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恐雄虫他A爆星际》 第1章 第 1 章 凌墨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宴会厅的水晶吊灯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将每一寸空气都照得无所遁形。 觥筹交错的声响、窃窃私语的嗡鸣、还有那些黏在他身上如实质般的视线,汇聚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缩在宴会厅最角落的立柱旁,努力将自己藏进阴影里。 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上那件昂贵却不合身的礼服袖口,丝滑的面料被冷汗浸得微湿,指节用力过度泛出青白色,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看看他,又躲起来了。”不远处传来低声嗤笑,是堂兄凌景明的声音,“简直丢尽了凌家脸。” “小声点,他好歹是个雄虫。”另一个声音应和道,语气里没有半分尊重,“虽然是C级……啧,真不知道家族养他这么多年有什么用,连最基本的精神抚慰都做不好。” 凌墨垂下眼睫,纤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听见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二十二年来,这些话如影随形。 雄虫,C级,废物。 在雄虫稀少而珍贵的虫族社会,他本该是天之骄子。 可偏偏,他是最底层的C级——精神力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别说进行高阶的“精神疏导”安抚雌虫,就连基础的感知都时灵时不灵。 在崇尚力量与血脉的古老家族凌家,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瑕疵品。 “凌墨。”威严的声音响起。 凌墨浑身一僵,缓慢抬起头。 雄父凌正雄站在他面前,身后跟着几位族老,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温度,只有对商品的评估。 “明天。”凌正雄言简意赅,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匹配中心的结果出来了,雷恩上将,三星军衔,平民出身。你嫁过去。” 不是商量,是通知。 凌墨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钝痛。 雷恩上将,这个名字,就连他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虫都有所耳闻。军部最年轻的实权将领,战功赫赫,也……声名狼藉。 传闻他性格暴戾,多次违抗上级命令,更因拒绝成为某位权贵雄虫的“专属雌奴”而被军部边缘化。这样一位刺头,如今被匹配给自己这个C级雄虫—— 家族终于要把他这个无用之人,丢出去换取最后一点政治利益了。 “他……”凌墨终于挤出一点声音,干涩沙哑,“他同意?” 一位族老哼了一声:“匹配是雄虫协会与军部共同的决定,容不得他不同意。更何况,能匹配到雄虫,哪怕只是个C级,也是他这种平民雌虫的荣耀。” 荣耀?凌墨在心里苦涩地笑了笑。 恐怕对方只会觉得这是羞辱吧,一个无法提供有效精神抚慰的雄虫,一个被家族抛弃的累赘。 “婚礼定在三天后。”凌正雄转身离开,临走前留下最后一句话,“别再给凌家丢脸,至少……装也得装出雄虫的样子。” 人群散去,留下凌墨独自站在阴影里,他缓缓松开攥紧的手,掌心留下深深的指甲印。 回到那个空旷得冰冷的所谓“房间”,凌墨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 窗外的月光惨白地洒进来,勾勒出室内简洁到简陋的陈设——一张床,一个书桌,一个衣柜。 这就是他在凌家二十二年的全部空间。 他抱住膝盖,将脸埋进去。 呼吸急促,手脚冰凉,胃部痉挛,熟悉的恐慌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不行……不能这样…… 凌墨强迫自己深呼吸,二十二年来,在无数个被鄙视、被忽略、被当成透明虫的日子里,他唯一的避难所——知识。 生物学,社会学,心理学……一切能够帮助他理解这个世界的书籍,都是他的盔甲。 他偷偷考取了双料博士学位,在星网的匿名学术论坛上发表过数篇引起小范围讨论的论文。 他用冷静的学术眼光,解剖这个社会的荒谬。 雌虫真的是天生的“护卫者”吗?雄虫的精神力真的只能用于“支配”吗?那些被视为天经地义的规则下,掩盖着多少扭曲的基因锁和刻意引导的社会构建? 这些思考,他从未对任何虫说过,一只C级雄虫的“胡思乱想”,只会引来更多的嘲笑。 可现在,他连沉默思考的权利都要失去了。 作为一只雄虫,嫁给一只素未谋面的雌虫,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面对无数审视的目光…… “呼……”凌墨长长吐出一口气,站起身,走到书桌前。 他打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个陈旧但保存完好的纸质笔记本——在这个高度数字化的时代,纸质记录反而成了最好的保密方式。 翻开扉页,上面是他娟秀而整齐的字迹: 《关于虫族精神力本质与社会建构关系的初步观察》 ——凌墨 他轻轻抚过那些字迹,眼神从慌乱变得沉静,他害怕社交,但他喜欢思考。 雷恩上将……平民出身,战功赫赫,拒绝成为雌奴。 这个雌虫,恐怕和自己一样,都是这个腐朽制度的反抗者——哪怕反抗的形式截然不同。 也许,这不是绝路。 凌墨合上笔记本,将它小心地藏回原处,走到窗边,望向夜空。 冰冷的月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得那双桃花眼宛如深潭。 三天后。 婚礼场地设在雄虫协会名下的“圣约礼堂”,规模不大,挤满了各方势力的眼线。 凌家好歹是古老世家,哪怕嫁出去的是个废物,面子工程也要做足。军部那边,显然也有不少虫想来看雷恩上将的笑话。 凌墨穿着繁复的白色礼服,站在礼堂侧厅的镜子前。 镜中的雄虫银发如瀑,皮肤冷白,五官精致得近乎妖异,尤其是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本该潋滟生辉,此刻却空洞无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漂亮人偶。 “少爷,时间到了。”管家在门外低声催促,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恭敬。 凌墨最后看了一眼镜子,深吸一口气,推开侧厅的门。 喧闹声如海啸般扑面而来。 礼堂里坐满了虫,左边是凌家代表和雄虫协会的官员,右边是军部的将领和雷恩的下属。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好奇的、审视的、鄙夷的、嘲弄的…… 凌墨的脚步骤然僵住,窒息感再次袭来,比任何一次都要猛烈。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膝盖发软,冷汗浸透了里衣。 不能晕倒……不能在这里晕倒…… 他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清醒,一步一步,缓慢而僵硬地走向礼堂前方。 那条铺着红毯的通道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终于,他走到了仪式台前,看到了今天的新郎——雷恩上将。 雌虫站在仪式台另一侧,一身笔挺的墨绿色军礼服,肩章上的三星徽记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他比凌墨想象中更高大,近两米的身高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古铜色的皮肤,硬朗的面部轮廓,一道浅疤划过左侧眉骨,平添几分悍厉之气,短发如钢针般竖立,深褐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他,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暗流。 他在审视自己,凌墨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凌墨也在审视他:雷恩的站姿完美符合军事规范,但肌肉线条处于微妙的紧绷状态,是长期处于战斗戒备的下意识反应;他的呼吸频率极低,控制力惊人;还有那双眼睛……里面没有预想中的愤怒或屈辱,只有平静,像是在执行一项早已知道结局的任务。 “双方请交换誓约戒指。”主婚的雄虫协会官员用毫无感情的腔调宣布。 凌墨机械地伸出手,指尖冰凉。 雷恩也伸出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掌宽大,指腹和虎口覆着一层厚厚的枪茧,两人的手即将触碰时—— 凌墨眼前一黑。 最后的意识里,他只感觉到自己向前倾倒,落入了一个坚硬而滚烫的怀抱。 陌生的、充满侵略性的气息将他彻底包围,与之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精神波动,从他意识深处不受控制地溢散开来。 然后,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 雷克斯稳稳接住了倒向自己的雄虫。 怀中躯体轻得不可思议,冰冷,柔软,像一捧易碎的雪。那张过分精致的脸此刻毫无血色,长睫紧闭,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 周围的喧嚣瞬间凝固,继而爆发出更嘈杂的议论。 “这就晕了?也太没用了!” “雷恩上将真是倒霉……” “安静!”雄虫协会的官员厉声喝道,脸色难看。 雷恩没有理会那些声音,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刚才那一瞬间感受到的奇异波动所占据。 那是什么? 作为身经百战的军雌,他对精神力的感知远超寻常虫。 雄虫的精神疏导他经历过不少次——那些所谓的“安抚”,本质上都带着居高临下的“支配”意味,像是一把温柔的锉刀,强行磨平雌虫精神海的棱角,他厌恶那种感觉。 可刚才……这只叫凌墨的雄虫晕倒时,溢散出的那丝微弱波动,完全不同。 它像是……共振,像两个频率相同的音叉,一个振动,另一个自然而然地和鸣。那一瞬间,雷恩因常年战斗而躁动不安的精神海,竟奇异地平静了一刹那。 虽然只有一刹那,但那种感觉,真实得无法忽视。 “上将?”副官艾文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需要医疗队吗?” 雷恩回过神,低头看向怀中的雄虫,对方依旧昏迷,眉头微蹙,像是在忍受某种痛苦。他沉吟片刻,做出了一个让全场再次哗然的举动—— 他将凌墨打横抱起。 “仪式继续。”雷恩的声音平稳有力,不容置疑,“我的雄主身体不适,后续流程从简。” 他抱着凌墨,转身面对主婚官员:“请继续。” 整个礼堂鸦雀无声。 军官席上,雷恩的旧部们表情各异,雄虫协会的官员脸色铁青,看着雷恩那不容置喙的气势,终究还是妥协了。 “那么……依据《雄虫保护法》与《军婚特别条例》,在此宣告:凌墨雄子与雷恩上将,正式缔结为伴侣,誓约成立。” 没有戒指交换,没有誓词宣读,甚至没有礼节性的亲吻。 一场荒唐的婚礼,在主角之一昏迷的情况下,仓促落幕。 雷恩抱着凌墨,大步流星地走出礼堂。 军靴踏在地板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声响。他挺直的脊背和沉稳的步伐,将所有窥视的目光和窃窃私语都隔绝在外。 艾文紧随其后,低声汇报:“上将,悬浮车已经备好,目的地是军部分配给您的将官府邸。另外……哈里森侯爵那边派人传话,说想邀请您和您的新婚雄主共进晚餐。” 雷恩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声音冷了几分:“回绝。” “是。”艾文毫不意外,“军部参谋处发来通知,要求您明天上午九点去述职,大概率……是关于这次匹配的事。” “知道了。” 走出礼堂大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雷恩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依旧昏迷的雄虫,阳光落在那张苍白的脸上,长睫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C级雄虫,凌家的弃子,社恐,脆弱,毫无价值——至少在绝大多数虫眼中如此。 可刚才那股奇异的波动…… 雷恩的眼神深了深。 也许,这场被迫的婚姻,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 悬浮车门自动滑开。雷恩抱着凌墨坐进后座,动作下意识地放轻了几分。 “回府邸。”他下令。 悬浮车平稳升空,驶离这片是非之地,雷恩靠坐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天际线。 怀里的雄虫轻微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嘤咛,眉头蹙得更紧,无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像是在寻找热源。 雷恩身体微僵。 片刻后,他抬起手,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雄虫靠得更舒服一些。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渐次亮起,将天空染成暧昧的紫红色。 第2章 第 2 章 悬浮车内一片寂静,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 雷恩保持着抱姿一动不动,军礼服的前襟已被雄虫额头的冷汗浸湿一小片。 他垂眸看着凌墨——雄虫即使在昏迷中也不安稳,睫毛不停颤抖,呼吸浅促,苍白的唇抿得死紧,像在对抗什么无形的梦魇。 “上将。”副官艾文从副驾驶座转过头,压低声音,“医疗扫描显示,凌墨雄子只是急性焦虑引发的短暂昏厥,生命体征平稳,预计半小时内会自然苏醒,需要通知凌家的医疗团队吗?” “不必。”雷恩声音平稳,“直接回府邸。” “是。”艾文顿了顿,还是没忍住,“上将……您刚才在礼堂的举动,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解读。雄虫协会那些老古董最看重表面礼仪,您当众抱走凌墨雄子,虽然合乎《雄虫保护法》的紧急救护条款,但他们恐怕会认为这是……挑衅。” “让他们认为。”雷恩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这场婚姻本就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凌家需要甩掉一个‘瑕疵品’,军部需要敲打我这个‘刺头’,而哈里森侯爵……”他冷笑一声,“大概正等着看笑话。” 艾文沉默了。 作为跟随雷恩十年的心腹,他比谁都清楚上将如今的处境。 平民出身,战功赫赫,却因拒绝成为权贵的玩物而被军部边缘化,这次强制匹配给一个C级雄虫,与其说是“赏赐”,不如说是羞辱——羞辱雷恩,也羞辱整个平民军雌阶层。 “那这位凌墨雄子……”艾文斟酌着用词,“您打算如何对待?” 悬浮车正穿过中央城区,窗外霓虹流光溢彩,映在雷恩深褐色的瞳孔里,明明灭灭。 他低头,目光再次落在怀中雄虫的脸上。 精致,脆弱,像温室里未经风雨的花。 婚礼上那一瞬间的奇异波动,像一根细刺,扎进了雷恩紧绷的神经里。他经历过太多雄虫的精神疏导,那些所谓的“安抚”总带着居高临下的驯服意味,让他本能地排斥。 可这只C级雄虫无意识散发出的波动……不一样。 “按照《雄虫保护法》最低标准提供生活保障。”雷恩最终说道,“给他独立的房间,配备基础智能管家,没有我的允许,任何虫不得打扰他。至于其他……” 他停顿了一下。 “观察。” 艾文心领神会:“明白,府邸三楼的东侧套房已经按照雄虫起居标准布置完毕,远离主卧和办公区,隔音效果一流。日常用品和饮食会由智能管家‘穹顶’负责。另外……” 他调出一份光幕资料,“这是凌家提供的凌墨雄子的基本信息,二十二岁,C级精神力评定,社恐倾向严重,无社交记录,无学术记录,无任何特长爱好——至少在官方档案里是这样。” “空白得像一张纸。”雷恩淡淡道。 “太过空白反而可疑。”艾文关掉光幕,“需要深入调查吗?” “暂时不必。”雷恩抬起眼,看向前方逐渐清晰的建筑轮廓——那是一座风格冷硬的灰白色将官府邸,矗立在军区家属院的边缘,像一座孤岛,“先看看他自己会露出什么马脚。” 悬浮车缓缓降落在府邸门前的停机坪,车门滑开,夜风裹挟着初秋的凉意涌入。 就在这时,怀中的雄虫轻轻颤动了一下。 雷恩低头,对上了一双刚刚睁开的眼睛。 桃花眼形,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涣散,蒙着一层茫然的水雾,像迷路在暴风雪中的幼鹿。焦距逐渐凝聚,看清自己正被一只陌生雌虫抱在怀里时,那双眼睛瞬间睁大,瞳孔紧缩。 凌墨的呼吸骤然停止。 下一秒,他像被烫到一样剧烈挣扎,手脚并用地想要脱离这个过于靠近的怀抱。 可他实在太虚弱了,挣扎的力道在雷恩看来轻得可笑,动作过大,额头“咚”一声撞上了雷恩的下巴。 “嘶……”雷恩吃痛,眉头微皱,手上却稳稳地没松开。 凌墨僵住了,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色从苍白转向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本能在疯狂尖叫:逃离!躲起来!可身体却被困在这个滚烫坚硬的怀抱里,动弹不得。 “雄主。”雷恩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您昏迷了,我们现在在府邸门口。如果您能自己站稳,我可以放您下来。” 雄主,这个称呼让凌墨浑身一颤。 他慌乱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雷恩的脸,只是点了点头。 雷恩依言将他放下,一只手虚扶在他肘后,以防他腿软摔倒。 双脚踩实地面,凌墨像受惊的兔子向后缩了一大步,拉开足足两米的距离。他低着头,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指节用力到发白,夜风吹起他额前细碎的银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颤抖的眼睫。 艾文站在一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摸了摸下巴,心里嘀咕:这位雄子……和传闻中一样,社恐得简直离谱。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那副恨不得钻进地缝的样子,竟然有点……可怜? “艾文。”雷恩打断了副官的思绪,“带雄主去他的房间。” “是。”艾文上前一步,对凌墨行了一个标准军礼,语气尽可能温和,“雄子,请跟我来,您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凌墨像是没听见,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艾文看向雷恩,用眼神询问怎么办。 雷恩沉默了几秒,忽然抬步,径直朝府邸大门走去。他脚步不快,每一步都沉稳有力,经过凌墨身边时,丢下一句话: “跟上。” 不是请求,是命令,属于军雌上将的命令。 凌墨身体一颤,咬住下唇,犹豫了足足三秒钟,终于挪动脚步,像个小尾巴,远远地跟在雷恩身后两米处,始终保持着那个“安全距离”。 艾文憋着笑,赶紧跟上。 府邸内部比外观更冷硬,灰白色的墙壁,金属质感的装饰,线条简洁到近乎刻板。智能灯光随着他们的脚步逐一亮起,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 雷恩在一楼楼梯口停住,转身:“三楼东侧,301室。智能管家‘穹顶’会负责您的起居,有任何需要,可以通过室内终端联系它。” 他顿了顿,补充道:“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进入二楼西侧——那是我的办公区和训练室。其他区域您可以自由活动,但建议您尽量待在房间。” 凌墨依旧低着头,微微点头。 雷恩看着他这副模样,莫名觉得胸口有些发堵。他转身,迈步踏上楼梯,军靴踩在金属阶梯上发出清晰的声响,一步步向上,消失在二楼转角。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凌墨才缓缓抬起头,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的礼服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雄子?”艾文轻声提醒,“我送您上去?” 凌墨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点了点头。 三楼的走廊比楼下稍显温暖,灯光调成了柔和的暖黄色,301室的房门自动滑开,露出内部的景象。 房间很大,布置得……很“标准”。 符合雄虫协会颁布的《雄虫居室指导标准》:柔软的地毯,宽大的床铺,占据一整面墙的书架(虽然空空如也),连接着星网的终端屏幕,还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府邸后方的小花园。 标准得像一个高级酒店套房。 但对凌墨来说,这已经足够了,一个可以关上门、隔绝所有目光的独立空间,就是天堂。 “谢谢。”他低着头,对艾文小声说了一句,声音轻得像羽毛。 艾文有些意外,随即笑了笑:“不客气,雄子。终端里有我的联络码,如果……嗯,如果有需要,也可以找我。那么,请您好好休息。” 房门在凌墨身后无声关闭。 他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将脸埋进膝盖,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 结束了,婚礼结束了。 没有在众目睽睽下彻底崩溃,没有晕倒在礼堂的红毯上(虽然也差不多了),没有在新婚雌虫面前失态到无法挽回…… 可是接下来呢?他要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和一个完全陌生的、气场强大到让他窒息的雌虫,共同生活下去? 恐惧再次漫上心头,冰冷刺骨。 不知过了多久,凌墨才慢慢停止颤抖。他抬起头,环顾这个房间,目光扫过书架,扫过终端,最终落在书桌上——那里放着一本老式的纸质笔记本和一支笔。 他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挣扎着站起身,凌墨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支笔。 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心绪稍微平静,他翻开笔记本空白的第一页,犹豫片刻,落笔: 【观察日志 Day 1】 地点:雷克斯上将府邸,301室。 观察对象:雷克斯(雌虫,三星上将,配偶)。 初步印象: 体型:目测身高198-200cm,体重估测110-120kg(肌肉密度极高),肩宽约65cm,符合顶级军雌体征。 信息素:极淡(控制力极佳)。主要成分类似雪松与硝烟混合体,无攻击性扩散迹象,存在高强度压制性内敛特征(推测为长期战场应激反应)。 异常点:婚礼晕厥时,疑似有短暂精神接触,对方反应异常(未表现出对C级精神力的鄙夷,反而有短暂愣怔)。需后续观察。 ……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随着一行行冷静客观的文字流淌出来,凌墨的呼吸渐渐平稳,眼神重新聚焦。 他害怕社交,但观察与记录,是他理解世界、掌控自我的方式,将一切转化为数据和分析,恐惧就会变成可以解剖的课题。 写满一整页后,凌墨停下笔,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 窗外是沉沉的夜色,花园里的地灯勾勒出灌木的轮廓。 远处,军区家属院的灯火星星点点,更远处,首都星的霓虹将天际线染成模糊的光带。 这里不是凌家,没有无处不在的审视和嘲笑,也没有那些虚伪的家族礼仪。至少目前看来,雷恩上将给了他最基本的空间和距离。 也许……真的可以试一试。 凌墨轻轻吐出一口气,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玻璃映出他苍白的脸和那双重新燃起微弱火光的桃花眼。 楼下传来隐约的声响。 是军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沉重,规律,由远及近。 然后是开门、关门的声音。 接着,一阵沉闷的、仿佛重物击打沙袋的闷响。 凌墨的耳朵动了动。 那是……训练室的声音?雷恩在训练? 他下意识地看向终端屏幕上的时间:23:47。 新婚之夜,深夜训练。 凌墨的嘴角,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不知道是在嘲笑这场婚姻的荒唐,还是在自嘲彼此的处境。 他拉上窗帘,转身走向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带走冷汗和疲惫,换上智能管家准备好的柔软睡衣,凌墨躺进那张过于宽大的床铺。 楼下隐约的击打声还在继续,透过地板传来细微的震动。 凌墨闭上眼,将脸埋进枕头。 一夜无梦。 第3章 第 3 章 第二天清晨,凌墨是被阳光晒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花了十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铺,陌生的气息。 本能让他立刻缩回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房间里只有自己,他才慢慢放松。 床头柜上的终端屏幕亮起,浮现一行字: 【早安,雄子,我是智能管家‘穹顶’。早餐已准备完毕,送至房间或餐厅?】 凌墨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房间。” 【收到,早餐将在五分钟后送达。今日室外温度18摄氏度,湿度45%,建议您穿着保暖衣物。雷恩上将已于06:00离开府邸,前往军部述职。】 他走了,凌墨心里一松。 五分钟后,一台小型家政机器人滑进房间,托盘中放着简单的早餐:营养粥,煎蛋白,水果。 凌墨默默吃完,味道中规中矩,但胜在安静。 吃完饭,他打开终端,连接星网,首先输入“雷恩上将”进行检索。 海量信息瞬间弹出,战功报道,军事访谈,争议事件……凌墨一目十行地浏览着,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记录关键信息。他的大脑高速运转,像一台精密的分析仪器,将碎片信息拼合成初步画像: 平民出身,凭借军功一步步晋升,无任何家族背景支持。 指挥风格激进果断,擅长奇袭和以少胜多,但也因此多次违抗上级“保守”命令。 三年前因公开拒绝哈里森侯爵的“专属雌奴”邀请,被军部冷藏,调离一线。 麾下军团死忠率极高,多为平民军雌。 近期因“匹配C级雄虫”事件,再次成为舆论焦点,被保守派嘲弄,也被部分激进雌虫同情。 一个典型的、被体制排挤的强者。 凌墨关掉光幕,走到书架前。 空荡荡的书架让他有些不适应,他想了想,打开终端的购物界面,开始下单。 下单完毕,他重新坐回书桌前,翻开昨天的观察日志,准备补充新的思考。 终端突然响起刺耳的提示音: 【紧急通知:哈里森侯爵访客请求,是否接入?】 凌墨的手指僵在半空。 哈里森侯爵……那个试图将雷恩收为雌奴未果的权贵雄虫,他来干什么? 本能疯狂报警:拒绝!挂断!躲起来! 可理智告诉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个雄虫明显来者不善,一味逃避,只会让情况更糟。 凌墨深吸一口气,指尖颤抖着,按下了“接入”。 屏幕亮起,出现一张保养得宜、却透着骄纵与傲慢的雄虫脸,看起来三十多岁,A级精神力徽记醒目地别在领口。 “哟,看看这是谁?”哈里森侯爵拖长了语调,目光像黏腻的蛇一样扫过凌墨,“我们新任的雷恩上将的……雄主?呵呵,C级的?” 凌墨低着头,没有说话,手指在桌下紧紧攥成拳。 “怎么,连基本的问候都不会?”哈里森嗤笑,“也是,凌家那种破落户,能教出什么像样的雄虫。听着,小子,我找雷恩,让他立刻来侯爵府见我。” 凌墨终于抬起头,视线落在对方下巴的位置,声音细若蚊呐:“他……不在。” “不在?”哈里森挑眉,“那就告诉他,今晚八点,我要在金雀花俱乐部见到他,还有你,也一起来。让我好好见识见识,是什么样的C级雄虫,有本事匹配到我们大名鼎鼎的上将。” 语气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 凌墨的脸色更白了,他知道金雀花俱乐部——那是首都星最顶级的雄虫社交场,也是权贵们炫耀雌奴和玩物的地方。哈里森让他和雷恩一起去,用意再明显不过。 “我……”凌墨的喉咙发紧。 “怎么,不愿意?”哈里森的笑容冷了下来,“别忘了你的身份,我能让你在首都星活得生不如死,也能让雷恩那家伙的军衔再降三级。今晚八点,别让我等。” 通讯被粗暴地切断。 屏幕暗下去,映出凌墨毫无血色的脸。 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哈里森那张傲慢的脸和恶毒的话语在反复回响。 怎么办?告诉雷恩?可他们只是名义上的配偶,雷恩凭什么为了一个C级雄虫去得罪权贵?不告诉?那哈里森的报复很快就会到来,不仅针对自己,还会牵连雷恩…… 凌墨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脚步凌乱,呼吸急促。 不行……不能这样……思考……快思考…… 他冲到书桌前,一把抓起笔,在纸上疯狂书写,像是要把所有的恐惧都倾泻出来: 【危机分析】 威胁源:哈里森侯爵(A级雄虫,权贵阶层,对雷恩有未得逞的占有欲)。 威胁形式:公开羞辱,社会性死亡,利用权势施压军部。 威胁目标:1. 我(C级,无背景,社恐,易攻击)。2. 雷恩(平民上将,已有前科,易被拿捏)。 可能后果: - 短期:名誉受损,社交孤立,雷恩军职进一步被边缘化。 - 长期:沦为哈里森玩物(我),或被迫成为其雌奴(雷克斯)。 应对策略(初步): 1. 逃避:拒绝出席,概率被报复90%。 2. 顺从:出席并忍受羞辱,概率被进一步剥削95%。 3. 对抗:??? …… 对抗?怎么对抗?一个C级雄虫,对抗一个A级权贵? 笔尖在纸上划出深深的痕迹,几乎要戳破纸张。 凌墨停下笔,盯着那两个字。 对抗,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眼神却逐渐变得幽深。 生物学告诉他:自然界中,最弱小的生物往往拥有最意想不到的生存策略。伪装,毒素,共生……或者,精准打击致命弱点。 他放下笔,走到终端前,重新调出哈里森侯爵的资料。 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一串串代码和检索指令流淌而过,凌墨全神贯注,桃花眼里闪烁着冰冷的、属于学者的锐利光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窗外的阳光逐渐西斜,将房间染成温暖的橙色。 楼下传来军靴踏入门厅的熟悉声响时,凌墨刚好关掉最后一个加密数据库的界面。 他抬起头,看向房门的方向。 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皱的睡衣,深吸一口气,走向房门。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无论是哈里森的恶意,还是……那个名义上已经成为他配偶的、危险而强大的雌虫上将。 门外的脚步声在二楼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向上,朝三楼而来。 凌墨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呼吸不自觉地屏住。他站在门后,手指无意识地揪着睡衣的下摆,将那柔软的布料揉搓得皱成一团。 脚步声停在门外。 没有敲门声,没有询问,只有令人窒息的安静。 凌墨几乎能想象出门外雌虫的样子——挺拔如松地站着,深褐色的眼眸平静无波,等待着里面那个“胆小的雄主”做出反应。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每一秒都被拉得无限漫长。 终于,凌墨颤抖着伸出手,按下了门边的控制钮,房门无声地向侧滑开。 雷恩站在门外,已经换下了军礼服,穿着一身简洁的深灰色常服。即便如此,那近两米的身高和宽肩窄腰的体型,依旧充满了压迫感,他手里拿着一个扁平的金属盒,目光落在凌墨脸上。 “雄主。”他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打扰了。” 凌墨低着头,视线聚焦在对方军靴锃亮的鞋尖上,摇了摇头。 “这是您的身份芯片和府邸权限密钥。”雷恩将金属盒递过来,“已经与您的生物信息绑定。在首都星范围内,它可以证明您的身份,以及……”他顿了顿,“您作为我配偶的法律地位。” 配偶,这个词让凌墨指尖一颤。 他伸出手,接过那个冰冷的金属盒,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雷恩的手掌——滚烫,粗糙,带着枪茧的硬度。他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手,金属盒差点脱手。 雷恩的手极快地托了一下,稳住了盒子,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谢谢。”凌墨的声音细若蚊呐,几乎淹没在呼吸声里。 一阵沉默。 凌墨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身上。 那种被审视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恨不得立刻关上门,躲回自己的壳里。 哈里森的事情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我有事……” “说。”雷恩言简意赅。 凌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视线避开对方眼睛,落在他的下巴上:“今天……哈里森侯爵发来通讯。” “哈里森侯爵”这个名字说出口时,雷恩周身的气场骤然变冷了。 “他要求我们……今晚八点,去金雀花俱乐部。”凌墨艰难地说完,手指紧紧攥着金属盒,指节泛白。 雷恩没有说话,看着林清辞,目光深沉。 几秒钟后,他开口:“您想去吗?” 凌墨愣住了,他设想过雷恩的各种反应:愤怒,不屑,冷漠,甚至可能责怪他招惹麻烦。 唯独没想过,对方会这样平静地问他:您想去吗? “我……”凌墨的脑子一片混乱,“我不想……但是……” “那就拒绝。”雷恩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可是他说……他会报复。对你,也对我。”凌墨鼓起勇气,抬眸看了雷克斯一眼,又迅速垂下,“他说能让你的军衔再降三级……” 话说到一半,他停住了。 雷恩的嘴角,极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我的军衔,”雷恩缓缓说道,“不是他说降就能降的。至于报复……”他看向凌墨,“您害怕吗?” 凌墨诚实地点了点头,怕,当然怕。 他最恐惧的就是成为焦点,更别说是被恶意聚焦,哈里森那种权贵,有一万种方法让他生不如死。 “那就待在府邸。”雷恩说,“没有我的允许,任何虫不得进入,哈里森的手,伸不进来。” 他的语气如此笃定,仿佛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凌墨怔怔地看着他,这一刻,雷恩身上那股属于顶级军雌的、经历过血与火淬炼的自信与强势,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 陌生的情绪,悄悄漫上凌墨的心头。 “但是……”他依旧不安,“如果他不肯罢休……” “那是我的事。”雷恩打断了他,“您只需要做一件事:保护好您自己。” 他说完,似乎打算离开,又停住了脚步,目光落在凌墨苍白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您吃饭了吗?”他忽然问。 凌墨下意识地点点头:“早、早餐吃了。” “午餐呢?” “……不饿。” 雷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抬手,按了一下耳后的微型通讯器:“艾文,让厨房准备一份易消化的午餐,送到301室。现在。” “是,上将。”艾文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 “我不……”凌墨想说他真的不饿,对上雷克斯那双不容置喙的眼睛,话又咽了回去。 “照顾好身体,是您作为雄主最基本的责任。”雷恩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军靴踏在走廊地板上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有力。 凌墨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冰冷的金属盒。 几分钟后,家政机器人送来了午餐:一碗热气腾腾的虫肉粥,几样清淡的小菜。 凌墨默默吃完,胃里暖和起来,连带着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一些。 他回到书桌前,打开金属盒。 里面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透明芯片,以及一个黑色的手环,他将芯片贴在个人终端上,一阵轻微的刺痛后,芯片融入终端。屏幕上立刻弹出新的界面: 【身份确认:凌墨;配偶:雷恩(三星上将);权限等级:将官家属(有限)。】 【府邸地图加载完毕,可活动区域已标记(绿色),禁入区域已标记(红色)。】 凌墨点开地图,整个府邸的三维立体图浮现出来。 三楼东侧是他的活动区,二楼西侧是刺目的红色——雷恩的办公区和私人训练室。 除此之外,一楼客厅、餐厅、花园都是绿色。 很清晰,也很……疏远。 但至少,雷恩给了他明确的边界和基本的保护,这比在凌家时那种无处不在的、模糊的恶意要强得多。 凌墨关掉地图,重新坐回书桌前。 他拿起笔,翻开观察日志,准备记录今天发生的一切,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没有落下。 哈里森的威胁,雷恩的反应,那种陌生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