个字,“宣王?” 不是他疑心重,短短一个月内将军府和侯府接连出事,让他心中隐隐生起一股不安,这是他在官场浸淫多年,对周围环境所练就的敏锐。 孔管家默默点头。 “知道了。” 孔管家行礼退下。 书房里静悄悄的,老侯爷负手来回踱着步,脸上神色凝重。 “丰儿,不知你有没有觉察到,这些时日宣王和肖家的小动作有些多。” 孔丰神色凝重,“近十天之内肖丞相已经四次在朝堂上提出立长子宣王为太子了。” 老侯爷眼底闪过锋芒,“他们有些着急了啊。” …… 孔家在京城西边,是京中高官和贵族的云集地。 马车从孔家出来后,柳青青就好奇地扯着帘子朝外张望。 京城地处江南繁华之地,前街大气恢弘,道路用青石板铺成,宽敞干净,沿街的商铺大都挂着黑漆描金的招牌,门头高大,门脸阔气。 马车行了两刻钟后停下来,车夫冲着车厢道:“姨娘,嬷嬷,到了。” 柳青青下车后看见大夫人李氏和秀嬷嬷一左一右扶着老夫人已经到了绣罗阁门口,她紧走两步跟上,在小伙计的带领下一行人直接上了二楼。 绣罗阁一楼卖的衣裙价格相对比较亲民,小康家庭的女子一年也能来买个一件两件的。 布料好,做工新颖的衣裙都在二楼,楼上的装饰比一楼要精致许多,环境更清雅。 进了贵宾室,许嬷嬷和秀嬷嬷张罗着给老夫人和大夫人李氏端茶倒水,小伙计出去没一会儿带着人拿进来十几套衣服。 “这是我们绣罗阁最新样式的服装,贵人先试试看满不满意,如果不满意我再拿别的。” 老夫人一看小伙计放下的都是些颜色暗沉、样式端庄适合年龄大些的妇人穿的衣服,就指着柳青青对他说:“拿几件年轻人穿的衣裙给她试试。” 又对柳青青道:“你虽然不用参加宴会,快过年了,也该有身新衣。” 这孩子自来侯府就一直本本分分的,被抬了姨娘也没有变,从不生事,从不越界,在府里跟个小透明一样。 “谢老夫人。”柳青青赶紧朝老夫人道谢。 小伙计欢喜地直点头,客人买的越多,他的提成越多,很快就又拿进来几件颜色鲜亮的衣裙。 贵宾室分内外两间,里面是两个并排的更衣室,外面是休息室,大夫人李氏和两个嬷嬷到更衣室帮老夫人试衣服去了。 柳青青去另一间更衣室试好了一件绿色织锦衣裙,见老夫人她们还没出来,就走到窗户跟前打开。 窗外的景色很美,能看见整个街道,往远处眺望,满眼都是雕梁画栋,错落有致的房屋,还能看见更远处的秦淮河里大大小小的花船不时划过。 这里可能是有钱人们常来的地方,街上小贩也多,人们的穿着也变多样化,有穿绫罗绸缎的,也有穿粗布麻衣的。 人来人往的身影加上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构成了一副“鱼盐满市井,布帛如云烟”(李白)的人间烟火景象。 大夫人李氏比较挑剔,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给自己和老夫人选好衣服,出来看见柳青青挑选的衣服也很满意。 许嬷嬷叫来小伙计结了帐,衣服打包装盒,一行人这才下楼。 刚走到楼梯口,一楼传来嘈杂声,就见楼下几个衣着华丽的十六七岁的少女围着一个长相柔美、气质清华的女子,这个女孩身材高挑,比围着她的那几个高出半个头。 她手里拿着一个包裹,身上的靛蓝绸缎长袄已经洗的褪色,衣袖周圈磨的将破未破,显然家里的经济状况不是很好。 第6章 反驳 一个身穿浅红色衣服的少女说:“掌柜的,你们这里可真是什么人都让进来,她的包裹里装的什么,不会是偷的吧。” 旁边站着的几个少女都笑了起来。 “就是,掌柜的快看看店里少了衣服没。”一边说笑一边拉扯高个女子抱在怀里的那个包裹。 掌柜的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肖小姐,这是周小姐定制的衣服,本店新赶制了一批衣裙,款式很多,面料及绣制方法也各有不同,不如肖小姐和几位小姐到楼上贵宾室试试?” 看得出这个穿着华丽的肖小姐和同来的几位小姐是这家店的常客,掌柜的不愿引起纠纷,想把这几位带到楼上。 “吧嗒”少女手里的包裹被扯掉在地上,包裹散开露出淡紫色的一角。 “好漂亮的颜色!”一个少女迅速提起那件衣裙。 “还我!”高个少女一把抢过来蹲在地上包好。 肖小姐和那几个少女眼中都露出鄙夷之色,“看你那寒酸样子,忠勇侯府穷的叮当响,你娘怎么舍得花钱给你做新衣服?” 听到忠勇侯府四个字,大夫人李氏和老夫人脸色一变。 这就是忠勇侯的那个女儿周芷依?每年参加宫宴的人都很多,她们并没有注意过她。 周芷依身形狼狈腰却挺的笔直,“肖小姐若是来嘲笑我的大可不必,这些年我受的嘲笑已经够多了。” 忠勇侯府在京城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她的父亲周启山原是西北军从三品怀远将军,唯一的儿子是驻守榆城的总旗,五年前大年三十那天,周启山巡查到榆城,准备陪儿子过年,半夜,西厥人突然袭击了榆城,父子两人一面点燃狼烟报信,一面带兵拼死抵抗,等到援军到了的时候,父子俩已经双双牺牲在战场上。 西北军最高将领秦少粱将他们的事迹上报朝廷,朝廷为了表彰和激励边疆将士,破格封周启山为忠勇侯。 谁都知道忠勇侯其实是个空爵位,忠勇侯父子牺牲后,家里只剩下寡母、妻子和一个女儿,靠着内务府每年发的一千两银子过活。皇上为了彰显仁慈,每年的年三十都让周芷依参加宫里的宴会,而她也因经济窘迫置办不起昂贵的新衣没少让那些高门小姐笑话。 穿浅红色衣服的少女也嬉笑着道:“周芷依,你娘是不是怕你嫁不出去才给你做新衣服?” 周芷依失语,这句话戳中了她的内心,京城的女子一般都是十四岁议亲,十五六岁成亲。她过了年都十八岁了,一直没有人来提亲,平常人家畏惧忠勇侯府的名头,高门大户又看不上她家。娘有些着急了,咬牙拿出三百两银子让她做了这件新衣裙,以便在宫宴上能被哪家的儿子看中。 肖小姐见周芷依没吭声,说的话越发过分了。 “看你这身上穿的衣服都磨出毛边了,你那个穷鬼爹也没给你留下点银钱?怨不得都十八岁了还嫁不出去。” 周芷依认识肖敏,原想着少说一句息事宁人,见她不依不饶处处紧逼,也出声道:“我听闻肖小姐家里不但请了先生给教授课业,还请了宫里的嬷嬷教授礼仪,我很疑惑,肖小姐的礼仪教养是怎么学的。” 肖敏平日里仗着表哥宣王霸道惯了,当着好朋友的面自然也不想落下风。 “说错了吗?你爹不是死了?你哥哥不是也死了?你家不是靠着朝廷给的银子生活?我看你和你那个娘就是扫把星,他们就是被你俩克死的。” 这话说的实在是恶毒至极。 大夫人李氏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又闭上了,她不想节外生枝。 因为那个肖敏她也认识,是肖丞相的孙女,是肖贵妃的侄女,宣王的表妹,老夫人是已故皇后的堂姐,是燕王的外家,肖家与永安侯府不是一条路上的。 老夫人实在看不下去,想要说几句,旁边的柳青青忍不住了。 在现代的时候,军人是神圣的,是被人尊重的。她不认识肖敏,但忠勇侯的事她听说过,一个为国战死的烈士不但受不到尊重,遗孤还被人这样奚落、羞辱,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了? 她笑着开口了,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这位小姐,你也知道她的父亲、兄长死在了西北边境,都说一寸山河一寸血,没有他们在边境浴血奋战,哪有你们在京城的岁月静好。” “人生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与鸿毛,身为武将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本该被后人记住,他们为国为民为大义,死得其所,无怨无悔。他们上不负国家,下对的起百姓,唯一对不起的是自己的父母妻女。 你们这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娇娇女,对英雄没有敬畏之心,对弱小没有怜悯之意,一边享受边关将士用生命守护得来的和平,一边红口白牙的在背后给人妻女泼脏水。” “看你们的精致打扮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儿,看你们的嚣张做派想必是出自官宦之家,不如回家问问你们的父母兄长,如此羞辱一个烈士遗孤你们的良心可安?” 柳青青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说的那几个少女哑口无言,却让周芷依红了眼眶,泪水悄悄流了下来。 只有肖小姐垮了张脸愤怒地指着柳青青大声喝问:“你是谁?我们怎么样关你何事?” 柳青青正色道:“路过的百姓,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肖敏一时恼羞成怒扬起手就朝着柳青青的脸上打去。 老夫人几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肖小姐,什么时候我永安侯府的人是你能随便打的?” 肖敏这才看到老夫人不带一点表情的脸。 永安侯府虽说这些年落魄了,可还真不是她能随便动的。 张了张嘴,终于什么也没说带着那几个少女怒冲冲走了。 见周芷依在那里抹眼泪,柳青青本想上前安慰安慰这个被奚落的女孩,却没有动,她觉得对比女孩承受的丧父丧兄巨大的悲伤来说,自己的这点同情太过单薄了。 没想到周芷依擦干眼泪走到她们的面前,郑重地行了个礼,“小女周芷依多谢老夫人和两位夫人出言相帮。” 老夫人把她扶起,“孩子,跟你娘和奶奶好好过日子,其他的不用太在意,举头三尺有神明,老天都看着呢。” 周芷依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她多久没听到过这样贴心的安慰了,她此时想去个无人的地方坐下来,把头埋在膝盖里放声大哭一场。 自从父兄去世后的这些年来,她们没有生活来源,只能靠朝廷每年给的那一千两银子度日,她们祖孙三人承受了无数的流言蜚语,今日总算有人在她无助的时候为她说话了。 深深的吸了口气,再次道谢:“多谢老夫人,小女记住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老夫人也没了再逛下去的兴致,大夫人李氏便招呼大家上马车回家。 第7章 挑衅 马车刚走了不远,就见前面不远处桃源楼门口停了三四辆马车,把整个巷子都堵住了。 一个穿月白色锦袍的男子在几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簇拥下一边嬉笑一边准备进醉仙楼。 那穿月白色锦袍的男子无意中抬头就看到了对面过来的马车,他眼睛微眯,叫过旁边的护卫,低头耳语了几句。那护卫点点头,走到一辆空车跟前,手腕翻转,一根细长的银针刺到了马屁股上。 马匹吃痛,前蹄猛然抬起,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随即拉着马车向前冲去。 街道两旁的小摊贩见状都惊叫着躲闪起来。 受惊的马拖着车厢跑的飞快,将两边来不及躲避的小贩和摊子撞的人仰马翻,直朝前面冲过来。 人群惊恐尖叫,哭声骂声响成一片,没躲开的人被推搡着摔倒在地。 侯府的车夫吓的脸上没了血色,紧紧抓住缰绳,极力想将马控制住靠在墙边避让。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对面的马车撞到了侯府的马车上。 两辆马车瞬间都翻倒在地,侯府的车厢砸在了那匹受惊的马头上,马被砸的昏迷了过去。 坐在后面马车上的柳青青来不及反应,身体却利落地跳下马车,冲到侯府翻倒的马车处。 打开车厢门,只见大夫人李氏和老夫人东倒西歪的趴在那儿,身下是张开双臂搂着她们的秀嬷嬷。 柳青青连忙将最靠外面的大夫人李氏拽了出来,又探进去半个身子,把老夫人扶起来,搀扶着出了车厢。 秀嬷嬷面色苍白,她的头磕在车厢上,鼓起一个大包,所幸马车壁装了软枕,有了缓冲,没有撞破头。 最后将秀嬷嬷慢慢拉出车厢后,就见大夫人李氏面无血色,和许嬷嬷一起搀扶着老夫人形容狼狈地怒视着前方。 柳青青抬眼望去,就看到了白衣男子正笑看着她们,神态嚣张,眉目皆是恣意张扬,仿佛看戏一般,丝毫没在意巷子里惨叫的百姓和对面的一行人。 老夫人怒声道:“宣王,你竟然当街纵马肆意伤人,视百姓的性命为儿戏。” 没等白衣男子说话,一个绿衣男子就指着老夫人骂开了,“老太太,你好大的胆子,明明是马受惊撞了你的车,你竟敢污蔑宣王。” 旁边的几个男子点头附和,“对,我们都能证明是马受了惊。” 宣王双手一摊,笑吟吟地道:“你看,他们都能给我证明,你永安侯府再厉害也不能一手遮天冤枉人啊。” 今天出门是没看好黄历吗?尽碰些糟心事。 柳青青听的火气又上来了,既然被称宣王那不是皇上的叔伯兄弟就是皇上的儿子,你的马车撞了人,不赶紧的过来道歉、帮忙救人,居然还在那里说风凉话。 她满眼寒霜地看向对面那白衣男子,“你是宣王,想必是皇室成员,皇上给你宣王的身份,给你权利,让你享受天下人的奉养和尊崇。” “可你知不知道,权利越大责任越大,给你权利不是让你把闹市当成游猎场, 更不是让你拿来践踏百姓性命的。” 她指了指着前面那些受伤哀嚎的人,“你是看不到他们身上的血?还是听不见他们的哀嚎。” 老夫人看着柳青青若有所思,大夫人李氏却被她这番话给惊住了。 这条巷子本就是京城最繁华的巷子之一,摆摊的人也多,见有人为他们说话纷纷谴责,不过听到对方是宣王时,又都闭了嘴,显然大家都知道宣王是谁。 虽然不敢说话,但有几个大胆的百姓还是和侯府的两个车夫合力把翻倒的马车给扶了起来。 宣王脸色渐渐变的难看起来,他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朝中大臣见了都避让三分,竟然被一个女人给教训了。 绿衣男子见宣王生气了,指着柳青青骂道:“你个小贱人,找死呢,怎么和宣王说话的。” 老夫人静静看了眼对面的宣王,笑了,满是嘲讽地说:“你们说的对,是我们永安侯府不及皇室尊贵,被宣王的马车撞了应该感到荣幸。” 这样的人,心思如此阴毒狭隘,如果将来他登了大位,那天下的百姓哪还会有好日子过。 老夫人指着一个个被撞翻的小摊贩和受伤的百姓对秀嬷嬷说:“阿秀,你留下,这些百姓都是受波及的无辜之人,看看损失有多少都赔给他们,回府!” 老夫人说完拉着大夫人李氏转身就走。 柳青青赶紧走上前道:“老夫人,秀嬷嬷也伤的不轻,还是我留下吧。” 老夫人点点头,让秀嬷嬷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她,坐回了马车上。 老夫人见李氏小脸惨白,神色似被吓到一般,拉起她的手拍了拍以示安慰,这个媳妇心地善良,温柔娴淑,会持家,就是胆儿小嘴笨,遇到事情拉不下脸来。 想到柳青青爱憎分明,丝毫不惧对方,敢于据理力争,自从她为了救两个孩子大病一场后,整个人都变了个样,变得灵动、开朗了,许是经历过生死后,看透了人生。 老夫人几句冷嘲热讽,让所有人都脸色大变,就连宣王也是忍不住皱起了眉。 见永安侯府的人上了马车,宣王也没了吃饭的兴致,骂了声:老不死的,转身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那几个男子见宣王离开也赶紧跟了上去。 巷子里一片狼藉,倒塌之物滚了满地,没有人敢动手去捡,小贩们站在一旁,神色惶惶。 这真是神仙打架,百姓遭殃。 幸好永安侯府是个好的。 不到半个时辰,柳青青就给受伤的人和损失了货物的摊贩结清了银子。 …… 一行人狼狈回到府中,想到刚才发生的事,老夫人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直觉告诉她,宣王是故意的,这怕不是个好兆头。 嘱咐大夫人李氏回房休息,就匆匆去了书房,将今天发生的事详细给老侯爷讲了一遍。 老侯爷听了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书房里的气氛有些沉重,近在咫尺的老侯爷眼中却像是酝酿着风暴,浑身气压低到了极致,那平日里和蔼的面容布满了阴霾。 半响咬牙说出一句“明景帝竟然这般欺人。” 老侯爷沉思了片刻,让人叫来了孔丰。 “他这是迫不及待了吗?”孔丰也怒道。 “最近朝中不断有大臣上书请求皇上立太子,都是宣王一派的,宣王和肖家这是急不可待了啊。” 大夫人李氏回到牡丹院,坐在椅子上抚着胸口后怕不已,许嬷嬷焦急的问:“夫人,快脱下衣服,让奴婢看看你伤到了没有。” 马车翻倒之前虽有秀嬷嬷护着她们,到底是碰撞到了车厢,现在脱掉衣裙一看,两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臀部至大腿全部是被猛烈撞击后的淤青。 许嬷嬷心疼的眼泪直流,恨恨道“这么快的速度,是想要撞死人吗?夫人,忍着点,奴婢这就给你上药。” 第8章 商议 这边,柳青青回到自己的海棠院,心里把那个什么宣王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一遍。 刚从府里浣洗处领了衣服回来的香兰已经知道了今天的事情,焦急的问:“姨娘,你伤到了没有?” 柳青青摇摇头,回想今天的情景,怎么想都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原主是个丫鬟出身的妾,连侯府大门都没有出去过几次,对外面的事情和京中勋贵间复杂的关系完全不知道,她才来几天,更是一头雾水,不行,不行,得搞明白。 “香兰,我问你,宣王是谁?” 当得知宣王是皇上最宠爱的大皇子时,柳青青心里气愤的同时又有些后怕。 不能啊,侯府毕竟是京城一等的勋贵府邸,可宣王看起来并没有把侯府放在眼里,反而像故意挑衅、羞辱,那马车怕就是故意冲着永安侯府撞过来的。 宣王和侯府是有什么仇什么怨? 自己今天骂了宣王,会不会遭到报复?这里可是皇权至上的社会啊。 柳青青既恼怒这个时代拿人命当儿戏,又有些后悔自己太冲动了。 心中的烦闷无法释放,拿起枕头使劲捶了十几下后,觉得气消的差不多了,将枕头重新放回了床上摆好。 生活虐我千百遍,我待生活如初恋! 第二天,当许嬷嬷来到海棠院里的时候,柳青青正在屋里围着火盆,一手拿着点心吃,一手拿着书看。 “杨姨娘,大夫人让你去趟书房。” 柳青青知道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了,要不然让她一个姨娘去书房干什么。 到了书房,只见老侯爷坐在桌子后面,老夫人、孔丰、大夫人李氏坐在旁边,四人都是一脸严肃。 这是柳青青第一次踏进侯府书房,也是穿来后第一次见原主的老公-孔丰。 孔丰大约三十六七岁的样子,五官清秀,长相俊朗,是一个书卷气十足的美大叔。 书房很大,四周都是书柜,里面摆满了书,不愧是书香门第。 “见过老侯爷,老夫人,小侯爷,大夫人。”柳青青弯腰行礼。 老夫人指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今天叫你过来是有事要跟你说,你平日里不出门,朝堂上的有些事不知道。 昨天宣王故意让人撞侯府马车的事情你也都看见了……” 足足用了两刻钟的时间,老夫人将侯府和皇上、宣王以及肖家的恩怨讲清楚。 柳青青心中这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先帝登基后一直没立太子,却不曾想几个成年皇子暗中斗的死去活来,到他年老一病不起的时候才发现,格外优秀的皇子都没了,剩下的要么太小,要么背后没有依仗,唯有明景帝虽能力不足,但秉性还算良善,有大臣扶持着,守成还是可以的。 先帝临终把皇位传给了明景帝,但也知道自己的儿子有个最致命的缺点——不喜正妃,偏宠肖侧妃。 正妃林家惠是威武侯的女儿,威武侯曾是皇上的伴读,关系十分要好,而肖侧妃的父亲肖元真任吏部侍郎,为人奸诈,善专营,被皇上所厌。 为防儿子宠妾灭妻乱了纲常,又单独留了一道圣旨来制约新皇,圣旨的大概意思是:太子只能立嫡子,如嫡子不成器,可在其余皇子中选一优秀者为太子,肖贵妃之子除外。 圣旨存放的地方只告诉了老侯爷和皇后也就是后来的太后,而老侯爷又是威武侯的侄女婿。 明景帝继位后,虽然不喜林家惠仍让她做了皇后,但很快提拔肖元真为丞相,他们一直想消毁那份圣旨,好让肖贵妃生的大皇子也就是宣王当太子。 多年来,拉拢、威胁、打压,手段使尽也没得逞,太后也被逼的躲在太福宫里不问后宫之事。如今皇上身体沉疴已深,宣王一派有些恼羞成怒,才有了昨天那些事。 可是告诉她这些有什么用?和她有什么关系啊? 老夫人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又接着道:“多年来你一直恪守本分,我知你是个好的,说这些就是告诉你,皇上很可能要对侯府下手了。” 柳青青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老夫人的意思是我们要逃……” 老夫人点点头,“只是我们几个太扎眼了逃不掉,也不能逃,但你行。” “我……一个姨娘,有逃的必要吗?” 一直没有出声的老侯爷开了口,“他们拿不到那份圣旨,只怕会暗地里使手段,用千鸣和千鹤的命来胁迫我。我们商量了下想让你带着他俩逃去陇西,如果过段时间侯府没事,会让人接你们回来,如果……也能给侯府留下两个后人。” 听到这些话,大夫人李氏忍不住红了眼圈,低低抽泣起来,孔丰紧紧握住她的手安慰:“阿月别哭,也许是我们想多了,情况可能没那么糟糕。” 柳青青了然,侯府这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多谢老侯爷对我的信任,我一定不会辜负这份信任,就是……能不能给我一张放妾书?” 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和离书,姨娘只能是放妾书。 老侯爷目光犀利地看了她半晌才道:“可以!不过要记住,今日这话出我嘴,入你耳,不能让除我们之外的任何人知道!” 柳青青心中一喜,连忙举起右手发誓:“我保证,刚才说的话绝不会外传。” 老侯爷四周扫了一眼,沉声道:“你们都下去吧,看看路上需要带些什么东西,列个单子,让孔管家买了直接送到城外庄子上,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柳青青随老夫人、大夫人李氏走出书房。 回到海棠院,柳青青清点了一下自己的全部财产:几套样式简单的银饰品,十来身衣料普通的四季衣裙,两件厚披风,外加四十几两碎银子。 心塞啊,自己这个姨娘不受宠,连财产都这么少,这些银子怕是连当丫鬟时的工钱都包括在内了。 不过一想起很快就能拿到放妾书,脱离侯府,心中又高兴了起来。 叫过来香兰,拿起几样首饰里最贵重的银簪子给她插到头上,说自己因顶撞了宣王,被小侯爷厌弃,过几日要去庄子上了,让她安心在侯府呆着。 香兰一听就掉了眼泪,柳青青又是一番安慰。 一连两日侯府表面上平静如常,直到第三天早上刚吃过早饭,柳青青又被叫到侯府书房。 老侯爷把桌子上的几张纸推过来,“这张是放妾书,这几张是你们的新路引,现在事出紧急,我孔家的两个孙子就交给你了!” 打开最上面的路引一看,她心中狂跳起来,名字那里赫然写着“柳青青”三个字。 这么巧合?居然是她前世的名字,难道是老天故意安排她来这里渡劫的? 收起心思,柳青青认真的道“老侯爷放心,我在,他们就在。” 老侯爷满意地点点头,冲门外喊道:“你们进来吧。” 话音刚落,许嬷嬷领着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男子走进来。 “属下拜见老侯爷。”两个男子抱拳行礼。 柳青青觉得这两个男子有些眼熟,仔细端详过后惊奇地发现,这不是将千鸣千鹤从池塘里救出来的那两个护卫吗? 老侯爷指着那两个男子对柳青青说:“这位是张成功,这位是张遥,是许嬷嬷的丈夫和儿子。” 老侯爷看着他们四人,“你们北上到陇西郡,这一路上没有人接应,你们需万般小心。我侯府的子孙就交给你们了。” 四人点头,“定不负老侯爷所托!” 第9章 逃离京城 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浓浓的夜色渐渐退去。 侯府的海棠院有了动静,杨姨娘一身街景市民打扮,背着一个小包袱前面走,丫鬟香兰抹着眼泪跟在后面。 前几日杨姨娘跟着老夫人和大夫人逛街的时候顶撞了宣王,小侯爷一怒之下将她赶出侯府,今天就是送杨姨娘去京郊的庄子上。 大少爷难舍母子情分,要亲自送姨娘过去。 大夫人李氏搂着千鹤,舍不得松开手,孔丰过去抱起千鹤在下人们不注意的时候塞给已经坐在马车里的许嬷嬷。 海棠院的动静府里上上下下,人人瞩目,个个关心。 虽说府中各院的丫鬟婆子、小厮都被勒令不准出院子,但难免有好奇之人躲在暗处偷窥。 孔丰拉着千鸣低低嘱咐道:“此去一路艰辛,爹暂时不能照顾你们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和弟弟,也要照顾好你姨娘。” 千鸣流着泪点点头,昨天晚上爹和他谈了好久,他懂。 老夫人眼眶发红,若不是为了给侯府留下血脉,她真舍不得两个孩子离开。 众人脸上都是离别的愁绪和悲伤,只有千鹤露出开心的笑容,因为爹和娘告诉他,今天许嬷嬷要带他和哥哥去庄子上玩耍。 老侯爷催促道:“走吧,天快亮了,再不走怕来不及了。” 这几天他心里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宣王很可能最近就要对侯府动手。 老夫人过来塞给她一件披风,悄悄告诉她,披风夹层里藏了几张银票,共一千两,许嬷嬷处有一百两的碎银,路上花。 柳青青抱着披风,朝着四人深鞠一躬,“今日一别,你们一定要保重身体,我们总有相见的一天。” 老侯爷和孔丰都带着鼻音点头,老夫人和大夫人互相搀扶着已经伤心的站立不住。 一辆马车停在旁边,这马车看起来很普通,没有任何标记,不是侯府的主子平时出行时坐的马车。 柳青青带着千鸣上了马车,见许嬷嬷抱着笑眯眯的毫不知情的千鹤坐在里边。 张遥昨天已经去了城外庄子上,今天赶着另一辆马车在半路上与他们会合。 所以,今日侯府下人看到的就是大少爷坐着马车送杨姨娘去庄子上 几人看着马车慢慢驶出侯府,那车上坐着孔家的两个孙子,也是侯府全部的未来。 “唉。”孔丰叹息了一声,杂糅了心头的各种情绪,最终,这一声叹息消散在风里。 从此永安侯府再没有杨姨娘了。 天刚刚亮,守城的士兵懒散地打开城门。 一辆马车徐徐驶来,士兵查看了路引,便直接放人了。 柳青青从马车后的帘子里再次望向这座繁华的城市,整个京城像是瞬间暗淡了下去一般,那璀璨的烟火,真的只是一刹那…… 送走他们后,侯府发生的事被刻意传播出去,先是一个姨娘暴毙身亡,被草草发丧,另一个姨娘因当街顶撞宣王被送到了京郊的庄子里。 京城世家中一直有一种传言,永安侯府的大夫人李氏是个温柔和善的,从不苛待府中姨娘妾室。 可现在却打破了这个传言,平日里知书达理,温柔善良的侯夫人李氏用雷霆手段处理了丈夫的两个小妾,大家都觉得李氏平时伪装的太好了。 因着这些事孔丰没少被同僚调侃。 马车走了约一个时辰后,与等在路边的张遥会合,两辆马车一路向西北方向行去。 老天还算配合,今天出了太阳,虽然是个晴天,可坐在马车上不动,只觉得越发的冷了,呵气成雾。 许嬷嬷从张遥赶的马车里拿出一个小铁炉子点上,车厢里很快就暖和起来。 京城距离西北千里之遥,又带着两个孩子,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前几日柳青青列出一个长长的清单交给孔管家,有少量的米和面,几斤腊肠、腊肉,一卷油布,几床厚被褥,还有锅碗和这个炉子,这些东西都装在张遥赶的马车里,塞的满满登登的。 千鸣懂事一路上安安静静的,千鹤刚开始还挺兴奋,到了半下午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哭闹了起来,嘴里一直喊着“娘”。 许嬷嬷平日里照顾千鹤比较多,千鹤也十分依赖她,如今在这狭小的马车里坐了这么长时间,心里烦躁的不行,连许嬷嬷都哄不住了。 他虽然九岁了,可智力和三四岁孩童一样,别的听不懂,唱首儿歌他一定喜欢听。 柳青青拉着千鹤的小手道:“乖宝,姑姑给你唱个歌好不好?” 老夫人说过,从今往后她就是侯府的干女儿,这一路上就让千鹤以姑姑相称。 千鹤怔怔地看着她,小脸上还挂着泪。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十六七八……”欢快的曲调,别致的歌词深深吸引了千鹤。 柳青青现代的父母都是教师,在镇上教书,工资不高,没有钱让她去学什么绘画、弹琴之类的,好在她嗓子不错,又从小喜欢唱歌,闲暇就扯着嗓子唱几句,没想到时隔多年又有了用处。 果然,千鹤停止了哭闹,认真听她唱歌。 安抚住了千鹤,侧头瞥见千鸣在偷偷抹眼泪,一个九岁的孩子就遭遇这么大的变故,跟着大人逃亡,心里压力得有多大啊。 柳青青心中也难受的不行,搂过千鸣,“你是小孩,不用在娘面前装坚强,想哭就哭出来吧。” 千鸣扑进柳青青怀里,小肩膀一抽一抽,无声的哭泣。 马车驶的很快,一直没有停顿,连中午两个孩子饿了都是就着热水吃了些事先准备好的点心。 以前柳青青在电视上看古装剧,觉得坐马车挺拉风的,现在真正坐上了才知道,古代坐马车其实是一件很遭罪的事情。首先路况太差,除了城镇的主街有青石铺路,其余的都是土路,灰尘大不说,还坑坑洼洼的,其次是马车没有减震装置,侯府给找来的马车算是很不错的了,柳青青在座位上面铺了床被子依然被颠簸的胃里翻滚,想吐。 快到傍晚的时候,柳青青掀开车帘,一大片田野出现在了眼前。 她探出头问:“可以休息一下吗?” 张成功“吁”的一声,驾车的马匹打了个响鼻停下向前的脚步。 许嬷嬷将两个昏昏欲睡的孩子摇醒,“公子,可以下车方便一下。” 柳青青先跳下马车,双脚站在地上的一瞬间,她望向远方,绚烂的晚霞映红了远处若隐若现的高山,眼前是宽广的好似没有尽头一般的田野。 眼眶忽然就有些酸涩,尽管是在逃难,她也从后宅那四四方方一小片天地里走出来了。从今以后再没有什么姨娘、小妾,取而代之的是拥有良籍的、自由的柳青青,她可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站在这里,可以清清楚楚的看着世间的风景,尽情呼吸自由的空气,没什么比这更让她满意的了。 马车走了三天,出了京城地界就是徽州,现在快到豫州了。 由于他们一行人不敢走官路,走的都是小路,三天时间并没有走出多远。 今天是年三十,是合家团圆的日子,两个孩子都蔫蔫的,如同霜打了的秧苗,无论如何他们得找到个落脚的地方,不然俩孩子要生病了。 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面出现了一片林子,马车停下了。 张成功道:“夫人,我看见林子里面有一户人家,你们先别下车,我过去看看。” 柳青青掀开帘子望了望,确实孤零零立着一座茅草房。 很快张成功就回来了,“夫人,那是一个废弃的院子,里面没有人,周围也看不见人家,今晚我们可以在这过夜。” “好的。” 第10章 年夜饭 马车慢慢走过去,这个房子的大门是用几块破木板做的,很宽敞,马车能直接驶进院子里面。 几个人下了马车,张遥领着两个孩子去院子外面方便,柳青青和许嬷嬷四周转了一圈。 茅草屋一共三间屋子,正屋两边各一间厢房。正里面都没有床,地上放着一块满是灰尘的木板和一堆旧稻草,窗户还在,只是原先糊的窗纸都被风吹破了,屋顶还有一个大窟窿,露出昏暗的天空。 两个厢房也都差不多,不过让柳青青惊喜的是屋子后面有一个直径三尺左右,深一尺的小水潭,里面的水不多,但清澈见底,还没有冻住。 她揣测这里是个泉眼,后来泉水几乎枯竭,周围又没有水源,这一家人才搬走的。 门外左侧,是用木头支撑搭起的茅草棚,原本是四面透风的,后来被人用稻草编成的帘子围起,里面有一个石头垒砌来的灶台,这里就是厨房。 看完了房子,柳青青安排道:“嬷嬷,今晚还是老规矩,我们四个睡一间,他们父子俩轮流睡一间,我收拾主屋,你去帮着收拾隔壁屋,张大哥帮我把空屋子里的木板搬到主屋。” 一路上他们都是这样分配的,张成功父子睡在他们隔壁还有保护的作用。 张成功去另一间屋把地上的木板搬到主屋,两块木板拼起来,柳青青抓起一把稻草将木板上的灰尘打扫干净,把其余的稻草厚厚的铺在木板上,拿出油布铺上去,再铺上两床褥子,这样晚上就不会冷的睡不着了。 一路上柳青青都在暗自庆幸自己给每个人都带了被褥,不然这寒风瑟瑟的冬天不等到西北就要冻死在路上了。 张遥带着两个孩子回来时,她和许嬷嬷已经把睡觉的地方收拾好了。 张遥把小炉子提到主屋,点着,让两个孩子在屋里暖和,张成功扯了一片草帘子把主屋屋顶的破洞盖住,又用一块油布把窗户封住。 柳青青拿出锅准备给大家做一顿煲仔饭吃。 许嬷嬷点着火,等锅热了,柳青青把切好的腊肠和腊肉倒进去,煸出油,抓了把干菜一起翻炒,等肉香味出来了,搁点盐,将洗好的大米倒进去,添些水盖盖小火闷煮。 两刻钟后,米饭的香味混合着肉的香味飘散在小院上空。 几个人终于吃到了这些天最丰盛的一顿饭,也是两个孩子长这么大最寒酸的一顿年夜饭。 一夜安稳。 大年初一,吃罢早饭,他们收拾好行李又出发了,趁着没下雪多赶些路,一旦遇到下雪的天气,那便是寸步难行。 快到午时,马车行到了一条小河处,张成功停下马车,让大家下车休息。父子俩把马拴在树上,从后面的马车里拿出食料喂马。 柳青青让许嬷嬷带着两个孩子去旁边解手,她搬过来三块稍微平整些的石头搭成一个简易的灶台,把锅放上去。 天气太冷,她准备熬些白粥,让两个孩子暖暖肚子。 越往西北走天气越冷,坐在马车里柳青青也觉得身心疲惫。 已经到了豫州地界,这里是豫州的边缘,山很多,翻过这座山就是一个城镇,他们选择沿着盘山路走,这样比走官道快些到达。 半下午时,马车行到半山腰,天空突然出现大片的乌云骤聚,遮天蔽日,风中带着丝丝湿气。 柳青青掀开车帘看了看道:“张大哥,这天气像是要下雪了,咱们能不能在下雪前赶到山下镇子上?” 张成功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回道:“刚才天色还好,这转眼就阴了下来,我准备加快速度赶路,否则这山路上要是下了大雪可就麻烦了。” 话刚说完,马车突然哐啷一声,整个车身朝着一旁倾斜。 柳青青、许嬷嬷和两个孩子身子一下歪倒在一边。 “怎么了?”柳青青问。 “好像是车轮陷坑里了。” 车外的张成功父子急忙走过去查看了下,父子俩一人握住车轮的一边用力向上一提,车轮又回到了路上。 柳青青提着的心还未来得及放下就听得张成功一声大喊,“夫人,你们在车里不要出来。” 许嬷嬷听闻紧紧搂着两个孩子缩在车厢角落里大气不敢喘。 突然发生这种变故,完全出乎柳青青的预料,大过年的居然还有人拦路抢劫,看来这大夏朝的治安堪忧。 柳青青悄悄把车帘掀开一条细缝往外看,正好看到张遥与两个男子打斗。 少年临危不乱,手中拿着把铮亮的刀左右砍杀,眼神中的清澈不复存在,只剩凌厉和杀意。 一刀下去,一个男人身首分离倒在地上,吓的柳青青赶紧放下车帘遮住。 外面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后安静了下来。 张遥道:“夫人,没事了,是几个拦路抢劫的山匪。” 高手过招,片刻就结束了。 柳青青掀开车帘与张成功对视一眼,问道:“我们怎么办?” 别的她可以做主,但具体行动还是要听他的。 张成功也有些着急,面色凝重道:“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行,加快速度,注意安全。” 两个孩子大概是吓着了,状态很不好,千鹤在许嬷嬷怀里小声哭泣,千鸣到现在还用颤抖的手紧紧抓着她。 柳青青气的心里暗骂,大过年的,不在家待着,出来抢劫,猪狗不如,这下让你重新做人,哼! 后来柳青青从许嬷嬷的嘴里得知,张成功是陇西人,年轻时与哥哥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西北双杰,武功极高,兄弟俩想到京城闯荡一番。谁知还未到京城,哥哥就在一场江湖争斗中被杀,他虽逃了出来,也身负重伤,被路过的老侯爷所救,从此便金盆洗手退出江湖,跟在老侯爷身边做了侯府护卫。 后来娶了大夫人李氏的陪嫁丫鬟也就是许嬷嬷,再后来有了儿子张遥。 张遥从小就跟着自家爹爹习武,到现在都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父子俩非常低调,平时都不怎么出现在人面前,在侯府跟个透明人似的。 马车走的飞快,终于在天黑前到了山下的镇子上,此时,天空中已经飘起了雪花。 住进客栈里,大家都有些后怕,如果现在还在山上,坡陡路滑,危险的很。 这家客栈条件一般,现在没有客人入住,厨师也回家过年了,之所以还开着是因为掌柜的一家就住在客栈后院。 一连几日的奔波,大人孩子都疲累的很,柳青青找到掌柜的,跟他买了些米面肉菜,想自己给大家好好做顿饭,弥补大年三十的遗憾。 掌柜的好奇地问:“客官,你们怎么大过年的还在赶路啊?” 柳青青一脸凝重,“我哥从西北捎来信说,我娘快不行了,这不就带着两个孩子紧着往家赶。” 掌柜的是个和气的中年人,听了她的话赶紧的安慰了几句,转头回厨房拿出些米面,一大块猪肉,一只鸡,一棵白菜和自己晒的干豆角,让他们自己做饭吃。 柳青青谢过掌柜的,与许嬷嬷一起在厨房里忙活了半个时辰后,很快大家就吃到了白花花的米饭,油汪汪的干豆角炖肉,入口即化的红烧肉,炖鸡块,素炒白菜。 “哇,终于吃到红烧肉了。”千鸣发出一声惊叹,离开侯府后,这是第一次吃红烧肉。 “要吃鸡,吃鸡。”千鹤从小就爱吃鸡,尤其爱喝鸡汤,此时也是兴奋的嚷嚷着要让许嬷嬷给他夹鸡块。 两个孩子在侯府的时候都是被精养着,如今这一路上都是吃不好,睡不好,人都消瘦了一大圈,现在夹香喷喷的菜一小口一小口的,把小肚子吃的溜圆,最后把碗底都给舔了个干净。 许嬷嬷在旁边照顾着千鹤吃饭,心中酸涩不已,曾经金尊玉贵的侯府公子,侯府姨娘,到了如此落魄的地步,唉。 第11章 客栈遇险 雪下的时间并不长,半夜就停了,路面上只覆盖了薄薄一层,今天是大年初三,也是人们开始走亲戚的日子,街上断断续续出现了行人和牛车。 柳青青决定抓紧时间赶路,要是雪化了再结成冰想走也走不成了。 吃过早饭,跟掌柜的买了十几个烧饼,水囊里灌满水,他们就上路了。 马车一路行驶,饿了吃点烧饼,渴了热点水囊里的水,到了晚上又是歇在路过的农户家中,只有这时六个人才能正经吃上口热汤热饭。 千鸣虽然被长时间坐车颠的七荤八素的,但始终懂事的不吱一声,并且还想着法子逗千鹤开心。 千鹤由最开始的害怕要找娘,到后来越来越乖,也更加依赖哥哥和许嬷嬷,只要这两个人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就大哭不止。 又走了两日,柳青青看到了广阔的田野,豫州与京城的自然景观和农作物又不一样,江南一带以水稻为主,豫州以小麦为主,这个时节,地里应该都种植的冬小麦,可眼前却是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绿色。 柳青青忍不住问:“嬷嬷,这地里咋啥都没种?” 许嬷嬷扑哧笑了,“夫人在侯府久了,不知道怎么种地,这北方天气冷,每年清明前后才能播种,到秋天收获,现在地里可不就空着么。” 柳青青心想,应该是这个时代的人不懂得种冬小麦吧。 快到正午的时候,前面出现了一个小村庄,村庄不大,大概只有十多户人家,现在到了做午饭的时候,屋顶的烟筒里冒出缕缕炊烟。 张成功问:“夫人,前面是个小村子,这里偏僻,要不要进去休息一下。” “要,要,要。”被马车颠簸的浑身散架的柳青青连忙应住,两个孩子也都蔫蔫的了。 找了靠近村口的一户农家,柳青青站在破旧的大门外大声喊:“有人吗?” 一个四十多岁头发花白,身穿破烂麻衣的老妇人走了出来,“你们找谁?” “大娘,我们是探亲路过此处,这不到中午了吗,孩子饿了,想……” 那老妇人看着眼前穿着棉布衣裙的柳青青摆摆手道:“贵人,你看我家这条件,也给不了你像样的吃食。” 柳青青忙把一百文钱递过去,“大娘,这是一百文钱,麻烦你老人家去村里买点,能吃饱,热乎点就行。” 老妇人接过那一串钱,立刻露出了笑脸,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大喊:“老大媳妇,来贵客了,快把贵客请进屋。” 草棚子里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穿的也是补丁落补丁的麻衣,“贵人,你们几个人?快请进屋坐炕上暖和暖和。” 其实刚才柳青青就看到草棚里有人悄悄往外张望,大概就是这个女子了。 柳青青把马车里的几个人叫进屋都坐到炕上,这古代的北方和现代相似,冬天也是靠着火炕取暖。 有了钱就能解决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很快热腾腾的两面饼子、一盘咸菜和一大盆鸡蛋汤端了上来。 终于能暖暖和和地吃上一顿饭了,不但柳青青,就连两个孩子都吃的直打饱嗝。 吃过饭柳青青问张成功,“我们何时能到下一个城镇?” 张成功回道:“夫人,往前一百多里处有一个镇子,以我们的速度到不了,晚上只能再寻一处路边的客栈休息。” “嗯,那就快些走吧。” 告别了那户人家,在最后一丝残阳即将落下时,一行人终于看到了路边的一家客栈,这里离最近的镇还有一个半时辰的路,看着面色苍白的千鹤,柳青青决定今晚就住在这儿。 马车走到客栈门前,许嬷嬷先下车。 “大娘,这是要住店呢还是要吃饭?咱这儿啥都有,保管让你满意!”小二热情的迎着许嬷嬷招呼。 柳青青安抚好两个孩子后也下了车,扫了一眼面前的伙计,面色微黑,身形高大。 柳青青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道:“开三间挨着的上房,再准备些清淡吃食送到房里。” 小二陪着笑:“好嘞,客官里面请,上房在左跨院,马车可以停放在后院。” 柳青青和许嬷嬷把两个孩子从马车上扶下来。 张成功父子俩把马车赶到后院。 大堂里也就五六张桌子,只有两个汉子在喝酒聊天,见他们进来,斜眼瞟了好一会儿,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才又继续喝酒。 柳青青拉着千鸣走在前面,许嬷嬷半扶半抱着千鹤,四人去了左跨院。 左跨院只有并排的四间屋子,推开中间的门,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盘大炕, 炕上摆着个炕桌。 一股长时间无人居住的霉味飘了出来。 许嬷嬷皱眉,伸手摸了摸桌子,没有积灰,看来是有人打扫的,问小二:“这是没人住吗?” 小二哈着腰陪笑说:“客官,过年期间很少有客人住店,平时来客栈投宿的大都是住前院的通铺,也有人住普通房间,很少有人住上房,您多体谅,我先烧上热炕,这就给您准备饭菜。” 小二干活十分利索,很快炕洞里的木柴就燃烧了起来,屋子里也渐渐有了温度。 柳青青帮着许嬷嬷把千鹤扶到床上,让他躺下稍做休息,马车空间小,孩子躺的也不舒服。 张成功父子在院子里卸下车辕,喂马。 小二很快就将饭菜端了过来,一盆大米粥,十几个馒头,外加两盘炒素菜,看起来还算干净。 许嬷嬷先给千鸣和柳青青盛了大米粥,又盛了大半碗端着喂千鹤吃。 柳青青盯着桌子上的热汤热饭出了神,心里莫名觉得有些不安,却又想不起来这些不安来自哪里。左手摸摸怀里,银票还在,右手悄悄摸摸床上放的包裹,银子也在,暗笑自己神经绷的太紧了,端起碗吃了起来。 张成功父子喂好了马,回到柳青青他们住的屋子,正好小二又端过来一盘馒头,看着他们目光闪烁道:“几位客官先吃着,不够了我再送。” 说完转身掩上门出去了。 张成功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粥又迅速吐了出来,轻声呵道:“都别吃,粥里面下了迷药,这是家黑店!” 柳青青和许嬷嬷大惊,连千鸣、千鹤都紧紧拽着她的衣角看向张成功。 “阿遥,把公子送到马车上,赶紧离开这里。” 张成功话音刚落,就和张遥一人抱千鸣一人抱千鹤飞奔出去,留下尴尬的许嬷嬷和不知所措的柳青青。 这是在关键时刻被舍弃了吗? 两人没时间想太多,一把抱起还没来得及打开的包裹也朝门外跑去。 院子里黑漆漆的,没有人,只有前厅窗户上透出朦朦胧胧的光,那几个人可能觉得迷药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发挥作用,所以没人监视他们。 两人到了马车跟前,张成功父子已经把两个孩子放到车里,马也套好了。 柳青青悄悄问“咱们赶了几天路,都没有遇到这种情况,今日怎么……” 张成功一边观注着大厅,一边悄声解释:“刚进来我就发现小二和大堂里坐的那两个人都是练家子,咱们进来的时候,那两个喝酒的人一直偷偷观察。” 柳青青不禁后脊背发凉,不愧是闯荡过江湖的人,警惕性就是高。 建在荒山野岭的客栈,会武功的小二和客人,确实值得怀疑,难道是孙二娘开的店? 第12章 千鹤生病 “那怎么办?现在走还来不来得及?” 张成功道:“来不及了。” 转头对张遥说:“你守在这里一步不能离开,我去解决他们。” 柳青青和许嬷嬷上了车,搂着两个孩子蜷缩在里面不敢出声。 前厅里传来打斗的声音和桌椅板凳破碎的声音,这是打起来了! 张遥站在马车旁,双手握拳,眼睛盯着前面,心里虽然担心的不行,可还是听话的没有离开马车半步。 约莫过了两刻钟,打斗的声音停止了,前面传来脚步声,张遥全身紧绷,已经做好了发动的准备。 “是我。”阴影处传来张成功的声音。 很快张成功捂着胳膊走了过来,“快走,我们连夜离开这里。” “你受伤了?”柳青青先发现了他的异常。 “没事,挨了一刀,不要紧。” 许嬷嬷紧张地对儿子说:“快给你爹包扎一下。” 张遥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倒在他爹的伤口上,又用布巾捆好打了一个结。 等他们的马车从后面驶出两百米远的时候,又停下了。 张成功敲敲车厢说:“夫人,我去善后,马上就回来。” 柳青青掀开车帘看着夜幕中匆匆离开去的背影,不知他要去干什么。 不过很快答案就显现出来,客栈方向突然亮了起来,着火了! 火光越来越大,吞噬了整个客栈,一个身影逆光走来。 一包东西扔进车厢,“夫人这是从厨房拿的馒头,热的,没有毒,你们先吃点将就一下,走了。”张成功的声音响起。 在现代连杀鸡都不敢看的柳青青,短短几天时间里两次亲眼见到了杀人。 为了尽快赶到下一个城镇,一路上,张成功父子俩把马车赶的飞快。 碳盆里的木炭也用完了,车厢里温度很低,千鸣和千鹤穿着棉衣,裹着棉斗篷,被柳青青紧紧搂着,许嬷嬷则披着一床被子坐在车门口处,用自己的身子给他们挡风。 千鸣小小的手紧紧地抓住衣襟,圆圆的眼睛不安地看着柳青青。 千鹤本就体弱,经过昨晚的事,连冻带吓,已经脸色发青,乌青的小嘴颤抖着小声道:“姑、姑,怕!” 这两个在侯府被一家人像眼珠子一样护着的孩子,如今被迫离开父母,离开华丽的家,风餐露宿的逃亡,他们哪里吃过这么多的苦头? 柳青青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流出来了,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两个孩子,亲亲他们冰凉的额头:“不怕不怕啊,坏人已经被张伯伯和阿遥哥哥赶走了。” 在她的安慰下,两人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可能是迷药的原因,四个人不一会儿都睡了过去。 天刚亮的时候,马车进了一个镇,他们没有去近些的洪远镇,直接到了一百里外的锣山镇。 锣山镇是个大镇,马车进了城,悠悠经过集市,醒来的柳青青掀起帘角,窗外晨曦褪去,宽敞的青石路两边都是店铺,街面不宽,只够两辆马车同时通过,铺路的青石板中间已被磨平。 路两旁的房子,大多是半石墙半泥墙,屋顶是清一色的青瓦,看来这个锣山镇上的人还挺富裕的。 老百姓为了讨生活,过了初五就恢复平常了。 路上行人已有不少,早点摊子热气腾腾白烟袅袅,一派安然的人间烟火气。 天气虽冷,可也挡不住来自附近的村民将他们的东西摆在街道的两旁叫卖,都是些秋天储存的白菜、或手工编的篮子、筐子,有的是自家攒的鸡蛋。 这次他们没敢去偏僻的地方住客栈,而是选在靠近城门口的一处繁华集市旁边。 柳青青先下车进去问了问价格,一间上房两百文,还算能接受,她直接定了三间紧挨着的上房,又点了些小笼包、蒸饺和白粥。 几人随便垫了垫肚子就回房间补觉了,走了一天一夜,马也要歇一歇。 柳青青是被许嬷嬷急促的声音叫醒的,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看见之前就神色萎靡的千鹤,如今有气无力地瘫软在许嬷嬷怀里,面色潮红,瘦小的身子微微颤抖。 柳青青一个激灵,睡意全消,走过去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好烫,发高烧了! 看了看睡的正香的千鸣,叫过来张遥在房间守着,张成功抱着千鹤和柳青青、许嬷嬷一起来到医馆。 现在是半下午,医馆里人不多,一个中年大夫给千鹤把了好一会儿脉,慢悠悠地说:“小公子是受到惊吓,又染了风寒,才引起的高热,我给开两副药先喝着。” 柳青青问:“大夫,吃食方面有哪些需要注意的?” 大夫笑道:“这几天多吃些清淡的白粥、菜粥之类的,少吃荤腥。” 回到客栈,喝完一副药,千鹤的烧还是没退。 柳青青急了,高烧一直不退会把人的大脑神经烧坏的,便打发张遥去买坛最烈酒。 张遥很快就把酒买了回来,柳青青拿一块干净的帕子沾上酒给千鹤擦拭额头、腋下和脚底。 到了晚上,千鹤的烧终于退下来了,大家都舒了口气。 柳青青并没有放松,她知道小孩子发烧最容易反复,让许嬷嬷带千鸣先睡,她则守着千鹤不敢闭眼。 半夜,千鹤果然又发起了高烧,柳青青给他沾酒又擦拭了一遍,准备下楼去厨房弄些热水。 高烧的人需要多喝水。 她打开房门的同时,隔壁听到动静的张成功已经站在自己门外。 得知千鹤又烧开了,需要热水吃药,没说一句话,转身就朝厨房走去。 很快,张成功提着一壶热水回来,柳青青示意他去休息,把提前熬好的药兑了少许热水喂给千鹤。 直到丑时半,千鹤的烧才完全退下去。 爬在炕边勉强睡了一小会儿,醒来摸摸千鹤的额头,嗯,不烧,还睡的挺安稳,这才和衣躺下来。 紧张了一晚上,实在太困了,这一觉就睡到了大中午。 等她醒来的时候,许嬷嬷正抱着无精打采的千鹤,千鸣已经和张成功父子吃过午饭了。 柳青青和张成功商量了下,决定在这里多住几天,等千鹤的病好了再走。 古代的医疗水平本就低,如果光顾着急赶路,万一半路上发病,又找不到大夫,不用别人来抓,自己就抗不住先噶了。 张成功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们在这里多住几天,让张遥骑马回京看看侯府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不放心。” 柳青青同意了,并再三嘱咐张遥注意安全。 张遥父子平时不多露面,见过他俩的人也少,注意点不会那么容易被人认出来,而她也急于知道京城的情况。 张遥走后,又养了两天,千鹤的精神好了很多,脸色也恢复红润,大家的心总算是彻底放了下来。 千鸣这几天也跟着吃不好,睡不好,现在精神一放松,小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惹得千鹤都咧着小嘴笑了。 第13章 一路向西 柳青青让许嬷嬷夫妻带着两个孩子在客栈里休息,她去街上买点稀罕吃食,顺带着补充些物资。 这条街上住的大都是殷实人家,正是饭口,街上行人不太多,大多步履匆匆,小巷里有不怕冷的孩子穿着厚厚的衣服在玩耍,不时传出呼唤小儿归家吃饭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烧柴禾的味道和饭菜的香气。 一路走一路观望,转完了整条街,选中几个铺子,采买了些木炭、大米、肉干、腊肠、干菜等,让小伙计送到客栈里。 然后看见一家卖羊肉烩面的铺子,进去要了五大碗羊肉烩面,分装到两个大食盒里带回客栈。 张成功是北方人自然喜爱面食,许嬷嬷受丈夫影响也爱吃面食。 千鸣、千鹤虽在侯府里长大,却从不挑食,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也大,吃什么都香,更何况这一路上冷一顿热一顿的,如今见了这香味四溢的羊肉烩面,吃的那叫一个香。 柳青青很久没吃过北方正宗的面饭了,一指宽的面条,配上炖的软烂的羊肉,吃一口进肚,真爽! 这个时代没有辣椒,如果再加点辣椒就完美了。 第三天亥时,张遥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我到了侯府外,发现有人在暗中监视侯府,我趁晚上天黑溜进去,悄悄见了老夫人和大夫人。老夫人告诉我,正月初三一早,官兵就围了侯府,说老侯爷和小侯爷牵扯到了去年南方水患赈灾款贪腐一案,将老侯爷和小侯爷带到大理寺配合调查,直到我走的时候也没放回来,大夫人遣散了一部分下人,关门闭户。” “老夫人身子怎么样?”柳青青压下心中的恐慌问。 虽然老夫人平日里身子骨很是硬朗,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经历这样的打击,身子能不能挺的住还是个问题。 “大夫人还好,老夫人气病了,我回去的时候刚有些好转。老夫人还说他们曾派人在去燕州的路上寻找两位小公子,后来不知怎么又把人撤了回来。” 姜还是老的辣,柳青青暗自佩服老侯爷让他们来西北的决定,世家大族自有自己独有的信息来源,老侯爷不说,她也不问。 张遥接着又说出一件更让人震惊的事情,“老夫人说太后被软禁了。” 柳青青惊诧这个老皇上在位十几年了还是个恋爱脑,他对肖贵妃那是真真的爱如磐石吗?不,柳青青觉得这是老皇上心里一直以来对父亲的反抗而形成的执念。 说完,张遥问:“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柳青青沉思片刻说:“贪污赈灾款是重罪,他们如果有确凿的证据就会全家收押并且抄家,现在的情况怕是欲加之罪,可能朝中也分歧很大,肖家的势力还没达到为所欲为的境地。宣王想坐那个位置,他们不敢明面太过张扬,万一引起众怒,他的德行就有了被人诟病的瑕疵。我建议咱们以后不必再走小路了,直接走大路奔陇西。” 张成功觉得柳青青分析的有道理,随赞同道,“好,按夫人说的办。” 其实柳青青不知道的是,他们腊月二十七早上走的,大年初三大理寺的人就到了家里,带走老侯爷父子后永安侯府被翻了个底朝天,连丫鬟小厮住的房间也翻了,却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老侯爷被带走时,背陡然有些佝偻,步伐也开始变得蹒跚,却依然没有回头。 大夫人和老夫人流着泪送走了两人,吩咐管家大门紧闭,除了必要的采买,任何人不准外出。 皇宫,御书房。 外面的天气已经彻底黑下来,瞧着不久便会下雪,皇上的心情也越来越焦躁,他找了这么多年都没得到先帝密诏。太后那里问不出来,孔家那父子俩也是嘴硬的很,整个侯府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本想用那两个孙子威胁孔老头让他说出藏匿密旨的地方,可那两个孙子不知道被老奸巨猾的孔老头藏在了哪里,孔家庄子上没有,就连派到燕州监视燕王的人传回信也说最近没有见到有陌生人出现在燕王府。 想想就头疼。 …… 一路向西,柳青青一行人终于在二月中旬进入西北地界。 西北地广人稀,大部分地方是荒漠高山,人口大都集中在中南部,只有一些河流经过的绿洲才有一些可耕种的土地,也是人口聚集地。 越往西北走,天气越冷,柳青青估计晚上最低温度能达到零下二十度左右,得赶紧找个住处。 太阳快落山了,他们看到不远处的平地上,坐落着三三两两的土坯屋,破旧不堪,几乎所有的房屋都没了屋顶,有些甚至倒塌了一半,萧瑟的景象让人倍感凄凉。 这里以前应该是个不小的村落,后来被废弃了,从遗留的残垣断壁判断大概有三十多户人家,如今在西北风沙的侵蚀下变的苍凉萧条。 张成功父子把两辆马车带进院子里,柳青青找了一处背风的角落铺好油布,再铺上被褥,让两个孩子下车。 “娘——” “姑、姑——”两个孩子蔫蔫的趴在厚垫子上,一个手里拨弄着玩具,一个拨弄着九连环。 柳青青有些心疼,把两个刚十岁的男孩子整日拘在车厢里,确实有点不人道,两个孩子已经很乖了,没有闹腾,就是精神萎靡的不行。 “我知道整日待在车厢里太无聊了,但外面太冷了,这路上得了风寒怎么办?被坏人看到抓你们怎么办?等咱们到了安全的地方,让阿遥哥哥带你们去外面玩会儿好不好?” 千鸣点点头继续拨弄手里的九连环,千鹤则惊喜地看着她。 “现在可以在这个院子里活动一下,我给你们做饭。” 两个曾经锦衣玉食的公子哥,这一路风餐露宿的,遭了不少罪。 “许嬷嬷,我看两个孩子的手都生了冻疮,到下一个城镇后记得多买点冻疮膏,再买些棉花和布,多做几副手套给他们父子和俩孩子戴上。”柳青青拿出几两碎银子递过去。 “不用夫人,前些天你给的钱还剩不少呢,等到了我就去买,生姜和红糖不多了,也得买些。”许嬷嬷又把银子推回去。 张成功父子俩从破旧的屋子里卸了几个窗户框,点起两堆火。 柳青青拿出锅,抓了把干菜,切了一小块腊肉放进去一起炖上,等肉软的时候,把放的干巴了的饼子掰成小块扔进去。 很快饭菜的香味弥漫在院子里。 “千鸣、千鹤,都来吃饭了。” 两个正好奇打量屋子的孩子听到喊声高兴地走了出来,每天吃饭的时候是他们俩最开心的时候,不用坐在马车上被颠来颠去。 张成功边吃饭边和柳青青讨论接下来的行程。 “今晚早点休息,明日天一亮就得出发,午时前后差不多就能赶到陇西边界,天黑就能到固良镇。” 第14章 偶遇 第二天天一亮,柳青青一行人就出发了,一路上快马加鞭,不曾停歇,连午饭也是把馒头在小炉子上烤了烤,就着水吃的。 时间才刚过正午,他们已经踏上陇西的地界。 天气变得阴沉起来,气温也降了不少,柳青青给两个孩子裹紧身上的被子,自己和许嬷嬷蜷缩成一团。 正赶车的张成功抬头看了看天色,云层阴沉沉的压下,这怕是憋着一场大雪吧。 扬起鞭子喊了声“驾!” 接着又往前赶了一个时辰的路,天上果然开始落雪。西北的雪不同于江南一带的那种,不是小小的雪粒子,打的人脸疼,而是大片大片的雪团,慢慢悠悠的飘落下来,像是被风吹起的棉花。 不一会儿,地上就盖了一层白。 张成功心里焦急,今天肯定到不了固良镇了,得赶紧找一个村子落脚,如果找不到村子,这茫茫荒漠里他们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更何况晚上的温度会很低,要冻死人的。 马儿冒着雪狂奔,它呼出的热气被冷空气凝成白色的一团的哈气,等车厢顶集了厚厚一层雪的时候,终于遥遥的看到远处零零散散分布的土坯房子。 说是个村子,其实就七八户人家。 张成功将马车赶到离得最近的一户人家,跳下车去拍门。 此时北风呼呼刮着,天色渐渐暗下,天地万籁,寂静无声,大地已经变成白茫茫一片,置身其中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张成功拍门的手已经冻的通红,好一会儿才听到院子里传来声音,终于,破旧的木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穿着羊皮大袄的带着棉帽的老汉探出头来。 “大哥,我们是回陇西路过此地,不巧碰到下大雪,天也黑了,能不能在你家住一晚,避避雪。”说着伸出手,露出一块碎银子。 老汉看见银子眼睛一亮,简单问了两句,几个人?要不要吃饭之类的,就打开大门让他们把车赶进了院子里。 马车停稳,柳青青和许嬷嬷下车后发现,这个院子很大,房间也多,约有十个房间,虽说都是土坯房,但遮风挡雨没问题。 两个孩子虽裹着棉被,胳膊腿也早就冻僵了,张成功父子俩一人抱一个,跟着那个老汉往屋里走。 屋里很简单,只有一盘大火炕,炕尾整整齐齐摞着两床破旧的被子,中间放着一张炕桌。 老汉出去不久就端着一盆热水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摞碗。 老汉放下盆,从外面抱回几块木柴,给他们烧起了炕。 女人把碗放到炕桌上道:“先喝口热水暖暖身子,家里穷,只有两床多余的被子,你们别嫌弃,将就一晚上,厨房在大门旁边,想弄吃的就自己做吧,厨房里还有几斤黑面。” 这天气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就不错了,柳青青忙上前道谢。 “多谢大哥大嫂收留,要不冰天雪地的我们只能在野外过夜了。” 柳青青见两个孩子都神情恹恹的,嘴唇上起了一层干皮,知道他们肚子饿了,让许嬷嬷三人照顾两个孩子,她跟着女人去了厨房。 女人拿过来一棵菘菜,两根蔫吧的白萝卜,车里还有不少馒头和熟羊肉,柳青青准备热上几个馒头,炖一锅萝卜羊肉,再做个菘菜面条汤,吃完能暖暖和和睡一觉。 她一边做饭一边和女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原来老汉的爹娘和弟弟一家都在这处院子住着,大大小小十来口人,前年爹娘先后去世,他们的两个儿子和弟弟一家也搬到了离这十多里的地方,那里离河近些,用水方便,只留下老两口守着偌大的院子。 饭很快做好了,女人也回了自己屋子,柳青青找了几个大盆,和许嬷嬷把饭菜都端进屋里。 由于炕洞里烧起了木柴,屋子里变得很暖和,又冷又饿的两个孩子已经缓了过来。 柳青青招呼大家一起坐到炕桌前吃饭。 几人正吃着,外面就传来大批马匹踩踏地面的声音,伴随着的好像还有壮年男子的呼喝声。 张成功父子俩迅速站了起来,“夫人,有人来了,不知是敌是友,你们不要出门,护好两个少爷,阿遥跟我出去。” 两个孩子露出紧张的神态,目光中都是恐惧。 柳青青一把搂住两人轻声安慰,“别怕,我在。” 马蹄声在院子大门口停下了,有人大声喊着拍门。 本已经休息了的老汉听见一阵紧似一阵的拍门声,只得又披上羊皮大袄出来开门。 张成功父子躲在大门两侧角落里,听得外面的人对老汉说:“我们是路过的商队,我家少爷也受伤了,雪太大,走不了,能不能在此歇一宿?” 那人说着把一个五两的银锭子塞到老汉手里。 老汉颤抖着攥紧手中的银锭子,“进来吧,雪大路不好走,刚才已经来了几个人,也是被大雪拦在这里的,你们住最里面的那几间屋子,我先给你们烧炕。” 又指了指厨房,“这是厨房,想吃东西自己做。” 老汉走了,外面呼啦啦进来一辆马车和七八个牵着马的壮年男子。 刚才说话的那人余光瞧见了站在一边的张成功父子,一个转身拉开距离,厉声问:“你们是谁?为何鬼鬼祟祟躲在一边?” 跟着进来的那些人也都做出进攻的架势。 张成功和张平对视一眼,双手抱拳道:“各位,我们是从江阴来的,护送我家夫人和孩子到陇西,被大雪阻挡在此。请问你们是……” 他们一口京城口音,只能说是来自京城附近的地方。 来人已经到了跟前,明显也是个练家子,“我叫秦一,他们是威武镖局的镖师,和我一起护送我家公子到定川。” 威武镖局是京城最大的镖局,专门给京城的豪门世家走镖,名声极好,看来这秦一和那个公子也是京城人。 张成功和张遥都松了口气,“那就不打扰了,告辞。” 俩人正准备回屋里,就听见马车里有人大声说话。 “秦大哥,我闻到羊肉味了,我要吃羊肉。” 为首的那个男子走过去道:“小公子,我先抱你回屋里暖和暖和,咱的羊肉吃完了,待会儿我给你热两个大饼将就着吃点,明天如果不下雪,咱很快就能到固良镇,到了镇上咱再好好吃一顿,你看行不行?” 马车里的人也来了脾气,“求求你了秦大哥,我现在就想吃羊肉。” 张成功父子进了屋子,把情况说了一遍,柳青青几人才放下心来,大家都是被大雪拦在此地的。 “虚惊一场,接着吃饭。” 第15章 不舍 几人刚吃完饭,又响起了敲门声,这次是敲他们屋子的门。 张成功打开门,见是那个叫秦一的,“秦老弟,有何事?” 秦一不好意思地说:“大哥,那个……你们还有没有羊肉了,我们小公子一整天没有好好吃顿饭了,他腿还伤着,能不能……” 他堂堂的一个四品护卫,被自家任性的小公子逼的跟陌生人讨要吃食,如果让秦二,秦六那几个货知道了,还不晓得会怎样笑话他。 张成功转头看向一旁掩嘴偷笑的柳青青。 “你家小公子多大了?” “十四岁。” 十四岁还是个孩子,柳青青收起笑容道:“还有些,不多了,我去给你拿。” 秦一赶忙道谢。 柳青青从马车里拿出刚才切剩下的一小包羊肉递给秦一。 “夫人,能不能帮着给做一下,我一个大男人,也不会做饭,只做公子一个人的。”秦一再次求助。 柳青青愣了一下,摇摇头,算了,好人做到底吧。 “你来烧火,我做。” 锅里添满水,她把油纸包里的熟羊肉切块和萝卜放进去,秦一拿过来的干粮是大饼,她又把大饼切成小块,等锅里的萝卜炖软了,将碎饼块倒进去,一锅羊肉泡馍就做好了。 秦一再次谢过柳青青,让一个叫顺子的少年把做好的饭端走了。 一大盆羊肉泡馍被秦中光吃了大半,羊肉软烂鲜美,碎馍又吸饱了汤汁,吃到嘴里别提多美了,在这寒冷的冬天,他们赶了一天的路,早已经又累又饿,一碗羊肉汤下肚,暖意从里往外散发出来, 这是自离开京城吃的最舒服的一顿饭。 天晚了,院子里的人都进入了梦乡,屋外的风卷着雪花呼呼刮着,这大西北的风都带着响,让人一时分不清是风声还是狼嚎声。 大雪洋洋洒洒下了整整一晚,到天大亮还没有停止的意思,直下得天地白茫茫一片。 柳青青、许嬷嬷、千鸣和千鹤四个人挤在大炕上舒舒服服睡了一个好觉,直到被院子里的说话声吵醒。 秦一起了个大早,出了门就看见正在院子扫雪的张成功父子,上前打招呼道:“大哥,你们起的够早啊。” “年龄大了睡不着。”张成功不经意的回答,其实昨晚他们父子在隔壁轮流值夜,每人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千鸣穿好衣服想出外面,千鹤也要跟着去,柳青青和许嬷嬷给他们穿上棉袍,把两个孩子裹的像两个胖熊。 一出房门,两个孩子同时愣在那儿,千鸣最先反应过来,一溜烟跑到院子中间,千鹤小尾巴似的也跟着跑过去。 他俩从出生起就在京城,难得见到这么大的雪,现在站在院子里,让大雪落在身上,看到雪落在手上慢慢化成水,兴奋的大喊大叫起来。 “哇,哇,哇” “你俩玩雪别弄湿了靴子,我去做饭。” 到了厨房见几个年轻男子正站在锅台前,就着热水吃大饼,知道他们是后面来投宿的镖局的镖师们。 看到她进来,他们三两口吃完手中的大饼走了。 柳青青加了几根柴火,先把大米洗了一遍,倒锅里,等锅里的水滚起来,架上篦子,把冻的硬邦邦的馒头腾上。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锅里的粥熬好了,柳青青大声招呼正玩雪的两人回屋吃饭。 秦一见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但自家小公子一路风尘仆仆的赶路,昨天半夜就有些发热,吃了药到天亮才退了热,今天早上一口饭都不想吃。 被困在这村子里,从哪里弄可口的饭菜呢? 找到老汉,又掏出五两银子,让他去村里问问看能不能买些肉和粮食蔬菜来吃。 老汉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没用多长时间,就带来一只羊,两只鸡,二十多斤黑面和几个菘菜萝卜。 七八个汉子一顿忙活,鸡和羊都宰杀好了,可此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动了,他们一行都是大老爷们,也不会做饭呀。 秦一实在不好意思再张口了,可想到瘦的脱了相的小公子,只得又去向柳青青求助并表示那些吃食共享。 柳青青也不矫情,痛快地答应了,他们马车里存放的物资也见底了。 中午的时候她叫秦一来端饭,一锅萝卜炖羊肉,一盆爆炒羊肉,一盆清炒菘菜,外加一大盆热腾腾的黑面面条。 众人都吃的心满意足,只有秦一住的屋里传来少年不耐烦的声音。 “秦大哥,我真的吃不下。” “小公子,再坚持几天,到了定川就能见到你父亲了。” “我难受,我要被闷死了,秦大哥,我早上听到有小孩的说话声,要不你把他们叫过来陪陪我行不行?” 秦一“……” 厚脸皮的秦一只好又又又又找到柳青青。 柳青青听完笑了起来,京城到这里千里之遥,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正是精力旺盛好动的年龄,千鸣和千鹤两人互相陪伴她还时常给些安慰,要给他们唱歌,讲故事听,一个人被闷在马车里肯定会不舒服的。 转头看了张成功一眼,见他微微点了点头,就说:“好,我现在就带两个孩子过去。” 躺在车厢里闷了半个月的秦中光终于见到了同龄人,话匣子一打开,便滔滔不绝,也不嚷嚷难受了,三个人把端来的饭吃了个干净。 那个叫顺子的少年可能是小公子的小厮,把空盘空碗都收拾出去。 千鹤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安静地坐在一边,千鸣大多时候只是在听,和顺子不时插上一句。 柳青青倒是能与秦中光聊的有来有去。 大雪下了两天,柳青青带着千鸣千鹤陪了他两天。 到第三天傍晚的时候大雪终于停了,张成功和柳青青商量了一下,明日一早就出发,半下午就能到固良镇。 柳青青带着千鸣千鹤过去与秦中光告辞,正巧秦一也在,说他们明日也要动身赶路。 天刚亮,住在这里的两拨人马就开始动身了。 秦中光半靠在车厢的软枕上,拉着千鸣的手依依不舍地道:“我叫秦中光,多谢你和弟弟陪我,我爹叫秦少粱是西北军的将军,你们有机会到定川一定要去将军府找我。” 千鸣点点头。 “来拉个勾,不许骗人。” 两个少年的小拇指紧紧勾在了一起。 第16章 改道定川 天虽不再下雪,太阳也出来了,但路上的雪还是很厚,为了安全起见,马车走的并不快。 路上柳青青好奇地打问这个西北军的秦将军是怎样的一个人,张成功给他讲了不少秦将军的事迹。 总结起来就是:武功高,计谋多,大夏的战神。 已经过了午时,他们还没到固良镇,见两个孩子都偷偷摸肚子,柳青青知道他们这是饿了,便让张成功找了一个背风的地方停下,开始埋锅造饭。 天寒地冻,柳青青决定做锅腊肉汤,泡着冷馒头吃。 支锅点火,拿碗想舀些干净的雪放到锅里烧热,结果一碗雪舀起来,露出几个黑色的冻成冰柱的东西。 柳青青一眼就认出这是西北特有的药材——肉苁蓉,忙把周围的雪扒拉开,使劲把这十几棵肉苁蓉弄断,装到袋子里,等到下一个城镇就能卖掉。 水很快开了,把切的薄厚均匀的腊肉片和菘菜放进去煮。 不远处一只灰扑扑的野兔突然从雪中冒出了脑袋,四周张望了一下,大着胆子向前窜了出去。 “老鼠!”千鸣和千鹤看见同时大喊了起来。 张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扑哧笑了,“大公子,小公子,那是野兔,不是老鼠,等我去抓一只给你们烤兔子吃。” 说完人已经到了一丈开外,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张遥一手提着一只野兔回来了。 父子俩蹲在旁边很快就将两只野兔剥皮,用雪搓洗干净,又点起一小堆火,用刀戳着在那儿而烤。 野兔肉被烤着滋滋冒着油,香味四处飘散,在旁边观看的千鸣和千鹤馋的口水都快流下来。 一刻钟后,锅里的菘菜软了,撒上少许盐,一锅简易版的腊肉汤就做好了,柳青青赶紧招呼大家过来吃饭。 在这寒冷的冬天,喝一碗热乎乎的肉汤,吃一块烤的外酥里嫩的兔肉,大家都很开心。 殊不知一支特殊的队伍正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柳青青和许嬷嬷照看着两个孩子吃过饭,正收拾东西,见张遥靠坐在车箱边打盹。 便递给张遥一条厚毯子,“这些天赶路你都没有好好休息,趁现在赶紧到车里眯一会儿,等我们收拾好了再叫醒你。” 张遥到底才十七岁,还是一个孩子,这些天一直紧绷着,每天只睡两个多时辰,现在吃饱饭,确实有些睁不开眼,躺进车里很快进入睡眠状态。 张成功坐在马车前面,也闭着眼靠着车厢养神。 只过了半刻钟,张成功猛地睁开眼,到后面马车上推醒张遥,冲着他低声说:“我听到了马蹄声,有人来了。” 张遥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过来。 远处过来一队人马,约**个,都骑着高头大马,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着锦衣的年轻男子,其余的人均携带着刀剑之类的武器。 那男子长相阴柔,披着一件华丽的大氅,表情却十分的猥琐。 路过他们时,停下了马,眼睛滴溜溜在千鸣和千鹤身上打转。 “哎呦,哪来的两个小弟弟,竟然长的这么好看。”猥琐男一脸坏笑的说。 还想伸手摸两人的脸。 千鹤吓的抱着许嬷嬷躲在她身后,千鸣则一脸愤怒盯着对方。 西北人普遍都长的高壮,面色比较黑,很少见到眼前这样长相清秀,面白唇红的俊朗少年。 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上前道:“公子是看上这两个小子了?” 那猥琐男笑骂道:“来福,就你个小兔崽子最了解公子我,自从来到陇西这破地方,还没有见过这样招人疼爱的人儿。” “你们干什么?”张遥上去挡在两个孩子身前。 张成功的手已经握紧了鞭子,回头低声对柳青青说:“带两位公子上车。” 那猥琐男子用马鞭指指张遥,“你给老子滚开,都不要动,老子看上这俩小子了,要带回家。” 那个侍卫也嚣张地大声说:“听见了没有,我家公子是陇西孟知府的公子,你敢不从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话音未落,张成功已经出手了,“啪”的一声鞭响,将猥琐男子抽下马,同时张遥也冲上前,将旁边的侍卫打下马。 柳青青见状和许嬷嬷赶紧将两个孩子推上了马车。 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几个人全都倒在地下,抱腿的抱腿,捧腹的捧腹,发出一片“哎呀” “嗯哼” “啊—”的惨叫声。 高手啊!柳青青再次无比佩服这古代的武功高手。 那个猥琐男子指着张成功颤声问:“你、你、你们是什么人?” 柳青青机灵一动大喊:“睁大你的狗眼看看,秦将军府上的人也敢招惹?” 那些人一听见“秦将军”三个字脸色都变了,挣扎着站起来,忍痛骑上马一溜烟走了。 他们是纨绔,又不是傻子。 这秦将军的大名在西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武功高强,胆略过人,他军纪严明,同时也十分护短。 去年秦将军手下一个副将的媳妇被通判的儿子调戏,羞愤之下上吊自尽,幸亏被丫鬟发现不对劲,将人救了下来。 那秦将军知道后派出一百士兵围了通判府邸,将那通判的儿子打断双腿,吓的通判向那位副将跪下磕头道歉,又赔了银子这才算了事。 柳青青见那群人都走了,忙和许嬷嬷一起将东西收拾好,回头上了马车,就见千鹤坐在那里,脸上都是惊骇、惶恐、害怕,千鸣在一旁安慰他。 柳青青上前抱住千鹤,手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后脖颈,“都过去了,你看姑姑、千鸣哥哥、许嬷嬷、张伯伯、阿遥哥哥都在保护你,咱不怕啊。”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仿佛有魔力般,让千鹤很快平静了下来,一头伏在她怀中终于哭了出来,不是放声大哭,而是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张大哥,你听见他们刚才说的话了吗?” “夫人,听到了,那人应该是陇西知府孟世堂的儿子,咱们不能去陇西了。” “张大哥,之前那个什么将军的儿子不是去定州了吗,咱们既然冒充了将军府的人,不如我们也去那儿吧,可能不如陇西府繁华,不过有将军住在那里,应该也差不到哪。” 张成功点头,看样子那孟世堂对这个儿子很是娇惯,如果他们按照原计划去陇西府立足,怕有一天不小心再碰到那个孟公子,就麻烦了。 倒不是怕了那个孟公子,是怕被他纠缠时发现了他们的身份。 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避免麻烦,只能改变计划了。 “好的夫人,咱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马车急速向前驶去,在不远处的岔路口向另一个方向拐去。 官道上两辆马车一路疾驶,朝西北而去, 这一路走了大概三个多时辰,人和马都累的不行,直到快日落西山时才远远看到一个镇子。 他们在镇子里住了一晚上,补充了些熟羊肉、腊肉、干粮等物资,又风尘仆仆地赶路。 他们是腊月二十七出来的,走了一个多月,如今是二月底了,由于是往西北方向走,天气依然寒冷。 马车颠簸了两个半时辰也没到定川县,柳青青让大家都下车活动活动顺便让孩子们方便一下。 天气太冷,得做点热饭吃。 第17章 到定川 等看着两个孩子都回来,柳青青也做好了一大锅羊肉疙瘩汤,把冷馒头放火上烤烤,就着热汤吃。 嗯,舒服! 吃罢饭,柳青青也想找个地方方便一下,看了看四周,左边有一大片半人高的灌木,虽说没了叶子,也能遮挡视线,就向那边走去。 原本的小山丘这会儿被积雪覆盖,分不清楚哪里是荒坡哪里是山沟,柳青青没敢走远,等方便完无意中看见白皑皑的雪地里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不时的动一下,似乎是想爬起来,却又爬不起来。 她心中一激灵,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等原本在雪地里挣扎的人都没有了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雪地里趴着的人没有一点动静,挂了?柳青青大胆的上前,蹲下来伸手一把把那人翻过来,然后仔细的瞅了瞅,这才看清楚地上躺着的人,准确的说是斜靠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这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脸色绯红,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柄花纹精致的长剑,剑柄上镶着红宝石和墨玉。 柳青青立即眼神晶晶亮,这剑应该、大约、可能很值钱吧。 只是她刚站起来准备找张遥过来帮忙,步子还没有迈出去,脚踝就被人抓住,隔着裤子她都能感觉到那只手热的发烫。 柳青青下意识的就伸出手放到他额头。 他在发烧! 那人似乎恢复了意识,定定地看着她哀求道:“我、是捕头,救我!” 捕头?那就不是坏人,可以救喽? “阿遥”柳青青赶紧向站在路边警戒的张遥招呼道,“快过来救人。” 张遥过来细看,从他穿着的衣服来看,确实是像官差,便将人背起,把人放到装粮食衣物的车里。打开那人的衣服,几个人都倒吸了口凉气。那人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致命的伤有三处,一处背心,一处肩胛,一处从左胸到右腰一条长长的贯穿伤,胸前的肉翻起,能看见森森白骨。伤口已经开始红肿腐烂,这也是导致他高烧不退的原因。 张遥帮他清洗完伤口,张成功拿出自备的伤药给他敷上,包扎好,犀利的眼神四周观察了片刻,开口道:“夫人,此地不宜久留,收拾收拾赶紧走吧。” “好。”柳青青也怕在这荒郊野外出现什么意外。 马车很快就走开了,只不过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 一个时辰后车里的人醒了,睁眼的那一瞬间,眸子里面寒光一闪,又立即恢复如常了,半睁半闭的躺在车厢里,体内缓缓运力。 车子又行了半个时辰,终于看见远处的一座城池。 高大巍峨的城墙耸立在荒凉的土地上,城墙上的青砖坑坑洼洼的,这是战争留下的痕迹,每个人都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似乎又不介意发生过什么,人们自然安然继续生活。 城门前有士兵把守,警惕地巡视着四周,防止周边国家的探子混进来。 很快马车就到了城门,站岗的士兵上前看了路引后简单的问了几句,加上张成功父子俩一口地道的京都话,就放行了。 跟京城比定川县的春天来的格外晚,二月底了天气还十分寒冷,到了定川县城,大街上人很多,附近村里的百姓背着背篓或挑着担排队来来往往,不时有身穿铠甲骑着马的军人路过。 街道上店铺林立,有江南的茶叶铺,也有西域的皮货铺和香料铺,偶尔有穿着各异的外邦人牵着骆驼走过,一片繁荣的景象。 看起来还不错,比想象中好很多。 柳青青掀开车帘道:“张大哥,你看看那个人醒了没有,问问把他送到哪儿?” 很快张成功过来递给柳青青一块玉佩,“夫人,他说他姓高,多谢夫人的救命之恩,把他送到县衙就好,以后有事了可以拿着这个玉佩去县衙找他 。” 柳青青接过玉佩细看,小孩巴掌大小的和田玉雕刻着精致的图案,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收起玉佩道:“好,让张遥送他,咱们跟着看看县衙旁边有没有客栈。” 两刻钟后,一行人来到了离县衙不远的福运客栈门口,这个客栈不大,分内外两个院子,共有十多间房,看起来干净整洁。 柳青青和张遥下车问了下价钱,内院都是上房,一间一百文一天,嗯,不贵,到底是边境,这物价比京城便宜好多。 “掌柜,给我们安排三间上房,要安静点的。” “客官,二进院西厢房正好是三间天字号客房,安静的很,几位住那儿如何?” “好,有劳掌柜了!” “好嘞,西厢房天字号上茶水。”掌柜的吆喝一声,然后取了钥匙带着他们一行人去了后院。 一大两小三间上房,张成功父子俩住两边的小房间,柳青青和许嬷嬷带着千鸣、千鹤住中间的大套间。 马车赶到车棚,有专人照看。 在客栈里吃过饭,一行人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洗掉了旅途的疲惫,又吃了饭,两个孩子听说到了目的地,终于可以不用在马车里颠簸了,兴奋的在热呼呼的炕上滚来滚去,打打闹闹,最后倒在被褥下睡着了。 柳青青却毫无睡意,跟许嬷嬷打了声招呼就下楼去找刚才给送热水的小二。 “小哥,我们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所以想跟你打听点事。”柳青青一边说一边拿了一块碎银子递过去。 小二乐的收下银子,心里想着这夫人好有钱,出手就是银子。 “夫人,您说,我知道的一定全告诉你,不知道的出去给你打听。” 钱就是这么好使。 柳青青道:“唉,不瞒你说,我们是从南边过来的,夫君和我哥哥来凉州做生意,三年未有音讯,族人觊觎家中田产处处刁难,公婆和嫂子先后去世,我独自带着儿子和侄子过的艰难,一气之下卖掉老家的田产,带着两个孩子找来了。找到了我们一家团园,找不到也不想回去了,就在这里生活。”说完还装模作样叹了口气。 小二愣了一下忙道:“夫人,您吉人自有天象,一定能找到夫君和哥哥的。” “希望如此吧。” 那小二是个爱说笑的,几句话下来就打开了话匣子。 “夫人您真是厉害,带孩子千里寻夫,你们南边田产值钱,这里就便宜多了。咱府城西贫东贵,北穷南富,官老爷们大都住在东边,那边的房子最贵,做生意的有钱人大都住在南边,东边好点的房子得四五百两,若是能将就,偏一些小一些的,一二百两也能买到。” “你懂的真多。”柳青青真心夸赞。 小二都不好意思了,挠挠头说:“因为我爹就是在长顺牙行做牙人的,平时就没少听他说,您要是买房买铺子,就去找我爹张牙人,保准您满意。” 柳青青笑笑,“等我跟家里人商量商量。” 买房是大事,她得亲自实地去踩踩点。 又闲聊了几句就回房睡下了。 第二天柳青青醒来已到辰时,两个因为赶路憔悴不堪的孩子,安安稳稳睡了一觉起来精神大好,吃过早饭柳青青把自己打听到的情况和想法说了说,三个重点:不能住东边,怕万一碰到见过两个孩子的官员;住在南边,安全有保障;不买太大的,以免引人注意。 三人一致同意,商量妥后,许嬷嬷将之前买东西剩下的银子递过来,“夫人考虑的很是周全,我们都听夫人安排,除去路上花的都在这了。” 柳青青笑道:“嬷嬷,这些钱你拿着,等安顿好了你来管家,我还有七百两,买个小院子足够了。” 许嬷嬷也就三十多岁,在京城时就帮少夫人李氏管家,这一路上虽然是在逃难,许嬷嬷也将花销记得清清楚楚,是个心细又利落的人。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嬷嬷你们夫妇在家照顾两个孩子,阿遥随我去看房,得把那些药材拿上,看能不能卖些钱。” 虽说离开京城的时候老夫人给了一千两的银票,路上这一个多月花了二百多两,关键是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要过多久,能省就省点吧。 第18章 买个院子 两人拿上药材就去了街上,一大早就有各种商贩挑着担子或是赶着骡车进了城,街边摊子和店铺都冒着热气,面条包子馒头稀饭,吃过早餐的柳青青闻着味道就觉得这羊肉包子膻气也太重了些。 在街上转了一圈,对城里的情形大致了解了些,城中有四个大的药店,其中数济世堂的口碑最好,不但医术高超,而且收药材童叟无欺,两人商量了下决定先到济世堂问问。 到了济世堂门口,柳青青看见铺子里干净整洁,旁边是好几排暗红色的药柜,上面有很多小抽屉,每个抽屉上写着所放药材名。 掌柜的带着几个小药童安静的在配药,一个四十左右的老大夫在给人看病,旁边长条凳上有七八个等候的病人。 见他们进来,小药童停下手里的活迎过来。 “二位,看病还是抓药?”小药童很客气 柳青青笑着问:“小师傅,我有些药材,想问问你们这里收不收?” 小药童没想到这俩人是来卖药材,愣住了,以往来卖药材的人都是短打衣衫和草鞋,这两个人明显不是啊。 掌柜的见自家伙计迟迟不吭声,笑容满面的迎上前来委婉的问:“大嫂子,不知卖的是何种药材?太过普通的我们已经收了很多,今年是不准备再收了。” 张遥放下背上的布袋,解开捆着的绳子,露出里面的东西。 “肉苁蓉!”掌柜的惊叹出声。 伸手拿起一个仔细端详,“不错,不错,是上好的东西。”待全部查看完毕,起身对柳青青道:“既然来我们济世堂,想必也是对咱家信任,老夫收购药材一向银货两讫,童叟无欺,既不克扣斤两也不乱压价,大嫂子请放心。” 他们选择济世堂也是打问了好多人。 柳青青朝掌柜的笑笑,“掌柜的客气了,自然是信得过你家才来的。” 掌柜的指着桌子上被分为两堆的肉苁蓉道:“我刚才查看过了,个头大的那堆按每斤八十五文,个头小点的按每斤七十五文,若担心我压价,可以去别的药铺问过之后再做决定。” 柳青青也不懂药材的价格,觉得既然济世堂的口碑好,想必也不会故意压价,心中已经定了几分,又见掌柜的态度诚恳,温和地道:“我信任掌柜的,就不去别处问了。” 掌柜的心里高兴,挥手让小药童称重。小药童是个机灵的,很快就报出“品相佳的二十六斤,二千二百一十文,品相稍差些的三十三斤,二千四百七十五文,总共四千六百八十五文。” “往后你们若再采了什么药材,就只管送到我这来,但是先说好,残次品可不要。” 柳青青笑着接过银子道:“那是自然,我想打听一下,这城里哪家牙行口碑好?” 掌柜的道:“城里两个牙行,长发牙行是卖丫鬟奴仆的,长顺牙行是卖房产田地的,口碑都不错。” “先谢过掌柜了。”柳青青行礼道别后,带着张遥去牙行。 一路打问着,步行了大约一刻钟,找到了长顺牙行,一名微胖的中年牙人笑呵呵的走上前,“两位这是打算买卖点啥?咱家主要买卖田庄铺子,房屋土地,是这城里最大、口碑最好的牙行。” 柳青青直接问道:“我们想看看房子。” “好的夫人,小的姓张,干这行十多年了,听口音您不像本地人,我给您介绍一下,咱定川县有权势的住东边,有钱的住南边,西边北边住的大都是穷苦人家,所以城东城南房子的价钱也是最贵的。”张牙人说着拿出个本子翻看。 “夫人是看个多大的?” 听见这个张牙人说的和昨天那个小二说的一样,柳青青道:“这样啊,那就在南边选吧,看个三进的,马上就能住进去的。” “这南边现在有六套房子出售,有两套是三进院,四套二进院。” “现在可以去看看吗?”柳青青问,前世自己工作多年也只买了个小公寓,这一世要买小别墅了,心中暗喜。 “可以,可以,现在就能去,坐我的驴车快些。”张牙人见两人是真心想买房子,忙热情招呼。 张牙人很快赶出驴车,让两人坐车上,一边赶车一边介绍路边的情况。 “这条街别看人少,卖的东西是城里最好最贵的,普通百姓都不来这里,前面不远处十字路口往南拐是两条商业街,非常热闹,城里和附近村子的百姓想买东西都在那儿,再往前就到了,两个房子都在这片,只隔了一条街。” 马车在一处房子前停下,张牙人下车上前打开门,这是个北方典型的三进院落,前院院子很开阔,有三间正房,一间厨房一间耳房,院子西北角种着几棵树,现在光秃秃的,看不出是啥树。到了后院,只有一个卧室一个书房两间,房子有些旧,门窗上的漆都掉了许多。 “这房子院子大,可以养花种菜,就是房子里面旧了些,需要重新修葺,但也便宜,只要一百九十两。”张牙人说。 “去看看下一个吧。”房间少,还旧,不能拎包入住,柳青青对这套房子不太满意。 “好。” 又走了盏茶功夫,马车停在了一个胡同口,“这里面只有两家,靠里那家是个四进院,外面这个是个三进院,住在这儿安静,胡同不远处就有一口井,用水很方便。”张牙人介绍道。 这个院子比之前那家大,主院三间正房,两间东厢房一间厨房一间杂物房,西厢房是两间客房,院子很大,都用不规则的青石铺地显得既干净又整洁,周围零零散散分布着几片裸露的土地,上面种着一些月季。庭前同样栽着几棵树,院墙爬满只剩干枝的藤蔓,看着像是蔷薇。 二进院和三进院一样,都是五间房,靠墙角的地方还搭了个葡萄架,柳青青十分喜欢,幻想着夏天的时候躺在葡萄架下面乘凉,嘴一张熟透的葡萄掉落在嘴里…… 哈哈,想想都美的直流口水。 屋里留了很多家具,基本不用再添置新的,虽然落了层薄薄的灰尘,仍可以看这些出门窗家具都保存的很好。 “这个院子新,房间多,也保养的好,价钱就贵些,二百三十两。”张牙人看出了柳青青他们应该对这个房子满意,直接报出了价格。 “张牙人,你是不是有个儿子在福运客栈当伙计?”柳青青为了压价,打起了亲情牌。 “是啊,夫人怎么知道?”张牙人有些奇怪。 “我们就住在那里,是他推荐我们来找你的。” 张牙人秒懂,笑着说:“既然是犬子推荐的,咱们就是自己人,我给你个最低价,减十两,二百二十两,契税主家出。” “再减十两。”柳青青还价。 “最多再减三两,夫人真的不能减了,您要还是不满意就等些时日,有了合适的房子我第一个通知您。”张牙人有些肉疼,这个价几乎不挣什么钱了。 柳青青看再谈下去价格也难降下来了,决定买下。 “好吧,我买了,现在能办手续吗。” “能,能,我现在就去衙门帮您办手续。” 几人坐驴车回到牙行,交了钱,很快张牙人就拿着在衙门办好的契书回来。 “夫人,都给您办好了,这是房契、钥匙,您拿好。” “多谢。” “夫人您慢走,以后有什么需求过来找我就行,保证让您满意。” 第19章 住进新家 他们办好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怕离开时间长了两个孩子不安心,柳青青和张遥就匆匆回到了客栈。 吃过午饭,哄着两个孩子睡午觉,柳青青带着许嬷嬷到新家收拾,晚上大家就能住进来了。 两人进了院子,柳青青就吩咐:“许嬷嬷,咱这是个三进院,你们一家子住前院,我带两个孩子住后院,等两个孩子熟悉这里了再搬到二进院。” 在侯府的时候,千鹤由于身体的原因一直养在母亲院子里,千鸣八岁起就在两个小厮的陪伴下单独住一个院子。 古人讲究多,奉行八岁不同席,两个孩子十岁了,安排到西厢房的两间卧室,西厢房日照时间长,采光好。 许嬷嬷点头,“夫人安排的妥当,先把后院收拾出两间屋来,烧热炕,一会儿两个少爷回来屋里就暖和了。” 主屋自然是自己住,这个主屋挺大,一个大炕占了一半,炕上有一排五成新的炕柜,把炕柜里外都擦抹干净,只等一会儿将自己的衣物放进去就行了。 后院的房间布局大体相同,至于添置新家具什么的以后再慢慢置办。 一个时辰后,两人收拾完,又一起去街上采买粮食、被褥和晚上做饭所需要的食材。 由于天色渐晚,加上天气寒冷,此时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到了主街就看见不远处有一家叫沈记粮铺的,便抬脚进去,问了问各种粮食的价格。两人并没有急着买,刚来这里还不清楚当地的物价,她们要多看看,货比三家。 拐过一条街,又看见家钱记粮铺,一圈转下来,发现这家铺子的东西很全,价格也最公道。 掌柜的见有客人上门赶紧迎了出来问道:“两位大嫂子,可是要买些粮食?我店里的粮食品种多、质量好,价格是定州城里最公道的。” 柳青青点点头开口问道:“掌柜的,这米、面都多少钱一斤?” 掌柜的指着摆放的粮食介绍:“白面贵些,七文一斤,黑面、玉米面三文一斤,新大米十文一斤,陈大米八文一斤,咱还新进了一批糙米,价格便宜些,五文一斤,小米也是七文一斤。” 西北产小麦,这白面的价格的确有些贵,都快赶上猪肉的价格了,大米价格还行,毕竟是南方运过来的,成本过高,这糙米的价格也不便宜。 “送货吗?”要买的东西太多,她俩可扛不回去。 “只要买够五十斤就送货。” 想想两个孩子在京城吃的都是白米白面,黑面肯定吃不惯,于是开口道:“掌柜的,给我称五十斤白面、二十斤黑面、二十斤玉米面、三十斤新大米,十斤糙米,十斤小米。咦?这黄豆多少钱?。” “黄豆最便宜,两文钱一斤。”平日里一般人家买粮食都是几斤几斤的买,最多也就是十斤,掌柜的没想到这位大嫂还是个大客户。 柳青青看着黄豆就想起了黄豆酱,前世奶奶每年都做,又干净又好吃。现在天冷,没有新鲜蔬菜,还可以生黄豆芽,就道:“再来三十斤黄豆。” “好嘞,共八百九十文,大嫂子要的东西多,我再送你二斤绿豆。”掌柜的乐的嘴都有点合不拢。 柳青青拿出一两碎银子递过去,“掌柜的,我先付了钱,再去买些别的东西,一会儿过来你帮我一起送回家行不?” “行、行、行。”掌柜的一面找钱一面满口答应。 大客户一定得服务好才行。 两人到布庄买了六床被褥,花了十两银子,可能是产量低的原因,棉花是真的贵。 车上那些用过的她们也不会浪费,准备洗干净全铺到炕上。 在一家杂货铺里买了两口大锅和碗碟等日常用的必须品,厨房里有两个灶火,一个做饭,一个炒菜。 两人带着送货的小伙计回到家,在小伙计的帮助下,把买的粮食物品搬进厨房,被褥搬进后院。 打发走小伙计,给房间铺好被褥,柳青青教会许嬷嬷怎样烧火炕后,就去客栈接两个孩子和张成功父子回家,留下许嬷嬷在家准备晚饭。 等一行人到家的时候,许嬷嬷已经把买的东西和被褥都安置好,住人房间里的炕也都烧热了。 带着两个孩子到了西厢房,看着干净整洁的房间千鸣欢喜地说:“娘,屋子里好暖和,弟弟,是不是?” 千鹤使劲点点头,他不会表达,但他感觉得到。 见两个孩子满意,柳青青道:“这就是咱们的新家,以后每天都暖和,不会再挨冻了。” “你俩赶紧脱了外面的斗篷,躺上去试试舒服不舒服。” 千鸣、千鹤脱了厚重的斗篷和外衣,爬到炕上,哇!太暄软了,两个人不由得在炕上翻滚起来。 柳青青指着一排炕柜说:“千鸣,把你自己的行李和弟弟的行李分开放置好,洗洗手去前院吃饭,今天许嬷嬷给你们炖了排骨汤。” 餐厅安排在一进院与厨房紧挨着的东厢房,做饭烧火的热气直通东厢房的大炕,大炕上摆了一张矮桌,他们就坐在热炕上吃饭。 屋外寒风萧萧,屋内暖意融融,没了提心吊胆,没了担惊受怕,大家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连饭都觉得无比香甜,不出意外的,大家都吃撑了。 吃过晚饭后,柳青青让各自回房间休息,好歹让大家都安生下来。 拿着自己的东西进了主屋里,许嬷嬷把炕都烧好了,一进来一股热气迎面而来,柳青青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虽说已经二月底了,西北依然是天寒地冻的,实在是冷的慌。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去了西厢房,见千鸣、千鹤侧躺在那,脸蛋被胳膊压的挤在一起,两双圆溜溜的眼睛却一直睁着。 “千鹤你的屋子在隔壁,怎么躺在哥哥这儿了?” 千鹤睁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他,身子却不动,那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了,不想走。 千鸣坐起来拉着弟弟的手,“娘,刚换了新环境,让弟弟跟我一块睡吧。” 柳青青没有阻止,兄弟俩一块吃,一个炕上睡,长大才会更亲近。 “你俩赶紧睡,谁要是不睡明天就不让他听孙悟空的故事。” 千鸣点头,千鹤一听连忙闭紧眼 柳青青忍不住笑了,给他们掖好被子就出来。 等她拖着浑身疲累发酸的身子回到主屋,倒在炕上,才发出一声长叹——真舒服! 终于结束了东躲西藏,提心吊胆的生活了! 柳青青吹灭蜡烛躺了下来,听见院子里许嬷嬷和张成功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走远,感觉到自己的眼皮子沉的厉害,闭上眼就睡着了。 第二天,等她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嗓子有些疼,张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嘴角也疼的厉害,用手摸摸,长出了一串水泡。她心里清楚,这段时间一直战战兢兢,马不停蹄的赶路,现在那根紧绷的弦突然放松,体内积攒的火气一下子发了出来。 穿好衣服出来,去看看那两个孩子怎么样了,昨晚睡的好不好? 第20章 再回京城 来到西厢房门口敲了敲门,房门很快就打开,露出两张笑脸。大概是休息好了的缘故,两人看上去面色红润,精神饱满。 “娘——” “姑、姑——” 柳青青伸出双臂搂住两个孩子,“你俩昨晚睡的好不好?夜里屋子冷不冷?” “我和弟弟都睡好了,夜里也不冷,这个炕暖和的很。”他们以前没见过北方的炕,对这又大又暖和的炕十分满意。 看着炕上的一片狼藉,柳青青拍拍两人的脑袋,“来,我教你俩叠被子。” 柳青青耐心地教他们叠好被子,放到炕柜里,用笤帚把炕上铺的床单扫平。 “好了,你们俩真棒!饿了吧,走,咱们吃饭去。” 三个人刚走到前院,许嬷嬷已经熬好白粥,热好了包子,正要去内院叫大家吃饭,见状笑着说:“也不多睡一会儿,快去屋里等着,我马上就端过来。” 见柳青青满嘴燎泡,许嬷嬷忙道:“夫人,你这是上火了?” 柳青青点点头哑着嗓子道:“不碍事,多喝点水就好了。” 不一会儿,许嬷嬷端过来一盆白粥、两盘包子和一碟小菜放在炕桌上。 起的有些晚,两个孩子是真饿了,噼里啪啦将桌子上的东西吃了个干净,拍着鼓起的肚子舒服地仰倒在炕上。 柳青青吃了一个包子,喝完一碗粥,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前世被卷的飞起,她很享受现在这吃了睡,睡醒了吃的米虫生活。 千鸣坐起来对着柳青青道:“娘,我想回去看书,好久没有看书了。” 真是个爱学习的孩子,刚稳定下来就想着看书。 “好,你把玩具拿出来给弟弟玩,不要让他去外面,院子里太冷了。” 千鸣点点头,带着千鹤走了。 “张大哥俩人吃了吗?”柳青青见两人不再问许嬷嬷。 许嬷嬷一边收拾一边说道:“他们每天要练功,起的早,已经吃过了。” 柳青青默然,一路上她只羡慕人家武功厉害,却不知人家背后付出的辛苦,都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那可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练出来的。 想到两个身形单薄的孩子,柳青青忍不住问:“嬷嬷,你叫张大哥过来,我有事想问问他。” 许嬷嬷端着空了的盘碗转身出去了,很快一身玄色练功服的张成功走了进来。 “张大哥,我想和你商量商量,以后能不能教千鸣和千鹤也练练功夫?不为别的,把身体锻炼的结实一些就行。” 侯府的主子都是文臣,张成功没想到她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两个小公子刚十岁,现在学也不晚。” 柳青青:“张大哥,我没想让他们学成多高的武功,能强壮身体少生病就好。” “可以,那从明儿个起,卯时中我来叫他们起床,先从最基本的跑步、站桩练起,我带二公子,让张遥带大公子。”张成功对此十分赞同,不过他只是个外人,主家不说,他也从不提起。 柳青青悄悄在心中换算了一下,卯时中大概是早晨六点左右,两孩子应该能起得来。 敲定这件事,柳青青犹豫半晌,还是把自己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张大哥,我再问你一件事,如果不方便说你也可以不回答。” “夫人请讲。” “当初从京城走的时候我就发现,拉车的马不是一般的马匹,而且我带着侯府两个小公子逃亡,老夫人却只给了我一千两银子,以侯府对两位公子的宝贝程度,这不符合常情,你们是不是暗中还有什么安排是我不知道的?” 张成功“……” 这个女人心细的很,什么都瞒不住她,当初大夫人暗中安排他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太妥当,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斟酌了一下,张成功开口道:“确实对夫人隐瞒了些事,我们父子俩的任务就是在遇到危险不能解决的时候,只需带着两位小公子骑马逃走,绝不能让两位小公子落入对方手中。” “至于银钱,我身上还有张一千两的银票,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 一千两,足够一个普通老百姓的家庭衣食无忧的生活一辈子了。 柳青青的疑惑解开了,可心脏处隐隐泛痛。 一片真心不被人信任,危难时刻随时被丢弃,这种感觉很让人难过。 不过站在侯府位置上想一想也能理解他们这样做的原因。 许嬷嬷是大夫人李氏的陪嫁丫鬟,两人相处二十多年,张成功在侯府十几年,老侯爷又是他的救命恩人,这样的一家人怎能背叛主子。 而原主在侯府就是一个小透明,人人只知道她懦弱,寡言少语,没人了解她的人品是怎样的。而且在封建社会里,臣对君、下人对主子的愚忠是刻在每个有良知的人的脑子里,想想春秋时期著名的“赵氏孤儿”就是典型的例子。 侯府这样做就是为防止出现意外而提前准备的最后一手。 与其纠结这些还不如过好现在的日子。 想到这里柳青青只能苦笑一声,“那个——,多谢李大哥相告,我手里剩下的那些钱省着点花也能过个几年。” 张成功并不觉得侯府这样做有什么不妥,被人出卖,遭人背叛的事多了去了,为了利益亲兄弟尚且能斗的你死我活,何况是个妾室。 跟张成功商量完事,柳青青又去了街上,这次她要给千鸣买些笔墨纸砚,顺便买些布,给两个孩子做几身练功穿的衣服。 笔墨纸砚这些读书用的东西很贵,尽管柳青青挑的都是便宜货,也花了十五两银子,买了两匹布,一匹青色,一匹藏蓝色的,又花了八百文。 回家的时候,看到街上有一个老汉挑着两大捆柴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躲在背风的角落里吆喝。 “上好的柴禾,一担只要二十文——” 柳青青走上前看了看老汉的柴禾,粗细均匀,长短适中,“老伯,你能给我送到家里吗?” 老汉见有人买自己的柴禾,用破棉衣袖子抹了一把冻的发红的鼻子,高兴的直点头。 “行的夫人,我给你送到家。” 又扯过旁边的孩子,指着背篓里的母鸡讨好地道:“夫人,买只老母□□,你看这鸡多肥呀,只要二十五文。” 柳青青侧头看了看,确实挺大一只,“我都要了,跟我走吧。” 天气寒冷,可一老一小脸上却露出开心的笑容,今天得了四十五文,能买不少黑面了,配上地窖里的萝卜菘菜和晒的干菜,够家里人吃半个月。 回到家,柳青青把笔墨纸砚送到俩孩子的屋里。 “谢谢娘!”千鸣知道这些东西不便宜,小心翼翼地放到柜子里。 柳青青问两个孩子:“千鸣,千鹤,你们想不想跟着张伯和阿遥哥哥学武功?” “想!”千鸣兴奋地举起手臂,可能每个男孩子都有一个江湖梦。 千鹤有样学样,也跟着举了起来。 “既然想学,那就不能睡懒觉,明天卯时就得起床。” “好!” 第二天卯时,两个孩子在睡意朦胧中被叫醒,开始了他们的练功之路。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他们的日子虽然平淡,可也过的开心。 千鸣跟着张遥跑步、站桩练的有模有样。 千鹤在侯府的时候就被自家娘圈在内院里,除了哥哥再没有同龄的孩子玩耍,现在虽然不懂练功是怎么回事,不过有人陪着他跑跳玩耍,也很高兴地配合。 这天几人吃过早饭,千鹤把脸贴在柳青青身上,神情有些恹恹的。 柳青青抱住他问:“怎么啦?哪儿不舒服?” 千鹤低声喃喃“姑、姑,娘,想。” 柳青青心中酸涩,轻声安慰,“乖宝是想娘了吧?” “嗯”千鹤点头,眼泪流了出来。他只知道有坏人要捉他,爹娘让他跟着柳姑姑藏起来,不让坏人逮住。 “乖宝,咱们现在还不能回家,等你爹娘还有祖父祖母打跑了坏人,就来接咱们,要不你画张画,让人捎给你娘,好不好?” 她这几天发现千鸣读书写字的时候,千鹤也拿着毛笔在纸上画来画去。 “好。”他听到娘能看见他画的画,又高兴起来,颠颠跑出去画画了。 许嬷嬷心中也一直惦记着京城侯府,见小公子提起对柳青青道:“夫人,咱们现在也算落了脚,不如再让阿遥回京城打探一下,看看侯府是个啥情况。” “行,什么时候走?你给他多准备点路上带的吃食。”其实柳青青也想知道京城的现状。 许嬷嬷想了想道:“明日一早就让他动身吧,早去早回。” 天色大亮,阵阵寒风将城墙上的旗子吹的呼呼直响,守城的士兵缩着脖子躲在城门背风处,张遥骑着马出了城。 第21章 父子相见 柳青青这边的日子过的平淡温馨,将军府可就没那么和谐了。 将军府占地约三亩地大小,只有十来个人打理着整个将军府,这些人都是从军队里退伍的老兵,多少都带些残疾。 平日里秦少粱都在军中巡查、布防,很少回家,儿子刚来的时候他陪了两天,无奈军营里公务繁忙,就撇下儿子匆匆走了,今天得了空才又回家。 此刻秦少粱疼爱地看着儿子,满桌子的饭菜没吃几口,他将盘子里的鱼刺剔除,剩下完整鲜嫩的鱼肉沾了酱汁放到儿子碗里。 “谢谢爹。”阿光低着头,有些不敢和父亲对视,他和父亲相处的时间很少,母亲去世后,是奶奶和大伯母把他养大的。 “儿子。”秦少粱叹息,“我这个当爹的对不住你,缺席了你太多时光,如何帮助你都是我这个父亲应该的,不需要你的感激。” “我驻守西北十几年,回京的次数屈指可数,不曾亲自教养你,不曾为你撑腰,反而让你和祖母担惊受怕,能陪你吃顿饭已经是难得,就让我尽一次父亲的责任吧,我只是告诉你,爹也时常想你,想家里的每一个人,可爹是个军人,爹……”男人声音哽咽,眼底似乎有泪花,又生生压下去,闭上眼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爹给你联系好了胡神医,过几天他就到了,一定能治好你的腿的。”秦少粱的话像是安慰儿子,又像是安慰自己。 满桌的美味还在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阿光低着头,这场景如梦如幻,好不真实。 他没有搭话,对他来说,以前父亲的模样是模糊的,但父亲的身影永远是魁梧的,是英姿挺拔的,父亲是少年心中的榜样,是心底的支撑,亦是最坚强的信仰,无论何时何地,父亲的样子都清晰如画。 见他停了筷子,问“儿子,吃饱了吗?” 秦中光点点头,“嗯,饱了。” 秦少粱又道:“爹抱你去休息,以后有什么要求找秦伯,他会给你安排好的,养好身子,过几天神医就来给你治腿。” 秦中光乖巧地点点头。 安置好儿子,在去书房的路上,秦少粱放慢了脚步,心中颇有些感慨。自己十五岁跟随父亲来到军营,十多年过去了,也算戎马半生,回过头来看看,他对自己这唯一的儿子却极少尽父亲之责。 将军守边,家人得留在京城,这是不能明说的规定,儿子转眼就长大了。 秦少粱回了房间,一个人坐在那里也不点灯,身边也不允许伺候的人在,他已经习惯了晚上这样静静地坐着,从年轻入伍到如今,十多年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第二天一早,秦少粱陪儿子吃完早饭,艰难地开口道:“阿光,爹今天要去云水城巡查,晚上可能又回不来,你……” 秦中光摆摆手,“爹你去吧,有顺子陪着我,就是能不能催催那个神医快点来啊。” 秦少粱心疼地摸摸他的头,“嗯,爹已经派人去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远,整个院子安静的只能听见刮风的声音。 等待的时间是难熬的,无聊的秦中光想起了在路上遇到的两个小弟弟,打发顺子告诉门房,如果有人领着两个弟弟来将军府,不用通报,直接带到主院。 …… 吃过晚饭千鸣自觉地去看了会儿书,柳青青带着千鹤嬉闹了一会儿,见时间不早了,明天早上还要跟着张成功父子俩练功,就催促两个孩子睡觉。 晚上睡觉前讲故事的时候,她特意把千鸣、千鹤都搂在怀里,两个孩子靠在她怀里满满的安全感,听的也聚精会神。三个故事都讲完了,两个孩子还瞪着眼睛没有睡意。 “明天再讲,现在都躺下睡觉去。” “娘我们已经来了定川,什么时候去看看阿光哥哥?” “嗯,阿光,哥哥。” 柳青青:“你俩想阿光哥哥了?” 两个孩子齐齐点点头。 她今天买菜的时候碰到了顺子,顺子说神医去采药了,过几天才能来,他家小公子正发脾气呢,他出来看能不能买点新奇的吃食之类,回去好安慰小公子。 也是,来这里二十多天了,俩孩子就没出过门,活动范围就是这座院子,要不和张大哥商量商量,明天带他们去一趟秦将军的府邸,再说被顺子看见了,不拜访一下也说不过去。 “你们赶快睡觉,我考虑考虑。” 柳青青也觉得该去看看那个热情的孩子。 想到江南长大的孩子可能不太吃的惯西北的吃食,带点孩子喜欢吃的东西吧,柳青青决定做几样甜点带给秦公子。 第二天吃过早饭,张成功赶着马车把三人送到了将军府,看着他们走进去,他靠在马车上等候。 门房早得到小公子的传话,态度和蔼地把他们带进了主院。 将军府是个大四进的院子,里面的布置也比较简单,给人的感觉只有两个字:粗狂,一看就是武将的家。 顺子刚从屋里出来就看见正往里走的柳青青四人。 顺子高兴地冲屋里喊道:“小公子,小公子,那两个弟弟来看你了……” “快让他们进来!”秦中光仿佛听见了天籁之音。 门开了,两道瘦弱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女子。 “秦哥哥。” “哥,哥。” 秦中光挣扎着起身挪动身体,靠在床头。 “夫人请坐,弟弟快请坐,你们不是要去陇西吗怎么这么快就到定川了?” 柳青青把事先准备好的话讲了一遍:“原本到陇西是找在那里做生意的夫君,谁知到了一问说是带着一批茶叶去西域那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想着定川离西域近,说不定哪天就能碰到,我就带着他们来了,你怎么样?” “太好了,两个弟弟能经常来找我玩了,夫人不知道,这几天我快郁闷死了。” 柳青青看着猴急的少年心中想笑,“秦公子,我们刚安顿好就带他俩来看你了,这是我做的小点心,你尝尝。” 孔千鸣也道:“哥哥,你尝尝,我娘亲自做的,可好吃了。” “嗯,好吃。”千鹤也点头。 顺子过来给柳青青倒上茶,顺手拿起一个点心塞嘴里,吃完冲自家公子点点头,还一个劲地说:“多谢柳夫人,多谢两位小少爷。” 秦中光见状也拿起一个咬了一口,两眼立刻冒出亮光,“真好吃!” 柳青青在一边看着主仆两人眉来眼去,一下子就看懂了其中的道道。 大户人家对吃食很是小心谨慎,尤其是不熟悉的人送来的吃食,刚才那个叫顺子的先吃了,没事,秦公子才吃。 自嘲地笑一笑掩饰住自己的尴尬,还是对本土人情世故不了解啊。 没话找话地问:“秦公子,你好些了吗?” “我爹找的神医还没有到。“秦中光心中默然,“我还要在床上躺多久啊?万一神医也治不好,是不是以后就不能和你们一样正常走路了?”秦中光极为苦恼也极为担心自己成了残废。 第22章 送轮椅 十三、四岁正是在屋里待不住的的年纪,柳青青不解,难道不能坐轮椅上出去吗?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出口的。 “你们家这么大,中午的时候坐轮椅上让人推出去晒晒太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一直这样躺着会发霉的。” “轮椅?”秦中光、顺子和随后赶来的秦管家都满脸狐疑的看向她。 柳青青心中暗想,现在是还没有轮椅?或者不是这个叫法? 边境常有小规模冲突,会有很多腿部受伤的士兵,怎么能没有轮椅呢?要不做一把送给秦公子,也算是给自家在这陌生之地找一个靠山? 心里有了主意就说:“轮椅就是给腿部有伤或不能行动的人坐的一种带轮子的椅子,等过几天我让木匠做一把轮椅,到时候就可以把世子推出去晒太阳了。” “真的吗?那谢谢夫人了。”秦中光两眼放光,露出了笑容。 两个孩子陪着秦公子玩了小半天,在他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告了别。 次日早上,柳青青独自来到木匠铺子,把昨晚画好的图交给木匠,“你先看看,有不懂的就问我。” 木匠到底是行家,看到图纸就两眼放光,这不是车辇吗?还可以这样做? “夫人,您这图画的真好,比现在的车辇更轻便更实用。” “能做出来吗?”柳青青说道,“大概需要几天时间?” 木匠拍着胸脯保证,“夫人,给您个最低价二十八两,三天后您来取。” 跟木匠商定好后,准备去买些肉,答应给俩孩子吃肉夹馍的,今天中午就做。 回家的时候在卖肉的摊上买了五斤肥瘦相宜的五花肉,又买了些大葱、白菜、干香菜等冬储蔬菜,满载而归。 到家后柳青青把切的一寸见方的肉炒起糖色,用小火炖着,又和了些面,将饼做的约莫男人巴掌大小,在锅里上放少许油,把做好的饼子煎的两面焦黄,散发出淡淡的麦香气。 大约半个时辰后,猪肉已经炖的软烂,外观红润,入口肥而不腻,瘦而不柴。把炖软的肉和白菜嫩叶一起剁碎,撒点泡好的香菜沫,夹到饼子中间,咬一口,肉味和着麦香味,美妙难言。 “好吃,好吃。”两个孩子吃的飞快。 三天后,张成功赶着马车送柳青青和两个孩子去木匠那里取轮椅。 “夫人,轮椅做好了,您看看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现在就给您改。” 柳青青颔首,仔细检查了一遍,又坐上去前进后退的试了试,嗯,没毛病,手艺很好,木料也是黄花梨的,够硬,便笑着夸赞:“不错,很舒服。” 柳青青忙掏出二十八两银子递过去,又给了一两银子的打赏,“麻烦师傅把轮椅送到将军府。” “哎,哎,小的这就给送过去。”木匠师傅收了银子,乐的见牙不见眼,仅这一单生意就够给儿子娶媳妇了。 柳青青几人出了木匠铺子,又去庆香斋买了些糕点,等他们到将军府门口的时候,木匠铺的伙计也刚巧把轮椅送过来。 秦中光和顺子、秦管家看到这张奇怪的椅子,都好奇的打量起来。 “公子,要不要坐上来试试?”柳青青问。 “秦哥哥,我娘已经替你试过了你快坐坐。”千鸣在一旁也说道。 千鹤则使劲点头,想证明哥哥和姑姑说的是真的。 “那好吧。”秦中光也想试试这叫轮椅的东西好不好用。 秦管家上前将他抱到椅子上,推着他在屋子里转了几圈。 “谢谢夫人。”秦中光眼中先是闪过惊喜,然后又沮丧的低下头,“我是不是以后就离不开这把椅子了?” 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这个曾经鲜衣怒马,阳光明媚的少年郎。 其实这孩子腿受伤到如今也不过才两个多月,就变得如此消沉。 柳青青沉默片刻道, “小公子,别灰心,你不是说你爹已经去给你请医术厉害的神医了吗,神医那么厉害,一定会治好你的,。” “夫人,在京城的时候,那些平时常常和我在一起玩耍的朋友们只看过我一次,眼里都是怜悯,仿佛我是个可怜虫。可他们以前不是这样的,明明都说好了大家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为什么变了,为什么?” 因为虎落平阳被犬欺,因为落难见真情。 风光时的笑多虚情假意,落魄时伸来的手才最真实。 柳青青蹲在秦中光面前,她看着面前的少年,眼眸中满是真诚,“与其在这里怨天尤人,不如好好养伤,等腿好了再做出一番事业超越他们,比他们好,比他们强,直到将来有一天站在他们仰头都看不到的地方,让他们遥望你,让他们羡慕你。” 叛逆期的少年,每个人心底都有或多或少的怨气,柳青青在前世看过许多鸡汤文,一顿鸡汤灌下来,少年的情绪好了很多。 “我真的可以做到吗?”秦中光抬头上看,他怕眼泪掉下来。 在大家都嫌弃他的时候,眼前这个女人带着两个弟弟,不但牵挂、惦记他,更是笑眯眯地鼓励他,而且眼神真诚,没有伪装讨好的痕迹。 有那么一瞬间,秦中光有些恍惚,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掏心掏肺的和他说话了。 自从腿伤后,他整日都躺在床上,年迈的祖母每日以泪洗面,大伯母也只是在生活上关照他,所有来看他的人眼里或怜悯,或同情,或伤心。 这个妇人却蹲在他面前与他平视,没有怜悯和同情,只有开导和鼓励,有了她做的这把椅子他就能离开满是药味的屋子,去屋外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气。 心口出有热流涌入,有种想叫娘的感觉,虽然祖母和大伯母对他都是宠溺之极,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夫人,我……” 柳青青看着少年紧攥的拳头松开,知道他听进去了。 “小公子若不嫌弃就跟着叫我声柳姑姑吧。” 少年眼中一亮,“柳姑姑,我还想吃你做的炖羊肉。” 半路上蹭到的那几顿饭成了他心中美好的记忆。 “好呀,我可以在你府上的厨房做吗?”她知道大户人家的厨房是极重要的,里面干活的都是主家信任的人。 秦中光使劲点点头,“柳姑姑,你以后可以叫我阿光,顺子,你带柳姑姑去厨房。” 人在伤心的时候,唯有美食可以转移一下心中的伤痛,如果一顿不够,那就再来一顿! 柳青青笑了,招呼千鸣千鹤过来陪着他说话,自己随顺子去了厨房。 顺子是个机灵的,把柳青青领到厨房后,亲自到府外告知了“车夫”张成功,让他吃过饭后再来接人。 果然,午饭的时候,阿光在吃到了红焖羊肉、蒜糊豆腐、孜然羊肉、香脆鸡丁配着酱香大饼时,再没了之前的沮丧,两个腮帮子都鼓鼓的,宛如一个超大号的松鼠。 第23章 孔丰去世 大理寺自带走老侯爷父子俩,每次朝会上,以礼部尚书穆越为首的燕王派都会上折子弹劾大理寺罔顾法纪,随意抓人,特别是金御史和翰林院老翰林朱大人两个,引经据典,直把皇上说的脑门子生疼。 这么长时间了,大理寺既拿不出老侯爷父子贪腐的证据,又从父子俩那里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孔丰还染了风寒,病的奄奄一息。就连中立派都站出来指责大理寺此举不妥,皇上看再关下去各方面都不好交代,就下令放了老侯爷父子。 三月中旬,在大理寺关押了两个多月的孔丰和老侯爷被衙役送回了侯府。 当初老侯爷和孔丰是走着出了侯府大门,如今老侯爷精神尚好,只是瘦的有些厉害,孔丰却是被两个大理寺的衙役抬着送了回来。 事情发展到现在,明眼人都知道,带走老侯爷父子俩明着是配合调查贪腐案件,暗里是皇上和宣王对永安侯府不肯配合的惩罚。 虽说都是关在大理寺监牢,老侯爷和孔丰这两个月以来也是第一次见面。 孔丰躺在床上,眼泪止不住的顺着眼角往下流,“父亲身子可好?” 老侯爷紧紧握住儿子的双手红了眼眶,“好,好,吾儿可曾怪为父这样坚持?” 孔丰努力露出一个笑容,“儿子从未怪过父亲,他这样做会遭天谴的。” 他指谁,大家心里都清楚。 等老侯爷夫妇走了,大夫人李氏让丫鬟打来温水,她亲自给孔丰擦干净身子,换了衣服,又接过丫鬟端过来的大米粥,一口一口喂给孔丰。 “天气这么冷,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饿着?冻着?”见李氏说着说着又湿了眼眶,孔丰也不敢多说,有心给妻子擦擦眼泪,胳膊抬到半空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好了,别哭了,你和娘不是都说那个杨姨娘是个好的,而且有老张父子俩护着总不会太难过。” 李氏实在没忍住,倒在丈夫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夫人,让你受苦了,我答应过岳父要让你过的好,衣食无忧,可是这次连累你受了许多苦,我……” 我没有做到! 李氏一双微凉的手伸了过来,握住他的手,“说什么呢?你我夫妻本就是一体,只要你养好了身子不比什么都强?再说了,以后咱们还要给两个儿子娶媳妇,生孙子,到时候侯府四世同堂,爹和娘得多高兴啊。” 还有以后吗?孔丰苦笑。 五天过去了,尽管好汤好药吃着,孔丰的身体仍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了下来 这天戌时末,在夜色的掩护下,一身夜行衣的张遥飞身越过侯府院墙,进了老侯爷和老夫人的房间。 “老侯爷——”张遥双膝跪地,声音有些哽咽。 “你,你怎么回来了?是两个小公子出什么事了吗?”老侯爷扶起他,没了往日的沉稳,神色有些慌乱。 “没,老侯爷,两个小公子都好好的,他们都安顿好了,不放心府里,这才让我回来看看。” 老夫人焦急地说:“快给我说说他们现在的情况。” 张遥把为什么改道定川,到了定川后的情况详细讲了一遍,听的老两口心惊肉跳的。 “我的鹤儿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老夫人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小孙子。 张遥没有说话,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老夫人。 老夫人颤抖着手打开一看,是幅画,确切地说更像是三四岁小儿的涂鸦。 “这是?” “老夫人,这是小公子画的,他现在很好,想要什么,想干什么都能清晰的表达出来,柳夫人很有耐心,对小公子也十分上心,您放心吧。” 老夫人一边抹泪一边点头,“放心,放心,我早就知道那孩子是个好的。” 老侯爷收起情绪,对张遥说:“阿遥,你先到书房休息一晚,明日我安排你见过小侯爷再走,回去了也好有个一个交代。” 张遥行礼退下,一闪身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天,老侯爷夫妇像往常一样吃过早饭去看望儿子,只是今日带了个小厮。 两人来到儿子的房间,见儿子依着床头的靠枕半坐着,李氏正给他喂饭。 看他勉强喝下半碗粥,老夫人心疼地问:“丰儿,今日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点?” 孔丰扬起灰白的脸,强挤出一抹笑来,“让娘挂记了,比昨日好些。” 老侯爷坐在那里没有说话,挥挥手示意屋里的丫鬟婆子都出去,只留下带来的那个小厮低着头站在旁边。 亲自关紧门窗后,那个小厮双膝跪地轻轻喊了声:“阿遥见过小侯爷。” 孔丰身子一颤,凝神看去,“阿遥,真的是你?你怎么回来了?是……” 老夫人忙制止了他的话,从怀里掏出两封信递过去。 孔丰看完许嬷嬷写的信,又打开另外一张纸。。 “这是……?”他颤抖着手问。 老夫人握住他的手含泪道:“是千鹤画的,你安心养病,青青把两个孩子养的很好。” 孔丰蜡黄的脸上浮起一抹笑容。 李氏听见儿子的名字急忙拿过一看,瞬间就泪流满面,忙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怕哭声让别人听见。 她的儿子离开她,没有了她的呵护,一样成长为如此健康的孩子。 青青谢谢你! 老夫人默默擦了擦泪,闭上眼睛以平复心情。 老侯爷把信放到烛台上点燃,看着火苗吞噬了信件。 中午的时候,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的孔丰破天荒地吃了小半碗鸡蛋羹,下午的时候,孔丰的情况急转直下,天还没黑就去了。 孔丰走了,他走的时候很安详。 永安侯府的小侯爷死了,在京城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大家都心知肚明。有人私下抱怨老侯爷太过执着,不顾后辈的死活,也有人暗叹老侯爷夫妇白发人送黑发人太过悲凉。 孔丰的遗体在家放了六天后葬入孔家祖坟。 张遥一直扮作小厮在侯府忙里忙外,等孔丰的后事办完过了头七后才带着老夫人和大夫人李氏准备的东西返程。 走的时候老侯爷给了他一封信,让他绕道燕州送给燕王。 …… 三月份的江南一片花红柳绿,可大西北却还冷的慌。 自从带两个孩子给阿光送去轮椅后,他们俩再没出过门,柳青青除去到街上采购生活必需品外也很少出门,不是给他们做好吃的,就是陪着千鹤边玩耍边锻炼他的语言表达能力和动手能力。 孩子多说话,多动手有助于大脑的开发。 这段时间和两个孩子相处下来,是切实感受到了为人父母的不易,也体会到了养孩子的乐趣。 这日她正给两个孩子做小麻花,大门被敲响,阿遥过来说:“夫人,咱们半路遇到的那个秦一带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在门口要见你。” 柳青青一愣,秦一带人过来干什么,难道是阿光的父亲——秦将军? 刚走到门口就见一身玄色打扮的秦一抱着一个暗红色盒子立在那里,身边站着一个男子,年纪约三十左右,腰杆挺的笔直,颇有军人之姿。 他墨簪束发,身着玄色暗纹窄袖紧身长袍,腰间系着宽阔的皮带,足踩长筒皮靴,这样的装束衬的他身躯凛凛,仪表不凡。 好一个俊朗七尺男儿! 他虽面容俊秀,可是眼神却十分锋利,读书人的风骨和习武之人的锐气在此人身上很好地融合在一起。 秦一见到柳青青就笑着上前道:“夫人,这是我们秦将军。” 猜的没错,金大腿来了! 柳青青眼前一亮,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屈身福了福,道:“民妇见过秦将军,将军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快请进。” 秦少粱见到柳青青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是一个出自江南的女子,身材窈窕,面容秀丽,说话带着江南特有的软糯。 “夫人不必客气,秦某特来感谢夫人送给小儿轮椅。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望夫人务必收下” 伸手拿过秦一手中的盒子递过来。 柳青青接过盒子,还想客气几句,却听他说:“秦某公务繁忙,就不打扰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只留柳青青一个人拿着盒子在风中凌乱。 回到屋里打开盒子,里面是两个玉佩,晶莹剔透,成色看起来不错。 这是不想欠自己人情,回送给千鸣和千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