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懒』心病》 第1章 出现问题 空气里飘着劣质粉笔灰混着旧课本油墨的味道,黏腻地缠在鼻尖,像一层扯不开的薄纱。 九月的午后阳光斜斜撞进初一(3)班的窗户,在堆着半尺高卷子的课桌上投下斑驳光斑,粉笔灰在光里慢悠悠浮沉,混着下课铃后炸开的喧闹——前排同学凑在一起对题的争执、后排男生打闹的笑骂、值日生擦黑板的哗啦声,吵得人耳朵发沉,却又透着股喘不过气的竞争劲儿。 懒羊羊把脸埋在臂弯里,校服袖子蹭过发烫的桌面,眼皮像有千斤重。 他没真睡,耳朵支棱着,在一片嘈杂里精准锚定了教室中央那个被围得严实的身影——喜羊羊。 少年穿着干净的白校服,领口整齐,脊背挺的笔直,手里捏着刚发的数学卷子,卷面鲜红的满分格外扎眼。 他嘴角弯着,不算太张扬,却足够让人安心,明亮的眼睛里盛着细碎的光,讲起复杂的几何题时,指尖在卷子上轻轻划动,声音清脆又笃定,每一个步骤都条理清晰,像是刻在脑子里的标准答案。 “辅助线从这里连过去,把梯形拆成平行四边形和三角形,边长对应上,公式一套就出来了。” 他说着,指尖顿在卷子的关键处,周围立刻响起一片恍然大悟的赞叹,“喜羊羊还是这么厉害,这题我想了半天都没头绪!” “好诶终于搞懂了,以后不懂的我可以来问你吗!” 懒羊羊悄悄抬起头,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喜羊羊身上,伸手摸出桌洞里藏的饼干,指尖捏着包装袋,却没拆开。 他看着喜羊羊被人群簇拥的模样,像株永远朝着阳光生长的向日葵,明媚得让人移不开眼,可心里却莫名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闷得发慌。 就在这时,那耀眼的光像是裂开了一道极细的缝,里面透着见不到底的黑暗。 喜羊羊声音猛地顿住,不是卡壳的迟疑,是突然死机的空白。 他捏着粉笔的手指猛地收紧,淡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的手背上隐隐凸起,指节泛得发白,粉笔被攥得微微发颤,落下细碎的粉末。 方才还鲜活的眼睛突然失了焦点,瞳孔微微放大,望着卷子上的图形,却像是透过那片油墨,看到了什么遥远又空洞的地方,嘴角的笑容僵在脸上,少了几分真切,徒留无意义的僵硬。 他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呼吸也莫名变浅,胸口微微起伏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来,滴在领口的白布料上,晕开一小片的痕迹。 周围的同学还在叽叽喳喳讨论细节,没人察觉到这份反常,只当他是稍作停顿,等着他继续讲下去。 只有懒羊羊看得一清二楚。 他捏着饼干袋的手指紧了紧,心脏莫名揪了一下。 痛。 那瞬间的喜羊羊,像突然断了电的玩偶,鲜活的气息瞬间褪去,只剩下一具僵硬的躯壳,连眼神里的光都灭了。 不过几秒钟,像是电流重新接通。 喜羊羊眼里的空洞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盛的光亮,他抬手随意擦了擦额角的汗,指尖蹭过皮肤时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又扬起熟悉的笑容,语气比刚才更热络些,像是在掩饰什么:“刚才走神了,继续说——这里其实很简单,你们再看一遍就懂了。” 他的声音依旧笃定,手势也恢复了流畅,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失神从未发生过。 围在他身边的同学毫无异议,跟着他的思路继续讨论,喧闹又回到了这间教室,刚才那种异样,好像只是懒羊羊的错觉。 可懒羊羊却把嘴里的饼干咬得咯吱响,甜腻的味道压不住心里翻涌的不安。 他看得真切,那不是走神,是一种彻底的空白,是连灵魂都短暂抽离的茫然,和喜羊羊平时偶尔的分神完全不同。 放学铃响时,夕阳已经沉到了教学楼后面,橘红色的余晖把走廊和操场染成一片暖调,两人并肩走在校园的小路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叠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风一吹,叶影晃动,影子也跟着轻轻晃。 喜羊羊走在前面半步,步伐看着轻快,校服衣角被风吹起,懒羊羊却注意到他的脚步比平时沉了些,刚才在教室里的鲜活劲儿淡了不少。 他把手里的饼干袋递过去,袋子里还剩大半,是他留给喜羊羊的:“给你,青草蛋糕味的,你以前不是挺喜欢吗?” 喜羊羊转过身,脸上立刻扬起灿烂的笑,伸手接过来时,指尖触到懒羊羊的手,带着点不正常的凉。 “谢啦懒羊羊!” 他撕开包装袋,拿出一块塞进嘴里,咀嚼的动作不算快,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虚浮,“刚好有点饿,下午忙着帮村长改作业、讲题,没顾上吃点心。” “你一天到晚忙这忙那,连吃的都忘了?”懒羊羊踢飞脚边一颗小石子,石子滚了几圈撞在树干上,发出轻响,“再忙也得吃东西吧,又没人催你。” 喜羊羊笑了笑,把饼干袋攥在手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包装袋边缘:“没办法啊,我是班长,大家都找我帮忙,总不能拒绝吧?而且……成绩也得稳住,不然怎么对得起大家的期待。” 他说这话时,声音放轻了些,眼神飘向远处的操场,像是在自言自语,尾音里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惧。 “期待有什么重要的。”懒羊羊小声嘟囔,踢着地上的落叶往前走,“你都已经够好了,就算差点也没人说你啊。” 喜羊羊转过头看他,眼里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亲昵又自然:“你不懂,懒羊羊。只有做得更好,才算是有用,不然……”他顿了顿,没把后面的话说完,只是摇了摇头,重新扬起笑脸,“不说这个了,晚上想吃什么?我请你去食堂加个菜。” 懒羊羊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黯淡,到了嘴边的追问又咽了回去。 他想问刚才在教室里是不是不舒服,想问他是不是太累了,想问那句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话到嘴边,又想起以前的那些事——被误解时的委屈,戳破真相后的尴尬,他突然没了勇气,怕自己是过度敏感,怕戳破后让喜羊羊难堪,更怕那层完美的表象下,藏着他承受不住的东西。 他只是摇了摇头,指着食堂的方向:“随便,小卖部还有薯片就行。” 喜羊羊笑了,率先朝着食堂走去,夕阳的光落在他身上,依旧耀眼,可懒羊羊却觉得,那光芒背后的阴影,好像不同了。 那天晚上,羊村的月光格外凉,透过窗户洒在懒羊羊的床上,把房间照得一片惨白。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冷汗浸湿了睡衣领口。 梦里全是喜羊羊的样子,少年站在一片白茫茫的地方,穿着干净的校服,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可那笑容下,全是密密麻麻的裂痕,犹如支离破碎的瓷器,风一吹,就可以碎得满地都是。 懒羊羊摸出枕头底下的小本子,那是他小时候和喜羊羊在村长的带领下进绿绿草原玩的时候随手买的,平时偶尔记点想吃的零食、好玩的事。 他翻开新的一页,拿起笔,犹豫了半天,只在纸上写下几行简单的字,字迹歪歪扭扭: 下午教室 他愣了会儿,怪怪的 手很凉,汗很多 写完,他把本子塞回枕头底下,抱着膝盖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呆。晚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点凉意,吹得人心里发沉。他不知道那瞬间的反常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只觉得喜羊羊这艘看似平稳航行的大船,好像真的在悄悄漏水,而他是唯一一个看到海面下暗礁的人。 他能做什么呢?他敢去问吗? 夜色越来越深,羊村的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懒羊羊望着月亮,第一次觉得,这样漫长的夜晚,好像没有尽头。 第2章 怎么办 后半夜的风裹着黏腻的潮气,从窗户缝里钻进来时带着刺骨的凉,刮得懒羊羊手腕的皮肤发紧,像贴了片湿冷的纸。 月亮被厚重的云层死死裹住,连一丝微光都透不出来,房间里沉得像浸在深水里,他抱着膝盖缩在床头,后背抵着冰凉的墙,眼底熬出的红血丝混着昏黑,格外扎眼。 脑子里全是挥之不去的画面——梦里喜羊羊支离破碎的笑;白天教室里他失神的那几秒。这些画面像苍耳一般,挂在他神经上怎么也弄不下来。 钝痛顺着心口蔓延,连呼吸都带着滞重的沉,吸进去的潮气全堵在肺里,吐不出也咽不下。 天刚蒙蒙亮,淅淅沥沥的雨就落了下来,云压得极低,像要塌在羊村上,整个世界都浸在湿漉漉的闷意里,连空气都黏得扯不开。 懒羊羊揣着没散的困意往学校走,帆布鞋踩过路面的积水,溅起的冷雨沾在裤脚,凉意顺着布料往皮肤里渗,冻得他指尖发僵。 没走几步,就看见前面三个熟悉的身影,喜羊羊走在最前面,没打伞,细密的雨丝落在他发梢,沾出一层湿冷的水珠,顺着鬓角往下滑,没入领口的白校服里。 他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像株强撑着不弯的草,可步伐比平时慢了许多,每一步都带着藏不住的疲惫,背影在雨幕里显得单薄。 “喜羊羊,等等我!”美羊羊举着粉白的伞跑过去,伞沿挂着的雨珠往下滴,砸在地面的积水里,溅起细小的涟漪。 她向来细心,一眼就瞥见喜羊羊眼下浓重的青影,还有脸色透着的苍白,语气里的关心溢了出来:“你昨晚没睡好吧?脸色这么差,怎么不打伞,淋湿会着凉的!暖羊羊前几天不就这样发烧了吗,现在还没回来!” 喜羊羊转过身,抬手胡乱拂了拂发梢的雨珠,指尖蹭过皮肤时带着些许无力,嘴角很快扬起熟悉的笑,可那笑意只挂在嘴角,没半点往眼底渗,尾音裹着没散的倦意,虚浮得要被雨打散:“没事,雨不大,淋不着。昨晚整理竞赛资料到挺晚,歇会儿就缓过来了。” 他说着往伞下凑了凑,指尖碰到伞柄的瞬间,懒羊羊隔着几步远都看得一清二楚——他指节泛着青白,血液被推到指尖隐隐发红。 美羊羊皱着眉,还想再劝些什么,却被旁边凑过来的沸羊羊打断。 沸羊羊一手拎着塑料袋,看得出来里面有黑板擦等工具,估计是新采购的。 他声音洪亮得撞在雨幕里,带着股没遮没拦的直爽,抬手就往喜羊羊肩膀上拍去,力道沉得让喜羊羊晃了晃:“下午的黑板板报我来画!你都连着帮大家补了三天课,还得赶竞赛题,哪有那么多精力扛着?赶紧歇着去,这点事我能搞定!” 喜羊羊笑着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他的手时动作稍显仓促,语气依旧温和,却透着股不容拒绝的坚持,连拒绝都带着周全的客气:“不用啦,板报的思路我早就捋好了,下午抽节课就能画完,不麻烦你的。” 他早习惯了把所有事都扛在自己身上,连旁人的好意都不敢接,怕自己稍微松劲,就撑不住那副“万事周全”的模样。沸羊羊没察觉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勉强,只皱着眉嘟囔了句“你就是太较真,总把自己逼太紧”,转身就去踢路边的积水,依旧是那副热血直爽的模样。 懒羊羊跟在后面,撑着伞缩得更紧,细密的雨丝打在脸上,凉得他打了个颤,却反倒清醒了些。 他看着喜羊羊在伞下和两人说笑,依旧是那个能接住所有关心、扛下所有难事的标杆,可那挺直的脊背下藏着多少疲惫,那明亮的笑容里压着多少反常。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疼,指尖攥着伞柄,白了又红,反复想着“他肯定又没好好休息”“为什么不肯说真话”,可连上前问一句的勇气都没有。 进了教室,扑面而来的潮味裹着结块的粉笔灰,呛得人喉咙发紧,旧课本翻得多了,油墨味混着纸页受潮的霉味,缠在鼻尖散不去,像贴了层脏污的膜。 贴墙的课桌椅腿沾着黑褐色的污渍,地面坑坑洼洼的,积着从窗外渗进来的雨水,映着天花板上闪烁的灯管——光昏黄发暗,忽明忽暗的,落在堆得老高的卷子上,纸边卷翘发黄,有些字迹被潮气洇得发虚,模糊不清。 黑板擦得并不干净,残留的粉笔印混着水汽划过的痕迹,像一道道斑驳的泪痕,挂在深色的板面上,看着格外刺眼。 整个教室像被塞进了密不透风的塑料袋里,连空气都透着滞重的凉,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沉,压得人胸口发堵。 慢羊羊抱着教案走进来,老花镜滑在鼻尖,镜片上沾着点潮气,他抬手擦了擦,眼神扫过全班时,视线特意在喜羊羊身上多停了几秒,眼底藏着了然的担忧——他记得喜羊羊小时候就格外早慧,总躲在书房里刷题,明明累得揉红了眼睛,却非要把所有题目做完才肯睡,连句累都不肯说。 可现在长大了,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他能看见的,也只剩少年稳居第一、事事周全的模样,再难触到他藏在心底的情绪,连他眼下的青影,都只能归为“学业太忙”。 课堂上,慢羊羊讲着复杂的代数题,粉笔在黑板上划过的声音沙沙响,混着窗外的雨声,格外刺耳。 教室里静得可怕,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响,沉闷得像要钻进骨头里。 喜羊羊坐在前排,腰背挺得笔直,指尖握着笔在笔记本上飞快记录,字迹工整得没半点瑕疵,连卷面都整洁得让人挑不出错。 可懒羊羊坐在斜后方,目光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精准捕捉到他笔下的停顿——笔尖突然顿在纸页上,黑色的墨水晕开一小团黑点,他的眼神瞬间空了,瞳孔微微散着,像看着纸页,又像透过纸页看向了什么遥远的地方,连眼神里的光都灭了,只剩一片茫然。 直到慢羊羊喊他回答问题,他才猛地回神,站起身时动作带着明显的仓促,膝盖撞了课桌一下,发出轻微的声响,却很快稳住身形,声音依旧清脆笃定,把解题步骤说得条理清晰,没半点错漏。 “思路很清晰,坐下吧,上课专心点。”慢羊羊点了点头,只当他是听课太专注,不小心走了神,没再多问。 可懒羊羊看得清楚,他坐下时,攥着衣角,指节泛白的弧度比刚才更明显,指腹都透着青,甚至悄悄吸了口气,肩膀微微绷紧,像是在强行平复什么翻涌的情绪,才重新低下头记笔记。 只是那笔速慢了许多,字迹也比刚才重了些,带着刻意的平稳,强撑着不让自己再失神。 心里的不安像疯长的草,顺着血管往全身蔓延,缠得懒羊羊喘不过气,反复确认刚才的画面——他没看错,那不是走神,是连自己在做什么都忘了的空茫,和上次在教室里的失神一模一样,一次比一次明显。 课间时,教室里依旧静得压抑,大家要么埋着头刷题,要么凑在一起小声讨论题目,连平时偶尔的打闹声都没了,被这沉闷的雨气裹住了手脚,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懒羊羊从抽屉里摸出一瓶温水,瓶身带着他揣了一路的温度,拧开瓶盖时指尖发颤。 走到喜羊羊桌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连语气都透着些许慌乱:“喝点水吧,刚才记笔记看着挺累的。” 喜羊羊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刚回神的茫然,接过水时指尖碰了碰瓶身,那股不正常的凉顺着瓶身传过来,冻得懒羊羊心口一缩。 他拧开喝了一口,水的温度没暖热他的语气,依旧轻松得像在敷衍:“还好,就是题有点绕,记的时候分了点心,没什么事。” 他说着,抬手揉了揉懒羊羊的头发,动作还是和以前一样亲昵,可眼神却飞快飘向了窗外的雨,没敢和他对视,眼底藏不住的慌。 懒羊羊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想问“刚才你是不是又愣神了”,想问“你指尖怎么总这么凉,是不是没好好睡觉”,想问“你到底累不累,为什么不肯说”。 可话到嘴边,又想起以前的那些事——被人误解过度敏感时的委屈,戳破真相后彼此尴尬的沉默,他突然没了勇气。 他怕自己记错了细节,只是过度解读;怕戳破后让喜羊羊抵触,连现在这样陪在他身边都做不到;更怕那副完美的表象下,藏着喜羊羊根本承受不住的东西,一旦戳破,就会碎得彻底。 最终,他只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奶糖,放在他摊开的笔记本上,糖纸的甜香在沉闷的空气里飘了点,却压不住心里的空:“吃颗糖吧,甜的,能提提神。” 喜羊羊拿起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他扯了扯嘴角,笑了笑,点了点头:“谢啦,还挺好吃的。” 懒羊羊没再说话,转身坐回自己的座位,视线却没敢移开,一直盯着喜羊羊的背影。他重新低下头刷题,笔尖在纸页上划过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却像针一样,一下下扎在懒羊羊心上。 他悄悄从抽屉最里面摸出那个小本子,本子的纸页已经沾了点潮气,翻起来发涩。 他握着笔,指尖发颤,犹豫了许久,才在新的一页写下几行字,字迹歪扭,墨痕被指尖的汗洇得发重,每一个字都重的可怕: 雨天教室 记笔记突然停笔,眼神空了好久 手还是很凉,比水还凉 说了没事,肯定是骗我的 奶糖吃了,笑是装的,我看得出来 写完,他无力的把本子塞回抽屉最里面,攥着拳头趴在桌子上,指甲嵌进掌心,传来细微的疼,却压不住心里的痛,像刀割一样。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无数根针在扎,把教室裹得更闷了,所有羊都无精打采的。 天花板的灯管依旧在闪烁,昏黄的光落在喜羊羊的背影上,他依旧挺直脊背,像永远不会倒下的标杆,可懒羊羊却觉得,那背影在雨幕的映衬下,像一片被雨打湿的纸,轻轻一戳都会破掉。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只能把那些反常的瞬间一一记在心里,藏在顾虑背后,连问一句的勇气都没有。 像被困在这密不透风的教室里,又像沉在深不见底的水里,明明看得见前方的人在挣扎,却只能站在原地,连伸手拉一把都不敢,只能看着那片看似耀眼的光亮,一点点被阴影吞噬。 心越来越重,像灌了铅的湿沙,压得他喘不过气,连眼前的卷子都变得模糊,字迹在眼前晃来晃去,全变成了喜羊羊失神的模样。 这沉闷的雨,好像没个尽头;心里的慌,也好像永远散不去。 第3章 崩溃 那节代数课结束后,喜羊羊的状态并没有好转。 午后的物理课上,阴冷的风裹着雨气从窗户缝钻进来,扑在皮肤上发颤,他再次陷入那种“断片”般的失神,比上午更久,也更明显。 这一次,懒羊羊的目光几乎没从他身上移开,看得格外真切。 物理老师在黑板上推导复杂的电路公式,粉笔灰混着潮湿的空气往下沉,教室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响格外滞重。 喜羊羊握着笔的手突然悬在笔记本上方,指尖发颤,没稳住的墨水滴落下来,在整洁的纸页上晕开一团刺眼的蓝黑色污渍,像一块破洞,毁了他向来工整干净的笔记。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黑板上的公式,呼吸变得极浅,胸口几乎没了起伏,肩膀微微绷着,整个人像一尊被突然按下暂停键的雕像,连睫毛都没动一下,透着股死寂的僵。 懒羊羊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指尖攥得发白,指甲嵌进掌心。 前排的沸羊羊果然察觉到不对劲,皱着眉转头,刚要开口喊喜羊羊,懒羊羊立刻抬手,拿笔轻轻戳了他一下,眼神飞快递过去一个“别说话”的示意,指尖还悄悄摇了摇。 多年的相处早攒下了默契,哪怕长大些少了些黏腻,这份无需多言的提醒,沸羊羊竟也立刻懂了,虽满是困惑,却还是闭了嘴,只是眉头皱得更紧。 懒羊羊则悄悄屏住呼吸,目光牢牢锁着喜羊羊的背影,心里一遍遍数着秒,每一秒都像熬在冷水里,凉得发慌。 过了十几秒,或许更久,喜羊羊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溺水的人突然被拽出水面,急促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 他迅速低下头,慌乱地用校服袖子去擦那团墨水,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指尖蹭过纸页时格外用力,像是想把刚才的空白连同污渍一起擦掉,仿佛那几秒钟的失神从未发生过。 但懒羊羊看得分明,他握笔的指节泛着骇人的白,连指尖都在轻轻发抖,藏不住的慌。 下课铃一响,压抑了许久的教室瞬间炸开了锅,讨论题目的声音、收拾文具的声响混在一起,反倒更显嘈杂。 沸羊羊大大咧咧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喜羊羊旁边的空位上,顺手就去拿他的笔记本,语气熟络:“喜羊羊,刚才那个并联电路我脑子都绕晕了,你笔记借我抄抄,顺便给我讲讲呗?” 他翻开笔记本,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目光定格在那页被墨水晕染、后面几行字写得歪歪扭扭的笔记上,眉头拧成了疙瘩:“这啥情况啊?你这字写得跟懒羊羊似的,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喜羊羊收拾文具的手顿了一下,指尖捏着笔杆顿了两秒,才缓缓抬起头,脸上又挂上了那副云淡风轻的笑,眼底的慌被藏得死死的,仿佛刚才那个濒临崩溃的人只是懒羊羊的幻觉:“啊?怎么了?” 他接过本子扫了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随即又舒展开,语气轻描淡写,“哦,刚才手滑了,墨水洒了点。可能昨晚整理竞赛资料熬太晚,有点犯困,写得急了点。” 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拿起修正带,咔哒咔哒地把那团污渍和歪扭的字迹盖住,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连眼神都没乱,只是盖到最后一下时,指尖轻轻顿了顿——懒羊羊坐在斜后方,把这细微的反常看得一清二楚,心里攥得更紧,想开口帮他圆两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怕多说多错,反倒露了破绽,只能默默攥着手指,替他捏着一把汗。 “真的假的?” 沸羊羊挠了挠头,盯着他的脸色看了会儿,语气里带着真切的担忧,“我看你今天脸色差得很,眼底全是红血丝,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下午的篮球赛要不你别上了,回去睡一觉补补?咱们班也不是离了你不行。” “没事的,我身体好着呢。” 喜羊羊笑着拍了拍沸羊羊的肩膀,力道故意用得很足,眼神也刻意亮了些,带着熟悉的自信,“下午咱们对隔壁强班,他们主力后卫很厉害,我要是缺席了,咱们赢面就小了,我可是主力,怎么能掉链子?放心吧,我真没事。” 又是“我没事”。 这三个字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在懒羊羊心上,钝痛蔓延开来,连呼吸都带着沉。 他看着喜羊羊在沸羊羊面前,完美扮演着那个无所不能、精力充沛的“喜羊羊队长”,看着他用一句轻描淡写的谎言,轻易打发走了直爽的沸羊羊——他对别人向来这样,永远报喜不报忧,以前再累,他也会悄悄跟自己吐槽两句,会卸下点防备,可长大后,他们之间好像多了层薄薄的隔阂,他开始把自己裹得越来越紧,连对他,都多了些伪装。 放学时间,大家陆续往食堂走,说说笑笑的声音渐渐远去。 懒羊羊借口不饿,留在教室里收拾书包,慢悠悠地叠着课本,眼神却时不时往喜羊羊的座位瞟——他想等他,想看看当周围没有其他人的时候,那个总是装坚强的喜羊羊,会露出怎样的模样。 这么多年的相处,早已成了本能,哪怕隔了些岁月,还是忍不住想靠近,想看看他真实的样子。 教室里很快只剩他们两个人,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雨声,还有彼此的呼吸声,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喜羊羊果然没去食堂,他趴在课桌上,把脸深深埋在臂弯里,胳膊死死抱着脑袋,后背微微弓着,像一只蜷缩起来的幼猫。 从懒羊羊的角度看过去,能清晰看到他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有垂在桌下、紧紧攥成拳头的手,指节泛着白,连手背的青筋都隐隐透着绷到极致的力。 那不是困倦时的慵懒趴着,是藏不住痛苦的蜷缩,是卸下所有伪装后的脆弱。 “喜羊羊?” 懒羊羊轻轻叫了他一声,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熟稔的软意,不像对别人那样随意,藏着点不敢惊扰的小心,是他们之间独有的语气,哪怕许久没这样近距离说话,也依旧自然。 喜羊羊的身体猛地一僵,肩膀抖得更厉害了些,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 当他转过脸来时,懒羊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那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苍白得像纸,汗水浸湿了他的刘海,一缕一缕地贴在额头上,顺着鬓角往下滑,滴在课桌上。 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时的清澈明亮,而是布满了红血丝,浑浊得吓人,瞳孔深处藏着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恐惧,还有一丝茫然,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脆弱得不堪一击。 “懒羊羊……”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喉咙里含着一把沙砾,磨得发疼,语气里带着点无意识的松弛,像是看到熟悉的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一丝缝隙。 “我不饿,就想在教室待会儿。” 懒羊羊走到他身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饼干,递到他面前,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桌角,语气放得更柔,“给你,青草蛋糕味的,早上从家里拿的,知道你忙起来就忘了吃。” 他没说记得这是他爱吃的,只是自然而然地递过去,像是以前无数次分享零食那样,习惯成自然。 喜羊羊看着那包熟悉的饼干,眼神有些失焦,瞳孔微微收缩,好一会儿才像是回过神来,慢慢抬起手,想去接。 可就在他的手指快要碰到饼干包装袋的瞬间,他突然像是触电一样,猛地缩回了手,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别碰我!”他几乎是低吼了出来,声音里满是惊恐,还有一丝失控的烦躁,眼神里带着抗拒,却又藏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懒羊羊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手僵在半空,心里咯噔一下,却没立刻收回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喜羊羊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瞳孔猛地一缩,连忙捂住了嘴,眼神慌乱地看向懒羊羊,满是愧疚——他可以对别人发脾气后坦然道歉,可面对懒羊羊,看着他眼里的错愕,心里竟涌上一股说不出的不安,怕自己的失控扫了对方的好意。 “对不起……懒羊羊,对不起……”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双手紧紧抱住头,肩膀抖得更厉害了,“我……我不知道刚才怎么了……我不是故意要吼你的……我控制不住烦躁……” “没关系,我知道,我懂。” 懒羊羊连忙蹲下身,与他平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又温柔,带着安抚的力量。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攥紧的拳头,动作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是多年相处下来,刻在骨子里的亲近,换作别人,他绝不会这么敢靠近。 “你不是故意的,我没吓到,真的。” 指尖触到他冰凉的皮肤,喜羊羊的身体顿了一下,攥紧的拳头微微松动了些,没再抗拒他的触碰。 “我……我好像……”喜羊羊慢慢松开手,抬起头,眼神里满是迷茫和无助,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掉,砸在课桌上,“我好像……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物理课上……我明明在记笔记,可突然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过来就看到墨水洒了……我……我到底怎么了?” 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深深的恐惧,像个迷路的孩子,下意识地向身边的人寻求答案,没有刻意的依赖,却自然而然地把困惑说了出来。 懒羊羊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着喜羊羊眼底的无助,突然明白,刚才那个对他低吼、满心惊恐的喜羊羊,或许真的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模样,可不管是哪一个,都是在承受痛苦的他。 这份认知让他心疼得厉害,眼眶微微发红。 “没什么,就是你最近太累了,熬得久了,才会走神忘事。” 懒羊羊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尽管这个笑容比哭还难看,却还是带着耐心,“咱们不去想那些烦心事了,来,吃点东西,你肯定饿坏了,吃完我陪你去医务室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小时候你累了,村长带着我们陪你一起睡一晚就没事了。”他提起小时候的事,没有刻意煽情,只是自然而然想起共同的过往,想让他安心些。 他再次把饼干递到他面前,这一次,喜羊羊没有拒绝。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攥住那包饼干,指尖都在发抖,撕开包装袋的时候,动作笨拙得厉害,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在饼干上,混着饼干屑糊了满脸,却一点都不在意。 懒羊羊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又疼又慌,眼眶也红了。 他悄悄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到他面前,又轻轻伸出手,替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和饼干屑,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他,语气里满是心疼:“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不够我这里还有。” 喜羊羊吃着吃着,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抬头看着懒羊羊,眼神里的慌乱慢慢褪去了些,多了点踏实,眼泪还在掉,却没了刚才的无措,只是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轻轻咬着饼干,目光落在他身上,没再移开。 懒羊羊蹲在他身边,静静陪着他,没有多说安慰的话,只是偶尔递过纸巾,看着他慢慢吃着饼干。 他知道,不用多说什么,这样陪着就好。 他们确实随着长大,少了些小时候的黏腻,多了些各自的顾虑和隔阂,可多年的情谊早刻进了骨子里,哪怕话少了,哪怕有了距离,那份下意识的亲近、本能的安抚,还有彼此面前不用刻意伪装的松弛,从来都在。 喜羊羊吃了大半包饼干,情绪渐渐平复了些,胸口的起伏没那么剧烈了,只是脸色依旧苍白,眼神里还带着未散的疲惫。他把剩下的饼干攥在手里,指尖轻轻摩挲着包装袋,像是抓住了什么能给自个儿底气的东西,看向懒羊羊的眼神,多了些安稳。 懒羊羊看着他,心里清楚地知道:他所面对的,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这绝不是简单的压力大,而是一种正在吞噬喜羊羊的痛苦。他现在能做的,只有陪着他,给她递上一包饼干,替他擦去眼泪,可这份无力感,却比窗外的暴雨还要冰冷,将他彻底淹没。 可哪怕无力,他也不会走。 有些情谊,不用刻意强调重要,只是本能地想陪着,想护着,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