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肩》 第1章 擦伤 风携带着燥热的气息。 一颗篮球划过出漂亮的弧线，空心篮网。顺着球的轨迹看过去，便看见一人身形修长，她站在三分线外，右手压腕，笑的张扬。 “操！” “这踏马第几个了，你倒是防她啊！” 一个身穿校服的男生笑的有点崩溃。 “你行你防啊！” “她出手太快了。” 阳光穿过校园中斑驳的树影，照在她的脸上，白皙的皮肤在发光。 她的目光穿过球场围观年级赛的同学，落在人群中某个地方。 “珩姐，接球！” 景珩下意识向队友看去，不等反应，那球已经向她的方向飞了过来。 夹杂着呼啸的风。 老天有眼，景珩那让人直骂开挂的三分准度也是惨遭报应。她差点没接住球，但即使这样仓促，也并不显狼狈。 回过神后，发觉隔壁班队员已经准备好防守，景珩打算硬突，右手运球，左手懒散地示意队友挡拆，她凭借肌肉记忆做出一个变向，在队友的挡拆之下上篮。 景珩的球风就是如此，漫不经心的表层下，是势在必得。 就当所有人以为高一20班又要多得2分时…… 打铁。 球弹出来了。 “？” “珩姐？？？？” “你空篮不进你对得起我给你挡拆吗！” 和景珩同班的陈皓宇正在咆哮。 平时不在打球的时候，犯点小错，景珩大概率会跟个逗比一样道歉求放过。 但是球场上的她不一样。 景珩仰头将碎发别在耳后，并没有太大波动，悠悠道：“送他们一个。” 嚣张的不行。 不少外向的女生疯狂尖叫。 “景珩好帅！！” “真的爱上了好嘛。” 可惜失球之后为了追分，高度集中注意力的景珩并没有听见，不然不知道她会不要脸的得瑟成什么样。 “唉？” “那不是温祉吗？” 疑问声响起，在球场外看比赛的人听见这个名字不约而同地看去。 那人也有着和景珩同样白皙的肤色，鼻梁高挺，朱唇殷红，眉眼间给人一种疏离感。 然后球场上又炸了。 “卧槽！！” “上次月考670的那个文科超神吗？！” “我靠这简直就是女神啊。” “怎么成绩这么恐怖？？” “听说长的很好看，没想到这么绝。” “……” “10班和20班打比赛，没想到温祉竟然会来看。” 另一人调侃：“学霸又怎样，不是也喜欢看清纯男高打球。” 那两个男生离温祉不算近，不过温祉自幼时神经就比较敏感，听了个明明白白。 温祉面无表情地赏给他们一个斜视。 两人察觉到之后对视一眼，脑袋上都挂着问号，说小话被发现怎么办？ 按说被女神扫一眼应该会开心的想去撞墙，但是温祉那与生俱来的能给人冻死的冷淡，加上他们被发现的尴尬…… 估计他们会开心的撞死在墙上。 “我靠，这女的谁啊？她一直这么准吗？” “这都多少个了！” 这位义父的一声惊叹仿佛是救命稻草，救了这两头想撞墙的骆驼。 两个人扭过头，看见20班的记分牌又多了三分。 惊呼声不断。 陈皓宇早已习惯，冲着景珩乐呵：“就是嘛，这才是真正实力。” 其中一人回复：“20班景珩，校队的，她天天下来打球，你没见过啊？” “我光体育课打打，平时倒是真没进过篮球场。” “那就是了呗。” 20班啦啦队里的女生快疯了。 “珩姐— —” “牛逼！！” “20班— —” “必胜！！” 毕竟是最后的决赛，这两个班实力都不弱，强度不小，比分已经干到了77：82。 10班主力是他们体育委员，叫薛晨，他一身腱子肉，古铜色皮肤，也是校队的，抗压能力出名的好。 景珩队友传球时，被薛晨抢断，面对包夹他选择直接出手，在中场处直接投篮。 球落入网中。 80：82。 就是这一球，球场上的围观群众炸开锅，也助长了10班的气势。 10班的啦啦队也疯了。 “薛晨牛逼！！” “马上就追平比分了！” 陈皓宇内心“我日”一声，下意识看向景珩，只见她扶着膝盖正在喘息，一场全场打下来，显然累的不轻。 她看向陈皓宇，嘴唇微动，声音有些沙哑，朝队友们提醒：“高传球，以防抢断，稳住了，没事！” 离这场比赛结束还有五分钟。 景珩运球时喘着气，汗珠从额头间淌下。 被包夹，传给队友。 跑开防守，队友吸引包夹后又传回来。 她运进了半场，打算用速度过人。 上篮时，惨遭薛晨大冒。 这一冒冲击力不小，景珩落地时没站稳，跌坐在地上。 球场上的围观者们朝这边看过来。 “我靠！” “珩姐你没事吧？？” 薛晨也有些抱歉，伸手想着去扶她，又想到她是女生，把手又缩了回去，改成了询问：“没事儿吧？” 景珩摆摆手，笑的洒脱，她单手撑地站起来回答：“小事儿，这么防我就行！挺爽的。” …… * 景珩最后的拉杆躲开了薛晨再一次的盖冒，压哨又进一球，锁定了胜局。 比赛结束，人群逐渐散开。 “温祉，你不走吗？”问话的人是温祉的同班同学，叫谢紫婷，是小太阳一样的活泼可爱的女孩。 温祉站在篮球场外不远的树荫下，拿着一瓶水，看样子是刚买完回来。 “人太多了，不好上楼。” 谢紫婷“哦”了一声，注意到她手里没破封的矿泉水。 “咦？” “这是给谁的呢？” 谢紫婷脸上露出八卦的笑容。 “是20班的男生嘛？” 温祉一副“你想多了”的表情，她是个行动派，只见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说：“刚才太冰。” 谢紫婷有些失望：“哦呦，好叭，我以为有什么情况呢嘿嘿。” “我先走啦！” 温祉冲她摆了摆手。 突然，温祉感到有人把手腕搭在了她的肩膀处，身后传来略显混账的声线。 “哎呦大学霸。” “我好累哦。” 温祉一惊，连忙躲开，猛地扭过头去，撞入景珩的视线。 “……” 景珩忽略掉她的无语，然后很自然的顺走了她的水，灌入口中。 “………” “真好喝啊！” “久旱逢甘霖。” “…………”温祉视线打量着景珩，注意到了她胳膊处的伤口。” “怎么在这站着？不回教室？” 温祉盯着她手中的水。 “去小卖部买水。”温祉说完看向景珩，冷淡的目光并没有让景珩像那两个男生一样想撞死在墙上。 “我陪你呀～” 年级赛以20班冠军落下帷幕。 20班班主任唐东被其他班主任夸的笑嘻嘻的合不上嘴，想到景珩也顺心了不少。 “你们班那个景珩真不得了啊。” “哎呦小姑娘特爱运动，挺好。” “你们班那小姑娘比男孩子都厉害。” “哈哈哈，她要是学习也像打球一样上心就更好了。” “……” 此时的班里，叽叽歪歪的全在讨论年级赛。 “哥几个贡献也不小。” “我抢了多少个篮板呢！” “我还进了几个三分呢，除了珩姐，就我进的三分多。” 不知道谁“吭”地咳嗽了一声。 吹的最欢的陈皓宇扭头，眼神对上了他“和蔼”的老班。 哎呦我靠。 凑成的团状大部队一哄而散，乖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唐东从后门缓步走到讲台。 “那个陈皓宇，天天嘴闭不上，我都怕你那一口大白牙感冒！” 20班同学哄堂大笑。 明显的杀鸡儆猴战术，是唐勇最喜欢用的一招。他习惯扫视了一眼，发现景珩的位置是空的。 “景珩人呢？” “哦哦报告老师，她胳膊擦伤了，这会儿应该在医务室拿药呢。” 两个人并肩行走，一路上也有不少同学还没有回教室，难得的可以不回教室，都想多逛游一会儿。 小卖部旁边就是医务室，离得很近，景珩想着也顺便去拿点擦伤药。 “我真服了，你看见你们班那个薛晨的中场球了吗？挺牛逼的。” “嗯，见了。”温祉缓缓吐出几个字。 “我也行，就是姿势可能变形，但是我有准度的。” 温祉默默加快了脚步。 “你看见我的三分了吗？准不准。” “那会儿眼珠子扣了。” “？” 温祉又加快了脚步。 “你怎么考的文科第一？胡话张嘴就来。” 温祉就差跑起来了，但是她觉得太丢人，放弃了这个想法。 “走慢点，人家真追不上。” 温祉跑起来了。 这样小跑，很快就来到了小卖部。 “真不用我陪你嘛～” “里面有坏人怎么办。” 温祉张口就来：“现在就有，你见我怕了吗？” “那你跑什么？” “……” 温祉想说怕丢人。 下一秒。 “怕丢人？” “嗯，你太丢人。” 是的，开团就跟。 “拜托，温祉小姐姐，和我走在一起超有面子好叭。” “去买你的药吧。” * 景珩拿着药出了医务室，不曾想不远处竟是温祉的身影。 她三步并两步追了上去。 温祉听见背后的脚步声，果然。 下一秒又是某个阴魂不散。 某个“阴魂”：“好巧呀～” 拿药自然比买水久，所以景珩已经默认温祉走远。 “你到底看我打球了吗？” 许是被问烦了，温祉这个面子比天大的终于不再嘴硬。 “看了。” “哦～”景珩再一次确定了她的嘴硬。 “怎么样呢大学霸，刚刚我帅不帅。” 温祉短促的笑了一声，短到人以为是幻觉，但景珩很确定，因为她听见了。 “笑什么？” “没事。” 景珩闻言没接着再问。 两个人沉默良久，出乎意料的，这片寂静被温祉打破。 “笑你帅。” 第2章 关心 景珩一愣。 “你能说出来这话？” “耳濡目染。”温祉说。 景珩乐了，摇头笑了笑。 “确实该跟我好好学学。” 这两个人是上学期期末才正式认识的。 景珩见到温祉的第一面是在上学期第一次考试，她站在一考场外复习知识点，低垂着头，发丝自然垂下，光穿过窗户的透明玻璃，照在她的脸上，白的发光，疏离的不行，但仍然吸引着许多目光。 单单站在那里，好看的要命。 景珩那会儿的成绩不差，分在二考场，气质出挑，肤色冷白，离温祉不远，同样也吸引着不少目光。 但是她好像并没有看见景珩。 和温祉不同，景珩有些懒散地倚靠在窗台，看向窗外，整场考试下来就带了两支笔，一只黑色中性笔，一只涂卡笔，甚至橡皮都没带，擦去痕迹用的是涂卡笔自带的，更别提什么复习资料。 用她的话说，图省事。 认识景珩的同学，对她的印象都差不多，左不过是什么会打篮球、长的白、不把校规放在眼里、之前成绩不错、胆子很大、经常会把老师气的半死…… * 景珩回过神，不再去想，但看上去思绪还是有些飘渺。 两个人沿着小卖部这条路，走向通往二楼大平台的石梯。 分科后的三主科是混合起来考的，文理科生混起来按照排名分考场。 “上次考试没看见你。” “你去哪考的语数英？” 温祉开口。 “啊？”景珩扭过头，没有听清，“什么那英？” 温祉：“……” 神他妈的那英。 “我问你月考哪个考场。” 温祉忍着想揍人的冲动，又给她重复了一遍问题。 两个人脚步很齐，直到温祉低头踢开一块小石子，与此同时景珩开口回答，才打破了这个可称军训标兵的“齐步走”。 “6场。”景珩的声音响起。 温祉刚想开口时，听见景珩在自己身边轻笑一声，声音很轻，仿佛夹杂着什么别的情绪，不仔细的话并不会注意到。 也许是天生神经敏感，温祉捕捉到了。 “笑什么？” “没什么。”景珩回答，“我让让他们你懂吗，玩够了再学。” “这叫计谋。” “胡扯。”温祉白了她一眼，“知道是借口还往自己脸上贴金。” “唉温祉，我发现你学坏了。”言罢，便做势抬手去打她，但终究也是轻轻碰了她一下。 “这点劲，**呢？” 景珩：“？” 这是谁说的话？？ 也许是因为当景珩意识到温祉说了什么时，表情实在是好笑，温祉没有忍住，两个人对视一眼，便都“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区别在于一个藏着偷偷笑，一个像疯子一样嗷嗷叫，啊不是，嗷嗷笑。 “哎呦我真。”缓了好久，景珩才开口，“你知道刚才我什么感受吗哈哈。” “我第一反应是有点惊悚。” 温祉笑过后，眼睛里还有尚未褪去的笑意，她的表情生色了不少，也不像平时一样冻的人直冒冷气了。 “滚开吧，太丢人了。” 旁边没回教室的同学看见这一幕，多少是有点好奇在身上的。 “我滴妈第一次见到温祉笑，平时她总是冷冷的样子。” “笑起来更好看了唉。” “看上去景珩和她关系好好唉。” “都好好看555。” 两个女生频频回头，向身后的两人投去目光。 本来还在开开心心的讨论，直到…… 景珩注意到两人目光，右手移到嘴唇处，轻轻亲吻食指和中指的上半截手指，然后笑着给她们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 温祉：“……” 有病去治。 哦。 忘了她无可救药。 温祉又有点想跑。 其实，看上去很傻逼的动作，在景珩身上倒是显得很正常。 反正景某是这么认为的。 “我靠。” “有点帅是怎么回事。” 两个女生回头又看了一眼景珩，便互相推搡着小跑回教室。 “啧，姐这魅力，害羞了还。” 景珩乐呵一笑。 “她们平时都戴眼镜。” 景珩闻言，回头看向她，映入眼中的又是温祉的标配冰块脸，景珩很无奈。 “不要总是绷着脸，这看上去很不好亲近好吗？” “家住海边？” 景珩自动屏蔽一切恶评。 然后持续输出。 “不是谁都像美丽可爱开朗的我一样，愿意去靠近你。” “你一个就够了。” 景珩快飘了。 “哎呦温祉小姐姐～” “这是想把人家掰弯嘛～” “……” “没表达清楚。”温祉一副“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的表情。 “什么？” “你一个这么傻逼的就够了，再来一个我就跳。” 景珩不吃这一套。 “没事，我懂。你是说有我一个就够了。” “……” “随你。” 不一会两人走到了达信楼，也是独属于高一年级的一栋教学楼。 温祉在10班，也就是文科尖子班，在二楼，景珩在20班，也就是理科尖子班，在三楼。 两个人不在同一楼层，按说就此分别才是，但是你珩姐姐就不按常理出牌。 在楼梯口处，景珩并没有给温祉招呼，以至于温祉以为她转身就走。 结果…… 她跟过来了？？ “怎么没上楼？”温祉问。 “散个步。” 既然温祉也耳濡目染，景珩起了趣味，学着温祉嘴硬的样子和她讲话。 “闲的。” 温祉无情回怼。 “和你在一起怎么能说闲的呢？” 景珩的表情很得意。 是你撩我对吧？ 温祉没再说话，一个眼神都没赏给她，扭头就回了教室。 留下景珩一个人在一起去了。 景珩随意倚在10班教室门前，校服长袖半挽在小臂处，有种“半吊子”气势，好在她气质出挑，要是其他人，多少会像社会大哥精神小妹，那就是灾难了。 弧度恰好的刘海挡住一侧脸颊，看不出什么情绪。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她在看温祉。 在这片显得有些乱的教室里，温祉怎么垂眸走路，怎么回到座位，怎么拿出课本，她都知道。 她没看见她没离开，她也知道。 刚想调侃几句的景珩，余光瞥见了10班班主任刁伟，也是高一年级的年级主任。 刁伟手一指：“哎呦你这个景珩，又串楼层是吧？” 远程攻击上了。 10班大部分同学都很害怕刁伟，因为这人狠起来一点话也不多讲，他对于犯纪的人，说开回家就开回家，没一个星期根本回不来。 景珩人缘不错，十班认识的人也不少，损友居多，也有不少人放下手中的笔，乐呵呵地看她热闹。 景珩和刁伟世纪对视，由于她强大的心理素质，没有被刁伟吓一哆嗦，反而满面春风地笑着说：“老师好～” 10班某些抬眼看笑话的同学：？牛逼。 “不好不好，快走吧你。”刁伟被她逗乐了。 准确来讲，应该是看见她的时候就是乐着的，但是确实是拙劣的憋笑，一眼就能看出来，还很嘴硬不承认。 景珩三步并两步上楼梯，回到教室。 “报告。” “景珩啊，快回吧。”唐东现在可是把她当宝贝，说话都轻声细语不少。 景珩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感到风拂过脸庞，她托着脸，手上转着笔。手臂上的伤口在微风的吹拂下有些刺痛，但也无伤大雅。 她自动忽略讲台上讲大道理讲的天旋地转的唐东，拿出刚刚从医务室校医给她的瓶瓶罐罐，正是一瓶碘伏和袋装的棉签。 景珩便用棉签沾了碘伏给伤口消毒，心里倒是到了某个心思细腻的学霸姐姐。 年级赛决赛前一天晚上。 景珩半卧在床上，长发垂肩而下，松垮的睡衣勾勒出她出挑的身体曲线，碎发遮住了一双好看的眸子，只露出高挺的鼻梁。 一手撑着身子，另一手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打字，发着信息。 --帅是我的代名词：我真的很可怜。 --帅是我的代名词：今天预赛我都快渴死了竟然没有一个人给我送水 --帅是我的代名词：【哭泣龙图表情包】 温祉正在做数学题。 洁白的纸张上印着立体几何图线，上面还有修改的铅笔痕迹。温祉的发丝自然垂下，便随意将那缕碎发挽到耳后，继续思考她给自己布置的加练。 做其他科目作业时，温祉不习惯开免打扰，就算有信息通知，也不会太影响她的思路。 然而做数学时，她倒是习惯打开。至于为什么，当然是拜之前的某人所赐。 手机开着免打扰，防止被人打断思路。 做出最后一题，已经是12：34了。 温祉放下自动铅笔，圈出几个题目，拿起手机按下了快门。 打开微信，看到了景珩的信息。 她脸上依旧没有什么神色。 --wen：有男有女。 对面秒回。 --帅是我的代名词：什么？？ --wen：给你送水的。 --wen：有男有女。 景珩从床上撑起身，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坐起身回复消息。 --帅是我的代名词：很关心我嘛～ 对面没有一点回应。 * 景珩撑在篮球架上大喘气，累的不轻，送水的人倒是很多，她乐呵一声：“谢了哈，我带水了。” 陈皓宇走到景珩身边，给了她一拳，力道不轻不重，声音有点沙哑：“20班mvp，准度真的很让人嫉妒啊。” 景珩笑得不行。 “你也可以啊，牛逼的不行，对面那个体委，被你防的只能传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陈皓宇仰天长笑，“珩姐有眼光，不说了我先走了！” 景珩见他那得瑟样，笑骂道：“是急着去给咱班的装逼吧。” 景珩向他身后望去，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是在场上看到的那位。 树荫下的女生扎着高马尾，刘海弧度很有氛围感，站在光下皮肤白的发光，正在和另一个女生说话。 她利索地把水杯放到包里，朝她走去。 她把手放在温祉的肩上，见她敏感的扭过头，对上了她的眼眸。 那一双眼睛瞳色极浅，浅紫色校服在她身上不显臃肿，扭过头的一瞬间，淡雅的清香占据了景珩的嗅觉，温祉整个人的气质仿若舟潭渡霜，给人清冷疏离的感觉。 景珩看直了眼睛。 卧槽。 长的太牛逼了吧。 她看见了温祉手中的矿泉水，很自然的“抢”过。 温度不是很凉。 喝下去的瞬间，感觉很清爽。 “真好喝啊。” “久旱逢甘霖。” 第3章 冰萃 景珩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她卧室里的窗帘遮光性不错，整个室内昏暗，睡起觉来确实舒适。 景珩凝眉，看也没看，右手摸着了手机直接接通了电话，另一只手揉了揉眼。 “喂，谁啊？”她的声音还带着惺忪的睡意，嗓音沙哑。 “去不去咖啡馆，做数学题。” “啊。” “温祉啊。” 景珩听出来了温祉的声音。 “几点？” “现在。” “？？？” 我还在床上睡着呢。 周末的街道上人流涌动，来往车辆鸣笛，喧闹着南苍市的晨曦。 人已经出门了，但是心还睡死在床上。景珩还是有些懵逼，瞥了一眼身边的温祉，手掐向自己腰间。 “嘶…” “…有点疼。” “……” 温祉在一旁像看傻子一样，目睹了景珩的犯病行为。 “你有病吧。” 景珩故作委屈模样，用温祉可以听清的音量小声嘟囔：“明明是周末。” 温祉疑惑地瞥了她一眼，显然是看破了她的装模作样。 “昨天我刚打完年级赛肯定累啊，现在才九点半，要是平常周末，我恨不得中午十二点起床，你这是剥夺我睡眠时间。” “不像你，人家还是个小孩子，要睡觉的呢～” 景珩说完，偷偷瞟向温祉，看她什么表情。但还是令景珩失望了，她还是一副冰块脸，正视前方，一个眼神都不想赏给她。 见温祉没有什么表情，景珩也不感到挫败，显然是不要脸惯了，便继续嘟囔。 “真说起来，你比我大一年呢。” 温祉的眼中，好似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亮。 “那叫声姐姐听听。” “什么玩意儿？” 见到景珩的表情，温祉显然是舒服了不少。 景珩努努嘴，挑挑眉，眼中有些惊愕，但下一秒就起了挑逗心思，嘴角又挂上了更狡黠的笑意。 景珩猛地离温祉近了几许，嘴唇凑近温祉的耳朵，在她耳边轻声：“姐姐。” 呼出的气息拂过温祉的耳廓，奇特的酥麻之感从她耳边炸开，涌向全身，激的温祉猛地一缩脖子。 景珩轻笑出声，丝毫不收敛，扬了扬首，又垂眸在她耳边轻语：“姐姐想怎么赔偿我？” 温祉退了一步，景珩却又把她拉回来，一手搂住她的肩膀，继续沿着街道往前走。 “跑什么。” “哈哈哈你也太不经逗了吧大学霸。” 其实景珩还想再逗逗。 下一秒，景珩对上了温祉的眼睛。 景珩眼中所蕴含的笑意尚未褪去，两双眼睛弯起，仍能看清眼睫之下的两枚黑亮的瞳仁。 她们离得有些近，景珩笑意渐浅后，温祉甚至可以看清她眼中的自己。 景珩也是。 温祉那一双浅色的瞳仁，疏离而又深邃，景珩又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她形容不出，但就是觉得好闻，也很让人好奇，想再靠近一点。 倏忽，温祉瞪大了双眼。 景珩瞳仁中的自己又大了几分。 她闻到了景珩的香味，或许是发丝上，是衣服上，又或许是独属于景珩自己的。 两个人只能感受到对方的香味，独属于自己的气味也在空气中交缠。 景珩鬼使神差地又凑近几许，眼前人貌若谪仙。 卧槽。 真他妈好看啊。 景珩闻不到温祉的体香了。 温祉别开脸。 景珩笑嘻嘻：“你真香啊。” “死开。” “不要嘛不要嘛～”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也不回头，毕竟要去的咖啡馆就在眼前。 逗留许久的一方地隅，两人都没有留恋，走过便是走过，欢声笑语往前走，便仿佛只留下了在空气中交缠的、若有若无的体香。 向前走。 别停留。 * 周围的空气充斥着咖啡豆的香气，感觉有些苦涩，倒也是很提神。 景珩虽然大咧，但是却不喜欢坐在窗边的位置，尤其是在自己有事情做的时候，不喜欢有任何人注意到她，哪怕是无意之间的一眼，她都不喜欢。 温祉就这样被她拽着去点饮品。 “喝不喝新品？”温祉问。 景珩看向那个招牌。 新品：抱抱啵啵椰奶咖火热上 市。 专家特制，直击你的味蕾！！ 快来试试吧！ 以景珩多年踩雷经验，新品好不好喝还是要看一个月后会不会下架。 但是也有很多傻子上赶着尝试开盲盒。 之前她就是这种傻子。 当然也都无伤大雅，毕竟她不挑，都可以喝下去。况且也有可能，新品是好喝的。 “我还是喜欢喝那个葡萄冰萃。” “毕竟我还是很专一的。” 景珩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懒散的依靠在点餐台，眼里是丝毫不掩饰的笑意。 温祉神情冷淡，白皙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结果她就顶着这样的一张脸吐槽景珩：“点个咖啡都能从百草园扯到三味书屋。” 景珩侧身对着温祉，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心里浮现出三个字： 冷脸萌。 两个人点了咖啡，便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 温祉从包里拿出几张A4纸，上面印着她整理的数学题型，她把书包放在一旁，开口道：“我学文，帮不上你其他科。” “但是数学，我可以。” 随着温祉声音的落下，景珩的脑海里顿时浮现了某个难忘的场景，理科尖子班的一群人，围着发送到班牌的年级单科状元直接开喷。 他妈的。 数学年级第一是文科生！！ 这不是明摆着砸场子吗。 景珩回想过后，一眼就扫到了那密密麻麻的题型整理，随后干笑一声：“确实，你这数学很、可、以。” 景珩又看向温祉递给她的题型总结，沉默了几秒，随后发出尖锐咆哮。 “不过你学文科数学148分你是人吗！！” “考的明明都是一张卷子啊！！” “……” 温祉十分敏锐的捕捉到了咖啡馆的一些顾客正在看向她们这边，对温祉有着下意识的赞叹。 但是更多的，则是对景珩。 那炽热的、关爱智障般的眼神，顿时让温祉感到一阵无语。 “别吵。” “快点做题。” 温祉插了吸管，拿起她点的新品奶咖，喝了一口。 “……” 什么鬼。 这他妈是奶咖？ 景珩朝坐在自己右边的温祉撇了一眼，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踩新品雷都踩习惯了。” “……” 温祉面无表情的咽了下去。 “做题。” 景珩看着她那像吃了屎的表情，眼中的笑意难以遮掩，伸手拿起那杯新品，尝了一口。 “你要不喝我的那杯，我还没动过。” “我觉得你这杯还行。” 温祉瞥了景珩一眼，拿起那杯葡萄冰萃，插了吸管喝了一口。 还真挺好喝。 此时景珩已经拿起笔，闷头做起题。 垂下的发丝吸引了温祉的视线，温祉替她挽了碎发，神色依旧没有温度。 景珩偏头，对上温祉视线。 “学、霸、姐、姐。” 景珩故意一字一顿，笑着开口。 “……” “用没有温度的表情，做有温度的事。” “你是一个有趣的人。” 温祉不打算回答她无聊的问题，便别过头，避开了她的视线，又喝了一口葡萄冰萃。 但景珩仍然看着她，眼神中添了几丝不明的情绪。 “做题。” “不会的问我。” 温祉放下葡萄冰萃，投入到自己的复习中。 * 咖啡馆内的白噪音反而让两人更好沉下心学习，今天的景珩学习效率也是出奇的高。 学的差不多后，景珩拿起手机看时间。 12：47。 可怜的她早晨没有吃东西，就被温祉敲门拽下了楼，现在肚子里空空如也。 看向温祉，还在一心一意的算函数题。自从上次发消息轰炸到正在写数学题的温祉后，她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学霸的疯狂，景珩也就没有打扰她。 要是再让景珩继续写题，她可是绝对学不下了。于是景珩便乖乖在温祉身旁，悄悄地看着她写题，没有影响到专心的温祉。 那会儿是期中考试前的周末，景珩百无聊赖地刷着视频，无聊至极。 依旧用着她感觉最舒服的姿势，半卧在床上，她披着发，几缕发丝垂在肩头，他也没有关心，手指滑动着屏幕，点开了微信图标。 --帅是我的代名词：亲爱的我要无聊死了。 --帅是我的代名词：学霸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帅是我的代名词：你理理我好嘛～ … 直到出现一个被加入黑名单的标志。 景珩：“……” 什么情况。 最后还是景珩在学校找到温祉本人，才得以恢复微信联系人。 然后在温祉口中得知，当时她正在做数学题，被景珩轰炸，然后温祉就炸了。 “你可以试着开个免打扰嘛～” “不习惯。” “习惯是一点点养成的啦～” “不养成。” 也正常，温祉微信本来就没几个人，多半是亲戚长辈，就算是同学也不会这样轰炸她。 但是遇见了景珩这个不正常的。 景珩后面也是不改，信息照发不误，温祉拉黑她一次，她就想着法的当面再把温祉哄好，然后再加回来。 温祉最后也是很开心的被景珩“逼着”养成了写数学题要开系统免打扰的习惯。 温祉算出结果，想看看景珩做的怎么样，结果一扭脸就撞入她的视线。 “你别跟个变态一样盯着我行吗。” “瘆人。” “胡说。” “我这么美丽大方可爱温柔动人潇洒开朗活泼，怎么能和变态沾边。” 景珩故作正经。 “我很少有想揍人的冲动。” “你其实是想说打是亲骂是爱对嘛？” 温祉抬手就上来了。 景珩往后退了退，咆哮道：“stop！” 温祉顿了一下。 然后又感觉丢人，眼神更狠了一些。 抬手又上来了。 景珩抓住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快一点了，吃点什么去？” 温祉收了手：“随你便。” “米线？” “不吃。” “螺蛳粉？” “不吃。” “油泼面？” “不吃。” “花甲粉？” “不。” 景珩忍俊不禁：“你不是说随便吗？” 温祉：“随便。” “那麻辣烫？” 温祉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刘文祥。” 景珩收拾着书包：“大学霸，跟你出去吃饭，能被饿死。” 第4章 瞩目 两个人正在挑食材。 麻辣烫店里的烟火气浓厚，可谓是让人闻之欲吃，对于景珩这个没吃早饭，现在饿得不行的人，那更是口水直流三千尺。 “两位美女吃什么底？”老板娘笑嘻嘻的问。 “你吃什么底？”景珩问。 “番茄。”温祉回道。 “老板，两份都是番茄。” 景珩把食材碗放到台子上，回复道。 不久，两碗热气腾腾的麻辣烫就端了上来。 景珩那叫一个大快朵颐。 “我靠饿死我了。” “之前怎么没觉得麻辣烫这么好吃。” 温祉瞥了一眼正在狼吞虎咽的景珩，静静地蘸着调料，咬了一口甜不辣，用很淡定的语气说：“想噎死直说。” “？” 景珩无语。 “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温祉“哼”了一声。 景珩被她噎习惯了，笑呵呵的也没当回事儿，吃了几口菜又问：“你一开始是怎么注意到我的啊？” “当时加你微信的时候，你不是说什么见过我啊？” 景珩知道，她不是那种喜欢客套的寒暄说话的人。 温祉点点头：“你当时给我的印象挺好的，很想认识认识。” 景珩飘起来了。 当场就给温祉舞了一段。 温祉：“……” 虽然看着有点像身上刺挠欠扇。 “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 “毕竟姐高光时刻还是很多的。” 景珩眼珠一转，漆黑而有神的瞳仁像一颗黑曜石，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目光。她很严谨的补充道： “当然除了学习，初中还好，高中真不行了。” 温祉打量着景珩的眼睛，和她的视线交汇在一起。 两个人对视。 最后还是温祉先收回了视线，她吃了口面，淡然道：“你可以。” 景珩眼中的笑意快溢出来了，但嘴角却只上扬了几丝，明亮的眼睛注视着眼前正在专心吃面的温祉，很认真、很正经道：“谢谢。” “我很喜欢别人肯定我。” “尤其喜欢你。” 温祉抬眸，轻挑左眉，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那我肯定肯定你吧。” “比如…” 温祉停住，思虑片刻。 “你再问一遍刚刚的问题。” “啊？”景珩眼中透露着清澈的愚蠢。 “让你再问一遍。”温祉有点想打人。 “哦哦。”景珩笑了一声表示懂了。 “你一开始是怎么注意到我的？” 此时的温祉早已收敛了笑意，淡淡地吐出三个字：“校运会。” 景珩笑的张扬，“哈”了一声，点头如捣蒜表示认可。 这真的很肯定。 这是要装逼的节奏。 她们说的校运会在上学期十月中旬。 景珩报了200米和跳高。 * 风中已经藏了几丝凉意，白天却依旧燥热。 白皙的少女在光下不断吸引着其他人的目光，黑色运动短裤下露出的冷白长腿，走起路来肌肉线条显现，带着风。 弧度恰好的刘海起到了修饰作用，让她更具备氛围，朱唇殷红，眼眸璀璨。 她是毫不藏匿的张扬与嚣张，眼中仿佛夹藏着无边的汹涌汪洋，狂风吹打着海岸，海浪拍打着礁石，势如破竹。 景珩站在跳高比赛区，嘴角挂着一丝笑意，但却出奇的一言不发。 她气质出挑，看着跳高杆，微微歪头，享受着到风吹过耳垂的感觉。 这是破纪录的一杆。 她也没有量步点，很随意的助跑，腰身猛地一挺，做出了一个漂亮的背弓，腰部的马甲线随着动作而显现。 景珩很轻松的打破了记录。 “卧槽！！” “珩姐牛逼我靠！！” “高一新生啊？” “……” 广播声响起：“下面公布女子跳高预决赛成绩，第一名，高一20班196景珩……” “并恭喜196景珩同学打破南苍一中女子跳高记录。” 所有人都记住了“196”这个号码。 温祉也有印象。 接下来就是女子200米决赛。 已经打破跳高校记录的景珩风光无限，到哪都有人瞩目。 腿部肌肉线条给人别样的美感，短袖勾勒出腰部纤细的曲线。 瘦而不干。 身材好的不行。 景珩站在塑胶跑道上，有些漫不经心的捶着腿。 眼前的依旧是拂面的微风。 还有跑道的尽头。 “196景珩，三道。”裁判宣布着道次顺序。 …… “各就位。” “预备--” 枪声响起，景珩第一个做出反应。 只一瞬间，肉眼可见的和其他人拉开差距。 旁边的人看呆了。 20班的同学得意的不行：“第一是我们班的！高一20班！！” 还没有比完赛，这群20班的好人们就已经开始装了。 出弯后，景珩继续加速。 景珩毫无压力的甩开第二名一大截，耳旁是呼啸的风。 几近终点线，便身体迅速向前倾斜，压线后，她不再摆臂，只由得双腿随惯性又向前几步，看起来倒是很散漫。 直到整场比赛都在被撕裂的风在她耳边平息。 她停下了，站在了跑道上。 景珩回头望去，她没有去看其他人的表情，整个人是放空的状态。 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眼底却是藏不住的肆意。 鸿鹄贯空，不恋扬尘。 当景珩双手扶着膝盖，喘着粗气，这才想起来观众席上的人，也便聆听着此刻独属于她的欢呼。 在她心中留下的排山倒海的感受，说起来也就不过跑完后的几个瞬间。 但已经足够。 “下面公布女子200米决赛成绩，第一名高一20班196景珩……” “并恭喜高一20班196景珩，打破女子200米记录。” 景珩闻到了阳光照在塑胶跑道上的味道。 “好香。” “这麻辣烫真好吃。” 景珩扒拉完最后几口，发出由心的赞叹。 “你看完我比赛有啥感受没？” 温祉回答：“很牛逼。” “你巨牛逼。” 景珩笑的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 “那时候给我的印象挺深的。” 温祉吃了一口甜不辣。 “觉得你很厉害，所以你才能这么轻松的加上我的微信。” “没想到是个……” 温祉不说话了。 “是个什么？怎么不说了。”景珩追问道。 “你不是说想让我肯定你吗？” “哎呦没事，我都被你损习惯了，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温祉闻言，抬眼看向景珩，又垂下眼，很平淡地开口：“没想到是个傻逼。” 景珩：“……” 牛逼。 “你上午学的怎么样？” “我整理的你看得懂吗？” “我跳步写的，不知道你看的懂吗。” 温祉嘀咕道。 “还可以啊，我觉得你整理的很清晰啊。我基本搞明白了。” 温祉有些出乎意料：“那就行。” 看来还是聪明的。 景珩捕捉到温祉有些震惊的眼神，笑嘻嘻：“其实我是下、山、的、神。” “扯。” “知道自己可以，还不学。” 温祉道。 景珩笑了笑。 “吃饱了吗？” “嗯。” “走吗？” “等等。” 景珩有点疑惑：“怎么了？” “你来我这边。” 景珩还是不明所以，但是还是照做了。 温祉拿出手机，搭住景珩的肩膀：“和校运会双冠双记录拍个照，留念一下第一顿饭。” 景珩一想到自己运动会时的样子，就爽的不行：“哎呦卧槽，不行了，一想到这个事就爽的不行。” 温祉无语的朝身后的景珩瞥了一眼。 她一点都不想多夸，用毫无感情的声线说道：“笑。” 按下快门。 两张白皙好看的脸定格在一起。 景珩靠着温祉的肩。 一个笑的张扬潇洒，仿佛世界都是她的陪衬，另一个则是疏离冷面，恨不得把周围的东西全给冻上。 但是似乎，这位冷冰冰的温小姐，眼神里有点得意的意味。 “哎，我看看拍的怎么样？”景珩把脑袋凑过去，动作自然的拿过温祉的手机。 温祉下意识想把手机拿开，但犹豫了半秒，最终还是僵着没动。 照片效果出乎景珩的意料。 暖色的光线下，景珩笑得没心没肺，一脸“老子天下第一”的嘚瑟。 而旁边的温祉，表情依旧缺乏温度，但眼神里的锐利似乎被柔化了那么一丝丝，甚至嘴角那该死的肌肉好像不受控制地提起了一个像素点。 “啧，”景珩摸着下巴，笑嘻嘻的开始发表高见，“还行，主要我这张脸比较扛镜头。” 温祉懒得听她扯，直接按熄了屏幕，把手机揣回兜里。动作干脆利落，没给她继续品头论足的机会。 “嘿？几个意思？” 景珩伸手去勾温祉的肩膀，却被她侧身躲开。 “独吞啊？快发我，我得让陈皓宇那帮孙子看看，什么叫颜、值。” 温祉拿起没有喝完的葡萄冰萃喝，用杯子挡住下半张脸，只留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瞥她：“丢人现眼。不发。” “我靠？我这么帅你说丢人？” 景珩夸张地往后一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你审美这块是负分吧？” “反正比你好点。” 温祉回敬，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 景珩乐了，胳膊肘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逼近温祉，脸上挂着那种又欠又明亮的笑。 “这么嫌弃我？那是谁先主动搂着我拍照留念的呀～” 温祉无语。 谁他妈搂你了。 景珩自动忽视温祉想刀人的眼神，然后张嘴又扯：“现在拍完就不认账了？大学霸，你这行为放在球场叫犯规，要罚下的。” 温祉没有顺着她的话。 “吃饱了就走吧。” 景珩懒洋洋地站起来，动作却快了一步，顺手就把温祉那杯没喝完的葡萄冰萃捞在了自己手里，非常自然地喝了一大口。 “……” 温祉想阻止都来不及。 景珩叼着吸管，挑眉看她，理直气壮。 “帮你解决困难，免得你拿着累手。” “不用客气～” 温祉看着那人用着自己刚用过的吸管，有些僵硬的咽下刚刚那口饮料，甩下一句：“……随你便。” 然后便起身朝门口走去，步伐比平时快了不少。 显然是想离这个傻逼远点。 景珩看着她的背影，也不慌，随手把喝完的葡萄冰萃扔进垃圾桶，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第5章 玩偶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麻辣烫店，午后的阳光慷慨地泼洒下来，将街道照得一片明亮。景珩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一脸满足。 “接下来干嘛？”她侧过头，看着身旁安静得仿佛自带降温效果的温祉，“回咖啡馆继续鏖战数学的海洋？” 温祉看了眼手机屏幕，语气平淡无波：“海洋快把你淹死了。三点半了，效率低下，不如解散。” “别啊！”景珩立刻凑近，几乎要挂到温祉身上，“学霸姐姐这就抛弃你可怜的、亟待拯救的同桌了吗？我的函数奇点还没搞明白呢！” “……” 那他妈是函数零点。 温祉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步，避开这人形挂件带来的过热体温。 “奇点是物理概念。你那叫知识盲区。” “一个意思嘛！”景珩笑嘻嘻地不以为意，目光却被路边一家新开的精品店吸引了过去。 橱窗里摆着几个毛绒绒的玩偶，在阳光下看起来柔软又好rua。 “你看那个，”景珩忽然拉住温祉的手腕，指向店里，“像不像你？” 温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只表情酷酷的、抱着胳膊的白色猫咪玩偶，眼神睥睨，仿佛看透了世间一切愚蠢的人类。 温祉：“……” 她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落在景珩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景珩的手指修长，因常年打球带着薄茧，温度透过皮肤，有点烫人。 “松手。” “你先说像不像？”景珩得寸进尺地晃了晃她的胳膊，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 “就那个气质，啧，一模一样，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话音未落，温祉手腕巧妙一翻，反而扣住了景珩的手。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冷气势。 景珩一愣。 温祉抬眼，那双浅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更显剔透，却没什么情绪。 “再看。像谁？” 下一秒，她抓着景珩的手，指向了橱窗另一边。 那是一只咧着嘴傻笑、毛发蓬乱、看起来智商不太高的哈士奇抱枕。 景珩：“？？？” “我靠！”景珩瞬间炸毛，试图抽回手。 “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你拿二哈侮辱我？！” 温祉却没立刻松开，指尖微微用力，禁锢着那只躁动的手。 她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短促得如同幻觉。 “气质。一、模、一、样。” 她一字一顿，原话奉还。 “吵得不行，傻得冒气。” “大学霸啊大学霸。” 景珩终于挣脱开来，作势要去揉乱她一丝不苟的马尾。 “我哪里吵了？” “明明帅的没边。” “魅力无际。” 温祉早有预料般后退一步，敏捷地躲开她的魔爪。 阳光下，她白皙的脸上那抹几乎看不见的红晕似乎加深了一点，不知是热的，还是别的什么。 “招笑。” 她丢下两个字，转身就走，步伐却不如平时那么冷静从容，反而有点急于摆脱什么的意味。 景珩看着她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站在原地，愣了两秒，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 “哎呦大学霸。你跑什么呀～” 她三两步追上去，又恢复那副懒洋洋的调调，与她并肩而行。 温祉不理她，目视前方，仿佛身边的人是个大型噪音污染源。 “不过说真的，”景珩忽然收敛了笑声，语气变得稍微正经了那么一点点，她摸了摸鼻子，“那猫其实挺可爱的。” 温祉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景珩侧头看着她，阳光勾勒出她优越的侧脸线条和微微发红的耳廓。她的声音带着笑意，放缓了语速，像羽毛轻轻搔过。 “跟你一样。外表冷冰冰，其实……”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卖关子。 温祉终于忍不住，眼风扫了过来，带着一丝疑问。 景珩笑得见牙不见眼，大声宣布：“——其实内里更冰冷！哈哈哈哈哈！” 下一秒，温祉的书包带着风声，精准地拍在了景珩的后背上。 “哎呦我去，你还挺有劲。” 景珩的眼睛里全是得逞的光丝毫不在意被温祉打的那一下。 “不过你居然动用武力！真是文明学霸。” 温祉收回手，面部表情依旧冰封，淡声道：“为民除害。” 景珩起了逗她的兴趣，揉着其实一点也不疼的后背，又黏糊地凑过去。 “那我也是你一个人的祸害～” “哎呦我…！” 这次是一记精准的肘击，力道控制得很好，不轻不重，但足以让聒噪的某人暂时消音。 两人走到下一个路口，红灯亮起。 喧嚣暂歇。 微风拂过，带来她发间淡淡的、好闻的香气。景珩安静下来，侧目看着身旁的人。 温祉安静地站在那里等红灯，脖颈修长，下颌线绷得有点紧，长睫低垂，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景珩看着看着，忽然就觉得，这午后的阳光，真是他妈的好得过分了。 绿灯亮了。 温祉抬步就要过马路，手腕却再次被人轻轻拉住。 她蹙眉回头。 只见景珩收敛了所有玩笑的神色，看着她，眼神亮得惊人。 “温祉。” 景珩叫她的名字，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一丝沙哑。 “又干什么？”温祉试图抽回手，却没成功。 景珩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灿烂又带着点痞气的认真。 “那猫。” “我买下来送你吧？” 温祉愣住神。 景珩看着她罕见的、有些懵然的表情。她晃了晃温祉的手腕，笑得像个拿到了全世界最好糖果的孩子。 “然后你抱着它，我抱着你。” 温祉：“…………” 温祉呼吸一窒，脑中有些空白。 绿灯倒计时仿佛都停滞了。 待她反应过来，世界只剩下景珩嚣张得意的笑脸，和她骤然爆红、一路蔓延到脖颈的脸颊。 以及她最终忍无可忍的那一声羞愤的低吼：“死开！！！！” * 景珩最终还是成功地把那张合照从温祉手里磨了过来。 那张照片她逢人就想显摆，被陈皓宇吐槽“珩姐你笑得像个拐卖人口的，人学霸看起来像被绑架的”。 可怜的陈皓宇收获景珩一顿暴捶。 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户，在摊开的数学卷子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是周一的下午。 大班空的景珩乐呵呵的从三楼跑下来找温祉。 手里还捧着一本数学习题册，以至于刁伟看到她偷摸进他们教室的时候，都没有拦住她。 刁伟那惊讶的眼神：“铁树开花了啊？” 景珩笑道：“老师，花一直都开着。” 扭头便走进了教室。 班牌上写着：高一10班。 景珩很自然的坐在了温祉同桌的空位上，随手从温祉的笔袋里拿了一杆水笔。 景珩眼神一瞥，在桌洞里看见了那个“睥睨天下”的玩偶。 那是早读之前，她放在温祉桌上的。 “你很喜欢这只猫吗？” 温祉扭过头。 “不喜欢。” 景珩手里握着那只温祉的水笔，嘴角扬起笑意。 “那你还把它放在桌子上。” 温祉装死。 继续刷题。 景珩转着笔，眼神却没落在立体几何上，而是歪着头，瞅着旁边正低头刷题的温祉。 “哎。” 她用笔帽轻轻戳了一下温祉的手臂。 “后来呢？” 温祉笔尖没停，一个完美的“解”字落在草稿纸上，语气没什么波澜：“什么后来。” “校运会啊！” 景珩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像是要分享什么秘密。 “你看了我跳高，又看了我破二百米记录，然后呢？就没了？没点后续？” 笔尖终于顿住了。 温祉抬起头，撞进景珩那双写满了“快夸我快夸我再说详细点”的眼睛里。 那眼神太亮，太直接，像正午的太阳，晃得人有点眼晕。 她沉默了两秒，才开口：“有。” 景珩瞬间坐直了，眼睛更亮了：“什么后续？是不是被我帅得睡不着觉？是不是从此就默默关注我了？” 温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然后非常平静地吐出一句话：“后来，我们班体育委员薛晨，就是年级赛冒你的那个，郁闷了整整一个星期。” “？”景珩脸上的得意僵住了，“为啥？” “因为他说，本来想等跳高决赛一鸣惊人吸引全班注意，”温祉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结果风头全被一个‘长得白白净净、跑起来像不要命’的女生抢光了。” 景珩愣了三秒，好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肩膀抖得厉害。 “哈哈哈哈哈哈我靠！薛晨！哈哈哈哈！怪不得他后来打球老盯我！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今天心情好，笑声太有感染力，又太不顾他人死活，前排好几个同学都扭过头来看。 温祉在她笑得最猖狂的时候，默默地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对降噪耳塞。 动作熟练地，塞进了耳朵里。 然后继续低下头，写她的数学题。仿佛身边那个笑到抽搐的人只是一团吵闹的空气。 景珩笑够了，揉着发酸的脸直起身，就看到温祉侧脸恬静，耳廓里塞着两个小小的白色软塞，阳光给她整个人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连那副冷淡的表情都显得柔软了些。 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有点痒。 痒的她有点欠。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温祉露在外面的那只耳塞。 温祉写字的手一顿，转过头来看她，眼神里带着询问。 “干什么？” 景珩收回手，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没什么。就是觉得……” 她拖长了调子，看着温祉清澈的眼睛，笑得有点坏。 “——你连戴耳塞都这么好看。” “……” 温祉定定地看了她两秒，然后毫无预兆地伸出手，精准地捏住了景珩还在嘚啵嘚的嘴。 物理禁言。 景珩：“？？？” 温祉的手指尖有点凉，捏在她嘴唇上，力道不重，但效果显著。 世界瞬间安静了。 景珩眨巴着眼睛，没挣扎，反而就着这个姿势，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唔唔”声，眼神里充满了无辜的控诉。 温祉看着她这副样子，眉头动了一下，轻声笑了一下。 “别笑花窝惹。” 景珩被她这么捏着，说不清楚话。 “你像个傻子。” 她眼神移动到数学题上，重新拿起笔，语气恢复一贯的淡然，但是眼神里却还是有着笑意。 “快做题。” 景珩揉着自己的嘴，小声嘟囔：“占完便宜就让我做题……” 温祉笔都没停：“闭嘴。” 景珩立刻在嘴边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乖乖拿起笔，假装看题。 过了不到五分钟。 “温祉。”她又小声喊。 “……”温祉笔尖依旧没停。 “耳塞…还有多的吗？也给我一对呗。” 温祉终于再次抬起头，用一种“你没救了”的眼神看着她。 景珩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她，最后指了指窗外吵吵嚷嚷打篮球的操场。 景珩眼睛亮晶晶的。 “我也戴着。” 温祉盯着她看了足足五秒钟。 然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从书包里又拿出一对全新的、还没拆封的耳塞，默默地放到了景珩的桌子上。 接着，她重新低下头，埋首于题海。 景珩一把抓过那对耳塞，攥在手心。 她捏着那对崭新的耳塞，指腹摩挲着柔软的硅胶表面。 她心里那点促狭的快乐咕嘟冒泡，忍不住又用气声喊：“温祉。” 笔尖在纸面上停顿了一瞬，接着更用力地划出一道算式。 “谢了啊，”景珩晃了晃手里的耳塞，笑得坦荡又明亮，纯粹为得到一件属于对方的物品而高兴。 景珩往课程表上一瞥，发现了什么。 “唉？你们周五上午第四节也是体育？” 温祉无语。 上了半个学期的体育了。 现在才知道。 “我连集合都不集合，直接去打球。” “连体育老师是谁我都不知道，当然不知道有谁和我一节体育课。” 温祉服了。 她只是垂下眼睫，动作细微地整理了一下并排放置的几只笔，然后才“嗯”了一声。 那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几乎淹没在窗外遥远的喧哗里。 前排有男生大笑着拍桌子，不知道在闹什么，动静有点大。 景珩下意识皱了皱眉，几乎是脱口而出：“吵死了。” “不是你吵别人的时候了？” 温祉毫不留情的怼道。 景珩“切”了一声，学着温祉刚才的样子，捏着那对柔软的耳塞，有点笨拙地往自己耳朵里塞。 硅胶触感陌生又奇妙，世界的声音瞬间被蒙上了一层绒布，变得模糊而遥远。 她扭过头，隔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对温祉咧开一个大大笑容，用夸张的口型无声地说：“好——安——静——啊——” 阳光勾勒着她的脸庞，睫毛上跳动着细碎的金光。 温祉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看着景珩戴着那副属于自己的白色耳塞，笑得像个偷吃到糖的孩子，纯粹又明亮。 她别开视线，重新聚焦于眼前的习题，喉间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摘下来。” 她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冷硬一点，像在掩饰什么。 “为什么？” “丑。” “啊？”景珩没听清，拔掉一边耳塞，凑近了些，“你说什么？” 温热的气息随着她的靠近拂过耳际。 温祉被这气息激的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刺响。 “没什么。” 景珩也就没再问。 她收拾桌上的书本，面上依旧没有什么神色。 “回你教室去。要上课了。” “好吧好吧。” “体育课见。”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校服下摆随之提起，露出一截清瘦柔韧的腰线。 “走啦大学霸。” 她挥挥手，像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地跑出了10班后门。 温祉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桌上景珩刚刚坐过的位置，阳光下仿佛还残留着那人鲜活的气息。 窗外传来景珩和陈皓宇笑骂着跑上楼梯的隐约声响。 温祉轻声道：“无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玩偶 第6章 垫球 天高云阔。 还是第三节课间，篮球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直到集合哨声从操场东侧尖锐地响起时，景珩刚投进一个漂亮的后撤步三分。 篮球刷网的声音和哨声重叠在一起，她抬手擦了把额角的汗，校服短袖的袖口已经被汗水浸透成深紫色。 “集合了珩姐！”场边有人喊。 景珩摆摆手，运球到三分线外，又试了一个。 没进。 球砸在框沿上弹得老高。 陈皓宇跳起来抢到篮板，冲她咧嘴笑：“手感没了？稀奇啊。” “展示容错懂不。” 景珩笑道，眼睛瞟往操场集合的方向。 高一学生的方阵正在塑胶跑道上逐渐成形，按班级排列，像一块块被切割整齐豆腐块。文科班在操场南侧，理科班在北侧——但10班和20班的体育课恰好是同一节，两个班紧挨着。 隔着半个操场的距离，景珩其实看不太清具体的人脸。 有一个人，站得笔直、在人群中自带冷空气团的身影，站在10班方阵靠后的位置。 温祉今天扎了高马尾，发尾随着她整理衣领的动作轻轻晃动。 即使从这个距离看去，景珩也能脑补出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大概率正微微蹙眉，因为讨厌晒太阳，或者讨厌集合时旁边男生过于喧闹的推搡。 “还打不打？” 薛晨抱着球走过来，他也是趁集合前溜出来打球的。 “你们班老唐没来盯梢？” “老唐开会去了。” 景珩收回视线，从薛晨手里接过球。 “打啊，干嘛不打。集合跑步有什么意思。” 她说这话时声音不小，刚好被从旁边路过的体育老师听见。那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年轻男老师，姓赵，闻言朝这边瞪了一眼：“景珩！又不去集合？” 景珩转过身，脸上瞬间堆起一个灿烂到有点欠揍的笑容：“赵老师好！我脚踝有点不舒服，想先活动活动再跑！” 她一边说一边装模作样地转了转右脚踝。 赵老师显然不信，但也懒得深究——景珩是体育办公室的常客，每个体育老师都认识这个打球好、跑的快，整天笑嘻嘻不知道在开心什么的女生。 他挥挥手：“行行行，那你在旁边活动，别剧烈运动啊。” “好嘞！” 景珩答得清脆，等老师一转身，立刻冲薛晨他们挤眉弄眼。 “快快快，打半场，抓紧时间。” 陈皓宇边往场上走边乐：“珩姐，你这演技，不去艺考可惜了。” 薛晨乐呵呵的接话：“但是艺考不得要求相貌端正吗？” 这话逗得场上的人嘿嘿直笑，目光纷纷看向景珩。 景珩也乐呵呵的。 但是手上却加了力度，把球猛地砸给他，“开球。” 操场上的方阵开始沿着跑道慢跑。口号声、脚步声、喘息声混杂在一起，像某种庞大生物规律的心跳。景珩在篮球场的罚球线位置接球，起跳，出手——球进的瞬间，她听见远处传来9班体委喊口号的声音，有点破音，惹得队伍里一阵哄笑。 她下意识又往那边看了一眼。 10班跟在后面。 温祉跑在队伍中段，步频稳定，马尾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她跑步的姿势很好看，背挺得很直，手臂摆动幅度不大但很标准——是那种连体育课都会认真对待的好学生。 “景珩！发什么呆！” 薛晨的吼声把她拉回现实。 球已经传到她手里，防守人紧贴上来。景珩回过神，一个快速的体前变向，靠速度硬生生挤开半个身位，然后迅速出手投篮。 球在框上颠了两下，还是掉了出来。 “我靠。” 陈皓宇抢下篮板传出去，冲她喊，“真脚踝疼啊？今天怎么软绵绵的？” “你才软绵绵。” 景珩回呛。 队伍已经跑完第一圈，经过篮球场外侧的跑道。 距离近了，她能看清温祉的表情——果然微微蹙着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额前的碎发被汗沾湿，贴在白皙的皮肤上。她跑步时不怎么看旁边，视线固定在前方某人的后脑勺，仿佛在完成一道必须精确计算的数学题。 就在10班队伍即将跑过篮球场时，温祉忽然偏了一下头。 她的目光扫过球场，没有任何停留，就像只是随意地环顾四周。 但景珩捕捉到了。 很短。 短到像错觉。 因为她看见温祉的眉头极轻微地松了一瞬，嘴唇也不再抿得那么紧。那是一个几乎无法被察觉的表情变化，就像冰面上掠过一丝微弱的光，转瞬即逝。 然后温祉就转回头，继续目视前方跑步了。 景珩站在原地，忘了去接队友传来的球。 篮球“砰”一声砸在她脚边，又弹开。 “我日，景珩你中邪了？” 陈皓宇跑过来捡球。 “看见美女了？” “看见了。” 景珩说，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特别美。” 陈皓宇顺着她刚才看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一队队跑过去的学生背影：“哪呢？我怎么没看见？” “你瞎。” 景珩从他手里抢过球，运了两下，忽然觉得浑身都是劲。 接下来的几分钟，她打得格外凶。 连续三个变向过人上篮得分，一个追身三分，还在防守时送了薛晨一个大帽。 她跳起来时，场上的人同时不可置信。 “珩姐你这…原地起跳能摸板了吧？” 球砸在薛晨手上弹出界外时，薛晨都懵了。 “我靠，你弹跳什么时候涨了这么多？” “年级赛没看出来啊。” “基本操作而已。” “哎呦我操。” 听见她装逼，场上一阵吁声。 ”你别装了。” 景珩喘着气笑，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滴。 她撩起衣摆擦了把脸，露出紧实的腰腹线条。 “别笑了，还打不打了？” “打！谁怕谁！” 薛晨不服。 但集合的哨声再次响起。 跑步结束了，各班开始分散活动。 景珩把球扔给陈皓宇：“不打了，歇会儿。” “啊？这才哪到哪？”陈皓宇抱着球一脸意犹未尽。 “脚踝疼。” 景珩面不改色地撒谎，指了指自己刚才“不舒服”的右脚踝。 “得缓缓。” 她说完就转身往球场边的长椅走，留下陈皓宇和薛晨面面相觑。 “她脚踝真疼？”薛晨问。 “疼个屁。”陈皓宇翻了个白眼，“刚还飞起来盖你帽呢。” 他话没说完，因为看见景珩走到长椅边，却没坐下，而是继续往前走，朝着10班活动区域的方向。 陈皓宇和薛晨对视一眼，都很懵逼。 薛晨问：“她找温祉去了？” “不知道，可能是吧？” “她俩关系挺好啊，没怎么见过温祉和朋友一起。” “可不是，景珩这个傻逼，见到帅哥美女都移不开眼。” 操场南侧，10班女生正在练习排球垫球。 温祉和谢紫婷一组。谢紫婷活泼，垫球时总忍不住说笑，球飞了就大呼小叫地去捡。温祉则安静得多，她垫球的动作标准但缺乏热情，仿佛只是在完成某种任务。 突然，温祉看见了一道身影。 景珩正穿过半个操场朝这边走来。 她没穿校服外套，只穿着短袖，手臂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大概是刚打完球，她边走边用掌心抹去额头的汗，动作随意又带着点痞气的潇洒。 好几个班的女生都注意到了她，窃窃私语声像涟漪般扩散。 “好漂亮唉。” “好帅。” “这么好看结果打球比男生都猛。” “其实我觉得她有时候老可爱。” “…” 温祉移开视线，继续垫球。 她垫得有点用力过猛，球飞得比之前高了许多。 “轻点轻点！”谢紫婷手忙脚乱地接，“怎么回事呀，你这是想把球打到天上去啊？” 温祉没说话，只是抿了抿唇。 这时景珩已经走到10班活动区域的边缘。她没有直接走进来，而是在几步外停住了，靠在一棵梧桐树的树干上，双手插兜，就那样看着。 明目张胆，毫不掩饰。 赵老师正在指导男生打排球，一回头看见景珩，皱起眉：“景珩，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不是脚踝不舒服吗？” “活动活动就好了老师。”景珩笑得一脸真诚，“我来学习一下排球技术，我们班下周也要练呢。” 她胡说八道的本事向来一流。 赵老师显然不信，但也没理由赶她走，只能摇摇头转回去了。 温祉背对着景珩的方向，但她能感觉到那道视线——灼热的、带着笑意的、像夏日的阳光一样不容忽视的视线，正落在她的背上。她的后颈莫名有些发烫，垫球的动作越来越僵硬。 终于，在一个球垫飞后，温祉深吸一口气，转身朝景珩走去。 谢紫婷在她身后，好奇地看向那边的情况。 温祉走到景珩面前。 “干什么？” 温祉问，声音还是冷淡的，但呼吸因为刚才的运动而有些急促。 “看你打球啊。” 景珩歪头笑，从口袋里摸出什么——是那对白色的降噪耳塞，其中一只还挂着她的钥匙扣上，“顺便还你这个。” 温祉看着那只耳塞。它被景珩攥在手心里，边缘有些轻微的压痕，显然是被使用过、又细心收好的样子。 “你用过了？”她问。 “嗯。”景珩坦然承认，“上课的时候试了试，效果不错。就是戴久了耳朵有点胀。” 温祉伸手去接，指尖碰到景珩温热的手心。景珩却忽然收拢手指，把耳塞连同她的手一起握住。 温祉一惊，下意识想抽回手。 但景珩握得不紧，只是轻轻拢着，拇指在她手背上极快地蹭了一下——一个转瞬即逝的、近乎错觉的触碰。 然后她就松开了，把耳塞放进温祉摊开的掌心。 “谢了。” 景珩说，眼睛弯起来。 “下次借我别的也行。” 温祉攥紧耳塞，硅胶外壳上还残留着景珩的体温。 她别开视线，语气硬邦邦的：“没有下次。” “是吗？” 景珩往前凑近一点，压低声音。 “可我觉得你会借。” 温祉不接话，转身要走。 “哎，”景珩叫住她，“你垫球的姿势不对。” 温祉停住脚步，回头看她：“你会打排球？” “不会。” 景珩理直气壮。 “但我会看。” 她说着，走到温祉身后。这个距离有点太近了，温祉能闻到她身上混合着汗水和阳光的气息——不是难闻的味道，而是一种蓬勃的、充满生命力的热度。 “手腕要这样。”景珩的声音从她耳后传来，很近，但没有真的碰到她。她只是用手在自己身前比划着动作，“不能光用手臂发力，要用腰带动。你看——” 景珩做了个示范动作，身体自然地向前倾，肩膀几乎要碰到温祉的后背。 温祉眼风扫了过去。 她能感觉到景珩的呼吸拂过她的发梢，能看见她修长的手指在阳光下比划出的影子落在自己身前。操场上的喧闹声好像突然变得很远，只剩下景珩低低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和她身上那股热烘烘的气息。 “懂了吗？”景珩问。 温祉没说话。 景珩绕到她面前，低头看她。温祉垂着眼，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细的阴影，嘴唇抿得紧紧的——那是她紧张或不知所措时的惯有表情。 “大学霸也有不擅长的东西啊。”景珩笑，声音里满是促狭。 温祉抬眼瞪她。 这一瞪，景珩笑得更开心了。 她忽然抬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温祉的额头——那里有一层细密的汗珠。 “出汗了。” 景珩说，语气自然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去阴凉处歇会儿？” 温祉往后躲开她的手：“不用。” “那我陪你练。” 景珩说，“反正我也没事干。” “你们班没活动？” “有啊。” 景珩耸肩。 “但我溜了。” “……” 温祉发现自己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个人总是这样，理直气壮地打破规则，理直气壮地入侵她的空间。 “随你。” 她丢下两个字，转身走回排球场地。 景珩笑着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10班排球练习区出现了诡异的画面。 20班的景珩——那个打球时嚣张得不行的风云人物。 正站在场边，抱臂看着温祉垫球，时不时还点评两句。 “手腕再硬一点。” “别光站着，动起来。” “对，这次好多了。” 温祉一开始完全无视她，但景珩的声音像魔音灌耳，她发现自己居然真的在按照她的提示调整动作。更可怕的是，调整之后，球确实垫得更稳了。 谢紫婷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她们关系这么好吗？？ 温祉竟然听她的话？ 第一次见到温祉愿意和人靠这么近。 直到体育课快结束时，赵老师吹哨集合。 景珩这才伸了个懒腰，对温祉说：“走了。” 温祉“嗯”了一声，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摆，没看她。 “对了，”景珩走到她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跑步的样子挺好看的。” 温祉整理衣摆的手顿住了。 “就是太严肃了。” 景珩继续说，声音里满是笑意。 “下次跑步的时候，可以想想开心的事，比如我。” 温祉：“……” “你要点脸。” 景珩嘴角上扬，转身离开。 温祉面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第7章 景珩 操场另一边，陈皓宇看着这幕，碰碰薛晨：“她俩关系真不错哈。” “嗯。” 薛晨运着球。 “温祉居然没赶她走，稀奇。” “学霸脾气好呗。” 陈皓宇说。 “而且珩姐这人，谁拒绝得了啊。” “也是。” 薛晨话音刚落，趁着陈皓宇聊天间隙没有设防，立刻突破上篮。 陈皓宇被他这猛地一进攻的老六行为气的不行。 “你他妈！” “哈哈哈哈哈哈哈。” 薛晨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叫教会你，打球不能三心二意。” “我操，你行哈。” 陈皓宇气笑了，看了一眼手表。 “五十分，来不来？” “来！” * 谢紫婷小跑过来捡球，看了眼温祉，又看了眼景珩离开的方向，笑了笑。女生之间关系好很正常，何况景珩性格开朗，跟谁都能玩到一块儿。 赵老师吹响解散哨时，景珩已经走回20班区域，跟几个男生说笑去了。温祉则和谢紫婷一起往器材室还球，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刚才的练习。 下午上课。 温祉依旧认真学习，景珩依旧昏昏入睡，被班主任老唐骂了好几顿。 一切如常。 晚自习放学时，景珩在楼梯拐角碰见温祉。 “哟，大学霸！”她眼睛一亮。 温祉看她一眼，点头，侧身想过去。 景珩往旁边挪一步，挡住路。 “这么急着走？” 她笑着问。 “晚上有事？” “回家。” “一起啊。” 景珩说得自然。 “顺路。” “不顺路。” “顺的。” 景珩坚持。 “我今天想绕远路。” “……” 谢紫婷听见景珩被温祉冷冰冰的怼，在旁边偷笑。 陈皓宇则是笑着拍拍景珩肩膀：“那什么，珩姐，我们先走了啊。” 他带着几个男生嘻嘻哈哈下楼。 楼梯间安静下来。 温祉看着景珩。 夜晚的教学楼白炽灯洒落在走廊，给温祉镀了层白色的轮廓光，冷淡的不行。 “让开。” 温祉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 没有看景珩什么表情，温祉便转身继续下楼。 景珩也不听，还是一味地跟上来，走在她身边半步远。 两个人脚步声在楼梯间回响，一轻一重。 走出教学楼时，夜幕笼罩。学校路灯昏暗的光线铺满校园，梧桐树影子被拉长。 操场上有打球的学生，篮球撞击地面砰砰响。 温祉往篮球场看了一眼。 “怎么，想看打球？” 景珩轻笑。 “没有。” 温祉收回视线。 “想看的话。” 景珩说。 “我下周一晚自习放学后可以找找人打会儿。” “放心～你不用怕我找不着人。” “……” 南苍一中一周一双休，今天周五，下次在学校见面自然得是周一开学。 温祉不说话，加快脚步往校门口走。景珩慢悠悠跟着，哼着调子，走几步踢一下小石子。 快到校门口时，温祉开口：“你到底想干什么？” 景珩停步转身。 脸逆着光，看不清表情，眼睛亮得惊人。 “想和你一起回家啊。” 景珩说，语气认真。 “就这个。” 温祉看着她，没说话。 “我们不是一路的。” 温祉最终说，声音轻。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景珩笑了，恢复欠揍调调。 “而且我觉得我们挺顺路的。” 温祉别开脸，继续往校门口走。 景珩没再跟，站在原地看她背影。 温祉即将走出校门时，听见景珩在身后喊：“温祉！” 声音很大，门口学生都看过来。 温祉脚步一顿，没回头。 “明天见！” 景珩喊，带着笑。 温祉快步走出校门，汇入人流。 景珩站在校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笑了笑，转身朝反方向走。 陈皓宇骑自行车从旁边经过，急刹停下：“珩姐，看啥呢？” “没啥。” 景珩说，“走了。” “一起啊。” “不顺路。” “啊？”陈皓宇疑问。 我们家不挨着吗？ 怎么不顺路。？ “脚踝疼，绕远活动活动。” 陈皓宇挠挠头，有点懵逼，看着他珩姐帅炸天懒散潇洒的背影逐渐远去，他也懵逼的骑车走了。 温祉走到公交站时，车刚好来。她上车找靠窗位置坐下，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 书包侧袋里，那对耳塞安静躺着。 她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放回去。 车窗外，城市灯光渐次亮起。 她睁开眼，看向窗外。 嘴角很轻地，向上弯了一下。 车到站，温祉下车，往家的方向走。 路灯把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周而复始。 周一上午第二节课，数学。 景珩照例趴在桌上，眼皮沉得像灌了铅。昨晚打完球回家又偷偷看了半天比赛录像，凌晨才睡。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斜照进来，正好打在她半边脸上，暖洋洋的，更催人眠。 讲台上，数学老师正在讲三角函数图像变换，声音平缓得像催眠曲。 “所以当φ大于零时，图像向左平移……” 景珩的头一点点往下沉，下巴磕在摊开的数学书上。 前排的陈皓宇回头看了一眼，憋着笑，撕了张作业纸揉成团，精准地扔到她头上。 纸团弹开，滚到地上。 景珩没醒，只是动了动脑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数学老师扶了扶眼镜，视线扫过全班，最终定格在最后排那个睡得正香的身影上。 “景珩。” 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景珩没反应。 显然是已经睡死了。 “景珩！” 音量提高了一个度。 陈皓宇赶紧用脚踢了踢她的椅子腿。景珩猛地惊醒，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到！” 她条件反射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声。 全班哄笑。 数学老师板着脸：“睡得挺香啊？梦见什么了？” 景珩揉了揉眼睛，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脱口而出：“梦见老师您讲得特别好……” 笑声更大了。 数学老师气得笑了：“行，那你上来，把这道题做一下。” 他指了指黑板上刚写的一道综合题，涉及三角函数积化和差，难度不算简单。 景珩看了眼题目，脑子还是一片混沌。她慢吞吞地走上讲台，接过粉笔，盯着黑板看了足足半分钟。 教室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等着看好戏。 景珩深吸一口气，右手动了。她没按常规步骤来，而是直接在图上画了几条辅助线，然后快速列了两个式子，相减，得出结果。 过程跳了好几步，但答案是对的。 数学老师看着她的解题过程，眉头挑了挑：“步骤呢？” “在心里。” 景珩理直气壮。 “……” “下去站着听。” 景珩无所谓地耸耸肩，走回座位拿了数学书，自觉地站到教室后墙边。站着反而更精神了，她翻开书，假装在看，实际上手指在书页边缘无意识地摩挲着。 窗外的操场上有班级在上体育课，哨声隐约传来。景珩的目光飘向10班教室所在的方向——虽然从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 不知道温祉在干嘛。 肯定在认真听课，坐得笔直，笔记记得工工整整。 景珩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景珩，笑什么呢？” 数学老师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这么开心，把刚才跳的步骤补上，下课交给我。” “……哦。” 与此同时，10班教室。 刁伟把温祉叫到走廊上，手里拿着几张打印纸，脸上难得有笑容。 “温祉啊，省级作文竞赛初赛结果出来了。”他把其中一张纸递给她，“你进了，意料之中。初赛作文我看了，写得很好，有深度。” 温祉接过纸，扫了一眼。名单上只有十几个名字，来自全市不同高中，按照后面跟着学校名称和“晋级”两个字。 “决赛是下周六，在市一中集中考。”刁伟继续说，“你这周抽时间准备准备，需要什么资料去图书馆找，或者来找我。” “好的，老师。” 温祉应着，目光却落在名单的一个名字上。 景珩，南苍一中，晋级。 她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两秒，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怎么了？”刁伟注意到她的停顿。 “没什么。” 温祉抬起头，表情恢复一贯的平淡。 “老师，晋级名单上……有我们学校其他人吗？” “有啊。”刁伟翻了翻手里的纸，“还有一个，20班的景珩。没想到吧？那孩子平时吊儿郎当的，作文居然写得不错。初赛题目是《边界》，她交上来的文章我看过，角度很特别，文笔意想不到的不错，想法很有意思。” 刁伟说着，自己都笑了。 “唐东早上看到名单的时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温祉没说话，只是又看了一眼那个名字。 景珩。 写作文？ 还进了省赛决赛？ “对了，”刁伟想起什么，“景珩那孩子，是不是跟你关系还行？我看她老来找你。” 温祉顿了顿：“……嗯。” “那正好。”刁伟说，“决赛前你们可以交流交流。她想法野，你功底扎实，互相学习学习。虽然文科理科不一样，但好的思维是相通的。” “……好。” 温祉回到教室时，上课铃刚好响起。她坐回座位，把那张名单对折，夹进语文书里。 谢紫婷凑过来小声问：“刁哥找你啥事呀？” “作文竞赛进决赛了。” “哇！恭喜恭喜！”谢紫婷眼睛一亮，“我就知道你可以！全省决赛诶，太厉害了！” 温祉“嗯”了一声，翻开课本，准备听课。但笔尖停在纸上，迟迟没有动。 她想起景珩打球时嚣张的笑，想起她懒洋洋趴在桌上睡觉的样子，想起她说“数学题好难啊大学霸救救我”时耍赖的表情。 那样一个人，写的作文……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上午最后一节是物理，唐东的课。 唐东抱着保温杯走进教室，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喜色。他把杯子往讲台上一放，清了清嗓子。 “同学们，安静一下啊，说个事儿。” 唐东上物理，自觉就把物理课的前几分钟变成了班会。 教室里渐渐静下来。 唐东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举起来：“省级作文竞赛，初赛结果出来了。咱们学校一共就进了两个人——” 他故意拖长声音，扫视全班。 “其中一个，在咱们班。” 底下响起窃窃私语声。 “谁啊？” “作文竞赛？咱们班还有人参加这个？” “不会是学习委员吧？” 唐东等议论声小了点，才笑着公布答案：“是景珩同学！” 教室里瞬间炸了。 “啥？！” “我靠？珩姐？！” “她参加作文竞赛？还进了省赛？！” “真的假的？！” 所有目光齐刷刷射向教室最后排。景珩正低着头在桌肚里偷偷玩手机，突然被cue，茫然地抬起头。 “啊？” 她一脸“关我什么事”的表情。 陈皓宇转过身，眼睛瞪得老大：“珩姐，你什么时候偷偷摸摸写作文了？” “就上个月啊。” 景珩挠挠头。 “老唐非让我参加，说凑个人数。我就随便写了点交上去了。” “随便写了点就进省赛了？” 前排有男生哀嚎。 “我认真写了两千字，初赛都没过！” 唐东敲了敲讲台，示意大家安静：“景珩这次表现确实不错。初赛题目是《边界》，角度很新颖，文笔很不错，评委给了高分。” 他看向景珩，难得语气温和：“决赛是下周六，在市一中。你这周好好准备准备，需要什么帮助可以来找我，或者……去找10班的温祉同学交流交流。人家是文科第一，作文肯定比我在行。” 景珩挑了挑眉，没接话，只是把手机塞回口袋，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陈皓宇凑过来小声说：“珩姐，深藏不露啊。” “那是。” 景珩一点也不谦虚。 “你以为我只会打球？” “我以为你只会睡觉。” “滚。” 唐东又交代了几句决赛的注意事项，班会课就在一片调侃和震惊中结束了。 下课铃一响，景珩立刻被围了起来。 “珩姐，作文怎么写的？教教我呗！” “你居然会写作文？世界观崩塌了。” “是不是温祉帮你写的啊？” 最后这个问题让景珩笑了。 “我需要人帮？” 她站起来，把书包甩到肩上：“自己写的好吧。走了，吃饭。” 人群散开一条道，景珩双手插兜往外走，背影还是一如既往的潇洒。只是如果有人仔细看，会发现她脚步比平时轻快了一点。 第8章 边界 下午第一节课后，景珩正趴在桌上补觉，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她迷迷糊糊地掏出来，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时，瞬间清醒了。 --wen：图书馆，来吗？ 景珩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嘴角一下子咧到耳根。 她腾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响声，在全班同学和讲台上老师的注视下，抓起书包就往后门冲。 “景珩！你干什么去？！”老师的怒吼从身后传来。 “老师我肚子疼！特别疼！去趟医务室！” 景珩头也不回地喊，声音里却带着压不住的笑意。 她穿过走廊，跑下楼梯，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温祉居然主动找她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玻璃窗，在长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温祉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几本作文素材和往年的竞赛范文。笔尖在笔记本上匀速移动，留下工整而锋利的字迹。 手机震了一下。 她看了一眼，是景珩发来的消息。 --帅是我的代名词：图书馆哪个位置？ 温祉打字回复。 --wen：三楼东区，靠窗。 --帅是我的代名词：马上到！ 五分钟后，景珩出现在阅览室门口，单手拎着书包，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上。 她扫视一圈，看到温祉，大步走了过来。 “嗨～” 她在温祉对面的空位坐下，书包扔在旁边的椅子上，动作带起一阵风。 温祉抬眼看她，没说话。 “怎么突然叫我过来？” 景珩压低声音，但语气里的笑意藏不住。 “想我了？” “老师让交流作文。” 温祉言简意赅，把面前一本素材书推过去。 “决赛题目可能会偏向议论文，这些是近年热点话题，你可以看看。” 景珩接过书，随手翻了翻，眉头皱起来：“这么多字……看着就头疼。” “那你别参加。” “那不行。” 景珩立刻说。 “都进决赛了，不去多亏。” 她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翻出皱巴巴的几张纸——是初赛作文的草稿。 “喏，我写的那篇。”她把纸递过去，“老唐说写得还行，你看看？” 温祉接过稿纸。 纸上的字迹算不上工整，有些地方还涂改过，但能看出书写者笔下有功夫，字形结构很完美，能看出来会写行楷。但是却看不出来一点行楷的规矩，却又是不规矩的风雅，笔锋带着一股劲儿。 把草稿上龙飞凤舞的风雅字体和文章内容结合起来，就感受到了令人震撼的视觉冲击。 题目：《边界》。 … 可我更着迷于那些模糊的、震颤的、正在生成或崩坏的边界。 譬如晨昏。 日与夜的交替从不遵循钟表的刻度。白昼不肯轻易死去，你看不见那条线，却分明置身于一场盛大的、温柔的过渡之中。 站在这混沌的暧昧里，你既属于今天，也属于明天。 … 温祉看完，沉默了几秒。 文章确实如刁伟所说，文笔出乎意料的精致，而且字里行间透出的那股劲儿，那种横冲直撞的、不服输的、带着笑意的勇气。 非常鲜明。 像她本人。 一切都游刃有余。 “怎么样？” 景珩凑近些，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能打几分？” 温祉把稿纸叠好，还给她：“六十分。” “才及格？” 景珩瞪大眼睛。 “我觉得写得挺好的啊！” “论述深度不够，例子单一。” “尤其是结构，议论文说白了就是八股，要的就是结构。” 温祉平静地列出缺点。 “优点是视角独特，文笔优美。” 景珩被她说得没脾气，趴在桌上，下巴抵着手臂：“那怎么办？决赛我肯定写不过那些文科大佬。” “看素材，练结构。” 温祉把自己刚才整理的笔记本推过去，“这些是基础框架。你的优势是想法特别，把想法装进合适的框架里，分数不会低。” 景珩接过笔记本。 温祉的字迹也有和她本人很反差的笔锋，锋利地划过白纸，和景珩那篇狂放的草稿相比，竟然看出一丝相似。 刚认识那会儿，景珩第一次见到温祉的字，也很出乎意料的说，我以为你的字会是那种很板正的。 景珩翻了几页，忽然笑了。 “笑什么？”温祉问。 “没什么。”景珩抬起头，看着她，“感觉回到了初中。” 温祉别开视线，看向窗外。 景珩看了会儿笔记本，忽然问：“你决赛准备写什么题材？” 温祉说，“看具体题目。” “大概率是议论文吧。” 景珩转着笔，“如果题目还是《边界》，你会怎么写？” 温祉沉默了一会儿。 “可能会写认知的边界。”她说，“人如何被自己的知识、经验、偏见限制，又如何通过学习和思考突破这些限制。” 景珩撇了撇嘴，显得有些无奈。 “我肯定写不出来。” “我不喜欢写议论。” 温祉嘴角勾起一个微弱的弧度。 “那你喜欢写什么题材？” “不知道。” “嗯？”温祉有些疑问，下一刻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紧接着眼底闪过一丝认可的光亮。 景珩继续道。 “写东西嘛，不就是图个自在。” “哪有什么题材不题材，不都是写完之后人给定义的吗？” 温祉的嘴角又上扬了几分。 “也是。” “要是我，才不管什么分不分的，写的爽了再说。” 景珩道。 温祉的长睫挡住了眼底的思绪，没有回答。 景珩把笔记本合上。 “那这几天，我多来找你学习？” “……随你。” “好嘞！” 景珩心满意足地坐直身体，开始认真看温祉整理的资料。 虽然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还是头疼，但她看得很专注，偶尔还会用笔圈出不明白的地方，推到温祉面前问。 温祉每次都会停下手里的笔，简短地解释几句。 阳光继续移动，把两人的影子投在长桌上，挨得很近。 * 晚自习放学铃响时，天已经全黑了。 景珩下午和温祉在图书馆待到晚饭时间，然后被她“赶”去上晚自习。整个晚自习她都在琢磨作文的事，破天荒地没睡觉，也没玩手机，对着温祉的笔记和作文素材皱了一晚上的眉。 下课铃一响，她如释重负，把东西一股脑塞进书包，第一个冲出教室。 “珩姐，打球去啊！”陈皓宇在身后喊。 “去！” 景珩头也不回。 “老地方！” 夜晚的篮球场只亮着几盏昏暗的路灯，光线勉强够看清篮筐的轮廓。 已经有不少男生在那里了，拍球声、呼喊声、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夜色里回荡。 景珩加入进去，很快全身心投入到比赛中。 白天那些文字、结构、论述深度全被抛到脑后。此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篮球、篮筐、对手和队友。 汗水很快浸湿了衣服，她在球场上奔跑、跳跃、传球、投篮，像一尾回到水里的鱼，自在又酣畅。 不知道打了多久，一轮结束，景珩扶着膝盖喘气，汗水顺着下巴滴落。 她直起身，随手撩起衣摆擦脸，视线无意间扫过球场边缘。 然后顿住了。 路灯昏暗的光线下，篮球架旁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高马尾，校服穿得整整齐齐，书包单肩背着，安静地站在那里。 温祉。 景珩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那人往前走了半步，从阴影里走出来。灯光照在她脸上，确实是温祉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景珩愣了两秒，随即笑了。 她把球扔给旁边的陈皓宇，大步朝那边走去。 “你怎么来了？” 她在温祉面前停下，呼吸还有些急促，身上散发着运动后的热气。 温祉看着她，语气平淡：“路过。” “从教学楼到校门口，可不路过这儿。” 景珩笑着拆穿。 温祉不说话。 “来看我打球？”景珩凑近一点，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 “……算是。” “什么叫算是？” 景珩笑得更开心了。 “大学霸也会说谎啊？” 温祉别开脸：“看完了，走了。” “别啊。” 景珩伸手，轻轻拉住她的书包带子。 很轻，一触即放。 “刚来就走？” 温祉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球场上的灯光在景珩身后形成一圈光晕，她的脸在逆光中有些模糊，但笑容清晰可见。 汗水把额前的头发打湿，几缕贴在皮肤上，整个人散发着蓬勃的、滚烫的生命力。 “打得还行。” 温祉忽然说。 “只是还行？” 景珩挑眉。 “嗯。” “那怎么样才算好？” 温祉想了想：“赢了我再说。” 景珩愣了一秒，随即大笑起来。 笑声在夜色里传开，引得球场上的人都往这边看。 “行！” 她笑得停不下来。 “那你等着，我迟早赢你。” 温祉没再接话，转身要走。 “温祉。”景珩叫住她。 温祉回头。 夜色里，景珩的眼睛格外亮。 她看着温祉，很认真地说：“谢谢。” “谢什么？” “谢谢你来。” 景珩说。 “也谢谢你下午帮我。” 温祉沉默了几秒。 “不用谢。” 她最终说。 “老师要求的。” 说完，她转身，走进了夜色里。 景珩站在原地，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道路拐角。 陈皓宇抱着球走过来，用胳膊肘撞她：“看什么呢？人都走远了。” “没什么。” 景珩收回视线，接过球。 “继续打。” “大学霸真来看你打球啊？” 陈皓宇还是觉得稀奇。 “她不是应该回家刷题吗？” “她乐意。” 景珩运了两下球，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下周作文竞赛决赛，帮我跟老唐请个假。” “你真要去啊？” “当然。” 景珩把球抛起来，又接住。 “都进决赛了，不去多亏。” 她说着，嘴角扬起一个笑。 第9章 疏弦 第二天的晚自习，刁伟把温祉叫到办公室，递给她一张图书阅览证。 “学校这次对作文竞赛很重视。” 他说。 “你和景珩两个人进了省赛，这周六就要决赛。这周学校安排你们每天晚自习，去图书馆四楼文科资料室，那里有近十年的竞赛范文和专题剪报，你们自己整理，看看能不能碰撞出点火花。” 温祉接过阅览证，点了点头。 “景珩那边，唐老师会通知她。” 刁伟顿了顿，看着眼前这个总是过分冷静的学生。 “温祉，这次是个好机会。景珩那孩子思维活，你别光顾着自己看，多交流。” “……知道了，老师。” 晚自习七点整，景珩准时出现在文科资料室门口。她今天难得穿了校服外套，拉链拉到胸口，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书包斜挎在肩上，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正低头看着手机。 温祉已经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了几本厚重的资料汇编。 “哟，还挺准时。” 景珩推门进来，反手轻轻带上门。 资料室里很安静，只有顶灯发出的细微电流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操场喧嚣。 “老师安排的。” 温祉头也不抬。 “知道。” 景珩在她对面坐下，把书包扔在旁边的椅子上。 “老唐下午专门找我，说这是学校给咱俩开的小灶，要好好珍惜。” 她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和笔，动作比平时慢了些，显得有点郑重其事。 资料室不大，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按照年份和主题分类摆放着各种竞赛资料。空气里有旧纸张和油墨的味道，混着一点点灰尘的气息。 两人各自埋头看了半小时。景珩翻的是近三年的优秀作文集，温祉则在整理历年的命题趋势和热点话题。 窗外天色渐暗，路灯一盏盏亮起来。 “喂。” 景珩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温祉抬起头。 景珩把面前的一本作文集推过来，手指点在其中一页：“这篇，去年省赛一等奖，题目也是《边界》。” “温祉接过来看。 文章写的是文化边界，从语言、习俗写到全球化背景下的身份认同，结构严谨，引经据典，是标准的范文。 “写得怎么样？”景珩问。 “很好。”温祉说。 “论证充分，材料扎实。” “但没意思。”景珩歪了歪头，“你不觉得吗？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像……像一碗白米饭，管饱，但不香。” 温祉看着她，没说话。 景珩把本子拿回去，翻到自己初赛作文的复印件——那是她昨天特意打印出来的，边缘已经有些卷了。 “还是我这篇好看。” 景珩的语气理所当然。 温祉的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 “你那篇……” 她开口，又停住。 “嗯？” 景珩抬头看她，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 “写晨昏那段。” 温祉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站在这混沌的暧昧里，你既属于今天，也属于明天。” 她顿了顿。 “写得很好。” 景珩愣了两秒，漆黑的瞳仁亮晶晶地泛着水光，然后笑起来。 不是平时那种张扬的大笑，而是嘴角一点点扬起，眼睛弯成月牙，整个人都笼在一种柔软的光晕里。 “我也觉得。” 景珩说。 “而且我是真这么觉得。” 温祉看着她得意的样子，嘴角也忍不住向上弯了一下。 很轻，很快，但确实弯了。 灯光从头顶洒下来，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投下一片暖黄色的光斑。 窗外有风吹过，梧桐树的影子在窗帘上轻轻晃动。 “不过老唐说得对。”景珩笑够了，重新趴回桌上，下巴抵着手臂，“我这篇结构太散了，要是决赛议论文还这么写，肯定拿不到高分。” “知道还这样写？”温祉问。 “因为写得爽啊。” 景珩理直气壮。 “写作文不就图个爽吗？” 温祉没接话，只是从自己整理的笔记里抽出一张纸，递过去。 “这是什么？” 景珩接过来看。 “议论文的基本框架。” “你可以把你的想法装进去。” 纸上画着一个清晰的思维导图，从中心论点延伸出三个分论点，每个分论点下面有论据示例和论证方法提示。字迹依然是那种带着锋芒的工整，但线条比平时更流畅一些。 景珩盯着那张纸看了很久。 “你什么时候画的？” “今天下午。” “就为了给我看？” “……顺便。” 景珩抬起头，看着温祉。 温祉已经重新低下头去看资料，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 “谢了。” 景珩说，声音比平时正经了些。 温祉“嗯”了一声，没抬头。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开始真正意义上的“交流”。 景珩会指着一篇范文的某个段落问：“这里为什么这么写？”温祉会简短解释论证的逻辑；温祉偶尔会问：“如果你来写这个论点，会从什么角度切入？”景珩会给出一些天马行空但往往很有意思的想法。 九点半的下课铃响起时，两人都愣了一下。 “这就结束了？” 景珩看了眼手机，有点意犹未尽。 “嗯。” 温祉开始收拾东西。 “明天还来吗？”景珩问。 “老师安排到周五。” “周五下午放假后可以去图书馆继续练结构。” “哦对。” “这周六就是决赛了。” 景珩笑起来。 “那就明天见。”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资料室。 走廊上的灯已经亮了一半，空荡荡的，只有她们两个人的脚步声。 *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晚自习，也就是七点到九点半，文科资料室成了她们固定的据点。 周三晚上，景珩带来两瓶酸奶，推给温祉一瓶：“贿赂一下老师，今天对我温柔点。” 温祉接过，看了一眼牌子，是她常喝的那种。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上次看你喝过。” 景珩说得理所当然。 温祉沉默了几秒，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酸奶是冰镇的，带着淡淡的甜味。 周四晚上，景珩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怎么了？”温祉罕见地主动问。 “物理周考，砸了。” 景珩瘫在椅子上，一脸生无可恋。 温祉看了她一眼，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物理错题集，推过去。 “这什么？”景珩问。 “我上学期的笔记。”温祉说，“关于力的那一部分，下学期也适用。” “重点题型和易错点都标出来了。” 景珩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公式和解析，但条理清晰，重点都用红笔圈了出来。她抬起头，看着温祉。 “你……”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只说出一句。 “谢谢。” “不用。”温祉说。 “反正我也用不上了。” 那天的学习效率意外地高。 景珩看得很认真，遇到不懂的会问，温祉会简洁地解答。 晚自习结束时，景珩伸了个懒腰，开始收拾好东西，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明天周五，下午还有体育课。” “嗯。” “你还去看我打球吗？” 温祉的动作顿了一下。 “……看情况。” 景珩笑了。 “听老赵说，下周要学篮球。” “上周学排球，我以为这周还是排球呢。” “谁知道体育组抽风，学上篮球了。” 温祉收拾着东西，点了点头。 然后背上书包，走出了资料室。 动作很利索。 走廊的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景珩跟在后面，看着她挺直的背脊和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的马尾，心里某个地方忽然软了一下。 * 周五上午的课平淡无奇。 第四节是体育课，阳光很好，操场被晒得暖洋洋的。赵老师把两个班的女生集合在一起，宣布今天继续篮球教学。 “时间关系，我们两个尖子班合起来一起上篮球课。” 赵老师说。 “这周我们练习行进间上篮和简单的传接球配合。两人一组，自由组合。” 人群散开，开始寻找搭档。景珩很自然地走到温祉身边：“一组？” 温祉点了点头。 谢紫婷在旁边拉着另一个女生，冲温祉挤了挤眼：“加油哦温祉～” 温祉冲她仰了仰头，算是回应。接着拿起一个篮球，在手里掂了掂。 练习从最基础的传接球开始。 两人面对面站着，隔着一小段距离，互相传球。 温祉的动作依然很标准，但透着一股僵硬的认真。她每次接球都会微微蹙眉，仿佛在完成一道复杂的计算题。 传出去的球线路很直，但缺少旋转和力道。 “放松点。” 景珩说。 “又不是考试。” 温祉没说话，只是又传了一个球过来。 练了十分钟，赵老师吹哨让大家练习行进间上篮。每个小组轮流从三分线外运球到篮下，完成上篮动作。 轮到景珩和温祉时，景珩先做示范。她运球的速度不快，但节奏很好，到篮下时轻轻跃起，手腕一抖，球擦板入网。 干净利落。 “到你了。” 她捡回球，递给温祉。 温祉接过球，站在三分线外。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运球。动作很标准，但身体绷得太紧，像一根拉满的弦。 跑到篮下时，她跳起来，手臂僵硬地把球推出去—— 球砸在篮筐前沿，弹了回来。 没进。 温祉落回地面，抿了抿唇。 “再来。” 景珩把球捡回来给她。 第二次，球擦着篮筐边缘滑了出去。 第三次，球直接砸在篮板上，弹得很远。 温祉的眉头越皱越紧，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她能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的目光，能听到其他组进球时的欢呼和笑声。那些声音像细密的针，扎在她过分紧绷的神经上。 “停一下。”景珩忽然说。 她走到温祉面前，伸手拿过球。 “你看你。” 她指着温祉的肩膀。 “这里，绷得太紧了。” 温祉没说话。 “还有手腕。” 景珩抬起自己的右手，做了一个放松的抖动动作。 “投篮不是推出去，是拨出去。像这样——” 她原地起跳，手腕轻轻一压，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空心入网。 “看到没？” 她捡回球，重新递给温祉。 “再来一次，别想那么多。就当……就当扔个垃圾。” 温祉看着她，看了几秒，然后接过球。 她重新站回三分线外。 景珩站在旁边，看着她的侧脸。 阳光从侧面打过来，在温祉的睫毛上跳跃。她的眉头还微微蹙着，但下颌的线条放松了一些。握着球的手指也不再那么用力，指节不再泛白。 这一次，她的动作依然标准，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肩膀的弧度更自然，奔跑的节奏更流畅。到篮下时，她跳起来—— 手腕轻轻一压。 球从指尖飞出，在空中旋转，划出一道比之前柔和得多的弧线。 “砰。” 空心入网。 进了。 温祉落回地面，看着篮筐，愣了一下。 “漂亮！” 景珩在旁边鼓掌，笑得很灿烂。 “我就说你可以。” 温祉闻言转过头，看向她。 阳光正好照在景珩脸上，给她整个人镀了一层金色的轮廓光。她的眼睛弯着，嘴角上扬，笑容明亮得晃眼。 那一刻，温祉心里那根一直绷着的弦，忽然松开了。 不是断裂，而是松弛。 像长期维持在某个音高的琴弦，终于回到了它本该在的、更舒适的张力。 “再来一次？”景珩问。 温祉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练习，温祉依然不是每次都能进，但她的动作明显放松了很多。 她不再纠结于每个细节的绝对正确，而是开始感受球在手中的重量，感受奔跑时风拂过脸颊的温度，感受起跳时脚掌蹬地的力道。 有一次上篮没进，球弹得很远。温祉追过去捡球，跑回来时，额前的碎发被汗沾湿，贴在皮肤上。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但眼睛很亮。 景珩看着她，忽然想起图书馆里那个总是坐得笔直、连写字都要用尽全力的女生。 和现在这个在阳光下奔跑、会为了一个没进的球微微懊恼、但很快又重整旗鼓的女生。 好像是同一个人。 又好像不是。 “看什么？” 温祉把球传过来，注意到她的视线。 “没什么。” 景珩接过球，笑了一下。 “就是觉得，你这样挺好的。” 放松下来去干一件不需要太认真的事。 不把自己逼得太紧。 这样挺好的。 练习结束时，赵老师吹哨集合。 温祉和景珩并肩走回队伍，两人都没说话，但气氛很自然。 解散后，温祉去器材室还球。出来时，景珩还在原地等她。 “一起回教室？”景珩问。 “嗯。” 两人沿着操场边缘往教学楼走。午后的阳光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前一后，偶尔会重叠在一起。 温祉走得不快，背依然挺得很直，但肩颈的线条不再那么僵硬。 她的手臂随着步伐自然摆动，马尾在脑后轻轻晃动。 景珩走在她身边半步远的地方，双手插在口袋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 “明天决赛。”温祉忽然开口。 “嗯。” 景珩应了一声。 “准备得怎么样？” “还行吧。” “反正该看的都看了，该练的也练了。剩下的，就看临场发挥了。” 温祉点了点头。 走到教学楼楼梯口时，景珩停下脚步：“下午还去图书馆吗？” “去。” “继续练，对你写作有好处。” “这么关心我？” 景珩笑起来。 “不见不散。” 温祉没接话，只是转身上楼。走到二楼拐角时，她往下看了一眼。 景珩还站在楼梯口，仰头看着她，脸上带着笑。 阳光从她身后的玻璃门照进来，给她整个人笼上一层光晕。 温祉收回视线，继续往上走。 但嘴角，很轻地向上弯了一下。 * 下午放假后的学校图书馆，人比平时多些。周末的放松氛围已经开始弥漫，自习区坐满了写作业的学生，讨论区传来压低的交谈声。 景珩到的时候，温祉已经在了。她今天没坐在靠窗的老位置，而是选了一个更靠里的角落，两张单人沙发对放着，中间隔着一个小圆桌。 “怎么换地方了？” 景珩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坐垫里。 “那边太吵。” 温祉说，目光没从手里的书上移开。 景珩环顾四周。 这个角落确实安静，被几排高大的书架半包围着，形成了一个相对私密的小空间。阳光从侧面高处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但照不到她们坐的位置。 光线柔和，温度适宜。 “挺好的。” 景珩从书包里掏出最后一套模拟题——这是温祉昨天给她的，近三年国赛的优秀作文合集，每篇后面都附有评委点评。 她翻开第一页，是去年的国赛特等奖，题目《看见与看不见》文章写的是科技进步与人文关怀的边界，视野宏大，语言精炼。 景珩看了两段，眉头就皱起来。 “怎么了？”温祉抬起头。 “这篇……” 景珩把书推过去，指着其中一段。 “这里引用的材料，下面这段又跳到别的。这跨度是不是太大了点？” 温祉接过书，看了看她指的地方。 “评委点评里说了，”她翻到后面，“视野开阔，论证跳跃但逻辑自洽。” “逻辑自洽？” 景珩挑眉。 “我怎么觉得就是堆砌材料？” 温祉沉默了几秒。 “是有点。” 她最终说。 “但评委喜欢。” “所以就要这么写？” 景珩往后一靠，整个人陷进沙发里。 温祉看着她。 午后的光线在景珩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她的表情很认真，不是平时那种玩世不恭的认真，而是另一种——带着点倔强的、不肯妥协的认真。 “你可以不这么写。” 温祉说，“但分数可能会低。” “低就低呗。” 景珩耸耸肩。 “我又不是冲着奖去的。” “那你是冲着什么去的？” 景珩闻言，看向温祉。 温祉也看着她，眼神平静，但那双浅色的瞳孔里映着窗外的光，显得格外清澈。 景珩盯着温祉那一双好看的浅瞳，顿了顿，回答道。 “想写点自己想写的东西。就这么简单。” 温祉没说话。 她低下头，继续看手里的书。 但书页很久都没有翻动。 图书馆里的白噪音持续着——翻书声、键盘敲击声、远处隐约的交谈声。这个角落却安静得像与世隔绝。 过了很久，温祉才开口。 “你那篇《边界》。”她说，“如果决赛题目还是类似的，你打算怎么写？” 景珩想了想。 “可能还是写那些看不见的边界吧。”她说，“但会更具体一点。比如……人与人之间的边界。不是地理的，也不是规则的，是那种更模糊的，更微妙的。” “比如？” “比如……”景珩的目光落在温祉脸上，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 “两个人从陌生到熟悉，中间那条线是怎么被一点一点跨过去的。” 温祉的手指微微收紧，书页在她指尖留下细小的折痕。 “那会很主观。”她说。 “作文本来就是主观的。”景珩笑了一下，“我又不是在写学术论文。” 温祉又不说话了。 窗外的光线缓慢移动，从地板爬到书架的边缘。远处传来整点的钟声，低沉而悠长。 “我有时候会想，”景珩忽然说，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为什么要有那么多边界。地理的、文化的、规则的……还有人心里的那些。” 温祉抬起眼。 “因为需要秩序。”。 “没有边界，一切都会混乱。” “我知道。” 景珩说。 “但有些边界真是莫名其妙。让人心烦。根本就不知道这条边界是为了什么才设定，反而用最傻逼的方式，美其名曰是为了这条边界这条规则。” 她说这话时，眼睛看着窗外。阳光在她脸上跳跃，给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温祉看着她的侧脸，看了很久。 接着她吐出几个字。 “你说的对。” “我也不喜欢。” 景珩转过头，看向她。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阳光从侧面照进来，在她们之间投下一道光柱，细小的尘埃在光里缓慢飞舞。 那一刻，时间好像静止了。 直到远处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才打破这片寂静。 景珩先移开视线，她摸了摸鼻子，重新拿起那本作文集。 “继续看吧。”她说，“还有好几篇呢。” 温祉“嗯”了一声，也低下头。 但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书页翻动的声音变得稀疏，目光停留在同一行字上的时间越来越长。 周五的学校图书馆闭馆时间是晚上七点，平时的话，就是根据晚自习的放学时间 ，往后延迟三十分钟，也就是晚上十点闭馆。 七点，图书馆的闭馆音乐响起。 两人同时合上书，开始收拾东西。动作很慢，像是在拖延什么。 走出图书馆时，夕阳正西沉。天空被染成绚烂的橙红色，云层镶着金边。晚风吹过来，带着初夏特有的、温热又清爽的气息。 “明天。”景珩说，“市一中见。” “嗯。”温祉点头。 “别紧张。”景珩笑，“反正尽力就好。” “我不紧张。” “那就好。” 两人在校门口分开。景珩往左，温祉往右。 走了几步，景珩回头看了一眼。 温祉的背影在夕阳里被拉得很长。她走得不快，背挺得笔直，但步伐很稳，很从容。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橙红色的光里划出柔和的弧线。 景珩看着那个背影，直到它消失在街角。 然后她转过身，双手插进口袋，吹着口哨往家走。 嘴角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下去。 而另一边的公交车上，温祉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 她想起下午景珩说的话，想起她认真的表情，想起她说“我就是想写点自己想写的东西”时，眼睛里闪烁的光。 然后她又想起自己投篮时，那种紧绷到几乎断裂，又忽然松弛下来的感觉。 像是打开了什么。 又像是放下了什么。 车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 温祉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嘴角很轻地，向上弯了一下。 这一次，弯得更明显了些。 嗯对，正在上学的作者就是这么勤奋[害羞]码字6000 要怪就怪早已经死绝了的灵感突然诈尸了吧 ps：或许过几天灵感就又死了[药丸][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疏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