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圈]垂云之下》 第1章 初遇 2014年8月,首尔的天空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口子。 上午还闷得人透不过气,午后深灰色的云就沉沉压了下来,不过片刻功夫,暴雨像头蛮不讲理的野兽,猛地扑向这座城市,豆大的雨点砸在电视台大楼外的棚顶上,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很快就连成了震耳欲聋的喧嚣。 《音乐速递》后台像一座被暴雨围困的孤岛,内部则是一座等级森严的蜂巢。 底层公共待机区弥漫着化妆品、发胶和紧张汗水混合的气味。出道三年的女团团“Starlight”挤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她们的舞台安排在很靠后的位置,这意味着漫长的等待和可能被剪辑的风险。 南允知坐在最靠里的椅子上,微微垂着眼,任由造型师最后一次整理她刘海上的碎钻发卡,镜子里映出的脸精致得无可挑剔,眉眼间却凝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冷感,不是高傲,更像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薄薄地覆在表面,隔绝着些什么。 “允知啊,表情再柔和一点,多一点笑容。”经纪人隔着人群叮嘱,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焦躁,“你知道我们多需要这个舞台。” 南允知微微点了下头,唇角牵起一个弧度,镜中的人瞬间明亮了几分,但那笑意薄得像层糖纸,一碰就碎,从未真正抵达眼底,她清楚,公司给不了她们更好的资源,在所有光鲜亮丽的团体中,她们黯淡得如同背景板,而她拥有的,暂时似乎也只有这张脸。 等待的时间被拉得很长。 同一时刻,专属待机区。 权至龙刚刚结束一场海外连线采访,英语、韩语在脑中切换自如,他靠在真皮沙发里,接过助理递来的温水,小口啜饮,润泽因连续说话而微微发干的喉咙。 作为当红偶像男团的队长兼制作人,此次是作为特邀嘉宾参加录制,导演为他安排的这个房间很宽敞,空气循环系统送出的风都十分清新。 “至龙,彩排时间调整了,比原定晚二十分钟。”助理低声汇报,手里拿着平板电脑,上面密密麻麻排着今日的行程,“需要跟导演组再确认一下动线吗?天气预报说这场雨可能持续到晚上,外面粉丝聚集区的防雨棚已经加急了。” “不用。”权至龙放下水杯,声音有些慵懒,“该确认的昨天都确认过了。” “那套黑色的先备着。”他站起身,走到衣架前说,指的是那身简约的黑色丝质衬衫和修身长裤,这不是舞台装,却是他私下偏爱的、能让他放松又不失分寸的装扮。 造型师会意地点头,开始做相应准备,他闭上眼,小憩一会儿。 “至龙,该去确认一下舞台灯光效果了。”助理提醒。 权至龙点了点头,拿起刚才看中的服装去换,打算看一看到时候的表演效果。 - 公共待机区,南允知和队友们终于等到了彩排通知。 过程匆忙而仓促,舞台监督拿着对讲机,语速飞快地说明走位,灯光师不耐烦地催促她们快一点,五分钟的彩排时间被压缩到三分钟,她们像一群被驱赶的羔羊,在空旷的舞台上踉跄着走完流程。 “就这样,下去吧。”舞台监督甚至没看她们一眼,转身去招呼下一组艺人。 返回后台的通道更加拥挤,南允知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纸杯咖啡,虽然廉价的速溶咖啡,甜得发腻,但至少是温的,能传来一丝温度。 她小心避让着匆忙穿梭的人群,与那些光鲜亮丽的前辈相比,她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粒沙。 突然,前方一阵明显的躁动传来。 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问候声此起彼伏:“前辈好!”“至龙哥辛苦了!” 权至龙就在那时出现。 他没穿舞台装,只是一身看似随意的黑色丝质衬衫和修身长裤,袖口随意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干净的小臂。头发抓出漫不经心的造型,脸上带着排练后的淡淡倦意,以及那种身处顶峰、早已习以为常的从容。周围的目光或崇拜或热切,他只是微微颔首,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礼貌笑容。 那是顶级前辈对无数后辈最寻常不过的温和态度,却隔着无形的距离。 南允知和队友们立刻停下脚步,退到墙边,微微躬身问候,权至龙的视线扫过她们,略微颔首回应,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多停留半秒。 然而,就在两队人即将错身而过的瞬间,意外发生了。 一个抱着高高道具箱的工作人员从侧后方急匆匆撞来,嘴里喊着“让一让!”,箱子堆得太高,挡住了视线,也挡住了平衡。 南允知站在最外侧,眼角余光瞥见箱顶一颗用作布景的水晶球滑落,正对着权至龙的后脑方向砸下—— 那一瞬间,身体先于思考行动了。 她上前半步,双手伸出,接住了那颗沉重冰凉的水晶球,冲击力震得她手臂发麻。 可与此同时,她的肩膀被那工作人员结结实实撞到,身体猛地一歪,手中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咖啡纸杯脱手飞出。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深褐色的液体在空中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不偏不倚,精准地泼洒在权至龙左侧裤腿上,迅速洇开一片深色湿痕,在那身昂贵的黑色面料上显得格外刺眼。 “哗——”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外面暴雨肆虐的哗啦声,透过并不隔音的墙壁沉闷地传进来,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 南允知的脸“唰”一下变得苍白,不是害怕,更多的是一种当众失仪的窘迫和对自身不慎的强烈懊恼,她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有幸灾乐祸,有同情,更多的是**裸的审视。 经纪人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冲上前,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权至龙前辈,非常抱歉,这孩子不是故意的,她……” 南允知却先一步抬起了头。 她没有像经纪人那样慌乱地躬身,只是抿紧了唇,看向权至龙,声音因为紧绷而显得清冷僵硬:“前辈,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您的裤子我会负责赔偿。” 语气中甚至带着点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因难堪而生的防卫性刺意,她脑子有些空,慢半拍地从口袋里翻找纸巾,再递过去时,似乎已经迟了,四周早有其他前辈向他递去纸巾。 权至龙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裤腿上的污渍。 然后,他抬眸,目光先是落在南允知脸上,那张即使苍白也漂亮得醒目的脸,此刻绷得很紧。接着,视线下移,瞥见她另一只手上还稳稳拿着的那颗水晶球以及后方搬着道具箱的工作人员。 整个场景在他脑中迅速重构,撞击,滑落,她伸手去接,被撞,咖啡泼出,逻辑链条清晰完整。 不过,有一点不符合。 大多数人在这种情况下,要么慌乱辩解,要么急于撇清,要么就只会重复道歉,但这个女孩,她在第一时间选择承担不属于她的责任,用最笨拙的方式。 他接过她递来的纸巾,没去擦裤子,只是拿在手里。嘴角弯起一个极淡、难以捉摸的弧度。 “没事,不用赔。”他的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周围人都听清,带着一种惯有的、游刃有余的松弛感,“或许,我该谢谢你。” 这句话说得轻巧,却让南允知怔了一下。 他知道了吗? 知道了她接住水晶球的动作,也猜到了咖啡泼洒的前因,但他没有点破,只是用这种轻描淡写的方式,给这场难堪的意外留了体面的余地。 倘若她足够有眼力,此刻就该顺着台阶下,诚恳解释,或许还能博得一点好印象,但她只是抿着唇,一言不发,那双清冷的眼睛里写着明显的倔强,还有一丝被看穿后的慌乱。 权至龙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味,没再说什么,对身边的助理低声交代了句处理裤子,然后便径直从还在发愣的南允知身边走过,那身被泼了咖啡的裤子似乎并未折损他半分气场,他就像一阵裹着暴雨气息的风,来时搅动一池水,走时不留痕迹。 人群随着他的离开重新流动起来,仿佛刚才的凝滞从未发生。但落在南允知身上的目光,已然复杂了许多。 经纪人长长松了口气,抹了把冷汗,转而低声数落:“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幸好权至龙前辈今天心情好不计较……你知道他那条裤子多少钱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南允知没有吭声,她默默蹲下身,捡起那个已经空了的咖啡杯,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再将水晶球递给旁边满脸感激的工作人员。 “谢谢你啊,刚才要不是你接住,道具碎了我肯定完了。”工作人员压低声音,“也谢谢你……没说出我差点让GD受伤的事。” “不用谢。”南允知的声音很淡。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水晶球冰冷的触感,和咖啡泼出时一瞬间的灼热,两种温度在她皮肤上交织,如同那时带给她带来的冰冷与灼热的感觉,难堪与某种说不清的悸动。 脑中挥之不去的,是权至龙最后那个笑容,风轻云淡,却深不见底,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破,好似温和却与人像隔着一层玻璃。 这就是站在顶端的人的行事风格吗? 她想,那般从容的,冷静,抽离,一切尽在掌握,连意外都能从中容纳,丝毫不在意,倘若,她也能如此就好了。 “允知,发什么呆?快补妆,马上该我们了。”队友拉了她一把。 南允知回过神,走向那面布满指纹的公共化妆镜,镜中的自己,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变化。 她拿起唇彩,仔细涂抹,手指微微颤抖,但她稳住了。 另一边的权至龙回到专属待机室,助理已经准备好了备用裤子。 “哥,要追究吗?”助理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工作人员,或者那个女团的公司……” “不用。”权至龙换上新的裤子,动作从容不迫,“如果不是她,我现在可能头会被砸个包,我确实应该谢谢她。” “什么?”助理有些吃惊,“哥是说刚才那个女孩是帮你,可她为什么不说?” “这就只有她会知道了。” 权至龙漫不经心的回着,打算看看之后的行程安排,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手磨咖啡喝了一口,那个女孩的模样在脑中就是挥之不去,不是因为她漂亮,虽然她确实漂亮得让人过目不忘,也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特别的事。 而是因为她的反应。 那种在极度窘迫与议论声中依然挺直的背脊,那种清冷声音里藏不住的倔强,那种明明可以解释甚至可以赢取好感以及注意的时刻,她却选择沉默的固执,在这个人人都急于表现、急于讨好、急于抓住任何机会往上爬的世界里,她的反应反常得近乎笨拙。 笨拙,但真实。 窗外,暴雨如注,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冰冷的水汽透过缝隙渗进来,与后台燥热的空气混成一团粘稠的雾。 那是南允知和权至龙,在狂风骤雨的背景下,毫无浪漫可言、甚至有些难堪的初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初遇 第2章 发现 暴雨仍未停歇。 待机室里的空气十分浑浊,廉价外卖的味道、汗味、还有甜得发腻的发胶香气,混着门缝渗进来的雨水土腥气,全都搅在一起,闷得人有些透不过气。 南允知和队友们缩在角落,默默吃着公司准备的便当,饭早就冷透了,米饭硬邦邦的,菜也油腻。好不容易彩排完,正式录制的时间又被毫无预兆地推后,只丢下一句“前面组合的环节要调整,等着”,没有解释,没有抱歉。 “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啊?”忙内李艺娜小声嘟囔,扯了扯身上单薄的打歌服裙子,“本来就好冷,这裙子还这么短。” 主舞文智秀用筷子戳着冰冷的米饭,语气烦躁:“说好四点录,现在都六点了。就因为我们排得靠后,时间就能随便挤占吗?” “挤掉的时间又不会补给我们。”组合中的林敏书叹了口气,眼睛盯着手机屏幕,“看,论坛上已经在讨论今晚的舞台了,根本没人提到我们。等我们上台,观众大概都累了。” 队长李慧琳按了按太阳穴,声音里透着疲惫:“别说了,省点力气,经纪人哥不是去问情况了么。” “问了又能怎样?”文智秀把筷子一放,发出轻轻一声响,“公司要是有办法,我们早就该排到前面了,还不是因为我们没热度,谁都能踩一脚。” 南允知安静地吃着饭,目光扫过待机室。不远处,已有相熟的前辈带着慰问餐点过来,正和那些出身三大公司的后辈们说笑,在这个圈子里,绝大多数的光彩、资源和人情早就被那些名为**、YG、JYP的巍峨高塔牢牢握在手里。 而她所在的星悦娱乐,不过是塔底无数沙砾中的一粒,三年前,公司倾力推出的女团Starlight,连一点水花都没溅起,就悄无声息地沉进了偶像洪流的底部。 这时,文智秀的胳膊轻轻碰了碰她,压低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允知,你是主唱,等会儿上台,眼神和表情一定要抓住镜头,就像你出道直拍那样。我们都知道,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很多时候……是托了你这张脸的福。所以,拜托了,再发光一次吧。” 南允知没有回答,只是极轻微地点了点头,她明白文智秀欲言又止,也清楚经纪人为何总将她置于中心。在这个本该被彻底遗忘的团体里,唯有她这张曾被上帝偶然吻过的面孔,曾短暂地挣脱过既定的命运轨迹。 出道初期,她某个打歌舞台的直拍片段曾在论坛上小小地流传过几天,标题带着“惊艳”、“神颜”之类的字眼。像一枚被偶然冲上岸的贝壳,在退潮前被人短暂地拾起、赞叹过。 也正因如此,她们才勉强接到过一两个网综的客串、某个小众美妆品牌的线下活动,以及如今这样,能在大型打歌节目里排上号的机会。 虽然每次都是最边缘的时段,但总好过完全没有曝光,这三年内,公司用她的这张脸做过许多宣传,只是随着新的、更鲜亮的贝壳不断被冲上岸,她那张脸很快又会被遗忘在漫长的沙滩上。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不久前那场尴尬的意外,想起了那位年纪其实没比她大多少却早已站在云端的前辈,比起她只能依靠外貌换取零星机会,他所立足的高度,是全凭实力垒起来的,是她几乎无法想象的另一片天地。 “Starlight,准备,下一个是你们,只有五分钟!”工作人员拿着流程板冲过来,喊声劈开了角落沉闷的空气。 “怎么这么突然?快,快准备!” “补妆,衣服也整理一下!”女孩们顿时手忙脚乱的扔下饭盒,相继检查耳麦,整理服装。 南允知迅速咽下最后一口冷饭,对着巴掌大的小镜子抿了抿唇彩,镜中的自己已经收起所有个人情绪,只剩下舞台需要的那种标准笑容。 她们匆匆赶往后台通道集合,此时,权至龙的舞台录制正在进行。 灯光如影随形地笼罩着他,仿佛那光本身也在追随着他。音乐从他指尖流泻,每个节拍都像是在他的指尖飞舞。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慵懒,却精准地踩在旋律最关键的节点上,那不只是表演,更像是一种绝对的掌控,舞台仿佛是独属于他的王国,而他以最松弛的姿态,行使着不容置疑的统治权。 几个女孩挤在后台狭小的监视器前,屏息凝神,忘了说话,直到他的表演结束,灯光骤熄,她们才像被解除了咒语,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天……这真的是人类能做到的吗?那种力度,那个表情……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队长李慧琳没接话,只是抱着手臂,良久才低声说:“……他好像不是在跳舞,是在拆解音乐。” “Live实力太可怕了,真不愧是顶级前辈。” 南允知站在她们身后半步,沉默地望着已然漆黑的屏幕,那不过是他强大实力的冰山一角,却已足够让她们感到深深的震撼。 是她无法企及的云端。 表演结束的权至龙向工作人员鞠躬致谢,即便站在顶端,他依旧保持着谦逊与礼貌,在团队的簇拥下走下舞台,观众席的呐喊声浪仍未停歇。他边走边听着助理低声汇报,微微侧头,下颌线在通道昏暗的光线下划出清晰而锋利的弧度。 通道狭窄,Starlight一行人再次与他迎面相遇,李慧琳立刻带着队员们退到一旁,躬身问候:“前辈辛苦了。” 南允知垂下眼帘,和其他人一样行礼,这一次,她没有抬头,将所有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权至龙的脚步缓了一瞬,目光似乎无意地掠过这个不起眼的女团,在南允知的脸上停留了刹那。她的舞台妆浓艳而俗套,却依然盖不住五官本身的精致。身上那套打歌服,近看质地粗糙,甚至能看到冒出的线头。 他没有停留,与她擦肩而过。空气中残留下一缕清冽而昂贵的香水尾调,与周遭浑浊的气息格格不入。 助理仍在耳边确认接下来的流程,他漫应着,一丝思绪却悄然飘远。 差距? 这个圈子里,这样的鸿沟每时每刻都在吞噬无数个“南允知”。漂亮却显得空洞,看不出任何令人记忆深刻的特质,只藏着一股看似毫无存在价值的倔强。 身后,工作人员正通知她们,舞台被压缩到仅剩五分钟。这个出道三年依旧激不起半点水花的团,即便登台,能换回的欢呼也寥寥无几。 权至龙本不打算再投以任何关注,只是助理让他稍等,去与导演最后确认采访事宜,他便在舞台侧的监听区停下脚步,目光无意间落到了监视器上,此时她们的表演即将开始。 身为偶像兼制作人,他早已听惯了前面几个团的演出,标准的甜美声线、精心调试的和声,一切都符合市场的安全牌。 眼前这个团显然也不例外,典型的女团舞曲,热闹的编曲,整齐的舞蹈,整体平庸得没有任何记忆点。 他靠在墙上,指尖无意识地在手臂上轻敲,仿佛找到了这个团始终默默无闻的原因。 直到某个音色切入。 清澈,是第一印象。但在某个不经意的转音处,渗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沙哑,像光滑绸缎底下隐藏的一缕粗粝棉线,带着意外的冷冽,矛盾而和谐,瞬间抓住了他的听觉。 权至龙敲点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望向监视器,镜头正推向中间那个女孩的脸——是她。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甜美笑容,唇瓣开合间,流泻出刚才那段带着微妙颗粒感的嗓音。 与初遇时那份倔强的冷淡不同,此刻的她,完美地扮演着大众期待的模样。 权至龙微微眯起眼睛,制作人的本能开始自动拆解。在脑海中剥离掉廉价的伴奏与过度的修音,单独提取出那个人声,音域不算宽广,但音色确有辨识度,唱到高音时有种不自知的紧绷,并非技巧不足的嘶喊,反倒像是某种真实情绪的自然投射,让原本呆板的歌词意外地有了些许重量。 “哥,刚和导演确认好了,最后补一个简短的采访就可以去下一个行程。”助理小跑回来低声询问,“要现在请媒体过来吗?” “先等等。”权至龙的目光仍落在监视器上,比起她出色的外貌,她所拥有的声音更让他留意,他的目光变得专注,因为她,他将这首原本劣质的歌曲完整地听到了最后,才开口道,“走吧。” 走了两步,他又停下,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随口对助理道:“刚才那个团,Starlight,把她们出道以来所有主打和非主打的官方音源找一份给我。要音源,不要现场版。” 助理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的,明天发给您。” 权至龙没再多言,这不过是制作人职业习惯下的例行存档,如同他会随手收集各种有趣的声音样本,并不代表什么特别的意味。 只是心底难免生出几分惋惜,的确可惜,这歌根本配不上这个声音,烂俗的旋律、空洞的辞藻、粗糙的制作,无一不在拖垮那一点本可闪光的特质。 就像把一颗或许能打磨出华彩的原石,投入粗制滥造的流水线,最终的结果,大抵是悄无声息,再无价值。 “谢谢大家。” 后方,少女站在舞台道谢的声音清晰甜美,掩盖着她的特质,他脚步微顿,身形隐在通道转角昏昧的光影里,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方小小的监视屏幕。 她在刺眼的舞台灯光下,依旧绽放着无可挑剔的、灿烂到近乎虚幻的官方笑容。 那么,你呢。 明明拥有那样倔强的眼神,能够唱出这样的声音,难道甘心永远只做一块漂亮而空洞的背景板,困在最乏味的模子里,等着被彻底遗忘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发现 第3章 破产 作为小公司女团的成员,南允知比谁都清楚,在粗劣的制作与平庸的歌曲之外,自己能握住的最直观的筹码,是这张脸,因此每一次站上舞台,她都像戴上最精致的面具,将眼角眉梢调整到无可挑剔的甜美模样。 出道以来便是如此。大抵是这张脸,总能在无意间截住掠过屏幕的视线,能为她们这个岌岌可危的团体,撬开一丝被看见的可能。 在意外遇到那位云端上的前辈之前,她以为这便是她全部的路。 依靠这副尚有价值的皮囊,去赌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 那天的打歌舞台结束后,网络上关于当晚舞台的讨论正如林敏书所料,在她们登台前就已基本平息,偶尔有些帖子提及“后面有个团的主唱长得很漂亮,声音很特别”也迅速淹没在新一波的热搜话题中。 如同她们很多次拼命训练后呈现出舞台,激起一点水花后,又会迅速被淹没在更大的浪潮之中。 只是这一次,南允知心底那片沉寂的湖面,被投下了一颗陌生的石子。回到宿舍,成员们累得几乎失去言语,匆匆卸妆洗漱后便陷入昏睡。 唯独她,在黑暗中睁着眼,聆听窗外未曾停歇的雨声,毫无睡意。 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在昏暗通道尽头,那位前辈投来的最后一眼,他站在阴影与光亮的交界处,等到她们整场表演落幕才转身离开。 那时的她结束表演从舞台走下来,无意间对上他最后投来的那一眼,那双隔着人群与喧嚣的眼睛,那般的平静而深邃,仿佛早已看穿了这注定的结局。 她知道这位顶级前辈原本就是站在云端的人,被他俯视在正常不过,只是比俯视更令她在意的是,在那道本该平静的俯视中,为何还沉淀着如此清晰、几乎令她心悸的……惋惜? 为什么,要对她露出这样的目光。 这样的话,她只会更加…… “允知啊,还没睡吗?”半夜起来打算去上厕所的李慧琳注意到她辗转的动作,想起她今天的遭遇,便关切的询问,“是在为权至龙前辈的事情不安吗?” 南允知转过身,在昏暗光线里对上队长的视线,迅速掩去眼底波澜:“不是,雨声太大,有点吵。” 她们住的宿舍是公司租的廉价老屋,墙壁单薄,暴雨击打窗棂和管道的声响格外清晰。 李慧琳从自己床头摸出一对耳塞递过来:“用这个会好些,快睡吧,明天还要训练。” “好,谢谢欧尼。”她接过那对柔软的泡沫耳塞,指尖微微收紧,眸色在阴影中沉淀下去。 不该想太多的。 对于此刻的她,并没有更多选择的余地。 这夜的雨仍在蔓延,毫不留情的冲刷单薄的大楼,湿漉漉的空气仍在不断蔓延,随着这一夜的湿润过后,迎来的清晨有种被彻底冲刷过的清冽感,阳光穿透高层公寓的落地窗,在木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权至龙起得很早。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怎么睡。 新专辑主打歌的编曲有个段落始终让他觉得不对劲,那种感觉就像喉咙里卡了根细小的刺,不痛但无法忽视。 为了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他在工作室待到了凌晨四点,尝试了七种不同的合成器音色,最终在一个老式模拟合成器的预设里,找到了接近他想要的那种、带着轻微电流杂质的低频铺底,但是,还不够,还不足以达到他的要求。 此刻他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冰美式和简单的早餐,平板电脑上显示着密密麻麻的日程以及社长不断弹出的信息,他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划开消息,无非是公司最近准备新女团,投资了大批资源人力,杨社长希望他能去把关指导。 他揉了揉眉心,正欲编辑婉拒的回复,社长的电话直接打了进来。 “至龙啊,这个企划你是知道的,公司下半年最重要的项目。我看你日程,十点后有个空档,过来一趟,你的眼光和经验,至关重要……” 权至龙轻轻地叹了口气。就在此时,平板顶端滑过一条推送新闻—— 【星悦娱乐正式申请破产,旗下女团Starlight前途未卜。】 手指顿住,本该如常划走的动作停下,他点开了那条新闻。 Starlight。那个女团,那样粗糙的包装,那样浪费天赋的操作,他早知那公司长久不了,只是没料到破产来得如此干脆。 页面滑动,一张新闻配图跳出来,照片上的女孩面容清冷,即便在闪光灯下,眉眼间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疏离感。 手机里,社长的声音仍在继续:“……就两个小时,你来听听声音,看看感觉……” “好。” 他答应了。一来是社长的坚持难以推却;二来……他关掉新闻页面,将最后一点冰美式饮尽,将注意力抽回,想着听听更多新鲜的声音,或许能解决新专辑的那个问题。 上午十点,YG大楼会议室。 长桌两侧坐满了人,企划部、制作部、这次女团企划团队的核心成员,权至龙坐在主位偏左的位置,也就是社长的旁边,这不是他的公司,但在这个领域,他的意见拥有绝对的重量。 投影幕布上播放着新女团备选练习生的资料和试唱视频,女孩们都很年轻,脸上带着未出道特有的、混合着渴望与紧张的光彩,声音条件普遍不错,技巧扎实,符合主流审美。 “第三个,朴秀敏,十六岁,练习时长三年,声乐评估A级,舞蹈B ,形象上等。音色清亮,稳定性强。”企划部长介绍道。 视频里的女孩演唱着一首流行的抒情歌,完成度很高,几乎听不出瑕疵。 会议室里响起低低的讨论声,大多是肯定的评价。 权至龙靠着椅背,手肘支在扶手上,指尖抵着下巴,一直没说话,直到这段视频播完,他才微微抬了下手,示意暂停。 “声音太干净了。”他开口,声音不高,但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干净得像蒸馏水。没有杂质,也没有记忆点。” 企划部长顿了顿,解释道:“至龙xi,她的技巧很扎实,可塑性很强,而且目前市场趋势偏向清纯、治愈系的音色。” “我知道市场趋势。”权至龙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但我们要做的不是跟风,是创造趋势。这个声音,放进任何一首现成的女团歌里都不会出错,但也不会让人记住。你们要的是不出错的产品,还是能留下名字的声音?”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没人敢轻易接话。 权至龙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继续道:“继续播下一个吧。” 会议持续了两个小时,结束时,权至龙没有给出明确的倾向性意见,只让负责团队把几个他觉得“还有点意思”的练习生资料单独整理出来,附带更详细的声乐分析报告。 走出会议室时,权至龙与社长简单说了他的看法,表示可以再扩大范围找找苗子,找一找更有特色的声音,助理跟在他身侧,低声问:“至龙哥,下午三点和作曲家的会议,需要调整时间吗?” “不用。”权至龙的脚步未停,与社长告别后再问他,“车准备好了吗?” “已经在楼下等了。” 并没有太多时间喘息,他便准备去往下一个行程。 坐进车后,隔绝了外界的嘈杂,权至龙才稍稍松了松领带,四点才睡的他有些疲惫,闭上眼睛,脑中却自动回放起刚才那些练习生完美无瑕的演唱。 看似完美。 完美得无聊。 然后,毫无预兆地,另一个声音霸道的出现在他的脑海,清澈而冷冽,却在某个转音处带着一丝挣扎般的沙哑,像光滑镜面上的一道细微裂痕。 他蓦然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再次回想起她的声音,看向前方的助理问:“上次让你找的Starlight音源,发到我车里的设备上。” “现在吗?” “现在。” 车载的高保真音响系统开始流淌出那些粗制滥造的歌曲,权至龙没有认真听,只是让那些声音作为背景音存在。 他闭上眼睛,在等待着,等那个特定的音色出现。 她的声音在简陋的钢琴伴奏中响起,依旧有些刻意地放柔,但比在其他歌里自然许多,然后,副歌到来,那股被压抑的、带着冷刺般的力量感再次涌现,甚至比昨晚在监听区听到的更加清晰。 比如,她换气时那一点不稳定的颤抖。 比如,唱到最高音时,声带边缘那种不自知的、轻微的摩擦感。 比如,在试图表现甜美时,音色里那股挥之不去的冷感底色。 很好,非常好。 他让这首歌循环了三遍。 然后,在前往下一个行程的路上,他听完了这个即将解散的女团发行的所有歌曲。她的声音,成了那些统一模板、粗制滥造的旋律中,唯一能勾住他听觉的亮点。 仅仅因为她的声音。 这样的她,应该拥有一个机会。 真的会有一个机会吗? 随着星悦娱乐突然宣布破产后,公司作品版权、音源收益,都迅速被冻结或用于抵债,至于Starlight女团的五位成员,背着这样一个毫无水花甚至略带“晦气”的团体履历,在竞争惨烈的市场上,几乎等于判了死刑。 公司办公室很快人去楼空,连最后一个月工资都成了泡影。经纪人尝试将她们“打包”推荐给其他中小公司,几乎没有回应,且条件苛刻得近乎羞辱。 唯一对南允知个人表示出些许兴趣的是一家专做网红和直播经纪的新公司,对方负责人直白地说:“脸是真不错,唱跳再好也不重要,做个颜值主播,陪玩游戏,来钱快。” 一周后,成员们大多选择接受严苛的条件签约新的公司,也有人放弃偶像回归普通生活,唯独南允知拒绝了那些看似靠脸的轻松工作,在首尔找了群租房先行安顿自己,投入到了各种面试之中。 有的面试官对她的脸表示欣赏,却直言“偶像这行,你这个年纪有些尴尬了”;有的对她的声音表现出兴趣,但看到Starlight的履历后便委婉摇头;还有的,眼神黏腻,暗示可以“私下多沟通”。 再一周下来,身心俱疲。 她最终在一家咖啡厅找到了服务员的兼职,以支付房租和最基本的生活开销,在首尔,比起遥远而虚幻的被看见,她首先需要的是活下去的资本——钱。 现实如同一张越收越紧的网。22岁,没有背景,没有亮眼成绩,几乎看不到出路的作品履历,她陷入了难以挣脱的困局。 “允知啊,我们社长还是很看好你的。”已签约主播公司的文智秀来咖啡厅找她,看着昔日队友穿着围裙熟练擦拭桌面的模样,语气复杂,“别硬撑了,总不能一直这么看不到头地找下去吧?” 南允知将冲好的咖啡轻轻放在对方面前,抬起眼,脸上是一抹极淡的、近乎轻松的笑意:“会有机会的。” 那笑容很平静,没有苦涩,也没有强撑的乐观,只是一种纯粹的陈述,文智秀愣住,忽然想起,眼前这个在团内话不多、常被外界贴上“漂亮但沉默”标签的队友,其实是训练时间最短却进步最快的一个,她的唱跳实力从未拉垮,甚至常有亮眼瞬间。 公司宣布破产那日,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噩耗击懵,哭泣、愤怒、沮丧。 唯有南允知,在最初的怔然后,便异常迅速地接受了现实,她几乎是立刻开始整理个人资料,联系所有可能的人脉,投入一场又一场明知希望渺茫的面试,她平静地接受所有的冷眼、婉拒和不堪的暗示,仿佛那些挫败与疲惫都无法在她身上留下深刻的划痕。 “允知。”文智秀忍不住问,困惑中带着一丝探究,“你现在……开心吗?” 明明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迷雾里,明明身体和精神都累积着疲惫,明明前路黯淡。 南允知擦干手上的水渍,目光投向窗外熙攘的街道,她的侧脸在午后光线里显得格外平静。 “嗯。” 她很清楚,十七岁那年懵懂签下的漫长合约,高昂的违约金,曾像无形的锁链将她禁锢在一艘注定沉没的船上。公司的破产,于她而言,在某种残忍的程度上,是一种扭曲的解脱。锁链断裂了,船沉了,她坠入冰冷的海水,但终于能靠自己的四肢划动,决定游向何方。 今后的每一步,或许依旧艰难,但至少,方向由她自己选择,这种近乎残酷的自由,让她在疲惫深处,触摸到一丝真实的存在感。 她相信自己,总会有机会的。 第4章 高风险 BigBang组合新专辑的曲目仍在成员的共同合作下精细打磨,权至龙近期的个人行程占据了大部分时间。当然,也包括和东勇裴的小分队活动,以及穿插其中的海外行程,密集的行程使得两人几乎没什么空闲时间。 待最后一程海外行程结束,飞机一落地,权至龙和东勇裴便被等候的车辆直接接回了YG大楼,两人面上都带着长途飞行后的疲倦,走进会议室时,东勇裴忍不住掩口打了几个哈欠。 会议桌上摊开的,正是这大半个月来,YG企划部严格遵照权至龙“寻找有特质声音”的指示,从无数资料中筛选出的新一批预备人选。 杨社长点开一段试唱,语气里带着几分展示成果的意味:“来,勇裴你也来一起听听这个,李瑞妍,爆发力在新生代里少见,就是外形可能需要再雕琢……还有朴恩智,声音辨识度很高,音色里的慵懒与冷感,和至龙上次提的感觉有点接近吧?” “哦?感觉都很不错。”东勇裴边听边点头,随即习惯性地看向身旁自十三岁就相识的竹马,敏锐地捕捉到权至龙脸上罕见的几分心不在焉,他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对方,“至龙,你觉得呢?” 权至龙似乎被这一碰拉回思绪,目光重新聚焦在会议桌上,语调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是比之前听到的更有意思一些。” 这对杨社长而言已是一种肯定,他立刻开始讲述甄选过程的不易,以及眼前这些待定成员的潜力。然而,就在他谈及具体人员安排和后续规划时,权至龙忽然抬起手,做了一个温和打断的手势。 “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语气随意地问,“之前那个Starlight有个主唱,投过资料吗?我记得星悦破产后,这类遗珠你们应该也会留意。” 什么Starlight? 东勇裴对这个名字几乎毫无印象,但能让至龙在这样正式的会议中特意提起一个破产公司的主唱,这本身就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在桌下搜索起这个组合的名字。 杨社长闻言稍顿,随即看向负责初步筛选的人事部长,后者立刻翻动手中的平板电脑,很快确认:“志龙xi说的那个孩子,资料确实收到过。但在第一轮简历筛选中,就已经被排除了。” 此时,东勇裴的手机屏幕上已经跳出了搜索结果。 一个糊团为数不多的几张团体照中,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边上的那个女孩,容貌出众,即便在模糊的像素下,那双眼睛也显得格外清透,带着一种沉静的坚毅,光凭外貌,担任任何团体的门面都绰绰有余。 更让他不解的是,这样一个能被至龙留意到的人,居然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他忍不住出声询问:“什么原因?” “年纪。”杨社长想起来了,那个孩子他有过关注,带着行业决策者特有的平淡语气,“二十二岁,对于完全重启的新人来说,偏大了,而且她过去的团体成绩几乎为零,市场认知度是负资产,培养风险太高,投入产出比不乐观。怎么,至龙你对她有印象?” 权至龙的目光掠过走廊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正酝酿着一场新的暴雨,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极淡地“嗯”了一声,听不出具体情绪:“偶然听过一次现场,声音有点意思,不过……” 他收回视线,语气平稳无波,“年龄确实是个问题。” 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自然而然地转而与社长讨论起新女团的整体定位与市场策略,仿佛刚才的询问真的只是他思绪飘忽时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社长也顺势揭过,毕竟,每天经过他眼前的“有点意思”但最终被放弃的声音太多了,权至龙的眼光再毒,也不可能每个都去干涉。 只有权至龙自己知道,那句“年龄确实是个问题”背后,并非全然认同。他只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偶像体系里,二十二岁、带着失败履历的女生,想要撕开一道口子,需要付出的代价和面临的审视,会是何等严酷。 会议结束后,权至龙与东勇裴并肩走向他们专用的制作室,BigBang的其他成员已约好在那里碰头,商讨明年回归专辑的初步方向。 走廊上,东勇裴仍戴着一边耳机,手机里播放着刚刚搜到的音质粗糙的Starlight歌曲片段,即便隔着劣质的制作,那个声音的特质依然顽强地穿透出来。 他摘下耳机,了然地对身旁的竹马说:“我倒是觉得,这个南允知的声音,比刚才会议室里听到的那些都要特别。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权至龙脚步一停,他侧过头,对上东勇裴了然的目光,没有否认:“是,有点可惜。” “觉得可惜的话,你跟社长再提一句,招进来做练习生打磨一下也好啊。”东勇裴随口提议,带着兄弟间的熟悉,“以她的声音条件和天赋,好好训练一段时间,出道应该不成问题。” “她如果真的下定决心,非要走这条路不可,”权至龙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平静,甚至有些疏淡,“就应该凭自己的能力,让该看见她的人看见她。” 他的确欣赏那个声音,甚至渴望在创作中用到那种特质,也清楚以社长对他的重视,只要自己表示出对她的看好与期许,社长便会立刻招揽她,但这不代表他应该,或者有立场,去为公司的新女团招入这样一个高风险的存在。 是,他很清楚,在五岁时便已经进入圈内,在打拼过程中早就见惯了不少有才华却被泯灭的人,最初的他会为他们可惜,也曾想过要搭把手帮助,但这个圈子错综复杂的程度远超外人想象,那些纯粹依靠他人力量攀爬上来的人,绝大多数都半途夭折,注定无法真正登顶。 更何况…… 他想起站在舞台被规训而展露出甜美笑容的她,又想起后台通道里说出“我会负责赔偿”时那双清冷倔强的眼眸,既然骨子里有那样的倔强,她就应该自己去挣脱身上的困局。 倘若她放弃了这条路归于平静的生活,那么,也就不值得他投注更多的注意。 的确,对于整个娱乐圈而言,一个小小的星悦娱乐破产,一个本就毫无水花的女团解散,根本没有人会注意,热点、资源、人脉,永远属于站在聚光灯下的人。 南允知这个名字,连同她那短暂的“前Starlight主唱”身份,似乎也确实快要在网络中销声匿迹了。 她如今的生活痕迹,更多地留在了江南区一条不算繁华的街道旁的一家的咖啡厅里。这里地段一般,客流量稳定,偶尔也有些好奇的年轻人,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她曾是小糊团成员,会特意过来点一杯咖啡,或打量,或窃窃私语。 南允知对此早已习惯,无论吧台外投来的是好奇、探究,还是别的什么目光,她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微微垂着眼,专注于手中的工作,只有当客人明确点单或询问时,她才会抬起眼,用清晰但简短的语句回应,脸上是得体官方的礼貌微笑。 一天中最清闲的时段通常在下午三点之后,她得以靠在储物间窄小的角落,就着保温杯里早已冷掉的开水,拿出便利店买的三角饭团作为自己的午餐,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几个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她点开最新的一条语音信息,公事公办的女声传来: “南允知xi,感谢您参与面试。您的形象和声乐基础给我们留下了印象,但综合考虑团队定位及您的过往经历……祝您未来顺利。” 干脆利落的拒绝,连“抱歉”都省去了。 她安静地听完,习惯的删除信息,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最终还是点开了那个几乎从不主动关注的新闻推送页面。 娱乐版块,头条赫然是关于YG新女团企划的进展,提及几位备受关注的热门练习生,以及“某顶级制作人亲自参与选拔,标准严苛,寻求拥有致命记忆点的声音”。 文字旁配了张显眼的资料图,是权至龙在某个会议室外被拍到的侧影,他微微蹙眉,似乎正思考着什么。 南允知的目光在那张模糊的侧影上停留了几秒,然后锁屏,将手机放回口袋,再将最后一口冰冷的饭团咽下,喉间有些发紧,她拧开保温杯,又喝了一口水。 果然,不该看的。 看了,只会让她想起那晚的通道尽头,想起那双平静深邃的眼睛里清晰的惋惜,又一次灼烫她的眼睛。 她需要的是机会,一个实实在在、能让她抓住的缝隙,而不是云端投下的、意义不明的目光。 而这些,只有靠她自己。 公司破产一个月后,大大小小的娱乐公司她几乎都去面试过,但几乎因为年纪以及过去的履历拒绝了她。 后来除了娱乐公司,她开始留意一切与音乐相关的工作机会,音乐教室的助教、乐器行的店员、小型录音室的接待、甚至婚礼或商演暖场乐队的临时替补,她的要求放得更低,范围拓得更宽。 此时手机传来消息的震动,她再度拿出查看未读信息。 【允知xi,今晚七点清潭洞录音室,这边有个项目难度较高,你的声音很符合,分段,按行价给录制费。】 发信人显示金在元,去年夏天,她作为Starlight成员参加那档无人问津的音乐综艺时,他是节目的音乐总监,独立乐队出身,性子有些古怪,却曾在某次彩排后私下对她说过一句:“你声音条件不错,可惜了。” 正是这点微末的“记得”,让她得以断续接到一些录制demo的零散工作,要求严苛,报酬微薄,且极不稳定,但于现在的她而言也是最接近音乐的工作。 【有空,我一定准时到达。】 就算严苛至极,她也会竭尽全力去达到要求,通过自己抓住一切有可能的机会。 只是此刻的南允知并不知道,今晚她将要录制的这首demo,会在几天后,以某种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式,出现在YG大楼那位云端的制作人耳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高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