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饥荒年,从喂饱嫂嫂开始纳妾》 第1章 温柔良善的女人 西山村,陈家。 陈无忌睁眼,看着被烟熏得黢黑的墙壁,以及只铺了一张席子的硬炕,半晌无言。 脑子里的记忆正在如走马灯一般铺展开来。 他知道自己穿越成为了大禹王朝边疆地区的一个痴傻的小猎户身上。 但他不是那么想接受。 因为家里太穷了! 就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被子只有一床,也没个褥子什么的,就在梆硬的席子上面睡。 至于衣服,就更操蛋了。 陈无忌此刻的状态,完全就是一活脱脱的野人。 没有裤子,只有皮裙加一件皮衣。 挂空挡就算了,居然还是美猴王同款豹纹。 不愧是干猎户的,讲究。 而让陈无忌感到震惊的是,就这小子这么穷的状态,居然还有个国色天香的媳妇。 不过大概是心疼陈无忌太辛苦了,这个被陈无忌捧在手心里都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美娇娘也在他痴傻期间,提桶跑路了。 “可惜了,这个美娇娘走得早,若是晚点走,让我用用,也算是给我点福利。” 陈无忌有些惋惜的摇摇头。 这时,房门被轻手轻脚的推了开来。 紧接着一个姿容清丽,身段婉约婀娜的女子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粗碗走了进来。 她在炕沿上坐下,伸手摸了摸陈无忌的脸蛋,有些心疼的说道:“乖无忌,来,起来把这碗药喝了,喝了药病就好了。” 那软绵绵的手掌让陈无忌浑身一个激灵。 眼前的女子是原身的嫂子,名唤霍三娘,是个温柔到了极致的女人。 霍三娘两年前嫁给了陈无忌的兄长,二人成婚那段时间,恰逢陈无忌兄长病重,结婚当日都是村里人抬着去磕的头。 霍三娘的爹娘和陈无忌去年刚刚去世的老爹,都认为冲冲喜,兄长的病就能好了,着急忙慌的就给两人成了婚。 可惜这喜大概是冲错了地儿。 成婚不到两个月兄长不但没好,反而彻底的撒手人寰了。 因为病重,他们俩连洞房都没有办成。 陈无忌疯傻之后,生活起居全是嫂嫂在照料。 两人一个没了夫君,一个跑了媳妇,也算是同病相怜。 陈无忌想着,翻身坐了起来,接过了霍三娘手中的药碗。 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跟这个陌生的女人开场。 那就先喝碗药压压惊吧。 霍三娘低头往陈无忌空荡荡的皮裙下扫了一眼,蓦的红了脸颊,心里也不由起了一些涟漪。 但碍于小叔子的关系,那些许涟漪,她始终没敢表现出来。 “无忌,喝完药你好好歇着,我去袁老二家借二两粟米,给你做午饭。”霍三娘红着脸,低着头说道。 闻言,陈无忌猛然想到了一个事。 家里早已无米下炊了,也不知道这几日嫂子是怎么养活他们两个的。 而且自己没吃的也就算了,月前官府的人来了一趟,催缴户赋和山林川泽税。 从朝廷催缴开始,到最后截止,前后有一个月的时间供百姓筹措银钱。 如果到期缴纳不了,就会被强制押到边疆做劳役。 那个地方十去九不回,一旦去了跟宣判死刑没什么区别。 现在算算日子,已经没几天了。 陈无忌顿时头皮子麻了。 没吃没喝,还要缴纳赋税,这什么地狱开局。 “嫂,嫂子,我……我去,打猎。”陈无忌继续维持着傻子的人设。 他需要一个恰当的理由让自己变得正常起来。 霍三娘拦住了陈无忌,“你这个样子打什么猎,出门找着家都困难。” 陈无忌从墙上取下弓箭、绳索背在身上,又拿了一把木枪在手中,“嫂,子,我行的,行的。” 说罢,不等霍三娘再说什么,就拔脚冲出了屋子。 他可以不当君子,但他想当个有担当的男人。 穿越到这小子的身上,与他有关系的人除了那个提桶跑路的女人,现在也就这位温柔的嫂子了。 怎能让这样一个女人无米下炊,无衣可穿呢? 西山村不大,山前山后加起来拢共也才三十余户人家。 陈无忌抄近道出了村子,一头扎进了大山。 这小子年幼的时候可没少跟着父兄进山,周围的几片山头都很熟悉,这给陈无忌省了很多的麻烦。 一路观察着周围的环境,陈无忌的两只眼睛跟那探照灯似的瞪圆了搜寻着猎物的踪迹,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只要是填饱肚子的他今天都想要。 在翻过山坳,穿过一片浅水塘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了一个横着走路的家伙在水里一闪而过,“我去……山上也有这玩意?” 不怪陈无忌少见多怪,这样的事情他真是头一回见到。 他一直以为螃蟹这玩意最次也是住在湖里的。 “管它是什么品种的,只要是个螃蟹它就能吃,今天好像不但能解决温饱,还让我给捞着了啊。”陈无忌解下身上的弓箭和绳索,跳下了浅水塘。 就在水边站着震惊了片刻的功夫,他已经注意到了三只螃蟹了。 虽说个头都不是很肥美,但这玩意骨头嚼碎了那也比树皮有营养。 陈无忌在水中缓慢的挪动着脚步,轻手轻脚的掀开了一块石板,然后迅速出手,一把将里面张牙舞爪的家伙抓了起来。 “别藏了,你个顾头不顾腚的家伙。” 第一只螃蟹顺利上岸。 没有网,也没有篓子的陈无忌只好扯了一把杂草给螃蟹来了个五花大绑,然后先扔在石头堆里泡着。 接下来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人生头一回对食物充满了强烈渴望的陈无忌,耐着性子把这方小水塘里的石板挨个翻了个遍,就连岸边的窟窿眼都没放过。 收获不算小,除了大大小小二十来只螃蟹之外,还在洞里抠出来了四条黄鳝,够吃两顿了。 “本想进山混个肚儿饱,没想到还吃上好的了。”陈无忌看着大大小小的螃蟹们,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上去了。 结果一抬头,他忽然和一个直立而起,嘶嘶吐信的东西来了个四目相对。 第2章 有人觊觎霍三娘 一人一蛇含情脉脉的对视并没有持续多久。 那条将尾巴缠绕在树枝上的乌梢蛇,忽然一个快速俯冲,直冲陈无忌面门,似乎想把陈无忌的鼻子给咬了去。 陈无忌神色淡然,直接拿胳膊往前一挡。 乌梢蛇稳稳咬了上去,非常配合。 也就是这个瞬息之间,陈无忌猛地抬手,两根手指如铁箍一般死死钳住了乌梢蛇的脑袋,强行将嘴巴掰了开来。 “咬我?你当我不认识你啊,我给你咬,你又能把我怎么样?”陈无忌非常淡定的拿蛇打了个活结,然后捡起一块小石头,结果了这个将近两米的大家伙。 不弄死这玩意不好带。 “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同族,或者同伴啥的。”陈无忌咕哝了一句,在考虑要不要再继续找一找。 乌梢蛇可是正经的好蛇,好吃,也好用。 这东西加黄酒煮了,只要吃过一回的人,绝对会惦记下一回。 而且,它还有极强的祛风通络之效,是定风散的主药。 扯了些藤条,粗糙的编了个篮子,再用树叶把里面填充了一下,陈无忌将螃蟹、黄鳝还有蛇一股脑全给塞了进去。 收获看着挺多,但没多少重量。 时间尚早,陈无忌便在周围又转悠了一下。 他凭着不多的经验判断,这里既然有一条乌梢蛇,那就极有可能会有第二条,或者更多。 这玩意蛋生的,好像也没个远距离迁徙的习惯。 不过,很可惜,他失算了。 打草惊蛇,防不胜防。 可要是真带了捕蛇的心思,这东西反而遇不上了。 不过,陈无忌遇见了另外一个东西。 ——牢底坐穿鱼。 正式名称娃娃鱼。 不过这个概念是在陈无忌穿越之前。 在上一世,他要是碰见这玩意,除了看着它在自己面前搔首弄姿之外,碰一下弄死了都得算你的锅。 在现在嘛,那东西就是陈无忌眼中的美味。 必须逮! 不过抓这家伙比抓螃蟹困难多了,陈无忌累了一脑门子的汗,也才只抓到了一条,勉勉强强四五斤,回去能给嫂子补一顿。 这种鱼除了叫声不讨喜之外,其他方面全是优点。 尤其是据说有滋补养颜之功效。 看了一眼树梢间投下来的斑驳光亮,陈无忌没有在山中继续逗留,收好战利品就迅速往山下走去。 一路翻山越岭,很快炊烟正袅袅而起的西山村便出现在了陈无忌的眼底,人生新的副本虽然有些糟糕,但这个小山村真的很美。 只可惜,人在温饱问题没有解决的情况下,再美的东西在眼前也谈不上什么美感,差不多也就那样吧。 即便是李太白那般的心境,写出来的也只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而非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进村的路上,陈无忌遇见了不少晚归的村民。 一个从山里回来的傻子,引起了村民诸多的好奇。 一个个争争抢抢的都想看看陈无忌这个傻子能弄来什么东西。 然后陈无忌就把蛇掏出来了。 围在身边的一群人,一看陈无忌手里的东西迅速四散了开来。 “无忌,你个小子,你不要命了你,这是毒蛇。”有人喊道。 “不毒,我……我没死。”陈无忌故意把被蛇咬的伤口露了出来。 周围的人瞬间傻眼了。 “你小子离死我看也不远了,等会上我家来我给你弄点药膏,能不能扛过今晚,看你自己的造化。”一个中年人板着脸说道。 “还有,蛇肉要拿酒炖,我家还有点,你拿去吃一顿。” 中年人说话间,重重叹息了一声。 也不知是叹息陈无忌的人傻胆大,还是惋惜他的最后一餐。 这个人,是陈无忌的本家叔,名唤陈不仕。 一个怎么考都考不中,性子孤僻的书生。 也是村里唯一的一个读书人。 陈无忌连连点头,但却没想着去蹭他的药膏和东西。 打猎这种事情他确实不熟练,但野外的东西他大部分都熟悉。 生啃蛇肉的事情都干过。 “别在村里乱晃了,赶紧回家吧。”陈不仕摆了摆手。 “先回家看看,等会过来找我,袁老二下午的时候一直在你家门口转悠,也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馊主意。” 陈无忌登时心里咯噔一声,重重嗯了一声,甩开腿就往家里冲去。 家门大开着,陈无忌如蛮牛一般冲了进去,“嫂子!” 连呼数声都没有得到嫂子的回应,陈无忌扔下带回来的猎物,提起木枪就直奔袁老二家。 袁老二家住在位置更好的塬上,而陈无忌这种没有土地的猎户住在山腰处,下去要走一定的距离。 陈无忌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下了山,径直冲到了袁老二家。 刚修不久的崭新木门紧闭着,里面隐隐约约能听到女人挣扎喊叫的声音,陈无忌哪里还能忍得下,飞身而起,几脚踹开木门被冲了进去。 “袁老二,你……你要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为什么?小娘子,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借给你粮食呢?当我第一次给你借粮的时候你就应该懂事点儿,乖乖爬到我的床上来。可你怎么能那么不懂事呢,粮食我借给你了,我说摸摸小手,你他娘居然叫我滚!” 袁老二猥琐的声音在厢房里传了出来。 陈无忌的脸色瞬间铁青,他一脚踹开房门,飞身直接跳到炕上,照着袁老二的脑袋就是重重一脚。 正将霍三娘压在炕沿,试图撕扯霍三娘衣服的袁老二听到动静恰好扭头看了过来,被陈无忌一脚正中面门,脖子差点一百八十度扭了过去。 陈无忌沉着脸,一把将袁老二从炕沿上扯了下来,照着他的脑袋就是邦邦数拳,左右开弓,直把他打了个五迷三道。 “摸摸小手是吧?来,摸我的,好好摸!”陈无忌挥拳之余,怒吼了一声。 他此刻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也同时继承了一些原身对嫂子的感情。 他们家就剩他们两个相依为命了,又恰得嫂嫂温柔贤淑,哪怕是穿越而来的陈无忌都不想辜负了这个女人的善念。 可这孙子,居然见缝插针的欺负她! 不扒了他的皮,实在难消陈无忌心头之恨。 第3章 驱邪之物 袁老二被打懵了,他甚至都没有看清楚冲进来的人是谁。 陈无忌一顿拳头打的他头晕眼花脑子嗡嗡作响,好像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全部都倒灌在了脑子里。 待到看清眼前的人影,一股怒气蹭一下从袁老二的心中窜了起来,“原来是你这个傻子玩意,要不是劳资好心借粮,你这畜生早就饿死了,你还敢打我!” 他猛地一把挣脱陈无忌的胳膊,挥拳就照着陈无忌的脸上砸了过来。 只不过没能得逞。 他的拳头被陈无忌死死攥在了手中,任凭他怎么使劲都拔不出来。 “谢谢!”陈无忌认真开口,然后猛地一拳挥了出去。 狗东西,借粮就是你把嫂子哄骗到家里,意图侵犯的理由吗? 一个烂到了骨子里的烂人,你也配! 陈无忌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了下去。 血丝顺着牙龈把袁老二那满口黄牙都染成了红色。 紧接着几颗牙齿再也扛不住如此重击,从袁老二的口中不甘的掉落了下来。 袁老二被彻底打成了迷老二,眼神迷迷瞪瞪的,几近站不稳当。 霍三娘见状,连忙拽了拽陈无忌,“无忌,我们快走吧,别打了,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嫂子,打……打死他。”陈无忌梗着脖子说道。 傻子打架,必须要有往死里弄的犟气势。 霍三娘怔了怔,她之前明明听见无忌说话挺整齐的,怎么又…… 也许只是情急之下才比较整齐一点吧。 霍三娘在心里自己找补了一个理由,用力拽了拽陈无忌,“无忌,走,可以了。” 陈无忌这才不甘的松开了袁老二,一把将人推倒在炕上。 看着他摆成大字的模样,陈无忌又扭头在裆上补了一脚。 “哦……” 几近昏迷的袁老二忽然一声嚎叫,身体瞬间弓成了虾米。 “快走,快走!”霍三娘死死攥着陈无忌的手,将他强行拖出了门。 等两人回到家中,夜色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 霍三娘紧张的拽着陈无忌的手,摸索着点燃了油灯。 “无忌,你手没事吧?”她满脸担忧,抓着陈无忌的手翻来覆去一顿看。 陈无忌摇头,心里却跟吃了野生蜂王浆一般甜蜜。 两世为人,第一次感受到家人真真切切的关心和担忧,让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很陌生,但又…… 很温暖。 还有就是,嫂子的小手好绵软,像是捏了一团棉花。 霍三娘检查了一遍,确认陈无忌没事,这才松下心来拉着陈无忌到院中的破缸里洗手。 陈无忌没有动,任凭嫂子抓着他的手,摸索着清洗上面沾染的血迹。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陈无忌能清晰感受到嫂子那张檀口中喷吐出的热气喷在他的脖颈上,痒痒的,惹的他有些心猿意马。 如果此刻的光线足够充足,他应该可以看到嫂子那火麻布短襦下震撼的风景…… 嫂子的身材好的离谱,婀娜修长而前凸后翘。 她的后腰上一定有两个美人窝。 “今天的事情,是我疏忽了,我不知道袁老二主动给我们送粮食,是有别的目的,我以为他只是心肠好打算帮一帮……” 霍三娘清洗着陈无忌的双手,声音带着几分自责柔柔响了起来。 “如果……”她顿了一下。 “如果有什么麻烦,嫂子不会连累你的,但你以后吃饭怕是就成问题了。无忌,记住我的话,如果出事,你不要管我,找个村里人,让他带你去城里吧,你去乞讨……总归算是一条活路。” 陈无忌听到这话,顿时鼻头一酸,“嫂……我保护你,没,没事的。” 霍三娘轻笑了一下,“知道,我家无忌啊,可英勇着呢。” “但……算了。手应该洗干净了,我去煮粥,今天将就一顿,明日我再上山看看能不能找点儿吃的东西。” 陈无忌其实知道嫂子在担心什么。 袁老二的亲大哥,是此地里正。 这也是袁老二为什么敢在村里像王八一样横着走的主要原因。 不过,这个身份在陈无忌眼中连个屁都不算。 他家都已经过成这个鬼样子了,还有什么输不起的? 大不了一刀剁了,带着嫂子亡命天涯。 甩了甩手上的水渍,陈无忌匆匆从西屋的屋檐下将自己下午的收获拿进了不大的庖厨,“嫂子,吃的。” 霍三娘刚把那盏唯一的油灯拿到厨房,正借着昏暗的光芒的在择野菜。 口感不一的几样野菜再混合一定的榆树皮一起煮,饱腹感强的可怕。 就是欺骗了肚子,容易引起谷道不满。 霍三娘闻声看了过来,待看到粗糙的藤篓那些还在伸胳膊踢腿的螃蟹之后,脸色顿时一变,“傻无忌啊,这些东西可吃不得,吃了会死人的。” 陈无忌一怔,什么时候吃螃蟹能吃死人了? “这东西人不识,鬼也不识,是驱邪之物,你怎么把它们给抓来了?快点放了。”霍三娘催促道。 “我倒是听说蜜和糖能中和此物的毒性,可以少量食用,可我们家哪有这两样东西?还是赶紧扔了。” 陈无忌半晌无言。 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他为什么能抓的这么容易了。 不是他运气好,纯粹是村民不敢吃。 长期可开发食材加一。 大好事。 “嫂子,可……可以的。”陈无忌固执说道,“死不了。” “会死的。” “不会……我们家猎户。” 为了装个傻子,陈无忌也是拼了。 解释的他舌头都快打结了。 “我知道我们家是猎户,但哪怕是猎户……”霍三娘摇头。 陈无忌打断了她的话,铿锵有力的说道:“吃过!” 霍三娘一怔,“真吃过?” “好吃。” 霍三娘犹有些不信,“你没骗我?” 陈无忌猛摇了两下脑袋,“吃,好多次。” 玛德,他也是真煞笔了。 他为什么非要装这个傻子呢? 第4章 捂着点 在陈无忌一顿乱七八糟的解释之后,霍三娘终于下定决心试一试。 她将不多的几条黄鳝和蛇拿了出来,小心藏在了一口坛子里,只把螃蟹按照陈无忌说的上锅蒸了。 随即拎起藤篓里,唯一剩下的那条娃娃鱼一脸无奈的说道:“你这个家伙,出去一趟,尽弄的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个,真不能吃。” 陈无忌一脸懵逼,这个怎么又不能吃了? “这是死孩子变的,是怨灵,真吃不得。”霍三娘幽幽说道。 “也就是我们这个家已经没什么好怕的,要不然,只是把这个东西带进家里,都是非常晦气的。” “你以后要是看谁不顺眼,可以往他家里扔一条这个鱼,保证他们家得出一笔银钱,好好捯饬几天,说不定还得来一场打醮。” 陈无忌半晌无言。 这一方百姓是真能编故事。 这好吃的东西,全被他们整的跟邪祟挂上钩了。 咋想出来的啊? 野生娃娃鱼这种东西,搁他上辈子那要是吃上一锅,还真要出事。 可现在朝廷不管了,这种味道鲜美的东西,反而成邪祟了。 眼界这东西不但决定认知,还决定口福。 “嫂子,吃过……好吃,很好吃。”陈无忌重重说道。 霍三娘豁然瞪大了眼睛,半晌忽然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东西一般,惊喜说道:“无忌,你说你有没有可能是吃了娃娃鱼才傻掉的?如果真是,这个是有办法治的,只要做几场法事就好了。” 陈无忌:…… 他有点儿想掐人中。 嫂子这脑回路也是没谁了。 他连连摇头。 但此刻的解释多少有点儿苍白了。 在嫂子的眼里,他此刻的状态应该是,连邪祟都吃了这能好得了? “一定是,无忌,一定是的,我们需要攒钱,做法事!”霍三娘惊喜无比,嘴角的笑容怎么压都压不住。 她像个欣喜莫名的孩子挂在陈无忌的脖子上就是一顿蹦跶。 陈无忌默默享受之余,却有些悲伤。 他该怎么劝嫂子把这邪祟给吃了? 很鲜的,且能饱腹。 野生的他自然没吃过,但养殖的,他上一世是吃过的。 是真好吃。 这么大一条鱼,让他就这么给扔了,他是真舍不得。 就这家庭,真没奢华到这个地步。 “无忌,你会好的,相信嫂子,你一定会好的。”霍三娘松开陈无忌的脖子,背过身迅速抹掉眼角的两滴泪珠,然后一把抓起了那只简陋的藤篓。 “我去找个地方把这邪祟埋了,然后吃饭。” “嫂子,明,明天吧,很黑。”陈无忌急忙劝道。 霍三娘探头看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夜色,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那就先放到外面。” 这一次,陈无忌没有再坚持。 邪祟这两个字在古人心中的可怕地位,堪比不法之徒窗口的红蓝两色灯,到底是不是跟他有关不要紧,反正看到觉得得吓一激灵。 霍三娘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就把锅里的螃蟹拿了出来。 这本是一个调味料匮乏的时代,而陈无忌家里的调味料更是匮乏到了极致,只有大粒青盐和自家产的花椒。 可惜蒸螃蟹都用不上。 这一锅螃蟹,算是原汁原味到家了。 但上桌之后,饿了一天的陈无忌,还是吃出了珍馐美味的口感。 舌头都差点鲜掉了。 至于那点腥味则被他完全忽视了。 他飓风一般扫荡了一只螃蟹,却见霍三娘还在那里摆弄着蟹脚满脸难色。 他又开了一只,递给了霍三娘,“嫂子,好吃的。” 霍三娘深吸一口气,终究是五脏庙的寂寞战胜了那点怀疑,也学着陈无忌的样子吃了起来。 一口蟹黄下去,她的眼睛猛地一亮。 “无忌,确实好吃哎,哪怕是有毒的,我也认了。” 她故作凶狠的狠狠咬了一口蟹脚。 陈无忌轻笑,“嫂子,没…没…毒。” 这东西只要吃过一回,什么怀疑就都没了。 真正可惜的,是那条娃娃鱼。 明天得想办法弄个面目全非再带回来。 饭桌上只有这么些螃蟹,别无他物。 只靠那点蟹黄,他们两个成年人谁都别想饱腹。 为了能不让肚子那么难受,陈无忌把螃蟹身上所有能啃动的地方全部都没有放过,这才勉勉强强吃出了一点吃东西了的感觉。 饭后,霍三娘烧了一锅水,拿一木盆装了,端进了陈无忌的房间。 “无忌,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擦擦身子。” 陈无忌刚在炕沿上坐下,听到这话,顿如雷击。 不是,嫂子,这不合适…… “你打了邪祟,这是艾叶水,洗洗,驱邪。”霍三娘解释了一句,“都痴成这般模样了,若是再叫邪祟沾了身,可就麻烦了。” 看着嫂子过于严肃的模样,陈无忌只好顺从。 但让嫂子帮他洗还是算了。 他怕控制不住。 “嫂子,我自己,自己弄。”陈无忌尴尬说道。 “你个傻大个,自己弄什么,手能够到后脑勺吗?快脱,这个水要把全身上下全部都洗到,不能留下一点。”霍三娘看陈无忌那忽然羞涩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床上躺了那么多天,你要不要猜猜你是怎么躺过来的?快点。” 陈无忌:…… 霍三娘见陈无忌还是没有动作,索性直接上手了。 那软绵绵的小手往身上一摸,陈无忌顿时如同被施展了定身术。 老老实实的被霍三娘扯去了孙猴子同款皮肤,然后被强行扒拉着站在了木盆边上。 霍三娘面颊微带绯红,瞥了一眼陈无忌,轻咳了一声,“捂着点儿,男女授受不亲。” 陈无忌:??? 嫂子,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是你非要给我洗的…… 其实,陈无忌明白嫂子为什么会这么坦然的帮他洗澡。 一切的根源,只因他是个傻子。 在嫂子的眼里,或许,他这个傻大个就是痴长了一些个头的孩子。 若恢复理智,他可就不配享受这样的待遇了。 届时别说洗了,他只是脱个上衣,嫂子怕是都得落荒而逃。 第5章 我没有 嫂子虽然看似镇定自若,但也羞红了脸儿,眼波像是柔柔的春水一般晃动的厉害。 “嫂子……”陈无忌口干舌燥的开口。 他想铤而走个险,斗胆向嫂子求个温暖。 盛夏嘛,更温暖一点,很合理。 “好了,滚到炕上睡去吧。”霍三娘忽然说道。 陈无忌呆了呆,“嫂子,我想……” “想什么?你这大脑袋还能想出什么来?赶紧睡觉。”霍三娘伸出青葱般的手指戳了戳陈无忌的额头,身体却不由的轻轻一荡,像是忽然间触动了哪里的开关。 她迅速弯腰,将地上的水盆端了起来,脚步匆匆的离开了陈无忌的房间。 陈无忌炽热的目光无奈的收了回来,脑海里全是嫂子刚刚弯腰时那一刹那的风景。 火好像更盛了…… 但盛着吧。 除了硬扛,还能怎么办? 这个晚上,对陈无忌而言有些难熬。 他本就火旺的睡不着,住在隔壁的嫂子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东西,时不时就会传来一声婉转的梦呓。 动静虽然短暂,可那声调实在是太要命了。 婉转,撩人。 恍若味美色鲜的一锅汤,又勾了浓浓的芡,直勾人的魂儿。 穿越而来的第一个晚上,迷迷糊糊什么时候睡着的,陈无忌完全没有印象。 不过,第二天睁眼倒是睁的挺早。 晨光刚刚在东边探出个灿烂的脑壳,他就醒了。 起床,洗漱,然后他把原主的东西翻箱倒柜的全部都拿了出来。 他想着能不能凑点儿布料,最次给自己整个汗衫、短裤之类的穿一穿。 现在这一身孙猴子同款皮肤,抛开皮子的骚味不说,实在是太有碍观瞻了。 结果一顿找,他不但找出了一身崭新的短褐,还在柜子底下的布包里抠出来了三十个铜板。 那一身衣服,应该是原主留着在重要场合穿的,平日里根本不舍得。 但陈无忌可不管这个,先把当下的自己整舒服了再说。 整天穿着正宗皮裙硬挨,不照样自己傻了,媳妇跑了,何必呢? 至于原主辛辛苦苦攒下来的三十文钱虽然解决不了了眼前的麻烦,但也能算是陈无忌此刻的一笔巨款了。 关键时候能救急。 院门忽然被推开,紧接着挎着一个篮子,沾染了两腿露水的霍三娘走了进来。 “无忌,今日运气不错,我在山上找到了一些树葛(木薯),再加上你昨日抓到的猎物,我们这两日的吃食算是有了。”霍三娘惊喜的说着,忽然注意到陈无忌崭新的衣裳。 她轻咦一声,“你这家伙今日打扮的这般俊美,是要做什么去?” 俊美这个形容词,差点让陈无忌没绷住。 嫂嫂是个会夸人的。 “就,穿。”陈无忌用最简短的话,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他一直以为嫂子还没有起床,原来她已经去了一趟山上回来了。 算算时间,她恐怕是天刚蒙蒙亮就出发了。 木薯虽然能饱腹,但这东西是真有毒,吃的时候需谨慎。 也不知道嫂子知不知道。 陈无忌接过嫂子手中的篮子,拿起一块木薯,“嫂子,有,毒。” “我知道,没事,吃完睡瞌睡就行了,没其他的事。”霍三娘不以为意的说道,“村东头,那寡妇徐氏娘儿俩现在就是这么做的,每日漫山遍野的找树葛,吃完就睡觉,一顿顶一天。” 陈无忌怔了半晌。 若有吃的东西,又有谁愿意如此呢? “我来。”陈无忌拿起嫂子挖来的木薯,在厨房里削了皮,然后将它们全部浸泡在了院子里的破缸里。 “三天,要,换水。” 霍三娘看着陈无忌操作,恍然问道:“你的意思是,换水浸泡三天,就没毒了?就可以不用睡瞌睡了?” 陈无忌重重点头。 嫂子是聪明的,一点就透。 “咦,居然还有这法子呢,改天我可得跟徐寡妇说说,免得那娘们整天睡着睡着,真睡过去了。”霍三娘惊喜说着,抓住陈无忌的脑袋揉了两把。 “你小子还不算彻底的傻,起码之前学到的东西还没有忘。” 陈无忌傻呵呵的笑了笑。 嫂子,你刚刚好像走光了…… 有点白呢。 正想着,简陋的院门忽然被人用力的拍响,片刻后虚掩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三道人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前者身形消瘦,文士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活像个骷髅架子。 后者大腹便便,一看就吃的不错,只不过脸肿的跟猪亲了一晚上似的。 但是这俩人的样貌又有八分像,一看就是亲兄弟。 一看到这俩人,陈无忌瞬间就猜到他们此行的目的了。 给袁老二找场子。 后面那个大腹便便的就是袁老二。 而前面这人,不出意外就是他的里正兄长了。 另外的一人,陈无忌倒是认识,是陈氏的族长,陈有望。 一个从来帮权不帮亲的二腿子。 “陈无忌,听说你拳头现在硬的很,在村里横行霸道,有没有这回事?”里正端着架子,目光在陈无忌家的院子里转了半圈,没找到椅子,只好双手往腰间一抱,高声问道。 “他放屁!”陈无忌怒声喝道,脖子瞬间梗了起来。 他作为一个傻子,这个时候必须拿出气来势。 “放你娘的屁,你怎么跟本里正说话呢?”里正瞬间暴怒。 “我且问你,昨日是不是你打的袁金宝?” 霍三娘已经被这阵势有些吓到了,匆忙之间就要出声,被陈无忌死死拦在了后面。 他凶狠的盯着里正,将牙关咬得咯噔作响,“我没有,他放屁!” “没有?你即便是想狡辩好歹说个子丑寅卯出来,一句你没有你觉得有用?本里正早已知晓了一切,你坦白说来。”里正端着架子喝道。 但陈无忌的气势比他更强,双拳猛地一攥,近乎扯着嗓子吼道:“我就没有!没有!!!” 第6章 朝廷律令 我就是没有,有本事你咬我一口! 陈无忌现在的战术很简单,打死都不能认。 只要不认,仅凭袁老二一个人的说辞,也就那么回事。 除非这个里正为了袒护兄长连脸都不要了,非要在他身上找个场子,找补些东西回去。 否则的话,他们根本奈何不了他。 没有任何人证,顶天了就是各执一词,咬呗。 “大哥,跟这个傻子没办法讲道理。他打我那是事实,不用管那么多,拖到他们陈氏祠堂,打个半死就行了。”袁老二见状说道。 里正瞪了兄弟一眼,看向了陈有望,“陈族长,此事你怎么看?” “如果陈无忌真打了袁兄弟,打个半死都算是轻饶了他。但话还是要说清楚的,否则怕是要影响里正在村里的威望。”陈有望沉吟片刻后说道。 “这不是还有陈霍氏在嘛,她想必是知情的。” 里正点头,“陈霍氏,你且坦白说来,别误了性命。” 边上陈有望暗搓搓的补了一句,“坦白说来,打的轻一点,若是你隐瞒不报,陈无忌这小子怕是要被打个半死了,说不准会有性命之虞。” “我们陈氏一向族规严苛,容不得这等恶人行径,我们里更是严禁村民私下斗殴,违者重责,这是律法,不是儿戏。” 霍三娘的脸色悄然白了几分。 陈无忌猛地一把攥住霍三娘葱白一般的小手,用力捏了捏,随即扯着嗓子吼道:“我,没有!!” 两个老东西倒是挺会摆架子,打个架就要上升到性命攸关的地步。 他倒是要看看他们有没有本事给他摆个修罗场出来。 霍三娘感受到手上有力的温热,目光坚定了几分,“几位叔公,无忌昨晚从山中回来已是很晚了,哪有时间再去打架?没有的事,想必是有什么误会。” “如果袁金堂是因为我这个孀居的妇人,大可不必为难我小叔,他是痴傻之人,分辨不来那么多东西的,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 陈无忌在心中给嫂子暗暗点了个赞。 这话说的,漂亮! 里正侧目看了眼身边的兄弟,“有这事?” “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对她有什么想法。一个寡妇而已,我还怕她克我呢,她前面那个死的有多惨,我们又不是不知道。”袁老二阴翳的三角眼盯着陈无忌和霍三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为了冲喜而成婚,结果冲成了一具人干,啧啧,真惨。” 陈无忌回以冷笑,“冤枉我,骂俺兄长,我,杀你全家!” 袁老二对上陈无忌那冷冰冰的眼神,忽然浑身一个激灵。 “陈无忌,你要杀谁?!”里正暴喝一声。 陈无忌浑然不惧,猛地往前一步,“你们刚还说要打死我,都杀!” 里正猛地哑然。 这话……还真有。 “你们,欺负人,我为什么,不,不能杀你们全家?”陈无忌高声喝问,眼神凶狠而冷酷,像一头发了狂的恶狼。 虽然他故意装出了磕磕绊绊,傻乎乎的样子,但气势十足。 要杀人的那股劲儿,被他完全的拿捏了出来。 里正有些怂了。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而在里正的眼里,陈无忌兼具愣的和不要命的这两个特征。 “回去,脑子磕的好像成了一头猪,还好意思找别人的麻烦!”里正忽然转身,用力推了一把袁老二。 “大哥,真是这愣小子打的我,我没骗你!”袁老二不甘喊道。 里正此刻哪里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定然是这个蠢弟弟要对陈霍氏动手动脚,被陈无忌这个傻子给撞上了。 错肯定是他这个蠢弟弟错了。 但他都腆着老脸来了,若是因为被陈无忌威胁了两句,真就这么悻悻的走了?村里人又会如何看他? 里正顿住脚步,沉吟了半晌,忽然说道:“打人的事情,就这么着吧,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我这个里正也断不清楚,就这样。” “但我差点忘了一件事,你们两家的赋税可快到日子了。还有一个就是,陈霍氏你可寻到了改嫁之人?至本月末若还未寻到人家,那我这个当叔公的,似乎也只能把你送到县衙去了,届时你父母都要受到连坐。” 袁老二闻听此言,眼前猛地一亮。 还是兄长高啊! 把霍三娘强行送到县衙,他再使点儿银钱卖出来,这不就是合理合法的妾室了嘛,之前还费那劲干嘛? 只要挡着她,别让她在这几天时间里再找一个男人就是了,简单。 就算天天盯,也能把她给盯死了。 “兄长,这傻子刚刚跑了媳妇,怕是也得另寻一个,指望他自己找,肯定找不上,还是让衙里给配一个吧。”袁老二眼珠子一转,一个绝妙的主意又从他猪头一般的脑袋瓜里冒了出来。 届时,跟县衙里相熟的打声招呼,让他们给这蠢货安排一个又黑又胖脾气火爆能打架的。 就凭他们家这鬼样子,肯定到时候还是吃不饱,到时候他只需一点银子,就可以忽悠着那女人把这傻子天天当沙包打。 等哪天失手打死了,再随便找个由头搪塞过去,给那女人另寻一个夫君便是。 如此一来,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到了被窝,被打的仇也能报了。 一举两得,一箭双雕,完美。 只是需要等几日而已,等得起。 里正扫了一眼兄弟,“这不是废话?他的名册早已报上去了,只待县衙掌媒(媒官)确认,便可安置。若没有此事,我缘何要提及陈霍氏之事?” 袁老二虽然被教训了一顿,但脸上却满是喜色。 他恍然想起,陈霍氏就是因为要照顾尚未十六的陈无忌这才一直没被县衙强制嫁出去,否则这朵小嫩花怕是早就轮不到他惦记了。 霍三娘闻听此言,脸色早已白的像是涂了一层晶霜。 这段时间忙着照顾叔叔,她都差点忘了自己身上背负的事。 朝廷明令,女子十四岁;无后,家室无羁绊的寡妇逾期未嫁,朝廷掌媒将强制婚配给尚未娶妻的男子,或已迁徙安置的战俘。 违者父母连坐,蹲半年大牢不说,赋税更要翻五倍! 第7章 嫁给我 里正几人是什么时候走的,霍三娘都没有注意到。 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件事。 她必须再次嫁人了。 父母连坐,五倍赋税,这些皆是她无法承受的。 霍三娘回过神来,手掌轻放在陈无忌的手背上,“无忌,县里的掌媒要给你重新婚配一个娘子,往后……你就跟她好好过日子,嫂子怕是陪不了你几日了。” “我不想让爹娘因为我还要受一遭牢狱之灾,更负担不起朝廷的五倍赋税,这人,我怕是嫁定了。” 原身在痴傻后的那段记忆陈无忌是空白的,很多画面都断断续续。 但对于朝廷新的律令这小子倒是背的比较清楚。 连年对外的战争导致大禹王朝人口锐减,为了遏制这一趋势,迅速补充人口,朝廷不但降低了婚育的年龄,更把男婚女嫁变成了一件强制性的事。 不论男女若是到了年纪还不结婚,那可就由不得你了。 县衙的差役会亲自上门带着你去结婚。 不配合的情况更好办,直接送到边疆婚配刚刚改造过来的战俘,还要连累父母也要被抓去坐半年的大牢,接下来的两年赋税更是翻五倍。 总而言之一句话,大禹王朝境内,朝廷不允许十四岁以上还有单着的男女,想来个单身自由,做春秋大梦吧,绝对不可能! “嫂子,嫁我!”陈无忌用力捏住了嫂子细腻的小手。 这是他在里正说这些东西的时候,就想到的办法。 他不想让这个贤惠温柔的女子,变成别人家里的长工,生儿育女的工具,甚至还要遭受殴打和欺辱。 大禹王朝王朝的女人地位有多低,那是肉眼可见的。 只需走出家门口往村子里看看就知道了。 袁老二昨天做出了那么丧心病狂的事,可他的原配夫人藏在房间里屁都没有放一个。 虽然他现在穷困潦倒到家徒四壁,但他会想办法改变这一切,给这个在他痴傻期间给了他一条生路的温婉女子一个温暖的家。 “嗯?啊?”霍三娘被惊了一下,难以置信的看着陈无忌。 “无忌,你刚刚……刚刚说什么来着?” 陈无忌以无比认真的态度,再度说道:“嫁我!” 霍三娘呆呆的看着陈无忌,神色有些慌乱,“无忌,虽说朝廷允许寡妇嫁叔,但长嫂如母,这多少有些不合适,你让我想想……想想……” 她不但慌乱,还害羞了。 羞的满脸桃花相映红,眸子里全是动荡不安的盈盈水波。 “嫂子,我会照顾好你的。”陈无忌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无忌你很好,但……”霍三娘将手从陈无忌的手中抽了出来,“让我想想,想想……” 她落荒而逃,脚步匆匆的钻进了厨房。 似乎是想找个什么事情来遮掩一下,可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转成了一只无头苍蝇。 陈无忌没有再逼迫嫂子。 还是让她好好想想吧。 虽然朝廷允许,甚至鼓励寡妇和小叔结合,但在乡俗民约之中,这始终被认为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也容易遭人诟病。 陈无忌拿出木枪磨了磨枪头,又把家里唯一的一把刀带上,走到厨房门口对嫂子说道:“嫂子,我进山了。” “你先等等。”霍三娘着急忙慌说道。 “我弄点菜粥,你吃点儿再说,饿着肚子进山哪受得了?” 陈无忌一想也是。 他这一进去,回来肯定到傍晚了,一口都不垫吧一下,根本没力气打猎。 若是能找到猎物,在山里倒是也能对付,可万一打不到呢。 霍三娘从瓦罐里拎出了一条昨日陈无忌打来的黄鳝,处理之后,和野菜混在一起炖了。 她根本舍不得全给炖了,只用了一点,加了点荤腥。 也算是有肉有菜了。 勉勉强强吃了个水饱,陈无忌扛上收拾利索的工具,就迅速上山了。 他和嫂子两个人头上担着两户的赋税,加起来将近千文。 当地百姓一户的年收入差不多也就千文左右。 而他要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内凑齐正常家庭一年的年收入,不努力点,别说给嫂子幸福了,他们两个的小命都得折在边疆。 进山之后,陈无忌先扯了几把藤条扛在身上,在猎到了一只活泼好动的小松鼠之后,他忍痛将松鼠肉大卸了七八块,然后开始漫山遍野的找大型动物的踪迹。 打猎的确不是陈无忌的强项,毕竟现代人哪有条件搞这个? 不过他出身山村,再加上经常看野外求生的节目,很多常识性的东西他还是很了解的。 比如山野动物的活动,一般都是有规律可循的,看粪便的新鲜程度,足迹的深浅多少,就能基本上判断出来一些东西。 “这足迹……有点儿像是野猪啊,不过野猪吃肉吗?”陈无忌盯着地上新鲜的足迹,陷入了沉思。 他不知道。 “管他呢,先搞个陷阱试试看,瞎猫万一撞出来个死耗子呢!” 陈无忌嘀咕一声,就近选了一棵有韧性的小树,削去树冠,然后将之前扯来的藤蔓拧成两股捆在树干的枝丫间,扯下来在前面套了活扣。 将这个活扣在地上摆成一个圆,两侧又拿两块石板轻轻的挨着,压住了藤条的边缘。 支撑石板的,是两个非常细的小木棍。 这是一个组合陷阱,几乎挡死了这一串动物足迹经过的所有区域。 一旦它从这里经过,哪怕不吃里面的诱饵,只要稍微触碰一下其中任何一根小木棍,石板瞬间就能砸落,活扣也会因为失去压制,瞬间收缩弹上去。 陈无忌小心翼翼的将切碎的松鼠肉分别放在了石板下面和活扣中间,在附近的大树上做了个标记,便又匆匆寻找下一处。 第8章 山里的盛筵 陈无忌将那只小松鼠完美利用到了极致,做了足足六处陷阱。 若小松鼠泉下有知,它的小小身躯有可能猎来六只大型动物,应该也会死而无憾的。 生前面对那些大型动物只敢狗狗祟祟,死后却有机会搞死它们,也算是间接做大做强了。 弄好陷阱之后,陈无忌弯弓搭箭,一路搜寻着动物的痕迹,直奔昨日捞到螃蟹的水塘。 既然当地村民弃之不理,那他就不客气了。 不吃螃蟹,不吃娃娃鱼…… 当地村民真的是太友善了。 途中的收获有些寡淡,陈无忌只遇到了一只饭后悠闲散步的锦鸡,两箭全部放空,最后还是全靠体力追上去拿石头给砸死的。 虽然一日的吃食又有了,但靠这个进度,想凑足千文,基本不太可能。 水塘到了。 清澈的水面下,偶见拇指大小的游鱼飞速划过。 但这是仅有的,娃娃鱼和螃蟹一只都不见。 陈无忌的内心有些崩溃了。 “螃蟹大哥,鱼小姐,虽然我知道你们正常夜里出来活动,但也不至于这么干脆的全都大白天藏起来睡觉吧?别睡了,赶紧出来,我们聊聊。” 陈无忌苦中作乐的嘀咕着,挽起裤腿下了水。 开始翻水塘里面的石板。 在接连翻了四五块石板之后,陈无忌终于见到了相亲相爱的螃蟹一家。 “多谢,多谢,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都来吧。”陈无忌在螃蟹横着钳子仓惶四窜之间,迅速出手。 四只跑了一只,三只肥美山蟹到手。 拿草迅速五花大绑,陈无忌再度翻身下水塘。 正弯腰仔细排查石板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一抹巨大的身影一闪而过。 好像是一条十斤打底的娃娃鱼。 陈无忌迅速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够到了放在塘边的木枪。 然后拿出了少年闰土插猹的标准姿势,在眼、枪、鱼成一线的瞬间猛地出手,巨大的力气让水面溅起一簇巨大的浪花。 但娃娃鱼一个灵活的甩尾漂移,在枪下安然且飘逸的逃生。 “已是我陈某枪下亡魂,竟还敢徒劳炫技,看枪!”陈无忌中二的喊了一声,再度持枪发力。 我扎! 扎! 我再扎! 我接着扎! …… 在差点被累出一脑子汗之后,娃娃鱼似乎是看陈无忌这傻孩子实在是太愚蠢了,经过一个华丽的甩尾漂移直接撞到了枪下,一枪爆头,顺利饮恨。 陈无忌拿枪挑起娃娃鱼,嘴角瞬间咧出了乌鸦掀桌后的嚣张气势。 他掂了掂鱼,十斤有些保守了。 这家伙怕是得十五六斤,足够他和嫂子吃个两天了。 这东西在大禹因为邪祟化身的名头,也差不多相当于是保护动物了。 所以才能长这么肥! 只能吃不能卖的食物加一! 千文赋税,完成进度,零! 将鱼拿草绳串了先放在一旁,陈无忌再度化身勤劳的搬石力士,本着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原则,挨个扫荡水塘里面的石板。 大概是娃娃鱼这条大禹邪祟之鱼的死亡,给他加持了运气,他接下来找螃蟹的进度居然挺顺利,不到一个时辰就捞上来将近二十只。 并且还顺手捞到了好几条黄鳝。 不过,这方水塘的极限好像也就到这里了。 明天再来,怕是找根螃蟹腿都不容易了。 他必须得换地方了。 陈无忌仰头看了看日头,大概好像是在正中的样子,应该是午时了。 他一个现代人暂时还没养出仰头观日便可知几时的本事,只能大概估计,有个判断就可以了。 “这山上应该不止这一口水塘,再找找看。” 陈无忌沿着浅浅的小溪逆流而上,行至山顶平缓处的时候,他看到了人生最难以置信的一幕。 像极了一部电影里的动物大会。 成群的动物正扎堆在小溪边喝水。 陈无忌心里忽然冒出一个非常荒唐的念头,难不成这些动物也有个午时用餐的习惯? 这也太震撼了。 更夸张的是,他连大象这玩意都见到了。 西山村这生态环境好像有点儿好的过分了。 据说华夏古代,南方也有成群的大象生活,曹冲还称过。 但在内陆地区见到这东西,陈无忌那弱小的知识储备还是感到震惊无比,这可是真正纯野生的,在山顶上喝水的象。 在此刻这条不宽的小溪边上,不知品种的大象应该是老大。 除此之外,体型第二大的是,犄角很像牛魔王的野牛。 第三则是几只长相和鹿没有太大区别,但名字应该是叫麂的动物。 皮毛赤红,看着挺有神话色彩。 就是叫声听着不是很顺耳,多听两声,浑身的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陈无忌在短暂的震惊之后,迅速弯弓搭箭,目标大象。 放倒一只这个大家伙,千文的赋税应该就能解决了。 哪怕他很喜欢这个大块头,但为了生存,他必须拼一拼。 单车能不能变摩托就看这一下子了。 陈无忌正在寻找大象的薄弱位置,还没来得及动手,忽然溪边的动物群惊慌四散。 紧接着一股狂风从林中直直的吹了过来,差点打了陈无忌一个趔趄。 “哪里来的邪风?”陈无忌迅速伏低了身子。 哪怕他三观比五官还正,脑子里科学与道家杂糅,也意识到了这一股风的不对劲。 此时,不宜冒头。 他的担忧没能持续太久,转眼就看到了两只斑斓猛虎左右夹击而来,以极其凶悍的姿势直扑动物群。 它们看都没有看大象,眼里全是肉质肥美的野牛和麂。 看到它们的瞬间,云从龙风从虎这个传说在陈无忌的脑子里具象了。 真他娘的有风! 老虎不愧有着山中之王的威名,一个回合的绞杀,一只野牛,三只弱小又无助的麂就化作了它们的齿下亡魂。 陈无忌缩在岩石下面瑟瑟发抖。 他根本不敢动,没有武松的本事,动一下就是死。 但这两只老虎似乎也是敞亮虎,打到了它们的午餐后,两虎叼住那只野牛,三两下就消失在了密林里。 陈无忌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那两个猛家伙临走的时候好像看了他一眼。 而且眼神还貌似有点儿人性化…… 第9章 陈不仕 陈无忌一直等到小溪边的动物们都跑了个干净,才敢在岩石下面冒头。 他担心那两头大猫盯上他了,在某个地方猫着。 它们临走时的那个眼神,让他越想后背越凉。 小溪边除了刚刚迅如雷霆般的战斗痕迹,只剩下那三具麂的尸体。 陈无忌盯着麂的尸体看了片刻,铤而走险的迈出了一步。 这两只大猫故意吓他,他拿走两头麂作为精神补偿,这很合理吧? 它们应该没有什么意见吧? 紧张是真的紧张。 但陈无忌现在急需能换铜板的猎物。 这三头麂,此刻在他眼里的诱人程度,不亚于一座金山。 在早死和晚死之间纠结半晌,陈无忌决定搏一搏。 “干了!” 在心里给自己疯狂打了个气,陈无忌如利箭一般窜了出去。 一把扛起一只麂,右手又拖了一只,他迅速沿着小溪冲了下去,没敢回头一下。 耳畔没有什么动静,也没有狂风袭来,那两只大猫好像并没有埋伏。 陈无忌一口气跑到了他之前摸螃蟹的水塘边,这才敢上气不接下气。 他好像侥幸成功了。 这一顿狂奔,让他的胸膛里好像塞进去了七八块的烙铁,喘口气就扯得生疼。 歇了一会儿,又灌了几口清澈的溪水,这股难受的感觉才慢慢消退,体力也有所恢复。 将那两头麂找了个石缝藏了进去,外面又用草遮了遮,陈无忌迅速把之前布置的陷阱检查了一遍。 有两处被触发了,一处石板下面砸死了一只老鼠,一处挂住了一只黄鼠狼。 陈无忌看着直呼晦气。 辛辛苦苦布置半晌,竟然就换回来这俩玩意? 简直跟故意恶心他似的。 这头黄鼠狼应该是他布置陷阱后没多久就跑过来的,已经给勒死了。 陈无忌将黄鼠狼取了下来,拿老鼠肉又重新布置了陷阱。 黄鼠狼能不能吃他不知道,但这皮子应该值点儿钱,还是得带着。 收拾好猎物这只唯一的陷阱猎物回到水塘边,陈无忌把娃娃鱼给剁了,忍痛留下了辨识度最高的鱼头,明日继续当诱饵,剩下的鱼肉切割好后,拿芭蕉叶包了,用草绳一捆和螃蟹装在了一起。 没有鱼头,嫂子应该认不出来这是娃娃鱼,大概就可以放心吃了。 今日他亲手打到的猎物中,也就这条娃娃鱼最可观,营养也最好了。 不吃简直暴殄天物。 只是早上被袁老二几个搅和了一场,他忘记把昨日打到的那条娃娃鱼带上山了。 处理一下,那条鱼也能美美的吃一顿。 现在这会儿怕是早就被嫂子找地方给安葬了。 有些可惜。 扛起两头麂,陈无忌左手黄鼠狼,右手螃蟹等山珍像是螃蟹一般艰难的挪下了山。 这两头麂挺重的,百十斤绰绰有余,最主要的是这俩玩意放在一起不好扛,身体稍微偏移一下,就会滑下来,搞得陈无忌不得不小心翼翼,时不时调整一下。 但就算是再难,他也得安然无恙的扛回去。 他今天可是真正的虎口夺食,非常的来之不易。 慢悠悠的挪了将近两个时辰,陈无忌终于下山了。 地里做活的村民看到陈家的大傻子扛着这么多的猎物下山,纷纷大声吆喝着凑了上来。 可待到看清楚陈无忌身上背的猎物,人群顿时一哄而散。 陈无忌刚刚还有些担心这帮人趁火打劫,可他们下一刻的举动把他搞了一脑袋的雾水。 几个意思? 我身后跟东西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除了他的影子,只有傍晚极其灿烂的夕阳。 远远的,村民的声音传了过来。 “夭寿了,那傻子把山神给打死了。” “完了,他们家死定了,连山神都敢打,这傻子真是傻得可以。” “还有黄皮子呢,这种邪物他居然都敢猎杀,等着吧,今天晚上准出事。” “别说了,快走,快走!那黄皮子记仇的很,别让它把我们也给惦记上。” …… 陈无忌半晌无言。 如果不出意外,他们说的山神应该就是这两头麂了吧? 他就想问一句,这山上还有什么能吃的? 螃蟹是驱邪之物,娃娃鱼是邪祟化身,麂是山神。 至于黄鼠狼,它应该是唯一一个不无辜的。 九成九不能吃,只能卖皮毛。 不过听村民的意思,这东西好像也沾点儿邪气。 或许比娃娃鱼还邪。 真是见了鬼了,他们怎么就那么多的讲究? 照这说法,嫂子看到麂,怕是又不敢吃了。 陈无忌有些心累,西山村的百姓挨饿是有道理的。 对天地自然的敬畏之心太强烈了,强的可怕。 “先回去再说吧,希望城里的人没这么迷信,愿意享用一下山神,买了麂换粮食。”陈无忌心头叹息了一声,大步一迈快速朝家走去。 在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席长衫洗的破破烂烂的本家叔叔陈不仕。 “你回来的早了。”陈不仕往陈无忌肩头的猎物看了一眼,忽然说道。 陈无忌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弄的有些懵,“叔,怎么了?” “山神要偷着吃,怎么能明目张胆的扛回来。”陈不仕说道。 陈无忌:…… 还有这说法的吗? “叔,偷着吃和不偷着吃有什么区别?”陈无忌真的挺好奇的。 “偷着吃自己心惊胆战,但肚子饱了,还能换银钱。明目张胆的吃,全村人都心惊胆战,因为担心山神降罪,他们还会怪罪到你头上,同时也眼红你有肉吃,然后找你的麻烦。”陈不仕说道。 “但这是山君送我的!”陈无忌咧嘴一笑,掀起了麂耷拉着的脑袋。 “叔,你看,我可咬不出这样的伤口来!” 陈不仕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了陈无忌的身上,眼神直勾勾的夺人心魄,“脑子清醒了?” “啊?嗯……稍微有点,可能还是会经常发作。”陈无忌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忘记装傻子了。 在山上为了解闷,他一直自说自话,一时疏忽忘记了伪装。 陈不仕点头,“经常发作好,你现在不但要经常发作,病情可能还要更深一点。两户的赋税,可不是个简单的事儿,交还是要交的,但少点儿朝廷也不会怪罪一个傻子的。” “傻到连一文钱都不知道交的,肯定会是边疆填坑的炮灰。但傻了,却还知道缴纳赋税的,在朝廷眼里就是有用的傻子,明白了吧?” 第10章 她答应了 西山村有两个傻子,一个是陈无忌,一个则是陈不仕。 只不过陈无忌傻得更彻底一点。 而陈不仕之所以也被人称作傻子,只是因为他与村民的格格不入。 这个读书人,说话做事和村民都是不一样的。 他就连过节都和别人过的不一样。 于是久而久之,他就成了村民眼中的异类,一个看着饱读诗书,但其实脑子被虫啃了的家伙。 但听他此刻的这番话,陈无忌忽然觉得当年陶渊明可能也是当地村民眼中的傻子,毕竟一个嚷嚷着欢来苦夕短,已复至天旭的家伙种出来的作物却是草盛豆苗稀,还不发愁的写了一首诗,村民当时的眼神一定是复杂的。 陈不仕在这一点上,倒是比陶渊明强,他的庄稼侍弄的很好。 比村里任何一个地道的农民种的都好。 “叔。”陈无忌唤了一声。 “三叔。”陈不仕强调道。 陈无忌轻笑,有必要讲究的这么清楚吗? “三叔,晚点偷摸吃点山神吧,我给你送过去。”陈无忌得先问一下。 毕竟这是山神。 陈不仕却摆了摆手,“不必,我花钱买,给我留条腿,晚点送过来。” “行。” 陈无忌痛快的答应了,没跟陈不仕掰扯钱的事情。 既然提了买,这钱肯定是要收的。 白送一条腿,他还真有点儿舍不得。 无他,他现在不仅仅是穷,还是关乎着能不能保住小命和嫂子的穷。 实在是大方不起来。 等会多给他弄一点肉就好了。 辞别了三叔,陈无忌脚步轻盈的回了家。 嫂子正在院子里沤麻,弄的满头大汗。 “嫂子,我回……了。”陈无忌差点又秃噜嘴了,好在及时的刹住了车,强行把后面的收了回来,弄成了半截子。 霍三娘拿手腕沾了沾额头上的汗水,满面如春风一般的笑意,匆匆迎了上来,“今日累坏了吧?怎猎到了这么多……这,山……山神?!” “无忌,你怎么连山神都打回来了?这……” 霍三娘惊得语无伦次,作势就要跪下。 陈无忌连忙一把拉住,磕磕绊绊说道:“嫂子,送,送的。” “送的?谁能把山神送给你?!” “山君!” 霍三娘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山君是谁?” “老虎。”陈无忌说道。 他以为老虎的这个别称,大家应该都知道,看样子也不绝对。 霍三娘呆呆的看着陈无忌,半晌没回过神来。 陈无忌所说的东西,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老虎不吃人就不错了,怎么还能给人送东西呢? “无忌,你没骗我?”霍三娘紧张问道。 陈无忌扯起麂的脖子,将它的伤口展示给了霍三娘,“嫂子,你看。” 霍三娘看了看,又拿手掰开来仔细观察了一下,“还真像是什么动物咬出来的痕迹,可是老虎怎么可能会送给你猎物呢?” 陈无忌摇头。 解释是解释不清楚的,太费劲,就这么着吧。 给嫂子一点发挥想象力的空间。 “这么大的猎物如果不是山神就好了。”霍三娘幽幽叹息了一声。 “我去卖。”陈无忌说道。 霍三娘点头,“也只好如此了,它只是我们方圆的山神,城里人或许不认。都已经带回来了,不管有什么样的后果,总不能再扔回山里去。” 陈无忌松了口气。 他还真担心嫂子会这么干。 娃娃鱼那么嫩一条鱼就被她给扔了。 平复了一下心情,霍三娘这才注意到陈无忌左手中的黄鼠狼,顿时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犹如惊涛骇浪一般翻卷了起来。 啪! 霍三娘一巴掌拍在了额头上,无力的低喃了一声,“无忌啊,你打的猎物怎么……就这么邪呢?这东西吃不得啊。” “不好吃?”陈无忌问道。 “肉是酸臭的,不是,这不是好不好吃的事,这东西比娃娃鱼还邪门。它成为山中精怪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讨口封,一种就是被人杀死。”霍三娘说道。 “传闻,谁杀了它,它的阴魂就会强行住进这户人家里成为阴神,必须香火供奉,否则轻者家宅不宁,重者家破人亡。” 陈无忌笑了笑,信这些东西劳资就不是长在春风里的新一代继承人了。 “没事,我更邪。卖掉,皮子挺好的。” 霍三娘拿青葱般的手指在陈无忌的脑壳上轻轻弹了一下,“瞎说什么呢。都已经猎回来了,就按你说的来,吃就别吃了,这东西有人吃过,确实不好吃,肉又酸又臭。” “不管是山神发怒,还是这东西找上门,别担心,我都陪着你。” 陈无忌压根就没有担心过,要是怕它们,他就不进山打猎了。 “嫂子,你……你答应了?”他后知后觉的注意到了嫂子的最后一句话。 霍三娘粉面微红,如水的眼波飞快的看了一眼陈无忌,垂下了头,双手有些不安的拧着,轻声说道:“我暂时还没想好,但我应该是喜欢跟你过日子的,虽然你这家伙傻乎乎的,这几日眼睛还老是不老实。” 陈无忌的嘴角瞬间就压不住了。 嫂子这句话的后坐力,可比AK猛多了。 他一把抓住了嫂子细腻的小手,“嫂子,我会……让你过,过好日子的。” 霍三娘红着脸儿,轻轻点头,“我相信,我已经吃上肉了呢。” 陈无忌嘿嘿笑了起来,嫂子的要求可真够低的。 就她这种颜值的女子,若放在现代,没个高富帅的家底怕是连吃一顿饭的资格都没有。 “别摸了,皮都快搓掉了,你歇着,我去做晚饭,吃罢你要想摸……就再摸吧。”霍三娘轻轻挣脱了小手,脚步飞快的走进了厨房。 陈无忌傻乐着,迅速把他在山上就切好的娃娃鱼拿了出来。 “嫂子,我们吃鱼。” “已经切好了啊?鱼头呢?”霍三娘打开草包看了眼后,说道。 她果然没有认出来这是娃娃鱼。 “我在,山上,吃了些。”陈无忌说道。 他似乎可以考虑慢慢把傻气退一点了。 整天老是这么说话,是真难受。 霍三娘有些心疼的看了眼陈无忌,嗔怪说道:“吃也不吃点好的,就吃了个鱼头是吧?你呀,别老是惦记着我。” 第11章 袁氏兄弟的报复 今天晚上的饭菜,是陈无忌穿越到这个傻子身上之后吃的最好的一顿。 娃娃鱼被保护,真的是有原因的。 肉质鲜嫩,自带香味。 家里寡淡的调味料,反而无意中促成了这道美味佳肴。 霍三娘吃的那双汪汪桃花眼都亮晶晶的,几乎每一口下去,都要嚷嚷一句好吃,这是什么鱼怎么能这么好吃之类的。 陈无忌只是摇头,他不好现编一个名字,只好装不知道了。 反正不可能说是娃娃鱼的。 饭后,霍三娘在厨房里烧水,陈无忌则把两头麂的皮子剥了,将肉切割成大小不一的小块,全部用芭蕉叶裹了,塞进了箩筐里,准备明日拿到城里去卖。 至于那头黄鼠狼,他没有去管。 若明日有人要,再处理也不迟。 随后趁着外面还有点光亮,他拿了一条麂后腿,又切了一些肋条,去了陈不仕家。 陈不仕住的稍微偏一点,去他家要穿过整个村子,一直到南山下。 陶渊明的豆子种在南山下,他则是住在南山下,周围连个邻居都没有。 在经过袁老二家的时候,陈无忌看见院中亮着烛火,想到昨日的事情,心头忽然窜起一股邪火来。 老梆子惦记他嫂子,还想拿下作手段对付他。 他有没有可能招邪他不知道,但陈无忌想让这老小子招点儿邪。 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黄泥封七窍。 将身上带着的麂肉小心翼翼的放在旁边草地上,陈无忌鬼鬼祟祟的靠近了袁老二家,借着朦朦胧胧的光线,他找了一处松软的土地撒了一泡。 然后搅和成一团泥,抓在手里翻上了袁老二家屋后的山坡。 身上没有带水,只能搞这么膈应的了。 袁老二家的院子里支着一个小方桌,有两个人正对坐饮酒。 光线过于昏暗,陈无忌看不真切。 但看体型很像是袁老二和他的里正兄长。 两人的对话随着微风隐隐约约的飘了过来。 “你要的又黑又壮还脾气火爆的女人没有,我给那小子选了个最漂亮的。”身形消瘦之人开口说道。 他一说话,陈无忌立马就确定了他的身份。 就是里正。 袁老二一听有些急眼了,“兄长你糊涂啊,怎么还给他选了个最漂亮的?你倒是给我选一个啊,我们是要搞死那小子,你怎么还便宜他呢!” 里正语气寡淡,“那女人杀了夫家一家三口,三个人身上砍了足足两百多刀,你要是想要,现在还来得及。” “这么狠?!”袁老二吃了一惊,“这种我可消受不起,确实适合那小子,那小子身板魁梧,应该一个人就能扛得起二百多刀。” “还是兄长想的周到啊,不过,这女人杀了三个人,怎么还送到掌媒那儿去了?她不是该被问斩嘛!” “你个蠢货。”里正骂了一声。 “年前太后寿诞,陛下大赦天下,免了死囚的死罪。岁初,太子立,又大赦天下,她连牢狱之灾都免了。” “原来如此,我竟是给忘了。”袁老二恍然。 里正轻哼了一声,“你这蠢货,脑子除了女人还有什么?” 面对兄长的喝骂,袁老二只是笑笑,没有一句反驳。 陈无忌听着他们的对话,心头的火苗噌噌往上乱窜。 想必他们口中的那个小子应该就是他了。 他们通过暗箱操作,这是准备给他送一个女死囚来做媳妇,似乎还打算利用这个女死囚之手弄死他。 啧,为了对付他,这兄弟俩还真是没少算计。 搜肠刮肚的,居然连这么绕的计谋都用上了。 袁老二一直对嫂子贼心不死,他们该不会是打算用同样暗箱操作的手段把嫂子弄到手里吧? 不行,明日得尽快把和嫂子的婚事定了,免得夜长梦多。 就在这时,院中的说话声又传了过来。 里正说道:“明日县里的差役会统一往西山村押送一次新妇,你去陈傻子家看看,最好能说服差役早一点把陈霍氏带走。” “这些差役下来一趟不容易,他们也懒得多跑,一旦陈傻子的新娘送到,她那个嫂子按理就该要成家了。你舍上几个铜板,不出意外,明天晚上你应该就可以和陈霍氏洞房了。” 袁老二闻言,惊喜喊道:“明日一大早我就去陈傻子家蹲着,玛德,明日洞房我就在陈傻子家外面办,让那傻子好好听听她嫂子的声儿。” “蠢货,你要是想死就这么干,那是个傻子,他什么事不敢做?背地里能搞死他的事,你为什么非要去激怒他?我看你也像个傻子!”里正骂道。 “还有,明日一早出村去迎差役,别上陈傻子家。你上那儿,还怎么给差役使钱?当着百姓的面,你以为他们乐意收你那几个散碎铜板?” “是是是,糊涂了,一时糊涂了。”袁老二连连应是。 陈无忌面色阴沉如水。 这兄弟俩的计划和他猜测的大差不差。 利用了朝廷的律法,抓紧给他找个媳妇,然后再逼着嫂子另嫁。 在促成了这两桩事之后,再从中做文章,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手法,都可以称之为高明了。 以朝廷律法为框架,再贿赂掌媒,每一环都扣的很到位。 只不过,他们好像忽略了。 嫂子,也是可以嫁给小叔子的。 陈无忌冷笑,甩手将手中的黄泥砸了出去。 老杂毛,让你们试试邪祟的惯用手段。 鬼打墙和黄泥封七窍,在西山村流传甚广,无数人说的有鼻子有眼。 也是西山村无数孩子的童年噩梦。 啪! 黄泥飞进了袁老二家的院子里,精准的砸在了饭桌上。 弹道稍微有点偏,没糊在袁老二的脸上,倒是把油灯给打翻了。 “谁?!” 一道呼喝声传了出来。 陈无忌没有理会,甩手接二连三的将泥团砸了出去。 夜色渐沉,他只能隐约看到两个人影,根本看不清楚砸到了什么地方。 但听动静,似乎是招呼到身上了。 不大的泥团很快用完了。 陈无忌就地取材,从身边抠了土块和石头,甩手就扔。 惊奇的是,这兄弟俩居然没有出来找一找,反而躲进了房间里。 陈无忌抓住机会,手边摸到什么就往袁老二家的窗户上招呼。 第12章 三叔的邪门手段 陈无忌拍掉手上的尘土,鬼鬼祟祟的离开了袁老二家。 虽然他刚刚做的事情有些小儿行径,不符合一个成年人做事的方式。 但并不要紧。 只要有一、二成的可能让袁氏兄弟认为他们招惹了邪祟,他就赚了。 西山村百姓对天地自然的敬畏之心强的可怕,一旦他们有一丝一毫这方面的怀疑,惊吓是首当其冲,其次肯定得在家里大搞一场法事,好好给自己拾掇一顿。 在夜色彻底黑下来的时候,陈无忌扛着麂后腿和肋条终于到了陈不仕家。 一个不大的篱笆院,两间夯土为墙的茅草屋,就是陈不仕的家。 “三叔!” 陈不仕站在篱笆院门口唤了一声。 一道人影从堂屋里走了出来,“翻进来,我家院墙矮。” 陈无忌一个跳跃,就真翻进去了。 “你是刚刚在泥土里打了个滚吗?怎么搞成这个样子?”陈不仕往陈无忌满是泥土的身上扫了一眼,嫌弃说道。 他穿的衣服虽然旧,但却是个干净人,哪怕天天在地里趟来趟去,可连鞋子都从未见满是泥污。 陈无忌笑了笑,出门在院子里把身上的尘土拍了拍,随即说道:“刚刚路过袁老二家,那兄弟俩正在商量着怎么弄死我,气不过往他们家砸了些土疙瘩。” “当真傻子行径。”陈不仕越嫌弃了。 “我想装个邪祟来的,黄泥弄的不多,就拿土疙瘩凑了凑数。”陈无忌随口说道,“也没指望能有什么效果,就是出口气。” 陈不仕半晌无言,“你如果能先来我家,就不会想到用这么粗糙简陋的办法,你这伪装邪祟的手段,简直傻气乱冒。” “明日若得闲,去山里找一些腐烂的动物尸体,或者血之类的皆可,找个机会埋到袁老二家周围,多多益善。” “三叔,这是引什么的手段?”陈无忌问道。 他猜到了一些,但不知道具体有什么作用。 “蛇虫毒蝎喜食腐肉,这时节毒虫泛滥,非常适合你来恶心人。”陈不仕淡笑说道,“若你兜里有足够的钱财,还有一招更毒的。” “找人画一幅披头散发的女鬼图,切忌,一定是披头散发的,找机会藏在正屋房柱中,或者埋在房屋的中线上皆可,旬月之内,此人必暴毙!” 陈无忌呆了呆,“三叔当真是……见多识广。” “厌胜之术罢了,小道。”陈不仕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目光落在了陈无忌带来的麂肉上,“我可只付得起一条腿的钱,这肋条,你拿走吧。” “往后还想跟三叔多学点东西,这点肋条权当我给三叔孝敬的束侑。”陈无忌笑说道,他发现这位村里的另一个傻子非常不简单,往后一定得多亲近亲近,他的随手指点远胜他自己瞎摸索。 陈不仕放声大笑了起来,“小兔崽子,脑子机灵了,竟连束侑这等说法都知道了。好,你这个侄子,我就先当半个弟子看看成色。” “村里的小傻子要拜当三叔的大傻子为师,这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陈无忌笑着,随口说道:“只是偶尔听闻。” 西山村偏僻荒远,周围十数里连个学堂都没有,村里孩童根本不知道庠序为何物,没有夫子,自然也鲜少人知道何为束侑。 “看在你这些束侑的份上,我再教你一招。”陈不仕伸手掂了掂那些肋条的分量,“来个引蝠术吧,这一招不伤人,但骇人。” “其一,将鳝鱼血涂抹在门板或者墙壁上。这一招最是有效,只要你血涂抹的够多,蝙蝠能在夜里给你搭一间蝙蝠楼。” “第二个办法是,竹火把,用竹子做成的火把在夜间点燃便可。” 陈无忌的表情有些呆滞,他这位三叔懂的东西好像有些邪门啊。 难怪村里人人敬畏的山神,他敢拿来下酒。 “这三招,你自己斟酌使用吧,可以用引蝠术、引蛇术、女鬼图这个顺序,先吓得他心惊胆战,惶惶不可终日,然后女鬼图镇杀。”陈不仕说道。 法子都挺好,但陈无忌对女鬼图的效果有些怀疑。 真就有那么邪乎? 陈不仕似乎是看出了陈无忌的想法,轻笑一声说道:“到底有没有用,你去试试就知道了。女鬼图,可连皇帝都曾忌惮过,这一招看似简单,可不是什么人都会的。” 陈无忌点头。 先保持怀疑,试试再说。 陈不仕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钱袋,将里面的铜钱全部拿出来递给了陈无忌,“麂肉在城中并不多见,具体价钱我也不知道,就按羊肉的价给你算吧。” “羊肉一斤十五文,这条腿大概十二、三斤左右,钱袋里只有一百六十三文,多的没有了,这便宜我强行占了。” 陈无忌笑了笑,“我来一趟把三叔的家底子都给掏干净了,这怕是不合适?给一百四便可,余下的三叔拿去卖酒喝吧。” “我没有赋税!”陈不仕淡淡说道。 陈无忌一把夺过钱袋,揣进了自己怀中,“三叔歇着,我回了。” 陈不仕哈哈笑了起来,“出去走门,别翻劳资的院墙。” 可惜,陈无忌已经翻出去了。 回到家中的时候,霍三娘正守着一大盆艾草水在陈无忌的房中等着。 “三叔真要吃山神?”见到陈无忌进门,霍三娘立马起身问道。 陈无忌点头,“三叔说,别的地儿,麂是吃的,不是神。” 他想以这个借口说服嫂子也吃。 “那肯定的呀,山神每个地方都不一样的。”霍三娘说道。 陈无忌:…… “皇,皇帝也吃呢。” 霍三娘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听说山河神祇都是皇帝敕封的,他吃也没什么,可我们寻常百姓哪里吃得?” 陈无忌放弃了。 嫂子有她的理由,尤其是牵扯到信仰这件事,想说服更难。 算了,她不阻止自己给山神分了尸还拿去换钱就好。 届时换了银钱,买些羊肉什么的给嫂子补补,也不差。 “快脱了洗一洗,去去晦气。”霍三娘催促道。 第13章 根本忍不了 听到这话,陈无忌麻利的褪下衣物,脑子里差点都快把七十二式给走了一遍。 幸好理智尚存,定力也还可以。 要不然或许早已化作猛兽了。 霍三娘眼里泛着羞涩的湿润,目光轻乜,嗔怪说道:“还不快捂着点,这个样子像什么样子,快点。” 陈无忌并没有动手,“不想……” “你不,你不想捂,你想干什么?”霍三娘红透了脸蛋,在陈无忌腰间的软肉上猛地来了一把。 “想……”陈无忌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霍三娘愣了一下,“你想什么你想,你你你……自己洗。” 她将麻巾塞进陈无忌的手中,忽然落荒而逃。 走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撒丫子就跑了。 陈无忌幽幽轻叹了一声,还是着急了啊。 虽然嫂子已经答应了,但也许心中还有些芥蒂。 这点芥蒂不会阻拦他们成婚,但对这件事的影响可能比较大一点。 名义上的东西,权衡利弊之后,接受起来比较容易。 但身体…… 陈无忌也不懂这个时代女人的心理,可能会比较重要吧。 说不来,但他想要一亲芳泽怕是还需徐徐图之。 “那就慢慢来吧……”陈无忌轻笑,简单擦拭了一下身体就上炕睡了。 这种过分迷信的行为,他一点都不感兴趣。 只是为了配合嫂子而已。 不过,用艾草水洗澡倒是挺好的,好像有很明显的美白保湿效果。 翌日。 天刚蒙蒙亮,陈无忌就起床了。 睁眼下炕的第一时间,他就扑到了嫂子的房间。 昨晚嫂子害羞跑了,以至于他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得早点带着嫂子去掌媒那儿把婚事给定了。 用官方的身份,压死袁老二兄弟二人的阴谋。 大禹王朝在出现掌媒这个官职之前,男女结婚很少会跑衙门。 但现在不跑却是不行了。 你不证明你结婚了,人家说不准就带着差役把女人给你送来了。 有些牙籍是可以娶几个老婆的,人家送来了你不要也得要。 可多一人,就会多一分人头税。 比如陈无忌继承父兄的猎户牙籍,就可以娶最多三个媳妇。 一夫多妻睡觉的时候挺美,可交赋税的时候就该哭了。 更别说,猎户的赋税比寻常百姓更重。 嫂子也是刚刚起床,正坐在炕上穿衣服,裙子上的纽扣才系了一半,露出大片如月光般清冷的雪白,隐见沟壑纵横,粉红微显。 陈无忌的突然闯入把霍三娘吓了一跳,连忙将裙子捂了起来,羞恼喊道:“死无忌,大清早的你干嘛?真……想的忍不住了?” “不是,有,有事。”陈无忌说道。 他现在真不着急这个事。 今天这一趟衙门若是走慢一步,他俩可就要各奔东西了。 霍三娘一脸无奈的看着陈无忌,“说实话,真要憋得扛不住了,就上炕来。我也不是不给你,成婚了那种事是应该是的,我只是想等洞房……” “我与你兄长就未曾走到这一步,与你,我想恪守一点古时的规矩和礼法。古人定下的东西都是有道理的,也许老实遵从,我们的日子会过的好一点。” 陈无忌的呼吸悄然有些急促,但他还是忍住了。 “嫂子,去,去衙门。”陈无忌匆匆说道。 “去衙门做什么?”霍三娘疑惑问道。 顿了一下,她又羞答答说道:“我昨晚想了许多,你这家伙大概连那种事是怎么回事都不清楚,却能说出忍不住这样的话,想来应是真的忍不了了。” “上来吧,礼法规矩那些东西就不在乎了,让嫂子先以嫂子的身份疼疼你这个大傻子,来吧。” 陈无忌内心崩溃了。 嫂子你不要在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个啊,我装个傻子很难的。 “袁老二,要……要娶你,就,就在今天,我们快点订,订婚书,其他的,路上说。”陈无忌强行打断了那些旖旎的念头,然后磕磕绊绊给霍三娘一顿解释。 他先挑了点重要的,其他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暂时没有提。 “啊?哎呀,你不早说,我们快走,带上牙籍。”霍三娘大概明白了陈无忌所说的意思,也顾不上自己是不是被陈无忌看见了身子,匆匆下了炕。 两人简单洗漱了一把,带上陈无忌昨夜就收拾好的麂肉和黄鼠狼,匆匆直奔县城,一路小跑。 路上,霍三娘这才有机会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袁老二怎么会在今天娶我?他怎么娶?” “掌媒给我送媳妇,然后,带你走。”陈无忌脚步匆匆,一边说道。 “我昨夜路过,正好听到袁老二和里正在,在家里说这个。” 霍三娘这才恍然,“你的意思是,掌媒今天会给你送个媳妇过来,然后他们会顺带带走我?哦,我明白了,你一旦成婚,我这个嫂子就没有理由再继续照顾你了,必须嫁人。” “这个袁老二,真是好阴毒的心思,该死的老王八蛋,气死我了。你昨天就应该提醒我的,我们现在走都有点晚了,再快点儿。” 陈无忌憨憨一笑,“昨晚,没来得及呀。” “就惦记着我的身子了是吧?”霍三娘水润的眼眸轻乜,嗔怪说道。 “也不全是……” “那你是真忍不了了?” “是啊!” 霍三娘咯咯笑了起来,“傻无忌,你说你连那种事都不知道,怎么会忍不了的?难道人真的生来就会那种事?” “应该,是吧。”陈无忌含糊说道。 开国际玩笑,他会不懂? 想他当年阔气的时候,一个人都敢独闯商K,以一挡十。 不是一摸十,而是喝完唱完直接带走的那种。 论经验,绝对甩霍三娘这个未经人事的少妇几十条街。 “那你说说那种事是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做的?”霍三娘眼中藏着狡黠的笑意,忽然问道。 陈无忌怔住了。 嫂子,你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犯法的你知道吗? 谁给你的胆子! 第14章 成婚 陈无忌心中轻笑,嫂子也是个有恶趣味的人啊。 居然拿这种事来逗傻子玩。 他将扁担换到了左肩上,挠了挠头说道:“我好像是要进什么地方?嫂子,这个,对吗?” 嫂子既然有兴趣,那就好好聊聊。 霍三娘悄然红了脸颊,但还是兴致勃勃的问道:“进哪里?” 陈无忌眼眸微瞪,这是能说的吗? 他摇了摇头,依旧一副憨相说道:“我不知道……” “你说的这个我也不知道,那我们俩怎么办?”霍三娘苦恼说道。 陈无忌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行啊嫂子,装的还挺像样子的。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是吧? “可能是嘴巴。”陈无忌说道。 霍三娘水润的眼眸豁然瞪大,猛烈的咳嗽了起来,“你这家伙,嘴巴?你怎么能想到是嘴巴的?” “别的地方……也进不去啊。”陈无忌苦恼说道。 霍三娘仰天长叹了一声,旋即正色问道:“你有没有见过光着膀子的女人?就是,没衣服的。” 陈无忌摇头。 “你该不会觉得男人跟女人只是脸长得不一样吧?”她忽又问道。 陈无忌顺利跟上了嫂子的思路,诧异问道:“不是吗?” “不是个什么呀,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霍三娘喊道。 她用力搓了两把脸颊,“完了,我还想当个女人的,可我现在好像不得不当个男人了,我一点也不想在这种事上当男人。” “你……你这个傻家伙,明明没有傻得那么彻底,怎么会连这种事都不知道?菩萨啊,真是夭寿了。” 她这一番话让陈无忌忽然有了一个非常好的思路。 这事必须得顺着。 就该让嫂子占据主动,应该会非常有趣。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嘛。”陈无忌嘟囔了一声。 霍三娘牙一咬,心一横,忽然用力说道:“晚上嫂子好好教教你,就教一次,你要是学会了就有下次,要是学不会,那就憋着吧。” “可我笨。”陈无忌嘴角一瘪,“嫂子凶我。” 在刚刚这一瞬间,他忽然灵光一闪,终于知道怎么演傻子了。 把自己当四五岁的孩子就行。 没必要非要装口齿不清,浑浑噩噩的样子。 霍三娘被气笑了,她踮起脚尖,摸了摸陈无忌的脑袋,用哄孩子般的语气说道:“好好好,别委屈啊,嫂子多教你几次。” “不是嫂子不愿意教你,实在是那种事情不适合让嫂子来教啊。” 陈无忌憋着嘴问道:“那谁给我教?” “……”霍三娘呆住了,“这个,好像只有我来教,没事没事,我教。嫂子跟你开玩笑的,你这家伙怎么还当真呢。” “嫂子,那是进嘴巴吗?” “不是!不要再问这个了,晚上你看了就知道了。” “那为什么嘴巴不可以?” “我哪知道啊……那个,可能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不知道。” …… 一路插科打诨,不经意间他们就到了郁南县城。 并不是多么雄伟的城墙下,两个士兵正守在那里,外面排了并不是很长的一条队伍,皆是挑着担子或赶着驴车的寻常百姓。 还没到开城门的时候。 霍三娘靠在陈无忌身边,低声说道:“稍微等等,还没到开城门的时候,我们现在进城,应该恰好赶上掌媒上值。” 陈无忌点头。 他这会儿充满了力气,胸膛都快挺炸了。 嫂子无形中给他许诺了不少的好东西,给他整亢奋了。 脑子里全是嫂子晚上要给她指地儿,还要教他怎么做这类事。 还别说,当个傻子竟然好像还挺好。 找对了窍门,傻子也不是那么难演,可以再坚持一段时间。 在城门口等了约莫一刻钟,城门打开了。 守城士兵挨个查验过后,陈无忌和霍三娘顺利进城。 两人没有一刻逗留,进城之后直奔县衙。 霍三娘猜的没错,县衙里的大小官员们此刻刚刚上值。 得知陈无忌和霍三娘是来登记成婚的,他们连掌媒的面都没有见到,下面的一个胥吏就麻溜的给办了。 陈无忌仔细看了看,这个朝代的婚姻登记还是挺详细的。 男女双方的年龄、排行,还有婚姻情况都做了详细的备案,更着重提了一句兄弟转房,也就是兄去弟娶嫂这件事。 画押之后,胥吏给陈无忌和霍三娘签了通婚书和答婚书。 至此,在大禹王朝的法律意义上,陈无忌和嫂子已经是合法夫妻了。 有这两张婚书在,袁老二除非再把霍三娘变成寡妇,或者强抢。 否则他就算是把掌媒贿赂个通透,这件婚姻事实也改变不了。 离谱的是,他们临走的时候,那个胥吏居然还给了他们每人两文钱。 也不知道原本是什么说法,反正在胥吏的口中,这是朝廷奖励他们结婚的银钱。 是皇帝陛下的赏赐! 出了县衙,陈无忌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落到了肚子里。 接下来可以安安心心的卖肉了。 “嫂子,我们卖肉去。”陈无忌笑的格外欢快。 人生三大喜,他今日也算是碰上其中之一了。 霍三娘拿手指在陈无忌的轻戳了一下,“还叫嫂子呢?” “那叫什么呀?” “……”霍三娘羞恼,“你个笨蛋,叫娘亲。” 陈无忌:…… 嫂子,这么玩是吧? “可我有娘亲啊……”陈无忌咕哝道。 霍三娘笑了个前仰后合,花枝乱颤,“你等会跟别人问,别人怎么说的,你就怎么叫,听明白没有?” “哦,好。” 说话间,二人赶到了郁南县最大的集市——东市。 这里囊括了各种各样的营生,做什么的都有。 霍三娘交了进东市做买卖的税,然后带着陈无忌在一个卖猪肉的摊位旁边停了下来,“我们就在这儿摆吧。” “有人已经在卖了,嫂子我们稍微远点。”陈无忌摇头说道。 嫂子做生意的脑子有待开发。 这里不是交通要道,也不是人流最密集的地方,还有一个卖猪肉的竞争对手,他拿着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除了让人看看热闹之外,恐怕很难成交。 陈无忌拉着嫂子,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市场上肉类的交易行情,最后在活牲口交易的旁边停了下来,支起了自己的小摊子。 拿出事先准备的小木板,在上面用木炭写了一行广告。 “灵气滋养的山神肉,诚惠二十文。” 霍三娘看着陈无忌干净利落的写下这一行字,眼睛悄悄眯了起来。 有人好像在骗人呢。 第15章 邪门对标了 “卖梨了,卖梨了,新摘的梨子一文吃到饱哎。” “汤饼,吃攒劲的汤饼,攒劲的睡攒劲婆娘!” “要猪肉的赶紧来啊,我要杀猪了!” …… 东市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重叠在一起,恍若一张由无数声音编织成的网。 网里,安静立在简陋招牌前的霍三娘,青葱般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那行字,“我们家傻无忌都会写字了呢,你什么时候还学会了这样的本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三叔教的。”陈无忌听懂了霍三娘的弦外之音,立马就把锅甩在了陈不仕头上。 这个傻子,得装。 霍三娘微怔,“昨夜你就因为学这个才回来的那么晚?” “对啊。”陈无忌点头,“这字太难学了,比打猎都难。” 霍三娘轻笑,“应该是挺难的,那这是什么意思?” “灵气滋养的……啥玩意?山神肉?”回答霍三娘的,是一个忽然走到招牌前的胡商。 “是。”陈无忌立马应道。 “打开来我看看这山神肉长什么模样?吃了是不是会长生不老?”胡商好奇问道。 陈无忌摇头,“我不知道,但它就是我们当地的山神。” 胡商往篮子里瞥了一眼,又拿起肉闻了闻,蹙眉说道:“这不就是鹿肉嘛!” “这是赤色麂,我们无意间从老虎口中抢回来的。”霍三娘解释道。 “可二十文太贵了,比羊肉都贵五文钱哪个傻缺能吃得起?”胡商摇头,将肉丢回了篮子里,大摇大摆走开了。 霍三娘眼巴巴的看着那人离开,对陈无忌说道:“无忌,你在牌子上写了二十文?” “嗯,三叔教的。”陈无忌点头。 “这也太贵了,我们降点儿吧。” “等等吧,我觉得三叔是个有本事的人。” “……那行吧。” 二人说话间,一个眼窝深陷,面色蜡黄的中年人忽然眼里放着光扑到了摊位上。 “山神肉,二十文,可以尝尝鲜,有灵性的。”霍三娘立马招呼道。 中年人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被陈无忌扔在一旁的黄鼠狼,“你这个,卖不?” “买啊。”陈无忌说道。 “给!给我,快,给我!”中年人忽然掏出一个钱袋,一把砸在了陈无忌手中。 陈无忌都被他这举动给整懵了。 你不问问价吗? “给我啊,你愣着做什么?三百文还不够?”中年人忽然不悦喊道。 “够,多了。”陈无忌将黄鼠狼递给了中年人,同时也把钱袋递了出去,让他自己掏钱。 虽然这么痛快的主顾,又主动让人宰,不宰都有些过意不去。 但他往后要经常在这里做生意,得注意点着自己的名声。 “不用,你这玩意二十文是不?有灵性?”中年人将钱袋又扔了回来。 陈无忌点头。 在嫂子面前,他得克制着点自己的嘴巴,还是尽量少说话为妙。 “给我来五斤。”中年人痛快说道。 霍三娘惊喜莫名,连忙拿起秤给这中年人称了高高的五斤,又用麻绳捆好递了出去。 中年人随手接了,又问道:“这都是你们猎到的?” 陈无忌点头。 “下回如果猎到黄皮子,你直接送到东头的棺材铺,那儿就我一家,很好找。我不管你卖多少钱,我给你一只三百文,多少我都要,越快越好。”中年人说道。 “你要是明天能送过来,我给你再加二十文!” 陈无忌有些傻眼。 好家伙,他以为卖出去的东西,反而成了抢手货了。 邪门的猎物这是对标上邪门的买家了? 棺材铺老板,他买这玩意回去,应该是有其他的用处吧。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绝对天大的好事。 搞得陈无忌现在都不想卖肉了,恨不得赶紧冲到山里去逮黄鼠狼。 只需要再来三只,他和嫂子今年的赋税就有着落了。 “听到了没有?”中年人忽然喊了一声。 “我说你们俩,怎么别人说话都不带吭声的,我不骗人,三百文,你只要把货送到我就给。” “听到了,有货就送。”陈无忌笑着点了点头。 他都被惊了,嫂子比他没好到哪儿去,眼睛都失神了。 中年人这才满意离去。 霍三娘看着他离开,忽然一把抓住了陈无忌的胳膊,压低声音,难掩惊喜的喊道:“无忌,你听到了吗?一只三百文啊,我们的赋税有希望了。” 她这会儿好像完全忘记这是个比娃娃鱼还邪的邪祟了。 “嫂子,这是邪祟……”陈无忌故意逗了逗嫂子。 霍三娘异彩连连的眼眸猛地黯淡了下来,“对啊,这是个邪物。” 隔了好一会儿,她咬着唇角,神色间满是纠结的幽幽说道:“但,都已经打了一只了,如果真的会惹上麻烦,一只和三只怕是也没多大的区别。还是先紧着赋税吧,若赋税交不上去,你我二人都得上边疆做劳役。” “无忌,那地方……去了就回不来了,听说边疆的烽燧都是用劳役的尸骨打起来的。” “明天就去打。”陈无忌笑道,“我不怕什么邪祟。” “嫂子也不怕!”霍三娘猛地挺了挺广阔的胸膛。 诡异的邪祟,在沉重的赋税面前乖乖让了道。 霍三娘收起那些没用的心思,继续吆喝在这市场上独树一格的山神肉。 陈无忌落了个清闲,就在一旁看着。 但,看稀罕的人多,真正买的却寥寥无几。 二十文的价格,劝退了很多的好事者。 不过,陈无忌依旧没想着改价。 如果他记得没有错,麂肉在古代好像是贵族专享。 这本就不是寻常人吃得上的东西。 他想蹲真正的顾客。 不远处卖羊肉的摊位都没什么人去,他这儿看的人多买的人少,不算稀奇。 若到了下午,依旧没人询价,他到时候再改价,搞个比羊肉还低的价,尽快脱手。 日头渐高,天气也越来越热。 陈无忌眼看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忍痛花了二十文钱买了两个瓮,灌满水后塞到了篮子里,把麂肉再贴着瓮边塞了进去。 天气这么热,不想办法降降温,这肉撑不到下午怕是就得变味了。 他这边刚忙活完,一个带着小厮的中年人忽然出现在了摊位前。 “在这儿居然还能看到麂肉,拿一块我看看成色如何?”中年人伸手说道。 第16章 茶水费给一下 陈无忌一看来人的衣着,就知此人正是他要找的真正客户。 他立马从筐子里将包好的麂肉拿了出来。 “你倒是个有法子的,居然还知道用水来给肉保鲜,这肉确实不错。”中年人斜着眼睛翻来覆去仔细看了看手中的肉,给了一个肯定的评价。 霍三娘见状立马说道:“客官,我们这是山神肉来的,有灵性的,我们也是无意间弄到的。” 她的脑子现在也是转过弯来了。 不管山神会不会怪罪,先把交赋税的这笔钱弄出来再说。 “山神?”中年人轻笑了一声。 “哦,我倒是想起来了,赤色麂有几分神异,故而南部山区有些地方将其奉为山神。小娘子,此事我可得与你说道说道,这山神肉啊,好吃,二十文你们可卖便宜了。” “不过你们既然都已经明码标价了,这个便宜我可就占了。来人呐,把这担子担了,找个东西把瓮口封一封,别让水溅出来。” 不看斤数有多少,这中年人直接让仆从上手把陈无忌的摊子给一锅端了。 霍三娘一看顿时就急眼了。 刚要张口,被陈无忌一把给拦下了。 这人一看就不是缺钱的主,说不定还能给他们一条长久的财路,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给惹恼了。 哪怕对方不打算赔扁担和瓮,这个亏他都打算认了。 “小子,拿着,里头有五百文,你这扁担、筐子和瓮,五十文足矣,肉嘛,你应该早就称过了,我目估二十斤,你看准是不准?”中年人递过来了一个钱袋。 陈无忌有些惊讶,这大叔眼力是真的好,“准!就差两斤。” 拢共三十一斤的肉,他之前零零散散的卖出去了九斤。 陈无忌将钱袋交给了霍三娘,让她给这中年人找零。 五十文买扁担等东西,陈无忌是接受,他还有得赚。 再加上二十二斤的肉价四百四十文,合四百九十文。 中年人淡然接过铜板,点头说道:“是个厚道人。” 陈无忌以为这人高低会自报个家门,再说一句里往日里有猎物了送过去之类的话,结果啥也没有,对方其他一句废话都没讲,就带着仆从离开了。 陈无忌苦笑了一下,看样子人家只是想显摆一下自己的本事,并没有把他这个穷酸猎户放在眼中。 “无忌,我们……快凑齐了。”霍三娘惊喜的用力抱住了陈无忌的胳膊,广阔的胸膛压的陈无忌一阵心神摇曳。 这夏天,真好啊。 好柔软。 他有点儿想在峡谷玩漂流的冲动了。 也不知道嫂子晚上愿不愿意给他教这个! “嫂子,我们挣了多少?”陈无忌按下晃动的心神,问道。 “我也不知道有多少,我数数。”霍三娘欣喜的都快蹦起来了。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铜板,家里钱最多的时候,也才只有一百文。 可这一个上午的功夫,他们就收到了两个满满当当的钱袋子。 就这钱袋子都还值一文钱呢。 “嫂子,万一有坏人抢我们怎么办?回家藏起来数。”陈无忌煞有介事的说道,嘴角直冒憨气。 霍三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无忌说的对,我们回家藏起来数。” 其实到底挣了多少钱,陈无忌心里早就有笔账了。 棺材铺老板拿走了黄鼠狼和五斤麂肉,给了三百文。 此后他们又零零散散卖掉了四斤,得八十文。 昨日三叔给了有零有整的一百六十三文,再加上刚刚的四百九十文。 合一千又三十三文! 陈无忌家里还藏了原身的十文遗产,往里凑一凑,距离交赋税所需的银钱,便仅有十文。 好处是仅剩十文了。 坏处是,怎么他娘的偏偏就差了十文钱! 陈无忌有些后悔在处理麂肉的时候,在骨头上留太多的肉了。 这要是再多个一斤,赋税的钱就凑齐了。 可事情就是这么巧合。 他为了能卖出去挑的都是好肉,脖子那种地方他都没往里面放。 也为了哄着嫂子吃两口,在剔肉的时候,骨头上留了将近一指。 虽然懊恼归懊恼,但陈无忌很快就释然了。 一切皆是命中注定,差十文就十文吧。 明日再进山一趟,如果能猎到一只黄鼠狼,这钱也就补上了。 两人没有在集市再做逗留,揣上钱袋子就匆匆回了村。 扁担和筐子是家里的刚需,不过陈无忌也没有重新去买新的。 特殊时期,能省一个铜板是一个,得空自己做便是。 都不是什么非常考验技术的活。 一路匆匆赶路,还没到家门口,陈无忌就看到门口大柳树下坐着纳凉的一群人,戴着枷铐的女人,穿着皂隶服的胥吏和一胖一瘦的袁老二兄弟俩。 “无忌,门口有人呢。”霍三娘也注意到了。 “坏了,这是县里给你送媳妇来了啊,现在怎么办?你说我们都已经成婚了,能不能把你这门亲事推了?” 陈无忌苦笑,嫂子啊,你好像忘了我是傻的啊。 “我不要!”他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干脆利落先给嫂子表了个态。 但胥吏都送上门了,这亲事想退恐怕不太容易。 先看看再说吧。 陈无忌和霍三娘走了过去。 还没到近前,顶着两个大大黑眼眶的袁老二忽然如恶犬一般窜了出来。 “陈傻子,你死哪儿去了?害得县衙差老爷们在这里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你可知罪?” 陈无忌摇头。 “我也不知道你们要来啊,这么凶做什么,你想要咬死我啊?” 袁老二被噎了一下,气的瞬间怒目圆瞪,“你这个臭傻子,你给我凶是吧?小心劳资打死你!” “那我就杀死你,杀你全家,活埋!”陈无忌脖子猛地一梗,立马就把气势给顶了上去。 老孙子,你跟我一个傻子玩狠的是吧? 来,试试看。 “老二,闭嘴!”里正喝了一声,端着架子走了过来。 “陈傻子,差老爷们给你送亲来了,茶水费有没有?等了你那么久差老爷们都渴了,先让差老爷们润润嗓子,再谈你的婚事。” 陈无忌气的差点想找木枪给这家伙脑子捅个窟窿。 劳资为了省钱连筐子都没舍得买,你上来就跟我要茶水费?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是吧? 挨千刀的老登儿,迟早给你骟了。 第17章 给你送个媳妇 茶水费陈无忌最后还是给了。 两个胥吏,二十文。 虽然他现在很缺钱,但在仔细思量过后,他还是忍了。 他暂时没有和这种人掰手腕的本事,不忍只会有更大的麻烦。 刘皇叔拜师卢植、打过黄巾,跟着公孙瓒混过,在十八路联盟军里面也算一路,可气不过打了一顿督邮,也只能落个跑路的下场。 何况他如今这种小猎户身份。 不忍不行。 “陈无忌是吧?来,画押!” 一个胥吏拿出了婚书和名册,什么废话都没讲,直接就让画押。 陈无忌默默把自己和嫂子的婚书拿了出来,“可我有媳妇了怎么办?” “你那媳妇不跑了吗?还揣着这破婚书做什么?咦,霍三娘,你们两个成婚了?什么时候的事?你个孙子不干人事啊你,嫂子你也娶?”袁老二仔细一看婚书上的名字,嗓子顿时吊了起来,像一只被人捏住了嗓子的鸭子。 “袁金堂!”手持文书的胥吏忽然喝了一声。 他沉着脸,忽然将手按在了刀柄上,“要不你来主持此事?” 袁老二被吓了一跳,连忙赔着笑脸说道:“差爷,我怎敢啊,我这不是看这傻子有糊弄差爷的意思,呵斥他两句而已。” “滚一边去!”胥吏冷着脸骂道。 “转房之事由来已久,朝廷从不禁止,更鼓励兄死叔娶嫂,你哪里冒出来的说法不允许小叔子娶嫂子的?再满口胡言乱语,本差敲了那满口烂牙!” 袁老二被骂的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个,只是赔着笑脸躲在了一旁,频频给他的里正兄长使眼色。 可里正只是上前捧住了差役手中的名册,将袁老二的示意当成空气给忽略了。 “画押!”那名胥吏再度沉声说道。 “虽然你与你嫂子已经成婚,但你是猎户牙籍,可以娶三房,一妻二妾。茶水费都收了你的,这女人就不领回去了。” 说着,他忽然冲陈无忌挤了挤眼睛,“初做人妇的小媳妇,水灵的厉害,便宜你小子了。” “可多一房媳妇就多一份税,我想睡但我不想要税。”陈无忌哭丧着脸,委屈巴巴的嘟囔了一句。 差役忍不住笑了起来,“别嚷嚷,这种好事别人想要都还轮不到呢。有这么水灵的妾室,居然还发愁那区区几百文的赋税,有空多找人请教请教吧。赶紧签了,我等还有事。” 陈无忌还真不懂这里面还有什么其他的门道。 但这胥吏摆明了不想把人带回去,这人,他不要也得要。 陈无忌只好老老实实的画了押。 随即胥吏解开女人脖子上的枷铐,俩人就跟着里正走了。 听他们说话的意思,似乎是村里有几户人家,女子已经十四岁了还没找到人家,他们要上门拷走。 袁老二却并没有离开,猥琐的目光打着转儿在霍三娘的身上绕。 陈无忌瞥了一眼脸色猛地一沉,忽然冲进院子里,拎起家里唯一的那把破伤风之刃就冲了出来,“老杂毛,你看我媳妇,我杀了你!” 这一嗓子犹如惊天闷雷,震的还没走远的胥吏都回头看了过来。 袁老二一瞧陈无忌这真要杀人一般的阵势,被骇了一跳,拔腿就朝着胥吏那边跑了过去,“救命啊,陈傻子杀人了啊!” 陈无忌追了一段没追上,气势汹汹的甩手把刀扔了出去。 袁老二亡魂大冒,瞬间跑的更快了。 两个胥吏抱着膀子看了会儿热闹,留下一句,这傻子敢做敢为是个性情中的傻子,然后就扬长而去了,根本都没理会袁老二那杀猪一般的叫唤。 陈无忌赶上去将刀捡了回来,骂骂咧咧的问候了几句袁老二的祖宗。 家门口总算是清净了。 可陈无忌看着那个模样确实水灵的小少妇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屠了夫家一家三口的狠人啊! 这话他都不敢跟嫂子说,怕嫂子晚上吓得睡不着觉。 但这事不让嫂子提前知道,她更怕这个温柔善良的嫂子受伤害。 “姑娘,先进屋吧。” 霍三娘上前搀扶住了依旧跪伏在地上的女人。 女子并没有动,反而仰头说道:“我十五岁又三个月成婚,一个月后我杀了夫家一家三口,用菜刀砍的。随后在大牢里住了差不多一年,遇见了两次朝廷大赦,这才有了今日。” 霍三娘身体轻轻一个哆嗦,她震惊的看着少女,有些被吓到了。 陈无忌立马上前将霍三娘护在了身后,沉声问道:“你要干嘛?” 女子摇头,“我不想干嘛?你想打死我也行,但我觉得我做过的事情,我得提前说清楚,免得你有朝一日得知,视我为仇寇。” “我父曾官至御史中丞,一朝失势,被朝廷查没了所有家产,贬回了老家,我也不得不被迫成婚。对了,我名沈幼薇,自幼识文断字,由宫廷乐师教授礼仪,熟知经典。” 霍三娘诧异问道:“你这般知书达礼的官家小姐又怎会杀人?我能知道原因吗?” “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可以告诉你们。”沈幼薇点头。 “成婚初日,我那位夫君与公公欲轮番与我洞房,我持刀拒绝,被他们联手暴打了一顿,关入了狗舍,饿了整整七日。” “出来后,我那位婆婆把我洗涮了一下,便唤来了他的夫君和儿子,欲强行与我行敦伦之事,他们以为关了我几日我便会屈服,但我没有。” “争斗中,我徒手捏爆了公公的泡子,他们恼羞成怒,又把我打了一顿关进了狗舍。” 霍三娘傻傻的看着这位毫不掩饰的姑娘,“姑娘,我已经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做了,但你刚刚说的泡子……是什么?” 沈幼薇扭头看向了陈无忌,“介意让我给这位姐姐比划一下吗?” 陈无忌一把捂住了裆,“介意,我非常介意,你别过来……” 这家伙太狠了。 徒手碎蛋,想想就疼。 霍三娘面色一红,“那个,姑娘,我好像明白了,你可以不用比划了。” 沈幼薇点头,接着说道:“在再度被关进狗舍之后,其实我当时只是想着逃跑,并没有想着杀人,直到……” 第18章 命苦的小妾 沈幼薇低了低头,眼神中溢出了浓烈的厌恶和仇恨。 “直到有一天,他们带来了两个男人,他们就站在关我的狗舍前面,把我的身份、清白之身和贞操变成了讨价还价的理由,翻来覆去的嚷嚷。”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陈无忌听得头皮发麻。 任谁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怕是都想毁灭世界。 身而为人的一切变成了如牲口的牙口、斤数一般的东西,这落在谁的头上能不崩溃? 沈幼薇很快就调整了好了心态,她的嘴角挂着一丝嘲弄,嗤笑了一声说道:“他们当着我的面商量了许久,我看的出来那两个男人对我动心了,但他们更好奇我为什么会被关在狗舍里。” “起初,我那位夫君是不愿意说的,直到那两个男人扔出不说就不卖的理由,他才支支吾吾说了缘由。最后,这桩生意还是没能谈拢,那两个人接受不了我性子太烈这件事,担心花了大钱把我买回去却只能玩一次,我就会死掉。” 陈无忌轻叹了一声。 对这个女人,他现在生不起丝毫的戒备之心了。 她做的一点都没有错。 “姐姐,回家。我家里虽然穷,但我嫂子很温柔,我也是懂事的,你不会受欺负的,你别欺负我就行。”陈无忌强忍着恶心,伪装了四岁小儿的语气。 跟嫂子这样说话,他现在信手拈来,撒娇卖萌无所不用其极。 但跟别的人,他有些张不开嘴。 沈幼薇轻笑,“我好像还没说完。” “姑娘,你不用说了。”霍三娘伸手将沈幼薇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回家,我给你烧水先好好洗洗,把这些前尘往事都洗干净。傻无忌刚刚说的对,这个家虽然穷,但没有人会欺负你的,你愿意待就待着,不愿意待先休养一段时间再看。” 沈幼薇看了一眼陈无忌,“我现在是他的妾,如果他不休我,我不会走的!” “还有就是,我想把我刚刚的话说完……” “他们没能促成那笔买卖,看我像是一坨烂在了锅边的肉,最后决定吃掉。为了活着,我只能那么做,不过,下手那么狠,是因为我真的恨他们。” “他们,不配为人!” 霍三娘吃了一惊,“他们怎么会……怎么会连人都敢吃?” “前几年受灾遗留下来的毛病,他们早就吃过了,适应了这件事,看着我用也用不了,卖又卖不掉,便想到了吃掉,起码也是肉。”沈幼薇讥笑。 “而且,我好像也勉强能算是细皮嫩肉……” 霍三娘用力抿了抿嘴唇,压住胸腔里不断翻滚的恶心,“姑娘,别说了,你……受苦了,走,先洗个澡,我给你煮鱼汤。傻无忌昨日刚刚打到了一条大鱼,给你好好补补。” 陈无忌看着两人进门,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前几年南郡先是大旱,紧接着发了洪灾,百姓死伤不知凡几,他这具身体就曾亲眼看见道边一个接着一个尸体。 白日里躺的横七竖八的死尸,到了第二日就全部不翼而飞了。 几乎都被人趁夜拖走吃掉了。 易子而食,在那个时候,不是一个成语。 这时代可真一点也算不上好…… 霍三娘风风火火的烧了一锅艾草水,然后将沈幼薇拉进了她的房间。 陈无忌就在门口的阴凉下坐着,拾掇进山要用的陷阱。 他想到了一个穿刺陷阱,打算做出来,拿上山试验一下。 除此之外,还需要多准备一些箭矢。 父兄遗留下来的遗产中,只有两枚三棱铁簇箭头,他现在也买不起新的,只能先做一些木箭将就着用,以量弱化一下有弓无箭的尴尬。 霍三娘的房间里,水声不间断的响着,伴随着两个女人轻声细语的对话。 陈无忌对沈幼薇这个身在富贵家,却命比黄莲还苦的女人暂时没什么兴趣,他更好奇嫂子有没有陪洗。 就嫂子那小身段若泡在大木盆里,搞过狐狸的纣王见了怕是都扛不住。 在陈无忌做到第三支木箭的时候,嫂子的房门打了开来。 梳洗过后,头发湿漉漉粘连在鬓边的沈幼薇端着木盆走了出来。 在看她的瞬间,陈无忌忽然想到了雨后的山野。 清新、透亮、清纯无瑕。 她这模样,应该是无数男人心目中邻家小妹的标准长相。 清纯到让人舍不得用力。 嫂子的长相本就清纯妩媚,但跟她一比,就偏点儿御姐了。 放下手中的工具,陈无忌走了过去。 废话不多说,他直接接过了沈幼薇手中的木盆。 他刚刚适应了在嫂子面前装傻子,却又迎来了在别人面前不会装傻子这个难题。所以,能不说话就还是别说了,挺为难自己的。 “那个……茅厕在哪里?”沈幼薇忽然轻声问道。 陈无忌歪了歪头,“我给你指。” 出了院子,再往左一拐,陈无忌指了指藏在角落里用捆起来的树枝当墙壁,围成了半个圈的简易茅厕。 穷困人家,茅厕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沈幼薇冲陈无忌微微笑了一下,就走了过去。 陈无忌正要往旁边去倒脏水,扭头一看沈幼薇居然已经掀起了裙子。 当一抹雪白随着下蹲的姿势浮现出来,陈无忌人当场亚麻呆住了。 不是,姑娘,你好歹等我走开再上啊。 你难道没看见这是无敌半开放式观景大茅厕吗? 沈幼薇不但没有任何回避,反而还朝呆立在那儿的陈无忌看了过来。 陈无忌:…… 行吧,你是真不拿我当外人啊。 不过,你既然想给我看,麻烦让我看的清楚点。 这个姿势,他好像只能趴地上才能一观全貌。 水花飞溅了片刻后,沈幼薇起身整理好了裙子。 “我不知道是否需要在这件事上回避夫君,看你看的认真,我便不回避了。若夫君觉得有唐突之处,我下回改。”沈幼薇走了过来,说的一脸正经。 如果她的脸蛋上没有那一点嫣红,她此刻这表情甚至都能算是严肃了。 陈无忌给了沈幼薇一个鼓励的眼神,“我觉得挺好看。” “不过,夫君若想看,其实,下回可以不用等妾身如厕时看,旁的时候好像……更好点。”沈幼薇神色间有点儿无奈。 陈无忌故作恍然之色,“哦,好像也是啊,那你现在能让我看看吗?” 第19章 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啊!” 沈幼薇神色自然,答应的极为痛快。 顿了一下,她又有些不解的问道:“只是,夫君为何要看那个东西?” 陈无忌差点乐疯了,他就喜欢痛快的女人。 一句废话都没有张口就是可以啊。 这三个字,太动听了。 “我好奇。”陈无忌说道。 “哦,那请夫君看吧。”沈幼薇轻轻哦了一声,抬手就掀裙子。 火麻布的襦裙到处都是细碎的破口,隐约可见下面雪白的肤色。 沈幼薇下手干脆的厉害,一把就把裙子掀到了膝盖之上,露出了被裙子好生遮掩着的,两条好似筷子一般的笔直长腿,冷白皮的肤色雪白晶莹。 但让人心疼的是,这样一双完美的筷子腿上面却密布着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伤痕,陈无忌目光狠狠怔了一下,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这个决定了。 人家刚刚经历了人生的至暗时刻,他却做这样的事情,有些牲口了。 “夫君请看!”沈幼薇的声音响了起来。 陈无忌收摄心神,还是决定把这一把眼福给饱了。 事也不是他主动提的,反正两人说着说着就很顺其自然的到了一步。 今日先把这个牲口当了,往后好好的疼爱这个女子便是。 她往后的余生,需要阳光,那他就当阳光。 但就在陈无忌目光灼灼的盯着,打算当一回裙下之臣,一览山水画卷时,霍三娘忽然走了出来。 陈无忌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祖宗啊,你要不要来的这么巧? “幼薇,你掀裙子做什么?”霍三娘疾步走来,一把把沈幼薇已经掀起来大半的裙子压了下去。 沈幼薇用蠢萌无知的眼神看了一眼陈无忌,“夫君说好奇,我就给他看看,我刚刚如厕的时候他看来着,想来是好奇我如厕时为何与他不同。” “这不是胡闹嘛!”霍三娘面色微红。 “幼薇,夫君的心智有时候不太正常,跟个孩子似的。你可别给他惯这毛病,那地方哪是随便能给他看的,不吉利。” 沈幼薇茫然问道:“有这说法吗?我从未听闻。” “有。”霍三娘红着脸儿,贴着沈幼薇的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沈幼薇听完之后,那张清纯诱人的脸儿也猝不及防的烫了起来,连耳朵根都红的晶莹,恍若一块阳光下最上乘的红玛瑙。 “夫君,我错了……”她弱弱说道。 “我不知道这件事会有那么多的说法,我以为,既然我是你的妾,那这一切都会是理所当然的。” 陈无忌都快气死了。 他很想大声的告诉她们两个,这真的是理所当然的。 没有那么多的说法。 虽然他没有听清楚霍三娘给沈幼薇说了什么东西,但很显然绝对是一些古老的讲究,大概跟来了天癸不能去别人家串门一样瞎扯淡的东西。 都是社会残留的余毒,可要不得。 但他这满箩筐的道理根本没有办法说,只能像个懵懂的孩童,老老实实的接受这个糟糕到该死的现实。 “无忌,幼薇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心气儿都还没恢复,你可别胡来,别欺负她,听到了没有?”霍三娘板着脸说道。 “哦。”陈无忌满脸憋屈的嘟囔了一句。 这绝对是他穿越以来最令人郁闷的一件事。 他刚刚马上就要看到了…… 哪怕晚两分钟都可以的! 霍三娘挽着沈幼薇的胳膊进了院子,就洗了个澡的功夫两人已经熟络的像是亲姐妹,连称呼都变了。 陈无忌唉声叹气的跟在后面,活像个丢了个魂的小怨鬼。 霍三娘临进厨房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忽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陈无忌:…… 他忽然有一种嫂子在故意戏耍他的怀疑。 午饭是娃娃鱼炖野菜,调味料只有盐和花椒。 不过三个人都吃的很香。 尤其是肚子里已经很久没进油水,三天饿九顿的沈幼薇。 哪怕她很克制,试图依旧拿出曾经身为富家大小姐吃饭的仪礼,细嚼慢咽,举止有度,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鲜嫩的鱼肉塞得两个腮帮子都快鼓起来了,可还是想往嘴巴里喂。 她也舍不得囫囵吞下去,基本上都是塞三四口,然后毫无风度的在嘴巴里慢慢嚼,细细品尝其中的滋味。 这么好吃的鱼肉,她生怕下一次就再也吃不到了。 “慢慢吃,鱼肉还有,无忌这两日在山里的收获还不错,够我们三个人吃三两天的饱饭。”霍三娘见状劝道。 “才三两天啊?”沈幼薇忽然呆了一下,“那我,我少吃点。” 她连忙止住了吞咽的动作,同时停下了筷子。 “吃,我等会就进山。”陈无忌给沈幼薇夹了一块鱼肉。 沈幼薇却连连摇头,“不吃了,省着点。” “我这个碎嘴。”霍三娘有些懊恼。 “幼薇,这一顿敞开吃,这可是你进门的头一顿,怎么能连肚子都吃不饱?吃过这顿,我们再省着吃。” “快吃,你不吃我可全吃了。”陈无忌拿出了吓唬小孩的话术。 “我吃。”沈幼薇这才咽掉了口中的食物,再度拿起了筷子。 陈无忌无声的笑了笑,明明是个乖巧可爱,还有些蠢萌的妹子,偏偏却拥有最凶狠的名声,手握三条人命的战绩。 他好像又一次薅到大禹王朝的羊毛了。 哪怕接下来要多交一个人的赋税,但陈无忌此刻无比乐意。 这税换来的睡,很实惠。 吃过午饭后,陈无忌叮嘱嫂子小心袁老二那个坏人,随后就背上自己的家当进山了。 目前距离完成赋税进度,差五百八十文。 他需要更加的努力才行。 他今日主要的目标是黄鼠狼。 管它到底有多邪,只要能换银钱,在陈无忌的眼里就是吉祥物。 一头扎进山里,陈无忌先检查了一下之前布置的陷阱。 收获老鼠两只,以及五只迷了路的乌鸦。 陈无忌看着有些惨烈的战场,多少有点儿懵。 他知道乌鸦是吃腐肉的,可是这个长翅膀的玩意是怎么被砸死在石板下面的?而且还是一口气五只,集体自杀? 这一刻,陈无忌接受了嫂子对他的评价。 他打猎确实好像有点儿邪门。 以西山村百姓的眼光看,他目前正常的猎物只有黄鳝,不正常的倒是一大堆,现在居然连乌鸦都弄到了。 也不知道这玩意有没有人收? 但基于黄鼠狼的经验,他决定还是收着。 万一又对标了呢! 第20章 这蛇,好有劲! 陈无忌将五只乌鸦拿草绳串了,往腰间一挂,把毁掉的陷阱又重新布置了一下,便再度开始漫山遍野的寻找动物的足迹,不要钱的石板是搬了一块又一块。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陈无忌的陷阱窝子新增了七处。 两处针对野猪等大型猎物的穿刺陷阱,余下的则全是简便的复套。 弄完之后,他又去水塘边看了看。 大概是这水塘里的资源本就不怎么丰富,他才连着掏了两日,今日居然只见到了两只螃蟹,其他的东西一点都没见到。 就这两只小玩意,还不够他一个人吃两口的。 陈无忌本来不想逆流而上的。 上面猎物虽多,可虎豹活跃,危险系数也高的离谱。 但现在却不得不上了。 饿了倒还能勒着裤腰带捱一捱,可仅剩不到七八日的赋税,却是勒在他脖子上的上吊绳,哪怕山顶有虎豹活跃,他也得冒险一试。 沿着清澈的小溪逆流而上,途中陈无忌侥幸的遇见了几只迷了路的螃蟹,以及几只长得很像林蛙的东西。 陈无忌之所以认识这东西还得感谢东北老铁的段子。 不过眼前这东西到底是不是,他也没有那么确定。 毕竟他真的是头一回看到活着的这玩意。 反正它只要不是蟾蜍,大概率就能吃。 林蛙这种东西据说营养价值奇高,它的油也是好东西。 可惜陈无忌不懂如何炮制,除了拿回去一锅炖了,他实在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利用办法,那就先祭了五脏庙再说吧。 除了螃蟹和林蛙,陈无忌还遇见了不少鱼,可惜都是手指粗细的小玩意,他手里也没有能捕这些小家伙的家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肆意游玩。 陈无忌暗暗提醒自己下一次上山做几只地笼带上。 这些小鱼虽然小的可怜,但数量却真的不少。 很快,山顶那处平缓之地就到了。 这处绿草繁花两相辉映的平台,更像是动物们的集会交流之地。 此时依旧有不少的动物在溪边饮水,陈无忌也看到了让他日入数百文的山神大人——麂。 被西山村百姓拿香火供奉的山神大爷俨然早已忘却了昨日痛失族人之痛,在草地上悠闲的散着步,一整个怡然自得。 陈无忌鬼鬼祟祟的缩着身子,先往周围观察了一圈,确认似乎并没有老虎出没的踪迹,这才悄悄弯弓搭箭。 在黄鼠狼和麂之间,他更愿意把霍霍屠刀指向山神大人。 这家伙不但能卖钱,还好吃。 崩圆了的弓在经过陈无忌多番调整射击角度之后,终于发出蹦的一声。 利箭带着破空声飞速远去,一头扎在了草地上。 距离陈无忌瞄准的那头麂大概有个两步左右的距离。 大眼睛纯真又懵懂的麂抬头看了一眼,表情茫然的像只傻狍子,然后又低下头去啃草地上嫩的绿油油,一看就很好吃的青草。 陈无忌:…… 如果他没有看错,他刚刚好像被一头麂给鄙视了。 冷暴力比真正的暴力更让人抓狂。 “我还不就不信了,有本事你就站那儿别动。”陈无忌来了火气,再度弯弓搭箭,那么大一个东西,他就不信他的准备差了这么离谱。 瞄准、调整、再调整…… 陈无忌放缓呼吸的节奏,在箭头对准麂脖子的瞬间,猛地松开了手。 嘟! 利箭稳准狠的扎进了一张近在咫尺的血盆大口。 陈无忌被吓了一跳,猛地往后退了两步,惊骇的看着盘踞在石头上的大蟒蛇,后背被吓出了一片黏腻的冷汗。 这死东西刚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大概真的是山神庇佑,不对,当是山君庇佑。 刚刚陈无忌若是再晚片刻,那蟒蛇应该就一口叼住他的脑袋了。 他藏在石头下面,那玩意盘踞在石头上面,他根本没有任何察觉。 蟒蛇吃痛,长达数米的身子忽然剧烈扭动了起来,庞大如斗一般的脑袋砰砰砸在石头上,试图把扎透了他下颚的利箭给弄出来。 陈无忌随手在腰间扯下一只乌鸦,甩手扔给大蟒蛇搞了个迷惑动作,然后迅速抽刀飞身而起,双手持刀劈向了蟒蛇大概七寸的位置。 他知道打蛇要打七寸,但并不清楚这个说法对蟒蛇是不是同样有效。 噗呲! 刀刃顺利的砍在了蟒蛇的脖颈上,但却像砍在了橡胶上,回弹力惊人,杀伤力近乎为零。 陈无忌这铆足了力气的一刀,竟然只在蛇身上留下了一个很小的创口。 “你娘的,我还就不信了。”陈无忌心中一发狠,再度扑了上去。 蛇这个东西,现在已经上了他的厌恶榜第一。 比老虎更让他警惕。 进山才不过几次,他就已经被蛇吓了两回了。 上一次好歹还是个无毒的小可爱,可这一次直接上升到了身子堪比水桶的大蟒蛇,这东西陈无忌怀疑它都能一口一个小孩子。 噗嗤! 在接连两次的试探之后,陈无忌手中那把家传的破伤风之刃终于再度砍在了最初的印记上,一刀切开了蟒蛇厚重的皮。 只可惜乐极生悲,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蟒蛇一尾巴扫成了飞人,重重磕在了远处的树干上。 剧烈的疼痛让陈无忌严重怀疑自己快要挂了,稍微歇了一口气又感觉全身的肋骨好像都断了,不过在疼痛有所缓解后,才松了口气。 好像死不了,骨头也没断,只是纯粹的疼。 这小孽畜好大的力气。 刚刚那一下子,陈无忌有一种纯铁实心大摆锤轰在了身上的感觉。 “来啊,继续,你陈爷今日吃定你了!”陈无忌挣扎着再度站了起来。 幸好他之前那一箭射的比较准,穿透了这蟒蛇或许是最薄弱的一块区域。而这家伙好像还是个有强迫症的,一尾巴扫飞陈无忌后也没想着乘胜追击,而是继续在那想办法抠扎在嘴里的箭矢。 被一支箭横在嘴巴里,这条大孽畜的感受大概等同于人喉咙里卡了一根粗壮的鱼刺,在弄出来鱼刺之前,其他的一切事情都可以放在一边。 陈无忌晃了晃疼到发烫的肩膀,再度跳上了那块巨大的石头。 现在俩人的位置换了,蛇在下面,他在上面。 “受死吧,你个小傻比!” 陈无忌怒吼一声,双手持刀,飞身而下! 第21章 蛇走龙形 发了狠的陈无忌骑到了那条蟒蛇身上,挥刀对着那唯一的伤口就是一顿乱扎,刀刀直入蛇身,搅和的内里一团乱糟糟,仿佛成了一缸捣烂糊了的腌肉。 但,即便是如此,这家伙居然还没死。 在原地疯狂打着转儿扭动着身体,试图用大嘴和尾巴攻击背上的歹人。 陈无忌结结实实的挨了两下子,又差点被它的尾巴给卷走。 但凭借着并不风骚的走位,他并没有受到很重的伤,只是小腿被蹭掉了皮,人也没有被它从背上卷下去,目前依旧稳稳的焊死在蛇身上。 虽然这条蟒蛇到现在还没有死,但它的力气明显不如之前了。 尾巴抽出来的时候,速度很慢,也软绵绵的。 “我就不信你的命能比钢筋还牢!” 陈无忌怒吼着,两刀扎穿了蟒蛇的身体。 终于,蟒蛇庞大的蛇头噗通一下倒了下来。 它,挂了! 但陈无忌不敢立马放松警惕,刀锋在手中转了个方向,横着切了下去。 随后又在左侧也来了同样的一刀。 有这两个巨大的大口子,陈无忌才终于相信这家伙死了。 这一番斗智斗勇,他的力气也差不多耗干了。 但陈无忌深知这里并不是休息的地方,蛇身上的血腥味一定会引来更加强大的捕猎者,有老虎出没的地方,绝对少不了狼、豹、熊之类的玩意。 挣扎着站起来,他用绳子串在蛇身上那个被他切开的豁口上,然后把另一端绑在腰间,迅速下了山。 陈无忌本来想的是他拉着蛇的尸体下山,只不过大概是剧烈的运动导致他脑子缺了氧,一时间没转过弯来,忽略了蛇身上很滑。 以至于下山的时候,本来应该是拉蛇的他却被蛇给拉着跑了。 只要稍微沾点儿草的地方,蟒蛇就就会像水滑道里的游客,呲溜一下就下去了,搞的陈无忌这一趟下山之路格外的快。 但也格外的狼狈。 具体摔了多少跤,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 鼻青脸肿了。 身上不知道多少处地方蹭破了皮。 破皮是不幸的,但幸运的是,他活着下山了,并没有遇见其他的大型食肉动物,也带回来了一个实打实的大型猎物。 这条蟒蛇体长将近八米,体重恐怕在百斤之上。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这玩意……能不能吃? 陈无忌吃过的蛇也有好几条,但这么大的,他人生头一回见,也不确定能不能吃。 他只知道,这条蛇的蛇皮应该是能值一些钱的。 制作皮带、鞋子什么的应该都可以用到,也能入药。 在山下歇了口气,给自己回了回魂,陈无忌拖着蟒蛇往村子里走去。 天色已晚,太阳在西山边上连一丁点的余晖都看不见了。 在快要走出林子的时候,陈无忌忽然注意到前方有一个灰蒙蒙的身影。 那东西立在山道边上,看着像是个动物,却又站的跟个人似的,身高跟小孩差不多接近。 陈无忌悄悄把刀换到了习惯的右手,脚步压的稳稳的走了过去。 村里人说这座山到了晚上诡异事比较多,就连打了一辈子猎的老猎户都不敢在山里过夜,陈无忌把话是听进去了,但却没觉得那么邪乎。 此刻看着那道有些诡异的身影,他也不得不慎重了。 太阳刚下山,天可还没全黑呢,这些东西就跑出来了? 陈无忌死死的盯着那道身影,脚步走的越来越沉重。 十米。 五米。 两米…… 一只黄鼠狼的脸出现在了陈无忌面前。 “我去,是你啊,我正找你呢!” 陈无忌毫不犹豫,挥手就是一刀。 三百文,到手! 这只黄鼠狼直愣愣的站在这里是在干什么,陈无忌不清楚,也不在乎。 他现在只有欣喜。 转悠了半座山没找到的东西,却在这里偶然间碰见了。 他这个穿越者也算是行了一回该有的好运气。 至于说讨封之类的。 应该不可能。 反正他也没看到这东西开口。 将还连着一点皮的黄鼠狼挂在树上放干净血,陈无忌又拿土在刀口糊弄了一下,免得弄脏了自己的衣服,这才将黄鼠狼往腰间一挂,拖着蟒蛇回了村。 村中道路上,三三两两归家的村民扛着农具正边走边拉着家常。 村里九成的人都是三天饿个四五顿,天天在忍饥挨饿的边缘打着转儿,但他们真的很勤劳,每日太阳尚未出来就下了地,晚上挨着完全快要看不见的点才回家。 如果勤劳可以致富,他们一定是世上最富有的人。 远远的看到陈无忌下山,好奇的村民齐齐放慢了脚步。 “无忌,你把山神吃了?” 待陈无忌走近后,有人扯着嗓子问道。 “跑了。”陈无忌随口放了个屁。 他老担心这些人会因为他猎杀了山神而找他的麻烦。 “你这小子,现在怎么越来越滑头了,杀了山神是罪过,改日赶紧去山神庙请罪,免得祂降罪我们村,我们都得跟着……”说话之人有些生气,但在看到陈无忌拖在身后的东西后,那些话就卡在嗓子眼里出不来了。 “快要化龙的大蟒,你这小子……怎么这么……” 那人磕磕绊绊,半晌不知道该说个什么,眼里满是震惊,连带着嘴巴也因为震惊而卡壳了。 “怎么了?”陈无忌茫然问道。 “对了,大家伙儿,这个应该怎么吃?” 村民惊奇的围了上来。 没人听到陈无忌说了什么,眼里全是对那条大蟒蛇的惊奇。 “乖乖,这东西得有百十斤了吧?” “我看不止。” “看,这东西还真的快要化龙了,头上都长犄角了。” “这傻子是怎么把这东西给弄死的?” “这不很明显嘛,拿刀砍的呗,你看着这伤口,都给捅成肉沫子了。” “还好袁老二不在,要是他看到这条蟒蛇的伤口,应该就不敢再对无忌龇牙咧嘴了。人家连快要化龙的大蟒脖子都能捅成肉沫子,捅他的脖子应该连骨头都能捏成渣滓。” 袁老二刚好走了过来。 他刚刚没事干在陈无忌家门口转悠了一圈,正好看到这边围了这么多人,就好奇的凑了上来。 结果,恰好就听到了这话。 他沉着脸,重重冷哼了一声,“他有本事捅我一个看看,当我袁金堂是喝稀尿长大的?” 第22章 粗鄙的村夫 面对袁老二张狂的挑衅,陈无忌没有说话,只是提起了刀子。 这把家传的破伤风之刃,今日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一蟒蛇一黄鼠狼,让它浑身都萦绕着血腥与血煞之气。 袁老二顿时想起了早上的经历,后背一股寒气噌一下就冒了起来。 他有些怂了。 这个傻子好像真敢杀人。 但这儿有这么多的村民看着,袁老二作为堂堂里正的胞弟,也是要面子的,于是他重重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刚开始的几步他还走的稳稳当当的,可稍微远了点之后,那步伐甩的跟练习竞走似的,他很怕陈无忌会跟早上一样再一次把刀子当飞镖扔出来。 狠话没撂成,身为里正胞兄的气势也没有张扬出来,这让袁老二越想心中越是恼火,恨得牙根子都痒痒。 他必须把买通陈傻子那个杀人犯小妾的事情早日提上日程。 让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尽快了结了这个碍事的傻子! 陈无忌看着袁老二快步离去,讥笑了一声。 没用的废物! “无忌,你这蛇肉卖不卖?给我搞一点,家里孩子好几个月嘴里都没见到荤腥了。”有妇人凑过来问道。 “卖,不过,它能吃吗?”陈无忌问道。 妇人愣了一下,“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陈无忌摇头。 妇人被逗笑了,“给我割一点,蛇肉而已,应该是能吃的,肯定毒不死人,顶天了也就难吃一点。” 陈无忌解开腰间的绳索,拿刀割了巴掌大一块递给了那妇人。 差不多一斤多一点。 “给三文钱吧。”陈无忌说道。 他连能不能吃都不知道,自然也不知道这东西该卖多少。 就随便要了,万一这东西真的难吃的要死,也免得村民觉得自己亏了。 “多了,我稍微要一点,给孩子们煮点肉粥就好。”妇人有些为难。 “行!” 陈无忌抬手将那块肉一分为三。 妇人把那三块肉都拿起来掂了掂,又仔细看了看肉质,这才拿了里面最大的一块,给了陈无忌一文钱。 陈无忌没有在意她的过分抠搜,交赋税的日子近在眼前,大家都在想办法,她这么做他能够理解。 真正让陈无忌觉得不爽的是,这三块肉肉眼就能分辨出来哪块更大,非要拿刚刚干完活的脏手在那里掂什么掂。 这又不是她身前那二两肉,能掂出爽感还是能掂出愉悦来? “给我也来一块!”一个妇人见状也说道。 “拿!”陈无忌将肉递了出去。 那妇人又把那两块肉拿起来翻来覆去的看了看,不悦说道:“你给我重新割一点吧,这都脏了,还怎么吃。” “你们两个摸的,不卖赔钱。”陈无忌耿直说道。 傻子嘛,怼死你你也得受着。 “不是,无忌,哪有你这么做买卖的?我不看看,怎么知道这肉好不好?”妇人的嗓门顿时大了起来。 “那就别嫌脏。”陈无忌把刀子往起来提了提。 他娘的,你们两个把这几块肉都快当成身前那二两肉揉了,还好意思在这里哔哔?脸呢?! 妇人扫了一眼陈无忌手中的刀子,默默闭嘴,极不情愿的拿了其中一块,往陈无忌手中扔了一文钱,两人迅速结伴离去。 远远的,陈无忌听见那两人在背后蛐蛐他。 骂的有点儿脏。 这给她们惯得。 “你们两个再骂我,我明天就刨你们家祖坟!”陈无忌扬声喊道。 两个妇人的声音迅速消失,脚步飞快的回了家。 陈无忌心情舒畅了,当傻子的好处现在正在渐渐凸显出来。 好像有点儿爽。 “无忌,别跟这些没脑子的妇人一般见识,给我来五斤!”一个中年人笑说道,“这肉拿回家放心吃去,好吃,蛇羹更是无上美味。” 这人也算是陈无忌的本家叔,不过比陈不仕那一头要远一些。 尴尬的是,陈无忌并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 只是印象中,他好像被人唤陈骡子。 这外号怎么来的,陈无忌自然不清楚,但听着好像有点儿故事,不像能当着人家的面能喊的外号。 “叔,你吃过?”陈无忌一边切着肉,一边问道。 “吃过,还是我很小的时候,那时候你祖父还活着,那条蛇就是你祖父猎到的。那时候朝廷的赋税还没有这么重,大家的肚子每天也都是饱着的,你祖父给我们这些亲戚每家分了一点,那个味道我到现在都记忆深刻。”陈骡子笑说道。 陈无忌割了大概六七斤左右的蛇肉递给了陈骡子。 拿手估重量肯定估不准,陈无忌只能让人家占点儿便宜。 “多了,至少多了一斤。”陈骡子接过掂了掂,数了十八文钱递给了陈无忌,随即笑骂道,“小兔崽子,凭空让我多掏了三文钱。” “我按五斤卖!”陈无忌说道。 他可没想着在这上面占便宜。 “知道。”陈骡子笑道,“这世道谁都不容易,你更难,就别做好事了。这村里有良心的人没几个,别给他们一点占便宜的机会。” “这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曾经受过你祖父的恩惠,可等到了你们家穷困的时候,伸手见不着几个,落井下石的孙子倒是一大堆。” “骡子说话比晚上叫的时候有力气,这都是过来人的经验,听你本家叔的。”边上一人笑骂道。 “小无忌,给我也来五斤,按五斤割,刀别歪了。” 陈骡子眼睛一斜,“我就算是再叫的软绵绵,也比你只叫两声的强。” “我不叫,我都是让我娘子叫。”那人笑了起来,声音粗犷而豪迈。 陈骡子顿时黑了脸,作势就扑了上去,“你个鬼迷日眼的哈怂,劳资一把捣烂你这个破皮脸,给我站那儿。” 那人扭头就跑,转身还不忘冲陈无忌喊道:“无忌,肉先放着,我等会过来拿,没媳妇的骡子发情了,人畜不分了。” 陈无忌失笑,粗鄙的村夫。 很尴尬的是,他也想不起来这人叫什么名字。 同样只知道人家的外号,雅称熊泡子。 这破外号,比陈骡子还难听。 他要是喊出来,估计得挨揍。 陈无忌在道边扯了一把草,把割好的肉串了,就挂在蛇骨上。 随后又有几个村民要肉,陈无忌在村口一直忙到近乎彻底看不见才歇。 他没想到,村民你一斤我两斤的,竟然让他在这片刻竟然卖了近百文。 第23章 灶中火,灯下人! 陈无忌本以为熊泡子定的那五斤蛇肉应是不要了。 结果不曾想,等他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熊泡子忽然急匆匆的追了上来。 “无忌,我的肉呢?快给我,陈骡子发疯了,我今日怕是免不得要挨一顿日歘了。”熊泡子鼻青脸肿,喘的上气不接下气,飞快从衣服里摸出十五枚铜钱塞到了陈无忌手中。 陈无忌把肉递了过去,“要不我去劝一劝?你们两个男人搞日歘这种事不好。” 熊泡子呆呆的看了陈无忌半晌,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不得了,不得了,这男人成婚了就是不一样,你小子居然都会说这种话了。” 他推了陈无忌一把,笑说道:“忙你的去,我们俩谁日歘谁还说不定呢,陈骡子在男人里面也算是秀气的了,我不介意。” 陈无忌顿时感觉自己脏了。 他脑子里已经有这俩人赤膊大战的画面了…… 没眼看呐! 揣好钱,陈无忌拖着庞大的蟒蛇回了家。 厨房里亮着那唯一的一盏油灯,嫂子和沈幼薇正坐在灶门前剥麻丝。 麻是这个时代百姓最重要的物资之一。 只要不是种粮食的地方,哪怕是站只脚都困难的犄角旮旯,村民都不愿意放弃,一定会种几棵麻。 灶膛里亮着火光,已经传了两代人的大铁锅里咕咚咕咚的煮着大骨头,肉香四溢。 虽然重生在这个年代,糟糕的像是一坨屎。 但此刻火光映照下的小小厨房,却是幸福的具象化。 一妻一妾皆貌美而贤淑,日子哪怕穷困,也充满了盼头。 院门口的响动,惊动了厨房里轻声细语说话的霍三娘和沈幼薇,两人匆匆放下手中的东西掌着油灯走了出来。 “夫君回来了?” “无忌,今日怎搞了这么晚?” 二人刚打了个招呼,就看到了陈无忌身后庞大的蛇身。 霍三娘被吓了一跳,匆匆往后撤了一步,“无忌,它死了吧?” 沈幼薇倒是不退反进,已经凑到了蟒蛇身边拿胳膊去丈量蛇身的尺寸了,“姐姐,定是死了的,若未死,夫君怎敢这么拖着?这蛇好大啊,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蛇,她的腰比我的都粗呢。” “你那小腰能比得过谁?还是得多吃点儿。”霍三娘说着也凑了上来。 陈无忌想说,吃是应该多吃点儿的,但腰还是别粗了。 沈幼薇现在这小腰身就很完美。 两只手一抓,正适合发力。 “娘哎,这蛇都快化龙了。”霍三娘往阴森可怖的蛇首上看了一眼,忽然惊呼了一声,忍不住苦笑说道,“无忌,你说你怎么猎到都是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么大个大家伙你是怎么弄死?等等,你受伤了?” 陈无忌点了点头,“我砍它,它不乐意,力气也比我大多了,摔了几跤,破了点皮。” “你要砍人家,人家肯定不乐意啊,让我看看严不严重!”霍三娘紧张说道。 陈无忌拍了拍腰间的黄鼠狼,“嫂子,这个就很乐意,我砍它的时候,它一声都没吭。” “还真找到了?”霍三娘掀开陈无忌的衣服,正检查着伤势,抽空瞥了一眼,惊讶问道。 “凑巧遇上了,我下山的时候它好像在路边特意等我,我就一刀砍了。”陈无忌说道。 霍三娘蹙眉,“哪有这么巧的事?” “嗯。” 在仔细检查了一遍之后,霍三娘松了口气,“还好只是破了皮,但地方有些多,这几日就别上山了,好好在家休息几日。有这条蛇和黄鼠狼,交赋税的银钱应当是够了,家里现在也有吃的。” “我今天把山神煮了……虽然它是山神,但那么好的骨头,就那么扔了,实在可惜。” 陈无忌刚刚已经看到了。 嫂子能这么想,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可是他特意留下来的骨头,足够他们三个人吃个两三天。 “山神是不会在意的,这可是山君送的。”陈无忌附和了一句。 西山村百姓对于天地自然的敬畏崇拜之心高的离谱,他需要适时给嫂子吃山神找一些强有力的借口,免得嫂子把肉吃到了嘴里,可心里肚里都不踏实。 霍三娘轻轻点头,帮陈无忌解开腰间的绳索,温声问道:“无忌,这蛇肉你打算怎么办?” “吃。” “要不就留少一部分吧,其他的卖掉换些粮食。这么大一条蛇,凑个四五百文,应该很容易。黄鼠狼不是已经有人定了嘛,已经就值三百文了,交完赋税估摸着还能余个两三百文,能换百斤左右的粟米。”霍三娘温声细语的算计着这条蛇该如何安排。 陈无忌将刚刚卖掉的银钱拿了出来,“嫂子,村口卖的,你数数,我不知道有多少。” 他在村口卖了百文左右,但蛇肉其实才割下去了脖子上的一点。 这条蛇卖四五百文,嫂子明显算保守了。 “你已经卖掉这么多了?我家无忌长本事了,真成大人了,真好。”霍三娘欣喜说道。 她凑在油灯底下数着铜钱,随口问了句,“无忌,你几文钱卖的呀?” 她的语气软软糯糯的,拖着婉转的调儿,真就跟哄孩子似的。 “三文。” “三文?卖便宜了啊,蛇肉是好吃的,起码应该和猪肉一个价。”霍三娘轻声念叨了一句,顿了一下又赞扬道,“不过,无忌能做生意就已经非常的好了,这些都不重要。” 陈无忌也知道便宜了。 奈何他那个时候都不知道这玩意能不能吃,只能坐实傻子的名号卖个低价。 “一百一十三文,无忌,很多呢!”霍三娘数完了铜钱,欣喜说道。 陈无忌更觉得自己像个冤大头了。 亏麻了。 “你去歇着,把灶里的火照看一下,我跟幼薇来处理蛇肉。”霍三娘推了陈无忌一下。 “我来,我不累的嫂子。”陈无忌摇头。 这蛇太大了,以她们两个的力气肯定奈何不了。 一番僵持,陈无忌争取到了分割蛇肉的差事。 霍三娘在院里点了一团火,用以照明,随后就在一旁和沈幼薇一起给陈无忌打下手。 至于澡堂里的火,则变成了抽空去看看。 肉香四溢的小院外面,一道人影鬼鬼祟祟的绕了过来。 他缩着脖子,深吸了两口弥散在空气中的香味,嘴角阴沉的拧在了一起。 “还吃肉,劳资早晚让你家破人亡,骨头都给磨成粉喂狗!” 第24章 我好像结婚了 穿越过来已经好几天了,虽然顿顿能见点儿荤腥,但说真的,陈无忌一顿都没吃饱过。 今天晚上这饭菜终于算是硬核了。 清水炖麂大骨。 虽然调味料寡淡到可怕,只有盐。 但仅仅只是蘸点儿盐粒,这麂肉也好吃到,哪怕现在有人按着他的脑袋狂抽耳光让他停下来,陈无忌都不带松口的,嫩、鲜、有嚼劲,每一口下去都是满嘴的爽滑,根本感觉不到一丁点的柴。 麂肉这东西贵真是有道理的。 难怪那个管家模样的人看到是麂肉,只是看了看肉的新鲜程度,连价都不讲,二话不说连担子都给担走了。 如果有钱,陈无忌也乐意吃这玩意,而不会去吃猪肉。 什么东西都怕比较。 不愧是山君严选。 “好吃,多吃!”陈无忌百忙之中抽空给霍三娘和沈幼薇叮嘱了一句。 她们两个吃的有些斯文了。 尤其是沈幼薇,只是啃了一块骨头,就已经停手了。 “对,幼薇,多吃点,你看你瘦的。”霍三娘也劝道。 “都是自己家人,你没必要这么客气,骨头你也看到了,家里还有。这天气肉类放不住,你不可劲儿多吃点,等过两天这些肉都要变味了。” “姐姐,我知道一个办法,可以将这些骨头腌起来,这样我们可以多吃一段时间了。”沈幼薇说道,“我本来就饭量小,现在已经差不多饱了。” “怎么腌的?”霍三娘立马问道。 “不是,你吃你的,我们把剩下的腌起来,等过段时间再吃。” 沈幼薇摇头,“真吃的差不多了,腌制的话挺简单的,只需大概三斤左右的盐巴,再加上一些香辛料就可以了。这样一弄,放个大半年不成问题的,可以慢慢吃。” 霍三娘顿时失了兴趣,她将一块大骨头递给了沈幼薇,“幼薇,哪怕你吃饱了,也强撑着再吃点儿吧,我们家可没钱买盐。” “三斤盐现在可得三百六十文,哪里吃得起?至于香辛料,那就更了不得了,那些东西不是我们寻常百姓敢想的,随便一点就能卖我半条命。” “这么……贵吗?”沈幼薇呆了呆,默默拿起了她刚刚放下的大骨头,“那我还是多吃点儿吧。” 顿了一下,她忽又问道:“既然香辛料那么贵,姐姐为何不把家里的花椒拿去卖了?它也是香辛料吧?” “一直在卖,若不是家里还有那么几棵花椒树,我和无忌可撑不到现在,这两年家里可就指着那点东西。”霍三娘笑道。 “不过,我们往外卖比较便宜,一斤二十文,好的时候能上三十文,但那东西轻,一斤需要很多,几棵树加起来也卖不了多少钱的。” “哦……” 出自钟鸣鼎食之家的沈幼薇很懂事,说话做事都照顾着别人的情绪,为了家里的粮食能多吃一段时间,她每一顿都吃的很克制,差不多刚好盖个肚皮儿没那么饿了,就立马停手。 可是,在很多地方她依旧不知寻常百姓的艰辛。 哪怕,她吃过这个世间极致凄惨的痛苦。 这让她内心有些难受,有一种辜负了曾经所受苦难的感觉。 饭后,陈无忌躺在院子里晾了会肚皮,晒了晒月光浴,就回屋睡觉了。 隔壁房里,嫂子和沈幼薇又在洗澡。 嫂子说,沈幼薇经历了那么糟心的事儿,得用艾草水多洗几遍,把过往那些晦气的事儿全洗干净。 陈无忌不懂嫂子这些稀奇古怪的说法是怎么来的,但非常赞同她们多洗洗,这是个好习惯,洗的白白嫩嫩香喷喷的才好呢。 但躺在床上,陈无忌却睡不着了。 隔壁房里仙女戏水的声音有些过于清晰了。 也不知道她们两个到底在搞什么,竟然还发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那声音,陈无忌可太熟悉了。 一般都是过于用力,或者过于舒服的情况下才会发出的动静。 “不对,我他娘的好像结婚了啊!”陈无忌眼睛猛地一睁,忽然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夫君都喊了,晚上不一起睡觉这不合理吧? 他好像有点儿傻了,今天是成婚的第一天不想着洞房花烛,居然自个儿非常顺遂的就爬到炕上睡了,这脑子简直有坑。 陈无忌迅速跳下了炕,趿着鞋子绕到了隔壁房门口。 笃笃笃。 他很礼貌的敲了敲门,“嫂子,我也要洗。” “啊,那你等会儿,等我们洗完,我帮你洗!”霍三娘隔着房门喊道。 “我要一起洗!”陈无忌喊道。 作为一个傻子,他若是直接嚷嚷出洞房花烛这样的话,显得有些成熟了,只能绕了个弯,先以洗澡铺垫。 如果嫂子找借口,就把白日的事拿出来说。 都结婚了,若是再搞嫂子、小叔子这一套,那这婚成的有何意义? “你这家伙怎么忽然间还使起性子来了,先到炕上躺会儿,等会儿马上就好了啊。”霍三娘嗔怪说道。 “姐姐,我觉得夫君可能是想洞房了……”沈幼薇忽然幽幽说道。 陈无忌嘴角顿时翘了起来。 还是幼薇懂事啊。 “哎呀,我给忘了。”霍三娘低呼了一声。 陈无忌骤然黑脸。 他感觉到了,嫂子不但把这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甚至可能都没有意识到她现在是他陈无忌的女人。 霍三娘的声音再度透过门缝传了起来。 不过却不是对陈无忌说的,而是低声对沈幼薇说,“可是我现在这个情况,你身子骨又弱,这洞房怎么弄?” “按理,今日的洞房应是姐姐的,明日归我。”沈幼薇说道。 “这不是我们俩谁先谁后,而是我们两个怕是都入不了这个洞房,我有天癸在身,你又虚成了这个样子,哪里遭得住?”霍三娘说道。 “要不然再拖几日吧,晚上我去无忌那边睡,先占个名头。” 沈幼薇迟疑了一下,“其实我应是可以坚持一下的,那种事也没有那么可怕,就算再虚,也不至于要了我的性命。” “可别胡来,那种事亏的是精气,强撑着来往后必灾病缠身,不划算。你歇几日,我去跟无忌说,这孩子有时候倔了点,但还是听话的。”霍三娘劝道。 陈无忌:…… 第25章 洞房里的哄睡 陈无忌蹲在房门口,听着霍三娘和沈幼薇商量怎么应付他穿越而来的第一个洞房花烛夜,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一个好巧不巧的来了天癸,一个虚的多走几步路都得扶墙。 娇妻美妾排着队要洞房,自古都是男人的美梦。 但是,到了陈无忌这儿就有点糟心了。 这个天癸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无忌,你先回房间,等会儿我就过来了。”霍三娘隔着门喊道。 陈无忌嗯了一声,“但我也想洗洗。” 自己的原则还是要贯彻一下的,说是来洗澡的,就必须洗。 “你别洗了,今晚用不了。”霍三娘失笑说道。 陈无忌:…… 嫂子,过于奔放直接了啊。 “不让洗就不让洗,这跟用不用有什么关系。”陈无忌嘟囔了一句,回了房间,往炕上一躺便静候着嫂子的到来。 天癸拦路,但有拦不住的地儿啊? 隔壁房里,匆匆穿上衣裙的霍三娘和沈幼薇差点笑疯了。 “这个傻无忌,洗跟用怎么会没有关系!”霍三娘红着脸儿轻笑摇头。 对于洞房花烛夜这件事,其实她也不清楚。 她虽是第二次为人妇,但之前也没真正的入过洞房。 只是有个更不懂事的,她就算是再如何不懂,也得硬着头皮上。 “嫂子,你等会儿打算怎么做?”沈幼薇低声问道。 霍三娘一脸惆怅,“好像只能陪着他聊聊天了,还能做什么?” “姐姐,我之前听过一些东西,是我家嬷嬷聊天的时候,我无意间听到的。”沈幼薇还没有说具体是什么事儿,脸已经红润的像是鲜艳到了极致的水蜜桃。 “什么东西?”霍三娘替沈幼薇整理了一下衣裙,好奇问道。 “就是……”沈幼薇嗫嚅片刻,鼓起勇气说道,“就是好像有些……好像是那些世子豪绅,他们最疼爱的小妾如果来了天癸,他们就会用其他的方式。” “还能有什么方式?”霍三娘非常不解。 “就是,就是那两条路……”沈幼薇贴近霍三娘的耳边,低声轻语。 两只洁白的小脚丫在席子上用力的抠着,有种想要在炕上打个三室两厅的意图。 霍三娘呆住了,眼睛渐渐瞪成了铜铃。 “这,这怎么能行呢?什么人想不出来的这种歪门邪路,这也太……太夸张了,我,我我我做不来。”霍三娘磕磕绊绊连连摇头。 “我也只是听说,听说……”沈幼薇弱弱说道。 话说了,但她也后悔了。 她很担心因为这几句话,会让她在霍三娘的心目中变成一个水性杨花,什么东西都敢说敢尝试的女人。 “我过去了,你早点睡。”霍三娘深吸了几口气,给自己撑了撑精神。 接下来的事情,让她也极为忐忑。 虽二度为人妇,但心依旧是少女。 沈幼薇轻轻点头,她还在后悔刚刚说的那些东西。 霍三娘打开房门的时候,忽又扭头说道:“对了,刚刚那些东西可千万不能让无忌知道,要不然这家伙一定会嚷嚷着试一试的。” “嗯。”沈幼薇用力点头。 虽然她后悔把这些事情告诉了霍三娘,但其实她也挺好奇的。 试一试也没什么嘛。 她当时听那几个嬷嬷聊的时候,可把她好奇坏了。 陈无忌从炕上坐了起来,支棱起了耳朵,什么事情不能让他知道? 这俩人刚刚又偷偷摸摸商量什么了? 房门被轻轻推了开来,皎洁的月光下,一道婀娜的身影晃了进来,紧接着轻手轻脚把房门关了起来,然后摸索着上了炕。 房间里连一盏油灯都没有,能借助的一点光芒仅有连张窗纸都没有窗户里投进来的清冷月光。 “无忌。”霍三娘轻轻唤了一声。 “嗯?” “过来,躺这儿。”霍三娘躺了下来,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 陈无忌立马一个出溜滑过去,往下一躺,一头扎进了霍三娘怀中。 霍三娘往上挪了挪,然后抬起胳膊将陈无忌搂进了怀中,用左手轻拍陈无忌的肩膀,“无忌乖,快睡觉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许多年前,在我们南郡的某个山村里,有个心地善良的小猎户。他非常喜欢帮助别人,甚至因为心善都不忍心猎杀大山里的小动物,反而会去救治那些受了伤的小动物,村里人都嘲笑他是个傻子,哪有人不打猎还救动物的……” 陈无忌人直接裂开了。 嫂子,你在干什么? 我们是要洞房啊,没有哄睡这一环节的啊! 谁家好人在洞房的时候听睡前小故事? 于是他伸出兽爪。 嫂子没有抗拒,只是挪了挪身体,“放着就行,别乱动。” “因为过于心善,小猎户常常忍饥挨饿,几次差点饿死。那些他帮助过的小动物看不下去了,就经常带着他去找山里的野果、蘑菇充饥。渐渐的他不但吃饱了,还有盈余可以换钱,但村人还是认为他是个傻子……嗯,别乱动,认真听故事,快快睡觉。” 陈无忌差点郁闷死。 他很想问问嫂子,在她的心目中,他现在到底是几岁? “啊……你在干什么?”霍三娘轻呼一声按住了陈无忌的手,威胁道,“你再这样,我让你拿开了啊。” 陈无忌老实了一会儿,在霍三娘的手挪开之后,继续我行我素。 放着这么个大美人不玩,除非他是真傻子! 黑暗里,面红耳赤的霍三娘重重按住了陈无忌的手。 她感觉自己好像病了,竟然会有一种…… 一种她完全说不上来,但却好像被很多虫子咬的酥麻感,还有些冲动。 “不要乱动了啊,好好听故事,赶紧睡觉。”霍三娘强忍着那些奇奇怪怪的感觉,用训斥小儿般的语气说道。 陈无忌:…… 嫂子啊,洞房花烛夜,咱真别这样。 第26章 不一样的体验 霍三娘的睡前小故事,陈无忌最终还是没能听完整。 和大蟒蛇鏖战了许久,又拖着它回村,耗费了陈无忌许多体力。 如果不是嫂子过分妖娆的身姿太勾人了,也许他早就已经睡着了。 而事实证明,这种对付小孩子的睡前故事,对于陈无忌这种拥有三十岁灵魂的十六岁少年同样管用。 一觉干到大天亮,清晨时分陈无忌是被食物的香气给勾醒的。 他一睁眼,沈幼薇已经端着饭碗放在他的枕边了。 “夫君,姐姐炖了鱼粥,先吃点儿。”沈幼薇轻声细语,软软糯糯的语气像是春风拂面。 也不知道她大早上干了什么,脸蛋儿泛着些许的微红,还不敢正视陈无忌。 “小娘子,你脸红什么呢?我做梦欺负你了?”陈无忌见状,故意调侃了一句,翻身起床的时候,注意到了自己每日晨时的变化,心下顿时了然。 沈幼薇红着脸儿,摇了摇头,“夫君做梦欺负我,我有什么好怕的。” “那你脸红什么?”陈无忌故意问道。 沈幼薇垂着脑袋,弱弱说道:“我在想嫂子昨晚怎么咬的你……” “嫂子昨晚没咬我啊!”陈无忌一脸茫然。 说完,他就反应了过来,这丫头,说话很彪悍啊! “没有啊?”沈幼薇惊讶了一下,“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不行,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个事。”陈无忌故作茫然的追问。 沈幼薇连连摇头,“我说不来,做的话,我应该会……嗯,应该会。” “那你给我示范一下,我想知道。”陈无忌兴冲冲说道。 他真没看出来,沈幼薇居然这么奔放。 能放得开又漂亮的姑娘,简直是世间难寻的宝藏。 “现在啊?不行,不行!”沈幼薇的脸蛋更红了,瞬间通透成了水蜜桃色。 “试试嘛,我想知道,教教我。”陈无忌迅速摆正自己四岁小儿的姿态,撒娇央求道。 壮汉撒娇,伤力极大。 她难为情的看了看外面,轻声说道:“可这是大白天,姐姐就在厨房,我……我不能……” “可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都瞒着我,净给我打哑谜。”陈无忌嘴角一瘪。 沈幼薇败下阵来,“那我……我就给你教一下啊。” 陈无忌瞬间就兴奋了。 有妾如此,夫复何求啊! 沈幼薇快如闪电。 陈无忌都没感觉到发生了什么,沈幼薇已经红着脸儿退开了。 “完了?” 沈幼薇红透了脸儿,轻轻点头。 “为什么我没有任何感觉?小娘子你又骗我!”陈无忌喊道。 “不行,我要告诉嫂子去,你欺负人!” “等等,等等!”沈幼薇有些慌乱的屈服了。 但速度仍旧极快。 “现在可以了吗?” “聊胜于无吧,以后还能再来吗?”陈无忌说道。 谁敢信啊,十七岁的富家大小姐居然懂这个。 虽然不熟练,但可以练吗! “以后……看情况,夫君若是疼我,我就给。夫君要是敢欺负我,打死我我都不给。”沈幼薇带着点儿傲娇说道,其实人紧张的快要死掉了,小心脏跳的跟擂鼓似的,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夫君肯定疼你,疼死你,你再试试。”陈无忌笑道。 这点甜头对他来说有点少了,他想要更多。 就在这时,一道脚步声响起,陈无忌迅速整理好衣服,就见嫂子用棍子夹着一只林蛙走了进来。 “无忌。” 她进门看了一眼沈幼薇,疑惑问道,“你吃什么了,怎么还把脸给吃红了?” “啊?我,没吃,但有点饿了。”沈幼薇支支吾吾说道。 霍三娘轻笑,“饿了就赶紧去吃,有胃口是好事,说明你的胃气正在恢复。” “哦。” 沈幼薇迅速落荒而逃,都不敢跟霍三娘对视。 “奇奇怪怪的。”霍三娘奇怪的嘟囔了一句,对陈无忌说道,“无忌,下一次,像这种东西和乌鸦就别往家里带了,这些是真的没办法吃的,会吃坏人的。” “嫂子,这个好吃的,非常好吃,不是蛤蟆。父兄每年到这个季节会特意上山找,他们很多时候舍不得吃,还特意留给我。”陈无忌强行甩锅给了父兄,林蛙可不能扔,这玩意营养价值太高了。 至于乌鸦,那肯定不能吃,他带回来只是为了赌运气。 万一又有有毛病的人愿意花钱买呢。 霍三娘有些怀疑,“这看着确实比蛤蟆顺眼些,可……真的能吃?” “能。” “怎么吃的?” “直接烤就行啊,嫂子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我,我都没见过,懂什么懂,就你小子能!行吧,那中午我们试试吃它。” 陈无忌重重点头。 还好,嫂子今天乖巧听劝,没把正经好东西再次给扔了。 “乌鸦总该不能吃吧?你把那东西带回来做什么?”霍三娘问道。 陈无忌咧嘴一笑,“我想问问那个吃黄鼠狼的人,吃不吃乌鸦。” “人家拿黄鼠狼是拿去入药的,你以为真吃啊,这你都不懂啊!”霍三娘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陈无忌刚刚扔出去的话,被她迅速扔了回来。 “我不懂,他要是不吃,我到时候再扔。”陈无忌哼哼了一声。 嫂子竟然还挺记仇。 “也行,那就试试吧。”霍三娘点头。 “对了,吃完我们去城里,肉我都准备好了。争取今日把赋税的钱凑够,我们自己去缴了,免得那帮扒皮鬼上门又要收什么茶水费、车轱辘费。” 第27章 这里是人间 陈无忌体验了一回村里那些老人们清晨的日常。 村中那些老登儿,早上起床洗漱一下就坐在炕上等着儿媳妇将饭送到面前,慢吞吞的吃完了,等儿媳妇将碗筷啥的一收,这才收拾收拾开始一天的日常。 有些人甚至连脸都是饭后才洗的。 这事儿给陈无忌差点别扭坏了。 这东西算是微缩到乡村的礼教,但真不适合他这个现代的灵魂。 饭后,陈无忌将嫂子已经收拾好的蛇肉用背篓装了,然后将乌鸦和黄鼠狼往腰间一挂,就准备出发。 一抬头却发现嫂子也拿了一个背篓过来。 “看啥呢,我也背点儿,幼薇就别去了,在家里看家。”霍三娘说着,把用芭蕉叶包裹了的蛇肉,一捆一捆的塞进了背篓里。 “嫂子,你背得动吗?”陈无忌问道。 “我怎么就背不动了?你躺在炕上那段时间,我把你都从炕上背上背下的,这点东西算得了什么。”霍三娘说道,“走了。” 陈无忌顿时无话可说了。 就这件事,他估摸着嫂子怕是能说一辈子。 “你们早点回来,中午就吃烤青蛙是吧?我来收拾。”沈幼薇问道。 “不用,你歇着就行,等我们回来我来收拾。”霍三娘说道,“虚的都成什么样了,就别惦记着做什么了,等你修养好了想做什么我不拦着。” 沈幼薇抿着嘴角笑着,眼角忽然有些湿润。 住狗舍的那段日子,她觉得自己一下子从人间跌落了十八层地狱。 可被迫到了这里,她发现,这才真正的人间。 温暖的人,比世间的一切都美好。 陈无忌并没有注意到沈幼薇的异常,他背了背篓已经先一步出了院子。 “好好歇着,若实在闲得慌,洒扫一下屋子什么的就可以了。”霍三娘捧着沈幼薇的脸颊搓了两把,这才急忙跟上了陈无忌的脚步。 沈幼薇抿着唇儿,极力忍住了想要放声大哭一场的冲动。 她现在应该笑。 一定要笑。 虽然日子穷困,夫君也冒着傻气,可他们……都太好了。 她不是被朝廷卖了,而是一不小心掉进了福窝里。 …… 出村的路上,陈无忌遇见了不少的村民。 有人赶着驴车拉着粮食,有人小心翼翼的捂着褡裢,脚步匆匆。 如果不出意外,这些人现在匆匆奔走的,也是赋税。 陈无忌在快要出村的时候,遇见了陈不仕和陈骡子。 陈骡子架着一辆驴车,陈不仕则骑着骡子。 “这俩人怎么还碰到一起去了。”陈无忌心中嘀咕了一句。 “小无忌,上车来!”陈骡子停下驴车招呼了一声。 “我们要进城。”陈无忌说道。 “知道,我跟你三叔也进城,上来。”陈骡子说道。 陈无忌没有推辞,和霍三娘爬上了陈骡子的驴车。 “上城里卖蛇肉?”陈骡子挥舞了一下驴鞭,随口问了一句。 “是的呢九叔,这蛇肉我们也没卖过,你觉得定价多少我们能卖出去?”霍三娘带着几分刻意的亲近,讨教了一句。 陈骡子乐呵呵笑道:“我看六文钱差不多,可别像无忌昨晚三文钱往外卖了,太亏了,说起来我昨晚也占了无忌的便宜,给这小子长个记性。” 陈无忌:…… 你大爷的,你也好意思往外说,还九叔呢,简直就是个老银币。 “无忌都不知道蛇肉能不能吃,看见有人要,就随便卖了。”霍三娘打了个哈哈,又问道,“九叔今日进城是去做什么?” “我啊,我跟老三也有点东西想卖,还想再买点儿东西,顺带看看能不能把赋税给凑齐了。朝廷一年在我们身上割一刀,一刀比一刀狠,这日子愁人呐。”陈骡子摇头晃脑说道。 说着,他忽然扭头看了过来,“我忽然想起来一个事,你跟无忌现在成婚了是吧?” 霍三娘有些羞涩的点了点头,“昨日成的。” “这该办酒的啊,你们两个怎么悄默默的什么都没做?昨日县里好像还给无忌又送来了一个媳妇是吧?正好一起办事,规矩得做,礼不能废了。”陈骡子说道。 霍三娘苦笑了一下,“眼前赋税这一关都过不去,哪有多余的闲钱的办酒?有婚书在就行了,别的,能将就就将就吧。” “你们两个啊,一个憨直,一个面子薄,这种事你找我们这些本家亲戚,大家稍微凑一凑,这酒也就办了。”陈骡子摇头,有些嫌弃。 “日子穷困的时候,大家不都是这么做的,就我们这些苦哈哈什么时候正经富裕过?真要等有钱了再办酒,下半辈子吧。” 霍三娘抿着唇儿没吭声。 作为新妇,她也想要一场正正当当的婚礼,有唢呐迎亲,有大红盖头,有贴在窗户上的喜字窗花,有一床能盖住两个人的婚被。 可无忌跟个孩子似的,这些事情总不能叫她自己去操办吧? 那也不像个事儿。 陈无忌听着二人的谈话,扭头看向了远处。 婚礼他也是想过的。 只是在考虑了家里的现实情况后,他打算等熬过这个赋税,挣点钱再给嫂子和沈幼薇补一个盛大的婚礼。 这个家现在实在是太穷了。 而他也不知道村里办酒是可以东家凑一点,西家借一点张罗起来的。 要不然他也绝对给嫂子和沈幼薇张罗一个,哪怕这个傻子不装了。 补的婚礼哪怕是再盛大,也终究不如当下的好。 可惜,没有可惜。 已经错过去了,现在只能补。 “办不办酒倒也无所谓,下午回来去祠堂给祖宗们磕个头就可以了。”陈不仕忽然将脑袋凑了过来,在陈无忌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听见没有?” “听着了听着了,三叔,我这是脑袋不是骡子屁股,别这么用力!”陈无忌捂着脑袋喊道,这家伙,简直用了死力气。 陈不仕哈哈笑了起来,“你这脑袋可比骡子屁股好,拍了能听响。” 陈无忌伸手在骡子屁股上就是重重一巴掌,骡子受惊,蹄子一蹶就窜了出去。 “三叔,明明这声更响!” “你个小王八蛋,你给我等着!” 差点被颠飞了的陈不仕远远骂道。 第28章 陈家有悍匪 陈无忌搭了个顺风车,冷不丁的发现陈不仕简直就是个神经病。 这家伙逮着他装傻子,是真把他当傻子往死里整。 两人打打闹闹折腾了大半段路,等消停的时候,陈无忌忽然发现。 他们好像走偏了。 这压根就不是去城里的路。 “九叔,路是不是走岔了?你们两个该不会打算把我们夫妻卖了吧?”陈无忌跳起来喊道。 陈骡子摆了摆手,“放心,你们俩能值什么钱,我跟你三叔办点事儿,稍微绕点路,不会耽误了你们的事儿的。” 陈无忌往左右看了看,心中有些疑惑。 在这儿能办什么事? 这左右都是林子,前面则是其他几个村通往县城的要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好像除了方便挖坟抛尸,就只能方便在这儿怡然自得的蹲个大的。 “人来了!”陈不仕忽然从骡子上跳了下来,把缰绳往树上一绑,打开包袱,从里面拽出两把刀给陈骡子扔了一把。 陈骡子抬手接过刀,冲陈无忌挤了挤眼睛,“无忌,帮我看着点驴子,别让它跑,也别让它叫。” 在陈无忌震惊的目光中,这二位本家叔叔提着刀冲出林子,堵住从远处走来的三个胖大和尚,抬手就是噗噗几刀。 两人的动作很快,杀人之后,迅速拽起和尚的腿,拖进了林子里,然后还细心的把地上的血迹清理了一遍,这才钻进林子里开始翻和尚的包袱。 霍三娘已经被这一幕吓傻了。 “无忌,三叔和九叔好像是……好像是强盗,我们,我们要不要报官?不,不能报官,这是本家叔叔来的,可是他们怎么会是强盗啊?三叔还是个读书人来着。”她语无伦次的说道。 陈无忌攥住了霍三娘的小手,“嫂子别怕奥,三叔他们杀的肯定是坏人,他们才是自己人,就算杀的不是坏人也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而且,三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杀人不奇怪。” “可是……”霍三娘的一句可是,随着陈不仕和陈骡子的归来,悄悄淹没在了丛林的微风里,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陈不仕走过来,将一串钱甩给了陈无忌,“分赃。” “这几个和尚不是什么好东西,仗着和尚的身份坑蒙拐骗,盗抢杀人什么都干,我捅了他们几个在他们身上挣点儿赋税。” “三叔,这活儿好啊,比我打猎强多了,你带带我,我也有刀,能砍蟒蛇脖子的那种,家传的,说不定跟三叔你手中这把还是兄弟刀呢。”陈无忌兴奋的喊道。 霍三娘被吓了一跳,连忙拽住了陈无忌的胳膊。 陈不仕和陈骡子看着陈无忌,也满脸呆滞。 “你给我滚一边去!”陈不仕甩手骂道,“杀头的营生,你跑上来凑什么热闹?走了,去县城,今天有钱买酒喝了。” 陈骡子跳上了驴车,忽然笑道:“不过无忌猜对了一件事,这刀啊,还真是兄弟刀,我爹临终前打的,每家一把。” 陈不仕一听这话顿时黑了脸,“你可别提你那爹了,就因为这几口刀,我们陈家差点背上谋反的罪名,害得我连功名都没了。” “打刀就打刀,好端端的说什么往后日子不太平,陈家要有把刀,扛不住了就兄弟齐心造他娘的反,打不过了还能抹脖子。” 陈无忌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故事。 看不出来,西山村这个平平无奇的陈家,竟然还是个出人才的地儿。 陈骡子他爹简直高瞻远瞩,大概率临死前开了挂了。 不过弄的陈不仕丢了功名确实挺冤枉的。 陈骡子嘿嘿笑了笑,“没事,没事,就你那水平就算去考了也肯定考不上,你就说我爹打的这刀好不好吧?” 陈不仕黑着脸瞪了一眼陈骡子,闷声骂道:“再提这茬,我就送你去见你爹,劳资全县名列前茅,凭什么考不上?” “可当年跟你一起的,还有县太爷的公子,张家的公子……行行行,不说了,就是我爹不当人,今年我们别给我爹烧纸钱,让他在下面受一受惩罚。”陈骡子面对陈不仕不善的目光立马改口。 陈无忌没忍住笑了笑,九叔是个会掌舵的。 经过这个并不怎么和谐的小插曲,几人再度出发了。 这一次,是正经往县城走的路。 霍三娘扭头看了一眼陈不仕和陈骡子刚刚埋尸的地方,有些担忧的问道:“九叔,你们埋人的地方都是新土,这肯定会被人发现的。” “发现又怎么样?谁能知道是我们干的?不要紧张,朝廷的律法已经松弛到近乎是个摆设了,除了赋税这一条。”陈骡子随口说道。 “县里下来的那些胥吏,因为村民不给茶水费就直接灭人全家的事儿多的是。仅仅只是这一两个月听到我耳朵里的,就已经四五起了,百姓去告官反而得吃一顿板子。” “这天,黑啊。” 霍三娘用力的抓着陈无忌的手臂,低声说道:“九叔,我和无忌一定不会说出去的,你们……你们可以放心的。” “我知道。”陈骡子甩着驴鞭,漫不经心说道。 “赃都分了,你们就是自己人,告官让他们来抓你们?” 霍三娘呆了呆,她看了眼陈无忌正一个一个数着的钱串子,忽然觉得有些烫手。 但好像不管怎么烫手,这钱还是得拿着。 往日里普普通通,甚至看起来有些过分老实的本家叔,忽然间变成了拦路剪径,杀人比杀鸡还容易的悍匪,对霍三娘的冲击有点儿大。 陈无忌对这件事倒还真没怎么放在心上。 虽然他刚刚对陈不仕说的话,是装傻胡咧咧。 但日子过不下去就干悍匪这事儿,他还真想过。 难不成,这是西山村陈家藏在骨子里的秘密?人均悍匪潜质? 车轱辘跌跌宕宕的行驶在官道上,很快县城那不高的城墙就遥遥在望。 几人顺利进了城。 陈无忌两口子和陈不仕、陈骡子在东市分别,约定午时一起回村。 “无忌,记住了,刚刚的事情谁也别说,千万千万要捂死了。” 霍三娘紧张的又对陈无忌叮嘱了一番后,两人这才先赶去了东市口的棺材铺,边上就是县里处斩犯人的刑场。 第29章 缝尸匠 陈无忌是别人眼中的傻子,但他没真傻。 这种杀头的事情往外说,下一个被押着跪在这东市口的可能就会有他。 他可不想让自己的一腔热血,成为行刑台上那包浆了的血迹之一。 但霍三娘依旧还是有些不放心,想起来就悄悄提醒一句。 她是真把陈无忌当小孩子哄,生怕陈无忌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 “嫂子,我不傻,你再这么提醒下去,你先说漏嘴了。我们现在谁都不要说,就当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反正我从来不承认我小时候尿过床,我就不跟别人说,别人也就不知道。”陈无忌无奈说道。 嫂子实在是太紧张了。 霍三娘干笑了一下,“也是,我们都别说了,晚点嫂子给你买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有嫂子昨晚给我吃的东西好吃吗?”陈无忌笑嘻嘻问道。 昨晚他只是做到了这一步,还没吃多久,就被嫂子强制隔离了。 霍三娘蓦的红了脸儿。 她扬手在陈无忌的脑袋上轻敲了一下,嗔怪道:“这个也不要乱说,我昨晚什么也没有给你吃,听懂没有?” “哦。”陈无忌龇牙咧嘴的应了一声,嘟囔道,“但如果嫂子要给我买好吃的,我不要别的,就要昨晚吃的那个,那个好吃。” 霍三娘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拿你没办法,看你今日的表现,表现好我就……就给你。” “真的?那可说好了,今日嫂子让我做什么我绝对不犟。”陈无忌兴奋喊道。 还好,虽然嫂子总是忘事,但起码说到做到。 这一点就非常值得表扬。 “小点声。”霍三娘满面羞涩,拽了一下陈无忌的胳膊,两人走进了棺材铺。 棺材铺里全是棺材,大的小的,厚的薄的,尊贵的低廉的摆了一排又一排,恍如一座棺材迷宫。 陈无忌二人进去的时候,那个瘦巴巴、看着好像被抽了魂的棺材铺老板正在忙。 他坐在条凳上,手中捧着一块圆木头,正对照着一张画像搞创作。 身边还围了两名男子,时不时给棺材铺老板指一下哪里不一样需要调整一下之类的。 角落里,一张沾满了陈年血迹的木台上躺着一个脑袋用草席盖住的男子。 陈无忌大致扫了一眼,心中差不多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躺着那个人应该是不小心把自己的脑袋给弄没了,棺材铺老板正在对照画像用木头雕。 而他对照的画像还是一幅海捕文书。 躺着那个人的身份也就一目了然了。 估计是个刚刚被处决的逃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把脑袋弄没了。 陈无忌正看的入神的时候,忽然眼睛被一双细腻小手给蒙住了,“无忌,别看。” “嫂子,我们先在外面等着吧。”陈无忌有些感动。 有这样一个时时刻刻关照他的嫂子,他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努力。 这样的女人若是错过,那将会是一辈子的憾事。 就在这时,棺材铺老板注意到了他们二人,放下手中的木头脑袋走了过来, “小郎君可真是好本事,居然还真猎到了黄皮子。我这里不好看也不干净,你们在门口稍微等等,我去拿钱!”棺材铺老板往陈无忌腰间扫了一眼,顿时满脸喜色。 霍三娘应了一声,带着陈无忌走了出来。 二人在外面只是简单等了片刻,棺材铺老板就走了出来。 他有些僵硬的笑了笑,将钱袋递给陈无忌说道:“三百文,我之前早就串好了,你们数数。” 也许是常年跟死人打交道,他的身上也带着一股强烈的阴气。 哪怕是笑,都笑的阴森森的。 “这黄皮子我常年要,你们若是猎到了就都送到这儿来,不要担心白费工夫。”棺材铺老板说道。 陈无忌点头,“多少都要?” “要,只要你不一口气给我送来几百只,几十只我要得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交易很快结束。 霍三娘没忍住好奇问了一句,“掌柜的,那人是怎么了?” “早上刚刚处决的囚犯,头被野狗给抢走了,没追回来。这年月,连野狗都成了精,知道守着刑场能吃饱饭,没办法,我只能给他们拿木头雕一个。”棺材老板讥笑了一下,摇头说道。 “行了,你们走吧,我这儿不干净,我就不留你们吃杯茶水了。” 陈无忌将挂在腰上的乌鸦拿了起来,“这个,你要吗?” 棺材老板扫了一眼,本来就黑的脸色瞬间更黑了,“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吃这种搔搔的东西吧?” “我不知道,我就是问问。”陈无忌说道。 万一呢。 “这东西,我看你还是扔了吧。本来你辛辛苦苦猎了一场,我应该给你一点儿辛苦费,起码不至于白辛苦一场,可你对我的误解让我有些生气,这辛苦费我不给了。”棺材铺老板非常实在的说道。 陈无忌倒挺喜欢他这样的坦然。 “你不要这东西,确实没给钱的必要。”他点头说道。 “等会。”棺材铺老板耷拉着一张脸,撩起袍袖从里面摸出来三文钱扔给了陈无忌,“请你们喝杯茶,不是辛苦费,劳资绝对不会因为这几只黑鸟给辛苦费。” 陈无忌咧嘴笑了起来,“多谢老板。” “什么他娘的老板,劳资是缝尸匠,兼卖棺材的!”棺材铺老板骂骂咧咧说道。 陈无忌的误会让他看起来似乎挺郁闷。 “多谢缝尸匠,兼卖棺材的。”陈无忌道了声谢,收好钱,牵上霍三娘的手就离开了。 这地方确实不是正常人该待的地儿,呆久了让人心理不适。 在距离棺材铺不远的坊门交了市税,陈无忌和霍三娘背着背篓进了东市。 今日似乎不是正日子上,东市里行人和做买卖的都比较少。 霍三娘找了个摊位,二人放下背上的背篓,就学着别人吆喝了起来。 今日没有陈不仕背书,陈无忌只能顺着霍三娘的意思,大声吆喝蟒蛇肉。 蟒蛇肉的噱头还是挺足的,他们这边一张罗,围上来不少看热闹的人。 但依旧跟之前卖麂肉差不多,看热闹的多,真正买的人却没几个。 哪怕这一次陈无忌的定价和猪肉只相差了一文钱。 围上来的人大多认为蟒蛇肉不能吃,是有毒的,建议陈无忌把这东西倒臭水沟里。 陈无忌听的差点想打人,一帮丧良心的,不懂还想断人财路。 第30章 终于有盈余了 陈无忌今日的生意寡淡的离谱。 一直到晌午时分,他们才卖了四十八文钱,也就是卖出去了八斤蛇肉。 不过陈无忌现在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虽然蛇肉卖的一般,但赋税的钱凑够了。 昨晚和今天卖蛇肉的收入,加上那只黄鼠狼的三百文,以及早上三叔给的二百文分赃钱,交了赋税之后,还有差不多八十文左右的盈余。 虽然不多,但嫂子心心念念的粟米应该能换二十斤左右。 只是陈无忌计划的其他事情,却是没办法做了。 “无忌,实在不行就拿回家我们自己吃吧,我找人问一问看能不能把蛇肉熏了做成腊肉,有这条蛇应该足够我们一家吃几个月了。”霍三娘看起来蔫蔫的,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蛇肉没卖出去,导致她的兴致不怎么高。 陈无忌点了点头,这东西没人要,也只能拿回家自己吃了。 霍三娘垂头丧气的踢飞了脚边的石子,嘟囔道:“蛇肉明明是好吃的,他们怎么会认为有毒?一个个的都不识货。” 陈无忌失笑,人心中的成见,那可比大山还要高。 他也认为螃蟹和娃娃鱼是好吃的,可在嫂子看来那二者一个是驱邪之物,一个是山里非常可怕的邪祟,若不把脑袋剁了,那东西只是看一眼都能让她惊惧。 “我们再等等,如果到了中午还没卖出去,我们就回家,不卖了!”霍三娘说道,“卖不了我就往死里吃,这条蛇远的不说,两个月绝对足够。” 陈无忌点头。 这可是两百斤以上的大家伙,若不是蛇身比较光滑,他昨天都不一定能带下山。哪怕顿顿都吃蛇肉,吃两个月怕是都不成问题。 二人正说话间,两道身影忽然堵在了摊位前。 “卖的什么野味?” “蟒蛇,昨日刚猎的,很新鲜。”霍三娘瞬间来了精神,立马介绍道。 身材敦厚的中年伸手拿了一块,在解芭蕉叶的时候,忽然轻嘶了一声,“前两日卖麂肉的是不是就是你们?” 陈无忌定睛一看,嘿,这不就是把他的扁担都挑走了的那位嘛。 这家伙换了衣服,剃了须,他差点没认出来。 “原来是客官您啊,瞧我眼拙的,都没认出来,正是我们。”霍三娘也认出了来人,忙歉意说道。 “你猎的?”中年人望向了陈无忌。 “是我。”陈无忌说道,“来点尝尝?” “尝什么?蛇肉我常吃,只不过眼下不是时节,冬日里吃蛇羹才好。”中年人淡淡笑了下,“不过,你小子是个有本事的,这种即将化龙的巨蟒都能猎到,着实罕见。” “来人呐,背走!” 跟在一旁的小厮愣了愣,哭丧着脸说道:“郝管家,两筐呢,我一个人背不了,要不您受累……” “我不受累,不想让我抽死你就随便去雇一个。”郝管家哼了一声。 小厮低了低脑袋,迅速跑到一旁去拉苦力了。 郝管家摇头说道:“见笑了,家里养的这群下人,没一个有眼力见的,平日里饭吃的一桶接一桶,可只长个不填半点心眼子。” 霍三娘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只能在一旁陪笑。 “应当吃猪心,十二颗猪心通心窍。”陈无忌说道。 “还有这说法?管用?”郝管家有些诧异。 “不知道,我三叔说的,他一直喜欢在我面前吹牛比,整日里自诩读书人,但现在在家里种地。不过他的粮食种的很好,比谁家的都收成多。”陈无忌说道。 郝管家一听顿时没了兴趣,“一群下人,没心眼就没心眼吧,心眼子多了反而不美,我这老东西往日里多辛苦点便是了。” 他的话音刚落,小厮就带着一个苦力走了过来。 二人分别背了陈无忌和霍三娘的背篓,然后站到了郝管家身后。 郝管家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从里面数了一大把铜钱出来,然后将剩下的与钱袋一并交给了陈无忌。 陈无忌有点儿懵逼。 大哥你好像没问价吧? 价格都不问,就直接给钱,这……合适吗? “走了。”郝管家摆了摆手,就背着手晃晃悠悠的走了。 陈无忌:…… 真是头一回见这么做买卖的人。 “无忌,让我数数有多少钱,他价都没有问,也没有让我们称重,还把背篓都背走了,别让这人坑了。”霍三娘见人走远了,这才说道。 陈无忌心中苦笑了一下,祖宗啊,这话你应该当场直接说啊。 你现在说就算人家少给了钱,好像也没办法了。 嫂子这情况,好像多多少少沾点儿社恐。 不过那人应该没有坑人。 陈无忌刚刚掂了掂钱袋的重量,打底六百文是绝对有的。 上一次,那位郝管家就给陈无忌炫了一次肉眼称重的技能,那些蛇肉有几斤几两,人家肯定早就弄清楚了。 唯独一个问题就是,他连价都没有问,也不知道他是按多少钱给的。 霍三娘拿过钱袋,背到陈无忌的身后,利用陈无忌高大的身材挡了挡,鬼鬼祟祟的把钱数了一遍。 这市场里鱼龙混杂,钱见了光,很容易遭人惦记。 “无忌,足足有七百文……他好像给多了。”霍三娘压低声音说道。 陈无忌心下了然。 人家是按七文钱一斤给的,还算了两个背篓的钱。 蛇肉拢共一百零六斤,扣掉早上他们卖掉的八斤,还有九十八斤。 七文钱一斤合六百八十六文钱,余下的十四文两个背篓可能还能剩个三四文,差不多刚刚好。 “嫂子,那人买东西有自己的价,我都看出来的东西,嫂子你还不懂吗?那家伙会用眼睛称重的啊,他肯定是心里有数的。”陈无忌笑道。 “就是跟这人做买卖得搭家当,我们好像应该多买一些箩筐和背篓,要不买个十来副吧,天天给他送。” 霍三娘柔软的小手拍了拍陈无忌的后脖颈,戏谑说道:“无忌都比嫂子厉害了呢,好棒棒哦。还准备十来副,你以为天天都能碰见那人啊?我们这两次啊,纯粹就是运气好。” 陈无忌觉得不见得。 那人明显就是大户人家的管家,出来给府里采购吃食的。 至于那人为什么没有提出让陈无忌下一次送货上门,反而是要在市场里扫货,也许是为了新鲜,又也许是为了给家主证明他没有吃回扣之类的。 反正陈无忌感觉,他和这人应该已经算是挂上钩了,下一次肯定还有合作的机会。 第31章 消费,必须消费! 终于有钱了! 在计算出总收益之后,陈无忌在心中长长的喟叹了一声。 自从穿越之后,庞大的赋税像是一座巨大的高山,压得他穿过起来。只有十文的家底,面对足足一千六百文的赋税,这无异于只有二亩地再无其他收入的贫贱之家惦记着娶儿媳妇。 虽然陈无忌并没有表现出来,可他的脑袋几乎每时每刻都是大的。 如今总算是能松一口了。 交了朝廷的赋税,他差不多还能剩七百多文。 日子总算是有点儿盼头了。 “无忌,我们应该先买两个箩筐,一对背篓,家里现在彻底没装东西的物件了。而且还需要给你准备一些膏药,你这个样子看的人心疼。”霍三娘温声细语的在陈无忌耳边念叨着。 陈无忌只是点头应和。 昨日和蟒蛇一战身上不知道多少处地方破了皮,伤的不算重,但疼也是真的疼。昨晚要不是为了占嫂子的便宜,他都打算坐着睡觉了。 “除了这些还需要买些粟米,钱不多,要不然就先买五十斤吧。余下的,再给你买双鞋子,给幼薇准备一套里衣,她现在整天就穿着一件襦裙,有些寒酸了。” 陈无忌忽然一愣,沈幼薇一直在挂空档? 他怎么完全都没有注意到。 火麻布的裙子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这么好的风景他居然完美错过了,一点都没有发现。 这一瞬间,陈无忌忽然有一种错失了几百万的懊恼。 “嫂子,那你的呢?”陈无忌问道。 霍三娘轻笑,“我没什么要的东西。” “你也只有这一套裙子,还都快洗碎了,你必须先给自己选一套,我可不想有一天我媳妇走在街上因为裙子破裂而被别人看光了。”陈无忌说道。 霍三娘无奈轻笑,“什么嘛,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火麻布虽然是最便宜的布料,但是是非常结实的,我再穿个两三年不成问题。” 陈无忌扯了扯嫂子肩膀上的破口,“嫂子,你是真把我当傻子忽悠呢,都这样了啊。别的不说,就这个口子,极有可能刺啦一下下来,然后把我的好吃的露出来,那东西露出来不好吧?” 霍三娘蓦的红了脸颊,她轻轻一把拍开陈无忌的手掌,“这人来人往的,别瞎说啊,那可不是你的好吃的。” “反正我觉得好吃,那就是我的好吃的,不但好吃,还好玩,软乎乎的。”陈无忌嘿嘿笑道。 当傻子的感觉真好,可以继续发扬。 霍三娘一把捂住了陈无忌的嘴,“死无忌,快别说了,我买,买!” 陈无忌这才心满意足的笑了。 二人先就近在东市的流动摊位上买了一对箩筐,两个背篓,这才直奔成衣铺子。 铺子里各式各样的衣裳、布料琳琅满目,上到色泽鲜艳,绘了各式花纹图案的丝绸锦缎,下到颜色只有绿、灰、褐三色的火麻布,应有尽有。 霍三娘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把目光放在了火麻布的衣裙上。 “掌柜的,这件多少?”她没好意思直接上手,只是指了指冲掌柜的问道。 年过五旬,但气色红润,须发灰白的掌柜正拿着一只鸡毛掸子刷布料上的浮尘。 大概是因为陈无忌和霍三娘的衣着过于普通,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客人进店的热情,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报了个价,“一百文。” 霍三娘伸出去的手,猛地一缩,“无忌,这太贵了,给幼薇买一件就行了,我就别买了。” “买!”陈无忌拿手扣住了嫂子肩头的破口。 “你这孩子,别瞎闹。” “不行,要买!” 掌柜的放下鸡毛掸子,步伐极缓的挪了过来,“若是银钱紧张,就别买成衣,买一匹布回去自己做,一匹布一百二十文做两件裙子还有些许盈余。” 霍三娘有些尴尬,“布料确实更划算,可惜我不会女红。” “掌柜的,便宜点吧,你看我嫂子这裙子,再破下去都不敢出门了。我倒是经常光着膀子乱跑,可让我嫂子光着乱跑,我怕有坏人看见。”陈无忌适时说道。 掌柜的打量了一眼陈无忌和霍三娘,眉头猛地一蹙,“你拿手扣你嫂子的衣服?你个有辱斯文的混账!” 陈无忌:??? 你个老登儿,怎么就张嘴就骂人呢。 “老头子,你再跟我吹胡子瞪眼,小心我拔了你全身上下所有的毛。”陈无忌毫不惯着,立马反唇相讥。 骂完才找补了一句,“我嫂子现在是我娘子,我只是叫习惯了,没改过来而已,你个老头可别急着教训我。” “那你就改,喊娘子嫂子你也不嫌别扭。”掌柜的哼了一声。 “九十五文,最便宜了,你以为我这个老头点灯熬油缝这一件衣服有多容易?我三年才能做一件。” “你说八十文?八十文我觉得还行,要两件好看的。”陈无忌喊道。 掌柜的眉梢一扬,“你小子什么耳朵,九十五文!” 霍三娘忙赔礼说道:“掌柜的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家夫君性子痴憨,跟个小孩子似的,你就当他是小孩子就行了。” 陈无忌猛地一拔胸膛,“嫂子,我都比你高,一点也不小。” “是是是,无忌高大威猛,早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霍三娘笑着哄了两句,这才再度对掌柜的说道,“掌柜的,就再便宜点吧。” 掌柜的深深看了一眼,忽然叹了口气,“你也是个不容易的,九十文拿走吧。手那么干净,就别担心弄脏衣服了,自己挑吧。” “多谢,我还想要一套里衣,不知作价几何?”霍三娘浅笑说道。 “还是要麻布的?”掌柜的问道。 霍三娘点头,“钱不多,可不敢奢望绫罗绸缎。” “用绢布吧,不要在意多出来的那几文钱,麻布那么硬的东西女人家贴身穿,你是想把自己的皮肤弄成石头吗?”掌柜的说道。 “绢布两当(里衣)四十文,麻布二十文,我给你让一点,三十五文拿走。” “就要绢,两套,掌柜的快包起来。”陈无忌喊道。 麻布在外面穿尚可,可贴身穿,那东西简直就是砂纸。 他只是想想两个点被那玩意一直摩擦摩擦的感觉,就浑身难受。 这点钱绝对不能省。 第32章 你有徭役 陈无忌一顿插科打诨,终于说服嫂子拿下了两套两当。 她和沈幼薇一人一套。 一件浅绿色火麻布襦裙,两套两当,外加陈无忌的鞋子,总计消费一百九十文。 虽然嫂子在付钱的时候那满脸的肉疼都快化作实质了,可当衣服拿在手中,陈无忌在她的眼中还是看到了真切又分明的欢喜。 穷困潦倒的日子里了,哪怕只是一件最廉价的衣物,对嫂子而言,大概也能算得上是大大的惊喜。 霍三娘将衣裙小心翼翼的包了放在背篓里,随后拽着陈无忌去了粮铺。 前几日还三文钱一斤的粟米,今日忽然间就涨到了四文。 因为一件新衣服而嘴角始终挂着笑意的嫂子在看到粮价牌子的时候,瞬间垮了下来,她轻声嘟囔了一句,“怎么忽然间就涨价了?” 粮铺的小厮从边上探出半个脑袋,嗤笑了一声,“北边大旱,这粮食可不得涨价?往后啊,还得涨呢。要什么?早买就是赚,别琢磨着等降价了,也许没等到降价,人就先饿不行了。” “给我装五十斤粟米。”霍三娘纠结了片刻说道。 “得嘞,您稍等啊!” 五十斤粟米很快从边上的小门里被送了出来,小厮笑吟吟的同时递过来一个秤盘,“诚惠二百又五文,粟米二百文,麻袋五文钱。” 霍三娘满脸肉疼的付了钱,她看着钱袋里已经快要见底了的铜钱,感觉魂都快被抽飞了。 这点钱可是无忌这个傻小子拿命换来的…… 陈无忌趁着嫂子付钱的间隙,将手伸到粮袋的底部抓了一把粟米,看了看成色,他担心粮食里夹带私货。 那小厮长得就一脸不老实的奸诈相。 不过粮食倒还算干净,也没有掺杂石子之类的。 确认没什么问题,陈无忌扎好口袋,将粟米放进了背篓。 “无忌,我们去给你买药,然后抓紧把赋税交了吧,这些钱一直放在身上,我心里不踏实。”离开粮行,霍三娘偷感十足的对陈无忌说道。 “嗯。” 陈无忌应了一声。 这个时代也没个纸币,主流的货币就是铜钱。 而且面值全部都是一文钱,并没有更大额的。 一千文钱串起来就能当项圈,分量相当的足,走起路来丁零当啷能响成一片,带着确实不太方便。 一些家底殷实的人家会使用银子,一两的小银子就能抵霍三娘身上那丁零当啷的千文钱,但寻常百姓基本上很少有接触银子的机会。 他们手里的钱根本都没机会换成银子。 县衙距离东市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 陈无忌和霍三娘过去的时候,有不少百姓正在排队缴纳赋税。 大禹王朝缴纳赋税的方式有好两种。 一种是最直接最简单的,不管是什么税种,全部用钱财去缴纳。如此简单便捷,在家里等着胥吏上门收,或者自己拿到县衙来缴纳都行。 另一种则是粮食加银钱,这个则要麻烦许多,百姓需要先到县衙把银钱的那部分交了,然后拿着条子去官仓缴纳粮食。 这个方式,有人排队的情况下,一天都不一定结束。 陈无忌和霍三娘在队伍的末尾排上了队,等了差不多将近半个时辰左右终于轮到他们了,霍三娘向户曹胥吏说了籍贯,又拿出牙籍证明了一下。 胥吏看了牙籍,便开始核算陈无忌一家需要缴纳的赋税具体数目。 这个时间比较久一点,磨磨蹭蹭搞了好一会儿。 钱算清楚之后,一切倒是简单了,收钱,开条子,完事。 刚刚还在霍三娘身上丁零当啷响的一千五百八十文钱,转瞬就进了胥吏身边的小斗里。那玩意跟个吞金兽似的,一口下去,连响声都没有几下。 陈无忌小心翼翼收起条子,就准备和霍三娘离开,那胥吏却忽然开口唤住了两人,他手中毛笔在名册上勾了一圈,问道:“西山村陈无忌是吧?” “是。”陈无忌应了一声。 “下月初,你被分到了去郡城梳理运河,去人还是交代役金?”胥吏问道。 陈无忌瞬间就想骂娘了。 你他娘的没完了是吧? 劳资刚刚交了一千五百八十文,你现在又搞这幺蛾子? 梳理运河这事陈无忌恰巧知道,属于劳役之中的阎王役,也是去一趟九死一生的差事。 西山村就有几个人是死于梳理运河,连尸体都没找着。 霍三娘一看陈无忌拳头攥了起来,连忙一把拽住,客气的冲胥吏问道:“差爷,代役金需要交多少?” “三百钱!”胥吏对这种情况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了,他右手依旧稳稳的握着毛笔,只是在陈无忌变脸的时候,左手握住了放在桌上的刀鞘。 “多谢,多谢。”霍三娘连忙道谢。 胥吏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淡淡说道:“不要想着跟我动怒,这是朝廷的规矩,我也不想为难你们。你们呢,也别想着为难我,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我这儿一年死的人,比东市口的刑场都多。” “多谢差爷,我们交代役金,月底交!”霍三娘道了声谢,在胥吏不咸不淡嗯了一声,算是表示自己知道了之后,连忙拽着陈无忌出了吏房。 “傻无忌啊,你怎么能在那种地方动怒?这是真会杀头的啊!”霍三娘紧紧抓着陈无忌的胳膊,几乎用上了死力气。 陈无忌笑了笑,“嫂子,我就是觉得那家伙太欺负人了,才刚刚收了我们的钱,居然又想要钱,简直比牲口还牲口。完全把我们当地里的韭菜了,一茬割过,这还没长上来呢,就已经计划着下一次怎么割了。” “这是朝廷的规矩,多少年都这么过来了。走吧,可千万别想着在这个地方做什么,除非你想让我再一次守寡。”霍三娘气呼呼说道。 她这一次似乎是真的生气了,脸色难看的厉害。 陈无忌心里有些难受。 刚刚火气上来的时候,他真想两拳捶死那个王八蛋。 但也只是那一瞬间,很快他也就想通了。 捶一个胥吏有什么用? 这是那位远在帝都的皇帝和王公大臣们的主意,捶个胥吏治标不治本,搭进去自己不说,还会连累了嫂子和沈幼薇。 娇妻美妾,温婉动人,他如今可不是一个能随意任性的糙汉子。 第33章 县太爷家的鸡 回去的路上,陈无忌在霍三娘的脸上没有见到一丝一毫的笑意。 但并不是跟他生气,而是在跟自己那一套两当置气。 一个劲的念叨着,要是她不卖那一套两当,今日就能凑够代役金了。 他们身上剩下的铜钱,又一次好巧不巧的,距离代役金刚好差了十五文。 陈无忌看她这般模样,无奈说道:“嫂子,其实不应该给我卖药,本来还盈余三百五十多文呢,你那套里衣才多少钱,真正贵的是我的药膏。” 那点膏药,价值足足七十文。 若不是真的需要,陈无忌也觉得肉疼的厉害。 这药价差不多能赶上他上一辈子了。 “瞎说什么呢,我不穿里衣可以,你不用药膏能行嘛。”霍三娘翻了个小白眼儿,“别的什么都可以忍一忍,唯独治病不能耽误。” “可钱都已经花掉了,嫂子你愁眉苦脸有什么用?你是想难受死你,然后再难受死我?”陈无忌说道,“反正你说破天,我就是觉得你的里衣比我的药膏管用,不穿里衣,你那太显眼了!” 霍三娘羞恼的捶了陈无忌一下,有些紧张的问道:“真就那么明显?” “反正仔细看能看的出来!”陈无忌说道。 霍三娘仔细看了又看,还偷偷拿手试试,终于放弃了懊悔的念叨。 好像的确有那么点儿明显。 这家伙最近好像长大了。 碗里终于见了点儿油水,没长到其他地方去,倒好像先紧着这儿来了。 在城外,陈无忌二人和陈不仕、陈骡子汇合到了一处。 他们俩似乎已经出城好一会儿了,一只鸡都快吃没了。 这两个粗犷豪放的人类,在林子里直接点了一团火,就地烧了一只鸡。 两人一只鸡一壶酒,这小日子过的,让陈无忌都忍不住有些羡慕了。 原来这就是悍匪的生活。 “你们可算是来了,快来,先吃点儿我们再赶路!”陈不仕招呼道。 陈无忌没有丝毫客气,坐下来就把仅剩的一只鸡腿给扯了下来,递给了嫂子,“嫂子,给,有大鸡腿!” 霍三娘有些不好意思,含羞说道:“鸡腿还是给三叔和九叔。” “吃吧,本就是给你们留的。”陈不仕笑道。 霍三娘这才没有继续谦让,非常小口的撕咬了一口鸡肉。 陈无忌可没什么不好意思,直接大口开炫。 “小子,味道如何?这可是县太爷家的鸡!”陈骡子笑问道。 霍三娘刚刚吃到嘴里还没有咽下去的鸡肉,瞬间僵在了嘴巴里。 这是……县令家的鸡? “县太爷也养鸡?”陈无忌问道。 “养,为了证明自己两袖清风,自力更生,不靠百姓吃喝呗。”陈不仕嗤笑了一声,“说说,味道怎么样?我和你九叔都觉得这鸡骚味有点儿重。” 陈无忌摇头,“骚味我没感觉到,就是这鸡好像没吃饱,瘦巴巴的,肉有些柴,不好吃。县太爷养鸡不用心,那么大个官居然都不让一只鸡吃饱。” “鸡吃饱了人家县太爷吃什么?你这小子有点傻!”陈不仕笑道。 陈无忌反唇相讥,“三叔,再说我傻我跟你急啊,我不傻。鸡吃饱了县太爷吃鸡呗,鸡肉不比粮食好吃?” 陈不仕和陈骡子对视一眼,皆忍不住笑了起来。 县太爷到底是喜欢吃鸡还是喜欢吃粮食,这事还真得研究研究。 一只鸡腿给霍三娘吃了个心惊胆战,她小心问道:“三叔,这鸡你们是怎么弄来的?” “交税的时候顺手带来的,县太爷这鸡养的确实不怎么用心,居然都从后舍跑到了前面,到处咯咯哒咯咯哒的瞎溜达,我就顺手给请来了。”陈不仕淡然说道,“放心吃吧,没人发现的。” 霍三娘哪敢放心吃,这肉直接卡喉咙。 “嫂子,我们吃我们的,你怕什么,要杀头杀得也是三叔和九叔,我们又不知道这鸡是县太爷养的鸡。”陈无忌囫囵说道。 陈骡子耷拉着眼皮,笑骂了一句,“这混小子说的有道理,县太爷为了一只鸡哪怕是砍,砍的也是我们的,放心吃你的。” “这肉吃的,真要命!”霍三娘无语望天,轻声嘟囔了一句。 陈无忌大快朵颐,实打实给吃饱了。 不过霍三娘在吃了那只鸡腿之后,是说什么都不再吃了。 这肉好吃归好吃,但差点没噎死她。 哪怕她现在没那么紧张了,也不想再吃了。 嫁进西山村两年了,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她对陈家这些人根本就不了解,今天算是她第一天认识这两位本家叔。 酒足饭饱,陈无忌和霍三娘坐了陈骡子的驴车,和陈不仕、陈骡子结伴回了村。 这一次,陈骡子的驴子倒是没往其他的地方乱跑,安安稳稳的朝着村里的方向走。 路上几人说起赋税的事情,霍三娘顺口就问了一句徭役的事儿。 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连她自己也问了个火冒三丈。 原来西山村今年没有徭役,轮到徭役最近的是他们相邻的东山村。 但偏偏陈无忌有徭役。 “这事儿八成是里正搞的鬼。”陈骡子说道。 “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肯定是他!无忌也就跟这兄弟二人有过节,跟县衙那帮人连个交集都没有,怎么可能会得罪?”陈不仕倒骑在骡子上,手里捧着酒坛,说完仰头灌了一口,用力抹了一把沾染了酒水的嘴角。 霍三娘被气到身体发抖,半晌忽然说道:“三叔,九叔,我能不能请你们帮个忙?帮我们杀了里正和袁老二,多少钱都行。” “别想!” “不可能!” 陈不仕与陈骡子先后非常坚决的拒绝。 “为什么?”霍三娘问道。 “嫂子啊,里正大小也是个官呢,县太爷的鸡吃了都有杀头的风险,杀了县太爷的狗,那肯定得杀头啊。”陈无忌说道。 嫂子这忽然的一句话,把他都给吓了一激灵。 嫂子狠起来的时候,也怪狠的,居然连杀人都敢惦记。 “傻小子忽然变聪明了啊,说的还真没错。”陈不仕说道。 “而且,杀了里正,县衙会率先排查跟他有过节的人,第一时间就会查到这傻小子的头上,屈打成招的事儿他们干的可非常顺手。” 第34章 请叔叔杀个人 霍三娘有些不甘心,“二位叔叔都是不出世的能人,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吗?” “这事儿我们俩合计合计,但这一次代役金肯定是躲不过的,该交还是要交。”陈不仕倒是没有一口回绝,给了一个相对委婉的说法。 “多谢,若是二位叔叔需要定金,家里尚有一些蛇肉,可以暂时充做定金。其他的则需缓几日,让无忌再辛苦辛苦上山凑点儿。”霍三娘有些心疼的看了一眼陈无忌,温声说道。 陈不仕摆手,“都是自家人,说的这什么话。无需定金,也不要什么酬劳,只要这大傻小子在山里有收获了,时常来孝敬我们俩一点下酒菜便可。” 陈无忌心里那个郁闷。 他就不应该让陈不仕知道自己装傻这件事,这家伙逮着他还涮个没完了。 满满恶趣味的老秀才,不当人子。 霍三娘坚持道:“我还是希望二位叔叔能够要些酬劳,否则这个人情有些太大了。” “但我就喜欢人情,你说呢?傻小子!”陈不仕笑着看了陈无忌一眼,忽然一鞭子挥在了骡子身上。 “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回吧,谈钱这种东西烦人的厉害。” 陈骡子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其实我也烦,但你们俩在我车上,我又跑不了。所以,侄媳妇啊,你还是别说了,要不然我都要扔了驴车自己跑路了。” 霍三娘无奈苦笑,只得放弃了这个话题。 驴车跌跌宕宕的到了村口,陈无忌和霍三娘拿了东西下车。 对于袁老二兄弟二人坑害他这件事,其实陈无忌心里有自己的算盘,并没有想着借助陈不仕和陈骡子之手。 这二人是自己人,明显也愿意帮他。 但诚如嫂子所言,人情这东西,很难还的。 能自己解决的事情,就别动人情了。 霍三娘见他脸色低沉,忽然伸手挽住了陈无忌的胳膊,“无忌,事情会解决的,你就不要发愁了。” 陈无忌在想事情,倒是让嫂子误会了。 “我没发愁啊,嫂子你哪里看出来我发愁了?我只是有些困了,这大太阳晒的我眼眶子发沉,也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把太阳的外衣剥下来一点,让它不要那么晒。”陈无忌摇头说道。 霍三娘被陈无忌这冒着傻气的话给逗乐了,“那你怕是得修仙,听说仙人可以在日头上面炼仙丹,或许能做到一些,否则可没有办法。” 说话间,她伸手推开了院门。 眼前的一幕,让两人都呆愣在了当场。 他们家的老院子,好像重新焕发生机了。 院里坑坑洼洼的地方被填平了,杂草被清理了,就连坑洼不平,串了不少杂草的墙面都弄平整了。 台阶更是干净的像新的一般,应该是拿水洗过的。 这老院子陈无忌看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实在是太脏太破了。 一看院子都不像个有人生活的地儿。 可穿越之后,他一直忙着挣钱,挣钱,根本没个空闲的时候。 嫂子也是个干净人,但奈何她之前要照顾他这个傻子,还要想办法填饱两人的肚子,哪怕院子再脏再乱,她除了看着不顺眼之外,也抽不出时间来打理。 这时,沈幼薇听到动静,掂着两只沾满了泥巴的小手,匆匆从房间里面跑了出来。 “夫君,姐姐,你们回来了啊?我洗洗手,帮你们拿东西。” “不用,你这是在干什么呢?”霍三娘说道。 沈幼薇有些不好意思,“我弄了点泥巴,想把墙面补一补。” “都说了让你好生歇着,你怎么这么会给自己找活干。”霍三娘责怪道。 “也是个闲不住的女人啊,嫂子,我觉得就她这好动劲晚上一定可以洞房了,你应该先教一教我这件事,让我知道怎么洞。”陈无忌插科打诨了一句。 两个女人齐刷刷红了脸颊,霍三娘没好气说道:“你小子就惦记着这事是吧?” “那肯定啊,娶媳妇的当天就要洞房,这肯定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我怎么能不惦记?嫂子,你可别想骗我,三叔说了,没洞房的男人就不能算是真男人。”陈无忌理直气壮的说道。 霍三娘吃了一惊,“你连这事都跟三叔说了?” “他问的。” “傻无忌啊,这事是我们家的私事,可不能随便往外说。尤其是我以后要教你的事情,绝对绝对不能往外说听明白没有?否则,我就不教你了!”霍三娘严肃叮嘱道。 “哦,那你先教我。” “我这几天教不了,过几天吧。” “姐姐,要不我教吧……我大概知道怎么洞房,起码不会让无忌走错了地方。”沈幼薇脸蛋通红,害羞到连耳朵尖都泛着晶莹剔透的粉色光泽,眼眸更是水汪汪的直勾人的魂儿。 霍三娘拦住了主动请缨的沈幼薇,“你这身子骨还是消停两日吧,那事儿太耗精气。让无忌再稍微等几日,好饭不怕晚,别为了满足他的好奇心,伤了身体。” “我其实……也差不多了……”沈幼薇弱弱说道,声音细若蚊蝇。 霍三娘拿出了正妻的气势,“这事你就别坚持了,听我的。” “无忌,你也别着急,等过了这几日,我肯定教你。” 陈无忌本就是故意调侃沈幼薇,没着想真做什么。 这么多天都等过来了,他也不着急这两三日。 “幼薇,来,进屋试试夫君给你买的新里衣。”霍三娘笑着招呼了一声。 “我的?”沈幼薇惊讶问道。 “我也有,夫君这一碗水端的还是很平的。”霍三娘笑道。 陈无忌摇头,口是心非,总是喜欢先为别人考虑的嫂子,真好。 在这个糟糕的时代,竟然叫他偏偏遇上了这样一个女人。 他这狗屎运踩得倒是真够好的。 这穿越就像是一坨狗屎,周围全是恶臭,老天爷唯独在伴侣这件事上没有苛待他。 趁着霍三娘和沈幼薇在房间试衣服的间隙,陈无忌将买来的粟米倒进了米缸里,又给院子里的水缸填满了水,然后坐下来继续分割那条大蟒蛇。 早上卖掉的蛇肉才只是这条蛇的一半,余下还有大半没有处理。 这肉肯定得想办法风干或者熏制一部分,否则这么炎热的天气,放不了几天就得坏。 陈无忌留下了五十斤,打算明日上东市去买。 余下的则切成了长条,串在了棍子上。 “无忌,好看吗?”霍三娘推着沈幼薇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翠绿色的裙子,绯红色的两当,一红一绿的鲜明对比,衬的嫂子和沈幼薇过分娇艳的美貌更加惊艳,让陈无忌一时间看呆了。 此时此景,大概唯有那句名花倾城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可以形容了,陈无忌都快笑傻了。 “嫂子,我听说女人只有没衣服穿才最好看!”陈无忌笑道。 第35章 夫君,想看吗? 因为贫嘴,陈无忌又挨了嫂子一顿小拳拳攻击。 但依旧没能阻挡他那双不老实的眼睛,使劲的往沈幼薇身上瞧。 这个时代所谓的两当,其实很像后世的吊带裙。 霍三娘给沈幼薇选的是最保守的一个款式,方方面面都遮的比较严实,算是比较传统的吊带裙。 还有一种名叫抱腹的里衣,这个就非常像后世的性感睡衣,前面是一整块布,后面则是两根带子缠绕起来。 其实陈无忌当时是想要这个款的,但没好意思说。 主要那个掌柜的不太好说话。 “快别看了,等以后啊,你肯定会看腻的。你去帮幼薇,我去做饭!”霍三娘在陈无忌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没好气的说道。 透过陈无忌的眼神,她真切的感受到了这家伙对女人的好奇。 但奈何,她现在真不能做那种事…… 就小小的惩罚他几日吧。 陈无忌满脸遗憾的答应了一声,然后进了嫂子和沈幼薇的房间。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吓一跳。 沈幼薇这悄无声息的居然在搞大工程。 她搬来了一大堆的土堆放在房间的中央,屋子里的桌椅什么都搬到了中间,腾开了四周的位置。 陈无忌之前还以为她只是补一下坑坑洼洼的地方,现在才发现,她居然想要把四面墙壁全部都重新抹一遍。 就这工程量可确实得抓紧弄了,要不然她们两个今晚都没地儿睡觉。 “夫君,你先等等!”沈幼薇忽然轻声说道。 “怎么了?”陈无忌刚脱了鞋子准备和泥巴。 沈幼薇低垂着脑袋,脸颊上依旧弥漫着娇艳的红晕,轻声说道:“夫君现在是更想洞房,还是,想看……看妾身。” “都想。”陈无忌忍不住有些激动了。 沈幼薇好像准备要做点什么。 “都……这个……”沈幼薇为难住了。 “洞房暂时怕是不行,姐姐执意不允,我没有办法偷偷给夫君。” 她像一只偷粮食被发现的松鼠,双手不安的捏在一起,脑袋垂的都快把下巴扎到能养鱼的锁骨里面去了。 “我开玩笑的,我现在也不要,等你养好了身体我们再洞。嫂子的话不听,我怕她会打死我,我们就都听一听。你是现在要给我看吗?快给我看看!”陈无忌说道。 作为一个成熟且能把握尺度的傻子,两句话真,一句话假,才是精髓。 “我掀起来行吗?脱了,姐姐会发现的,到时候她打你,我可不拦着。” “也行。”陈无忌重重点头。 管它什么形势,只要能看到就行。 沈幼薇低垂着泛红到滚烫的脸颊,将两当的肩带缓缓抹了下来。 陈无忌那颗久旱了不知道多少时间的小心脏,顿时不争气的跳了起来。 酥肩露出了它的全貌,凝脂一般的肌肤,哪怕不上手,陈无忌只是用眼睛都能感受到那份滑嫩与细腻。 另一侧的肩带也轻轻的掉了下来…… 陈无忌的呼吸瞬间变重了起来。 那远山,此刻就在眼前呼唤着他。 虽娇小,却精致迷人。 只是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让这一片美好,变了味道。 恍若一朵挣扎在末世废土里的娇艳花儿。 凄凉苦楚地也挡不住它的生命力和美丽。 陈无忌伸出了手,触摸上了那些狰狞的伤痕。 “还疼吗?”陈无忌轻声问道。 一句话,三个字,却瞬间让沈幼薇泪崩。 两行清泪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 她笑着,哭着,倔强的抿着唇儿用力的摇了摇头,“早已不疼了,只是疤痕不容易下去,看着有些碍眼。夫君别怕,我身子是干净的,那些可恶的人,并没有触碰到我的任何一寸肌肤。” 陈无忌此刻哪里还有亵玩一番的心思,指肚下凹凸不平的伤痕,让他再度清晰直观的看到了这个十七岁的少女,曾经所经历的苦难与黑暗。 也许,她此刻这么主动的展示自己的美好,也跟曾经所经历的这些事情有关系,她在证明自己的价值。 哪怕这个家穷的叮当响,可在沈幼薇的心中,这起码是个正常的人家。 有一个不会把她大度分享给父亲、卖给别人,甚至准备吃了她的男人。 一个不但愿意接纳她,还愿意照顾她的正妻。 这就足够了! “你等等,我知道一个方子,能够祛疤,而且还不需要花钱,但……我一时间想不起来是什么了,你等我想想……让我想想……”陈无忌装模作样的想着,目光却在墙角瞎转悠。 鼠妇那种东西,在这种土坯房的犄角旮旯应该会有才是。 “夫君,想不起来也没事的,我还小,时间久了它应该会长好的,只是要为难夫君一段时间了。”沈幼薇眼里带着泪,带着笑。 傻乎乎的男人,可他真的知道怎么疼人。 “我想起来了!”陈无忌兴奋的喊了一声,尽可能让自己的形象傻气一点,“是鼠妇,把鼠妇贴在伤疤上,疤痕就能下去。” “这……行吗?”沈幼薇有些怀疑。 这方子怎么听着那么不靠谱,很像是邪术。 陈无忌斩钉截铁的说道:“就是鼠妇!我也不知道行不行,记得马马虎虎的,但不管用没有用,可以试试。” “好,那我下午找几只试试看,墙角、阴暗潮湿的地方应该会有的。”沈幼薇认真点头。 第36章 走向离谱化的陷阱 陈无忌最终还是伸出了自己的罪恶之手。 小妾都这个样子了,他今天要是不好好的挼一顿,沈幼薇一定会认为他是因为那些狰狞的伤疤嫌弃她。 便宜不占没什么,可要是伤了这位孤傲小少女的心就不好了。 狠狠占了一顿便宜,陈无忌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了正事上。 沈幼薇连个工具都没有准备,就直接徒手把泥土往墙上抹。 这怎么能行? 陈无忌跑到外面的杂物房里转悠了一圈,找了两块相对平整的木板,一块钻孔之后,用木楔钉了一小节原木作为抹泥板,另一块木板削了个柄就当做了托板。 有了工具之后,效率直接翻倍。 沈幼薇拿脚踩泥巴,让泥巴和稻草混合的更加均匀,陈无忌只是埋头往墙上抹就行了。 不大的一个房间,等霍三娘的午饭做好的时候,他们俩的大工程也差不多到了收尾的时候。 “你们怎么做的这么快?”霍三娘进来看了一眼,都被这效率惊到了。 沈幼薇笑道:“夫君做了个抹泥板,一下子快了很多。” “无忌你还懂这个呢?”霍三娘这下更惊讶了。 陈无忌傲娇的扬了扬眉毛,“嫂子,我懂的东西可多了。” 霍三娘眼里藏着如水的温柔,笑出了姨母笑,“无忌连这些东西都会做了,说明你的病快好了,两年了,你终于有好点儿的苗头了。” 这正是陈无忌想要的效果。 他固执的说道:“嫂子,我能有什么病?我好的很。” “是,无忌好的很。”霍三娘温和笑道。 “快洗洗手吃饭吧,这点活下午我跟幼薇随便做一做就结束了。” “好。” 午饭是昨晚就商量好的烤林蛙和蛇羹。 金灿灿的粟米搭配切成小丁的蛇肉,味道竟然非常的不错。 至于林蛙那就自不必说了。 这东西即便没有任何的调味料,都非常的鲜。 一顿饭吃了个肚儿溜圆,稍稍午休了一会儿,让食物在肚子里消化了一下,陈无忌就收拾好自己的家当,准备进山了。 被里正那个老梆子坑了一道,家里现在又没有一个铜板的盈余了。 家里娇妻美妾温柔又貌美,可陈无忌却连买件漂亮裙子的钱都没有,这是少年的悲哀,当需更加努力才行。 顶着午后正毒辣的太阳,陈无忌背着绳索、弓箭、手里拎着刀一头扎进了林深不见日的茫茫大山。 他第一时间先去检查了一下之前布置好的陷阱。 今天的运气非常不错,第一处陷阱就给陈无忌爆了一只尚未成年的野猪。 这小家伙大概率是离家出走的,心里的气性太大都没有注意到他的陷阱,就一头扎了进来。 虽然是小野猪,但也差不多有个二十斤左右。 以市场上五文一斤的价格,这小不点去了脏腑至少也能卖个五十文。 妥妥的开门红! 陈无忌重新布置了陷阱,拎着小野猪去了第二处陷阱,心里的高兴劲还没过去,他远远的就看到了第二处陷阱也爆了。 陈无忌连忙加快了脚步,可等到走过去之后,人却傻了。 陷阱里面是一只猴子。 这玩意如果他记得没有错,应该是吃素的吧? 它是怎么钻到他的陷阱里面来的? 难不成是看到了地上的肉,也想尝尝吃肉是什么味道? 陈无忌将陷阱拿了开来,但看着早已死的不能死的猴子却一时间犯了难,他知道猴脑是史上最残忍的菜之一,但猴肉能不能吃根本不知道。 即便是能吃,这玩意带回去,估计嫂子她们也不敢吃。 一番纠结之后,陈无忌觉得还是带着,去市场上碰碰运气。 世上千人千面,万一有口味刁钻的喜欢吃这玩意呢。 第三处陷阱也没放空,给陈无忌送了一只小杰瑞。 正好拿来当陷阱上的饵料。 第四处、第五处被毁了,连石板都不知道被什么动物给拖走了。 就在陈无忌以为今天的运气已经用的差不的时候,第六处爆了。 而且爆的有点儿离谱。 藤蔓居然套住了一只孔雀,还是活的,只是腿快勒折了。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我想请问一下,你又是怎么钻到我的陷阱里面来的?难道你也想开开荤?”陈无忌捏着孔雀的脖子,亲切的问候了一句。 他这陷阱在离谱的路上真是越走越远了。 孔雀受到了惊吓,死命的扑腾着翅膀。 陈无忌就由着它扑腾,钻进了他陷阱里面的猎物,哪怕是带回家养着,都休想再重新回到大山的怀抱。 这只小玩意,碰见真正喜欢的人,也许会卖出个高价。 陈无忌等孔雀折腾累了,这才拿绳索绑了,又把它受伤的爪子拿木棍固定了一下,就提溜着去了下一处陷阱。 这一处陷阱也爆了。 但爆的,多少也沾点儿离谱。 看着陷阱里面那双绝望又无辜的大眼睛,陈无忌是又气又想笑。 他这哪里是打猎啊,根本就是奔着开动物园来的。 这处陷阱开出来的盲盒,是一只母刺猬。 至于陈无忌是如何断定它是母的的,一看周围周围盘旋着的那几只小刺猬就明白了,小刺猬肯定不会把公刺猬黏成这个样子。 让陈无忌真正惊讶的是,那块他抱起来都有些困难的石板压下去,居然没把这只刺猬给砸死。 “走吧,我今天勉为其难发一回善心,给你一条生路!”陈无忌掀起石板,将母刺猬放了生。 这东西不用问绝对不能吃。 即便是拿到市场上,肯定也没人闲钱多的买这母子五只。 母刺猬获得了自由,连一句道谢都没有,就带着它的那几只小崽悠哉悠哉的走了。 它竟然都没有被陈无忌惊吓到,离开时那闲庭信步的步伐像极了里正的派头。 陈无忌笑了笑,“这山里的东西有些蠢的要死,有些却像是成了精。” 整理好被刺猬折腾的一团糟的陷阱,陈无忌继续出发下一处窝子。 这一处陷阱,终于给陈无忌又发了一个安慰奖。 一只被压住了后腿,又被套住了猪嘴的野猪。 还是活的。 “咦,你俩该不会是兄弟吧?”陈无忌将陷阱解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发现这只野猪和他背上那只死掉的长得非常像,就连体型都差不多。 该不会是这兄弟俩约定好离家出走,结果在山里迷了路走散了,结果又都有个贪嘴的毛病,想试试开荤是什么感觉,然后齐刷刷的钻进了他的陷阱吧? 第37章 此为孔鸟 陈无忌耗费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走遍了所有的陷阱。 除了被毁掉的几处,收获能算得上是不错。 两只野猪,一只孔雀,其中两只还是活的。 这要是都换成钱,应该也能值不少。 给猎物都做了最稳妥的捆绑手术后,陈无忌趁机又布置了几处陷阱。 他要争取让这座其深不知有多深远的茫茫大山,以后都遍布他的陷阱。 干一行爱一行。 在没办法做其他的事之前,他要争取把猎人干到精,干出一个高度来。 这是牛马的自我修养。 “下一步,找黄鼠狼。这个最碍人眼的东西,没想到居然还有了最稳定的出货渠道,这上哪儿去说理去。”陈无忌摇头晃脑的念叨着,拿刀开路,去了他之前一直没去过的西山。 “小园东,花共柳,红紫又一齐开了,引将蜂蝶燕和莺……” 密林间,陈无忌自带混响的嗓门悠扬回荡了开来。 这翠绿群山,简直是最纯粹的功放。 歌声回荡开来,比任何一种器材带来的效果都更要精纯几分。 “花心偏向蜂儿有,莺共燕,吃它拖逗……咦,锦鸡,吃俺一箭!”一直捏着弓箭的陈无忌歌声戛然而止,抬手就是一箭射了出去。 锦鸡嘎嘎的叫唤着拖着长长的尾巴,落入了丛林深处。 陈无忌没看到有没有射中,不过它把箭矢给带走了。 他抬脚迅速追了上去,“逆贼休走,还我箭来!” 锦鸡不理,只是一味的扑腾着翅膀,向远处挣扎。 嘎嘎嘎的叫声跟鸭子似的,听着一点也不顺耳。 “好你个孽畜,竟还敢羞辱老夫!”陈无忌拔腿狂追。 一口气冲出二里地,眼前忽然豁然开朗。 就连地面都是光秃秃的,好似被什么东西给硬生生磨出来的。 陈无忌正狐疑间,忽然就看到了立在他面前的东西。 一只……两只……四只…… 四只?! 陈无忌的大脑皮层瞬间麻了。 熊! 有足足四只。 此刻就在他的面前站着。 最近的一只距离他不过两三步之遥。 不过这家伙比较小,跟个小狗崽似的,看着还挺蠢萌可爱的。 但它应该也会咬人的吧? 怎么办? 在线等,真的急! “抱歉,抱歉,走错路了,你们继续!” 陈无忌客气的道了个歉,猛地伸手一把薅住距离他最近的熊崽子,往怀里一勒,一把捏住它的嘴,就撒腿往山下狂奔。 哪怕它会咬人,陈无忌也想试试它的牙齿到底锋不锋利,来了一趟,空着手走,这太不符合他的风格了。 而且,这小子看到他闯进来,连躲都没有躲一下,瞪着一双蠢萌的大眼睛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明显就是想跟他走。 人家都那么热情的表达了,这要是不带走,寒了小熊的心怎么办? 一道骇人的熊吼声猛地响起,紧接着身后传来阵阵树木断裂的声音。 熊妈妈发飙了! “别送了,我自己会走!” 陈无忌扭头喊了一声,撒腿狂奔。 死腿快跑,今天赚大发了! 但陈无忌好像错估了熊的奔跑能力,哪怕他已经铆足力气了,但熊的吼声还是在渐渐逼近。 “卧槽,不该手贱的。” 陈无忌嘟囔了一句,再度强行硬榨潜力,双腿几乎甩成了哪吒的风火轮。 好在山底终于渐渐在望了,马上就要出去了。 就要…… 出去了! 陈无忌跑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一头冲出了大山。 就在陈无忌以为胜利有望的时候,母熊愤怒的吼声再度逼近。 “卧槽!” 腿上刚刚有所放松的陈无忌,再度将双腿甩成了风火轮。 它也是能出山的啊。 玛德,煞笔了,为什么熊不能出山啊? 现代社会熊还在百姓家里瞎溜达呢! 一个疯狂跑,一个疯狂追。 那只熊一直撵着陈无忌在快要接近村子的时候,才好像放弃了。 但陈无忌也不敢确定,只是吼声不见了,身后也没有了动静。 不敢掉以轻心的他又挣扎着往前跑了一段路,这才停下来确认了一下。 那头熊好像真的走了。 差点累虚脱了的陈无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巴跟风箱一般呼呼直响。 这一顿狂跑,他感觉肺都快炸了。 真是富贵险中求,这一趟路下来,小命距离交代就差一丝。 简直是在阎王爷的家门口反复横跳。 歇了一会儿,让自己稍微有点力气之后,陈无忌迅速拿出绳索,先给小熊来了个五花大绑,这才放心的休息了起来。 熊崽子啊,又是活的。 这小兔崽子若是遇见识货的,应该能轻轻松松卖出好几只黄鼠狼的价。 陈无忌席地坐在田埂边上休息了好一会儿,直到胸腔内那团燥的慌的感觉消散,这才重新起身,背上野猪、猴子,左手小熊崽子,右手孔雀,溜溜达达的进了村。 此时,天色将晚,但日头还在西山巅上挂着,并没有落下山去。 “无忌,你这又是打到什么好东西了?” 一个妇人手里拿着钉耙忽然从田里钻了出来。 这突兀的一嗓子,把陈无忌差点吓了一激灵。 刚刚被熊吓过,他现在对这动静有生理反应。 “吴婶,今天可没什么好东西,全都是些不能吃的。”陈无忌随口嘟囔了一句,就准备往前走,结果吴婶脚步一横,再度挡到了陈无忌的面前。 “你这大鹅还不能吃?羽毛长的这么漂亮,这是什么鹅?卖我吧!”吴婶热切说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陈无忌手中的孔雀。 “我儿子过几日要成亲,父子俩在山里转悠了好些天也没弄到一只大雁,我看拿这个凑数就非常不错,多少钱卖?” 在大禹王朝,大雁是结婚仪式中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 六礼中的前五礼都需要用到大雁,名曰奠雁礼。 除开朝廷强制结婚的,但凡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婚姻,若没有大雁,则会被视为不够尊重,不吉之兆。 只是拿孔雀冒充大雁,这事,行得通吗? 百姓恪守奠雁礼,最主要还是因为大雁忠贞不渝、夫为妻纲,长幼有序的诸多品质,孔雀这玩意有吗? “吴婶,你出多少钱?”陈无忌问道。 孔雀到底能不能冒充大雁,这好像也不是他能考虑的。 只要人家说行就行,他只管卖钱就可以了。 嗯,只要给的足够多。 第38章 三叔的门路 “一只鹅差不多三、四十文,我出四十文,你看行不?”吴婶眼珠子一转,给陈无忌报了个数。 陈无忌差点一白眼直接夹死这个妇人,“我看不行!” 这娘们真是把他当傻子在这里忽悠呢。 市场上一只活鹅的价格在七、八十文左右,这家伙还煞有介事的给他报了一个四十文的价格,真当他什么都不懂? “那你说多少?”吴婶不死心的又问道。 “四百文!” “多少?!”吴婶的嗓门顿时高了起来,拔的好像要去参加高音比赛。 “你小子抢劫啊,一只鹅哪怕它长得再漂亮那也是鹅,你要四百文你小子良心不难受吗你?”肝火上了脑门的吴婶张嘴就是一顿数落。 陈无忌扫了一眼凑上来看热闹的几个村民,慢悠悠说道:“吴婶,我体谅你粗鄙不认识好东西,但是你也不能把我当傻子对待吧?有些人指鹿为马那是因为人家有权有势,你凭什么把我的孔雀当做是鹅,非要四十文卖?” “上地里干活去,多少钱都不卖你!” 吴婶瞪大了眼珠子,“你说这啥东西?” 边上有村民笑说道:“她吴婶,这是孔鸟,也叫孔爵,在我们这山里可不常见。这东西可是个稀罕物,听说有钱人把它当祖宗一般伺候着,你拿四十文拿这个,确实有些欺负人了。” “这玩意长的跟大鹅也差不多嘛,四十文咋了,我还觉得给高了呢!”吴婶的面子上有些不好看,但依旧输人不想输阵。 “你就算给的再高,没听见无忌说不卖你了,赶紧上边上凉快去。”陈不仕忽然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冲吴婶嫌弃的摆了摆手。 “又来个傻老帽,不卖就不卖,我还不惜的买呢!”吴婶嘴角跟抽了风似的,挤出了一句话,愤愤不平的扛着钉耙走了。 陈无忌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在村里出名了。 就这片刻的功夫,里里外外已经挤了几十号村民,对着他的猎物指指点点的发表着自己的看法,纷纷猜测他是怎么猎到这些东西的。 这帮人看热闹看的太巧了,他这才刚进村,一个两个的就呼啦一下子全围了上来,田里干活的不干了,农具一扔就围上来了。 有妇人手里还在纳着鞋底,一看就是从家里来的。 难不成他前几日猎到的东西太过于耸人听闻,以至于让大家对他有了一种另类的期待,给当成西山村新的景观了? “无忌,我们叔侄俩聊个事。” 陈不仕揽着陈无忌的肩膀,走出了人群,一脸的神秘。 “三叔,只要你别坑我,别的你随便说。”陈无忌说道。 他现在对这老小子有些不放心。 这个表面上文绉绉,又行为举止异于常人的穷酸书生,骨子里简直坏的流脓,杀人越货的事情他都干过,别的对他而言肯定都是举手之劳。 “你小子怎么能这么想三叔,你三叔我什么时候坑过你?你在三叔身上赚银子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陈不仕不爽说道。 “我看上你手里这只熊崽子了,出个价。而且,我还能给你找到孔鸟合适的买家,底价一两银子,也就是一千文钱,怎么样?” “当真?三叔你还有这路子?”陈无忌有些惊讶。 一千文,可绝对是高价了。 “自然当真。而且你就在家里坐着,买家我替你去联系,到时候有人上门来买。看看,你三叔对你好吧?说吧,熊崽子多少钱卖?”陈不仕笑道。 “一千文!” 陈不仕狠狠一噎,“我帮你联络买家,卖个千文的高价,你小子还跟我要一千文?倒反天罡,宰你三叔是不?” 陈无忌憨厚一笑,“我觉得熊崽子应该比孔鸟值钱,我本来是想要个两千文的。也就是看三叔替我帮忙,我才愿意降到一千文的,这价格算是骨折价了吧?我怎么不厚道了?” 陈不仕瞪着眼睛瞅着陈无忌,“八百文,我最多能给你八百文,你要是再坚持,我们叔侄俩就别谈了。” “现在给钱吗?”陈无忌问道。 “给!” “成交!” 陈不仕没好气的斜乜了陈无忌一眼,“你小子也是个六亲不认的。” “三叔,嘴角先憋着,别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赚了。”陈无忌说道。 虽说他对这位三叔是最近才熟悉的,但这家伙的坏根性他现在多多少少已经掌握了几分,还在那里装的像模像样的,磕碜谁呢。 陈不仕打了个哈哈,“我哪里笑了?你小子眼花了。” “八百就八百,我也不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猴子要不要?虽然是死掉的,但听说吃猴脑能长慧根,三叔你试试?”陈无忌问道。 “我试你码了个鸡儿,你小子少在这儿跟我瞎扯淡,人的慧根猴脑要是能补上去,劳资跟你姓。”陈不仕一顿骂骂咧咧。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虽然我不吃,但这个我也能替你联系到买家,不过,价格肯定贵不到哪儿去,撑死了二、三百文。” “猴肉可入药,有祛风除湿的奇效,经过特殊炮制之后,还能达到‘善走’之效,也就是飞毛腿,不过用的不多。” 陈无忌眼睛悄然一亮,“还真的有人要?” 陈不仕猛地一呆,“好小子,原来搁这儿空手套白狼,徒手捏故事是吧?你说你都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你带它下来干什么?” 陈无忌一本正经说道:“好不容易打到的猎物,哪怕我不知道,我也要拿到城里碰碰运气才能死心,万一有人要呢。” “你赌对了,有人要。这两样东西,你就交给我吧,野猪卖不卖?卖的话我也顺手帮你处理了,价格和东市的应该相差无几。”陈不仕问道。 “卖!” 他这位三叔,似乎想在他身上当二道贩子。 但陈无忌也乐得如此。 让他自己找,他真的不一定能找到孔雀和熊的买家。 看不出来,这位穷酸书生的人脉还挺广阔的。 “走吧,去我家,先把这头熊崽子交割了,其他的东西你先带回家去,等明日买家上门,免得你小子怀疑我吞你的东西。”陈不仕说道。 第39章 有土匪的潜质 “三叔,我知道你没有那么不讲道德。”陈无忌笑道。 “道德经劳资倒是熟读,但是道德,劳资不讲,要那玩意有何用?”陈不仕骂骂咧咧的说着,揽着陈无忌的肩膀,甩开人群去了他家。 陈无忌揶揄说道:“三叔,你要是这么说,我建议你在你的刀上刻上‘道德’二字,这样你也就讲道德了。” 陈无忌一听顿时来了兴致,“你小子这个主意妙啊,以后劳资拿着道德砍人,那我也就是一个讲道德的文人了?这傻过的心智果然好用,吃一堑长一智,你小子往后肯定有前途。” 陈无忌觉得这老小子好像在骂他,只是没有证据。 闲话间,二人走进了陈不仕那座用篱笆圈起来的家。 陈不仕找了个铁索,将熊崽子在檐下栓了,这才给陈无忌倒了一碗酒,一杯茶,“吃茶还是吃酒,自己选。” 于是陈无忌决定就着茶吃酒。 穿越这么久,他还没有尝尝这个时代的酒是什么滋味呢。 “找钱!”陈不仕拿了一粒银子,递给了陈无忌。 “没有,明日再算吧。”陈无忌摇头说道。 他身上只有几十文,可不够给陈不仕找零的。 “那就先拿着,明日再给我找。”陈不仕说道。 “我这好不容易挣了点儿散碎银钱,又被你小子给弄走了,这可真是最后一点家底了。” 陈无忌很坦然的收起了银子,“三叔,我记得上回你也是这么说的。” “两次都是真的,你三叔怎么挣钱的,你今天也看到了。”陈不仕摇头,不剩唏嘘喟叹了一声,“本想好好歇几日,把我田里的庄稼侍弄侍弄,看样子是歇不成了,还是得想办法挣银子。” “万一你这个邪门的小子什么时候从山里拽下来一头山君,我也想要,得早点给你小子挣钱。” 陈无忌:…… 这家伙整的,好像他逼着买一样。 陈无忌在陈不仕家中吃了一盏酒,两杯茶,神清气爽的回了家。 陈不仕那个抠搜的玩意,自始至终都没提过要给陈无忌忙活个晚饭啥的,就一个劲儿往茶碗里加水。 混饭不成,陈无忌只好回家吃。 不过,今日这个买卖做的顺畅。 孔雀若真的能卖出千文的高价,今日进山应该是他打猎这么些天以来,收获最大的一次。 一次就能搞定他眼前诸多的烦恼。 宁静的小院里亮着昏暗的灯火,飘扬着悠悠饭香,陈无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现在的每一个夜色降临,都成为了他格外期待的时候。 比阳光晴朗的清晨更吸引人。 推开破烂的院门,陈无忌先把孔雀和野猪分开圈进了以前用来养猪的杂物房里,又把猴子放在了外面,这才洗了手,拎着那只野猪走进了厨房。 霍三娘和沈幼薇依旧坐在灶前轻声细语的说着话。 只不过她们手中的活,从剥麻丝变成了拧麻绳。 有了麻绳下一步就该能织布、做鞋子了。 “无忌,今日没受伤吧?”霍三娘放下手中的活,先端起灯盏把陈无忌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直到确认没受什么伤,这才关心起今日的收成。 当看到陈无忌只带进来了一只野猪,她的眼底没有出现失落的黯然,反而笑着安抚道:“没事,打猎本就是碰运气,有这只野猪,再加上蛇肉,如果能卖出去,代役金也足够了。” “还有两只活的,我圈进了杂物房里。”陈无忌笑道,“而且,我还抓到了一只熊崽子,被三叔买走了,八百文呢,代役金已经够了。” “真的?”霍三娘和沈幼薇顿时喜不自胜。 陈无忌拿出陈不仕给的银子递给了霍三娘,“嫂子,你看,银子!” “我这……还是头一回摸银子呢。”霍三娘笑的眼睛弯成了一道妩媚的月牙,小心翼翼的捧着只有一两的小银子,翻来覆去看了个没完。 沈幼薇看着这一幕,忽然出了神。 在家里出事之前,这样的小银子她都不会带在身上,往里都是用来打赏小二、下人的。 这才多少年,竟已时过境迁,命运跌宕到她曾经看不上的银子反而成了家里最大的财富。 “无忌,你刚刚说你抓到了个什么来着?!”霍三娘忽然回过神来,惊声问道。 “熊崽子啊,很可爱的一个小东西,长得可讨喜了。”陈无忌说道。 霍三娘被吓得手腕狠狠一抖,银子差点都掉在了地上。 她刚刚只关注八百文钱了,下意识的把陈无忌前面这句话给忽略了,猛然醒悟,吓得她差点窒息。 那可是熊啊,她都不敢想象陈无忌到底是怎么抓的。 “无意间碰上的,没有撞见大熊,我今天跟小动物好像格外的有缘,两只野猪是小的,熊崽子是小的,还遇见了一窝小刺猬。”陈无忌傻呵呵的笑着,给嫂子和沈幼薇简化的说了说自己在山里的遭遇。 那些危险的事情则被他自动给忽略了。 有些事情自己经历过就行了,没必要让嫂子和沈幼薇再担惊受怕一回。 “还好,还好,你这家伙今天可真是运气好。”霍三娘长长松了口气。 “以后碰见这种东西赶紧躲,听到没有?我听说熊崽子一般都是有母熊带着的,你今天只是恰巧没碰上。” “嗯。”陈无忌重重点头。 答应归答应,但下次遇见了,他还敢。 一只八百文呢,这大钱哪怕有巨大的风险也要挣。 “嫂子,我三叔他们以前帮过咱家吗?”陈无忌转移了话题问道。 “帮啊,怎么没帮。”霍三娘说道。 “你们陈家这一支奇怪的紧,明明私底下关系其实还行,可表面上却好像臭着一般,往日里见到了很多人连个招呼都不打,平日也不怎么走动。但谁家出了事,他们私底下肯定会帮,只是村里大部人都不知道而已。” “你说奇怪吧?在这个谁家出了事,家家户户都会知道的村子里,这种小事居然鲜少有人知道。你三叔当初还叮嘱我,不要跟人说来着。” 陈无忌点头,确实奇怪的紧。 霍三娘继续说道:“若不是他们时常接济米面和银钱,就凭我一个人,我可没有办法照顾好你,我粮食种的不行,也没有打猎的本事。” “远的不说,仅仅只是一年的赋税就能整死我。你时常懵懵懂懂,有时候能在床上昏睡个把月,但赋税还是要交的,这些钱都是他们凑的。” 霍三娘轻叹了口气,“这个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说,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觉得告诉你没必要,等家里有钱了,我再一点点把他们的人情还了。” “如今你开了心智,懂事了,这些事确实应该知晓。” 陈无忌点头。 他可能需要重新捋一捋自己脑子里那些关于西山村陈氏的认知,这傻小子以前着实是有些过于懵懂了。 他们这个陈家,他真是越看越有土匪的潜质了。 第40章 娘子,教我! 其实今天跟嫂子求证这件事,他只是想考量一下以后该怎么和陈不仕相处。 如果一个人在他们叔嫂孤苦无依的那段时间视若无睹,从未意思着帮一下,却在他显露出了一些本事之后,忽然近了关系。 那这个人就绝对没有任何深交的必要,甚至还要提防他背后捅刀子。 现在倒是没有担心这个的必要,反倒是需要防着点陈氏这帮人忽然聚在一起,提起刀枪,攻城夺寨。 这帮人太不正常了。 最离谱的是,陈不仕和陈骡子在陈氏之中,可是最老实的。 一个被称为陈氏双傻中的大傻,一个老实巴交到被人称作陈骡子都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个外号,甚至自己都调侃自己是陈骡子。 这两个最老实的,都提起刀噗呲噗呲砍人了,那其他人呢? “想什么呢?”霍三娘拿手在陈无忌的面前晃了晃,温声细语说道,“还钱的事情暂时不着急,我们也不能直接还钱,这些情分不是单纯的钱财可以解决的。我们暂时时常买些吃食送过去,或者有好猎物了给他们送一些给他们,等手里有钱了,再一次性把钱给他们。” “嗯。” “夫君,先吃饭吧,我看肉好像炖烂糊了。”沈幼薇打断了两人的话,轻声细语的说了一句。 “吃饭,我都快饿死了,三叔那个丧良心的,就灌我喝了一碗酒,两碗茶,连馍渣子都没给弄一点。”陈无忌叫嚷道。 霍三娘轻笑,“那我们快去吃饭。” 今日的晚饭依旧硬核。 水煮麂大骨,外加一样两掺的野菜。 在有肉吃之后,这些山野时蔬也变得顺眼、可口了起来。 晚饭后,霍三娘和沈幼薇收拾干净了陈无忌家已经传了三代人的八仙桌,再度将她们拧了一半的麻绳搬了出来,继续点灯熬油,加班加点。 陈无忌没其他的事可做,便也学着拧了起来。 活不复杂,就是有些费眼睛。 这个油灯,他是真的受够了。 享受过亮如白昼的灯泡,再用这玩意,也就比摸黑稍微强那么一丢丢。 “无忌,你累了一天了,早点去睡吧。”霍三娘在油灯的阴暗边缘抬头,温柔说道。 陈无忌用力摇了一下头,“不困!” 现在的每一个夜色降临才是最令人期待的时候,怎么能自己睡? 哪怕再困再累,手里没点儿把件的睡眠都是没有质量的。 霍三娘一眼就看穿了陈无忌的意图,含羞揶揄道:“为了那点心思,你连觉都不睡了?” “嫂子,我们已经成婚了!”陈无忌说道,“哪怕困死,我也要等!” “那今晚让幼薇陪你睡怎么样?”霍三娘笑问道。 “行啊,但其实我那炕那么大,我们一起睡都没问题。”陈无忌说道。 “这像什么话,别瞎冒傻主意!”霍三娘含羞嗔怪道。 陈无忌说道:“这样就谁都不自个儿睡,多热闹。” “这不行!”霍三娘坚决说道。 陈无忌也不知道这里面又是有什么说法,但看嫂子的态度,肯定是有点儿说法和讲究的,看来他短时间内想要实现梦想怕是不太容易。 “不对,你暂时还是不能跟幼薇一起睡。”霍三娘忽又说道。 “这又是为什么?”陈无忌问道。 他刚刚都已经幻想上了。 沈幼薇可比嫂子大方,而且懂的也多。 说不准他还能在今晚体验一下…… 可嫂子一句话,直接把他弄蒙了。 “幼薇百依百顺,而你这个家伙,有点儿不老实的厉害,万一你们那个了,对幼薇的身体伤害太大了,还是我陪你。”霍三娘说道。 沈幼薇低垂着脑袋,手忙脚乱的拧着麻绳。 即便是这昏暗的油灯,也映衬出了她满脸如晚霞般娇艳撩人的红晕。 她还真是这么想的…… 并且总觉得三娘说的有些过于严重了。 她的身子是有些虚,但只是扛一次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陈无忌有些不甘心,“嫂子,我没那么不懂事。” “是啊,某个懂事的家伙,到如今可还喊的是嫂子呢。”霍三娘揶揄笑道。 陈无忌一怔,“这不是……一直喊顺口了嘛,娘子。” 霍三娘轻轻浅浅的笑了起来,那双明媚的眸子随着火苗而轻轻晃动着,“还是娘子好听,以后记得要喊娘子,你这家伙要是记不住,我就去跟幼薇睡。” “那,娘子,时辰差不多了,这些活明日再干吧,该睡觉了。”陈无忌故意说道,他决定晚上好好熟悉一下娘子,哪怕撒泼打滚。 霍三娘噗嗤低笑了一声,嘴角含羞,“行吧,那就睡觉。” 她收拾了手里的家当,又对沈幼薇说道:“幼薇,这几日就辛苦你一下,可别有意见。我痴长你几岁,这些事情比你稍微知道的多一点。” 沈幼薇脸上刚刚褪下去的红潮,唰一下又上来了。 她轻声嗫嚅道:“姐姐,我自是知晓的,我也没那么着急……” 身上的疤痕还未褪下去,若不是陈无忌猴急,她其实也想再缓一缓。 人生的第一次,她也想给这个傻乎乎,但为人又非常好的夫君一个完美的过程,而不是让他看一身狰狞如恶鬼般的疤痕。 那些不堪的过去,也不应该让这个傻夫君一直惦念在心中。 …… 皎月偷偷藏进了树梢,随手扯过一把浮云挡在了脸前。 陈无忌房间里的一幕,把它都给弄害羞了。 “这有那么好看吗?” 果着上身的霍三娘,害羞的扭过了头,说话的语调里都带着几分轻微的颤抖。 陈无忌重重点头,“好看,嫂……娘子,你说过要教我的,你好像言而无信了。” “等天癸过了我自然会教你,现在我也没办法教。别着急,我不会言而无信的,我还想给你生好多个孩子呢,不教会你怎么生?”霍三娘满脸羞涩,但说的却又格外坚定。 第41章 不占你便宜 翌日。 当陈无忌醒来的时候,他的身边再度是空的。 霍三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床了,他完全都没有发觉。 正起床穿衣服的时候,霍三娘掀起破旧的门帘走了进来,“快起床了傻夫君,赶紧吃点儿,我们赶早去城里,把剩下这些蛇肉卖了。” “好。”陈无忌三两下套上衣服,赤着脚跳下地,一把拥住了嫂子纤细的小蛮腰,“娘子,嘴一个。” 霍三娘羞赧的一把撑开了陈无忌的嘴巴,“大白天的别瞎闹,快点洗漱,我煮了一点粥我们吃完赶紧出发。” “不嘛,嘴一个。”陈无忌晃着霍三娘的小蛮腰喊道。 对于一个只有五六岁的成年人而言,撒娇是很正常的。 “好好好,给你,可以了吧?”霍三娘飞速亲了陈无忌一下,羞恼嗔怪道。 大白天做这种事情,对她而言堪比做贼,脸都差点红透了。 “娘子,你太敷衍了,这不算亲亲。”陈无忌不依不饶喊道。 “真是服了你……嘴。” 霍三娘无奈妥协了,简单仓促的又亲了一下。 这一次还算是个像模像样的亲。 陈无忌这才心满意足的松开了霍三娘的柔软小腰,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这才是婚后生活应该有的样子。 洗漱、喝粥,照顾了脸面,又祭了五脏庙之后,陈无忌将捆绑好的蛇肉,以及昨日弄到的那只猴子全部放进了箩筐里,一扁担挑了,便和嫂子去了县城。 沈幼薇继续看家。 今天她还额外多了个任务,需要伺候那只孔雀和野猪。 陈不仕联系买家估计也不会那么快就能联系到,这两只小家伙肯定还要在家里养几日。 踩着清晨的朝露,陈无忌和霍三娘赶到了县城。 今日进城的人明显更多了。 他们赶到的时候,城门口的队伍已经排到几百米开外了,基本上都是挑着粮食的农夫。 赋税的最后期限马上就要到了,郁南县也迎来了交赋税的高潮。 老老实实排着队顺利进城后,陈无忌二人直奔东市。 好巧不巧的,他们在东市的牌坊下面遇到了棺材铺的掌柜。 那么大一个老板竟也随意的厉害,他就那么靠着牌坊蹲着,面前放着一把包浆极度严重的八方壶,时不时提起来对着壶嘴抿一口。 “掌柜的,你蹲这儿做什么呢?”陈无忌问了一句。 “原来是你们啊。”棺材铺老板抬头看了一眼,见是陈无忌,那张阴气森森的面孔上多了几分笑意。 “等砍头呢,有人在我这儿定了一身寿衣、一副棺材,那家人个个跟个傻子似的,几个人居然都不知道死者身高几何。不知身高,我便不知道做什么尺寸的寿衣,早上无事,便来这儿亲自瞧瞧,完事去改衣服。” “对了,我姓徐,名增义。”说罢,他又主动介绍了一下自己。 “我好像姓陈,名无忌。”陈无忌也还了一个自我介绍。 这话把徐增义逗笑了,“自己姓什么,你难道还不确定吗?” “徐掌柜勿怪,我家夫君时而憨痴,您当他是小孩子就可以。”霍三娘忙解释了一句,出门在外,她一点都不想承认陈无忌是个傻的。 可是这个傻夫君,冷不丁的就会冒出两句傻话来。 徐增义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眼陈无忌,“这眉眼神光,可不似个痴憨的,倒像个精似鬼的。” 陈无忌:??? 这老登好像是在骂他吧? “徐掌柜这眼神我看也有点儿问题。”陈无忌摇头。 徐增义呵呵笑了起来,“我看鬼准,看人更准,你小子一定是个精似鬼的,如今痴憨,怕只是被什么东西蒙了心窍,没事吃猪心去吧,补补。” “咦,这话我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说过来着?”霍三娘忽然说道。 陈无忌黑着脸说道:“我说的,十二颗猪心补心窍。” 他没想到他无意间说的一句玩笑话,会以这样的方式重新扎到他身上。 徐增义有些诧异,“你也知道?” “听过,但不知道用的什么药。”陈无忌摇头。 “我知道。”徐增义说道,“当真有效,你再送三只黄鼠狼过来,我就免费告诉你这个方子,十二颗猪心保你药到病除。” “徐掌柜,此言当真?”霍三娘忍不住有些激动。 “当真。”徐增义点头,“你夫君也知道,只是知道的不全而已,猪心乃是主药,但其他辅药却也不能少了。” 霍三娘情难自抑的抓住了陈无忌的胳膊,“无忌,你有办法治好了,终于有办法了……” 陈无忌想说,曾经的陈无忌早就死了,现在的陈无忌一点毛病都没有。 但他确实需要一个恰当的理由慢慢变好。 徐增义搭的这个梯子就非常的不错。 “徐掌柜,你那方子卖不卖?”霍三娘追问道。 “卖,但有点贵,独家秘方,二两银子。”徐增义竖了两根手指。 霍三娘的神色悄然多了几分黯然。 二两银子……庞大如山。 “嫂子,我们白挣他的,三只黄鼠狼而已。”陈无忌说道。 反正他暂时也不着急,他还真挺喜欢徐增义的这个条件。 霍三娘无奈点头。 没有钱,就只好如此了。 可三只黄鼠狼又谈何容易,那东西在山里也不是随处就能遇到的。 陈无忌在徐增义身边蹲了下来,转移话题问道:“徐掌柜,砍头不应该是午时嘛,你这大清早的就等,是不是等的有些太早了?还是太闲了?” 徐增义摇头,“昨日有人抗税,棍子沾屎把县太爷的轿子砸了一顿,当时县太爷就在轿子里面,屎把官帽都毁了。” “听说那人为了泄愤,还把县太爷辛辛苦苦养的母鸡全给打死了,县太爷气极,下令今日就处斩,这会儿已经在押来的路上了。” 陈无忌忽然想到了他们昨日吃的那只鸡。 那位县太爷不至于连这只鸡,都需要走个账吧? 第42章 刑场捡尸的缝尸匠 “那人是为了抗税,打了县太爷的轿子我能理解,但为什么要把县太爷的鸡给打死?”陈无忌问道。 他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 徐增义忽然笑了起来,“因为我们县太爷清廉啊。他两袖清风,从不与民争利,吃肉就自己养。他每年都要养不少的牲口,鸡鸭鹅,甚至去年还养过猪。” “但奈何,我们郁南县的刁民实在是太多了,总是喜欢祸害县太爷养的牲口,县太爷每年都养很多牲口,可真正能吃到自己的嘴里的却没多少。” “县太爷因为此事非常生气,每年都要以儆效尤好几个人,可县太爷养的牲口还是会莫名其妙就被人给弄死,年年如此。” 陈无忌半晌无言。 这个县令,真该千刀万剐。 贪得未免太没有底线了。 他连这种小文章都要大费周章的去做,其他方面只会做的更极致。 徐增义往陈无忌的箩筐里扫了一眼,“不说县太爷的牲口了,这种事情知道的多了可不好,你今日卖的又是什么牲口?” “一只自寻了死路的猴子,和蟒蛇肉。”陈无忌说道。 “都是少见的稀罕物,蛇肉给我留点儿,我也尝尝鲜。”徐增义抬起有些枯槁的手,拿起一块蛇肉看了看后说道。 陈无忌从中挑了一块大点儿的,递给了徐增义,“不要钱,徐掌柜尝尝鲜。” “都不容易,不占你便宜。”徐增义摆手。 “以后我买棺材便宜点。”陈无忌笑道。 徐增义瞥了眼,神色微肃,“晦气话少说,有些话是会一语成谶的。” “给别人买。”陈无忌补充道。 娇妻美妾,他这一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傻子才会给自己准备棺材。 “给别人买什么棺材,直接刨个坑埋了就是,花那钱。”徐增义摇头。 “我想让那个人走的体面点儿。”陈无忌说道。 这笔买卖早点谈不亏。 陈不仕和陈骡子说不定哪天就会成为这刑场上跪着的人之一。 徐增义说道:“这样,我也不白拿你东西。你们今日别去东市了,沿着这条街往前面走,有一家叫慈济斋的药铺,去看看。猴子这种东西没人吃,皮毛也无甚用,唯有入药,就说我介绍的。” “你这蟒蛇肉,慈济斋的人应该也会感兴趣的,拿过去试试。” 陈无忌拱手道了声谢。 这人虽然看着阴气森森的,却是个难得的敞亮人。 两人已经打交道三次了,掏钱大方不说,也不占丝毫便宜。 这样的生意人应才算是真正的生意人。 慈济斋距离东市口不远,沿着长街一路向东走,绕过东市口这片郁南城百姓口中的晦气路段,远远的就望见了慈济斋的招牌。 “无忌,你想不想看砍头?等忙完了,我们过去瞧瞧吧。”霍三娘忽然问道。 陈无忌被吓了一跳,“砍头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刀下去,脑袋就掉了。嫂子,看这个你就不怕做噩梦?” 昨日里刚刚见识了陈不仕和陈骡子噗呲两刀捅了和尚,今日他的眼睛着实一点都不想再开荤。 这种事,看多了伤精气神。 用中医的话来说,体质弱的人看了这种事,八九成的可能会丢了心头一滴血,人容易变得恍惚、疲惫不堪,出现种种后遗症。 不过,嫂子这胆量倒是怪好的,居然对这种事都能好奇。 霍三娘有些不好意思,“没见过,就好奇刑场是怎么回事。” “嫂子怕不是也想跟我一样做个傻子。”陈无忌摇头。 “我一个别人口中的傻子都知道不要凑这种热闹,嫂子你这么聪明贤惠,竟还敢好奇这种事,不能去。” 霍三娘展颜轻笑,语调带着几分宠溺,轻嗔了一句,“你这家伙,神智稍微清醒了些后,嘴巴竟还怪甜的,多说,多多的说,嫂子喜欢。” “只是啊,记性还是那么的糟糕,我又变成嫂子了……” 陈无忌汗颜,真是已经喊习惯了,顺嘴就出来了,“娘子,娘子,我记好点,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给忘了呢。” 霍三娘浅笑着,轻轻拉了一下陈无忌的胳膊,“到了,我们进去吧。” 陈无忌嗯了一声。 慈济斋地方很大,足有三层楼。 但它的大并没有显现出任何的豪华,反而门庭低矮,处处都是岁月的痕迹。 门前那两根廊柱被人盘的都反光了,木门更像是拼接而成的,上方人够不到的地方黑黢黢的,下方则被人盘出了一大片亮黄色的原木光泽。 整个慈济斋,唯有那块招牌看起来好像新一点。 药房里也没什么病人,一个小厮正在往药柜里装药材,斜对柜台的阴影下,一个留着长须的老头正躺在躺椅上眯早觉,睡得鼾声四起。 “二位是问诊还是抓药?” 整理药柜的小二忙着手里的活随口问了一句。 “我这有只猴子,棺材铺的徐掌柜说你们可能会要,让我过来碰碰运气。”陈无忌说道。 小厮将药柜一掌推了进去,一个灵巧的翻身从柜台里翻了出来,一把薅住睡觉老头的胡子,俯身对着耳朵大喊了一句,“师父,起床了,来客了,有猴子!” “唔……”老头痛呼一声,直愣愣的从躺椅里面坐了起来。 陈无忌忽然明白这老头的胡须为什么那么稀疏了,敢情是被孝顺的啊! “小鱼,你这个欺师灭祖的孽畜,老夫打死你!”老头回了回神,忽然跳起来一把抄起鸡毛掸子,撵着小鱼就是一顿打。 一老一少在药铺里面上演一出非常经典的猫追老鼠。 小鱼动作灵巧而丝滑,翻上蹿下。 老头虽然老,但预判好的离谱,他总是能精准的逮到小鱼的下一个动作,然后迎头一鸡毛掸子抽下去,把小鱼抽的哇哇乱叫。 直到小鱼忽然窜到柱子的顶端,老头这才无可奈何骂骂咧咧的收手。 这一场热闹陈无忌只觉得吵闹,他倒是有些眼热小鱼的身法。 高足有五米左右的柱子,他居然三两下就窜到顶上去了,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传闻中的轻功。 他要是学会了这个,往后打猎一定会如虎添翼。 “你要卖这只死猴子?”老头不知何时到了身边,忽然问了一句。 “是。” “一百文。” 第43章 御史家的姑娘 “这么低?加点!” 一百文的价格,陈无忌并不是很满意。 “猴子确实可入药,我们也确实偶尔会用到,但并不频繁。”老头摇头,“一百文的价格不低了,这么大一只猴子唯一可用的只是猴骨而已。” “你若是剥皮处理好,确定里面有猴枣,我倒是可以给你再加一百文,猴枣稍微贵一点。” “猴枣是什么?”陈无忌问道。 这名他有些耳熟,只是现代用药根本不可能用到猴身上的小零件,他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看过了。 “猴子的舍利子!”老头甩手说道。 “我偷偷与你说的,可别让佛家那帮老秃驴知晓。” 懂了,猴子的结石。 “好歹一百文呢,我给您老送佛送到西,我来剥皮。”陈无忌说道。 穷困潦倒的日子里,一百文可是一笔大钱。 霍三娘今日没有参与讲价,只是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 不知何时,她的眼角悄悄蒙上了一层湿润的雾光。 晦暗的人生,终于迎来了一丝光亮…… 正说话间,有人走了进来。 是一对主仆二人。 走在前面的少女珠光宝气,明艳动人,身着杏色长裙,头戴幕笠。 后者身段苗条纤瘦,脸蛋儿还带点儿婴儿肥。 “张老先生,烦请您老帮我看一看!” 女子冲老头点了点头,在一侧坐了下来。 老头扭头,待看清来人,他本就向下耷拉着的眼皮瞬间彻底耷拉了下来,“我真治不了你,你别老是来了,以你们家的权势天下何处的名医寻不得?为什么非要刁难我这个快要入土了的老头子?” “我还想安享晚年,可不想被你爹送到东市口,行行好,快走吧。” 女子轻叹了一声,“可是昨日我流血不止,直晚方歇,再这么下去,我真怕我过几日就会死。” “不会,你气血充盈,身体没任何问题,这一点老夫可以给保证,你,绝对死不了。但是,你的病我不会治。”老头摆手说道。 他这话说的多少有点儿矛盾。 能保证人死不了,却又不会治,这算是哪门子保证? 陈无忌仔细看了一眼戴着面纱的少女,看气色、面相和说话的力度,确实不像是个将死之人,但又血流不止,也不知道是哪里血流不止。 “老头,她什么毛病?”陈无忌低声问道。 老头翻了个白眼,“我要知道是什么毛病,岂会不知道该如何治?正是因为不知道她得了什么病,反而棘手。怎么?你小子也会治病?” “不会。”陈无忌摇头,“她哪儿流血?” “鼻血!” “哦,我还以为……嗯,没什么事。”陈无忌干笑了一声。 玛德,想歪了。 老头目光斜睨,轻哼了一声,“若是其他地方流血,就她那天天飙血的频率,定然早就动不了了,怕是真就要等死了。” “但流鼻血无非不就是肺经风热、胃热、肝火上逆、心火亢盛、阴虚火旺、脾不统血这几种吗?你不会?”陈无忌问道。 他是正经带着请教问的,这小老头一看就是个有本事的。 “我不会?”老头子顿时拔高了声音,“老夫岂能不会?你说的这些,都不是。你小子跟我一个老头装腔作势有意思吗?知道这些东西,还说自己不会医术?” “真不会,我只是个猎户!”陈无忌摇头。 中医他正经学过,曾师从三位名医,只不过目前还没治过病人。 所以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其实陈无忌还真不清楚。 偶尔遇见了,一时心痒就问了出来。 小老头被气的差点用眼皮夹死陈无忌,阴阳怪气说道:“你确实是个好猎户,你刚刚说的那些东西,她,都不是,老夫早就确认过了。” “哦,那就只能是情志失调了!”陈无忌说道。 简单点,抑郁症。 老头愣了下,“你放屁,情志失调会流鼻血不止?等等,情志失调,肝气郁结,致使气血不畅,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陈无忌点头。 “你,让他把脉!”老头忽然高声对那名少女喊道。 其实此刻病人有些想死。 她现在脑子里来来回回往复的全是陈无忌和张老对她哪儿流血的讨论。 这俩人,竟然一点都没想着背着她。 张老她还可以勉为其难的原谅一下,可那个长的还算是英俊的家伙。 该打! “你来,我问就行了。”陈无忌摇头。 小老头扬声问道:“你摸一下姑娘的手,是担心人家会怀孕还是怎滴?” “这倒不会,就是没必要,我相信你。”陈无忌说道。 抑郁症摸个嘚儿的脉,这玩意肯定摸不出来个所以然,直接问就行了。 小老头气的眉毛直接跳起了舞,“身为一名郎中,你不亲自把脉,让别人代劳,你算是哪门子的郎中?自己上!” 陈无忌摇头,径直对那名姑娘问道,“姑娘可是为情所困?有个爱而不得的男人,还是悲天悯人,常因世间多悲苦而黯然伤神?” 少女的表情有些呆滞,又有些惊慌,“这也……算是病吗?” “当然。” “我确实喜欢了一个人。” “爱而不得,茶不思饭不想,晚上睡不着那种?” 少女有些难堪,但在迟疑了半晌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老头,开药。”陈无忌心中了然,九成九了。 小老头气的差点跳脚,“你在命令我?” “没有没有,这不是您老的地方嘛。”陈无忌笑道,“第一方,剪一缕自己的头发,烧成灰以水冲服,连服三次,可止鼻血。” 调理抑郁症之前,须先把天天流鼻血这个事儿给解决了。 小老头忽然阴笑了一声,“但我需要提醒你的是,这姑娘可是张御史的闺女,你要是给她治出什么毛病来,你这脑袋、胳膊和腿加一块,都不够砍的。” 陈无忌一愣,好家伙,难怪看着就不是一般人。 御史不管是多大的,都绝不是郁南县里这些小官们可以比拟的。 哪怕同样都是不入流的七品,人家也比地方官高一个档次。 “姑娘,我刚刚什么也没说,你就当我是放屁了,傻子胡咧咧。”陈无忌立马改口。 升斗小民和这些官接触可是生存大忌,稍有不慎就得尸横荒野。 第44章 百合病 “但是,我想试试。” 头戴面纱的姑娘,忽然轻声说道。 “不会,不会,真不会,我瞎说的。”陈无忌连连摇头。 霍三娘也见机说道:“对,我家夫君是个痴憨之人,神智时而清醒,时而就会犯糊涂,我也不知道这些方子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但肯定会有些问题,还请姑娘海涵。” 胡子稀疏的小老头适时说道:“老夫行医半生,头发烧成灰外敷可除血余,倒是常用,但从未听闻把头发烧成灰可以内服的,具体治什么我也不清楚,姑娘还是别轻易尝试了。” 那姑娘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这三个人。 她的家世背景好像被人嫌弃了? 那个相貌英俊,就是不怎么懂礼貌的家伙,刚刚都给她开方子了,可一听她的家室出身,居然立马改口。 就有那么可怕吗? 但哪怕他们说的再有道理,她还是想试试。 鼻血一天掉几回,她实在是受够了。 哪怕这个听起来有些邪门的方子,只有一二成的可能,她也想试试。 “这位大哥,麻烦你帮我治一治吧,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一切皆是我的问题,与兄长无关,我保证家父绝不会找兄长任何麻烦。”少女认真说道。 “我已经忘了是什么了?哎,我刚刚说什么来着。”陈无忌装了个失忆,低头看了半圈,忽然惊声喊道,“哦对,老头,蟒蛇肉要不要?” “我买,我全买了,只要兄长愿意帮我治病。”少女急声喊道。 陈无忌:…… 是个大方的姑娘,就是家世背景也有些大了。 他这棵毫无权势可依的小草,连对付里正兄弟二人都需要找一些歪门邪道,更何况是一个京官? 人家一句话,说不定他的死期就到了。 虽说他这方子肯定不会把人吃出什么问题来,但万一呢…… “请先生搭救,小女子感激不尽!”少女忽然起身一礼,姿态楚楚可怜。 陈无忌最受不了这个了,“算求,老头,借你纸笔一用。” 小老头摇头,“良言难劝想死的鬼啊,就在那里,自个儿用去吧。” 陈无忌提笔写了一个方子,又把注意事项标注了个清清楚楚,然后又拿了一张纸,把纸和笔一并放在了少女的面前,“把你之前说的话写下来,签字画押,是你自己要我治的,不是我非要治的。” 少女有些愕然,但还是非常痛快的答应了,“这是自然。” 待她签字画押后,陈无忌这才将方子交给了她,并说道:“情志失调,药物不是关键,你需要找一些能舒缓身心的事情去做,譬如打猎、打架、吵架,或者游山玩水之类的皆可。” 少女神色微愣,“打猎和打架排在前面,是因为效果最好吗?” “那倒不是。”陈无忌笑道,“主要是我觉得你长得太丑了,比较适合吵架、打架,打猎什么的看你心情。” 少女呆住了,“你,你说什么?!” “你长得太丑了啊,有什么问题?” 少女的脸色蹭一下涨红了,“不用,我或许确实不需要你治了。” 她呜咽一声,忽然扭头就跑。 边上的侍女连忙追了出去,扭头怒声对陈无忌喊道:“敢说我家小姐丑,你等着我家老爷抽你板子吧,脑袋都给你抽掉了。” 陈无忌也懵了。 完了,好像玩脱了。 她难道不应该是跟他大吵一顿吗?这怎么扭头就跑? “姑娘,等等,我说错话了。” 陈无忌一个箭步窜了出去,抢先一步一把拽住了少女的手臂,“姑娘,我刚刚是故意那么说的,其实也是为了给你治病。” “你放开我,我不治了,让我死吧。”少女怒吼,两只胳膊扑腾的跟即将被阉割的小猪仔似的,幕笠都打掉了,露出了一张甜美可爱的面孔,只是梨花带雨,满脸委屈。 “我是故意说的,就是为了刺激你,好给你治病!”陈无忌忙解释道,“你一点都不丑,非常的漂亮,差点都让我一见钟情了。” 少女挣扎的动静小了下来,眼泪汪汪的看着陈无忌,“你说真的?” “真的。”说话的是刚刚走出药铺的小老头。 “古书记载,怒胜思,喜胜忧,喜悦和愤怒可以缓解情志失调,但没想到有人居然会这么用,老夫也是长见识了。” 陈无忌:…… 他严重怀疑这小老头在内涵他。 少女愣了愣,“真有这治法啊?我确实感觉胸口好像轻松了一些。” “应当是有效的,但若需根除肯定没有那么快。”小老头摇头,“他刚刚开的方子我也看了,很稳妥,医术比老夫要高明。” 这个高帽子陈无忌可不想戴,“老头,那是因为你不了解这种病。” 少女有些羞赧,歉然说道:“多谢,我不知道世上还有如此治法,失态了……待我痊愈,必当登门致谢。” “那倒是不用,你给钱就行。”陈无忌说道。 “这是自然。”少女浅笑,“翠娥,给先生拿银子。” 因为陈无忌惹了她家小姐,小侍女的小嘴儿到现在还是吊着的。 她极不情愿的从钱袋里拿了一颗银子,递给了陈无忌,“给!” 陈无忌一看,眼睛差点都直了。 竟然是二两的银子。 不愧是大户人家的闺女,这出手可真够阔绰的。 之前还有些紧张的霍三娘,在看到银子之后,脸上的忧虑也瞬间为喜悦所替代。 有了这二两银子,就有钱为夫君买药方了。 “若先生的方子当真有效,秀儿必当重谢。”少女又客客气气的道了声谢,旋即对小老头说道,“劳驾张老替我抓药。” “方子收着吧,我知道是哪些药。”张老背着手进了药铺。 在小老头抓药的间隙,秀儿再度将注意力放在了陈无忌带来的蛇肉上,“先生,不知你这些……作价几何?又是多少斤?我为先生付钱。” “不用,量力而为,吃多少买多少!”陈无忌说道。 “我家里人多,吃得完的。”秀儿说道。 抓药的老头忽然来了一句,“给我留一块,其他的,你们随意。” 这小老儿也是个自来熟的。 第45章 重操旧业的小妾 秀儿给张老留了两块蛇肉,把余下的蛇肉全部打包了。 在得知一斤六文钱之后,这位为情所困的少女,直接豪掷了一两银子。 陈无忌忽然意识到,他好像无意间抱上了一条非常漂亮的大腿。 人美心善,又出手阔绰。 一天挣了三两银子,乐的陈无忌嘴角都快歪了。 有了这笔钱,代役金都成了小事,家里的一应家当应该也都可以置办齐全了。 小日子又能朝着美好迈进一大步了。 拿了药之后,秀儿没有再逗留,跟陈无忌和张老道了声谢就离开了。 陈无忌厚着脸皮跟小老头讨了两杯茶,自顾自的坐下喝上了。 说的嗓子都有些干了,须得缓缓,完事再给这老登儿把猴子给处理了。 “小子,你这医术是有正经师承的吧?”小老头问道。 “有,但我说了你也不知道。”陈无忌说道。 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又怎么可能会清楚。 小老头没有再追问,而是忽然给陈无忌递了一根橄榄枝,“以你显露的这些本事,当个猎户可惜了,有没有兴趣来我这里坐诊?” “没有。”陈无忌很干脆的拒绝了。 起码他现在没有想当郎中的想法,还是做个猎户更自由一点。 “若有想法,随时可以过来。”小老头瞥了一眼柜台后面继续整理药柜的徒弟,满脸嫌弃的说道,“我这个欺师灭祖的孽徒我看是指望不上了,慈济斋两百年的老店了,这招牌不能在最后砸我手里。” 孽徒哼了一声,远远的咕哝了一句什么,谁也没听清。 但明显不是什么好话。 陈无忌再度摇头拒绝了小老头的好意,不过也没把话说的太死。 万一以后打猎不景气了,也不失为一条生路。 喝了一杯茶,陈无忌在药铺的后院把那只猴子给处理了。 很遗憾没有找到猴子的舍利子,最后只拿了一百文。 也算不错,起码比扔掉强。 在陈无忌准备离开的时候,小老头忽然让他的孽徒又准备了茶水和点心,几乎是死乞白赖的拉着陈无忌探讨业务。 陈无忌处理猴子的间隙,老头把束之高阁的古医书拿了下来,一顿翻找,让他找见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强行跟陈无忌探讨了一番。 等到陈无忌和霍三娘从慈济斋出来,已经差不多午时了。 二人匆匆赶到县衙先把代役金给交了。 “娘子,这钱你收着。”陈无忌把二两银子递给了霍三娘。 “但是,别急着找徐增义给我买药方,我现在已经能想起很多的事情了,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能想到药方是什么了。好不容易有一笔大的进项,没必要就这么花掉了。” 霍三娘轻轻点头,眼眶里泛着晶莹的水光,“真好,无忌,真好。” 陈无忌很清楚她说的是什么,他伸手捏了捏霍三娘细腻的手腕,“娘子,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只是刚刚开始。” “嗯。”霍三娘无比用力的点了点头。 她现在无比笃信这一点。 “走,我们去采买。”陈无忌兴奋说道。 蜡烛、三娘和幼薇的衣服,还有床上用品必须先安排上。 他早就受够了一盏油灯换来换去的用,睡觉在光溜溜的席子上,拿一条包浆严重的被子盖,今日必须全给它换了。 “无忌,你什么时候学的医术,缘何我一点都不知晓?”霍三娘缓了缓心神,忽然问道。 这个问题,她想问已经很久了。 只是之前一直有人不方便问,都快给她憋坏了。 陈无忌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当看到病患的时候,我能想起来怎么治,那些东西好像自己就冒出来了。” “不着急,按照你现在这个进度,迟早都会想起来的。”霍三娘笑道。 她能明显的感觉到今日的夫君比昨日成熟了许多。 变化很大。 为了采买生活物资,二人又转道去了东市。 陈无忌买了一大捆蜡烛,三床崭新的被褥,又给嫂子和沈幼薇每人准备了一套裙子,共花费六百八十文。 这些东西,在霍三娘强烈要求下,陈无忌挑的都是最次的。 但他还是被最后的总价给震惊了。 尤其是被褥,价格高的离谱。 他忽然觉得他那个家徒四壁的家,能有两条被子都能算得上殷实了。 霍三娘原本还想再买一些粟米回去的,她对粮食有强烈的执念。 但没办法拿了,最后只能作罢。 在东市里一顿转悠,等二人出城的时候,未时都已经过了。 …… 沈幼薇托着下巴坐在院门口,跟个望夫石似的,直勾勾的望着进村的道路,手边还放着陈无忌那把家传的横刀。 看到远处出现陈无忌和霍三娘的身影,她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欣喜的钻进院子,迅速在灶中引火。 等柴火烧起来后,这才走出厨房,给被埋在院中的袁老二一个大耳光子,将塞在口中的破布抽了出来。 “别瞎吵,要不然一刀剁了你的脑袋!”沈幼薇恶狠狠威胁了一句,这才准备继续到院门口等着,结果刚出门,就迎面和陈无忌撞上了。 “夫君,姐姐,你们回来了。” “回来了,今天赚的还不错。咦,你拿刀做什么?”陈无忌问道。 沈幼薇往院中看了一眼,气鼓鼓说道:“砍坏人!” 陈无忌探头一看,脑子登时就麻了。 袁老二跟个萝卜似的,被稳稳当当栽在院子的角落里。 “你埋的?”陈无忌诧异问道。 沈幼薇点头,“那个坏东西居然想让我杀了夫君,还说事成之后给我一百文钱,他也会娶我做小妾什么的。我一气之下就给砍了两刀,趁着他哇哇叫唤的时候给绑了,然后埋了。” “本来我想直接埋了算了,但我怕别人看见,到时候给夫君和姐姐招祸,就给留了个脑袋。” 陈无忌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他放下肩上的担子从沈幼薇手中接过刀,走到了袁老二面前,“袁老二,我记得我们两个也没有那么大的仇怨吧?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 “我想弄死你,还需要理由?”袁老二讥笑说道。 哪怕落到了这个田地,他的嘴依旧硬的像钢筋,眼里全是对陈无忌的蔑视和不屑。 第46章 人不狠,难立足! 面对袁老二依旧的嚣张和不屑,陈无忌毫不犹豫一刀割掉了他的左耳。 “说说,为了什么?”一刀将那只肮脏的耳朵扎在地上,陈无忌再度沉声问道。 其实他知道原因,但他就是想听袁老二亲口说一说。 人在没有能力的时候,拥有娇妻也是一种罪过。 这事儿他曾经在网上倒是看过很多次。 当时他就觉得世界对老实人的恶意实在是太大了。 如今这种事情落在自己身上,恶心两个字都没办法形容。 袁老二嚎的像一只正被宰杀的野猪,嘴巴张的无比用力,但就是不说话,还试图用眼神杀死陈无忌。 “真没想到,你的骨气居然硬到了这个地步。不说没事,反正你身上零碎也多,我们慢慢割。”陈无忌嗤笑一声,再度伸手揪住了他的右耳,干净利落又是一刀。 两刀下去,脑袋本就比较圆的袁老二瞬间变成了一颗老冬瓜。 就是血污的看起来有些膈应。 “等等,等等!”袁老二忽然嘶吼了一声。 “我没说不说,我是疼,疼的说不了。我老实说,是为了……为了你嫂子,不,你娘子,我因为中意你娘子才那么做的。” “为了我娘子?你踏马的也好意思说出口!”陈无忌怒骂一声,两根手指头钳住了袁老二的鼻子。 “等等,不要,饶命,我不敢了了!”袁老二看着近在咫尺的刀锋,吓得连声音都变了调,像一只公鸭。 陈无忌没有停手,轻轻巧巧的一刀,非常丝滑的削了袁老二的鼻尖。 在大禹王朝,这本就是惩处犯人的刑法,也是记录军功的方式。 只要在大街上看到没耳朵,没鼻子的,不需要怀疑,这家伙绝对不是好东西,最次也涉及到了盗窃、通奸这些罪名。 “你袁老二这么有身份的人,就别求饶了,多丢份。”陈无忌说道,“我们直接点吧,你就说这个事情该怎么解决!” 袁老二都快疼晕过去了,脸上的肌肉无节奏的抽搐着,像是犯了羊癫疯,再无半点刚刚威风凛凛的气势。 “我赔钱行吗?”他试探问道。 “你当然得赔钱,我们西山村今年根本没有劳役,但我却在县衙的名单上,这事儿是你们兄弟二人做的对吧?你要不要否认一下?” 袁老二沉默了一瞬间,“我,我不否认。” “难得,居然还听你说了一句老实话。”陈无忌讥笑。 “就这些人事情,我要你二两银子,你说过不过分?” “过……”袁老二嘴皮子一哆嗦,“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我这就回家给你拿钱,拿钱。” 陈无忌神色温和的笑了笑,“不要这么紧张,我比你讲道理,傍晚之前银子要是没拿过来,我就——宰了你。” “我一定……一定会拿过来的。”袁老二连声说道。 他被陈无忌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胆都差点吓碎了。 在陈无忌的眼神里,他真切的感受到了想杀他的意图。 这孙子不是个傻子嘛,怎么忽然间变得这么凶狠了?连说话还都变得整齐了,这哪里还像是个傻子? 袁老二满心不解,但同时又有些惊骇。 “我相信你会是说到做到的,才二两银子而已,怎么着也比命划算,是吧?”陈无忌将刀扔在一旁,拿起铁锹将袁老二从土里刨了出来。 只是在挖的时候,难以避免的一不小心铲了他几下。 这完全是无意之举,人埋在土里,他也没办法挖的那么精准,不小心削掉几块皮肉啥的太正常了。 费了一点功夫将人从土里挖出来之后,陈无忌这才看到了他身上沈幼薇留下来的杰作,两条腿上各落了一刀,倒还挺对称。 “走吧,记着点,别误了时辰。”陈无忌客气的将他扔出了门。 霍三娘在檐下看了全程,虽然她一直都没有说什么,但那双明媚的眼眸,渐渐被浓烈的忧虑所替代。 在陈无忌进门之后,她忽然说道:“无忌,要不你再娶一个吧,如今你的痴憨之症也差不多快好了,即便没有我,你应当也能生活的很好。” “娘子,你说的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日子眼看着有点儿盼头了,你就想跑?我可不准,我们都还没洞房呢。”陈无忌被吓了一跳。 “那我就待到我们洞房之后我再走。”霍三娘用力抿了抿嘴唇。 陈无忌摇头,“只是洞房可不行,我们结个婚,你好歹得为我留个一儿半女吧?然后再抚养成人吧?” “无忌,儿女我怕是没有办法……”霍三娘的声音忽然有些哽咽。 陈无忌温声说道:“娘子,我们不能因为别人的过错,就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世上的坏人那么多,除了袁老二,我们有可能还会遇到张老二、刘老二,难道他们找我们的麻烦,你都要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娘子啊,我看你还不如我这个傻子呢,居然连这点事都想不通。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些坏东西的错。坏东西找我们的麻烦就算了,怎么你还想背我而去,来个双向惩罚?” 嫂子哪哪都好,就是想的太多了。 好像性子温婉的女人,大部分都沾点儿这方面的毛病。 “姐姐,夫君说的是对的,你不能因为袁老二想占有你,就觉得是你的不对,这件事事实上跟你是没有关系的。”沈幼薇抱着霍三娘劝道。 霍三娘终于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可是我害的你们也提心吊胆的。” “那是袁老二的不是,不是姐姐你的。”沈幼薇劝道。 陈无忌故作凶狠说道:“你要是敢跑,我就找根绳子把你拴炕上,然后没日没夜的折腾你,怎么世上还能有比我更傻的人。” “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你们谁都别发愁,眼下真正应该发愁的是,我们是不是该吃午饭了?饿死了。” “哦对,姐姐,快走,肉要糊锅里了!”沈幼薇惊呼了一声,连忙拽着霍三娘进了厨房。 因为袁老二,家里置办了这么多新东西,都没能让她们两个笑一下。 午饭依旧是超级低配版的蛇羹,但味道非常不错。 霍三娘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但眉宇间始终萦绕着一团淡淡的愁绪。 陈无忌下午没有再进山,出了这一茬子事,他也不放心进山。 趁着这个闲暇,他打算把破旧的大门修缮加固一下。 这院子现在很缺安全感。 袁老二来的倒是挺快,陈无忌刚把大门拆下来准备当一回木匠,这家伙就一瘸一拐的来了,肩膀上还扛了一条麻袋。 第47章 今日宜暴富 “无忌,这是两千文,我手里只有一两银子,余下的只能拿铜钱来凑。”袁老二客客气气的蹲在陈无忌面前,双手将钱送了过来。 陈无忌接过钱,非常仔细的数了一遍,“你应该没什么怨言吧?” “没,没有。”袁老二连忙说道。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做了包扎,看起来很像某一幅名画。 “没有就好,其实说真的,让你这么轻松的就走,我是觉得有些亏了的,但我更喜欢识趣,不拿命跟我开玩笑的人。”陈无忌话说的随意,但眼神却凌冽如刀锋,死死盯着袁老二看了半晌。 弄死他,才是最佳的选择。 只是陈无忌暂时不想承担冲动杀人的后果。 他自己也就罢了,可会连累嫂子和幼薇跟着漂泊不定,这不是陈无忌想要看到的。 他只能另找其他的方式,把这个仇给彻彻底底的报了。 这人,还是死了更让人踏实。 “我知道,知道,确实错了。”袁老二将他背来的麻袋推了过来,“这是一些白米,是我额外的道歉。奈河桥上走了一回,我也意识到我做的这件事到底有多么愚蠢可恶。” “走吧。”陈无忌摆手。 他懒得跟这家伙多说一句话。 黄狐狸的歉意从来只是表象,某些骨子里的东西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改变? 虽然暂时放弃了砍死他的念头,但这个人不死,陈无忌心神难安,念头不会通达。 袁老二干笑着,像个傻子般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无忌,我们就这么收下他的东西,没事吧?”霍三娘挑起门帘,倚在门口问道,“这个人在村里一直都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 “娘子,放心好了,今日这东西我要是不收,他反而不踏实。”陈无忌笑着安抚了一句。 他没有说的是,今日这东西他要是不收,袁老二恐怕晚上就得铤而走险,想办法弄死他。 现在收了东西,虽然那老东西心里愤恨,但起码不会担心他先动手而失了理智,就算是报复他,应该也会过一段时间。 很凑巧,陈无忌也是这么想的。 他现在也需要一点时间,给袁老二兄弟二人安排一个好的死法。 大家的诉求是一致的,非常好。 霍三娘走了过来,帮陈无忌扶住了木门,“我担心的是,他会因为今日掏了这么多银钱,更加猖狂的找我们的麻烦。” “不会,他怕死!”陈无忌淡笑说道。 “我是傻子来的嘛,可是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的,袁老二不是个蠢人,这点东西他能看的明白。” 霍三娘没好气的戳了陈无忌一下,“你这家伙,痴憨之症刚好了一点,就这么快开始审视人性了?有些人,可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的,还是要提防着点。” 说罢,她幽幽轻叹了一声,“如果我长得丑点儿就好了……” “那可不行,嫂子你该不会以为我不喜欢漂亮女人吧?”陈无忌喊道。 她今日说的话可真够吓人的。 陈无忌还真担心嫂子觉得自己长得太漂亮了,老是招祸,会做出一些夏侯令女儿割耳守节这种扯淡的事情来,那可就太操蛋了。 霍三娘莞尔,“知道,我若是不漂亮,你才不会那么猴急呢。” 陈无忌一脸尴尬。 霍三娘往陈无忌耳边凑了凑,轻声说道:“等我天癸走了,我们就洞房。” “嫂子,这可是你说的啊,要是再出现什么变故,小心我收拾你。”陈无忌恶狠狠说道。 “不会的。”霍三娘含笑摇头。 …… 临近傍晚的时候,陈不仕忽然带着一个商人登门。 “无忌,货物呢?先让佘掌柜掌掌眼。”陈不仕进门就冲陈无忌喊道。 陈无忌本以为陈不仕联系买家怎么着也得几日时间,没想到他这么快搞定了,这个不着调的三叔办事的效率竟还怪高的。 “先喝杯粗茶,货物在后面!”陈无忌说道。 “不喝了,先看东西。”佘掌柜说道,“天色将晚,我要赶在日落之前回城,就不多耽搁了,路上不太平,小友海涵。” 陈无忌见此也没有再多劝,带着佘掌柜和陈不仕去了后院。 “在我们这地界孔鸟这东西可真不多见。”佘掌柜粗略的扫了两眼关在猪舍里的孔鸟,直接了当说道,“这只孔鸟,我能出到九百文。” “涨一点,劳资辛辛苦苦把你请了一趟,你就给九百文,你让这小子怎么给我茶水钱?一两银子!”陈不仕喊道。 佘掌柜笑说道:“老陈,这东西虽然难得,但真没有那么贵。若是遇不到合适的买家,我极有可能就砸手里了。” “但若是遇到了,没几两银子你肯定不会卖!”陈不仕说道。 “但风险高啊!” “做生意哪里能没有风险?你不能拿风险当理由给我们压价。”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九百五十文,顶了天了。” “少扯淡,还顶了天了,一两!” “你这王八蛋怎么就油盐不进呢,真顶了天了。” “你好歹也应该让我这个中间人挣点儿吧?这价钱明明白白,这小子都听见了,你不涨点儿你觉得他能给我茶水费?” “行,一两就一两。不过,这只野猪是真不值钱,我只能给六十文。” 陈不仕看向了陈无忌,“你觉得呢?” “差不多。”陈无忌点头。 野猪崽肯定是卖不了什么高价的,这一点他早就心里有数。 “掏钱,走人!”陈不仕说道。 佘掌柜都被气笑了,他摇了摇头,转而对陈无忌说道:“我走南闯北见过的猎人无数,但似兄弟这般有本事的,当真少见。” “以后有好东西随时来找我,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我都要,价钱一定让你满意。另外,你给你三叔卖的那只熊崽子便宜大劲了,如果给我,我至少能给你一千五百文。” 陈不仕的眼角和拳头同时提了起来,“哎,你个王八蛋,我带你找生意,你居然挖我墙头!” 第48章 关关是钱关 哪怕佘掌柜说的是真的,陈无忌也不会把这事当成一件事放在心里。 买卖,买定离手,不论高低贵贱,卖了就是卖了。 而且,陈无忌自认为陈不仕在这种事上应该不至于会坑他。 虽然这个人不是什么正经人。 趁着陈不仕和佘掌柜打嘴炮的时候,陈无忌将孔雀从圈里捉了出来,拿麻绳捆了双足,随后又给野猪也来了个禁足服务,提溜着放到了一起。 “小友,我听老陈说,你还猎到过一条蟒蛇?”佘掌柜忽然问道。 “是有这么回事。” “皮卖吗?一百五十文。” “卖。”陈无忌想了下,还是决定卖掉。 其实他原本打算把那张皮子留下做几双鞋子的,但研究了许久尴尬的发现,他不会做。而且蛇皮有些薄,看起来并不是很耐磨的样子。 至于做其他的,好像也不合算,还是换钱吧。 若以后能抓到岩羊之类的玩意,再把皮子留下。 羊皮鞋他小时候跟爷爷学过,会一些。 他在十岁之前的冬季几乎全是穿着羊皮鞋子度过的,虽然做工粗糙看着丑了些,但是真暖和。 “来,小友,你点一下,总共一千二百又十文。”佘掌柜点了一两银子,又额外给了二百一十文。 陈无忌粗略数了一下,确认没什么问题,去院子里将正在阴干的蟒蛇皮拿了出来,交给了佘掌柜。 “好家伙,这蟒蛇可真够大的。”佘掌柜赞叹了一声。 他收起皮子,冲陈无忌拱了拱手,“小友,往后有什么好东西可得记着我点,我姓佘,郁南城中的佘记就是我的铺子。” “一定会的。”陈无忌客气了一句,心里却没当回事。 他对这家伙的做事方法不太认同,这儿还站了一个中间人呢,他就直接这么说,多少有些不厚道了。 “那就再会!”佘掌柜提起孔雀和野猪,高高兴兴地走了。 “走吧,三叔,喝杯我的糙茶!”陈无忌对陈不仕招呼了一声。 陈不仕扫了一眼陈无忌,“你小子不打算装了?” “时不时还是会疯一下,但我现在病情正在慢慢变好。”陈无忌笑道。 陈无忌骂了一句脏话,“玛德,可真有你小子的。” 二人一起进了院子,陈无忌招呼霍三娘沏了两碗茶,二人就在院中坐了。 时近傍晚,院子里是最舒服的,小风宜人,风景正好。 陈无忌点了一百文递给了陈不仕,“三叔,你的。” “不用,那姓佘的给了钱了。”陈不仕将钱推了回来,“那王八蛋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给钱倒是痛快,也比较大方。” 陈无忌笑道:“但大多时候也就只能给他介绍一次卖主是吧?拿着吧,三叔,正好我有些事想跟你请教请教。” “说!”陈不仕一听,立马就把钱收了起来。 陈无忌笑了笑,“三叔在县衙里有没有门路?” “嘶,你这钱收的我忽然觉着有些烫手。”陈不仕审视的看着陈无忌,“先说你想干什么?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找个门路把袁金宝这个里正给扒了,再送去服劳役。”陈无忌淡然说道。 袁老二所依仗的无非就是他那个当里正的兄长。 先把他头上这把破伞给撅了,然后再慢慢的消遣他。 在任何一个时代,匹夫之勇要不得,还是得从权势这两个字上下手。 刘备砍一片竹林都要目送的徐庶,年轻时候也因为冲动杀人而被朝廷通缉,甚至逼不得已连名字都改了。 那高低可是刘备的第一个谋主。 陈不仕眼中带着几许赞赏,点了点头,“你这个想法很正,如果没有做好亡命天涯的准备,就得走点儿门路。” “三叔,你一个随意拿刀捅人的人,就别跟我说这个了。”陈无忌失笑。 这家伙还给他教上了,他那刀子跑的比谁都快。 陈不仕轻哼了一声,“你当劳资什么人都捅?我他娘的是劫富济贫,捅的全是一些到处流窜的歪瓜裂枣。哪怕我捅了,也大概率不会出事的那种。” 陈无忌自然明白,只是故意调侃两句而已。 “你要办这个事,门路我可以帮你找,但没十两银子搞不定。”陈不仕瞥了一眼陈无忌,“这钱,你有吗?” “没有!”陈无忌摇头,内心难免的有些惆怅。 今日是因为走了两笔横财才挣了六两银子,这样的好事可不一定常有,余下的四两天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凑够。 “那你说个屁。”陈不仕摆手,端起粗海碗喝了一口茶,呸一声吐掉沾到舌尖上的茶叶,“你这茶可真够糙的,土腥味怎么这么重。” “有的喝就不错了,我看你也是个不识货的,我这可是正经放了好多年的陈年老茶。”陈无忌说道。 陈不仕:…… 放坏了就直说,还踏马陈年老茶。 “你现在能拿出来多少钱?”陈不仕问道。 陈无忌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银钱全部拿了出来,三两又二百文。 有零有整的,连一个多余的铜钱都没有。 实质上还有二两,但他已经给嫂子了。 这钱必须的时候可以要回来,如果没必要暂时就还是先别张这个口了。 “给我二两银子,等我的消息。”陈不仕说道。 “袁金宝的这个里正我应当可以想办法给他撸下来,但发配他去做劳役,估摸办不到。而且,你应该还想趁这个机会让袁金宝永远留在那里吧?这钱需要额外准备,这个倒是便宜,有三、五两应该就差不多了。” “也就是说你需要想办法在一个月内凑至少十三两,有没有把握?没把握这事暂时就先别尝试,再想其他的办法。” 陈无忌问道:“有一个月的时间?” “我可以给你争取到一个月的时间来准备钱。”陈不仕说道。 “如果筹不到钱呢?” “那你抓紧跑路吧,那些人可比袁金宝兄弟二人难缠多了。才十几两的辛苦费,他们还能给你先办事后拿钱,这都算是破天荒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陈无忌点头。 这点道理岂会不明白。 这可是唯一一个不保证业务能否成功,都要先拿钱后办事的服务业。 第49章 准备睡觉 陈不仕嫌弃的将茶碗推到了一旁,将银子揣进了袖子里,“我刚刚说的听仔细没有?最少十五两银子,是最少,若有余力最好多准备一点。” “听准了。” 陈不仕点头,随即轻笑了一声,淡然说道:“不过这段时间你倒是可以往死里找他们兄弟二人的麻烦,像今日这事就干的非常不错,看的人心里舒畅。” “但需要提防的是,我们能走门路,他们也会,并且比你玩的更精通。一旦察觉到这个苗头,就必须停手,等我的消息。” 陈无忌点头一一应下。 陈不仕能知道这件事,看样子他砍了袁老二已经在村里传开了。 “行,那我就走了。”陈不仕点头。 “对了,往后有野货你可以去找那姓佘的,但需要提防一点,那王八蛋心眼子比较多,也惯会看人下菜碟。” “不用,我看还是让三叔安排我更省事。”陈无忌摇头。 “随你!” “你回家也是一个人,吃过饭再走吧,今晚吃麂大骨,能吃最后一顿了。” “你要这么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回家里去拿酒,你我叔侄喝点儿。”陈不仕一点都不带谦虚,摆了摆手,扭头就走。 陈无忌在陈不仕离开后,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掌纹,心里有些郁闷。 他这指缝也没多宽啊,怎么漏财漏的跟个筛子似的。 早上还为手里有了点儿余财而高兴,可转头更大的债务就来了。 虽然这个办法是自己选择的,但挣钱的速度远远赶不上花钱的流程,还是有些恼人。 若不是此时天色已晚,他都想进山赶紧扒拉银子去了。 陈不仕再度来的时候,不但带了酒,还带了一个人。 自认为自己比骡子更皮实的陈骡子。 以及,调味料。 陈无忌发现自己的家徒四壁陈氏族里这些人都清清楚楚的。 踏马的就离谱。 家里忽然来了客人,让霍三娘和沈幼薇好一顿忙乱。 虽然家里没什么可准备的东西,但她们两个还是硬生生先捣鼓了两个山野时蔬,让陈无忌三人先当下酒菜凑合着,然后又匆匆忙忙的炖麂大骨。 陈无忌私心留下来的这些骨头,今晚这一顿吃完就彻底结束了。 这一嘴美味再想吃还不定在什么时候。 厨房里,烧着火的沈幼薇悄悄看了一眼院子里,轻声对霍三娘说道:“姐姐,夫君看起来好像正常了许多,这病该是差不多好了吧?” “我也觉着快好了,他这几日说话做事都已经非常稳重了。”霍三娘脸上满是笑意,两只细腻的小手飞快的挑选着手中的野菜。 “幼薇,我觉得这事跟你有很大关系,自打你进门后,夫君就开始慢慢转好了。前几日嘴里还时不时会冒出一些傻乎乎的话,今日我都没怎么发现。” 沈幼薇有些害羞,“姐姐说笑了,这事怎么会跟我有关系?” “真跟你有关系,也许真是冲喜了。”霍三娘说道。 “你不知道,我当年进门就是陈家为了冲喜,只可惜我那喜好像没冲对地方,反而出了岔子。” “真的啊?”沈幼薇对此很是惊奇。 对于冲喜这种事情,她一直以来都不怎么相信,认为是百姓的自我安慰。 但是,如果这个傻傻的夫君真的是因为她的进门而变好,她心里也甜滋滋的。 她出身娇贵,生来就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可人生际遇突转,让她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人人闻之色变的女囚犯,这事沈幼薇虽然心里没说,但却忌讳的紧。 陈无忌毫不在意她这晦暗的过去,反而视她如正妻一般,从无半分偏袒。 哪怕这个家穷了一些,可沈幼薇依旧觉得这就是她想要找的男人。 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 晚饭在两女的温声细语中出锅了。 今日家中有客,两女没有出去凑热闹,便在厨房吃了。 陈不仕和陈骡子一直待到月上柳梢头,这才提出了告辞。 带来的一坛酒也喝了个干净。 临走的时候,陈骡子忽然将一个钱袋塞到了陈无忌怀中,“拿着先用去,老三把事情都跟我说过了,我估摸着你短时间内也凑不出来十几两银子,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 “不用,还有一个月时间呢,我应当是没问题的。”陈无忌摇头拒绝了陈骡子的好意。 难怪陈不仕要拉着陈骡子一起来吃饭呢,原来是为了让陈骡子出血。 “废话怎么这么多,我又不着急用钱,县衙那帮人的银子能不欠最好,即便是欠,也别往一个月这么长的日子上拖。老三这个狗东西,觉得自己那张脸能值一个月,可我不这么觉得。”陈骡子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陈无忌求证的看向了陈不仕。 陈不仕傲然说道:“我这张脸何止是值一个月,哪怕这一次不掏钱都行,只是我不想用而已。” 第50章 睡不睡? “少踏马吹毛求疵!”陈骡子骂了一句。 陈不仕无语摇头,“你要是不知道怎么用典故,就别踏马用,还吹毛求疵。” “无忌,钱收着,等我的消息。” 陈无忌见此将钱袋收了下来,陈骡子的话或许更有道理一些。 送陈不仕二人出了门,陈无忌关好院门,进了屋子。 点了蜡烛后亮了好几倍的屋子里,霍三娘和沈幼薇已经替他整理了床褥。 全新被褥,看着就舒服。 往后终于不用再在光溜溜的席子上面窜来窜去了。 那东西硬度感人不说,时不时还会被里面的竹签扎一下。 陈无忌笑着,从后面抱住了霍三娘的小蛮腰,“娘子,该睡觉了。” “幼薇还在呢,可别瞎闹……”霍三娘红着脸,轻轻挣扎了一下。 正坐在炕沿上的沈幼薇呲溜一下就窜了起来,“你们睡,我,我也去睡了。” “一起睡吧,一个人睡多无聊,我们晚上还可以聊聊天。”陈无忌说道。 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达成左拥右抱的人生成就了。 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拥着也是一种美事。 “你这个贼心不死的家伙,睡可以,但是,你需要保证不能干坏事!”霍三娘没好气说道。 “我保证不会!” 在陈无忌再三保证之后,霍三娘终于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但还是一再叮嘱陈无忌,千万不要在她晚上睡着之后,偷偷摸摸和沈幼薇干坏事,免得坏了沈幼薇的身子骨。 感同身受沈幼薇的经历,霍三娘对这个被官府强行送上门的小妾,简直像是亲妹妹一般在看护,心疼的厉害。 字字不离全是沈幼薇的身体。 但偏偏,沈幼薇自个儿对这事儿并不认同。 她总觉得只是干一下那种事情,对自己的身体不至于会有太大的影响。 若不是霍三娘一直拦着,她早就想把自己交给陈无忌了。 就陈无忌现在这个情况,她都感到着急。 明明娇妻美妾,却只能看着,吃不到嘴里,肯定难受的很。 可霍三娘不同意啊。 胡思乱想间,霍三娘将隔壁房里的被子搬了过来。 在吹灭了蜡烛之后,她钻进了陈无忌的被里,而沈幼薇则独占一床被子,躺在了靠窗的一角。 人刚躺下,陈无忌就把霍三娘揽进了怀里。 “嗯……别乱来,幼薇可在呢!”霍三娘轻轻娇吟了一声,咬着陈无忌的耳朵,轻声嗔怪。 沈幼薇听得一怔,夫君该不会是想在姐姐天葵的时候那啥吧,这可不行呀,会招晦的。 这般想着,她悄悄挪了挪,然后鬼鬼祟祟的在陈无忌的被子里检查了一下。 呼,她松了一口气! 俩人并没有,还好还好。 陈无忌一个激灵,心里有些期待,期待沈幼薇接下来的动作,结果这丫头竟然跑了! 就像个放火的小偷,火放了,人跑了。 这给陈无忌气了不轻,他腾出左手,背过身摸索进了沈幼薇的被子里。 必须给这个调皮的家伙一点惩罚。 …… 陈无忌今日醒了个大早。 霍三娘和沈幼薇还是比他起的早了一步,正在鬼鬼祟祟的穿衣服。 “这个坏家伙,昨日还是偷偷摸摸对你动手了对不对?”霍三娘没好气说道。 沈幼薇害羞的点了点头,“嗯。” “我就知道不会老实,不过,只要没做那种事就行。”霍三娘摇头失笑。 “你身子骨虚成了这个样子,这种事可真得上心,可千万别由着夫君乱来。那种事熬几日没关系,可若是坏了身子骨,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沈幼薇低头看着盖在腿上的被子,抿唇轻轻点头。 其实昨晚,她差点没忍住…… 闭眼假寐的陈无忌听了会儿,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你们起这么早啊。” 霍三娘一个激灵,迅速抱着衣服钻进了被子里。 沈幼薇也一把扯过被子盖在了身上。 “我说你们两个这是什么反应?我是你们的夫君,看看你们怎么了?”陈无忌无语说道。 这怎么像是遇见了臭流氓的反应? 霍三娘一怔,“额……好像是来着。” 陈无忌:…… 什么话,怎么还就好像是了? 第51章 五灵脂 陈无忌早上吃过霍三娘准备的蔬菜粥后,就带着自己吃饭的家当进山了。 今日没有可以卖的东西,他有相对充足的时间可以在山里转悠转悠。 进山的第一件事,陈无忌先去巡视了一圈陷阱。 但看了一圈之后,他的脸色直接垮了。 今日陷阱收获寥寥,甚至可以用惨淡来形容。 将近二十个陷阱,只有两只野兔和一只大胖老鼠。 如果他没有认错,这玩意应该叫竹鼠。 短视频还没有崛起的那几年,有个养竹鼠的他挺喜欢看,据说吃起来相当美味,可惜陈无忌没尝过。 更让陈无忌憋闷的是,有过半的陷阱都被破坏掉了,需要重新布置。 这些被毁掉的陷阱弄到的猎物应该都比较大,现场跟被龙卷风袭击了似的,全是刨的坑,还有动物的皮毛和血迹。 他来的晚了一点,如果昨天下午过来,说不定会有不小的收获。 可惜了…… 陈无忌心疼的肠子差点都青了。 “都怪袁老二那个孙子,这账记你头上,王八蛋!” 陈无忌骂骂咧咧的问候了一番袁老二的祖宗十八代,挨个把毁掉的陷阱重新布置了一番。 完事后,他稍作休息,在水潭、山巅和西山三者之间选择了西山。 西山那片区域他还没有去过,想看看有没有水产品。 如果那边没有收获,再上山巅冒个险。 那个地方他去了两次,次次都是险象环生。 在有收获的情况下,陈无忌并不想去那个地方冒险。 虽然那个地方高风险往往都有高回报。 但陈无忌更在乎自己的小命。 西山统称神仙岭以西的区域,面积大的离谱,站在山巅都看不到边际,中心区域应该都没人去过。 而陈无忌此刻脚下所站的山头,其实就是神仙岭的山脚,沿着这座山往上,绕过群兽聚集的山巅,再翻越几个山头,差不多就能到神仙岭。 虽然这是一座山,但却不是一座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山,而是一座横亘数里之地,绵延出来了好几个支脉的磅礴大山。 在这片群山中,神仙岭是唯一一座有名字的山头。 把兔子和竹鼠拿绳子拴在腰间,陈无忌捏着弓箭朝着西山而去。 密林极端安静,宁静到陈无忌能清晰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一颗野果忽然从树梢掉了下来,正正巧巧的砸在了陈无忌的头顶。 他一仰头,看到了一只呆萌的松鼠。 它站在树枝上,两只前爪依旧保持着抱东西的姿态,嘴巴微张,两颗牙齿又长又健康,瞧着都有点儿反光。 爪子里的东西忽然掉了,让它一时间似乎也没反应过来,此刻正呆呆的看着下方的陈无忌。 “小心点啊你,在山上乱扔垃圾也是不好的,幸好你这东西不算多疼,要不然我肯定拿你鼠命来安慰我受伤的脑壳!”陈无忌笑骂了一句。 这小东西还怪可爱的。 松鼠被陈无忌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忽然从树枝上跳了下来。 然后就那么水灵灵的从陈无忌的眼前飞了过去。 “我去,会飞的松鼠!” 陈无忌眼前一亮,拔腿就追了上去。 飞鼠啊,这家伙的屎可是大名鼎鼎的五灵脂来着。 鼠在前面飞,人在前面追,眨眼就窜出去百十米。 飞鼠虽然会飞,但飞不远,每一次滑翔差不多也就几十米的距离,而且越飞越慢,看起来好像三两下就力竭了似的。 “你这翅膀长得有点儿多余,别飞了,我们俩聊聊,你产的屎多吗?给我装一麻袋,我不要你的命!”陈无忌跟在后面喊道。 飞鼠一听这话顿时更紧张了,直接连跑带飞,在树梢间又窜又飞。 或许它听不懂身后这个人类在说什么东西,但它大概感受到了陈无忌想榨干它肠子的恶意,哪怕跑的越来越慢,也越来越拼命。 不过,陈无忌好像不需要它带路了。 他在前方的树冠上看到了又一只飞鼠,以及树洞。 往周围仔细一看,陈无忌的嘴角直接咧了起来。 树洞不止一个! 只是随便一扫他就已经看到了四个。 也没听说这玩意还是个群居的。 但陈无忌喜欢它们群居。 群居好啊。 “谢谢你啊,大松鼠,你可真是个好松鼠!别紧张,我真不要你的命,就是帮你们清理一下洞穴,免得你们被自己的粪便给熏死了。”陈无忌笑着搓了搓手,解下绳子就准备爬树。 他不知道五灵脂在大禹具体是什么价格,但采这玩意跟采燕窝的难度一样高,价格肯定低不到哪儿去。 把绳索往树干一挂,陈无忌手脚并用的开始了自己艰难的爬树首秀。 上学的有段时间,他曾自卑过自己出身农村。 但现在,他必须感谢自己是个农村娃。 要不然他哪怕知道飞鼠的粪便是五灵脂,也只能望粪却步。 高有足足十来米的一棵树,想爬上去没点经验可不行。 哪怕陈无忌打小就会爬树这项本领,也折腾好一会儿才爬到主干上。 飞鼠给自己制造的家很大,还是带门带窗的那种。 陈无忌坐在树干歇了好一会儿,这才脱了自己的衣服,开始给飞鼠打扫寝室,里面存货还真不少,块状的、一粒一粒的小粪便铺了厚厚一层。 在现代用药中灵脂块虽然看起来更埋汰,但其实的价格更高。 只是在这个时代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行情。 陈无忌不管是一粒一粒的灵脂米还是灵脂块,全部照单全收。 要不说古代人在取名这一块是讲究的,只看名字,谁知道这玩意居然是松鼠拉的粑粑,纯粑粑是灵脂米,掺了尿的就成了灵脂块。 一个树洞,他掏出来了足足将近五斤左右的五灵脂。 飞鼠这家伙看着可爱,看样子也是埋汰家伙,粑粑积攒了这么多都不知道处理一下的。 而且它们好像还不喜欢在外面拉粑粑,哪怕它在外面多上几次厕所,应该都不会积攒下这么多。 “下一个。” 将收集起来的五灵脂裹紧包好,系在腰间,陈无忌艰难的下了树,奔对面的另一棵。 若每个树洞都是这样的收获,他今天应该能小小的发一笔。 第52章 捅了飞鼠窝了 陈无忌发现这些飞鼠拉屎居然也存在个体差别。 他最初发现的那个树洞,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可接下来的两三窝情况都不是很乐观。 在一个树洞里面,他只掏出来了一把灵脂米,连二两都不到。 照这个趋势,他今天这笔横财想发起来怕是有些困难。 将灵脂米收好,陈无忌看着在树梢间窜来窜去的蠢萌飞鼠,忽然动了把这些家伙抓回去的养的心思。 如果能成,这会是一门长期的营生。 飞鼠长得和松鼠没什么区别,也就是多了点儿不算翅膀的小翅膀而已,人工养殖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他们的伙食顶天了也就是多点儿干果之类的。 “试试!”陈无忌稍加思索就决定干了。 他扯了几片大点儿的树叶,将刚刚捡到的五灵脂倒在上面。 随后砍了几根木棍和藤条,以粗木棍为柄,细木棍圈起来做了个圈,将自己的衣服夹在里面,以藤条固定。 还好他今日上山穿的是原本就破破烂烂的那件,哪怕搞坏了也不至于太心疼。 要不然飞鼠没抓到,还搭上一件衣服,陈无忌绝对会心疼死。 弄了一个简易版的网兜,陈无忌狞笑着看向了在树梢间跳跃的三只飞鼠,两大一小,那只小的是刚刚陈无忌掏洞的时候窜出来的。 这些小家伙似乎也有恋家情结,看着陈无忌这个人类肆无忌惮的摸他们的窝,这些家伙急的在树梢间窜来跳去,吱吱叫个不停,就是不愿离去。 虽然陈无忌听不懂,但这些家伙大概率骂的挺难听的。 “来,不要反抗,乖乖跟我回家!往后你们的吃喝拉撒都不需要自己想办法了,我来替你们做主,你们享福就行了。”陈无忌举起了网兜,小心翼翼的迈动了脚步。 “这是好事,相信我,我这个人最实诚了,绝对不会骗你们的。” 陈无忌轻声诱导着,有没用不知道,反正无聊解闷呗。 瞅准那只在树梢间吱吱骂个不停的家伙,陈无忌猛地将网兜压了下去。 很不出意外的让这家伙跑了。 在树梢间,它们的动作比陈无忌的网兜灵巧。 “你说你跑啥呀啊,我带你享福去。”陈无忌放弃了蹑手蹑脚,开始大开大合的撵,尝试预判飞鼠的动作。 但真的很难。 这家伙不但窜得快,还会飞。 头上又是横七竖八的枝丫,对陈无忌的掣肘很大。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陈无忌没抓到一只飞鼠,倒是让他无意间又发现了两个树洞,简单做了个标记,他继续撵着飞鼠跑。 “我还就不信了,我堂堂一个长脑子的,会搞不定你们这几个小东西。你们等我休息下的,今天不把你们带回去,劳资就不姓陈。”陈无忌被累了个够呛,拄着网兜原地休息了一下。 他一休息,飞鼠也休息了。 那两只胖的还凑到了一起,似乎在交流刚刚逗陈无忌的心得。 而且就站在距离陈无忌不过两三米的树梢上。 这给陈无忌气了个够呛。 飞鼠居然也学会了嘲讽技能。 “给我下来!”陈无忌猛地伸出了网兜,在看到那两只飞鼠准备向下窜的瞬间,他手中网兜也顺势兜了个圈,从向下变成了向上。 中了! 陈无忌兴奋了。 认认真真的瞄了那么久没成功,没想到他只是随意的一试,居然一网兜住了两只,这他娘的上哪说理去。 陈无忌连忙将网兜收了回来,将杆子往腋下一夹,双手伸到网兜里将那两只吱吱怪叫个不停的飞鼠抓在了手中。 “跑,你们接着跑啊,还嘲讽我!若不是你们还有大用,就凭你们刚刚的做法,我一定给你们安排一顿美美的烤飞鼠。”陈无忌骂骂咧咧的说着,迅速拿绳索将这两只小家伙给绑了。 不过看到绑完之后的效果,他没忍住乐了。 这算是典型的小马拉大车了。 飞鼠小,绳子粗,看着非常的别扭。 陈无忌将绳索的另一端分成了四股,又重新给这两小只绑了一下。 这一下看起来就顺眼多了。 确认它们不会挣脱绳子,让自己这大半个时辰的努力白费之后,陈无忌再度开始了爬树,他需要先把刚刚看到的树洞给掏了。 这些树洞的位置都比较隐秘,只有站在一定的角度才能看到,如果错过等会儿说不定就又找不到了。 这两个树洞倒还算给力,加起来给陈无忌贡献了差不多将近二斤的飞鼠粑粑,只不过底部的一些有点潮湿,且发生了霉变,味道有点儿冲脑门。 折腾了这么一圈下来,陈无忌又累又饿,一看日头,午时应该都已经过了。 为了让自己下午有体力继续爬山,陈无忌生了一团火,将早上打到的兔子剥皮处理后,就地给烤了。 那两只拴在树干上的飞鼠,看着陈无忌那娴熟的动作,吓得瑟缩成了一团,连吱都不吱了。 趁着兔子烤熟的间隙,陈无忌在附近转悠了一圈。 他想看看还有没有树洞。 他看的很仔细,每一棵树他都前后绕一圈,免得遗漏。 这一仔细,还真有所发现。 他不但发现了树洞,还发现了飞鼠。 且距离不高,只比他高了半个头,伸手就能够到。 那只飞鼠在洞口冒头的瞬间,陈无忌瞬间就动了,一把捂住洞口,他将手伸了进去。 小飞鼠吱呀怪叫着试图反抗,不过还是没能逃出陈无忌的手掌心。 再往洞里一摸,厚厚一层五灵脂。 陈无忌高兴的嘴都快咧歪了。 这只飞鼠好,是个好鼠,一点都没让他辛苦。 “我记着你的恩情,往后给你吃好点儿!”陈无忌笑着摸了摸飞鼠毛茸茸的脑袋,别说这家伙是真可爱。 跑到火堆旁,将这只飞鼠给拴了,然后拿了网兜又迅速折返回去,将树洞里面的五灵脂全抠了出来,打扫了个干干净净。 拿手一掂,一斤绝对高高的。 五灵脂很轻,干燥后的灵脂米更轻。 但这玩意和尿液混合在一起成了灵脂块,那就是另外一个重量了。 按后世的价格,重的反而更贵,灵脂块的价格几乎是灵脂米的两倍。 就是不知道在大禹王朝人家更中意灵脂米还是灵脂块了。 第53章 对狼对峙 陈无忌在这片山林里,和飞鼠耗了整整一天。 一直到日薄西山,天色将晚的时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收了手。 大概是没有什么物种竞争的缘故,这片山林里飞鼠的数量非常多。 一天的功夫,陈无忌发现了不下几十只。 唯一的不好是这些小东西住的都比较远,都是零零散散的三四个树洞在一块儿,也非常的不好抓。 折腾了足足一天,他只抓到了五只。 不过五灵脂倒是搞了不少,差不多有个十来斤。 按照后世的价格,就这点东西,陈无忌轻轻松松能卖两千多。 日收两千,在跑山人那个行当里可是非常不错的收入了。 就是不知道在大禹王朝这些东西是什么价。 下山的时候,陈无忌顺带去看了看自己早上刚刚弄好的陷阱。 只是第一处,就让陈无忌兴奋的嘴角咧开了。 一个皮毛泛着亮光的狗獾。 看到它,陈无忌也猜到昨日的陷阱到底是什么东西破坏的了。 八九成就是这玩意。 狗獾嗅觉灵敏,有一对非常有力的前爪,刨土比狗还狠。 它和野猪一直是百姓眼中的两大害,破坏农田的本事不相伯仲。 但是,这东西比野猪金贵。 不管是獾油还是皮毛都能卖个很不错的价钱。 将狗獾从陷阱中解下来,陈无忌割了点碎肉,重新布置好了陷阱。 走到第二处陷阱的时候,陈无忌看到了他刚刚还在念叨的野猪,以及——狼。 两只毛发棕红的狼已经把他的猎物啃食了大半,现在也就勉强能看出来那团碎肉是野猪。 陈无忌的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缓缓抽刀在手。 长着红毛的狼,他都没怎么听说过。 这狼长的多少有些不正经,像个妖艳贱货。 很像是灰狼和狐狸出轨之后的产物,皮毛像狐狸,体型也像,比正常的灰狼要小许多。这狼若是站在体型巨大的北极狼面前,估计都能当崽。 两只狼看到陈无忌这个人类忽然闯入,也被吓了一跳,迅速离开陷阱往后撤了两步,然后就不走了,在那里舔着嘴巴看着陈无忌。 陈无忌发现自己可能拿错了武器,这个距离,他应该是拿箭而不是拿刀,也不知道现在换一下这俩畜生给不给机会。 他看上了这两头狼的妖艳皮毛,但他没想猎杀。 毕竟两只狼他好像不一定打得过。 不过他也走不了。 到底是走还是搏杀一下,他得看这两头狼的心情。 “误会了,你们继续用膳,我不打扰。”陈无忌思索片刻后,决定退一步试试,顺带换弓箭。 他将刀别进了腰间,两只狼缓缓伏低了身子,警惕的盯着陈无忌。 这是它们要发动进攻的征兆。 “何必呢,我真的是路过的,你们继续!”陈无忌念叨着,迅速搭弓在手,猛地一箭射了出去。 这两头狼明显不想跟他好好谈,那就先下手为强。 箭矢飞了出去的同时,狼也动了,分左右如利箭一般窜向了陈无忌。 木箭扎在了其中一只狼身上,但在它跑起来之后就掉了。 木箭的杀伤力太小,应该只是扎透了狼皮,并没有深入到肉里。 陈无忌甩手将弓箭扔在一边,迅速抽刀在手。 需要肉搏了。 他很期待和三娘、幼薇肉搏,但他讨厌和狼这种东西肉搏。 这样的一对二,他很不想要。 等袁老二的这个事情过去,他一定要打一把趁手的弓,做一批铁箭。 拿木箭打猎,杀伤力实在是太有限了。 如果刚刚的箭矢是铁的,右侧那只狼应该已经被他废掉了。 现在好了,他好像只是给人家挠了挠痒痒。 左边的狼已经扑了过来,血盆大口一张就咬向了陈无忌的大腿,浓烈的腥臭味差点把陈无忌熏晕过去。 陈无忌挥刀连砍,“恶心扒拉的东西,谁教你进攻之前还拿魔法攻击的?孽畜安敢辱人,给我死,死!” 红狼避开了陈无忌的刀锋,像极了被惹毛的狗,龇牙咧嘴的绕着陈无忌兜圈子,试图找到陈无忌的薄弱点。 狼和狗在进攻的时候,都非常有章法。 在只有两只狼的情况下,必然有一只负责牵制,另一只负责偷袭。 它们绕圈子,逼得陈无忌也不得不绕圈子。 就在这时,左侧的狼忽然虚晃一招,在陈无忌挥刀的瞬间,右侧的狼如利箭一般扑了上来,咬向了陈无忌拿刀的右胳膊。 陈无忌腰身猛地一个扭转,刀锋顺势被他带到了右侧,一刀劈在了那只狼的下颌,“想偷袭?玛德,劳资就等着你偷袭呢!” 左侧的狼见状趁势扑了上来。 陈无忌侧身一躲,手中刀用力劈向了狼的腰部。 他知道不管是狗还是狼,攻击的第一部位就是腰椎,用力断掉它的脊椎,能让它们瞬间失去行动能力。 一声呜咽,左侧那只狼翻滚着撞向了右侧的狼。 陈无忌眼前骤然一亮,抬手一刀劈向了另外那只狼的脖颈。 一刀断首! 陈无忌被喷了一脸的热血,心也跟着沸腾了起来。 陈骡子没有吹牛逼,这真是一口宝刀。 刚刚一刀砍下去的时候他居然都没感受到太大的压力,几乎是很丝滑的就把狼的脑袋给摘了。 陈氏有能人啊! 陈无忌感叹了一声,迅速给另外那只狼也补了一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这一刀好像补一补都一样。 先前的一刀,他差点把这只狼的腰给砍掉了,就剩三分之一还连着。 狼浪死了,陈无忌紧绷着的心弦松了开来。 骤然的压力放松,让他双手僵直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正常。 但紧跟着一个愁人的问题也来了。 这两头狼被他砍的乱七八糟,血流的到处都是,带下山成了一个问题。 惆怅了许多,陈无忌选择了最笨的办法。 等! 等这两头狼血控的差不多之后再下山。 他实在不想边走边拿狼血洗澡。 听说这东西也有驱邪之效,但陈无忌并不需要。 等落日稳稳架在西山上的时候,陈无忌收拾好扔在一旁的弓箭,把野猪残破的尸体和两头狼一起拿绳子捆了,扛着下了山。 今天注定是衣服遭罪的一天。 哪怕狼血控的差不多了,陈无忌还拿土把伤口上的血迹处理了一下,但还是容易弄的到处都是。 不过陈无忌也认了,两头狼换一身衣裳还是绰绰有余的。 第54章 西山村小名人 陈无忌下山了。 村头又热闹了起来。 陈无忌就挺纳闷的,村里这帮人都这么闲吗? 他打个猎有什么好看的? 陈无忌打眼一看,半个村的人都几乎来了。 这要不是他知道他去打猎了,否则都要有衣锦还乡的错觉了。 “奥哟,这是狼哎,无忌这娃本事真够高的。” “那么大的蟒蛇无忌都能带回来了,杀两头狼算什么?无忌这本事应该是我们方圆几十里最好的猎户了吧?” “定然的啊,反正我就没听见附近还有谁把蟒蛇带下山的!” “无忌,这狼肉卖吗?给婶子弄点儿尝尝,我还没吃过呢!” …… 陈无忌看着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议论,有点儿懵。 奇了怪了,今天怎么都夸上了? 那些阴阳怪气的人今天是没来吗? 往周围的人脸上扫了一圈,陈无忌忽然明白是什么缘故了。 袁老二丢了耳朵和鼻子,大家夸一夸他很合理。 “卖,四文钱一斤。” 陈无忌斟酌了一下,还是给了一个相对比较低的价格。 狼肉传闻并不好吃,腥臊粗糙,必须特殊处理,去掉腥臊之味。 唯一的好处是,它的口感还不错,比狗肉紧实一些。 但陈无忌也没吃过,有人要买他肯定不会跟钱过不去。 “给我来一斤尝尝!”有人喊道。 “我也来一点,跟无忌这儿卖肉比城里便宜,还不用跑路。” …… 陈无忌笑看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将狼从肩膀上卸了下来。 贵了你们也没人买啊。 村里这帮人是什么尿性,他现在也差不多摸清楚了。 他们喜欢占便宜,陈无忌就让他们占便宜。 蟒蛇肉他是不知道是好肉,才卖了个低价。 但狼肉,只要有腥臊粗糙这样的传闻,在城里肯定不会受欢迎。 在这里便宜有人要,他何乐而不为? 陈不仕和陈骡子也来了。 这两个无所事事的,今天破天荒的肩上都挑着担子,一副货郎打扮。 “无忌,下手可稳着点啊,这狼皮才是好东西,给我留着,千万要给我留着。”陈骡子高声喊道,生怕陈无忌手一抖把皮子给划破了。 “稳得很,你们这是做什么去了?”陈无忌忙活着手中的事,随意问了一句。 “等会跟你说。”陈骡子目光一闪,敷衍了一句。 陈无忌见状也没有再多问。 这俩人九成九又是外出搞业务去了。 也不知道今天又是哪个倒霉催的住在了荒郊野外。 陈无忌将皮子只剥了一半,然后开始给众人分肉。 没有秤,他只是徒手估重量。 这个一斤,那个三斤的,大半功夫,一只狼居然差点被他们给卖完了。 原本都没准备把皮子彻底剥下来的陈无忌,不得不做了个全活。 陈无忌将零零碎碎的一大堆铜钱仔细收了起来。 村民们还是相当有购买力的,居然零零散散的让他挣了差不多二百文。 买到肉的村民,看着天色渐晚,陆陆续续的走了。 到最后除了陈不仕和陈骡子,只有两个半大小子在边上眼巴巴的看着。 这俩孩子陈无忌有印象,是袁家的,无父无母。 他们的爹和袁老二是一个爷爷的族兄弟。 关系其实是比较亲近的。 但他们偏偏就是被亲近的人害的一无所有,还差点丢了小命。 自从他们的爹、娘相继去世之后,家里的地被袁家兄弟几人瓜分了个干净,连住的宅子都被拆走了檩条和砖瓦。 袁老二兄弟有粮有肉,隔三差五还能喝顿小酒,可这俩孩子几次上门讨口吃喝都被打了出来,听说有一次差点就打死了。 两兄弟饿的刮树皮,抠墙皮,夜里缩在窑洞里过活。 “无忌哥,这些下水……卖吗?”大点儿的孩子怯怯问道。 “卖。”陈无忌点头。 大点的孩子小心翼翼的衣服里抠出了一个铜板,“可,可我只有一文钱,我们能不能帮你把肠肚清洗干净,你只需要卖我们一点就好?就一点。” 看着他们的样子,陈无忌很难不对照到自己的身上。 富人各有各的活法,可穷人穷的如出一辙。 “钱给我!”陈无忌伸手。 大点的孩子怯怯将铜板递了过来,用力说道:“我们一定会把肠肚洗的干干净净的,保证不会有任何味道。” “嗯。”陈无忌点头,“肠肚不卖,你们洗好了明天拿给我,那半只野猪拿走吧。” “啊?我……我……”大点的孩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狼啃坏了,一文钱卖你们了。”陈无忌说道。 大点的孩子一怔,忽然抓着弟弟的脖子噗通就给陈无忌跪下了。 陈无忌一猛子跳了起来,“沃日,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是想让我折寿啊?劳资本来就傻知道不?起来!” 两个孩子依旧固执的对着空气磕了一个,这才站了起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别动不动就跪,为了一点肉就给我下跪,你们的膝盖和脑袋就这么廉价?”陈无忌骂道。 大点的孩子挤出了一个非常牵强的笑脸,“无忌哥,我们不是为了这些肉才磕的,我们磕的是你。我嘴笨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你是唯一一个愿意施舍我们一口吃食的,我们……四天没吃饭了。” “什么施舍,你们花钱买的,赶紧回家去。”陈无忌摆手,“对了,为什么没人愿意给你们一口吃的?” “我不知道,但可能是因为我们有个大伯里正吧。”大点的孩子说道。 陈无忌摆了摆手,“走吧,记得把肠肚给我洗干净。” “嗯!”两个孩子用力点头。 陈不仕看着他们提着野猪和狼的肠肚离去,这才说道:“自己的日子都还过出个子丑寅卯呢,哪来那么多善心?” “谁叫我跟他们一样呢。”陈无忌摇头,“我好歹还有大家伙帮衬,没饿死,可这俩小子脸上都快有死相了,能帮就帮一把吧。” “那小子是个机灵的,帮可以,但得看着点。”陈不仕说道。 陈无忌轻笑,“你当我要养那俩小子啊?也不看看我有没有那本事。” 帮衬一把可以,但养绝对不可能。 家里两个女人才刚刚填饱肚子,有了一件能换洗的衣服,陈无忌怎么可能养两个半大小子,除非他疯了! 第55章 进士和秀才 “你看我像个傻子吗?”陈不仕翻了个白眼,“我的意思就是偶尔帮一把,谁叫你养他们了?袁进士那小子机灵的跟猴一样,我是怕你被这兄弟俩缠上,到时候可有你受的。” 陈无忌明白过来,他笑了笑,“如果这小子机灵,就该知道他二叔的耳朵和鼻子是怎么没的。” “心里有数就行。” “那小子不是叫野娃吗?什么时候有的大名?”陈无忌问道。 在他的记忆里,这兄弟俩大的叫野娃,小的叫鸡娃。 好像一直没个大名。 陈不仕嗤笑了一声,“袁家人干的好事,为了抢袁进士父亲留下的遗产,袁老二那几房联合起来,就给这俩孩子定了个野种,说他们不是袁家的种,借这个由头把地占了,房拆了。” “里正说他们是野种,这俩小子那时候才多大?辩解也没人信。野种喊着喊着就喊成了野娃,鸡娃则是因为没吃的,弯腰驼背长成了鸡骨架才被人这么喊的,西山村这个破地方,人心比恶鬼还脏。” “一群该死的东西!”陈无忌骂了一声。 “是该死。”陈不仕点头,“他们的亲侄子他们都这般对待,所以你好好想想招惹了他们的后果,别看暂时消停,他们背地里一定在研究怎么吃了你。” “我的刀我已经给他们看过了,他们可以试试。”陈无忌淡然说道。 “袁家这几房都是聪明人,但做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欺良霸善他们有本事,但真要比拼命,我看他们还差点儿,他们有什么招我接着便是。” “只是给你提个醒,其他的,等我消息。”陈不仕说道。 陈无忌点头,“大的叫袁进士,小的叫什么?” 在得知了他们名字的由来之后,再喊他们野娃、鸡娃就有些侮辱人了。 陈无忌是在黑暗里淋过雨,到现在还在淋着雨的人。 他并不想自己也成为那些恶人中的一员,哪怕别的做不了,起码在称呼上应该给他们一些尊重。他也想别人喊他陈无忌,而不是张口闭口陈傻子。 “袁秀才。”陈不仕说道。 “他们的老父亲有一颗望子成龙的人。”陈无忌说着,将地上散乱着的东西收拾了起来,招呼了一声,“去家里吃饭。” “不了,今日还有事。”陈不仕拒绝了陈无忌的好意。 陈骡子笑了笑,“我也是。” “要分赃?”陈无忌低声打趣了一句。 陈不仕眼睛一横,“小心风大扇了你小子的舌头,阴平道那边今日来了一支商队,我们要去做向导,等会儿就要过去跟他们汇合。” 阴平道是一条从神仙岭边缘绕过去的山道,也是连结蜀地和北方的诸多要道之一,曾经一度甚至有军队屯扎过。 只不过是曾经了。 现在的阴平道,民间戏称阎王道。 神仙岭的南边,包括陈无忌每日进山的这一片区域,地势复杂而险峻,多蛇虫猛兽出没,危险系数高。 而北边盗匪猖獗,几乎每个山头里都藏了几伙人,更危险。 郁南城曾经就是靠着这一条山中栈道一度成为蜀地最富饶的城池之一,可因为北边的匪患太过于猖獗,现在走阎王道的商队已经越来越少了,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个。 以至于郁南城也因此渐渐萧条了下来,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陈无忌心里一盘算,忽然发现有些人好像收钱不办事啊。 都跑去当向导了,还让他等什么消息? 陈不仕扫了一眼陈无忌,慢悠悠说道:“你的事情早上我就办好了,但饭吃了酒喝了,事能办成什么样我不敢保证,得等信。” “这么快?” “吃个饭而已,我还要吃多久的时间?”陈不仕摆了摆手,“不过给你交个底吧,袁金宝这个里正肯定是干不下去了,他们兄弟俩今年的劳役八成也是跑不掉的。” “剩下的两成,不是我找的人不行,而是要看他们找什么人,又花多少钱,听明白了吧?” “明白,三叔办事果然神速,我估摸着这事儿高低还得几日光景。”陈无忌还真是这么想的,托人办事可不是个简单的事儿。 陈不仕中午吃的饭,下午就惦记着给人当向导,他和找的这个人明显关系不简单,否则不至于去了就能吃上饭,把这事儿给聊了。 虽然在大禹王朝陈无忌不认识衙门里的人,但他也是和衙门里的人打过交道的。 陈不仕傲娇上了,头一扬说道:“你三叔我除了房事不快,其他的,都快。” 陈无忌表示赞同。 他目前只对房事这一点保持怀疑。 几人正说话间,远处忽然走来两道人影,还打着灯笼。 “陈小友啊,你可真是让我一顿好找!”来人还未到近前,就气喘吁吁的喊道。 此时天色已经基本上黑了下来,只有朦胧一丝光亮,陈无忌看不清楚来人是谁,只觉得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尤其是小友这个称呼。 待人到近前,陈无忌才发觉为何觉得耳熟了。 昨日才见过的人,当然耳熟。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佘记的佘掌柜。 “佘掌柜这大半夜的怎还在我们西山转悠?就不怕被狼给叼了?”陈无忌惊讶问道,大晚上的村里出现一个商贩,可太罕见了。 佘掌柜气喘吁吁的上前,冲陈无忌三人拱了拱手,“说来话长,我今日去周边转悠了一圈,收一收山珍皮货,顺路就走到了你们西山村,想看看你有没有进山去。” “只是你家中只有女眷,我问了一下,得知你傍晚定然归家,就没敢贸然打扰,便在村里等了下来,一直就等到了这个时候。” “方才若不是我听到村中有人说你在村头卖肉,我差点就回去了。快,狼皮,拿来我瞧瞧,天黑路滑,我们痛快交割,你拿钱我拿东西,拿完就跑!” 他急切的冲陈无忌伸出了手,却被陈骡子一把打掉了,“你跑个屁,大不了晚上跟我去睡。无忌手中那条是我的,还有一条没剥,你等会慢慢看去。” 佘掌柜喊道:“剥了的归我,没剥的归你不就行了?” “嘶,好像也行,灯笼给我,我看看这另外一头。”陈骡子说着,已夺过佘掌柜手中的灯笼瞧起了陈无忌刚刚扛到肩上的另一头狼。 第56章 厚道的向导 陈骡子打着灯笼看了一圈之后,非常爽快的同意了佘掌柜的提议。 没剥的只是没了脑袋,整体算是完整的一张狼皮,非常适合做件袄子。 而剥了的那条后腰被切开了一道很大的口子,有些影响品相。 陈骡子看完之后,佘掌柜也打起灯笼,看起了剥了的那条狼皮。 一看,也很满意。 “陈小友这一刀砍得妙,杀狼就应该这么杀,完完整整的保留下狼头才能卖个好价钱,我也不墨迹,这张皮子一两银子。”佘掌柜连连赞赏,直接甩出了一两银子的高价。 陈无忌对于这个价格很满意,但陈骡子却不满意了,扯着嗓子嚷嚷了起来,“你个不识货的玩意,这么好的皮子你出一两?我这个当叔叔的都出了一千二百文。” “一两很厚道了!”佘掌柜说道,“你们叔侄自有叔侄情分在,你要是有钱肯定乐意帮一帮侄子,但我在商言商。” “少扯淡,泡子不大,道理倒还多的很。”陈骡子胳膊一甩,糙话直接满口乱飚,“我没钱,我给我侄子出的,那就是公道价,我不占他便宜,他也别占我便宜。” 佘掌柜满脸无语,“我再加五十文,如何?” “一千两百文,你这么大个掌柜,怎生的如此墨迹,我看你还是不着急。”陈骡子喊道。 有他在这里搅场子,陈无忌根本都没说话的余地,淡定旁观。 “一千一百文,多了我这跑腿费都跑不出来,几位爷行行好,差不多行了。”佘掌柜扛不住了,他真没时间在这里耗,晚上跑生意跟在阎王爷的刀刃上瞎蹦跶没什么区别。 陈无忌见状说道:“一千二百文,我再给你看个好东西。” “当真?”佘掌柜眼前一亮,立马拍板,“成交!” 陈无忌从后腰解下来那只狗獾。 夜色昏暗,眼睛又尖又贼的佘掌柜也没注意到陈无忌身上还挂了别的。 “狗獾,还真是个好东西!”佘掌柜一把钳住狗獾的脖颈子,瞬间乐的见牙不见眼,“这小东西吃的可真肥实,看看这皮毛的色泽,都有亮光了。皮毛有光泽,油估摸着不少,小友,这个也一两,如何?” “加一百文。”陈无忌说道。 佘掌柜顿时就蔫了,“小友,生意不是这么谈的啊,狼皮我都已经亏了。狗獾的皮毛虽然值钱,但这玩意小啊,獾油也搞不出来多少的。” 陈无忌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佘掌柜。 这又是一个他不知道该卖多少钱的,但他却知道獾油是个紧俏之物,尤其受北方商队的欢迎,指甲盖大小的一点东西动辄就是几十文。 这东西对于治疗冻伤有奇效,在蜀地或许价格一般,可送到北方必然翻翻,应该也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物什。 “得得得,加一百文!”佘掌柜妥协了,脑袋摇的跟那算盘珠子似的,“跟你们老陈家做生意,我真是既喜欢,又讨厌,这价真是太硬了。” 陈无忌说道:“佘掌柜,我这价硬不硬,你心里肯定有数。我们都挣点儿,这生意才能长久不是?我可是搭上了半条命才挣这二两银子。” “但我可真是亏的,不过我愿意亏点儿和陈小友结个善缘,往后有好东西务必先找我啊小友,我们做个长久营生。”佘掌柜摇头晃脑说道。 他这话,陈无忌连半个字都不带信的。 真正的大老板表面视金钱如粪土,内里账算的比谁都清楚,左一个局右一个局,搞的是博弈之道。 小老板张口闭口全是不挣钱,可不挣钱他们那庞大的身家哪来的? 话是想着说出来的,但是不是真的也得脑子里转几圈,再拿眼睛好好瞧瞧才能确定,偏听,等在眼前的一定是深坑。 佘掌柜嘴里念叨着亏死了,招呼着伙计把狼皮和狗獾拿了,然后借着灯笼的光给陈无忌点了银钱。 两千三百文。 陈无忌今日这一趟,也赚头不小。 钱货两讫,佘掌柜跑的比狗都快,拉着伙计就匆匆离开了。 “无忌,改日进山带带我吧,我忽然发现我跟着你打猎好像比我在官道上打猎更有钱途。我们担了那么大的风险博一次,居然比不上你小子进山一趟的,玛德,劳资眼红了。”陈骡子嚷嚷道。 “我没问题。”陈无忌笑着冲陈骡子伸出了手,“一千二百文。” 陈骡子呆住了,眼睛瞬间瞪了个溜圆,“这是劳资替你讲的价,你个混账小子你六亲不认啊你。” 陈不仕眼皮一耷拉,“你刚知道?” “一两,欠着!”陈骡子喊道。 他提都没提一句,昨晚刚刚给陈无忌借了三两银子这件事。 陈无忌笑了笑,“这皮子送九叔了,不要钱。” “不当貔貅,要当送财童子了?”陈骡子笑骂道,“一两。” “不要!”陈无忌摇头。 “不出意外,我应该很快就能凑齐那笔钱了,往后的日子应该能好过了。不过,你那笔钱这个月暂时别想了,我还有些别的打算,先花几日。” “给我给我,皮子给我,我就知道无忌是个孝顺的!”陈骡子瞬间变了脸色,乐乐呵呵从陈无忌肩膀上夺走了那头狼。 “这皮子我自己剥,剥完明日我把肉给你送过去。” “你们等会不是要去跟商队汇合吗?”陈无忌问道。 “不着急这一会儿,明早再说。”陈骡子神秘一笑。 他这一笑,陈无忌就感觉这里面肯定有事。 他们两个这向导,怕不是把人往阴沟里导的吧? 陈不仕摇头叹息了一声,冲陈骡子骂道:“一张皮子而已,让无忌帮你剥了又能怎的,你说你着什么急?” “这是红狼!母的!”陈骡子加重语气说道。 “山里的事情你不懂,总之,你听我的就对了。” 陈不仕没听懂,但陈无忌却听懂了。 “红狼报复性比较强?”他问道。 陈骡子怔了一下,忽然抽了自己一巴掌,“玛德,就不应该当着一个猎户的面说这些。红狼的报复性确实更高,更重要的是,少,这山上的红狼大概率出自同一个族群。就像我们陈氏,人少了肯定就稍微团结一些。” “而且,母狼在族群里面的地位一般都比较高,它一旦被猎杀,族群大概率会疯狂报复,狼这东西记仇起来可比人疯狂多了。” 陈无忌揉了揉额头,这什么向导,这分明就是准备把人往死里去导。 第57章 狼皮做饵 秀才的脑子毕竟是读过书的。 陈骡子简单一解释,陈不仕就明白他为何会对这张狼皮这么中意了。 他是要拿狼皮引狼群。 简单考虑了一下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陈不仕暗暗冲陈骡子递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如果真的能引来狼群,他们接下来要做的这件事成功的可能将会大大提升。 至少八成胜算。 “天色很晚了,我回家吃饭去了,你们慢慢商量。”陈无忌无视了这俩人的挤眉弄眼。 他暂时没想过多掺和这俩人的事情。 山上打猎的收获还行,没必要冒着风险去做那杀头的买卖。 “回吧,我们也回去了。”陈不仕说道。 三人在村口的小道分道扬镳。 简陋的院子里亮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沈幼薇手里提着一把木枪坐在门口上,正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 看到远处一晃一晃走来的身影,她反复确认了好几次,这才如归巢的乳燕般飞快的跑了过来。 “夫君,今日怎又这般晚?” “猎到了两只狼,在村口就给卖了,耽搁了些时间。你这是在做什么?袁老二又来了?”陈无忌扫了一眼她手中的木枪,眼眸间瞬间多了几分杀意。 沈幼薇摇头,“不是他,是一个商贩。说要来找夫君,我说夫君进山了,可他还不走,一直在门口待到了天黑。我担心又是打着商贩幌子的坏人,就在这儿守着。” “他确实是来找我的,狼皮就是被他给买走了。不过小心无大错,你做的很好,世道这么乱,确实应该警惕一些。”陈无忌严肃说道,“但是,千万别逞能,如果能跑就最好不要和他们打,安全第一。” 沈幼薇暴打袁老二那日,起初陈无忌还欣喜于他找的妾真够猛的,可后来仔细想想,差点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袁老二那日反应过来,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沈幼薇嘻嘻笑着,“夫君,我还是很有分寸的,能打我就打,打不过我肯定拉着姐姐跑的快快的。” “嗯。”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家门,闻听到动静的霍三娘恰好走了出来。 沈幼薇刚刚问过的问题她又问了一遍,陈无忌重复着解释了一下,把带来的猎物从身上解了下来。 尤其是那五只小飞鼠,陈无忌取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 为了抓这五只小东西,他差点被累了个半死,可不能冒冒失失的给弄死了。 “夫君,你抓松鼠回来做什么?这个也能吃?”沈幼薇好奇问道。 陈无忌轻笑,“不是吃的,而且它们可不是松鼠,它们有翅膀的,能飞,叫飞鼠。” “这明明就是……咦,真的有翅膀哎,好可爱。”沈幼薇抓起一只仔细看了看,惊喜的叫了起来。 霍三娘蹲在边上看着,也满眼的好奇,“我在山里见过这东西,当时还以为是松鼠的另外一种呢。无忌,你抓它们回来既然不是为了吃,那是做什么?” “养!”陈无忌说道。 “养?!”霍三娘呆了下。 “无忌,他们虽然可爱,可也是吃粮食的,我们自己吃的现在也才勉勉强强够,恐怕没精力养这些小家伙。” 陈无忌摇头,郑重说道:“我养这东西可不是为了好玩,它们是能挣大钱的。这几个小东西,以后就交给你们,可一定要饲弄好了。” 霍三娘和沈幼薇看着网兜里姿态蠢萌的五只飞鼠,不禁面面相觑。 她们实在想不明白这东西怎么能挣大钱? 郁南城中的有钱人飞鹰走犬,斗鸡遛狗的倒是不少,可从未听说谁家养松鼠当消遣的。 “无忌,拿它们如何挣银钱?”霍三娘问道。 她这个傻夫君,这几日带来的东西倒是不怎么邪门了,可也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哪怕霍三娘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明白这么一只小松鼠如何能挣钱。 陈无忌笑道:“他们拉的屎就是大名鼎鼎的五灵脂,是非常珍贵的药材,飞鼠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寒号鸟。” “这就是寒号鸟?我一直以为它是那种大鸟。”沈幼薇惊讶说道。 寒号鸟的名字她知道,也知道寒号鸟的粪便就是五灵脂,可她从未见过寒号鸟长什么样子。 她曾经一直认为,有这么霸气名字的鸟肯定是那种和老鹰一般大,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的鸟。 没想到…… 居然跟松鼠是亲戚。 这差距着实是有些大了。 “它的屎……是药?还很珍贵?”霍三娘有些错乱。 陈无忌笑了笑,“确实很珍贵。” “中药稀奇古怪的东西多了去了,比如地龙是蚯蚓,人中白是人的尿,水仙子名字好听吧?但它其实是蛆虫。白丁香听着像是一种好看的花对吧?但它其实也是屎,是麻雀的粪。还有诸如紫河车、伏龙肝之类的多了去了。” 霍三娘和沈幼薇彻底长见识了。 这些东西名字和实际是什么,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无忌,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霍三娘疑惑问道。 傻夫君渐渐的不傻了,而且懂的东西好像还越来越多了。 “陈不仕说的呗。”陈无忌随口就把锅甩到了陈不仕的头上。 他的病情正在慢慢变好,对于这满肚子的知识,总要有一个来处。 等霍三娘和沈幼薇适应一段时间,应该就没有那么多疑问了。 霍三娘这才释然,“三叔是个读书人,他懂的东西定然多一些。无忌,改日猎到了好东西,我们给三叔多送一些吧,他这算是给我们指了一条财路。” “……行。”陈无忌应了下来。 甩锅的代价来的有点儿太快了。 不过东西应该送。 抛开别的不说,仅仅只是在他痴傻那段时间,陈不仕他们的接济之恩,陈无忌都应该认认真真的报答一下。 “我去找个东西把这几只小东西先圈起来,等明日再给它们做个大点儿的圈,只是不知道它们吃什么?好不好养活。”霍三娘说道。 “松果之类的就可以,我下山时候带了一些,应该足够吃几日了。”陈无忌说道,“嫂子,你们收拾饭吧,这个我来弄。” “饭就在锅里,我们一起收拾吧,天这么黑,你一个怎么弄?”霍三娘说着,没忍住又感叹了一句,“真想不到,它们拉的屎居然是非常珍贵的药材。” 第58章 袁氏二子 清晨,陈无忌从左拥右抱中醒来,舒畅的伸了个懒腰。 如果不是霍三娘在边上,就昨晚他和沈幼薇那势头,势必得搞点什么。 陈无忌这边一动,霍三娘和沈幼薇相继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两人先后红了脸,娇滴滴的粉红,比那大红樱桃还要诱人。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霍三娘虽然没有看到,但她凭动静猜到了什么。 听老一辈人说,手碰了是要倒霉的。 霍三娘忧心忡忡的想着,考虑着该怎么开口跟陈无忌把这事儿说道说道。 有些事情有了一肯定就会有二,只要觉得好玩,她这个傻夫君一定会越来越放肆的。 陈无忌将手伸到被子里,一左一右抓住了霍三娘和沈幼薇细腻滑嫩的大腿,“起床了。” “妾身伺候夫君。”沈幼薇掀开被子,拿了陈无忌的衣服就开始伺候陈无忌穿衣。 陈无忌:…… 他真的只是简简单单说了一句。 但听在沈幼薇的耳中,好像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陈无忌笑说道:“我自己来就行。” “马上就好了。”沈幼薇红着脸儿,低声说道。 她比霍三娘要放得开,已经无惧在陈无忌面前展示她的美好了。 可这一幕,对陈无忌简直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火,毫不意外的越烧越烈了。 就在他蠢蠢欲动的时候,霍三娘也加入了帮他更衣的行列,三两下的功夫弄好后,他就被霍三娘推下了炕。 “大清早的,别乱动,快去洗漱。”霍三娘揶揄笑道。 要不是她下手快了点儿,傻夫君恐怕又要乱来了。 这事儿可不能再拖了,今日必须找机会好好说说。 若不是这件事当着沈幼薇的面说不太好,她当下就忍不住想说了。 陈无忌满心遗憾的离开了房间。 在院子里拿冷水洗了把脸,漱了漱口,强行给自己把火降了下来后,陈无忌先去看了看那五只飞鼠。 对这个新家它们似乎还挺满意,目前并没有出现离家在外,因思念而绝食暴毙的情况。 陈无忌打开了院门。 他打算今天早上不做别的,先把外面那唯一的一间杂物房,也就是以前的猪圈收拾收拾,让这几只飞鼠先搬进去。 如果弄好了,这会是一门长久生意,得认真点。 刚出院子,他一扭头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袁进士和袁秀才。 兄弟俩和昨晚相比,看起来稍微有了些精神,起码眼里有点儿光了。 但脸上的死相依旧极其分明。 饿的太狠了,他们脸上的皮看着像是都完全黏连到了骨头上。 “无忌哥,肠肚我们洗好了。”袁进士快步上前,把拿荷叶包裹着的肠肚递给了陈无忌。 陈无忌没有接,“洗好就行,拿去自己吃。” “无忌哥,我们不能要,昨日你给的野猪肉还未吃完。”袁进士摇头。 陈无忌瞥了一眼,“肚子吃饱了一顿,就觉得以后不会再饿了?还跟我谦虚上了?” “不是,我爹说,做人不能贪心。你已经帮了我们一次,洗肠肚是我们需要付出的,我们不能把自己应该付出的东西再拿回去。”袁进士说道。 十来岁的半大小子,道理说不通,但却说的格外认真。 “那就再帮我做一件事,跟我来。”陈无忌说道。 “是。” 兄弟俩面色一喜,连忙跟上了陈无忌的脚步。 “把里面的东西清理出来,打扫干净。”陈无忌指了指杂物房。 袁进士小心翼翼的将肠肚放在一旁的大石头上,便带着弟弟钻进了杂物房开始干活。 杂物房里东西并不多,只有一些木板、木头,还有就是农具。 这个贫苦之家,可不配有更多的杂物。 趁着兄弟俩收拾的功夫,陈无忌和了一些不加草的甜泥。 杂物房年龄有些大了,到处都是窟窿眼儿,他不知道飞鼠这玩意有没有打洞的天赋,但该堵的地方还是得堵一下,以防万一。 杂物房的上面也需要拿木板重新钉一下,防止它们飞出去。 陈无忌和好泥,拿着木板正在比划的时候,袁进士走了过来,徒手抓了泥,就开始填杂物房里面的窟窿眼。 小家伙不但有眼力见,而且干活还有点儿经验,知道拿石头填充窟窿。 陈无忌看了一眼没有多说,由着他们去做了。 霍三娘做好早饭出来的时候,看到袁进士和袁秀才愣了一下,走到陈无忌身边低声问道:“无忌,他们怎么来了?” “这俩小子快饿死了,瞧见了就搭一把。”陈无忌说完之后,言简意赅的把昨晚发生的事情给霍三娘解释了一下。 霍三娘点了点头,“这俩孩子比袁家的大人都懂事,更像个人,但也可怜,那我去多做点儿早饭,我炖了蛇羹,怕是不够吃。” “不用,嫂子你准备我们的就行。”陈无忌摇头,指了指放在大石头上的肠肚,“该帮的我已经帮了,要搁几天前,我一个肉沫子都不想给别人。嫂子,我们现在可没资格做一个乐善好施的好人,差不多就行了。” 如果家里有满仓的余粮,陈无忌甚至可以把这两个孩子养在家里。 可惜他没有。 不但他没有,他甚至随时都会回到先前那一贫如洗的状态。 没钱没粮,却有两个随时想要他命的仇人。 说白了他的情况只比这俩小子稍微好了一丁点。 霍三娘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恨恨骂了一句,“袁老二那兄弟俩真不是个东西,他们两个怎么不被雷给劈死!” 第59章 流民入郁南 杂物房被袁进士和袁秀才清理了出来。 两兄弟虽然年纪小,但事做的非常细致。 他们连边边角角的灰尘都没有放过,房顶上的瓦片也重新做了整理。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们两个的情况远比穷人这个界定更苦难。 “去忙你们的吧,把肠肚带走。”陈无忌看着焕然一新的杂物房,非常满意。 就这生活环境,飞鼠要是再挑剔,那就是它们不配活着。 袁进士拉着袁秀才忽然冲陈无忌弯腰一礼,腰身折的高高凸起的脊椎好似一面驼峰。 “搞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回去。”陈无忌侧身摆了摆手。 他见不得这两个少年在苦难里随时快要溺毙的生活窘境,但着实不喜欢被人感谢。 他做事情顺心随心,也没图得到个什么结果。 袁进士咧嘴笑了笑,“无忌哥,往后家里有什么活,你可以往死里使唤我们两个。” “知道了,知道了,走吧。” 袁进士和袁秀才这才拎起他们连夜洗好的肠肚,脸上带着怎么也藏不住的笑意离开了。 为了这点肠肚,兄弟两个借着月色一直弄到近乎天明。 因为看不清楚,他们生怕洗不干净就反反复复的洗,早上起床之后,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才拿了过来,只是他们没想到陈无忌会把这一嘴好肉又重新给他们。 陈无忌并不知道,在两个少年幼小的心灵里,他的地位已快如神仙岭一般高了。 他们甚至想到了奴仆这个身份。 只是兄弟俩商量了一夜,没敢跟陈无忌说,怕被嫌弃。 而这一切,只源于一文钱买的半扇野猪肉。 陈无忌把五只飞鼠放进了新家里,扔了几颗松果进去,又找了个石槽子装了水。 忙完一切,他站在外面看了看,总觉得这些在树上生活的家伙,把它们当猪养好像不太合适,于是又出门找了一根粗壮的树桩放了进去,简单模拟了一下森林的感觉。 霍三娘和沈幼薇在边上看的很认真,眼里晃着小心心。 大概没有女人不喜欢这种可爱蠢萌的东西。 似乎在她们的眼里,家里不是养了牲口,而是养了五只小宠物。 “这几个小家伙往后就交给你们了,粪便也不必及时清理,尿液和粪便和一下的五灵脂价格应该会贵一些,而且斤数上更重。”陈无忌叮嘱道。 霍三娘和沈幼薇连连点头。 在这个家里,终于又有了一件她们能做的事情,让她们很开心。 “夫君,我们一定会照顾好的。”沈幼薇甜甜答应了一声,又有些不解的问道,“不应该是干燥的散的五灵脂更好吗?为什么反而混了尿的会更贵?” “效果好啊!”陈无忌笑道,“不过,这也是我猜的,等今日我从城里回来就清楚了。” 这些东西他都是按照后世的行情说的,在大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还不清楚。 吃过早食,陈无忌就出发了。 今日是他一个人,霍三娘觉得陈无忌现在已经基本上正常了,不至于出了门找不到回家的路,就没有再跟着,而是决定和沈幼薇一起在家织麻布。 陈无忌今天不但是一个人,带的东西也很轻松,只有十来斤的五灵脂。 挂个褡裢往肩膀上一挂,轻车简从的去了郁南城。 佘掌柜按理应该也是收五灵脂的,但陈无忌还是觉得慈济斋或许更靠谱一些。 鸡蛋也不能闷着头往一个篮子里扔,总得试试其他的篮子好不好。 日头渐高的时候,郁南城不高的城楼终于到了眼前。 今日的郁南城和往日里有些不太一样,城外多了很多衣衫褴褛的人。 官道两旁跪了很多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有。 有人捧着残破的碗,嘴里嚷嚷着可怜可怜,行行好。 有人脖领子上插着草杆,逢人就说能吃苦,什么活都干,小姑娘来的之类的卖点。 最多的是父母卖孩子的,也有男人卖女人的。 插标卖首这个成语陈无忌最早是听关二爷喊出来的,但他从来没见过真正的插标卖首是什么样的。 今日一见,这个具象化的成语不再关乎褒义还是贬义,而是苦难。 陈无忌看了看就加快步伐走向了城门口。 每一个从现代走来的人应该都不忍看这一幕。 可惜,他自己就是一个还未走出泥潭的人,根本没有余力去帮助这些人,再看下去只会让自己心中憋闷。 这些人不知道是来自哪里,但肯定他们的家乡遭了天灾人祸,活不下去了,只能逃难。 因为这些流民,郁南城今日的城防格外森严。 往日里只有两个懒散的差役,今日胥吏、衙役硬扎扎的挤了一堆,不远处还有拿着长矛的府兵。 不过陈无忌作为本地人,进城门并没有遇到什么刁难,胥吏只是检查了一下,简单询问了两句是哪里人,里正又是何人之后就放行了。 进了城,陈无忌没有多耽搁,直奔慈济斋。 城门口出现了那么多的难民,官道上也会变的不安全起来,抓紧办完事抓紧回去,没必要浪费时间。 慈济斋老旧的大门口,张老将一张榻搬在了门口,正斜卧在阴凉下睡的正酣,完全无视了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这老头的行为在这个时代称得上是特立独行,几乎把礼这个东西全给还给了他曾经的老师,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他在城中百姓的眼中是什么样子。 看着他那般模样,陈无忌不由想起了大扫除还不严苛那几年的城中村。 他家乡的城中村里有一条灯具街,那条街上卖灯具反倒是没几家,可卖的却一间接着一间。 那些衣着暴露的女子就跟张老此刻一般,搬张沙发在门口一坐,频频对过路的路人招手,或者故意扭一扭腰身。 张老此刻这腰身就挺妖娆。 他这睡姿还有点儿说法,叫做五龙盘体功,是道家内丹之一。 道和医有很多地方是不分家的,这些东西陈无忌还算了解。 功法是老道的,就是在这大街上多少有点儿不得宜。 “大爷,接客了!” 陈无忌上前,客客气气的招呼了一声。 老头还没睁眼,鸡毛掸子就在陈无忌的脑袋上落了下来,“接客?小兔崽子你敢消遣老夫,讨打。” “错了,错了,我说的是来客了。”陈无忌喊道。 第60章 强定师徒 张老的脾气爆的离谱,陈无忌就开了一句玩笑,被这老头拿着鸡毛掸子撵了半条街。 被这么追杀,饶是陈无忌的性子也有些上火了。 “老头,你过分了啊,再打我可就还手了啊,我一拳头落下来你可别怪我欺负老弱!”他扭头喊道。 “还手?你还一个我看看,小兔崽子!”张老骂骂咧咧的撵了上来,“如此性子,往后如何承我衣钵?嘴角轻佻,不扛打就罢了,还敢顶嘴!” 陈无忌:??? 这老头没睡醒吧? “我什么时候答应要承你衣钵了?”陈无忌喊道。 “你是没答应,但老头子我就是这么想的!”张老说的理直气壮。 这直接给陈无忌整无语了。 听说过强买强卖的,还没见过强按师徒名分的。 “老头,你看上我哪点了?我改!”陈无忌喊道。 这事儿他实际上非常的想不通。 只是见了一面而已,这老头怎么就那么固执的非要收他为徒呢? “你小子以后会答应的,今日找老夫何事?”张老瞥了陈无忌一眼,将手中的鸡毛掸子背到了身后。 陈无忌有点儿无语,“我现在不想说了。” “不想说就滚蛋。” “五灵脂收不收?” “收!有多少?”张老背着手往药铺里面走去。 “十来斤吧。” “十来斤?!”张老忽然停下了脚步,看了过来,“你小子逼着山上的寒号鸟当着你面拉屎了?” 陈无忌把褡裢解了下来,放在了柜台上。 五灵脂他早就整理好了,褡裢的两个口袋,分别装了灵脂米和灵脂块。 张老打开褡裢看了看,“哟,还真是。” “老头,我好歹也学了一点,不会抠几个老鼠洞拿老鼠屎来冒充五灵脂,这点诚信我还是知道的。”陈无忌无语说道。 他的本事到底有多大他不清楚,但东西绝对不会认错。 “小鱼,小鱼!”张老扯着嗓子喊了两声。 但没有喊出来那位身手灵活的劣徒。 “这个混账东西,肯定又跑去看胡女的肚皮了,老夫迟早得被这个狗东西给气死。”张老骂骂咧咧的进了柜台,将秤拿了出来。 但秤砣还没解开,他忽然间又来了脾气,一把将秤往柜台上一撂,耷拉着脸喊道:“多少钱?你说!” 陈无忌愕然,“我自己说?” “说!” “五十两!” 张老啪一把打开放钱的柜子,从里面拽出几个银锭往陈无忌面前一扔。 “拿上,滚!” 陈无忌呆住了。 这什么暴躁老头啊,做生意居然都能这么做? 这钱他敢给,陈无忌却不敢拿,他无奈的拿起了秤,“这么大年纪了,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脾气,我自己秤!” 他将灵脂米和灵脂块分别秤了下,随即放下秤说道:“灵脂米四斤二两,灵脂块八斤六两,什么价?” “前者一两百文,后者百五十文,多少钱自己算!”张老说道。 陈无忌被这个价格给震惊到了。 灵脂米一斤一两,灵脂块一斤一两又五百文。 他果然做了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如果飞鼠真的能养殖,这绝对会是一个长久赚钱的营生。 哪怕那几只小家伙每个月只拉一二斤的屎,陈无忌都能因此实现小康。 在很多百姓连一两银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年代,月入一、二两绝对能算得上是小康之家。 这个简单的数学题,陈无忌只是在心里默算了一遍,就给张老报了一个数字,“灵脂米四百二十文,灵脂块十二两又九十文。” 张老微微蹙眉,“算的这么快,你算的对不对?” “您老自己再算一遍,别到时候我走了,又怀疑我蒙你。”陈无忌说道,这么简单的数学题,他要是在那里哼哧哼哧扒拉半天算盘,都对不起九年义务教的那点校服费。 张老又算了一遍,忽然审视起了陈无忌,“你小兔崽子到底什么来路?算不清楚命格,做的是猎户,可又偏偏懂医术,如今似乎还算学都有所涉猎。” “算学可是很多世家大族都接触不到的东西,你怎么会?” 陈无忌怔怔的看着张老,他被彻底整无语了,“老头,只是算一下多少钱而已,这还牵扯到算学上面去了?要按您老这么说,东市里面那些商贾绝对个个都是算学大拿,他们很多人算的比我可快多了。” 张老轻哼了一声,“你当老夫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算的?就你刚刚算的这个东西,东市那些人若是能不找账房随口就算出来,老夫也不要你拜师了,我拜你为师,如何?” 陈无忌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 东市的大宗生意几乎都有账房,小摊小贩好像全是数铜板。 一斤多少钱,要几斤就数几次,大部分似乎都是这么干的。 这么小的一个数学题,陈无忌早就习惯了,也没放在心上。现在仔细一想,他好像还真有点儿牛逼,甚至都可以腋下夹个算盘去东市当账房了。 不得了,这无意中竟然还让他又发现了一个生路。 日后若是山里掏不到东西了,可以试试。 “小子天生聪慧,我自己悟的!”陈无忌随口扯了个谎,问道,“老头,你刚刚说我的命格是怎么回事?你还给我算命了?” 张老忽然阴恻恻的笑了,“要不然,我怎么说你我有师徒缘分呢?不过,糊弄我一个老头可没什么意思,不说我也不会追问,没必要这么警惕。” 陈无忌顿时恶寒,“老头,强扭的瓜不甜,你还是赶紧给我结钱吧,今日这城里我看着好像不安生,得早点跑。” “强扭的瓜,不甜也甘。没事,老夫等得起,你会有心甘情愿拜师的一日。有些事,现在不信,往后你会信的。”张老慢悠悠说道,似乎很满意陈无忌此刻所表现出来的样子。 “不过,你暂时走不了,那位御史大人来了郁南,已派人找你两日了,等等吧,我派人去知会一声。” “这么大一位大人找我做什么?”陈无忌忽然有点儿紧张。 难不成他女儿出现了什么情况? “好事,估计还有银子拿。”张老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忽又郑重说道,“但是张御史若是让你帮他诊治,这事最好别接,免得到手的银子飞了不说,还遭人记恨。” 第61章 提个条件吧 说起御史这个官,郁南城中九成九的百姓应该都不知道是干嘛的。 估计只知道是个比县令还大的大官。 陈无忌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但他知道这肯定是个喷子。 御史嘛,风闻奏事,有些朝代甚至喷的连皇帝都不敢出宫。 但毫无疑问的是,这是一个他完全招惹不起的大人物。 张老在给陈无忌结了钱之后就不说话了,盘腿坐在软榻上时不时看一眼陈无忌,手指下意识的在手中掐来掐去,恍然间从一个神医变成了神棍。 陈无忌被这老登看的心里有些发毛。 总有一种他好像被这老登看穿了的错觉? 但想想又觉得不太现实,他怎么可能只是随便卖个药材就能遇见隐士大能? 这故事明显的扯了些。 陈无忌并不知道的是,此刻看似淡然的张老都快心惊肉跳了。 在他不死心的准备强行破开眼前的迷雾,看一看眼前这个小子到底是什么命的时候,一个强烈的危机感忽然笼罩上了心头,心中同时多了一种再算下去就会没命的感觉。 张老其实一点都不怕死,甚至觉得自己早就活够了。 少时拜了个无良道人为师,学了一些手艺,导致他后来看人已经无法用正常的眼光去看了,一眼望去命格就在那里死死的,全是悲欢离合,然后归于尘埃。 所以他就觉得人只是在这世间走一遭,体验一次生死悲欢的,其他的一切外物皆是虚无。 年少的远大志向在看了太多的人之后,就渐渐演变成了睡觉、看病。 睡觉是为了让自己活的舒服点。 看病则完全是因为这世间的疾苦太苦,不做点什么,他心中有愧。 直到今日,张老遇见了第一个让他指头都快掐烂了,也瞧不透的人。 他的身上带了厚重的一层浓雾,不知从哪里来,不知去哪去,更不知未来如何。 这个小子的出现,让张老恍然间发现,他还没有看透这个尘世。 也学艺未精。 更激发了他强烈的兴趣。 比小时候有了第一个玩具马时还兴奋。 张老望着陈无忌,压在戌位上的大拇指微微有些颤抖。 “算不算?要不要赌一把?”他心中有些纠结。 一指戳破眼前的迷雾,他或许会看见一些东西,但一定会死。 犹豫半晌,张老松开了手指,吐出了一口沉重浊气,“你小子为何不愿意拜我为师?只要拜我为师,眼前的这一切都会是你的,虽然不算富裕,但绝对比你当猎户强。” 陈无忌坚决摇头,“我不相信会凭空掉馅饼,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 陈无忌现在对这个老头的警惕心已经超过了袁老二。 他一点也不相信世上真的会有人无私到了这个地步。 张老被狠狠噎了一下,半晌没说出话来。 这是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但他听着就是来气。 他堂堂一个名誉郁南的神医,家学渊博,他能图谋这小子什么? 城里那些高门大户随便走出一个奴仆都比他的身份高。 气煞老夫也!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几个人走了进来。 奴仆开道,侍女景随,拱卫着中间的一男一女。 男的四十左右,颌下留着一点须,儒雅沉稳,气度非凡,一看就是个当官的。 而陪伴在他身旁,落了半步的正是陈无忌前两日见过的秀儿。 如此,那中年人的身份也就很好猜了。 来自京城的大官,张御史。 “见过张老,小女之事,有劳了。”张御史冲张老见了个礼。 张老摆了摆手,“跟我可没关系,是那小子治的。” 陈无忌见状站了起来,拱了拱手。 张御史看了眼陈无忌的打扮,眉头微微一簇,但还是极为有礼的跟陈无忌回了个礼,“小友如此年轻,就学的一手好医术,少年英才,实是难得。” 不咸不淡的夸赞了一句,他沉吟了一下,说道:“小女的病有了很大的改善,小友若有所求,可大胆开口,本官不是那吝啬之人。” 陈无忌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人家这是担心他顺杆子往上爬,想用一笔好处彻底断绝了这点医治之恩。 陈无忌忍不住有些想笑,这当官的想的就是多。 他摇了摇头说道:“令爱已经付了诊费。” “本官回乡祭祖,会在郁南停留数日,你可以想好了再告诉我。”张御史摇头,“少年人不该心急,也不需有太大的城府,想到什么直说便是。” 陈无忌忍不住想把自己四十二码的脚呼在这家伙的脸上。 我不要非要给是吧?不给就是有城府? 遇上了顺手治了,诊费给了不就结了,哪来那么多事儿。 “我想好了,医患之间好像并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东西。”陈无忌直言不讳说道,“我不是心急,也不想要什么城府,是直说。” 张御史忽然有些不耐烦,“可本官觉得你还没想好。” 陈无忌:…… 他真的忍不了了。 “我明白了,小子必须得要点好处才行是吧?那就要。”陈无忌喊道。 “我们村里有个里正叫袁金堂,他和弟弟袁金宝横行乡里,鱼肉百姓,御史大人能不能替我弄死?尸体挂村口晾几日就成。” “知道了,秀儿,走吧。”张御史深深看了陈无忌一眼,点了点头。 他竟然真的答应了? 陈无忌忽然觉得有点儿荒诞。 张御史冲张老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爹,你不是答应我要顺带看一看头疾吗?陈猎户的治疗方式虽然另类了一些,但方子可是连张神医都称赞的。”秀儿的声音在外面传了进来。 “无需多言,为父心中有数。” “爹!” …… 张老探头往门外看了一眼,忽然笑了起来,“小子,看到没有?这就叫先敬罗衣后敬人。若你拜我为师,虽然依旧入不得这些人的眼,但至少不会被这么直白的嫌弃。” 陈无忌轻笑,“我没觉得有什么,人家堂堂京官本就该高高在上。” “老头,我只是一个猎户,人家都能俯下身来跟我谈个条件,我觉得他已经非常好了。唯一让我想不通的是,我觉得我并没有什么可图的,他为什么非要认为我有?” “那是你觉得!”张老呵呵一笑,“可知在这郁南哪个姓最尊贵?” 第62章 买断的恩情 “您老都把答案糊我脸上了,除了张还能有哪个姓?”陈无忌说道。 张老点头,“还不算太笨。张氏乃南郡豪族,这位张御史在当代张氏子弟中算是佼佼者之一,更重要的是他是嫡出,有望当代张氏家主之位。” “可惜,人嘛,总不会那么圆满。他年少成名,仕途畅通,唯独子嗣不昌,娶了五房妾室,可至今仅有一女,且病患缠身。” “她的病就连太医都束手无策,这才送到了我这儿瞎猫撞死耗子,结果没成想被你一把头发灰给撞上了。你说这你要是不求点儿什么,张御史怎么睡得着觉啊!” 陈无忌懂了。 他承认是他浅薄了。 如果他知道那个叫秀儿的姑娘连太医都看过,更是张御史唯一的独女,他肯定不仅仅只提弄死袁老二兄弟俩,绝对会让那姓张的连县令、县丞一把都给掀了。 这样求人的机会可不多。 郁南县的这个县太爷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名声简直比化粪池还臭,如果能弄死,那真是再好不过。 “有些可惜了啊!”陈无忌摇了摇头,对此深感惋惜。 张老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不过,你小子杀性有点儿大,那两人如何招惹你了?” “抢我媳妇,还要杀我,这理由行不行?”陈无忌抬了抬眼皮。 “倒确实有因有果。”张老点了点头。 “这二人注定活不了了,我建议你趁着余威尚在可以趁机把他们的后事给办了,老夫教你几招,你设个坛,把他们的尸体烧了,骨灰撒到袁家祖坟里面去。” 陈无忌拧着眉头看了一眼,“老头,我大概听出来,你这好像并不是好心的想让我去以德报怨,但这有什么讲究?” “挫骨扬灰给他们祖宗看啊。”张老笑道。 陈无忌:…… 果然是个一点都不良善的老头。 “有用?”陈无忌问道。 张老神秘兮兮的笑了起来,“你信就有用,不信就没用。” “算了,我还是喜欢把人挂在树上。”陈无忌摇头,他很希望那姓张的听清楚了他方才说的每一个字,别只是砍了人,而把挂树上这一条给忘了。 今天这个事情也让陈无忌对于如何跟这些豪族打交道有了一点模糊的认知,一旦占了恩情二字,条件必须往高了提,哪怕狮子大张口也无所谓。 只要掂量自己这份恩情的重量,估一估自己的分量即可。 反正在他们的眼里,他这种升斗小民和他们之间的恩情,只配买断。 “走了。” 陈无忌冲张老打了个招呼。 “等会,一起走。” 张老从软塌下面抽出一根竹条,锁好店铺,跟陈无忌一道出了门。 二人在东市分别后,老张头气势汹汹的奔城南而去。 应该是去找那个叫小鱼的学徒了吧。 陈无忌看了两眼,折身进了东市。 五灵脂让他获得了穿越以来最大的一笔巨款,有张御史出手,他也不需要再攒钱买通衙门里的人,心心念念的装备升级总算是可以提上日程了。 陈无忌在附近的几家商铺里转悠了一圈,借着看东西的名义随口问了一句东市哪家铁匠铺子更良心一些,有好几人推荐了羊铁匠。 羊铁匠的确姓羊,是一个脸色很臭的中年人,看他打铁不像是打铁,更像是在打仇人,面目狰狞,眼神里满是冷酷。 陈无忌把店铺墙上悬挂的东西看了一圈后问道:“掌柜的,有现成的弓箭吗?强弓硬箭。” 羊铁匠没有出声,连看都没有看陈无忌一眼,只是埋头砰砰打铁,每一锤子下去火花四溅,手中已经有刀雏形的铁片都会产生很明显的变形。 陈无忌也不急躁,很淡定的等着。 砰,砰砰砰…… 一直到到羊铁匠将手中那把菜刀打好,扔到水里淬火,这才看向了陈无忌,“你要什么?强弓硬箭?要做什么?造反啊?!” 看着他那不善的眼神,陈无忌有种这家伙想打死他的错觉。 一个人怎么能在寻常的时候凶成这个样子? “我是猎户!”陈无忌说道。 在大禹买弓箭是要看证的。 猎户可以买,哪怕是军弓只要有渠道买,朝廷也允许使用。 但寻常的百姓却不行。 如果不是猎户籍,谁拿弓箭谁死,在这一点上朝廷的态度极其强硬。 “户牍拿来看看。”羊铁匠冲陈无忌伸出了被炭火熏得黢黑的手。 陈无忌将户牍递了出去。 羊铁匠看的很仔细,他不但看还问,非常详细的问了陈无忌家住什么地方,又常在哪座山上打猎。 陈无忌严重怀疑这家伙不识字,只是假模假样的在那里看,重点是通过询问确认他是不是真的猎户。 铁匠把弓箭卖给假猎户,出了事他也是要担责的。 “等着。” 羊铁匠将户牍还给陈无忌,转身进了右侧的房子,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把角弓,“弓只有这一把,榆木角弓,要就拿走。” 陈无忌拿在手中试了试,弓很好,做的既美观又牢固。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他拉起来有些吃力,卯足力气勉勉强强才能拉开。 “这弓几石?”陈无忌问道。 “三石!” “难怪呢。”陈无忌嘟囔了一句。 三石弓他拉个勉勉强强,太合情合理了。 一石一百二十斤,拉开这玩意需要三百六十斤的臂力。 军中弓箭手用的据闻才只是一石弓。 不过陈无忌也有些欣喜,他居然都能开三石弓了,难怪家里之前那把用起来轻飘飘的,一点都不趁手。 如此说来,他现在最趁手的其实是两石弓。 “能拉动,但多拉几下估计能累个半死,两石弓有吗?”陈无忌问道。 羊铁匠眼睛忽然瞪得像县衙门口的石狮子,“聋了?仅此一把。” “没聋,这不跟你确认一下?但你这么大嗓门,要是吼聋了我,可别怪我讹你啊!”陈无忌说道。 “劳资天生大嗓门,买不买?三两银子!”羊铁匠抱着膀子说道。 陈无忌有些纠结,这弓是真的好,拿在手里都不需要过度细看都能确定是真的良弓,可是三石他用起来着实有些困难。 “便宜点!”陈无忌纠结半晌说道。 “便宜不了。” “那送十支飞虹箭!” “一支箭百文,劳资送你十支?” “五支!” “送不了!” 第63章 流民 经过一番“友好”的讨价还价,陈无忌以三两银子的代价买了一把榆木角弓和两支飞虹箭。 但也差点把他累了个半死,吵架吵得嗓子都快冒烟了。 这个凶神恶煞的铁匠,讨价还价的本事不咋滴,骂人的本事倒是一等一,陈无忌差点没干过。 一弓配两箭着实寒酸了些,关键是在射杀猛兽的时候绝对不够用。 想了想,陈无忌你又花了五百文咬牙买了五支箭。 在张老头那儿他今日挣了十六两,眨眼间就花出去了三千五百文。 钱挣得稍微多了点,想买的东西似乎也更多了。 离开羊铁匠的铁匠铺子,陈无忌背着弓箭,又在东市扫荡了一圈。 给嫂子和沈幼薇买了一匹火麻布,一兜饴糖,以及一百斤粟米。 大概是流民的忽然涌入,粮价居然上涨了。 现在最便宜的粟米居然要五文钱。 当陈无忌在东市转悠的时候,距离东市不远的翠微楼上,陈不仕正与一名年轻男子对坐饮酒,桌上只有简简单单一碟猪耳朵,酒却放了一坛子。 “酒也喝的差不多了,先说正事吧,这么急匆匆的喊我回来做什么?”陈不仕放下酒碗问道。 年轻男子抬手将二两银子推到了陈不仕面前,“拿回去。” 陈不仕脸色微变,“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也有人想要那两个人的命,你可以不用花钱了。晚上若得空……算了,此事还是不拖你下水了,我自己来。”年轻男子拿大拇指和中指捏着碗沿,说罢深咂了一口酒水。 陈不仕蹙眉,“袁氏兄弟应该没那么大本事招惹到外面的人吧?竟还要你亲自出手?” “谁知道呢。”年轻男子轻笑了一声,“对方的来头应该不小,吓得我们的县令大人连他珍藏的名画都送了出去,额外还搭了五百两银子。” “东西是我送过去的,你是不知道县令大人当时的脸色,都快哭了。” 陈不仕轻哼了一声,“狗官遇见了更大的狗官而已。” “喂喂喂,差不多点,别把我一起骂了。” “你只是狗腿子!” “贼你娘,这酒还能不能喝了?” 陈不仕哈哈笑着,举起了酒碗,“喝!” 二人干了一碗酒,陈不仕重新满上后,肃然问道:“我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你多留心点。” “两个跳梁小丑有什么可留心的?”男子不屑说道。 “正因为对方是跳梁小丑才需要留心。逼得县令掏了数百两银子的人,就为了两个跳梁小丑,还需要县衙出手,有那个必要?”陈不仕反问道。 年轻男子摇了摇头,“我觉得是县令大人想多了。那位大人物的意思其实很简单,把人弄死吊到村口以儆效尤就行了,我估计是袁氏兄弟无意间把大人物给招惹到了,给自己找了条死路。” “但县令大人恶事做的太多,疑神疑鬼的认为这件事跟他有关系,连明目张胆上门拿人都给否决了,搞得我们这些人也跟做贼似的。” 陈不仕沉吟片刻说道,“还是多留个心眼为好。” “知道了,我心里有数。”年轻男子点头,忽然压低声音问道,“斩获如何?” 陈不仕带着几分神秘笑了,“很肥!” “我就知道,那些人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年轻男子拍了拍桌子。 陈不仕端着酒碗,不动声色说道:“你那份还是老样子,抽空去拿。这世道快要乱了,这碗酒喝完,我就要抓紧跑路了。” “你个老小子要干什么?”年轻男子一惊。 陈不仕撇了撇嘴,“赶紧回家啊,还能干什么?我怕被流民给我堵半道上,劳资刚刚赚了钱,还没享受呢。” “你娘贼!” 陈无忌被流民堵了。 在西山村和郁南城中间,有一座名为赵氏里的村落,官道穿村而过。 这里距离西山村已不远了,只剩下差不多三分之一的路程。 今天挣了银子,又升级了准备、买了米布,陈无忌乐呵呵的还挺高兴,肩上扛着一百斤的粮食都不觉得累,走路脚下生风。 不经意间,他就和一群提着刀、举着耙子的流民撞上了。 这些人似乎是刚刚杀完人,手里拎着武器,肩上扛着大包小包和女人。 陈无忌看着这伙人,当下腿就有点儿软。 其实进城看到流民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些警惕,但还没把流民往流寇这个程度上想。 可不曾想,只是半日,民就变成了寇。 “这小子肩上扛的是粮食,砍了他!” 流民之中有人喊了一嗓子,然后一群人扛着大包小包就冲了上来。 那些肩膀上扛着女人的居然都不舍得放下,一只手兜着女人的大腿,一只手挥舞着武器就扑了上来。 “沃日!” 陈无忌骂了一声,甩手将粮食往人群里一扔,撒腿就往村子里冲。 他可没把握和三四十个握有武器,已经杀过人见过血的流民硬拼。 粮食扔了可以再买,但命丢了那就是真丢了。 一进村子,陈无忌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 巷道里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有蜷缩着身子的老头,有被架在石磨上没了衣衫,身下一大片血的妇人,还有丢了脑袋的孩童。 陈无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哪怕他死死咬着嘴巴,酸水也快顺着鼻腔涌了出来。 身后密集的脚步声传了进来,他来不及多看,迅速闪身钻进了一户百姓家里,然后翻墙窜了出去。 整个村落里到处都是尸体,恍若人间地狱。 “这些牲口!” 陈无忌毫不意外的吐了,差点把一周前吃的东西都呕了出来。 擦干嘴角后,他的眼里已被愤怒彻底占据。 他可以理解活不下去的百姓抢口吃的,他曾经就这么想过。 可他不能理解这群人为何要虐杀同为苦难人的寻常百姓。 在他们动刀的一刻,这些流民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陈无忌决定做点什么,否则他的念头不通达。 他翻身上了一户百姓的院墙,爬到了屋顶上远眺他刚刚进来的路。 那些人竟然还没放弃,分散了开来在村中找他。 “狗东西,劳资粮食都给你们了!”愤怒的陈无忌解下身后三石硬弓,弯弓搭箭,深呼吸一口气,瞄准一名流民一箭射了出去。 一箭穿心,庞大的力道把那名流民直接钉在了身后的土墙上。 “你又不是野鸡,我看你给我飞一下!”陈无忌骂了一声,迅速转移阵地。 在这个地方杀人,比在山里打野鸡容易多了。 目标大,还不会飞。 第64章 猫鼠游戏 三石弓很硬,硬到陈无忌铆足浑身的力气勉勉强强才能开一弓。 买下这张弓,他原本是打算训练一下,然后慢慢尝试上手的。 但无意间遇见了这么恶心的事,逼得他不得不强开这把弓来杀人。 这弓的第一箭多多少少有些晦气了。 杀人和打猎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心情。 哪怕距离比较远,陈无忌甚至都没有看清楚那个人临死时候的模样。 可还是浑身不适,胃里的翻江倒海再度汹涌了起来。 陈无忌也不清楚这到底算是什么生理反应,但就是强烈的不适。 又狂呕了一阵酸水之后,陈无忌的感觉终于稍微好了一些。 他再度爬上了屋顶,闪耀着寒光的箭矢缓慢的移动着,瞄准了正在百姓院中打砸的流民。 这些流民应该出自同一个家族,或者关系都比较熟稔。 陈无忌打杀了一人,让这些流民彻底的愤怒了。 他们愤怒的问候着陈无忌的祖宗,一边气势汹汹的在周围搜寻着。 如果这些流民不亲近,他们肯定不会是这个反应。 陈无忌咬牙坚持着弓弦上传来的巨大力道,在手腕颤抖着即将拿捏不住的时候,一箭射了出去。 箭矢如流星,刺破了夏日湿粘燥热的空气,一箭扎进了一名流民的后腰。 这个狗东西正在弯腰扒一个姑娘的衣服。 那姑娘明明都已经被他们给害死了。 “在那里,屋檐上!” 有人看到了陈无忌,扯着嗓子大吼了一声。 流民瞬间像是一口煮沸了的沸水,吵嚷着,喝骂着,汹涌朝着陈无忌的位置扑了过来。 陈无忌迅速滑下屋脊,往村子深处跑去。 在路过土地庙的时候,他将自己一直背在身上的火麻布放了进去。 “土地爷,麻烦帮我照看下,我去杀几个扰您老清净的畜生,你一定会保佑我的对不对?” 泥塑的土地爷不说话,陈无忌就权当祂是答应了。 这匹布一直背在身上虽然不重,但却有些碍事,影响行动。 周不平坐在祠堂门口的石阶上,拿阔背刀剔着塞满了褐色污泥的指甲。 他和身边这群兄弟都是山里人。 也就是官府和百姓眼中的匪。 当北边的流民涌进神仙岭,通过山中栈道南下的时候,一个大主意在他的心中悄然酝酿了出来。 他要趁机举事,裹挟流民为自己所用。 如果不成,就劫掠几个村寨回山。 出山之后,他的计划执行的很顺利,接连劫掠了几个村寨,让他在流民之中威望大增,身边也渐渐聚拢起了数百人,已经有了举事的一点资本。 赵氏里是郁南为数不多的大村寨,也是个少见的富裕村寨。 这个村寨他留给了自己人,打算让这些兄弟好好的赚一笔,享点儿福。 事情都很顺利,兄弟们抢的盆满钵满,漂亮的小娘子都享受了好几个。 可惜,遇见了一个眼瞎的过路小子。 在周不平的眼里,那就是一个在山里刨食吃的小猎户,杀了就是。 可结果,他的结拜兄弟和一个兄弟被杀死了。 他们出山已经劫了好几个村寨,这是第一次出现伤亡。 死的还是他的结拜兄弟,山上的头领。 “大当家的,那小子狡猾的跟猴一样,又被他杀了……三个兄弟。” 一个汉子急匆匆跑了进来,鼓鼓囊囊的衣服里叮当作响。 周不平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告诉大家伙,要不是再不把你们身上这些累赘弄下来,找不到那个小子,劳资就砍死你们。” “……是。” 陈无忌剩最后一支箭了。 他身上是带了刀的,但拿刀砍人,他还需要做一点心理建设。 更重要的是,面对面的厮杀危险系数有些高,让他有些犹豫。 可是,他的右手已经没办法再开弓了。 接连数次强开硬弓,他的右手已经快要废了。 若再开一箭,他等会儿肯定连刀都握不稳。 甩了甩被弓弦勒的血肉模糊的右手,陈无忌从身上撕下一块布缠绕了上去,给自己做了个简单的包扎。 靠着墙壁,放缓呼吸稍微休息了片刻,也小小的纠结了一下之后,陈无忌收起弓箭,将环首刃拿了出来。 这把家传的破伤风之刃在经过他这些天的使用之后,锈迹渐去,寒光渐露,已经基本上能看出来它当年巅峰时期的模样了。 他还是决定,再砍几刀! 这满地死状极惨的尸体,让他心中还是有些执念。 他不是圣人,也没有满腔的仁义道德。 但遇见这样一群畜生,他若是不从他们身上撕下几块肉来,心气难平,念头不管怎么想都是堵着的。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明显。 这帮人忽然学乖了。 他们扔掉了身上的大包小包,放下了扛在肩上的女子,开始三五一伙在村里搜寻他的踪迹。 不大的村落,近三十个人分散成了五六队,陈无忌现在能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 不过,跑还是可以跑的,他孤身一人,又轻装上阵,跑出去并不难。 再砍几个牲口吧,砍完就跑。 听着耳畔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陈无忌猛地跳了出去,挥刀就砍。 追来的流民几乎和他撞了个满怀。 好在他的刀比对方的反应快。 一刀下去,陈无忌都没看清楚对方长什么样子,只看到脑袋掉下来的一幕,跟泥捏的似的,唰一下就掉下来了。 这把家传的刀快的离谱! 一刀砍完,陈无忌没有恋战,看都没有看其他的流民,扭头就跑。 他又犯恶心了。 那个家伙脑袋掉下来,血如泉涌的一幕对他的冲击有点儿大。 人和猎物终究是有些不同的。 好在胃里已经没什么东西可吐了,只是呕了几下就过去了。 陈无忌钻进了身后的百姓家里,然后迅速翻墙钻了出去,再度杀了个回马枪,蹑着脚步,撵在那几名流民身后扑上去连砍两刀,迅速扭头就跑。 这是一场涉及到生死的猫鼠游戏。 拼挥刀的本事,更拼奔跑的速度和耐力。 好在后两者,陈无忌现在练的还算到位。 每日在山里上蹿下跳,不管是跑路的速度,还是翻墙的本事都还可以。 第65章 赏赐 “大当家的,那个孙子太他娘的滑头了,兄弟们追不上啊!” “又有兄弟被杀了?”祠堂门口,周不平的脸色比锅底还黑。 前来汇报的汉子,杵着脑袋紧张的一脑门子汗,支支吾吾说道:“是,又……又死了七个兄弟,大家伙已经非常谨慎了,该扔的也都扔了。可那孙子神出鬼没的,防不胜防。” “他在前面砍了一个兄弟,兄弟们去追的时候,他忽然间又在后面冒了出来,砍一刀就跑,几次都是如此。” “等到兄弟们有所戒备的时候,他又忽然间换了战术,大喇喇的出现在我们前面,更可气的是,他还挑衅,骂我们是猪。兄弟们发了狠去追,他带着兄弟们在村里兜圈子,跑几个来回,忽然杀个回马枪。” “那小子太能跑了,兄弟们都累的跟狗似的,他却依旧龙精虎猛。” 周不平快被气死了,抬手一巴掌就扇了出去,“一群蠢货,你们这么多人竟然被对方一个人当狗遛。在战场上,这就是失去主动,为敌人所制。” 汉子挨了一巴掌,满脸憋屈的嘟囔道:“是,兄弟们都觉得那孙子就是战场上下来的军汉,明显有章法。” “闭嘴!”周不平怒喝一声,“让兄弟们都撤出来,堵在外面,放火烧了这个破村子,劳资就不信他一个人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 “是。” 二人正说话间,又有人匆匆跑进了院子。 “大当家的,有兵马来了!” 周不平豁然站了起来,高声喊道:“别管那小子了,快撤!” …… 陈无忌快累瘫了。 也适应了杀人这件事。 他没有想到他有朝一日,竟然也能无比平静的看着别人的脑袋掉在自己面前,甚至还能在那人化身喷泉的时候,从容的将他的脑袋提起来。 现在他的身边已经堆了八颗狰狞的脑袋。 这个很吉利的数字,他打算等会儿送给土地爷,感谢一下祂帮忙看布。 村子里的声音忽然杂乱了起来,闹哄哄成了一片。 陈无忌从藏身的屋顶探出半个脑袋,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流民们再度扛起大包小包和女人正在仓惶逃跑。 “我把他们杀胆寒了?不可能吧?这才几个人,好像满打满算也才十四五人吧?”陈无忌疑惑的嘀咕了一句,紧接着他就看到了大量的士兵。 郁南城中的府兵来了。 “玛德,这帮人可算是来了。”陈无忌紧绷着的神经顿时放松了下来。 拎起身边面目狰狞的首级们,陈无忌跳下了高房,朝着土地庙走去。 只是还没走到土地庙,他就被一群府兵给围堵了。 “诸位差爷,我不是流民,我是被流民抢了,堵在村里出不去。”陈无忌高声喊道,他现在的样子确实有些吓人,必须得解释一下。 几名府兵看着一身血污,手里拎着一串人头恍若神魔般的陈无忌,半晌没反应过来。 “你这个样子,你说你被流民抢了?”一名府兵喊道。 “如假包换,他们先抢了我,然后我气不过就杀了他们几个人。”陈无忌说道,他真的是这么做的,一点都没有说假话。 “可能证明自己的身份?”一个将领模样的人走了出来。 陈无忌拿出了户牍,“有户牍,不过被血弄脏了。” “无碍,若你所言非虚,本官给你换一个。”那人说道。 一名士兵走了过来,有些紧张的从陈无忌手中拿走了户牍。 将领模样的人看着户牍,一边问道:“西山人氏?姓什么?” “陈无忌。” “农户?” “猎户!” 那名将领模样的人收起户牍,笑着走了过来,“我大禹就需要你这样忠勇有为的年轻人,你当为全县百姓之表率,杀了几个人?” “没记清,大概十四五个。” “给你算二十人,改日上衙门领赏。按朝廷制,一颗首级银子一两,田二亩,斩甲首十颗以上,赏奴仆一人,我看你还年轻,改为妾吧,届时本官亲自为你挑个好看的。” 这位将领很高兴,对陈无忌满眼都是赞赏。 陈无忌有点儿晕,他没想到这些首级还能领赏,而且还这么贵,浑身的疲惫顿时消散了大半。 他有些不太放心的问道:“我不需要挨个把首级找回来吧?” “不需要,人去就行了。”将领很是豪爽的说道。 陈无忌点头。 还好,这样一来他对土地爷就不算是失言了。 他刚刚都打算赖了土地爷这笔账了。 “大人,妾我不想要,能换个吗?”陈无忌问道。 家里已经有两个女人了,再领回去一个,他会被累死不说,还会影响家庭的和谐,没必要。 “这是朝廷的章程,你不要,别人可会弹劾本官克扣有功之士的赏赐。你是因功赏赐,不需要缴纳今年的赋税,缘何不要?若家里大妇从中刁难,此事本官与你做主,尽管来寻我,好事你腼腆什么。”将领呵呵笑道。 陈无忌见此,只好放弃,“那我能不能先要件衣服?我这个样子回去,我嫂子一定会被吓死的。” 将领抬了抬手,“于五,带陈无忌去县衙,给他弄两套衣服,先把赏银兑了,再从库里拿把刀吧。他这刀都锈成了这般模样,却能杀贼二十人,若有一把趁手的兵器,必是一员猛将。” “谢大人。”陈无忌拱手称谢。 从他穿越得知自己的身份处境之后,对于“将”这个身份,他从来都未敢奢望过,只敢图谋一个商贾之身。 这位将领倒是大度,抬手居然就给他按了猛将的名头。 如果他这都能算是猛将,那这些府兵得是有多菜? 陈无忌跟着于五走了,在路过土地庙的时候,他顺手将手里提溜着的那一长串人头葡萄献给了土地爷,拿回了自己的布匹。 “土地爷帮我看了会儿布,我送他一些牲口祭品。”看于五疑惑的看着,陈无忌笑着解释了一句。 于五:…… 于五是个很寡淡的人,话少的离谱。 两人一路沉默着回到郁南城,他在县衙给陈无忌拿了一把刀和二十两银子,又在成衣铺替陈无忌买了两套衣服后,这才说了第一句话,“田产和仆从需要过几日,等此事结束,自会有人送上门,安心在家等着即可。” “好。” “嗯,走吧。” 事情简简单单就这么结束了。 收获有些意外的大。 第66章 东西留下 陈无忌去了一趟县衙,但又好像没去。 他不知道跟他说话的那个官是谁,但总觉得好像很草率。 一切都很草率。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关心的。 他没有被诬陷杀人,还拿了银子和田产,狠狠的赚了一笔。 这就足够了。 他想要的,也确实就是这些东西。 但是他必须吐槽一下县衙的刀,也就看着好看,质量根本不行,和他这手中这把家传的破伤风之刃一比,根本就是两回事。 出了县衙,陈无忌又去东市买了一百斤粟米。 现在城外有府兵,他应该不至于再度遇上劫道的。 顺利出城,这一次陈无忌倒的确没遇见劫道的,但他还是被拦了。 “陈神医,我远远看着像你,没想到还真是呢!” 一辆豪华的马车横在了陈无忌的面前,车帘掀起,露出了张秀儿那张娇俏迷人的脸蛋,她好像哭过,脸上还残留着些许淡淡的泪痕。 “秀儿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陈无忌打了声招呼。 张秀儿提着裙裾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特来寻陈神医,我问过了慈济斋的张老,他说你可能就是神仙岭附近,赵氏里这几个村子的猎户,我打算挨个问问。” “你找我做什么?”陈无忌诧异问道。 这女人可真是好大的毅力,居然打算用这种笨办法找他。 围绕着神仙岭的村落没有几十,也是十数个,她要挨个找没个两三天可摸不到他家。 张秀儿神色哀婉,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对陈无忌说道:“请陈神医救一救我父亲,我知道我父亲那个人很固执,说话有些过分。但还请神医高抬贵手,搭救一把。” “救不了!”陈无忌摇头,“病人都不在我面前,我也不可能隔空开药,秀儿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今日城外不安生。” “陈神医,只要你愿意出手,我可以先付诊金,纹银百两!”张秀儿急急说道,“我爹固执,我可以把他的病症告诉你,你只需开方子即可。” 陈无忌摇头,“治病不是那么简单的,仅仅只是口述的一点病症不行,望闻问切,表现在外的病症只是其中之一。若仅是看病症用药,一定会治歪的。” “百两银子我还是非常想挣的,但确实爱莫能助。” 百两银子的报酬啊,他现在其实很想建议张秀儿把她爹绑过来。 张秀儿的神色肉眼可见的黯淡了下来,“陈神医,就没有别的任何办法了吗?家父常年为头疾所困,严重时甚至拿砖头砸脑袋,以痛止痛。” 陈无忌一听这个,顿时就没了任何想法。 头疾的情况有很多,非常复杂。 最著名的案例大概莫过于曹操和华佗了。 华佗以针灸暂时缓解了曹操的头疾,但并未根治,最后被曹操给砍了。 陈无忌不清楚张御史的病灶在哪里,但若是治不好,可能会落个华佗一样的下场,人命在这些人眼中,明显和草芥没什么区别。 “秀儿姑娘,我确实爱莫能助。”陈无忌摇头说道。 这个烫手山芋接不得。 张秀儿失望的点了点头,“不知陈神医家住何处?” “西山村。” 陈无忌坦然相告,这个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 哪怕他不说,人家真要下功夫找轻轻松松就能找到。 “多谢。”张秀儿柔柔一礼,转身上了马车。 大家族出来的女子,举手投足间的仪态和寻常百姓之女就是大有不同。 陈无忌侧身让开路,待马车调转方向之后,没有再耽搁,匆匆回了村。 赵氏里遭了匪,西山村虽然远一些,但恐怕也不会安宁。 陈无忌赶到村口的时候,看到三五成群的流民席地卧在草地上,生起一堆堆的篝火,拿石板烤着麦穗。 陈无忌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抓紧进了村。 好在村里还算宁静,并没有出现被抢劫了的情况。 “陈傻子,过来!” 一道声音忽然从林子后面传了过来。 陈无忌绕过树丛,看到了站在一座荒废宅子前,怀抱木枪,站的吊儿郎当的袁琛。 他是里正袁金堂的二儿子。 一个官威比他那个爹还大的孙子。 “傻子喊谁呢?”陈无忌脸色一沉。 袁琛轻蔑嗤笑了一声,“你说呢?除了你,劳资他娘的还能喊谁?给我滚下来,村里出人守护村子,就你他娘的不见人影。哟,都有钱买粮食了啊,那正好,粮食放这儿,你滚蛋吧。” 陈无忌忽然发现,他家好像跟粟米犯冲。 “煞笔玩意!”陈无忌骂了一句,扭头就走,“粮食你就别惦记了,但守护村子这事我不会逃避,我等会会过来!” “嘿,你个王八蛋,你骂谁呢!”袁琛冲了过来,同时往废宅里招呼了一嗓子,里面很快冲出来四五个青壮,都是袁家子弟以及跟他们家亲近的。 几个人冲上来堵住了陈无忌。 “哟哟哟,陈傻子长本事了啊,还带了两把刀,我看看!” “这还是把新的朴刀呢!” “哥几个,这弓也不错啊,榆木硬弓,最少得二两银子。” “傻子,你这既买粮食又买刀弓的,路上捡银子了?还是也学人抢劫了?这刀和弓现在是我的了,你有意见吗?” 袁琛将手伸了过来拽住了陈无忌腰间的朴刀。 “我踏马的当然有意见!”陈无忌抬手,将扛在肩膀上的粮食砸在了袁琛的脑袋上,在他倒地的瞬间,翻身骑了上去,双手成拳左右开弓。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再说一遍我听听!” “打死他,给我打死他!”袁琛双臂死死护着脑袋,嘶声吼道。 其余几人匆匆扑了上来,拳脚和木枪乱七八糟的朝着陈无忌招呼了过来。 陈无忌猛地跳了起来,照着袁琛的脸哐哐两脚,随即毫不犹豫抽刀就砍。 木枪断了,有人的胳膊也断了。 突然窜出来的血光,让那几人吓得纷纷后退,不敢再靠近陈无忌。 在那位张御史答应了他的条件之后,陈无忌对袁家就已经无所顾忌了。 哪怕他现在砍死一两个,应该也只需要花点儿银子,不会有其他的事。 “啊,我的胳膊,陈傻子杀人了啊,陈傻子杀人了!” 陈无忌刀尖点在袁琛的脸上,“闭嘴,再吵吵一句,要你们狗命!” 第67章 杀了,然后呢? 陈无忌现在很凶。 凶到一嗓子下去,几名袁家子弟齐齐噤声。 喊疼的也不喊了,死死咬着嘴巴在地上打滚。 其余的几人更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只是依旧不敢相信,这个站在他们面前凶神恶煞一般的人会是陈无忌。 在这几个人的眼中,此刻的陈无忌简直就是一座冒着煞气的高山。 强烈的血腥味压迫的他们腿肚子都有些抽搐。 “你刚刚跟我要什么来着?”陈无忌四十二码的大脚踩在袁琛的脸上,哐哐两脚。 袁琛的鼻子飙血了,鼻梁骨也歪了,“陈傻子,我承认你现在确实有些狠,但是狠有什么用?你死定了,我告诉你,你死定了。等你东市砍头的那一天,劳资一定去看,然后拿你的脑袋喂狗。” “狠有什么用?”陈无忌嗤笑,“来我告诉你狠有什么用?” 弯腰的瞬间,他一刀砍断了袁琛的右臂。 不得不说,家传的这把破伤风之刃是真好用。 砍个胳膊都不需要用多大的力气,很丝滑。 以前不懂,现在才发现,好刀和刀之间的区别,还真比人和狗的区别都大。 袁琛憋红了脸,脸色瞬间因为剧痛而狰狞了起来。 他居然没喊。 这一刻,陈无忌都有些佩服这个混账的硬气了。 但这让陈无忌极为不爽。 “你他娘的胳膊断了,都不喊一声,跟我装什么硬汉呢?喊!”陈无忌一脚踩在了袁琛的伤口上。 袁琛嗷一嗓子喊了起来,人也跟蛆一般在地上跳了起来。 他哪里是不想喊,只是太疼了喊不出来。 陈无忌看了一眼废弃宅子里涌出来的人,将刀缓缓搁在了袁琛的脖子上,“好了,差不多了,别喊,也别动了。我这把刀很快,快到你稍微动一下脑袋就有可能会掉。” 袁琛瞬间噤声,一下子乖巧的厉害。 在这一刻,他终于知道怕了。 虽然他不知道陈无忌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但他感觉到了强烈的杀意。 陈无忌真的要杀他。 袁金堂带着一大群村里人跑了过来。 “陈傻子,给我住手!” 看到儿子的惨状,袁金堂登时怒发冲冠,大声怒吼了一声。 陈无忌刀身轻压,一条口子在袁琛的脖子上缓缓露了出来。 他仰头看着袁金堂,淡笑问道:“里正,刚刚喊我什么?” “喊爹,爹你快喊爹!”感受着脖子上的疼痛和凉意,袁琛急忙吼道。 他快要疯了,尿也夹不住了。 “喊啊爹,快喊爹,实在不行,你跪下来喊!他疯了,他真的要杀我啊,爹。”袁琛急声吼道,但却又不敢过于用力。 “逆子!”袁金堂被气的面目狰狞,但看着陈无忌那人畜无害的模样,还是没忍住打了寒颤,“无忌,松开刀,我们有话好商量。” “跟你有什么可商量的?”陈骡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抬手一巴掌呼在了袁金堂的脸上,“滚去拿钱,十两银子换你儿子的狗命!” 说罢他又扭头问了陈无忌一声,“无忌,我这价要的行不行?” “还行。”陈无忌点头。 陈骡子抬手又是一巴掌,“你瞪什么瞪?十两银子,要不然要你儿子狗命!” 袁金堂怒目圆瞪,两只眼睛好像成了火焰山,看那架势好像准备一口咬死陈骡子。 人群里有几个陈氏族人走了出来,面色冷酷的堵在了袁金堂的面前。 虽然人数不多,但气势很压人。 这一幕,让西山村的青壮们都有些意外。 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很清楚陈家人是什么尿性。 这个在二十多年前才迁进来的家族,在村里就是一群夹着尾巴做人的土狗,亲情淡薄,更没有任何的血性,被人欺负了只会赔笑脸的那种。 村里只有四户的王家都比陈家硬气。 王家出了点事,这四户的男女老少起码还敢聚起来反抗一下。 可陈家,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 哪家出了事其他几家恨不得把门窗都拿木板钉死,再拿驴毛塞住耳朵。 可今日,他们居然站出来了。 而且还硬气的连里正都打了。 这哪里像是陈家啊! “你们这是要造反吗?”袁金堂气急败坏的吼道。 陈骡子轻哼了一声,“你个老杂毛就不要给我们扣这么高的帽子了,造反我们还真不敢,但是今日这个钱你要是不拿过来,我一定要你儿子的狗命,说到做到。” “来,你杀一个我看看!”袁金堂怒吼道。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杀,有本事就把我儿子杀了。如果没有那个本事,就给我乖乖下跪道歉,然后拿钱给我儿子买药。” 他不信陈傻子和这群陈家人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袁琛急了,“爹,你疯了啊你?我是你儿子,不是你养在后院的畜生,你怎么能拿我的命堵他们的胆子?快拿钱啊我的亲爹,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被他们弄死啊!” “闭嘴!”袁金堂怒喝了一声。 袁琛被气的直翻白眼,他又迅速对陈无忌说道:“无忌哥,无忌爹,你先放开我,我带你去拿银子,我知道我爹的银子放在什么地方?足足有十六两,我全部都给你。还有后院那两头驴子,你可以都牵走,你看行不行?手千万稳着点啊。” “里正家底这么厚呢,十六两,你做什么挣了这么多的银子?”陈骡子讥笑问道。 袁金堂冷眼看着,一句话都没说。 不过他把态度倒是摆的很明白,要钱没有,要儿子的命倒是有一条。 陈无忌眼中带着轻蔑,低头看着袁琛,缓缓说道:“你也别怪我,冤魂要是走不了,去找你爹。这银子我也想挣,可奈何,你爹不给,我也没办法。” 说话间,他手中的刀缓缓下压。 感受着脖颈上的凉意,以及正拼命往进来钻的风,袁琛彻底的慌了,“爹,给钱啊,给钱啊,我入你娘的你倒是赶紧给钱啊,他要杀我,他真的要杀我啊……” 袁金堂不为所动,甚至还讥笑了一声,“陈傻子,杀,有本事你就动刀!我儿子要是死了,我要你们陈氏所有人陪葬,不论男女老幼,全都得死。” 陈无忌手中的刀划了过去,随即坦然站了起来,甩了甩刀身上的血珠,“杀了,然后呢?” 第68章 杀人而义者 随着陈无忌面无表情的站起来,空气瞬间变得比寒冬里的风还要冷。 冷的人遍体生寒,尾椎骨丝丝往外冒凉气。 他真的杀了袁琛。 毫不犹豫的一刀! 袁金堂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看着脸上依旧残留着哀求的儿子,他的脚下狠狠一晃,差点站立不稳。 “儿……” 他的喉结动了一下,猛地扑到了袁琛的身上。 他试图用手捂住儿子脖子上那个巨大的口子,可血水还是顺着指缝冒了出来,沿着他的手腕流了下来,在身下渗出了一大片殷红。 “陈无忌,你好狠,好狠的心……” 陈无忌目光淡漠,“别瞎喊,你儿子是你杀的,跟我没关系。我只是断了他一臂,这件事我承认。” 袁金堂身体猛地一晃,他低头看着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机的儿子,忽然跳了起来,狰狞怒吼道:“弄死他,给我弄死他,弄死这个杀人凶手!” 但,没有人动。 往日里嚣张跋扈的袁家人,对上陈无忌那双淡漠的眼神,齐齐移开了目光,悄悄把自己的脚步往后挪了挪。 “杀了他!杀啊!”袁金堂扭头看着族人,嘶声吼道。 族人们再度避开了目光。 有人在研究天边的火烧云,那云怎么那么红。 有人在看地上的蚂蚁,有掉队的蚂蚁正在打架,爪子挥舞的老凶了。 还有人低头看着自己露出鞋面的脚趾头,琢磨着等会回去一定要把媳妇打一顿,看看做的这什么破鞋子,才穿了不到半年居然就破了。 袁金堂像一只被遗弃在风中的蝗虫。 哪怕翅膀挥舞的再用力,可回应他的只有风声。 他高举着的手臂无力垂了下来,眼中满是愤怒和痛苦。 他和弟弟谋划了好几次杀死陈无忌,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心目中如蝼蚁一般的傻子有一天会杀了他的儿子。 这本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这是个傻子啊。 傻子怎么会…… 他怎么敢的啊! 陈无忌很满意袁家和村里人的反应,他淡定的擦干净了刀上的血迹,对袁金堂说道:“流民有劫掠村子的可能,守护村子有我一份我不会推辞,等会我会过来。但是,明天我要见到十六两银子,要不然,我就要你狗命。” “哦,对了,还有你们家那两头驴。” “你,你……”袁金堂哆嗦着指了指陈无忌,忽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指挥不动族人,又不敢亲自上手给儿子报仇的里正,被气晕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被吓得。 杀了人的陈无忌,已经让村里人都不敢直视了。 里正怂点儿其实大家都能理解。 陈无忌扛起掉在地上的粟米,头也不回的朝家走去。 虽然杀人这件事他到现在还没有适应,喉咙里时不时的就会翻滚一下,但气顺了不少,念头也通畅了一大半。 接下来,就等着张御史的消息了。 陈骡子从后面追了过来,将手搭在陈无忌的左肩上,附耳说道:“小子,你今天冲动了,偷偷摸摸的杀了多好,现在有这么多的人证,就算我们想想想办法都难了。” 陈无忌摇头,“他们要抢我的粮食,抢我的刀,还威胁我,忍不了半点!我觉得我这应该算是自卫吧?律法中好像有一条,杀人而义者,勿令仇!” “你说的没有错,律法确实有这一条,但人家是里正。”陈骡子无奈说道。 “杀了里正的儿子,和我们平常百姓打架打出死伤是不一样的。哪怕里正在县衙里不认识任何一个当官的,可县令还是会维护里正,从重对你处罚。县衙里那些官也都是有儿子的,他们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陈无忌点头,“我这把刀是刚刚从县衙拿来的。” “你也学陈不仕那个狗东西了?我说这刀看着有些眼熟呢,你小子,我……哎呀,我可真是服了,你这胆子怎么忽然间变这么大了?”陈骡子崩溃了,一张脸急的都快扭曲了。 半晌他长出一口气,喃喃说道:“无忌,赶紧跑吧,你,没救了!偷胥吏的佩刀,还杀了里正的儿子,神仙难救。” “你听岔了,这刀不是偷的,是县衙赏的。”陈无忌纠正道,“我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流民劫道,砍了几个,然后遇见了府兵,县衙就赏了这一把刀,还有几两银子。” “嗯?” “我这刀还没捂热呢,袁琛就要弄死我,把刀给抢了,这个理由我要是上了县衙,应该也能说一说吧?”陈无忌问道。 陈骡子呆呆的看着陈无忌,“我说你小子进村的时候,怎么身上杀气腾腾的,像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原来是杀了人。” 他笑了起来,重重拍了拍陈无忌的肩膀,“放心,只要有这一茬,袁琛白死,死的活该。届时,我们这么多人给你做人证,你绝对屁事都没有。” 陈无忌轻笑,“九叔,我虽然的确生气,但也没有那么莽。要是不计后果,我早就把袁金堂和袁金宝给剁成臊子了。” “不错,不错,有点儿陈家人的样子了。”陈骡子开心的笑了起来。 “你小子比无畏有胆魄,拿刀容易,可杀人,不是一件易事。遇见流民劫道,你敢拿刀,不管砍了几个,都非常不错。” 陈无畏是陈无忌的族弟,一个比他更老实的老实人。 那小子种了二亩地的黄豆,结果一觉醒来被袁家人给收了。 陈无畏气了个半死,天天拿着刀子上门讨要,结果天天被打。 前前后后挨了半个月的打,他就把袁家的婆娘打了一顿,砍坏了人家一扇大门,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你们这一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陈无忌低声问道。 陈骡子打了个哈哈,“进一趟山而已,能花费多少的时间?事情也简单,随便搞两下就回来了,午时就到家了。” “这次又是谁遭殃了?”陈无忌低声问道。 他忽然间发现,陈家人好像真的有土匪基因。 是骨子里带着的。 他那么良善一个人,结果,今天一不经意就砍了十几个人。 这真不是他想要的。 陈骡子打了个哈哈,“这个事你就别打听了,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小孩子知道的太多不好,晓得不?” 陈无忌翻了个白眼,去你大爷的。 第69章 我只是个小猎户 外面的局势有些紧张,但家里还算安宁。 陈无忌重新加固后的大门紧闭着,隐约可见院中朦胧的光影。 他抬手敲了敲门,“嫂子,幼薇,我回来了!” 大门打开了一条缝。 最先出现的不是霍三娘和沈幼薇动人的脸蛋,而是一把枪尖。 那个东西冒出来的瞬间,陈无忌本能的向后躲了一下。 陈骡子在边上前仰后合的笑了起来,“无忌啊,你这要赶上刘备睡婆娘了,动的好没夸赞,动不好就刀剑加身呐!” 陈无忌脸一黑,“九叔,这是大门口,不是闺房。” 大门彻底打了开来,露出了沈幼薇那张满是警惕的小脸。 “夫君,你可算是回来了,姐姐都差点担心死了,今日里一直有流民在村里转悠,还有人喊着不给粮食就杀人的话。” “没事,没事,我回来了!”陈无忌安抚说道。 陈骡子笑道:“不是都给你们打过招呼了吗?瞎担心。” “你打了什么招呼?”陈无忌问道。 “我让她们察觉不对,就往宗祠跑。”陈骡子说道。 陈无忌之前就猜测,以陈家人表现出来的作风,如果出了什么事,他们肯定有应对此类事件的方法。 毕竟这么大的匪性,要是没点后手实在说不过去。 但他还是不敢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族人的身上。 “先进去再说。”陈无忌侧身,和陈骡子一前一后进了家门。 这时他才发现,霍三娘和沈幼薇居然还摆了个阵。 沈幼薇拿着木枪在门口,而霍三娘拿了把菜刀藏在门后。 这阵势,越来越有陈家人的味道了。 大部分的女人遇见这种事,第一反应肯定是找个地方赶紧藏起来。 能想到拿武器的没几个,能拿着武器不躲不藏反而堵大门的更是少之又少,哪怕她们别的什么都不做,就这一点已经能算是胆魄强悍了。 “无忌,你身上哪来这么大血腥味?”霍三娘抽了抽鼻子,蹙眉问道。 陈无忌知道有些事情瞒不住,便老实说道:“回来的时候遇见了流民,赵氏里被他们抢了,我砍了几个人才跑回来的。” 霍三娘和沈幼薇被吓了一跳,连忙上手就给陈无忌做起了大检查。 “嫂子,幼薇,我没事,就手破了点皮!”陈无忌说道。 两女这才松开了手。 “你差点吓死我。”霍三娘轻叹了一声,“这世道怎么忽然间就乱了,家里眼看着刚刚有了点儿起色,结果又来了这么一档子事。” “姐姐,年年都有地方爆发民变,今年北方大面积干旱,这些流民应该都是顺着神仙岭中的栈道下来的。我们这段时间不要出门,朝廷会处理好的。”沈幼薇安抚道。 陈无忌也说道:“嫂子,你也别多想,情况不是很严重。” 他放下扛着的粟米,又把多余的那把刀解了下来,“嫂子,先弄点吃的吧,我等会还要去村口。” 这件事不是说说而已,村里人集结起来保卫村子,他不能当个例外。 “行,你们先坐着,我去准备,很快就好。”霍三娘忙说道。 陈骡子见状说道:“别给我带份,老三去城里了,我让他给我弄点儿好吃的,这会儿估摸着应该回来了,你们吃。” “九叔,见者有份,记得留点儿!”陈无忌笑道。 陈骡子忽然一巴掌拍在了嘴巴上,“我这个破嘴,知道了。” 他摇头晃脑,嘀嘀咕咕的出了门。 陈无忌轻笑,走过去关好大门,打了一瓢冷水,痛痛快快洗了把脸,去了去身上的血腥味。 难怪有人说,士兵只有上了战场杀了人才是真正的士兵,才会脱胎换骨,陈无忌今天也算是读懂了这句话。 身上沾了血腥味,心里有些东西确实就变了。 “幼薇,让嫂子收拾着,我跟你说个事。” 陈无忌招手,将沈幼薇唤了过来。 沈幼薇快步走了过来,“夫君想干坏事?” 陈无忌:? “我这个时候干什么坏事?正事。” 这家伙这都什么脑回路。 沈幼薇带着几分调皮,咬着唇角害羞的笑了笑,“我听说有些人在见了血之后,会对那种事……比较冲动,我还以为夫君忍不了了……” 陈无忌:…… 他无语的看了沈幼薇,“你这都从什么地方听来的歪理邪说,我不是你口中的有些人,是正事,正经正事。” 沈幼薇含笑重重点头。 “我记得你之前说你父亲是御史中丞,那你知不知道京城有个姓张的御史?按理他应该是你父亲手下的官。”陈无忌问道。 “姓张的?御史?”沈幼薇扬着下巴想了想,“京官里姓张的御史可多了,夫君要问的是祖籍南郡的御史吧?” “是,他们家是南郡豪族。”陈无忌说道。 “我想想……”沈幼薇认真回想了片刻,忽然问道,“夫君说的那个人是不是脸方方的,眉毛比较粗,说话高高在上,老喜欢拿鼻孔瞪人?” “是他!” “那我就知道了,他叫张明远,是监察御史。”沈幼薇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小拳拳都攥了起来,“当年弹劾我父亲的,他就是其中之一。” “他有个女儿,我们还算比较熟悉,曾经见过几面。” 陈无忌没想到只是打听个事,反而打听到了沈幼薇的伤心事。 “节哀,过去的事我们现在谁也无能为力,憋在心里只会伤害自己,看开点儿。如果有机会,我会替你报了这个仇。”陈无忌劝道。 这是朝堂党争,他能说出口话的,实打实没有几句,想劝都不知道从哪下手。 沈幼薇嘴角抿着苦笑,摇了摇头,“虽然他们弹劾我父亲,让我们家沦落到了这个田地,但我不怪他们,我父亲也是咎由自取。” “不说这个,夫君为何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你见到张御史了?” 陈无忌点头,“我无意间治好了他女儿的百合病,他答应替我杀两个人,我想弄清楚这件事有没有后患?你夫君我只是一个小猎户,我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大官,也不知道跟这些人该如何打交道。” 沈幼薇的小嘴渐渐张大,半晌都没能合拢,满脸惊讶之色。 陈无忌伸手捅了捅。 “唔,夫君!”沈幼薇带着几分娇俏,轻嗔了一声。 “夫君你这一天出去,干的事情好多啊,说的我都迷糊了,夫君想借刀杀的人是袁老二兄弟吧?” “是!除了他们,我也没别的仇人。”陈无忌说道。 沈幼薇挥舞着小拳拳,遗憾说道:“夫君啊,你这要求太低了,最少再应该要他百两银子,或者干脆让他欠你一个人情。” 陈无忌摇头,“这人情怕是不好欠。” “夫君呀,你是不知道,这帮子御史最重视自己的羽毛了,他一定会答应的。”沈幼薇遗憾说道,“可惜了,我们家原本可以借机暴富的,我果然没有当大小姐的命。” 第70章 晚上圆房吧 陈无忌没有反驳沈幼薇的话,但这话他其实并不赞同。 不可否认,御史在官场上确实是最重视羽毛的一群人,他们自诩清贵,对自己的声望和名誉看的比命还要贵重。 但是,这只是表象。 这是他们贴在身上的标签,或者说是这个官职赋予他们的标签。 表象这东西听听就行了,谁当真谁傻子。 而且,他们的所谓重视羽毛,那玩意也是分人的。 如果是地位相当的,那几片羽毛他们肯定重视。 但如果他们面对的是陈无忌这个命比草贱的小猎户,他们的羽毛一定比鬣狗的爪子都硬。 “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只要没有后患就行。”陈无忌说道。 他所担心的只是跟张御史提了杀人这个条件的后患,而不是遗憾自己没趁机抬高条件,和这些人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绝不能自视过高。 沈幼薇细腻的小手轻托着下巴,糯糯呢喃了一句,“可还是有些遗憾呢……” “幼薇,我们只是升斗小民!”陈无忌提醒了一句。 沈幼薇的嘴角瘪了一下,气呼呼说道:“夫君以后的官一定会比他大,一定!” 陈无忌笑了笑,这傻丫头肯定是没睡醒。 霍三娘的脑袋从有些逼仄的厨房门口探了出来,“开饭了。” “我去端菜。”沈幼薇立马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陈无忌忽然有些慌神。 如果不是刚刚的一番谈话,他都快要忘了沈幼薇是御史中丞的女儿。 实打实朝廷大员家的闺女,大家闺秀。 “这世界可真是既荒诞又割裂……”陈无忌嘀咕了一声。 谁能想到,他一个神仙岭脚下的小猎户,竟然与两位御史牵扯上了关系,其中一位还是主掌御史台的朝廷大员,真正的高官。 饭菜端上了简陋的八仙桌。 今晚依旧是蛇羹加烫了一下,加了点油和盐的山野时蔬。 肚子终于能吃饱了,但陈无忌看着顿顿这样的吃食,也着实有些腻了。 他很想念炒菜的味道。 现在兜里有三十多两银子,他觉得是时候可以考虑安排铁锅了。 住的问题暂时可以将就着,但吃这一方面实在是忍不了了。 现在家里煮饭的东西叫釜,是吃饭最主要的家当。 这东西长得比较特殊,上面圆形敞口,下面好像粘了个飞碟。 它不具备炒的功能,只能煮。 故而在大禹,把所有食物煮成一种糊状的,像粥一样的东西是主流。 “无忌,你真的杀人了?”霍三娘在吃饭的间隙,忽然问道。 陈无忌点头。 他知道霍三娘在担心什么,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这确实一件非常耸人听闻的事情,哪怕这个世道死人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 霍三娘沉默着没说话,半晌才说道:“晚上回来好好洗洗。” “嗯,确实需要去去晦气。”陈无忌顺从的答应了下来。 其实他想说,今天晚上不一定回得来。 但还是先答应下吧。 嫂子的胆子比较小,艾草泡澡也只是她心理安慰的一种方式。 晚饭后,陈无忌拿出县衙赏赐的二十两银子交给了霍三娘保管。 他身上有卖五灵脂的十一两应该足够找铁匠搞个创新,打一口铁锅了。 往日里霍三娘见挣了银子都是开心的见牙不见眼,嘴角那点浅浅的酒窝笑的格外迷人。可这一次,她的态度很平淡,甚至好像还觉得那银子有些烫手。 在陈无忌收拾刀弓的时候,她忽然从后面贴了上来,轻声说道:“无忌,晚上回来我和幼薇一起跟你同房吧?” 陈无忌心头忍不住狠狠一跳,嘴角瞬间比AK还难压。 但想到嫂子说这话的原因,他瞬间就笑不出来了,转过身来,他掰着霍三娘瘦削的肩膀,认真说道:“嫂子,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不必要的情况下,我不会冒险冲上去的。” “我相信你,但,我还是担心。”霍三娘满眼担忧,“而且,我们也该圆房了,我想早点给你留个子嗣。” 陈无忌早就想圆了,但建立在这种情况下的圆房,让他心里有些堵得慌。 只是,有些事他是必须要去做的。 在这个世道,他要是不争一把,永远没有出头之路。 沉默半晌,他重重点了下头,“好!晚上等我回来。” 俯身在嫂子那软糯的嘴唇上咬了一下,陈无忌扛起了家传的朴刀。 在临出门的时候,又给沈幼薇来了一下。 雨露要均沾嘛。 陈无忌走了,但沈幼薇和霍三娘却傻在了院中。 刚刚那一下很快,只是咬了咬嘴皮子而已,可是对她们而言无异于被雷给打了,脑子都嗡嗡开始响了起来。 “嫂子,我……我去烧水。”沈幼薇红着脸儿落荒而逃。 霍三娘抿唇回味着刚才的感觉,轻啐了一口,“你这死妮子,你喊我什么嫂子?我现在是大房正妻,哪来的嫂子。” …… 陈无忌赶到了村口。 很多回家吃饭的村中青壮,也跟他一样正三三两两赶回来。 村口燃起了几团篝火,无聊的村民也跟外面的流民一样揪了地里的麦穗,在篝火边上烤着,指望这东西吃饱,大概得烤一捆麦子或许才差不多,大家完全是闲的没事找点事儿。 陈无忌在周围转悠了一圈,找到了陈骡子那伙人,在火堆边坐了下来。 陈不仕回来了,而且也正如陈骡子所说的带来了好吃的烧鹅。 “还真是来的早不如来得巧!”陈无忌挪了挪身子,精准的找到了鹅腿给卸了下来。 陈不仕没好气骂道:“你倒是真不客气。” “跟你们客气,这肉我怕是吃不到嘴里。”陈无忌笑道。 火堆旁的几人笑了起来,边上那个黑不溜啾的小子,悄悄给陈无忌递过来了一碗酒,“无忌哥,喝点暖暖身子,壮壮胆。我偷摸藏下来的,其他的酒已经被这几位叔父给喝完了。” “还是无畏好啊!”陈无忌笑着接了过来。 这小子不是别人,正是被袁家收了黄豆,反而还挨了半个月打的陈无畏,话不少,但性子却有些腼腆。 “你无忌哥这胆子,你还是别让他再壮了,再壮下去我担心他等会儿拿起刀连我们几个都敢砍了。”陈不仕笑骂了一句。 说罢,他扭头看向了陈无忌,“你和袁琛的矛盾,老九跟我说过了。只要有县衙赏赐的刀在那里,把心放踏实,不会有一点事。甚至,你还可以借机再做点儿文章,有没有想法?” 第71章 我看你小子是傻 “在袁老二兄弟身上做文章?”陈无忌啃了一口鹅腿问道。 陈不仕点头。 陈无忌看了一眼坐在周围的族兄弟们,侧头压低声音对陈不仕说道:“我不能直接说原因,但没必要了。” 陈不仕目光晦暗不定的看了看陈无忌,伸手摸出二两银子递了过来,“这钱拿去,有空可以给我讲讲原因,我挺好奇的。” “牵扯比较大。”陈无忌摇头,将银子推了回去,“这钱你肯定已经花出去了,还给我补什么?” “没花出去,这本就是人家退回来的。小兔崽子藏的挺深啊,我那位友人在提及此事的时候,也是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陈不仕笑骂了一句。 “这搞得我是真好奇啊,我想破脑子也想不明白,你一个整天在山上打猎的人,是怎么认识那些连县衙都噤若寒蝉的人物。” 陈无忌笑了笑,“答案你不都已经差不多知道了嘛,至于怎么认识的,完全是巧合。” “那也是你的本事。”陈不仕赞赏的看了一眼陈无忌,“我算是看出来了,我们这两辈人,就你小子有点儿出息。” 陈无忌有些好笑,“只是因为这点事,就把我抬的这么高,有点过分了,你是想让我早点摔死吧?” 陈不仕眼睛一瞪,“你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 陈无忌没心没肺的笑着,满饮了陈无畏偷摸给他藏下的半碗酒。 舒服! 陈不仕将银子塞给陈无忌,正色对众人说道:“无忌到了,我们的人也全了,我给大家说个事。” “等会儿都把自个的刀磨快点,今天晚上如果发生什么事情,胆子都给我撑圆了,哪怕怂,也别给我畏畏缩缩的往后面躲。” “你们弟兄几个,谁要是敢这么做,别怪我把家里老太爷请出来把你们这一房从族谱里面勾出去。我不求你们真的拿着刀子砍翻几个,但你们必须要有拿着刀子往前冲的胆气!” 此刻的火堆旁,包括陈无忌在内仅有十一人。 这是西山村陈氏,叔侄两代所有的青壮。 “三叔,真有流民抢我们村子啊?”陈无忌这群族兄弟中年纪最小的陈群轻声问道,他今年才只有十三岁,不过已经成婚了。 陈不仕点头,“有很大的可能。” “我今日出城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消息。这些流民不只是流民,神仙岭北面的山匪混了进来,似有举事之嫌。无忌今日遇上的,极有可能就是其中一支。” 陈无忌猛地挑眉,“难怪呢,我说那帮孙子死了人怎么那么团结,跟群狗似的撵着我追了个没完没了,如果不是府兵及时出现,我差点都甩不掉。” “你今日其实有些冲动了。”陈不仕沉声说道。 “赵氏里都死完了,他们又要抢我,我本意是趁机砍死一两个出口恶气,谁知道他们追了个没完。”陈无忌说道,“我知道我冲动了,但如果下次让我遇见,我还是会这么做。” 陈不仕嗯了一声,“虽然我认为你冲动了,但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说罢,他将话题重新拉到刚刚的事情上,接着说道:“我们村背后有一条荒废的古栈道,这些人如果举事不成,或者提前给自己留退路,我们村必会是其中之一。” “这个事,你们自己心中有数就行了,村里人我就不说了。我们陈家势单力孤,在村里说话不沾分量,我也懒得去费那口舌。” “但这一次之后,有些事情肯定会发生变化,陈家也将不会是曾经那个陈家。你们心中有疑问就先留着,如果真出了事我会告诉你们,如果没事,以前是什么样子以后还是什么样子。” 陈无忌大概猜到了陈不仕在说什么东西。 简言之,如果流寇袭村,陈家将会借机站起来。 如果没有,那就继续老样子。 正如陈不仕方才好奇陈无忌勾搭上了哪个大官一样,他对陈家的真正来历也好奇的厉害,抓心挠肺的好奇。 他们这个家族一定有不为人知的一些底蕴。 旁的不说,单看每家都有的这把刀就能看出来一点东西。 朝廷的制式朴刀,在这玩意面前简直就像是个废物。 这是个什么概念? 陈无畏小声嘟囔道:“三叔,其实应该拉着村里人一起,哪有我们自己家人冲在前面给他们打头阵的道理?” “你耳朵是不是有一半被驴毛给堵了?我说让你们冲,什么时候说过我们家必须要打头阵的?”陈不仕骂道。 “到时候听我号令就行了,别的你们暂时不需要多想。对了,到时候你们这几个小的跟着你们无忌哥,有些人,现在已经能算是老刽子手了。” 陈无忌:…… 有些人啊,也是老阴阳家了。 “无忌哥,你今天砍死了几个?”陈群好奇问道。 每次听到这个名字,陈无忌总不由得有些出戏。 真希望他就是三国那个陈群。 “加上袁琛,好像十六个。”陈无忌坦然说道。 场面顿时一静。 一群人围坐的火堆旁,瞬间只剩下火堆噼里啪啦啦的声音,陈无忌的族兄弟们齐刷刷的瞪直了眼睛,连呼吸都好像静止了。 就连捅人干脆利落的陈不仕和陈骡子,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我入袁金堂老母的,我还以为只有两三个,十六个,十六个啊……你小子这简直天生杀胚啊,头一次动刀居然砍死了十六个。要不是我是你九叔,我都想跪地给你磕一个了。”陈骡子喃喃喊道。 陈不仕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神色迅速恢复,以长辈的口吻赞赏说道:“还行,还行,那些首级给县衙卖了多少银子?” “二十两银子,四十亩地。”陈无忌隐去了妾、刀和衣服,不是不愿意说,而是没必要说那么详细,捡重要的说一说就行了。 陈不仕闻言,痛心疾首的喊道:“亏了,亏大发了啊!至少四十五两银子啊,县衙这帮人现在下手真忒么的黑,竟然只给了你二十两。” “朝廷有明文规定,百姓斩贼首一颗,赏银五两,十颗以上者,赐田产、奴仆、宅地。县衙这帮孙子银子扣了一半,宅地没了,奴仆也没了。” “奴仆有。”陈无忌说道,“其实差不多了,十五颗贼首,人家按二十算的,多了十亩的田地。” “我看你小子是傻,我们村里哪有多余的地给你?他们肯定给你随便在山上划一块,要那东西有何用?”陈不仕摇头说道。 第72章 煽动 陈无忌早就知道村里根本没有多余的地分给他。 别说四十亩,四亩都不可能。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山头。 一座山头在村民眼中或许是无用的鸡肋,但他想要。 山上那么多的木头,怎么会是无用之物呢? 仅仅只是卖木头就能换不少的银子,更别说还可以造纸。 看着陈不仕痛心疾首的样子,陈无忌笑道:“县衙在政绩之外,人家肯定还想要落点儿实实在在的好处,那些东西本就不可能完完全全依照律法落到我的口袋里,已经不亏了。” 那十几颗贼首能落下这么好处,陈无忌甚至认为都能算是好的了。 如果人家只给几两银子就打发了,他好像也奈何不得。 陈不仕叹了口气,“话糙理不糙,说来说去,只能怪我们是升斗小民,民不与官斗,民也没办法跟官斗。” 因为陈不仕这一句话,火堆旁的气氛忽然多了几分压抑。 陈无忌失去的是赏赐的田地,可其他人想到的,却是连年增加的赋税。 那些东西,正在把他们往绝路上逼。 现在的税收已经品种繁多到他们数都数不过来,有时候甚至提前收一次,到了日子换个名目再收一次。 这时,不远处的袁氏众人忽然发生了一阵骚动。 陈无忌瞥了一眼,将放在一旁的刀拿在了手中。 “先别动。”陈不仕沉声说道。 袁氏族人簇拥着袁金堂走了过来,浩浩荡荡,足有七八十号之众。 在西山,袁家人是最多的,足有六十多户。 今日一时激愤砍死了袁琛,陈无忌当时还挺担心他们会抱团。 结果他们什么都没做,看天的看天,观云的观云。 这个时候却忽然间好像回过神了一般,簇拥在袁金堂身后。 看样子,袁金堂应该给他们许诺了一点不错的东西。 “老九,去无忌家里看看。”陈不仕忽然说道。 陈骡子目光冷冽的扫了一眼正在围上来的袁氏族人,起身离开了火堆。 “多谢!”陈无忌说道。 “别跟我整这文绉绉的东西,家里我不进去,你先别急着谢。”陈骡子挤了挤眼睛。 陈无忌一阵无语,“说你狗东西都算是夸你了。” “嘿嘿,嘿嘿……”陈骡子贱笑了两声,离开了。 “来人,把陈傻子给我绑了!” 袁金堂沉着脸走了过来,悲愤怒吼了一声。 几个袁氏青壮手里拿着棍棒刀枪,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陈无忌淡定起身,“想死就过来,里正的儿子我都能杀,你们这几个贱皮子可以试试我的刀快不快。” 那几人猛地停下了脚步,脸色霎时有些难看。 他们犹记得陈无忌当时砍杀袁琛时的样子。 一刀,就一刀啊! 面无表情的一刀,袁琛的脖子就差点断掉了。 “他杀了我儿,杀人就要偿命,明日我们扭送县衙,你等也算是擒贼有功。我们这么多人,你们几个到底在怕什么?给我上!”袁金堂面沉如水,怒声喝道。 曾经他瞧不起陈家人,可此刻他忽然对自己的家族既嫌弃又恶心。 人家陈家人平日里亲情寡淡,甚至还有些不和。可出了事,人家不管对错都护着族人,抱团取暖,连半大小子都能拿起武器,眼神里还没有丝毫畏惧。 可再看看他们,明明人多势众。 他还每人许诺了一百文钱,结果竟然被陈傻子一句话就给镇住了。 被袁金堂催促了一嗓子,那几个袁家青壮这才再度挪动了脚步。 陈不仕等人也在此时站了起来,神色坚毅的站到了陈无忌身后。 那几个袁氏青壮的脚步再度一顿。 “大伯,要不我们一起上吧?我们几个好像打不过。”一名袁氏青壮扭头喊道。 袁金堂差点被这一嗓子气到吐血。 狗东西,蠢货啊! 气势啊,气势拿出来啊。 你们他妈的是去抓人的,不是做贼,为何要鬼鬼祟祟? 陈无忌嘴角勾着嗤笑,高声说道:“不劳里正费心,县衙的大门朝哪开我知道,明日我自会去县衙投案。只不过,等我投了案我就不知道我们两个到底是谁会遭殃了。” “也不知道纵容儿子和族人抢夺县衙所赐,会是个什么罪名?能不能砍头?我今日刚从县衙拿回来的赏赐,还没进家门就被里正和儿子带着人给堵了,县令大人应该会很欣慰里正的速度。” 袁金堂面色微变,“你什么意思?哪来的县衙赏赐?” “你眼瞎啊,没看到我之前拿的刀是朝廷制式朴刀?”陈无忌喝道。 袁金堂心中狠狠一震,这傻子怎么会有县衙赏的刀? 他做了什么?! 县衙的制式朴刀,绝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赏给百姓的。 一时间,袁金堂的心中好似冒出了十万个为什么,不管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胡言乱语,我儿何时抢了县衙赏赐给你的东西?分明是你蓄意报复,故意杀人!”袁金堂喝道。 他抛开了自己想不明白的问题,决定还是在杀他儿子这件事上下手,不能被这陈傻子给牵着鼻子走。 凭他在县衙的人脉和关系,即便陈无忌真做了什么有功的事也无济于事。 “里正,装傻充愣可不会让你占了优势,今日之事村里人都看见了,我有的是人证!”陈无忌淡漠说道,“先抢朝廷赏赐之物,紧接着又要围攻我等,袁里正,难道你也要趁机举事?” “你放屁!”袁金堂怒喝道,“老夫是擒拿你这个穷凶极恶的凶犯!” “可我看着你就是要举事,你跟外面那群流寇该不会是一伙的吧?”陈无忌充分发挥了主动想象力,不要钱的脏水一盆接着一盆往袁金堂的身上浇。 袁金堂快被气疯了。 这个傻子忽然间不傻了,嘴巴还利索的厉害。 “我劝大家伙都留个心眼,小心袁家这伙人忽然发疯杀你老爹老母,抢你媳妇,夺你粮食。”陈无忌看着周围其他的村民,高声喊道。 “我是杀了人,但我没跑,我不但没跑,我还站在这里跟大家伙一起守村子。可你们再看看里正和袁家人在干什么?趁机发难,浩浩荡荡的要攻击我们陈家人。早不发难,晚不发难,偏偏这个时候找事,你们不觉得巧合吗?兴许外面已经有流寇在等着了!” “诸位,等我们陈家倒下了,你们能搞得过袁家这浩浩荡荡百十号人吗?” 第73章 我不是流寇 陈无忌一番话说完,周围看热闹的村民神色瞬间就变了。 “我说之前陈无忌杀人的时候,袁家人怎么屁都没有放一个,反倒现在忽然聚起这么多人发难了,原来是在等时机啊!”人群中一个壮汉忽然喊道。 “不要那么多废话,先堵起来!” “袁老二那狗东西今日还趴我家墙头,偷窥我那婆娘洗衣服!” “他这前几日也在我家门口晃悠!” “包的跟个猪头一样,还贼心不死!” “堵什么堵,打死他们,早就看他们不是东西了。” “对,打死他们!” …… 村民们气势汹汹的涌到了陈无忌周围。 原本还人多势众的袁氏族人,瞬间就变成了势弱的一方。 袁氏虽是西山村最大的大家族,但全村其他杂姓村民联合起来,他们就有些不够看了。 袁金堂的脸色黑成了一块锅底,他愤怒喝道:“一群蠢货,老夫是为了抓杀人凶犯,你们包庇凶犯,你们才是要造反!” “不需里正亲临,陈无忌不管什么原因杀人,确实是杀人了,他,我们这么多人会盯着的。但是,你这老杂毛要是再敢动一步,就别怪我们下手狠。”刘家的刘铁锤高声喝道。 这小子是村中的巨无霸,家里并不富裕,可他却硬生生长了两米的个头,身形跟小牛犊子一般魁梧。 他家是村里除了陈无忌之外,另外的一户猎户。 不过这手艺到了刘铁锤这儿基本上算是没落了,刘铁锤不喜进山打猎,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城里给人扛包、拉车,只有城里没活的时候才会进山转悠几天。 刘铁锤的话,引起了村中无数人的强烈赞同,纷纷怒喝让袁家人滚一边去,再动就打死! 袁金堂一时间想杀人的心都有了,气的心肝儿都在乱颤。 一群蠢货! 蠢到家了! 就在两拨人剑拔弩张之时,一群人打着火把出现在了村口。 这群不速之客的闯入,让闹哄哄的村民忽然安静了下来。 无数双眼睛交汇在了一起,有人茫然,有人惊惧。 陈无忌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匪首。 就是那王八蛋带着人撵着他杀了没完没了。 “袁金堂,你个狗东西还说你无有造反之心!”陈无忌忽然一声大喝。 “诸位,接应袁家的贼寇来了,抄家伙啊!” 村民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眼睛都还算好使,一看那些人手里染血的刀子,再看看他们扛在肩上的女人和财物,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人群一时间闹哄哄的像是成了一窝蜂,有人惊惧后退,有人壮着胆子举起了武器,但脚掌却好像跟地面焊死了。 “父老们,上,我们不上,我们的钱粮和妻女都会是他们的,他们不会对我们手下留情的,赵氏里都被他们杀绝了!”陈无忌见状,再度加了一把火。 指望这些不是军户的寻常百姓,在遇见贼寇的瞬间就嗷嗷叫着往前冲,并不现实,只能捅他们的软肋,逼着他们上。 真正的贼寇来了,不上不行了。 不上就大家一起死! 这伙人穷凶极恶,他们是真的会杀人屠村的。 看到他们的瞬间,陈无忌的眼前已经浮现了赵氏里的惨状。 府兵无能,竟然让这群人给跑脱了。 村民们看到流寇手中染血的刀子还有些发怯,可陈无忌一句,抢你钱粮,辱你妻女,他们的脊椎骨瞬间就被顶住了。 身后就是他们的村子,就是他们的家人妻女,能躲到哪里去? “杀!” “砍死他们!” “保护村子!” 村民们喊着乱七八糟的口号,挥舞着各不一样的武器冲了上去。 袁金堂却人麻了! 当流寇出现的那一刻,他的脑子彻底的空白了。 他就想不明白,这群畜生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偏偏出现在西山村? “大伯,我们怎么办?”有袁氏青壮问道。 “什么怎么办?杀贼啊!”袁金堂近乎咆哮喊道,“你老母那么大年纪了,你还想让流寇给你再要个弟弟?杀!” “那陈傻子……” “陈你妈个头啊,快杀贼!”袁金堂吼道。 现在不管说什么都不能再对陈无忌动手了。 一旦动了,他哪怕不是流寇,也一定是流寇了。 村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再加上陈无忌那个孙子刚刚泼的脏水,他就算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他一定会成为了县令功劳簿上的一笔政绩。 周不平也麻了。 他只不过是想找个地方休整一下而已。 白日里他们被一个疯子砍了足足十四个最可靠的兄弟,大仇还没能得报,就被府兵给围了,抢的东西近乎丢完了不说,他从山上带下来的兄弟又折损了二十几人,差点全军覆没。 一路辗转逃逸,周不平终于找到了他分出去的人马,马马虎虎凑了个两百来人,结果又好巧不巧的遇见了府兵。 一番鏖战,他聚拢起来的流民死的死跑的跑,等到天黑的时候又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人。 周不平心累了,认为自己举事的时机选的不对,黄历没看准。 他放弃了收拢其他的流民,和同伙商议了一番之后,选了西山村这个被群山包围的偏远小村,准备劫掠一波然后进山暂做休整,再图大事。 这个村子,可是他们精挑细选出来的。 村子偏远,进村的道路只有一条,背靠群山,一旦事情有任何不对,他们就可以迅速藏到大山里。只要一进山,再多的府兵都绝对奈何不了他们。 听说这条村子的背后还有一条古时的栈道,若后面举事不成,他们还可以沿此地北上,直达老巢再度龟缩起来。 可周不平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明白,这个偏远的村子竟然严阵以待,数百的村民点了无数火堆就在村口等着他们。 他们是神吗? 随着喊杀声的响起,周不平的疑惑和不解也淹没在了刀光剑影中。 “撤!快撤!”他嘶吼喊道。 虽然他们面对的只是一群村民,可不能打。 他们打了一天了,太累了,人数又远远少于对方,打就是死! 流民死了倒是可以再鼓动,这些人周不平并不心疼。 可他从山上带下来的兄弟,只剩下不到十人了。 再死他的大事就彻底搞不成了。 跑,必须跑! 等休养生息之后再回来复仇,屠了这个破村! 第74章 藏锋 西山村的喧闹和混乱,一直持续到了天明时分。 这个深沉的夜,扰动了西山村所有人的心弦。 冲在前面的青壮一边擦着手心里的汗,一边撑着胆子往前面冲。 躲在家里的妇孺老幼,瑟瑟发抖的蜷缩在自认为隐蔽的地方。 孩子吼的声嘶力竭,大人也在默默掉泪。 退缩不敢上前的青壮也大有人在,冲着冲着人就不见了。 他们悄悄的离开,匆匆带上家人一头扎进了身后的大山。 往日里白天都不是所有人敢深入的大山,今天晚上却出现了成群结队的村民,和凶残的流寇相比,他们宁愿赌一把山里的猛兽不在家。 陈无忌砍翻了四个,其他的就追不上了。 这些流寇全然没了他白日撞见时的嚣张气焰,根本不冲,甫一照面就选择了边打边退,只不过他们鸡贼的在撤退的时候来了几次假冲锋。 等到西山村村民收拢人手回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基本上亮了。 “袁金堂死了!” 陈不仕走了过来,将两个狰狞的人头稳稳的放在了旁边的草地上。 陈无忌顿时就不想跟他说话了,“你给他们转个方向,这么看着我,我难受。” 陈不仕哈哈笑了起来,“你小子砍了那么多,还怕这个?” “砍的人多不是我有多大的本事,而是我想活命,被硬生生逼出来的。”陈无忌说道,“赶紧让他们看后边去,瞪那么大眼睛盯着我要干什么?” 陈不仕给那两颗首级换了个方向。 “袁金堂怎么死的?”陈无忌这才问道。 “你要不要猜一猜?”陈不仕神秘兮兮的说道。 陈无忌摆了摆手,“你猜我猜不猜?不管他怎么死的,这老东西死了对我就是好事。只可惜,我没有亲手弄死他们。” 几次三番想弄死他,还要抢嫂子,这早已是不死不休的死仇。 “无趣的家伙。”陈不仕摇头低骂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中途混进了两个胥吏,虽然他们把衣服换了,但脚上的鞋子我看了个真切。” “两人在杀了袁金堂之后,就离开了。我抽空看了一眼,他们又奔村里来了,这事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别否认,我知道肯定是你干的。” 陈无忌知道这是那位张御史的手段。 虽然他在村里的大麻烦终于解决了,但他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朝廷御史指使县衙胥吏当刽子手,这就是地方豪族的手段吗? “我们头顶这天……”陈无忌低喃了一句,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出口。 陈不仕嗤笑,“你应该庆幸,这个大官是你认识的,而不是袁金堂认识的。这天是白的还是黑的,你我不管怎么伸手都够不着,庆幸就是了。” 陈无忌确实庆幸。 庆幸那位张御史在嫌弃之余,还能施点儿恩。 是个讲究人。 但他,也讨厌这种让他后背发凉的方式。 很难说,张御史这么做有没有施恩之余警告他的成分。 他们明明可以把袁氏兄弟塞到大牢里,以律法给弄死,却偏偏用了这么直接,官兵私用以彰显权势的方式。 “好事,我躺赢!”陈无忌笑了笑。 抛开这一切的原因和深意,袁金堂死了他的心病也能去了。 老是担心自家的围墙不够高,大门不够结实的日子,实在磨人。 “可惜,他这么一死还算是立功了。”陈不仕有些遗憾。 陈无忌轻笑了一下,“县令肯定更愿意看见他的治下有奋勇杀贼,英勇战死的里正,而不愿意看见一个鱼肉乡里,肆意妄为,还极有可能会牵扯到他的里正。” 说罢,他看了一眼陈不仕砍了大半夜的战绩,“你追着砍了那么久,就带回来两颗首级,藏的是不是有点儿太明显了?” “我一个文弱书生,砍两人已是极限了,你当我是你这样的莽夫啊?”陈不仕笑说着摆手,“尽力了,真的尽力了啊!” 陈无忌:…… 这个臭不要脸的。 陈不仕话锋一转,忽然说道:“不过,你这刀法有空可得练练,全凭兵刃之利和一身气力,砍这些流寇尚可。但要是遇上厉害的,你小子一刀就得毙命。” “我上哪练去?”陈无忌无语问道。 抬眼望去,全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很多人拿起刀只是为了砍木头,他找谁练功夫去? 就算花钱找人学,县里好像都没个这样的地儿。 “有空让骡子教教你。”陈不仕说道。 “他会?”陈无忌有些惊讶。 陈不仕轻笑,“打铁的一般都会点手艺,肯定不会太高明,但随便学个一招半式的还是可以的。” “我们老陈家总是时不时会给人来点儿惊喜,我改日就去!”陈无忌痛快说道,身边有师傅可以拜,可羊毛他肯定不会放过。 陈不仕笑骂了一句,“不要阴阳怪气的旁敲侧击了,该说的时候,我会说的。有些事知道的多了,对谁都不是好事,先好好打你的猎吧。” “我只是担心我脖子上这个东西,算了,不问了。”陈无忌摇头,看向了正慢慢往回走的村民。 当注意到那些被抬着回来的人,他的眉头蹙了起来,“还有人死了?” 他冲的比较前,并没有注意到后方的动静。 “被踩死的。”陈不仕神色恹恹,“流寇几次假冲锋让大家伙乱了阵脚,一时不慎自己人就被踩死了,最憋屈的死法。” “陈群,把你们几个的首级送给那几个死掉的人,银子我给你们补!”陈不仕忽然对远处的陈群几人说道。 陈家青壮只有几人受了点轻伤,不但没有一人伤亡,反而近乎人人都有斩获,就连最怂的陈无畏都带来了一颗首级。 不过那小子也被吓傻了,到现在还在那里一边哆嗦一边吐。 “三叔,干嘛要给他们白送好处?一颗首级最少也要二两银子呢!”陈群走过来,不悦问道。 “让你送就送,银子我补给你们。”陈不仕说道。 “哦……” 陈无忌瞥了一眼,“你要真想藏锋,不如留下骡子的斩获,你们其他人的都给出去,有我一个在前面顶着就行了。” “我今天逼不得已出手,想再藏肯定是藏不了,你们就别再露了。” 第75章 忽悠 陈家到底背负着怎样的秘密,陈无忌到现在依旧无从得知。 陈不仕这个家伙的嘴巴比谷道还要严丝合缝,陈无忌旁敲侧击多次,都被他非常直白的遮掩了过去。 如今陈无忌也死心了。 不问了。 问了也改变不了他是陈氏族人的身份。 就陈不仕和陈骡子这俩孙子干的事,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他肯定也好不了,高低得是一个连坐。 所以还是先把该挣的银子挣着,该谋的身份想办法谋一谋。 如果能在南郡混到一定的身份或者人脉,届时这点秘密于他而言,也许也就无关紧要了,哪怕出了事,也有了腾挪的空间。 现在想那么多,徒增烦恼罢了。 “有些人不当傻子后,这个脑子简直好的可怕。”陈不仕赞道。 陈无忌的脸有些黑,“别夸,你再夸小心我砍你。” 陈不仕哈哈笑着,起身喊了陈群等人将大家砍到的首级悉数送给了那些无辜被踩死之人的兄弟叔伯,不过倒也不是完全白送。 陈无忌看他们比比划划,还往他这边指的样子,有部分应该是卖掉了。 这样也好,送一些,卖一些,陈家人就显得没那么可疑了。 否则也容易让人引发猜想。 村里人应该不会在意,但谁知道县衙那帮人会不会忍不住多想一下。 片刻后,陈不仕走了过来,“东西都处理好了,我们刚刚顺带简单商量了一下,袁家出一个人,再加上其他几姓推出来的刘铁锤,以及你,你们等会儿把这些贼首拉了,去一趟县衙。” “我就不去了,他们二人去了就可以了。”陈无忌说道。 他还惦记着山里的陷阱。 反正贼首已经在这里,他至少八两银子已是稳稳当当,去不去都一样。 “你去过县衙,对此事比较清楚。”陈不仕劝道。 “你方才不也说了,你现在已经挡在前面了,风头已经出了一次,再出一次又何妨?有这一次,你应当能在县令大人面前混个脸熟。” “不要小瞧了一个脸熟,一旦你小子有运道,若能混个胥吏,岂不比你当猎户强?” “你方才说的东西很有道理,我们确实也该在明面上有个人物,免得老是被人欺负来欺负去,当地里的杂草想怎么薅就怎么薅。若非你早已过了读书的年纪,我们定然保你考一个功名出来。” 陈无忌面无表情的看着陈不仕在那里胡说八道。 一个有正经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劝他一个猎户去混县衙的差事,还要读书?这家伙昨晚打架被流寇把脑子里面的东西给砍掉了? “你这什么眼神?”陈不仕问道。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东西?说了半天不是在说你自己吗?赶紧去吧。”陈无忌摆手。 陈不仕呆了呆,忽然低骂一声,一把提上陈无忌砍的贼首,扭头就走。 朝阳彻底的升了起来,金光璀璨。 陈无忌深吸一口不太清新的空气,径直回了家。 那些死去的人也被族人抬着回了家,以袁家最多,包括袁金堂在内死了三人,刘家有一个,还有一个周家的。 虽然死人是悲痛的,但相比于赵氏里,这个结局已经算是非常好了。 其实也正是因为赵氏里的惨剧,才让西山村的百姓罕见的凝聚了起来。 砰砰砰。 陈无忌敲响了紧闭着大门,“嫂子,幼薇,我回来了。” 昨晚没能圆房成功,让陈无忌也颇为遗憾。 不过今天应该是个好日子。 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一阵哐当哐当的声音后,霍三娘和沈幼薇一起打开了院门。 “无忌,没事吧?” “太好了,夫君无事,我们快去圆房吧。” 陈无忌和霍三娘猛地扭头看向了沈幼薇。 这话说的有点儿吓人。 沈幼薇被两人盯的有些害羞,“我这话……没错吧?昨晚姐姐你一直念叨着要圆房、圆房,甚至都……反正此时天色尚早,夫君一夜未睡肯定是要睡一觉的,我们陪着夫君再睡一觉,应是可以的吧?” 霍三娘脸红了,悄悄在沈幼薇腰间的软肉上拧了一下,“快去烧水,给无忌洗洗。” “洗完了睡?哦,好呀。”沈幼薇如一阵旋风进了厨房。 霍三娘头疼的拍了拍额头,难掩羞涩的对陈无忌说道:“无忌,白天做那个事不合适,今天晚上……晚上等你回来……” “其实我觉得幼薇说的没错。”陈无忌坏笑说道。 他也喜欢白天。 看的清楚。 晚上哪怕现在油灯换成了蜡烛,可光线依旧昏暗。 “没错什么呀,万一有人来怎么办?晚上,晚上。”霍三娘急急说罢,迅速转移了一个话题,“昨晚我听着动静非常大,真有流寇来了?” 陈无忌颇为遗憾,点头应了一声后说道:“幸好村里早有准备。” 霍三娘眉头悄然拧成了一个疙瘩,“我方才听见有哭声,可是死了人?” “嗯,死了好几个,这种事死人太平常了。”陈无忌说道,“和赵氏里相比,我们已经算是非常的幸运了,赵氏里怕是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谢天谢地。”霍三娘双手合十,轻轻叨念了一声。 “晚点,我们去给死去的人家送点东西吧?多少也是个心意。” “行。”陈无忌点头。 洗了个艾水澡,陈无忌就上炕了。 一宿未睡,加上精神时刻紧绷着,他早已累的不行了,脑子发沉。 可躺到炕上之后,他反而睡不着了。 眼前全是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嘶吼声、飞溅的血痕和尸体。 他强行闭了一会儿眼睛,那些画面却始终挥不去,无奈又睁开了眼。 看样子还是不够累。 暖阳当空的院子里,霍三娘和沈幼薇似乎是在做鞋子,隐约可以听见麻绳穿过鞋底的声音,大概是担心吵到他,俩人都没有说话。 陈无忌翻了个身,又尝试了一下。 片刻后无奈的放弃了。 睡不着,眼睛一闭就是刀光血影。 “不只是不够累,看样子心态也还不够强,这点事情竟连睡意都逼没了。”陈无忌自嘲的低喃了一声,索性不睡了。 自打穿越到这个时代,他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如今事到临头,还是犹有欠缺。 很多人眼中的穿越,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是权势、美人和征伐。 可当陈无忌睁眼发现自己身处的时代之后,心里升腾起的第一个反应是饥荒、混乱、刀兵和权势的碾压。 而如今,这些东西他正在一步步的经历。 第76章 山里的女人 午时。 一个消息忽然在村里传了开来。 袁老二上吊了。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没人知道,袁家人请他过去主持葬礼,一进门发现他吊在梁上已经邦邦硬了。 陈无忌听到这个消息后,特意过去了看了一眼。 死的一点都不惨,而且舌头也没有传说中那样耷拉到脖子上,反而嘴巴闭得死死的,就是脸看着青的厉害,有点儿吓人。 “袁老二居然也有想不开的时候?你们谁知道因为什么?”陈无忌非常认真的向周围的人问了一句。 几个帮忙抬尸体的袁家人瞬间纷纷避开了陈无忌。 陈无忌昨天晚上砍人的英勇事迹还在眼前。 现在这位袁家人眼中的傻子不但不傻了,还变成了一个凶神。 凶到让他们连对视一下都有些胆怯。 “袁有为,你躲什么躲?问你话呢!”陈无忌冲一个年轻人喊道。 这小子是袁老二的侄子,曾经也是欺负他的中坚大将。 袁有为身体猛地一抖,期期艾艾说道:“可能……可能是因为没抢到别人的婆娘,太气了……就想不开了。” 陈无忌差点没忍住笑了,这小子脑回路可以啊。 居然连这么生僻的理由都能想得出来。 “幸好我昨晚在外面砍人,要不然这一次我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陈无忌不无感慨的说道,“你们要不要报官?” “自尽的,好像没必要报官吧。”袁有为说道,“族里死了好几个人,也没工夫再节外生枝。” “也是,你们忙吧。”陈无忌欣赏了一圈,就悠哉悠哉的回了。 这个贱人终于死了。 他的念头瞬间通达了。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他没能在袁老二死前说上几句,把念头再顺一顺。 午后,陈无忌去死了的那几户村民家里看了看,给带了一些蛇肉,算是他的一点心意。 完事后就直接进了山,去检查布置下的陷阱。 收获还算不错。 只是让陈无忌郁闷的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全是狼字辈。 将近二十处陷阱,弄到了两只黄鼠狼,一只狼獾。 狼獾这个东西,陈无忌还是第一次遇见,长的跟熊很接近,但皮毛似貂,尤其它的尾巴,上手一摸就知道是好皮毛。 收拾好猎物,陈无忌将陷阱又都重新布置好,就打算直接下山。 村里这两日很不安分,他不敢离开太久。 如今家里有粮有肉,兜里也有足足三十多两的银子,打猎也就没有那么急迫了。他着急上来只是为了看一看陷阱,免得又跟那日一样陷阱全被毁了,猎物只见一地的毛。 路过半山腰小溪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水产品好些日子没看了,就顺带拐了过去。 天天吃蛇羹烫野菜,他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打算碰一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弄条鱼或者山蟹之类的改善一下生活。 结果鱼没碰到,倒是叫他碰见了一个人。 还是个女人,正坐在水塘里洗澡。 陈无忌的目光落在女人那惊人饱满上的时候,脑子里瞬间联想到了董永和猪八戒,不过在现实世界里,这样的事情肯定是不会发生的。 但这女人是真好看,也大。 差不多二十左右的年纪。 “哪里来的狗东西?滚开!” 女人注意到突然闯入的陈无忌,厉声喝道。 气场有些硬,双眉一挑,眼神凌厉全是杀气。 陈无忌的脸色瞬间有些不好看。 无意撞见而已,犯得着这么侮辱人吗? 不过这女人应该不是一般人。 寻常女人可没有胆子在这深山老林里面转悠,更别说洗澡了。 陈无忌没有理会对方的呵斥,目光落在了岸边的衣服上,试图从对方的衣着上判断一下身份,再做打算。 结果并无所获。 衣服是很寻常的粗布衣裳,还是男装。 这女人是女扮男装而来的。 “你看什么看?再看本姑娘挖了你这一对招子,再杀你全家,滚!”女子双手护住要害,怒声喝道,语气生硬的跟金铁一般。 陈无忌冷笑了一声,“道歉,不道歉我让你下不了山。” 虽然他无意撞见这女人洗澡,下意识看了两眼有些失礼。 但是这女人说话的杀气实在是有些太冲了。 还要杀他全家,那就试试看。 “狗东西,你让谁道歉?”女子骂道。 “让你这个狗东西道歉!”陈无忌冷声说道。 “再给你一个机会,给我好好道歉。否则,我烧了你的衣服,然后把你先入后杀,这林子里莫说死个你,就算死上十个你也不会有人发现!” 说话间,他拿刀挑起女人的衣服扔到了一旁,“长得倒是挺漂亮,可惜长了一张嘴巴,你要是不开口,我还能当你个美女。” 女人看到陈无忌的动作,这才有些慌乱。 她只顾着护要害,把衣服给忘了…… “把衣服还给我,我给你道歉。”女子的脸色舒展了几分,放低姿态说道,“我还可以给你银子,一百两行不行?” “不行,我忽然改变主意了。你这女人想杀我,所以我们俩其实没必要再谈了。”陈无忌将女子的衣服扔到更远的地方,然后开始卸身上的猎物。 女子这下子彻底的慌了,“你做什么?你要做什么?我道歉,道歉!错了,真错了,我不该威胁你的,你把衣服穿好,穿好!” “你个王八蛋,把衣服给我穿好,我命令你,穿好!!” 陈无忌没有理会,脱了衣服就跳下了水塘。 这女人,是真的想杀他。 别人的善意,他或许还要稍微分辨一下是真善还是假善。 但别人眼中恶意,杀意,他一眼就能确定。 这女人在他刚刚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有杀他的意图了。 莫名其妙的! 陈无忌面无表情的走到了女子的身旁,“因为我无意间看见你洗澡,你就要杀我,你很凶啊,人命在你眼里这么轻贱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你走开,走开啊!”女子奋力往远处游去,搅得水面一片雪白光影浮动。 陈无忌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强行将她扯了过来。 “跑什么跑,我们两个现在各凭本事,到底是我先入后杀,还是你杀了我,很公平对不对?”陈无忌冷笑说道。 不管她什么身份,今天她走不了。 一个袁老二带给他的威胁已经让他有了非常充足的前车之鉴。 所以有时候效仿一下陈不仕和陈骡子的办法挺好。 起码可以杜绝他们借用权势的机会。 第77章 皇城司 陈无忌很干脆,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一个女扮男装,在这深山老林之中洗澡,只因他无意间撞上就眼中满是记恨,要杀他全家的女人,他有什么犹豫的? 陈无忌现在就看她的态度,决定要不要把她永远埋葬在这个地方。 深山、女扮男装、张口便是杀人,这几个条件结合在一起,这女人不出意外,恐怕是有点手段在身上的绿林之辈,或者干脆就是匪。 绝对不可能是什么良家妇女。 曹操最为人所诟病的一件事,就是因为误会杀了其父结义兄弟吕伯奢一家,但站在一个逃亡者的角度,他的神经是时刻紧绷着的,隐秘角落响起的磨刀声和谈话,他肯定没办法做到淡然处之。 无非跑或者杀而已。 陈无忌现在也同样面临着这个抉择。 放了这个女人,他担心这女人会报复。 可真杀了,他又有些干脆不起来。 虽然他心中的想法已经大面积的偏向了曹操的做法,但一个在和平年代的现代人,让他先下手为强,以绝后患,着实有些艰难。 “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陈无忌用力的问道。 这水塘里的水产品,短时间内怕是吃不得了。 陈无忌有点儿遗憾。 女子痛苦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冷笑,“杀了我吧,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千万千万不要给我有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否则,我不但杀你全家,你的十族都要死。” 陈无忌一把捏住了女子的脖颈,“你别急,我会成全你的!只是不是现在!” 女子紧闭着眼睛,忽然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话就不说那么狠了…… 谁知道一个小小猎户居然会有这么狠的心肠。 虽然嘴上不想认输,但其实她一点也不想死。 女子猛地睁开眼睛,用力瞪着陈无忌,试图腾出手先下手为强,砍了这个万恶的猎户。 但一番尝试后,她无奈放弃了。 她,京中人人畏惧的母老虎,竟然被一个猎户在山里给…… 女子想到这里忽然愣了下。 猎户打老虎…… 这他娘的竟然好像还有点合理。 真是见了鬼了,出门一定没看准黄历。 “秦斩红!” 强迫自己冷静又冷静之后,女子神色冷冽的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斩?斩杀的斩?”陈无忌问道。 “是,不识字啊你!” “斩红,还真够形象的,你这名字都注定你有今日这一劫啊!现在就看你只是掉点血,还是连性命一起丢在这神仙岭了。”陈无忌说道。 这女人居然连名字都取得杀气腾腾的。 也不知道她爹当年是怎么想的。 秦斩红闻言,半晌没回过神来。 她的名字是自己改的。 为了证明自己不弱于男子,也为了让自己更有杀伐之气。 可她真没有想到此生会有这一出。 落下的红,好像也的确能叫做斩红。 该死的,真晦气! “来这里做什么?”陈无忌再度问道。 “查案!” 秦斩红摆烂了。 她挣不脱这个跟熊罴一般力气贼大的家伙,又不想死,只能选择妥协。 陈无忌心中咯噔一声。 完蛋! 猜测失误,这女人竟然有朝廷背景。 秦斩红注意到陈无忌的脸色,忽然戏谑的讥笑了一声,“怕了?怕了就老老实实放开我,先前之事确实是我不对,只要你现在放了我,我可以既往不咎。” “我不信!”陈无忌沉声打断。 “你这女人嘴里的话,没几句是真的。只因我无意间撞上就扬言要杀我全家,如今我们俩都成了这般样子,你却说要放过我?你糊弄鬼呢!” “就算是你有朝廷身份又如何,劳资光脚的怕你一个穿鞋的?这山上猛兽极多,我杀了你再打赏给那些猛兽,你指望你的同僚能查到什么?罪名肯定不会是我这个小猎户的,毕竟小猎户哪有胆子杀你这种大人物呢!” 秦斩红的表情僵住了。 这狗贼居然不上套! 现在的猎户都精到这个地步了吗? “查的什么案?” “事涉机密,此事你不能知道。”秦斩红又傲娇起来了,“我出自皇城司,那个地方你或许没听过,但一般的案子不会落到我们手中。” 陈无忌确实不知道大禹的皇城司是干嘛的。 但他知道宋时的皇城司。 职能和锦衣卫大同小异。 本以为这女人会是个江湖中人,没想到竟然惹了这么大一个腥臊。 现在是真有些棘手了! “本来我还想着看你的态度,长的这么漂亮,能不杀就不要你的命了。现在看来怕是行不通了,这么大的衙门我一个小小猎户还真惹不起。”陈无忌故意说道。 他想不出来更好的办法,只能把这个皮球踢给秦斩红,让她提。 “等等!”秦斩红高声喊道。 “你我已有夫妻之实,我不会找你麻烦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那就下山领证,不是,登婚书!”陈无忌说道。 秦斩红:…… “我发誓还不行吗?”她无语说道。 第78章 山里捡了半个媳妇 发誓是这个世间最廉价的保证。 哪怕秦斩红发多么重的誓,陈无忌依旧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但是,他还是放弃了之前的想法。 这个女人杀不得! 他必须换一个其他的方式,保证自己的后路。 皇城司的人出现在这偏远之地,必有皇命。 一旦出事,就等于是捅了马蜂窝。 哪怕他做的再细致,也很难保证会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一旦被查实,那就是灭九族的勾当。 “别发誓,这东西没一丁点用,你自己都不相信的东西就别说给我听了,还是说点有用的吧,成婚这个选择我看就挺好。”陈无忌说道。 秦斩红像泄气的皮球一般讷讷说道:“我身负皇命,哪能随便成婚?我真不杀你,也不找你的麻烦,你怎么就不相信呢,做人不要这么过度谨慎啊!” “那我给你一条路,我也不需要你跟我下山到衙门写婚书,你只需要手写一份,然后再给我留个信物即可。”陈无忌说道。 “婚书中要写清楚,你在神仙岭偶遇了我这个小小猎户,然后见色起意,强行占有了我,有了夫妻之实。” 秦斩红的眼睛瞬间瞪的如铜铃一般,“你……你……你可真是厚颜无耻啊你,你怎么说得出口的?” “是你无理在先,我只是为了保命而已,写不写?”陈无忌喊道。 秦斩红人麻了。 天下的男人千千万,但这么无耻的,可真是亘古未见。 “写,写。”秦斩红无奈妥协了。 她不敢赌陈无忌的心能有多狠。 “我见色起意,占有了你,但又不想负责,故而暂时各行其事是不是?写,等会就写。”秦斩红确认了一遍。 “嗯,信物就用你脖子上这一块玉。”陈无忌说道。 “这不行!”秦斩红立马拒绝,“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遗物,不能留给你,你换一个,我衣服里有一把短剑,你拿走吧。” “有意义的信物才有意义,才能公堂上证明我是为你所害,我拿个匕首有何用?”陈无忌说道,“你要舍不得,就掰成两半。” 秦斩红差点被气出心梗。 一个小猎户而已,哪来这么缜密的心思? 心狠手辣,心思缜密,这家伙不去探事司当探子真可惜了。 “行,给你!”秦斩红气呼呼说道。 “现在没什么可担忧的了吧?能不能专心点,本姑娘的人生头一次,有生死之危也就罢了,你好歹让我乐呵一点行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逗鸟遛狗呢。” 有些人那么臭不要脸,她还顾及什么廉耻。 秦斩红的反应让陈无忌有些诧异。 这女人还真是彪悍! …… 半个时辰后。 秦斩红软绵绵的靠在石头上,看着陈无忌起身,有气无力的说道:“你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我不会杀你的,好歹你现在是我半个夫君。” 她说出来的话温柔体贴,但心里却在发着狠。 等着吧小王八蛋,本姑娘不折磨死你,我就不姓秦。 虽然舒服归舒服,但他敢用强,这一条不可饶恕。 “我不信。”陈无忌上了岸,将秦斩红的衣服拿了过来,从里面翻找出贴身的白色两当平铺在了池边,随后解开自己右手上缠着的麻布,用力活动了几下手掌。 昨日的伤口还很新鲜,只是随便两下,就有鲜血涌了出来。 “来,写吧。” 秦斩红看了眼陈无忌手中的刀,一脸生无可恋的游了过来,“刀不错,家境看样子挺殷实的。” “穷到前段时间差点饿死,哪来的殷实?这刀家传的。”陈无忌说道,“赶紧写,搞快点。” 秦斩红用手指沾了陈无忌的鲜血,在自己下水之前还贴身穿着的两当上面写下了对陈无忌见色起意,强行占有,并承认有夫妻之实,往后绝对会用心呵护,绝对不为了自己的名誉报复杀害,以绝后患之类的话。 “按手印!”陈无忌说道。 秦斩红定定瞅了陈无忌一眼,“你这个无情的男人,按!” 按了个手印,陈无忌待血迹基本上干透之后,将这份保命的东西和半块玉珏一起揣进了怀中。 有这东西,就算是私定终身了。 但陈无忌在意的可不是什么狗屁私定终身,而是保命。 秦斩红皇城司的身份加上这两样东西,有足够的说服力了。 “你慢慢穿,我先走了!”他说道。 “等等!”秦斩红毫不遮掩自己婀娜妖娆的身材,从水中走了出来,从衣服里面翻出一块银子扔给了陈无忌,“买点粮食,别饿死了。” 她不想让这个男人在被自己折磨死之前先死了。 那就太可惜了。 陈无忌伸手接过。 银子足有二十两,他没客气的收了。 反正往后不一定是什么关系呢,没必要假客气。 “这山里不只有猛兽,还有山匪,昨天他们就活跃在这附近,作为我的半个女人,我还是劝你不要在这里瞎转悠。”陈无忌摆了摆手,下了山。 秦斩红嘴角一撇,迅速穿好了衣服。 臭男人,等着本姑娘的惊喜吧。 以为说两句好话,我就会放过你?休想! 陈无忌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了袁进士和袁秀才。 两个半大小子,脸上终于算是有点儿光泽了,但依旧瘦的吓人。 他们饿的太狠了,身上的肉也不是一顿两顿就能长起来的。 “无忌哥,我们抓到了几只田鸡,给你吃。”袁进士说着,将一串已经处理好的田鸡递了过来,数量不多,只有五六个,勉勉强强能吃一顿。 “拿回去,我不用!”陈无忌摆手,“都饿成了这个鬼样子,还有精力给我弄吃的?进来,我给你们装点儿粟米!” “无忌哥,我们不能要了,白吃你家的不好。”袁进士摇头。 陈无忌甩手将狼獾扔了过去,“那就去把这个东西处理了,皮子别给我弄破了。” “哦,好。” 第79章 搞点儿基建 陈无忌看着袁进士和袁秀才在那里处理狼獾,思绪却不由主飘到了郁南城,郁南最近一定出大事了。 皇城司的人不会无缘无故跑到这偏僻之地来。 天子耳目,一旦动必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能有什么事情? 流寇?还是官员? 这时,霍三娘从大门里走了出来,将几粒碎银递给了陈无忌,“方才三叔来了一趟,说是县衙的赏赐。” 陈无忌看了一眼,“嫂子,你保管着吧。” 他现在身上已有不少的银子,办大事肯定不够,但搞定他最近想要做的一些事,却已是足够了。 “那我就先收着。”霍三娘没有多推辞,顿了一下说道,“无忌,我想找人把院墙修缮一下,外面闹哄哄的,我们院墙这么矮,总觉得不太踏实。” “是该修一修,晚点我去找人。”陈无忌说道。 现在的院墙其实并不是特别矮,差不多两米过一点,但身手敏捷的人稍微借一下力就能翻进来,不是足够安全。 “叫族里人来行不行?”霍三娘带着几许探寻的口气问道,“族里人帮了我们这么多,家里要花点银钱,这钱没道理让外人挣了。” “行。”陈无忌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只是两三天就能搞定的一点小活,如果族里有人有空,自是最好。 袁进士将剥好的狼獾皮拿了过来,“无忌哥,你看,行吗?” 陈无忌点头,“嫂子,给他们俩装一些粟米,让他们带回去。” “嗯。”霍三娘对于陈无忌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转身就进了院子。 “不是,无忌哥,我们还没弄好……”袁进士话都没说完全,就匆匆又跑开了,他只是想让陈无忌先检查一下。 陈无忌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对他们二人的表现颇为满意。 干活勤快仔细,也有眼力见。 若不是这俩小家伙太瘦削了,根本扛不住重体力劳动,他其实想把修缮院墙的事情交给他们两个去做,给他们找一个理所应当挣粮食的机会。 但,重活干不了,倒是可以干一点零散的。 这俩小子虽然人小,但心眼却挺亮。 自己拿劳动挣得拿的理所当然,可陈无忌送的,总是支支吾吾。 陈无忌看了看院子外面那些低矮的围墙,冲袁进士招了招手。 “进士,过来一下。” 袁进士甩着手上的血污,快步跑了过来,有些局促的问道:“无忌哥,怎么了?” “围墙会不会砌?自己找石头,砌个半人高的就可以了,一天管两顿饭,十文钱。”陈无忌说道。 “会!”袁进士眼前一亮,欣喜说道。 “但是,我们不要钱,无忌哥你管我们一顿饭就成。” “哪来这么多屁话,要做就听我的。”陈无忌板着脸说道。 袁进士垂着脑袋,讷讷说道:“可这……太高了,刘铁锤在城里扛大包,每日才只有二十文钱。” “那是别人的事。”陈无忌摆手,“能做就下午开始。” 袁进士感激的看着陈无忌,重重点头。 交代好这个事情,陈无忌就去了陈群家。 在陈氏族人中,陈无忌家之前是倒数第一穷的,接下来就是陈群家。 他们家的地在他老父亲手里就被卖了个七七八八,如今仅剩下二亩地。 前些年他们家一直是袁金宝家的佃农,但袁金宝那个不讲武德的狗东西总是变着法儿的克扣,搞得陈群一家耕种下来几乎颗粒无收,后来就不种了。 如今家里仅剩下的那两亩地,一年收下来的粮食勉勉强强也就够交个赋税,基本剩不下什么口粮,全靠陈群在城里跑腿过活。 这小子人小,也没什么气力,就连扛大包、拉车这样的活都做不了。 陈无忌到了之后跟陈群说了说自己的意图,陈群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当场就和他爹陈力收拾起了砌墙的工具。 陈力已是六十大几的年纪,走路都得靠拐杖。 对于这位自己应该叫十一叔的大爷,陈无忌本不想让他去的,生怕这大爷干两天体力活累死在自家门口。 但陈无忌还没来得及说,陈力就和陈群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催促着他出发了,对于这个差事,两父子表现的格外积极。 陈无忌只好放弃了自己的想法,悄声叮嘱陈群把他爹照看好了。 “无忌哥,你就放心吧,我爹就是看着老了点,这身子骨可还硬朗的厉害,揍我老狠了,我都跑不赢。”陈群低声说道。 “毕竟年纪大了,爬上爬下的,还是应当小心点。”陈无忌说道。 “省得了,无忌哥。” 回到家中,陈无忌把要做的事儿给陈群父子又仔细说了说。 原先的院墙是夯土墙,现在要加高,继续做夯土肯定不成,只能用土砖或者石头向上砌。 “无忌小子,这活儿你就别说这么细了,你忙你的去,老头子我心里有数。”老头子听了听,冲陈无忌摆手说道。 “十一叔,那就劳驾你了。”陈无忌笑道。 “小子啊,是我们该谢谢你才是。”陈力抓着陈无忌的手拍了两下,“外面闹兵灾,陈群这小子城里没活干了,家里的粮食也就能吃个两三天的了。你是个心善的,解了我们家的燃眉之急。”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陈无忌说道,“我犯癔症这几年,若不是族里帮衬,我能不能活下来都两说。” 简单絮叨了几句,陈力和陈群父子就开始上阵父子兵了。 陈无忌没有再多看,把活放心的交给了他们。 他跟霍三娘商量了一下,决定进一趟城,再准备一点粮食。 流民和兵灾现在并不是很严重。 万一后面还有流民,灾祸大面积席卷开来,粮食一定会暴涨。 虽然手里现在有银子,但陈无忌也不想当那个冤大头,在粮价最凶的时候,跟城里的百姓去抢粮食。 陈无忌揣好银子,又把弓箭和刀背在身上,安步当车出了村。 还没走出一里地,迎面忽有几匹马呼啸而来,踩得大地轰隆作响。 陈无忌忙侧身往道边稍了稍,那几匹马如一阵风从他的身边冲了过去,又忽然打了个回马枪,停在了他面前。 “陈无忌,冤家路窄哦!” 第80章 强占 陈无忌正纳闷,他又跟谁结了怨,一抬头就看到了秦斩红那张妖艳迷人的脸。 此时的她一身绣有鹤鹿纹的黑色劲装,手握横刀,英姿飒爽。 明明那张脸妖艳的都有几分祸国殃民之感,可她偏偏依旧是男性打扮。 搞得好像谁眼瞎看不出来她是个女的似的。 “我想到秦姑娘可能会找我的麻烦,但我没想到你会来的这么快,多少有些迫不及待了。”陈无忌淡定说道,“那些东西我已经交到了一位友人的手中,我若死,那些东西立马就会出现在张御史的案上。” “你说的是张明远?你一个小小猎户,居然还认识这种大员?我发现我好像还真有点小看你了。”秦斩红玩味的看着陈无忌。 “可我不相信你的东西能送到张明远的面前,怎么办?” “可以试试嘛,反正我一个光脚的是不是?”陈无忌轻笑。 遇上这么恶心的一个事,不管他怎么选,都会有麻烦。 现在这个方式,他至少还占据了一点主动。 御史风闻奏事的本事,即便是皇城司也得稍微掂量掂量。 张明远以杀了袁老二兄弟的代价买断了他和张秀儿那点诊治之恩,但今天陈无忌却不得不扯一把他的虎皮。 他没其他的选择。 秦斩红咯咯笑了起来,“好吓人的小猎户,你说对了,我还真不敢赌。可我又很不甘心,你说怎么办?” 跟在秦斩红身边的两位下属一脸古怪的看着发癫的秦斩红,内心之中房倒屋塌,直接迎来了一场大地震。 他们冷酷无情的亲事官,居然…… 发癫了! 这稀罕可太大了,大到把两个人都吓到了。 “本官听闻你昨日砍杀了流寇十八人,想必对流寇颇为了解,跟我走吧!”秦斩红忽然说道。 “我不了解,只知道流寇来了!”陈无忌说道。 这个疯婆子竟然想以权谋私。 “带走!”秦斩红没有理会陈无忌的意见,高冷的挥了挥手。 边上的一名属下低声说道:“大人,我等在此时不宜暴露身份。” “我是大人还是你是大人?要不要我听你的号令行事?”秦斩红眼神猛地一冷,杀伐之威瞬间溢出。 属下缩了缩脖子,拱手说道:“属下遵命!” “让他跟在马后跑!”秦斩红扫了一眼陈无忌,扬鞭就冲向了前方。 “是!” 陈无忌理都没理,继续慢悠悠的走在后面。 “跑起来!”那名察子扬鞭喝道。 “我为什么要听你们的号令?如果是征召我给你们帮忙,难道不应该是带我一起走吗?又凭什么将我如犯人一般对待?”陈无忌高声喝道。 “聒噪!”察子怒喝一声,手中的马鞭就要落下来。 就在这时,秦斩红忽然勒马看了过来,“段英雄,你要是敢打他一鞭子,我就抽死你!他要是不跟上来,我也抽死你!” 被唤做段英雄的察子人麻了。 这什么命令嘛。 这小猎户明显不配合,又不能打,他还能怎么做? 难道要他扛着去? 段英雄跳下了马,“兄弟,马归你,我跑,行了吧?” “不会!”陈无忌摇头。 他是真的不会骑马。 不过,他忽然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 秦斩红虽然想以权谋私折腾他,但似乎并没有想要他的命。 也不知道是念了山上那一下的情,还是真被他方才所说的东西给镇住了。 “那你说怎么办?”段英雄自闭了。 他现在好像一只夹在风箱里的老鼠,两头难受。 陈无忌一脸无语的看着这名察子,“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呢?” “大人的命令是你跑步跟上!” “她刚刚明明说,让我跟上就行。”陈无忌纠正道。 段英雄偷偷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秦斩红,“真的行吗?” “试试呗,总比进退两难好。”陈无忌说道。 “上马!” 走在前面秦斩红气的差点把刀都折断了。 不知所谓的王八蛋,这么硬气做什么? 你就不能稍微吃点苦头让本姑娘消消气吗?! 王八蛋,在山上强行洞房就算了,现在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 真当本姑娘不敢弄死你是不是?! 你给我等着! 陈无忌被带到了郁南城外三里铺一户高门大户里。 宅子是空着的,但家具什么的却都有。 秦斩红进了宅子,就下令下属将陈无忌绑在了一间下人房的柱子上。 陈无忌反抗不了,只能受着。 现在真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攻守易形了。 这一关就到了傍晚时分。 陈无忌看着落日的余晖在窗棂上一点点消失,心中难免有些焦躁。 嫂子和沈幼薇今天晚上怕是又要担心的睡不着觉了。 砰! 房门忽然被打了开来。 秦斩红亲自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要杀还是要剐,你给我个明白吧!”陈无忌说道。 秦斩红将食盒放在八仙桌上,给自己倒了一壶茶,自顾自的吃了起来,根本没有理会陈无忌。 “我也要吃饭!”陈无忌喊道。 秦斩红看了陈无忌一眼,戏谑的笑了起来,“饿了?” “废话!” “那就饿着,走了哦。” 秦斩红狡黠一笑,冲陈无忌晃了晃手指,拎着食盒离开了。 她的心情终于愉悦了。 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陈无忌这一关,就到了第二日。 早上的时候,秦斩红来了一次,依旧故技重施。 吃饱喝足拎起食盒就走,还故意问陈无忌饿不饿。 陈无忌是挺饿,不过他的胃早就饿习惯了,一两顿不吃并没有多么明显的感觉。 傍晚的时候,秦斩红又来了。 食盒往桌上一放,便淡定开吃。 吃完之后,照旧问了一句陈无忌一句,“饿不饿?” 陈无忌没有回答。 懒得回答了。 这应该是皇城司折腾达官显贵的一种方式,不加严刑,纯精神折磨。 但对于陈无忌而言,这点功力还不够。 要想让他饿的昏天暗地,放弃自我,再来个两三天或许还差不多。 “哦哟,又硬气了哎,还不说话了。”秦斩红走了过来,忽然动手脱陈无忌的衣服。 “你做什么?”陈无忌喊道。 “你不是说我对你见色起意,强行占有吗?我现在来了。” 陈无忌:…… 第81章 面首 秦斩红的惩罚方式,让陈无忌的大脑空了足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娘们在干什么。 她居然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过,陈无忌不得不赞一句,这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啊。 是真好啊! “秦大人,没必要如此,你还是给我个痛快吧。”陈无忌咬牙说道。 虽然这对于他而言,根本不是什么酷刑,而是无比美秒的福利。 但人家是在报复他啊,他怎么能表现出享受? 必须反抗,挣扎,嘶吼。 秦斩红嘴角勾着一丝邪魅的笑意,说道:“你还想要痛快?你在做什么白日春秋大梦,落在我的手里,还想要痛快,那可由不得你!” “你现在必须给我支起来,三息之内,否则本姑娘就阉了你。” “办不到,饿,没兴趣!”陈无忌哼了一声。 其实,他现在已经有些把持不住了。 “办不到是吧?行啊,办不到好!”秦斩红把陈无忌的衣服从捆绑的绳索下面扯了出来,随即后退一步,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衣衫敞开,雪白的光影在陈无忌的眼前晃动成了婀娜与妖娆,看的他鼻子都有些痒痒。 秦斩红的气场很硬,宛如一把千锤百煅的钢刀,可她的身材却是轻盈柔美的。微带一丝肉感,不见丰腴,只是纤瘦中带着珠圆玉润的感觉,显瘦不显骨。 陈无忌顺理成章的把持不住了。 “你看,这不就好了嘛,就要这个样子哦。”秦斩红嗤笑一声走了过来。 “放开我,放开我!” “要杀就给我个痛快的,不要搞这种把戏。” 陈无忌顽强的抗拒着。 但他清楚,在这个时候,一定要给这女人提供足够的情绪价值,让她觉得她真的实现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个目的。 …… 半个时辰后。 秦斩红打着摆子,却还是无比硬气的说道:“记住,混蛋,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许是担心再说下去会暴露自己的虚弱,她高傲的哼了一声,穿好两人的衣服就离开了房间。 虽然她卖力的强撑着,但依旧能分明的看出来些许趔趄。 陈无忌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不过,他也有点儿累。 毕竟一天多没吃东西了。 段英雄看到秦斩红从关押陈无忌的房间里走出来,连忙迎了上来。 “大人,他开口了吗?” 秦斩红靠墙站住,“我与他之间只是有些私怨,让他开什么口?给他送点饭,别让他吃饱,吃一点就行。还有,给他家里送个口信,就说官府征召。” “是!” 段英雄看了一眼这位美艳的顶头上司,心里有些疑惑。 明明是那个小猎户喊的嘶声裂肺的,怎么大人累的脸这么红润? 她到底用了什么刑? …… 陈无忌在这个宅院里,一呆就是六天。 他真的快要疯了。 自从那日之后,秦斩红倒是每日都会派人给他送一点吃食。 但真的就只是一点,清汤寡水的一点白米粥。 好像吃了,但又好像没吃,饿不死,但又饿的难受。 而秦斩红这个妖孽,还真秉持了她的原则。 每日总是会准时的来找他一趟,强占。 陈无忌自然非常配合的往死里喊。 心里却差点乐癫了。 这一日,在又一次强占之后,秦斩红解开了绑了陈无忌整整六日的绳索,“你可以走了。” “不杀我了?”陈无忌有些诧异。 “杀你哪有折磨死你来的更令人愉悦,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我劝你也别想着逃,普天之下,就没有我们皇城司找不到的人!”秦斩红冷笑说道。 陈无忌神色恹恹,强作愤怒的看着秦斩红。 “走吧,七日后来这个地方找我。”秦斩红捏着陈无忌的嘴巴,强行咬了一口,“要是敢不来,本姑娘就把你关到死!” 陈无忌人麻了。 合着原来是天癸来了才放他走。 这女人,瘾头咋这么大? 陈无忌没说一句话,扭头就走。 必须要装的像一点,免得被这女人看出来。 在他快要出门的时候,秦斩红忽然说道:“作为我的面首,我给你一个忠告,离那个姓张的远一点。” 第82章 不是啥好人 关于那个姓张的,秦斩红没有多说,陈无忌自然没有多问。 但他知道,秦斩红说的是张御史。 难不成皇城司此番到郁南这偏远之地来,是为了查张御史? 陈无忌立在屋檐下,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外面的光影,这才抬腿走了出去。 管他姓张的,还是姓驴的,都跟他没有多大的关系。 往后他们肯定不会有什么交集,人家那么大的大官不是他能接触上的。 陈无忌现在真正开心的,是他的大麻烦变成了一个香艳的麻烦。 至于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段英雄走了过来,将陈无忌刀弓和猎物还给了他。 “黄鼠狼我们替你把皮剥了,肉基本上已经干了。”段英雄说道。 “多谢!”陈无忌道了声谢,但这只黄鼠狼估摸着是没用了。 徐增义要的应当是新鲜的。 “走吧,出门右走入城,左走去你们村。对了,家里我们早就知会过了,不必担心,你只需找一个理由,告诉夫人你是因为什么被朝廷征召的便可。”段英雄说道。 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他有理由怀疑,秦大人根本不是在拷问这个小猎户,而是在敦。 不管这个小猎户是被秦大人拿这样的方式折磨,还是他们在玩一种很新的东西,只要有这一层关系,段英雄就不介意卖陈无忌一个好。 “多谢!”陈无忌由衷的又道了一声谢。 有他这句话,多日来的担忧瞬间落了地。 否则他杳无音讯离开六日时间,嫂子和沈幼薇还不定得担心成什么样子。 没了后顾之忧,陈无忌也就不急着立马回村了。 可以先把之前计划的事情给做了。 冲段英雄拱了拱手,陈无忌离开了这座高宅大院,右拐朝着城里走去。 袁老二兄弟挂了,秦斩红也没想着搞死他,一切忽然间变得美好了起来,让陈无忌连走路都不觉轻快了。 三里铺顾名思义和郁南城相距只有三里,闲庭信步走了片刻就到了。 和几日前相比,城外的流民明显的多了起来。 官府和本地豪绅搭建了粥棚,正在给灾民施粥。 朝廷能有此举,流民应该不至于短时间内变成流寇。 陈无忌经过的时候,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张御史。 他在亲自主持施粥,身边围了一大圈人。 陈无忌不懂大禹王朝的官服所代表的官职品轶,但不出意外这些人应该都是县衙上下的官吏。 让陈无忌颇为意外的是,他还看到了张秀儿。 小姑娘正抡着大铁勺守着一口大釜,在亲自给灾民施粥。 御史主持施粥,御史的女儿亲自掌勺。 这若是传出去,恐怕必会是一段佳话。 张御史又能在政绩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陈无忌匆匆看了一眼,就绕开了流民扎堆的粥棚,进了城门。 城外聚集了这么多流民,城内的防御明显变得严苛了起来。 荒芜日久的防城库都重新修缮了,不管里面有没有兵甲武器,反正此刻周围站满了府兵。城墙上的马面、战棚也尽皆搭建了起来,一派如临大敌之势。 但城内肉眼可见的萧条了。 往日里摆摊售卖一些小零卖的百姓,现在几乎很难看见。 陈无忌边走边看,随便挑了一家名为曹婆婆肉饼的铺子走了进去。 六天吃了四顿饭,还都是汤多米少的白米粥,他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跟店家要了三个肉饼,一碗汤,陈无忌蹲坐在门口直接开炫。 大禹王朝的百姓做生意沾点儿榆木脑袋。 明明提供有汤,可他们却不愿置办一些桌椅,食客买了食物只能蹲在门口,就着尘土边看行人边吃饭。 三个饼子一碗肉汤下肚,饥饿感终于褪去。 陈无忌拍了拍肚皮,将碗还给店家,便去了东市。 徐增义的棺材铺今日很热闹,门口扎了一大堆人。 陈无忌简单听了听,发现这些人都是来拉棺材的。 死去的家属大多都是被流民所害。 混乱必然会伴随着人命,这是避免不了的。 陈无忌看前方的人离开,抬腿走进了棺材铺。 面色依旧枯槁,但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的徐增义正在跟人算账,一口薄棺二两银子,但那户人家拿不出来,一直在跟徐增义磨嘴皮子。 “我最多再给你们让一百文,再便宜下去,我还不如给你们白送。这么大一个东西,我前前后后需要两三天时间,加上木材的成本,你当我挣很多啊?”徐增义跟人说着话,看到陈无忌进门遥遥打了个招呼,抬手示意陈无忌在边上先坐一坐。 “那你给我们送一个吧!家里实在是太穷了掌柜的,行一善胜造七级浮图,你会有好报的,谢谢,谢谢……” 那户人家忽然顺着梯子就开始往上跑。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求徐增义给他们白送一口棺材。 徐增义本就晦暗阴沉的脸瞬间沉的像一潭死水,“滚!不卖你们了,赶紧滚。你老母的,一点都听不懂人话,我前前后后都给你们便宜四百文了,还想让我白送?买不起就拿张席子裹了,赶紧滚!” 几句话骂完,徐增义没有再理会那家人,走到了陈无忌面前,“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可把我等心焦了。” “这东西不好抓,前几日好不容易逮到了两只,不赶巧遇上了流民,皮子我剥下来了,但肉基本上干了,你看看能不能用?”陈无忌说道。 “能,非常能,你剥了倒是省的我再处理了,更好。”徐增义只是扫了一眼,就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当着陈无忌的面剪了一块碎银子,“七钱,我涨点,你也多受累,抽空往山里多跑一跑,之前的已经用完了,这两只我也扛不了几日。” “这钱收的可有点烫手,我跑的倒是挺勤,可这东西得看运气。”陈无忌笑说道,这么稳的生意他也想多找几只,最好每日都来几只,但真不是经常就能遇见的。 徐增义阴里阴气的笑道:“你多费心。” 陈无忌点了点头,收了银子,“徐掌柜的,你应该多笑一点,别偶尔笑,你这突然嘴一咧,还怪吓人的。” 实在是太阴诡了。 就这位的长相,不需要化妆都能去密室逃脱里当个NPC。 再笑一笑,绝对能制霸密室逃脱,成为玩家的噩梦。 徐增义脸一黑,“我刚给你加了钱,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 陈无忌打了个哈哈,“那我就先走了,下次给你带好听点儿的话,今天的已经说了,再换好听的,你也听着不顺耳。” 徐增义摇头,骂骂咧咧的嘟囔了一句,“也不是啥好人。” 第83章 谈个生意 离了棺材铺,陈无忌又去了羊记铁匠铺。 羊铁匠今日休息,坐在门槛上把一把刀子翻来覆去的看,看到陈无忌过来,他扫了一眼陈无忌和弓捆在一起的箭说道,“箭不是你那么用的!你是家底有多厚,才会打出去都不往回收?” “不是不想,是不敢收,被一群流寇追着砍,哪敢回头去收箭。”提起这事,陈无忌就心疼的难以呼吸,一百文一支的箭,还没捂热就没了。 羊铁匠有些意外,“杀了几个?” “没数,但四五个怕是有了。”陈无忌随口说道。 羊铁匠起身进了铺子,又拿了五支箭递给了陈无忌,“四百五十文!” “我今天要的多点,最近很不太平,多准备一些,给我二十支吧。你也不用给我便宜,送一个箭囊就行。”陈无忌笑道。 没想到表情凶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老羊原来也有柔软的心肠,他都没还价,他居然主动就降了。 “你倒是精的厉害,两百文可换不来我的箭囊!”羊铁匠嘴上说着,却从墙上取了一个箭囊扔给了陈无忌。 陈无忌收好箭囊和弓,这么一搭配,他总算看起来像个玩弓的人了。 “掏钱,概不赊欠。”羊铁匠瞥了一眼说道。 “先别急,我还要跟你谈个生意。”陈无忌说道,“我需要做一口锅,样式大概就是釜把上面那一圈去掉,然后加两个可以提起来的耳朵。” “之前没有过的东西?”羊铁匠问道。 “嗯,能做吗?”陈无忌问道,“浇筑和锻打的方式都行,但不能太厚,差不多有釜二分之一的厚度就足够。对了,小锅需要加锅把手。” 羊铁匠听的很认真,厚重眉毛微拧着,“锻打是如何打的?” “应当是铁片锻打塑型,这个我也不太懂,你是经验老道的行家应当有办法。”陈无忌说道,“浇筑倒是比较容易,做好模具即可。” 羊铁匠轻哼了一声,“说的轻松,都不是什么容易活。你先给我画个形状,尺寸几何一一标注清楚,我看看能不能打造。” “行。” 徐增义找来了一块木板。 陈无忌根据记忆用炭笔在木板上画下了锅的形状和尺寸。 羊铁匠在边上看了半晌,忽然说道:“这东西比釜要方便,若打出来,应当会有不少人愿意买,你我定个章程吧,我不白占你便宜。” “你把我想说的话说了。”陈无忌笑道,“锅一旦出现,只要价格差不多,一定会取代釜这种笨拙的炊具。” 陈无忌不是自负,锅的历史就是这么演变来的。 华夏古人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没道理大禹王朝的人那么认死理的不选择更加轻便好用的锅,非要沿袭传统,继续拿釜去煮东西吃。 “这东西我不收你的钱,卖出去一口算你……三成如何?”羊铁匠在心里合计了一下,给陈无忌报了数字。 这本是陈无忌想跟他聊的东西,没想到倒是让羊铁匠占了主动。 生意人的眼光有时候真是不服都不行。 “我没问题,价格你来定。”陈无忌点头,“但对于售卖,我倒是有个想法,羊掌柜应该雇几个跑腿的小厮或者学徒帮你卖这个东西。” 陈无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羊铁匠傲然打断了,“我的口碑整个郁南无人能及,若有人来我自会让他买。” “那是小打小闹,挣不了大钱的。”陈无忌摇头。 羊铁匠的思路还是浅薄了。 “不如先听听我说的东西。”陈无忌接着说道。 “雇佣来的小厮分成两拨,一拨在东市支个摊子去卖炒菜,菜如何炒的,待锅打造出来我会告诉你。以炒菜的方式让锅先在城里露个脸,打一点名声出去。” “另外一拨前期给你打下手,加快进度。当铁锅在郁南城中有了一定的名气之后,立马扫街。” “扫街?打铁的扫大街做甚?”羊铁匠不解问道。 “扫街的意思是,让学徒们去挨家挨户拜访百姓,劝说以旧换新,拿家中的旧釜换一口新的锅。这样一来我们能节省很多原料的支出,一口釜打两口锅应当是没有问题的。羊掌柜,这么简单一操作,我们就能纯赚一口锅出来。”陈无忌解释说道。 羊铁匠的表情呆滞了。 当一个满面凶相的人呈现出一种呆滞的状态,看着忽然有点喜感。 “你,真是一个猎户?”羊铁匠难以置信的问道。 “是,我是猎户,但不代表我傻。”陈无忌纠正道,“刚刚说的东西还不算完,铁锅有一个配套的东西,叫做锅铲。” 陈无忌拿起炭笔,将锅铲的形状在木板上画了下来,“这个东西打造简单,可以和锅做个捆绑售卖,譬如卖三口锅送一个锅铲,卖十口大锅送一个小锅加锅铲之类的。” 羊铁匠疑惑问道:“百姓家里哪需要用到这么多锅?” “我们又不全部都卖给百姓,商队才是我们的大头。”陈无忌说道。 “经商之人的眼睛可都是很毒的,你方才就看出来锅往后一定会卖的不错,那些行商岂会看不出来?” “哦……”羊铁匠恍然大悟,重重点头,“原来如此。” “如此说来,我确实得带一些徒弟,明日我就回乡,去族里挑人。还有,你那些东西也先别说了,说了我也记不住,记住了也不一定会。等我先把锅打出来再说,这些东西届时你亲自来弄,让我弄肯定会坏事。” “……行。” 陈无忌点头,现在说那么多,确实有些早了。 凶恶的大铁匠都被他给说懵了,到时候估摸着还真操作不来。 羊铁匠看了一眼陈无忌身上的刀,忽然问道:“你明明认识更厉害的铁匠,为什么这种好事要找我?” “断了传承。”陈无忌摇头,“这刀好些年了。” “老羊,前期不要吝啬财力,尽可能多找一些徒弟。我们需要在前期就开始存货,这东西仿制太简单了,一旦有人看到它的利润和好处,要不了多久满大街都会是锅,我们要抢占这个先机。” “如果你担心,学徒前几个月的酬劳,以及铁锭我来付。” 羊铁匠被陈无忌的称呼弄的愣了一下,旋即摆手说道:“不需要,你届时来卖锅,然后坐等收银钱便可,这点魄力我还是有的!” “你提供了这个东西,愿意与我合作,又掏空心思的出谋划策,我再让你拿银子,那我算个什么东西?” 第84章 见山 羊铁匠的话很糙。 糙到听着像是在骂人。 “三天,有三天时间这东西我应该就能打出来了,届时你过来先看看。剩下的事情,我们到时候再说。”羊铁匠说道。 陈无忌点头应了下来,“那我就三天之后再过来。” 结了弓箭的二两银子后,陈无忌离开了羊记铁匠铺,随后出了东市买了三只烧鹅,一坛宝瓶酒。 兜里终于宽敞了一些,必须先给嫂子和沈幼薇改善改善伙食,让她们也尝一尝这郁南城中人人都称赞的曹氏烧鹅。 正好陈群父子在给家里做活,这头一顿也得给人家吃好点。 拎着东西,陈无忌在街上晃悠着寻找佘记的招牌。 佘掌柜之前说的位置他早就已经忘了,只记得好像是在东市附近。 能找到就找,找不到陈无忌就打算换一家。 反正狼獾的皮毛是个好东西,他也不愁卖不出去。 陈无忌正转悠的时候,一个小厮忽然拦住了去路,“小郎君是要卖皮毛吗?小店就在旁边,不如进去喝杯粗茶聊一聊!” “这个你们能出多少?”陈无忌指了指自己手上的皮子问道。 小厮有些为难,“这我做不得主的,掌柜的就在店中,小郎君进去坐一坐便知道了,我只是刚巧看见小郎君手里拿着皮货这才多嘴了一句。” 陈无忌抬头看了一眼招牌,上面写着“见山”二字。 搞的这么文艺,他还以为是干嘛的铺子呢。 陈无忌抬腿走了进去,正好趁机看看佘掌柜给的价到底公道不公道。 铺面略显冷清,上面只是挂了几件大氅、皮袄之类的。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穿着杏色裙子,头发高高盘起,晶莹的耳垂上点缀着一颗翠绿色葫芦形的宝石耳钉。 在大禹陈无忌很少见到穿耳的女子,这是他见到的第一个。 “掌柜的,这位小郎君有一上好的獾子皮!”小厮兴冲冲喊道。 正对镜打理发丝的女子放下了手中铜镜,起身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 “玉虎,去给客人煮茶!” 女子吩咐了一声,这才对陈无忌说道:“客官,能否让我先看看皮子?” “看吧。”陈无忌将皮子递了出去。 这掌柜的很漂亮,脸型圆润却又不显半分臃肿,眉眼之间灵动活泼,举止更像是一个大家闺秀,而不是商贾,或者商贾之女。 女子仔细看了看赞叹说道:“竟还是一块狼獾皮,在我们南郡,狼獾的皮子可不多见,不知客人想要卖多少?” “你出!”陈无忌转身在一旁坐了下来。 女子沉吟片刻后说道:“五两银子,不知客人可还满意?” “狗獾皮多少钱?”陈无忌又问了一句。 “狗獾的话,二两或者三两左右。”女子说道,“狼獾皮毛更大,价值自然会高一点,客人还有狗獾皮子?” “今天没有,我就是问一问,看看我是不是被人坑了。”陈无忌说道。 女子浅浅一笑,“客人往后若有皮子可尽管拿来,价格定然比其他地方厚道,我们是自己处理做成衣服,并不像其他的店铺,还需要转手卖给成衣铺,或者那些商队。” “如果客人没有时间,你说个地方,我们届时自己去拿也行。客人,不知这狼獾皮五两银子的价格可还满意?” 她的价格确实比佘掌柜给的要厚道一些,不过相差也不是很远。 “我的货一直给的是佘记,方才我便是准备去佘记的,只是被你们家的小二恰好撞上了。”陈无忌说道。 女子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态,“我只能再加二百文,再高我就不敢收了。须知我这铺子、小二每月可都是需要银钱的,不能分文不挣。” “成交!”陈无忌爽快的答应了,“我住在西山村,三到四天后你们可以派人过来一趟,应该会有一些收获。” “客人是个爽快人。”女子抚了一下鬓边发丝,扭头冲后堂喊了一声,“玉虎,再给小郎君装二两茶叶。” “知道了。” 没有人会不喜欢这种小小的示好,陈无忌也不例外。 这女子虽然看着年纪,倒却是个会做生意的,再加上给的价格厚道,陈无忌还真没道理不选择她家,而非要往佘记冲。 陈无忌在店里喝了一杯清茶,拎着女掌柜肖玉姬准备的二两茶叶离开了见山,名字是陈无忌刚刚出门的时候,肖玉姬忽然想起来才告诉陈无忌的。 在大禹,似某几娘、某某姬、某某姐是最常见的女子姓名。 尤其是以姬为重。 大街上随便找十个女人,肯定会有一、两个是带“姬”字的。 陈无忌今日花了差不多三两银子,又挣了五两多。 兜里的银子不减反增。 他喜欢这种感觉。 如果每次来郁南城都是这样的情况就好了。 陈无忌在随后又绕到东市雇佣了一匹驴车。 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哪怕肩扛手提,撑死了也就能拿个二百斤粮食。 这一次他打算多买点儿,把家里空荡荡的仓囤填一填。 坐着驴车赶到粮铺,陈无忌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人,到处都是人。 “大哥,我去帮你排队,这驴子乖巧,你坐车上休息就好。”车把式将驴鞭往腰间一别,咧嘴笑着冲陈无忌说道。 他很年轻,看起来差不多也就和陈群、周进士年纪相当。 “你坐着,我去就行。”陈无忌说道。 这么周到的服务,怕是都要拿他兜里的银钱说话。 才只有几十两的身家,陈无忌还没有享受到这个地步。 年轻的车把式连忙摆手,“大哥,不额外收钱,先前说好多少便是多少,我去跑腿,你歇着。” “只收跑一趟的钱,却搞这么周到的服务,怕是有些亏啊!”陈无忌笑道。 车把式憨厚一笑,“这不是想跟大哥套个近乎,望大哥往后多用一用我的车嘛,我去了啊。” 陈无忌没有再拒绝。 混迹在郁南城中的底层百姓都不容易,大家都在拼尽全力的想让自己多挣点儿,图的却不是让自己的生活越来越好,而只是温饱。 这名年纪轻轻的车把式腰带扎的很紧,把腰勒的都快赶上脖子了,一看肚子里就是空的,说不准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 陈无忌一点也不喜欢占这些人的便宜。 他从纸袋里撕下一条鸭腿走过去递给了车把式,“吃着,边吃边排。” 第85章 国难有财 一只鹅腿,让年轻的车把式手足无措,他喉结滚动着,膝盖好像在瞬间受到了万有引力的影响,有点儿向下弯的趋势。 而这,仅仅只是一只鹅腿而已。 “这……这使不得……” 陈无忌托住了车把式轻飘飘的身体,“吃,有什么使不得的。” 不等年轻的车把式再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陈无忌回到了车上。 因为一只鹅腿,他可不想被人千恩万谢。 粮铺前的争吵声很大,一直有人大骂着奸商、乱国贼之类的。 粮铺的伙计不发一言,但眼睛好的离谱,那些叫骂的人一旦排到跟前,就会被他们粗暴的赶到一旁,因为你骂人,所以一颗粮食都不卖你! 外面混乱的时候,粮铺就连伙计都变的高傲了起来。 至于发生争吵的原因,很简单,粮价又涨了。 如今一斤粟米已高达七文,白米更是快飙到五十文了。 这个价格,刘铁锤在城里扛一天的麻袋才能勉勉强强买三斤粟米,也就够全家人吃一天的。 而刘铁锤的收入在西山村还算是高的,因为他身强力壮能吃苦。 似陈群,在县里给别人跑一天的腿,也就能买一斤多一点的粟米。 队伍在吵吵闹闹中缓慢的移动着,终于轮到了年轻的车把式,他拿下含在口中的骨头,连忙冲陈无忌招手,“客官,到你了,到你了!” 陈无忌走了过来,接替了车把式,冲粮铺前面那个小小的窗口喊道:“给我装三百斤粟米,二十斤白米。” 一个伙计从里面探出来半张脸,“只能卖一百斤啊,多了没有!外面流民遍地,买那么多粮食你也不怕被人抢了?” “谁抢我我杀谁,给我装三百斤!”陈无忌沉声说道。 “卖不了,只有一百斤,爱要不要!”伙计高傲的撂下一句话,就不搭理陈无忌了。 这把陈无忌气了个够呛,却又无可奈何,“装!一百斤!” “得嘞,您稍等啊!” 陈无忌岂能不知粮铺的目的,他们现在搞限量供应,就是为了等着混乱加剧,然后再趁机涨价。 在灾难面前,真正有大义的商人没有几个。 更多的商人只会在瞬间化身成豺狼,吸食百姓所剩不多的那点血肉。 陈无忌拿到了粮食,扛着扔到了驴车上,“小哥,再换一家粮铺。” “客官,其实粮铺伙计说的也没错,外面到处都是流民,买太多粮食确实不安全。”车把式劝道。 陈无忌轻笑,“没事,走吧。” 这个说法说白了只是粮铺忽悠百姓,给自己那无耻限量找的一点理由。 现在朝廷已有了动作,外面又有府兵游曳,其实比前几天安全了许多。 陈无忌转悠了三家粮铺,才买到了三百斤粟米和二十斤的白米。 这些粮铺的幕后老板私底下绝对开过会,价格和限量供应如出一辙。 唯一让陈无忌感到心里还算顺畅的是,粟米和白米都没有掺东西。 是精米。 以这些粮铺所表现出来的姿态来看,他们的良心早就喂给狗了,绝对不是心地善良的没有在粮食里面加料。 如果不出意外,这一招他们会留在后面用。 等灾情大面积蔓延开来,粮食再度高涨的时候,这帮人大概就能以粮食短缺之类的理由,好坏掺杂,往粮食里面加沙子这些东西了。 陈无忌的驴车卷着一股尘烟,到了西山村。 一路顺畅,并没有出现流民拦车的情况。 陈无忌给车把式结了银钱,又装了一小袋粟米递给了他,“家里也不是很宽裕,多的没有,这点拿着吃两顿吧。” “客官,不能要了。”车把式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陈无忌手中的粮食,却连连摆手。 “拿着,下回若是用车给我便宜一些便可。”陈无忌笑道。 车把式这才接过了粮食,后退一步冲陈无忌弯腰一揖,“客官,那我就先走了。” “走吧,路上小心点。” 霍三娘在车把式离开之后,这才忍不住问道:“无忌,县衙为何要征召你?” “也没什么事,北边有个村子据说有大虫出没,县衙征召了一些猎户想给打杀了,结果转悠了几天没找着。”陈无忌说道,“这次事情来的匆忙,我没机会给你们报个信,没担心吧?” 这是他之前早就想好的借口。 霍三娘摇了摇头,“县衙来的人也没说你们去做什么,前几日倒是没怎么担心,可要是知道你去打大虫了,你当我能睡得着觉啊?” “其实没事,人多,还有府兵。”陈无忌笑着拿出了烧鹅,“看,我给你们带来了什么?” 霍三娘顿时满脸喜色,却还是忍不住轻声念叨了一句,“花这钱做什么?这三只烧鹅都能买好些粮食了,不划算。” “账可不是这么算的,你们跟着我受苦了,吃点好的。”陈无忌笑道。 “对了,十一叔父子呢?咦,院墙都弄好了?这么快?!” 陈无忌一抬头才发现院墙已经弄好了。 全部用石块向上又砌了一米多。 “活做完了,人肯定已经走了。”霍三娘说道。 “十一叔在原有的院墙两侧又各砌了一道石块,然后整体向上加高了半丈。他说只是往上砌不结实,就整体砌了。” 陈无忌一愣,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我都忘了我这一次走了足足五六天,还想着得给十一叔他们招待一顿呢,这事弄的。” 他当时买烧鹅的时候,心里想的还是十一叔他们来家干活的头一顿饭。 这个脑子,被秦斩红那娘们是真给日弄傻了,时间都断档了。 “没事,等会拿过去也行的嘛,银钱我给他们已经结了。”霍三娘笑道,“对了,袁进士兄弟两个也把围墙弄好了,两个小家伙顿顿吃不饱,干活却卖力的很,三天时间就搞好了。” “我刚刚看到了,做的也漂亮。”陈无忌说道。 其实他让袁进士兄弟干这个活,只是想给他们名正言顺送点儿吃的,压根没指望他们能做多好。 但他们做的确实是好。 “十一叔稍微教了一下,他们很快就上手了,这两兄弟的悟性配得上他们的名字。”霍三娘称赞说道。 “把烧鹅热一下,你和幼薇抓紧吃吧,我先把粮食放了,然后去一趟十一叔家。”陈无忌说道。 “知道了。” 第86章 只有喜字的洞房 神仙岭山脚。 周不平坐在一块向前突起的岩石下面,看着下方村子里渐渐升腾起的烟火气,用力抹了一把干裂的嘴角,把手中的棍子扔进了身旁的火堆里。 “陈无忌……呵呵,劳资倒是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百无禁忌!再等两日,两日,就两日!” 这时,一名流寇手里提着两只肥硕的兔子快步跑了过来,“当家的,我们有东西吃了,有猎户在边上的山麓布置了很多陷阱。” “很多陷阱,就抓到了这两只玩意?这猎户也是个废物!”周不平骂道,陈无忌那个狗东西,也是个猎户。 流寇咧嘴笑道:“还有呢,有一只大野猪,兄弟们已经去处理了,估摸着得点儿时间,我把兔子先拿过来烤了,给当家的垫吧垫吧。” “那猎户可不废物,布置的陷阱颇为精妙,我们过去的时候,野猪都还活着呢。有这些东西,足够我们兄弟吃两天了。” 周不平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吃饱喝足,明晚下山,把这个破村子平了,我们就回山休养,暂时不掺和张家的破事了。” 流寇脸色微变,小心说道:“当家的,这村子有点儿实力,我们折了那么多兄弟,还去啊……” “赵氏里杀了我们十几个兄弟的人就在这个村子里,你我都是同生共死的袍泽兄弟,兄弟之仇我岂能不报?”周不平恶狠狠说道。 流寇胸膛猛地一挺,咬牙说道:“必须报仇!杀他全家!活剐了!” …… 陈无忌在陈群家吃了一顿自己带去的酒,带着微醺趁着夜色回了家。 灶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火,让整个院子都弥漫着人间烟火气的温暖。 这大概才是家的温度。 陈无忌刚坐院中的小方桌旁坐下,沈幼薇就端着晚饭上桌了。 是陈无忌今日带来的烧鹅,还有两碟时蔬。 这种菜还有一个专有的名字,叫白渫齑。 是大禹百姓非常家常的一种做法,简单便捷,有手就会。 “不是叫你们早点吃吗?怎么晚饭反倒成了这个!”陈无忌问道。 霍三娘端着清汤走了过来,嗔笑说道:“两只那么肥的烧鹅,我与幼薇也吃不完啊。” “胃口那么小,一点也不像挨过饿的人。”陈无忌笑着打趣了一句。 晚饭后,霍三娘端来了一大盆艾草水。 “脱,今晚可得洗干净点。”蜡烛的光影下,霍三娘那张如花似月、玉润珠圆的脸蛋上泛着一丝淡淡的红晕,瞧着有几分急促和不安。 陈无忌一听这话,浑身的热血顿时躁动了起来,扑簌簌的往脑门上钻。 “娘子,要不一起洗吧?”他坏笑问道。 霍三娘狡黠一笑,“我与幼薇在你回来前就洗过了,现在干净的很,你赶紧洗你的,我跟幼薇去隔壁房先睡了。” “不是,娘子你不给我洗了?”陈无忌遗憾说道。 霍三娘莞尔,“我得去陪幼薇,话都说出口了,难不成你要让幼薇一个人在隔壁?快点洗。” “等我,马上好!”陈无忌顿时亢奋了。 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这一天给盼来了。 其实在大禹王朝这个长幼尊卑无比严苛的朝代,妾是不允许和正妻一起圆房的,但妾可以和妾、侍女一起。 只不过,霍三娘性子温柔大度,对这事情并不介意,自然也就可以了。 更何况这话还是她自己说出口的,那就更没问题了。 陈无忌匆匆洗了个澡,重点清理了一下重点,就急吼吼的钻进了隔壁房间,等不了,他现在就像是弓弦上绷紧了的箭,一刻都等不了。 房间里乌漆嘛黑的,霍三娘和沈幼薇居然连个灯都没点。 陈无忌无奈又折回自己的房间将蜡烛拿了过来。 并且一口气点了两根。 这么重要的时刻,必须清清楚楚的。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霍三娘和沈幼薇居然把这个房间装扮了。 新的被褥都挪了过来,在炕上铺的整整齐齐。 窗户上还贴了两个囍字。 这是唯一的仪式感。 但,也是最强的仪式感! 那两个红艳艳的喜字,在陈无忌的眼中远比后世婚房那繁多的布置更能戳中人的心扉。两个字,一横一竖全是情,放在一起便成了家。 “夫君来了,你们怎么还躲起来了?!”看着把脑袋都藏在被子里的妻妾,陈无忌坏笑说道。 “夫君,蜡烛太亮了!”沈幼薇闷声说道。 陈无忌嘿嘿一笑:“如此良辰美景,若是少了烛光岂不是遗憾?夫君可要好好看看你们呢。” 第87章 县衙来人 这一夜,月亮似乎也不愿露头,害羞的没有出现。 翌日,当陈无忌起床的时候,妻妾已齐刷刷的不见了。 他盯着黢黑的房顶发了会儿呆,才慵懒起床。 一晌贪欢,那醉人的余韵犹在眼前。 可真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太上头了! 简朴的院子里,霍三娘和沈幼薇一人占据了一个木盆正在洗头。 “也不知道多睡会儿,洗头什么时候洗还不是一样。”陈无忌出门看到她们俩这样子,语气带着几分责怪说道。 虽然日头快出了,但清早的天气还是有些凉。 沈幼薇将湿漉漉的秀发往头顶一捏,侧脸说道:“姐姐说今天这个头洗的可不一样,得早点儿。” “这又有什么说法?”陈无忌疑惑问道。 也不知道嫂子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规矩。 霍三娘拿了布巾将头发包裹住,对陈无忌说道:“我老早就挽了妇人状,幼薇在进家门的时候也已是如此。昨日洞房,今日这头发就得重新弄一下,在外人看来或许一样,可在我们心里,它不一样。” “从今日起,我们才是你的妻子。” “和妾!”沈幼薇补充了一句。 这个话题,陈无忌很老实的没有多言。 霍三娘照顾沈幼薇说了都是个妻子,可沈幼薇又在照顾霍三娘。 他做到一视同仁就行,多说了,都不好。 “怎么弄的?我来帮你们盘!”陈无忌说道。 霍三娘和沈幼薇都没有拒绝,脸上的笑意甜丝丝的。 虽然两个人都没有明说,但陈无忌能看的出来,她们很高兴。 也许夫君盘的头发,也有不一样的意义。 待头发弄干之后,陈无忌笨拙的给二人盘了长发。 勉强能看,但真不算好。 “夫君今日要进山吗?”霍三娘喜滋滋的用水盆中的倒影看着陈无忌为她弄好的头发,侧目问了一句。 “要去。”陈无忌说道,“棺材铺老板催着要黄皮子,我这段时间得多跑一跑,找一找黄皮子和獾。” 獾在山里相对比较多一些,皮毛的价格也高。 陈无忌打算往后把这个当做主要目标。 黄皮子则完全是因为人情。 至于其他的东西,就看运气了。 五灵脂是很值钱,可这东西运气的成分太大了。 碰见了就有,碰不见指望漫山遍野的找,跟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 “那我给你准备一下干粮。”霍三娘说道。 “别弄了,晚上就回来还准备什么干粮?以前没有,这怎么洞房之后还给我特殊照顾上了?娘子,你好像也有些区别对待啊。”陈无忌笑着调侃了一句。 霍三娘斜乜了陈无忌一眼,嗔怪说道:“以前家里不是没白米嘛,想做也没办法给你做,粟米做的有些难以下咽,太干了,还扎嘴。” “算了,留着煮粥吧,白米这东西现在贵的离谱。”陈无忌摇头说道。 在陈无忌的坚持下,霍三娘这才放弃了给陈无忌收拾干粮的打算。 早上吃了一点东西之后,陈无忌收拾好打猎的装备正准备出门,却忽然听见有人在外面喊自己的名字。 出门一看,陈无忌被眼前的阵仗弄的懵了一下。 好家伙,有点儿人多势众。 四个差役带着一名女子,周围还站了好些个村里的老头。 陈不仕也在。 陈无忌猛地想起了县里的赏赐,脑袋瞬间大了一圈。 来的未免有些太巧了。 他昨晚刚刚洞房,今天就给他家里添人口。 还拒绝不了。 “无忌,这怎么回事?”霍三娘走到陈无忌身边,轻声问道。 陈无忌低声说道:“应该是县衙的赏赐来了,我之前不跟你们说,县衙赏了四十亩地,还有一个……女人。女人我拒绝了,但那位大人说,我不要,就是影响他的官声。” 霍三娘微微蹙眉,“你有说过这事吗?” “说过,我记得好像是说过,说过。” “可我怎么不记得呢。” 陈无忌头疼的捂了捂脑袋,“我以为他们会忘了这事的,流民这么严重,他们怎么还能如约把人送过来。” “要吧,这事由不得我们。”霍三娘无奈说道,“那位大人都拿自己的官声说事了,若是不要,往后谁知道会有什么麻烦。” 陈无忌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走上前去,拿了二十文钱,分给了那四名差役,“几位差大哥喝杯茶。” 这几人中还有一个陈无忌的熟人,于五。 他记得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那日带他去县衙领赏银的就是此人。 表情冷酷的差役们收了钱,脸上齐齐有了笑意。 于五笑说道:“陈无忌,这女子可是县尊亲自在掌媒那里给你选的,县尊的恩情可一定要记着。” “是,小民岂敢忘了县令大人的照顾之恩。”陈无忌顺手又递出去了十文钱,稳稳当当的落进了于五的袖子里,速度又快又丝滑,旁人都没机会看见。 于五顿时满面春风,“县尊这几日里可是时常念叨起你,称赞你勇武有加,县里就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若得空可去县衙面见一下县尊。” “一定,一定!” 陈无忌连连应下,心头却直骂娘。 这小子一句话,他得破财五两。 见县令,礼物里要是给人家不夹带至少五两银子,夸赞怕是就要变成恶意了。这破事让陈无忌是越想越郁闷,心中对于权势的渴望也直线上升。 他要想办法往上爬! 哪怕出身和学识把他的路几乎都堵死了,他也要想办法。 如果不想办法,他这一辈子只会是别人砧板上的肉。 他是如此,他的孩子也将会是个如此! “于大哥,这姑娘,你说我有没有可能不要?家里已经有妻有妾了,再多一人,实在是养不起。”陈无忌低声说道。 “你要拂了县尊的好意?这可不是好事啊!”于五目光微斜。 “养不起也有养不起的办法嘛,这事有什么可发愁的?我与你教个法子,妾是可以买卖的,县衙也从未禁止这件事。” 这事陈无忌当然知道,有人早就跟他说过了。 可他实在做不到把人当牲口去买卖。 但在大禹王朝,妾属于流动资产,买卖、交换乃是家常便饭。 是一个上层社会人人皆知的普遍现象。 妾,只有在县衙的一点官方记录。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的文书。 而那文书也只是约束妾,并不约束家主。 实打实的论起来,妾的地位甚至还不如签了契书的仆从。 诸如白居易这样的大名人,都养妾待客,且个个挑的是年轻貌美的。 十五入府,十八转手卖出去或者送人,然后再换一批。 他甚至还写了一首诗,自曝三嫌老丑换蛾眉。 在人家的眼里,女子十八都已经是老了…… 第88章 起势 于五拍了拍陈无忌的肩膀,笑着低声说道:“别愁眉苦脸的,这有什么可犯愁的?我告诉你,这女子可是个良家子,只是到了年纪不成婚,被我们给带来了。” “这家人荒唐的厉害,两个闺女都到了成婚的年纪,不思成婚,却偷偷摸摸把人藏到了山上,每日供给吃食。哼,真以为县衙拿他们没办法,刀往那一对老东西脖子上一架,她们就乖乖下山了。” 陈无忌听到这话,心里更加憋闷。 若真是如此,带这女子进门的潜在风险可比沈幼薇大多了。 但,奈何他没得选。 “多谢于大哥提点。”陈无忌抱拳道了声谢。 “小事,走,跟我们去划地!”于五大手一挥,招呼了一声站在一旁的陈不仕,“陈里正,你和诸位乡老来做个见证。” 陈无忌有些意外,“三叔,你成里正了?” “我也是刚刚才知晓。”陈不仕亦是一脸的生无可恋。 看他这个鬼样子,陈无忌心中顿时顺畅了许多。 让贼当官,县衙可真是有一套。 于五带着陈无忌、陈不仕以及村里的几个老人,到了袁金堂家的田地。 在西山村,袁金堂和袁金宝兄弟二人的地是最多的,加起来足有一百四五十亩,兄弟们平常也不种地全部租借给了村里人耕种。 一行人刚到地头,袁家人就浩浩荡荡的涌了过来。 当先一个妇人,往地里一躺就开始了撒泼打滚。 那是袁金堂的原配妻子,目前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他们的儿子外出求学,已经好些年没见过了。 袁金堂这个人不喜纳妾,却喜欢养勾栏瓦肆的伶优,不喜欢了就换。 “滚开,县衙行事,再敢阻挠,莫怪本差拿你们的脑袋说话!”于五怒喝一声,呛啷一声抽刀在手。 “砍死我吧,我不活了,你们仗势欺人,有本事就砍死我!”袁刘氏躺在地上跟那驴打滚一般,眨眼间功夫就把地里的麦子碾倒数丈。 这女人有个好身体。 “拿了!” 于五怒喝一声,另外几名差役顿如虎狼一般扑了上去。 “阻碍县衙行事,诸位乡老可都看清楚了,押解县衙,听候县令吩咐!”于五持刀沉喝了一声,“再敢阻挠,定斩不饶!” 他这一嗓子下去,挤上来的袁家人顿时一哄而散。 袁刘氏也终于知道认怂了,“不滚了,我不滚了,你们放开我!” “不滚了?劳资滚你母的!带到一旁,让她把嘴给我闭上!”于五冷哼了一声,眼神冷酷如刀。 一名差役扯了两把麦秆,折了几下,捏住袁刘氏的嘴巴就给塞了进去。 “这种不知好歹的恶妇,就得这么收拾!”于五带着讥笑跟陈无忌吐槽了一句,随即说道,“你们村田地有限,实在划不出四十亩地,县尊的意思是,从袁金堂的田产里给你划十亩,余下的以山地补齐,你意下如何?” 陈无忌当然有意见。 看这形势,县衙明显是把袁金堂的地给收了。 将近百亩的良田,却只愿意分给他十亩,县衙这是要又当又立啊! “我想全部要田地!”陈无忌坦然说道。 于五愣了一下。 “能开荒的田地也行。”陈无忌又补充了一句。 先把自己的条件说了,再看他们能给个什么样的说法。 于五两手一摊,“县尊也想给你全部弄成田地,毕竟你杀贼有功,可奈何实在无地可派。说真的这十亩地还是袁金堂死之后,县尊无意间查出来这老小子竟然强占民田,这才将这十亩地剥了出来。” 陈无忌一听这话就明白了。 哪怕县衙要把这袁金堂的地给收了,但也是暗箱操作。 摆在明面上的只会有十亩地,还是县令大人体恤费尽心机弄出来的。 治理民生不见得有多好,可这帮人玩套路是真高啊! 在这个前提下,他确实没话说了。 “小民让县尊大人费心了。”陈无忌面北拱手,做了做样子。 人家话都说的这么满了,样子高低得做一做。 划地的流程很简单,两块地一划,在村民、里正,以及县衙三方见证下签订契书,陈无忌把自己的大名往上一挂就算完事。 此后,一行人又转移阵地到了山上。 到了这里就随意了。 于五随手一划,以石柱定了角,随即用绳索一拉,圈出来的地方就是陈无忌名义上的田地了。 地是长满了林木的山地,但往后要交的赋税却是田赋。 而且,县衙连个放弃的选择都没有给陈无忌。 不过陈无忌也不嫌弃。 这片山地虽不如田地划算,但价值却远高于每年交的那些田赋。 他已经在计划造纸了。 只要铁锅能给他挣来第一桶金,下一步他的计划就是纸。 大禹王朝现在所使用的纸张,像极了糊了一层浆糊的千层底,又厚又粗糙,而且价格高昂,寻常人根本用不起。 就连这些差役出行所用都是竹简。 刀笔吏现场书写之后,像这种涉及田产需要长久保存的文书,他们回去应当还得再刻一遍。 “陈无忌,你的田产也全部划分完毕,后续若有变更上县衙即可。”于五冲陈无忌拱了拱手。 “时间尚早,几位差大哥不如上我家吃点茶?”陈无忌客气了一句。 “不了,我等还需将这妇人带回县衙,好好审一审她鼓动族人阻挠我等办差意欲何为,以及袁金堂还做过哪些欺良霸善的事。”于五摆了摆手。 陈无忌一脸遗憾的拱了拱手,“如此,我送送诸位。” 一行人跟着于五下了山,目送他们远去之后,陈无忌这才侧头对陈不仕问道:“县衙是不是对你有什么想法了?怎么好端端的给你按了个里正?” “不会,估计是看我是个读书人。”陈不仕说道。 陈无忌点头,“没有就好,我他娘的真担心我哪一天要作为九族中的一员跟着你上刑场。最近那些事情别做了,皇城司的人出现在了郁南。” “皇城司?!”陈不仕瞳孔猛地一缩,“你如何知晓?” “我在山上碰见了。”陈无忌随口扯了个谎,“别张扬,也别泄露出去,我只是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这个消息要是走漏出去,嘿嘿,咱俩都别想好,估计连上刑场的资格都没有。” “我心里有数,这事确实不能乱说,一个字都不能乱说。”陈不仕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那些事情最近确实是不能做了,我就安安稳稳做个里正,欺负一下姓袁的村民吧。” 第89章 一个犟种 林中一棵最大的大树倒下,必然会有另外一棵取代它成为最大的那棵。 西山村这片林子里,陈氏现在成了最大的那棵树。 随着袁金堂二人的死去,袁氏也一下子没了曾经的气焰。 虽然看起来好像更凶了,但任谁都能看到出来他们的色厉内荏,外强中干。 而陈氏,却悄然间起势了。 陈不仕成为了新的里正。 陈无忌收到县衙的赏赐,又是给田产,又是给女人的。 在村民的眼中,陈无忌俨然已是靠上了县衙这棵大树,身份地位甚至隐隐在陈不仕这个里正之上。 在村民议论纷纷,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的时候,陈无忌正在家里暗自头疼。 县衙新送来的这个小姑娘长得不错,但脾气倔的简直像是一头驴。 自打进了陈无忌家的院子,她就跟个雕塑一样往院子的角落里一杵,不吃不喝,问什么也不说,只是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往死里瞪,谁说话就瞪谁。 就连霍三娘这么性格温和的人,也被瞪的没辙了。 “无忌,得想个办法才行,她不说话倒是无所谓。可这都两天了,依旧一口东西都不吃,这要是饿死了怎么办?”霍三娘一脸惆怅的对陈无忌说道。 陈无忌心里也来气,瞥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石墩上的女子,故意大声说道:“无所谓,让她饿死算了。” “瞎说什么呢,这是人命!”霍三娘低声说道。 沈幼薇从陈无忌和霍三娘的中间挤出一个脑袋,嘴角勾着一抹坏笑说道:“其实我有个主意,夫君你要不然强行把她那什么了吧?狠狠收拾给一顿也许就老实了。她要是还抗拒,那就往死里打,先打个半死,养好了再打个半死,来来回回折腾上几次,她肯定就老实了。” 霍三娘抬手在沈幼薇的脑袋上轻弹了一下,“你这出的又是什么馊主意,就不能想点好的?” “幼薇这个主意我觉得很好,就这么干!”陈无忌站了起来,大步流星的走到那女子的面前,一把钳住她的脖颈,随后往腋窝下一夹,就进了房间。 “无忌,你别!”霍三娘急忙喊道。 沈幼薇拉住了霍三娘,“姐姐,你就别紧张了,这女人就得狠狠收拾一顿,难不成你真要看她死在咱家院子里?好话都说了两天了,人家一句话都听不进去,那就得往死里收拾,不收拾不乖巧。” 沈幼薇边说还边给霍三娘挤眼睛。 可生怕陈无忌动手的霍三娘根本没有看见,着急说道:“你别瞎胡闹,这要是打出事来怎么办?” “那也比死了强!”沈幼薇无奈说道。 有些人犟的像头驴。 这有些人,也挺犟! 沈幼薇死死的拽着霍三娘,“姐姐,你要是忍心看着她饿死,你就去拦着夫君。而且,夫君的为人你是清楚的,即便真的动手,下手肯定是会有分寸的,你又何必着急?” 这么一说,霍三娘才终于安静了下来,“好像……也是啊。” “我其实知道你说的意思,可幼薇你忘了一个事,无忌是杀过人的,万一那姑娘激起了无忌心中的戾气,那恐怕真会出人命,我是担心这个。” 沈幼薇一怔,幽幽说道:“姐姐,我手里好像也有人命……” 霍三娘:…… 陈无忌强行将那名姑娘拖进了房间,甩手扔到了炕上。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说出你的身世、姓名,然后在这个家里老老实实住下。要么,我就把你当个玩物,直到玩腻了转手卖出去,或者你扛不住死在这儿。”陈无忌恶声说道。 女子依旧一言不发,倔强的死死咬着嘴唇。 陈无忌真是被气了个不轻,这女人居然也把他当软柿子捏。 那她怕是想错了。 “还真是个硬骨头,就想单纯的死在我家恶心我是不是?那你可得有一个好身体,我看你能扛到什么时候去!”陈无忌恶声说道,刺啦一声将女子的衣裙彻底的扯了开来。 许是羞耻心的缘故,女子闪躲了一下。 但也只是闪躲了一下,随即又变成了那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她好像真的对一切都无所谓了。 似也做好了被人打死的准备。 陈无忌就想不明白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是因为没有成婚才被县衙的人送到家里来的。 在这个前提下,她肯定也不会有在意的对象。 父母也健在。 几乎没有任何羁绊,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干脆的找死呢? 这姑娘好像脑子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陈无忌气不打一处来,干脆的把她收拾了一顿。 然而这姑娘仍就沉默的像具尸体。 这给陈无忌彻底整自闭了。 吓唬不管用,总不能真的叫他往死里打吧? 陈无忌穿好衣服下了坑,“往后你在家里就这个样子吧,在你有个好的态度之前,也别穿衣服了。” 他还是不死心的继续吓唬了一句。 但人家依旧无动于衷,仿佛已经死了。 陈无忌:…… 他的头彻底的大了。 如果这个情况再继续下去,他恐怕真的只能给她找个下家了。 人家什么都无所谓,一心求死,他还能怎么办? 哄也哄了,吓唬也吓唬了。 往死揍这种事说说可以,但陈无忌真做不出来。 陈无忌走出了门,沉沉吐了一口浊气。 院外夕阳遍洒,将这栋老宅子浸染在炫目的金黄之中。 “无忌,怎么样?”霍三娘紧张问道。 陈无忌摇了摇头,“没辙,实在不行送人吧,给她找个下家。” “啊……”霍三娘惆怅的叹息了一声。 第90章 恶客 晚饭那个姑娘依旧没有吃。 陈无忌进去看了一眼,她就那么光溜溜的躺在床上,直挺挺的盯着黢黑的房顶发呆。 明明活着,看着却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晚饭后,陈无忌三人躺在炕上,又把这个事合计了一遍。 可惜,三个人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个好的主意。 人家连陈无忌往死里折腾然后转后卖掉的威胁都不在乎,还能有什么主意? “睡吧,睡吧,明天再看情况。” 陈无忌伸手将霍三娘和沈幼薇拉进了怀中。 霍三娘忽然按住了陈无忌的手,“等等,无忌,你听,屋后面是不是有人?” “哪有人?” “我刚刚好像听到了脚步声,你听,又来了。”霍三娘侧耳听了听,低声说道。 陈无忌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认真侧耳听了听,脸色瞬间多了几分凝重,还真的有脚步声。 他小时住在乡下的老宅,那个房子每到深夜的时候,总会有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传来。 当时,大人都说是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前前后后做了好几次打醮也没见好,后来才发现是宅子旁边的牲口弄出来的动静。 人在躺着的时候,加上夜色宁静,牲口刨蹄子的动静通过地面传来就会比较清晰,听着像是脚步声。 可家里现在就只养了几只飞鼠,绝对不可能制造出这么大的动静。 是真的有人在房子后面走动,而且听起来人数似乎还不少。 陈无忌从床上爬了起来,迅速穿好衣服,拿上了弓箭和刀。 “把房间关死,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开门,窗户也拿东西顶住!”陈无忌压低声音给霍三娘和沈幼薇吩咐了一句,闪身钻出了门,借助梯子翻上了院墙。 脚步声很清晰,正沿着墙根往大门这边摸。 陈无忌蹲在墙头弯弓搭箭,屏着呼吸,盯着院墙的拐角。 不见人影,一点寒光先从拐角探了出来。 清冷的月光下,陈无忌看的分明,是刀。 紧接着一个接着一个的人猫着腰鱼贯走了出来,朝着大门这边奔了过来。 陈无忌毫不犹豫松开了绷紧的弓弦。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深夜持刀而来肯定不会是为了给他拜年。 寒光如光影飞速,精准的扎进了当先之人的胸膛。 “额……有,有埋伏!有埋伏啊!” 中箭那人痛苦的吼一声。 紧接着又有人喊道:“在那里,在墙上!” 其他几人拖住中箭之人,迅速向墙角后面缩去。 陈无忌听到了对方喊的话,脚步一跨窜上了屋顶,再度弯弓搭箭。 跳到屋脊上后,他小心翼翼向下看去。 好家伙,他这又是招惹什么鬼东西了?怎么这么多人? 房子的后面藏了不少人,夜色有些朦胧,陈无忌无法具体的分辨,但恐怕少说有二十之数。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猎户啊。 难道是袁家人? 但袁金堂的田地是衙门划的,他们也不至于气性大到这个地步,深夜跑到他家来杀他吧? 陈无忌想了一圈,抛开了这个可能。 袁家人虽然团结,但没团结到这个地步。 杀人这个事的风险太大了。 如果不是袁家人,那还能有谁? 陈无忌念头及此,手中握紧的弓弦猛的松了开来,然后迅速再度弯弓搭箭。 他也没看到底有没有中箭,趁着这个难得的居高临下的机会,一口气打出了四支箭。 “散开,散开,那孙子在屋顶上!”有人吼道,“准备火把,烧了这个混蛋!” “快,准备火把,烧了他!” 陈无忌瞳孔猛地一缩,顾不上右手上伤口崩裂带来的剧烈疼痛,再度弯弓搭箭。 今日,他的箭矢管够。 他宁愿折腾废了右手,也不想下去和这些人短兵相交。 对方人数太多了,就他那点本事扑下去无异于羊入狼口。 箭矢如流星,在朦胧的月色里飞速的游曳着。 虽不会箭箭都有回应,但差不多每两箭,陈无忌总能听见一声痛呼。 不过,他的机会好像快耗尽了。 对方点燃了火把,而他的右手也差不多快要废了。 其实,对方点亮了火把,就是给他竖的活靶子。 可是接连强开十余次三石硬弓,他的右手已经捏不稳弓弦了。 “我入你母的,来啊!” 陈无忌怒吼一声,扔掉弓箭,从身上扯下一块布,用力勒紧手上的伤口,然后和刀绑在了一起。 随即,他绕到大门那边从墙上跳了下去。 围墙相对于屋顶还是要低许多的。 陈无忌扑了过去。 那些贼人正试图把火把往院子里扔,让陈无忌稍感庆幸的是,屋顶有些高,他们刚刚扔出去的两支火把都没有砸进院子里,被屋顶给挡了回来。 陈无忌看也不看,提刀冲着拿火把的贼人就冲了过去。 “去死!” 一刀断人胳膊,陈无忌迅速往旁边一躲,反手又是一刀。 他也不看砍到了什么地方,只是一味的狂奔,然后乱砍。 对方人多势众,他又武艺平平,必须要避免被这些人给堵住。 “堵住这个孙子,拦住他!”有人大声吼着。 就在这时,围墙边上忽然出现一个瘦削的举着灯笼的身影。 他静静站了片刻,忽然把灯笼往地上一扔,扑向了一名贼人。 陈无忌刚好冲到旁边,刀已经砍出去了,却忽然在光影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袁进士。 “混小子,滚一边去,瞎凑什么热闹!”陈无忌匆匆收刀,怒吼了一声。 袁进士咧嘴一笑,身体如灵活的猴子,从那名贼人的胯下钻过,只有手掌长的一点小刀噗呲扎进了那名贼人的后腰,“无忌哥,再坚持一下下,秀才去喊人了。” “你躲远点!”陈无忌挥手喊道。 袁进士咧嘴笑道:“无忌哥,你打架好像并没有我灵活。” 陈无忌:…… 第91章 杀贼 袁进士瘦小的身子在一群贼人中间灵活的钻来钻去,手中的小刀毫无章法的胡乱挥舞着。 他的样子很狼狈,活像一只被贼人踢得滚来滚去的皮球。 但杀伤力却有些惊人。 他在人群里趟了一圈,竟放倒了四五个贼人。 一个半大的小子,面对一群贼人,最终的结果反倒是贼人倒地多人。 这很不可思议。 陈无忌不通武艺,一直仰仗着自己的力量优势,可这小子呢? “小畜生找死!” 几个贼人怒吼着,朝着袁进士围了上去。 他们也发现了袁进士对他们所造成的威胁。 “跑!”陈无忌扭头大吼了一声。 他现在被一个贼人缠着,身上已挨了好几刀,根本脱不开身去帮忙。 “跑啊你,傻不愣登还在那里干什么!”陈无忌怒吼。 袁进士不做理会,不退反进,竟迎着那几个贼人冲了上去。 “无忌哥,谢谢你把我们当人,如果我死了,给我弟弟一口吃的就成。我不多求,偶尔给一口,别让他饿死了就成!”袁进士气息急促的声音在夜风里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 “泥马的!”陈无忌怒骂一声,红着眼睛冲着面前的贼人挥刀猛劈。 周不平狞笑一声,“你很愤怒?呵呵呵,劳资踏马要的就是你的愤怒。放心,你会是最后一个死的,杀了我那么多的兄弟,我可不乐意让你死的那么痛快!” “我要让你亲眼看着那个小子死在你面前,再看着你的妻妾被我们慢慢玩死,然后……劳资再考虑要不要给你一个痛快的。” “原来是你!”陈无忌认出了眼前之人,如同莽牛一般疯狂撞了过去。 他之前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的长相。 此刻仔细一看才猛地想了起来。 屠了赵氏里,又带人试图劫掠他们村子的就是此人。 这孙子可真够记仇的,居然把他还给盯上了。 “想杀我,看看你有没有那个狗命吧!”陈无忌怒吼着,挥刀猛砍。 此刻,身前身后所有的事情都被他抛到了脑后,他只想弄死这个孙子。 只有这个孙子死了,他和袁进士才能活。 他的家人才能活。 砍,疯狂的砍。 血液糊的陈无忌眼前一片黑红,他来不及擦拭,半睁着右眼状若疯魔,只是埋头狂砍。 手上的伤口早已烂的不成样子,血顺着胳膊流了下来。 但说来奇怪,在这个时候,他反而感觉没那么疼了。 这时,大门口忽然涌出了成片的火把。 陈无忌似乎听到有人在吼骂。 紧接着,眼前就亮了起来,耳边的声音也变得嘈杂了起来。 他晃了晃无比沉重的脑袋,再度挥刀,手腕却被人捉住了。 “上一边歇着去,我来!” 陈无忌定了定神,用力抹了一把糊在眼前的血迹,终于看清楚了陈骡子那张脸。 他们来了! 他的族人来了! 陈无忌牵强的笑了笑,扭头看向了袁进士的方向。 那小子正跌坐在草地上咧着嘴傻笑。 陈无忌这才一屁股蹲了下来,四仰八叉的倒在了地上。 累和痛苦,瞬如潮水般侵占了他的身体。 不知道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子的右手,疼的他都想把这玩意给砍了。 陈氏的族人来了,仅剩下不到七八个人的贼人,面对这支生力军,转瞬就没了任何抵抗之力。 不到一会儿,便死的死,降的降了。 陈不仕拎着一颗首级走了过来,“你上山打猎把山匪的窝给捅了?” “在山上大概没捅,但在赵氏里可能捅了,这帮人就是屠了赵氏里,又攻打我们村的流寇。”陈无忌有气无力的说道,一腔余勇过后,他现在累的连说话都有些抽不出力气。 陈不仕的脸色猛地多了几分凝重,“他们如何知晓你住在这里?” 陈无忌的脸色也跟着一变,“有人通风报信?” “肯定有。”陈不仕沉声说道。 “现在就看是谁说出去的。这些流寇在赵氏里应该就盯上你了,前番劫掠村子,或许是偶然。但这一次,他们绝对摸清楚了你的底细,就是为了报复而来。” “他们能找谁?”陈无忌低低自语了一句。 “很多,比如袁氏。”陈不仕沉声说道。 陈无忌摇了摇头,“村里有没有进来外人,大家肯定都清楚,袁氏不像。不过,我们两个浪费时间在这里瞎猜什么,那不是有活口嘛,撬开他们的嘴巴就都知道了。” 陈不仕愕然轻笑,“装过傻子的脑子就是好用一些,我差点忽略了。” 他扭头喊了一声,“骡子,上点手段,弄清楚他们的一切。” “得嘞!”陈骡子遥遥回了一声。 陈不仕在陈无忌身边坐了下来,一脚踢开旁边的首级,说道:“这小子是个领头的,他的脑袋肯定比较值钱,赶明日去县衙先把赏换了,说不准还能给你混个爵位。” “这我杀的?”陈无忌挑眉问道。 “不是你杀的,难不成还是他自己死的?”陈不仕轻笑反问,“人都差点被你砍成沫子了,还在那里砍呢,神智现在清醒点没?” 陈无忌对这个事还真没印象了。 他刚刚的状态有些癫,人也看不清楚,闷头就是个砍。 反正在他眼中,这人好像一直没死。 “好些了,但你还是别跟我说话了,我现在说话就晕。”陈无忌摆手说道,他现在只想就这个样子躺到地老天荒,别动,别说话,什么也别想。 “歇着吧。”陈不仕拍了拍陈无忌的肩膀。 “陈不仕,你大爷啊!”陈无忌身体猛地一弹,龇牙咧嘴骂道。 这一巴掌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的神经仿佛都在瞬间缩了起来。 陈不仕哈哈一笑,背着手去找陈骡子了。 火把很多,把陈无忌家屋后这片荒地弄的恍若白昼。 陈不仕前脚刚走,后脚袁进士就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无忌哥,死不了吧?” 陈无忌无力的翻了翻眼皮,“你都在这里活蹦乱跳的,你觉得我会死?有没有受伤?” “那肯定有啊!”袁进士说道,“挨了好像十几下吧,蛋都差点被他们给割了,不过我运气好,弄死了一个,我还活着,嘿嘿。我大伯经常说贱骨头命硬,好像还真是呢。” “你大伯在放屁!”陈无忌骂了一句,“你小子才杀死一个?” “无忌哥,我还是个孩子,我应该算是很能打了吧?”袁进士嘟囔道。 陈无忌之前看着他好像放倒了四五个来着。 看样子只是伤了,人没死。 小小年纪,如此果决又能狠得下心,确实是很厉害了。 第92章 山贼相中的女人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陈无忌和袁进士包的如粽子一般,并排躺在主屋廊下。 霍三娘跪坐一旁,轻声抽泣着。 “嫂子,没死就是大福,这都是小伤,不碍事的!”陈无忌劝慰道。 他真的想歇一歇。 但奈何他现在好像是大家的核心关注点,身边一直有人来来去去。 “什么不碍事?你都成这个样子了还不碍事?为了给你们两个包扎,一匹火麻布我都差点用完了。”霍三娘没好气说道,“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嫂子,我不拼命不行啊。”陈无忌无奈说道。 他不拼命,一家人都得整整齐齐的嘎。 这叫他如何能不拼命? 霍三娘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有些问题,默默闭嘴,又轻声啜泣了起来,时不时一颗晶莹的泪珠就从眼角滚落下来,被她拿袖子轻轻掩去。 “姐姐,我觉得夫君现在需要好好休息,哭是没用的,人全须全尾的活着,身上的零碎也都在,就是好事。”沈幼薇端着两碗汤走了过来,将其中一碗交给了伺候在袁进士身边的袁秀才。 陈无忌一脸茫然的看向了沈幼薇。 她这话听着怎么怪里怪气的? 什么叫东西也都在? “你这死妮子,专挑不顺耳的话说是不是?”霍三娘没好气的斜乜了沈幼薇一眼,接过了汤碗,“我来喂。” “话糙理不糙嘛,我觉得夫君很厉害!非常的厉害!”沈幼薇说道。 “可别怂恿,你再怂恿两句,他该要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霍三娘责怪说道。 沈幼薇轻声说道:“姐姐,夫君是为了我们。” “我知道,但我不想他为了保护我跟人拼命……” …… 一碗汤喝完,陈无忌的耳畔终于清净了。 陈氏的族人在陈不仕的带领下,正在院子外面往死里招呼那些贼人,半个村子几乎都能听见他们的痛呼声。 陈无忌大概听了听,好像陈不仕连袁家的几个老头子都给喊来了,不知道具体在弄些什么。 这虽然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夜晚,但毫无疑问也是陈氏在西山村的立威之夜,陈无忌以一己之力让整个陈家都带上了凶悍之姿。 流寇是个让百姓谈之色变的话题。 可陈氏却凭借着这区区十几户人,把摸黑进村的这些贼人全留下了。 这就是势。 陈无忌能料见,在今日之后,西山村将彻底的不一样了。 陈氏也将不再是曾经那个被人瞧不起,肆意打压的陈氏。 这个深藏着无数秘密的家族,似乎也跟着陈无忌的步伐,选择了露出峥嵘,亮出自己锋利的牙齿。 隔壁房间的门打了开来,那个刚刚被送进家门的姑娘穿着一身崭新的衣裙,走到了陈无忌的面前,跪坐了下来。 陈无忌的脸色猛地有些不太好看。 他一眼就看出来,这姑娘身上穿的就是他给嫂子买的那一身裙子。 虽然不喜,但他更多的是无奈。 嫂子这无处释放的善心,让他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自己舍不得穿的裙子,送人倒是大方的厉害。 “你能帮我杀个人吗?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世代为仆!”女子静静的看着陈无忌,张口就是虎狼之词。 “凭什么?”陈无忌反问。 问叫什么名字都他娘的死活不说,一心求死。 现在忽然跑出来,张口就说帮她杀个人,劳资欠你的? “那个人很有钱。”女子说道。 “打住,你叫什么名字?”陈无忌说道。 “薛红豆!” 陈无忌嗤笑一声,“原来不是哑巴,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 “你是个好人,那两位姐姐也都是好人,但如果我不死,我会给你们带来灭顶之灾,我只能一心求死。他们一定会追到这里来的,那些人很凶残,我不敢赌。”薛红豆凄然一笑。 “在死我一个,和我带着你们一起死之间,我只能做这个选择。” “那为什么你现在又愿意说这个?”陈无忌反问。 “你的族人很团结,也很勇武,有战胜那人的可能。”薛红豆说道。 “我并不是想让你们大家拿命去换我的生命,我这条命我无所谓的,我只是想把这件事说出来,然后供你们大家选择。” 陈无忌沉声说道:“说清楚点!” 薛红豆静静的望着陈无忌,平静说道:“我家在却为山下,山中藏了一支山贼,人数约有二三十人,他们极少劫掠村寨,故而大多人并不知道。” “这些人主要依靠劫掠商队和大户人家为生,而且基本上都是去别的郡县做这些事情,听说山中积攒了大量的银钱。” 陈无忌蹙眉,“你跟这种人为何会牵扯上仇怨?” “我父亲曾是他们中的一员。”薛红豆说道,“虽然我父亲退出了,但一举一动还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那个头领最近带人去了北地郡,在去之前他来了我家一趟,他说等回来就要与我和妹妹完婚,如果出现差池,就杀我们全家。” “我父亲心生恐惧,但又无可奈何,只能让我和妹妹暂避山中,却不料县衙为了完成差事,竟那般不择手段。” 陈无忌半晌无言,“要不是你还是死吧,你这命我好像救不了。” 薛红豆轻轻颔首,“如此,请老爷吩咐二位姐姐,往后不要给我吃喝了,饿死稍微好受点。” 说罢,她就准备起身回房间。 “等等!”陈无忌喊了一声,“你爹知不知道那些贼寇的老窝?” 薛红豆摇头,“我爹如今生活在村子里,他们为防万一听说已更换了两次山寨,但我爹熟知却为山周边环境,应该能猜到。” “你说那伙贼寇有很多的银钱,这个很多是有多多?”陈无忌问道。 “银数万两。”薛红豆说道,“这是我爹下山之前所知道的数目。” “他们什么时候会从北地郡回来?” “不知。”薛红豆摇头,“那些人每出去一次长则数月,短则一个多月,谁也不清楚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他们劫掠了那么多的银钱怎么弄回来?” “商队,还有镖局。” “啧,这人的脑子果然是个好东西,他们实力如何?” “听我爹说,好像都是边军逃卒。” “还是专业的,你可真是给我找了个好选择,算了,你还是等死吧。” 第93章 到底谁是贼? 陈无忌想当个好人的,但奈何这个好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一群边军逃卒组成的匪寇,即便能拿下,他的族人大概死的也不剩下几个了,这种赔本的买卖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做。 陈不仕肯定不愿意赌这个风险。 “虽然你一心求死不想连累他人的出发点很好,但我还是建议你不要轻易寻死,好好想想,也许还有别的可能。”陈无忌说道。 薛红豆轻轻点头,“我明白这件事非常难,我只是在看到你们杀了这么多贼人之后,才忽然间萌生了一点想法。否则,我不会跟你说这个事情的,你好好休息,若要睡觉,我可以主动陪你的。” “在被县衙的人带走的时候,我就已经有这个准备了。所以如果老爷拿这种事情吓唬我,确实吓唬不到我。” 陈无忌:…… 他讨厌这些聪明的女人。 给人一点施展的空间都没有。 薛红豆冲陈无忌颔首致意,起身回了房间。 陈无忌抬头,头疼的盯着夜空中璀璨的星辰。 星辰很美,他的脑子很糟糕。 “无忌哥哥,她为什么不逃走?如果她逃走,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袁进士侧头轻声问道。 “如果她逃走,朝廷就会治她父母的罪,三倍赋税外加劳役,甚至还有可能牢底坐穿。”陈无忌幽幽说道。 所以,死对于薛红豆而言,确实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袁进士想了一会儿,轻声嘟囔了一句,“真难……” “是很难。” 陈不仕走进了院中,往陈无忌身边一坐,神色凝重的瞅了陈无忌一眼。 “有什么事你说,这眼神什么意思?我刚刚听到了一个糟糕的消息,不介意再来一个。”陈无忌说道。 一看这家伙的眼神,他要说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你刚刚听到了什么糟糕的消息?先说来听听。”陈不仕不答反问。 陈无忌苦中作乐的笑了一下,“一个他娘的非常美妙的事。” “县衙昨日给我送来了一个女人,是以僮仆的名义赏赐的,这姑娘,是却为山的山匪相中的。” “据那姑娘方才说,这却为山的山匪富的厉害,仅仅只是银子就有数万两,她问我要不要搞一下,愿意给我当牛做马。说真的,也就是我了,要是换做别人,早给她打出去了。” “她是县衙送来的僮仆,又不是妻子,还跟我提上条件了。” 陈不仕眼睛猛地一亮,“却为山,你说的是于瞎子那帮人?他们有这么富?” “你说的这个我不知道,如果却为山没有其他的山匪,也许就是这帮人。”陈无忌说道。 陈不仕猛搓了两下手掌,眼中贼光大放,“这事儿我们等会好好聊聊,兴许还真能搞,你不需要插手,交给我就行。等会聊,等会细聊。” 陈无忌怔住了,“你还真感兴趣?这些山匪听闻都是边军逃卒!” “那就没跑了,肯定是于瞎子那帮人,这孙子藏得可够深的,居然偷偷攒下了数万两的银子,老杂毛竟然敢私藏我的银子,该死!”陈不仕兴奋的笑了,脸上的凝重瞬间荡然无存。 陈无忌:…… 靠,他好像想太多了。 陈不仕和薛红豆居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要不然你把那女人领走,好好聊聊吧,如果你不介意有些事情已经发生的话。”陈无忌无力说道,“我看你们俩才是一路人,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做。” “我不近女色!”陈不仕摆手,“说说另外一个事,这些贼人开口了,但透露你身份之人,你绝对想不到。” “县衙的人?”陈无忌问道。 “嘿,这傻过的脑子确实是好用啊,还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陈不仕赞叹了一句,旋即幽幽说道,“是张家的人,张御史的那个张家!” 说着,他扭头看了一眼袁进士,“你小子听到什么,最好把嘴巴闭紧,算了,往后你上无忌家过活。” 袁进士正要点头,听到陈不仕后面的话,兴奋的一个猛子就坐了起来,也不顾身上的伤口崩裂,立马大声说道:“无忌哥,真的可以吗?我跟秀才给你当家仆,每日管一顿饭就可以了,清汤寡水,有吃的就好。” 陈无忌瞥了一眼陈不仕,“至于如此吗?” “至于!” “你当我很有钱啊?”陈无忌的脑袋大了。 他的日子刚刚见好,家里就疯狂添口,这简直是想搞死他。 袁进士眼中的光彩悄然褪了下去,复归于黯淡。 “无忌哥,三爷爷,我什么都不会往外说的,我刚刚什么都没听到。”袁进士弱弱说道,语气低微到声音近乎听不到。 陈无忌摆手,“往后来家里吃吧,不过不算奴仆,只是暂时在我家吃喝,帮我做些活。” “真的啊?”袁进士猛地抬头,眸光又活泛了起来。 “真的。”陈无忌点头。 这孩子为了救他,差点连命都搭上了,他怎么可能会那么没良心。 他确实从来都没有想过把袁进士和袁秀才变成他家的仆人,但他原本就打算往后多照顾一下这俩小子的吃喝。 但这事儿让陈不仕说出来,他就不是那么愉快了。 老登竟然还想做他的家主! “无忌哥,我和弟弟往后生是陈家的人,死是陈家的鬼,我不姓袁都可以。不,既然是家仆,我就应该改姓,以后我就叫陈进士!”袁进士说的斩钉截铁,满眼炽热,眸光稳到像是拿胶水焊死了。 陈无忌:…… 到底是哪个高人教这小子这么说话的? “去去去,上一边躺着去。”陈无忌摆手。 “是。” 袁进士高亢的喊了一声,拖着自己席子往边上挪了挪。 “这俩小子机灵懂事,就当半个儿子养了,我知道你现在不差这点银子。”陈不仕淡笑说道。 陈无忌眼皮一翻,“你快闭嘴吧,我才多大我就养儿子?我他娘我自己都还是个少年!” “赶紧说你拷问出来的东西吧,我跟张御史是认识,但却没什么仇怨,他怎么会把我的消息泄露给贼人?这听着可不太合理。” 似张御史这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没道理把他一个小猎户惦记在心上。 “因为这些贼人就是张家养在山中的。”陈不仕语不惊人死不休。 陈无忌沉默了,“这些有钱人,脑子有病啊……” 第94章 要什么活口 张家养寇。 而陈无忌杀了张家的狗腿子十数人。 按最朴素的,打狗还要看主人的观念来看,这确实能算得上是大仇了。 可陈无忌实在难以想象,堂堂御史大人居然纵容手下爪牙屠村灭寨。 他这是要干什么? 堂堂正正挣来的银子来的太干净了,非要以权势搞点儿阵仗,往自己的财富上糊点儿寻常百姓的血浆才算踏实? 还是说现在这个县令不听话了,他们想以百姓之血倒逼着换一个? “这是一座深不见底的泥潭,你想怎么做?”陈无忌问道。 “送县衙,不然还能怎么做?我们只是杀贼,又不知道这是谁的爪牙。”陈不仕随口说道,“我们陈氏对上张家,连以卵击石的卵都算不上,不如此还能如何?能拖几时是几时吧!” “也许有人会有办法,先这么着吧,我试试看!”陈无忌想到了秦斩红那个非要主动骑她的娘们。 不管皇城司此次下郁南查的是谁,他们一定会对张家感兴趣。 天子爪牙,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也是要功劳的。 陈无忌抬头,“今晚好像没活口吧?” 陈不仕淡笑,“没有,哪有什么活口,打斗那么混乱,全部都砍死了。” 陈无忌点头,“外面的叔伯兄弟也应当知晓这个事,只是我们两个知道,可不太行。” “放心,这事我来处理。”陈不仕点头,“不过,你小子还认识什么人?算了,我也不问你具体是谁了。总之,你要搞清楚,张家就是一头卧在南郡的吃人的恶虎,若无万全之策,不要轻易把这个消息捅出去。” “我懂!” 两人三言两语间,敲定了对这件事的基调。 封口,装傻,蛰伏。 “我先去处理这个事,余下的事明后日再说。”陈不仕说道。 “好。” 陈家人临走的时候,把陈无忌和袁进士抬进了主屋。 今天晚上,陈无忌没有机会再大被同眠了,只能和袁进士、袁秀才这俩小子同床共枕。 一点都不美好。 俩小子很亢奋,对于改姓陈这个事非常激动的聊了大半夜。 他们并不在乎自己姓什么,只是顾念着自己的爹娘,商量着改日要去坟上看看,把这个事跟爹娘念叨念叨,求他们的宽恕。 他们也清楚这是不孝的。 但相比于不孝,求一条活路,才是年少的他们心中最大的执念。 他们说爹娘一定会同意他们这么做,相比于改姓的不孝,他们认为爹娘看不到他们传宗接代才是最大的不孝。 陈无忌只是默默的听着,并没有掺和两兄弟之间的夜话。 但他从来都没有要求这两兄弟改姓,也没有想着把他们当做仆人使唤。 只是有些事他需要再看看。 常言说,三岁看老,陈无忌没有见过这两兄弟三岁的模样。 所以只能多看看。 第二日下了一整天的雨。 院子外面的血腥气顺着雨水弥漫了开来,搅得安安稳稳在炕上躺着等人伺候的陈无忌难受了足足一天。 杀人的时候全凭一腔悍勇,好像把那些气味自动过滤了,可现在是真受不了。越闻越难受,喉咙和胃好像一起打了结,在比谁先受不了。 下午的时候,陈骡子和陈不仕一起来了一趟,跟陈无忌说了说话,带走了那些依旧堆积在外面的尸体。 他们此举,在陈无忌看来简直就是菩萨之举。 太善了! 尸体处理之后,血腥味终于变淡了许多,家里也多了几分松快。 因为这些尸体,霍三娘和沈幼薇吓得一天都没敢出门。 陈无忌在炕上整整躺了三日,这才勉勉强强能下地。 他身上挨的刀倒是不多,但就是疼。 浑身上下的肌肉疼,骨头也疼,好像就没个自在的地儿。 第四天的早上,陈不仕和陈骡子驾着两辆驴车,到了陈无忌家。 今日他们要去县衙报功,外加报案。 陈无忌听闻之后,也跟着一起去了。 不过这种露脸的事就交给陈不仕这个新官上任的里正了。 他现在这个鬼样子,实在是没什么心思去给县令大人送礼。 到了县城之后,陈无忌叫陈不仕将他送到了慈济斋。 为了能让自己早点好起来,他不得不来求助一下张老头子。 家里一下子多加了三口人,吃喝往后会是一个非常艰巨的问题。 他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躺在炕上去浪费。 “老张头,快别睡了,赶紧救我一条狗命!”陈无忌走上石阶,推了推在门口软榻上睡的跟个仙人一般的张老。 “去去去,滚一边去,又来消遣我老头子!”张老烦躁的挥了挥手臂,并没有睁眼。 这老头起床气倒是挺大。 小鱼从门口探出个脑袋,嬉笑说道:“老头子,是你心心念念的真徒弟来了,赶紧别装睡了。” 张老豁然睁眼,抬头一看是陈无忌,顿时喜上眉梢,再仔细一看,刚刚跳跃上去的眉梢瞬间又耷拉了下来,“你小子怎么弄成了这个鬼样子?进来,我与你瞧瞧。” 陈无忌苦笑说道:“这事说来话长,简单点说,我被流寇给砍了,那帮家伙摸进了我们村子。” “搬到此处来!”张老断然说道,“你当不当这个徒弟,暂且无妨,但城里好歹还有县衙三班差役,以及府兵,总比外面安全。” 陈无忌心中一暖,笑着摇了摇头,“张老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拖家带口的着实不便,你还是先帮我瞧瞧吧。” “犟死算了!你要坚持,那便随你,反正你也不是我徒弟,就算是死了对老夫而言,也只是往后听不到你这个名字,见不到你这个人而已。”张老捶打着后腰,骂骂咧咧的绕进了柜台, 陈无忌无奈轻笑。 “手伸过来!”张老带着气喊了一声。 陈无忌挽起袖子,老老实实将胳膊递了出去。 张老给陈无忌把了把脉,又看了看陈无忌手上的伤势,脸色顿时更加的难看了,“你也是个知医懂医的,怎么不把自己作死再来找我?你死了检查个尸体更简单,都不需要费这劲。” “就你这手,若是再晚几日,老夫到时就不是给你诊治了,而是直接给你砍了,一了百了!” 第95章 开锅 面对老头子强势的火力输出,陈无忌只能回以微笑,“张老,我没得选,流寇来了两次,我只能硬着头皮上,不上我和家人都得死。” 他的情况他其实也心里有数,但确实没得选。 这一世,他也是有家人的。 张老开了几味药,扔给了小鱼,“捣碎。你把这些药给老夫当做这小子的骨头,给我捣的越碎越好!” 陈无忌:…… “得嘞。”小鱼笑嘻嘻接过方子,又冲陈无忌说道,“陈大哥,这老头是有本事的,你要不赶紧答应吧?答应他就能有一间医馆,很划算的。” 陈无忌摇头,“张老的心意我懂,我也很感激,但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你应当更加努力才行。” 小鱼瞬间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我笨啊,学不会,三年多了,这些药的名字我到现在都还没记全,更别说给人看病了。老头这一把年纪肯定等不到我完全学会,到时候万一我砸了慈济斋的招牌,我怕这老头死后不消停找我的麻烦。” “你个蠢材你还好意思说。”张老恼火的骂了一句。 小鱼嬉笑着,冲陈无忌做了个鬼脸,“陈大哥,再好好考虑考虑,这买卖多划算啊,比娶个大户人家的媳妇都划算。” 陈无忌哑然失笑,这家伙也是个有趣的。 他难道不应该是排斥他才对吗? 这年头,一个占据如此险要位置的医馆还是非常值钱的,哪怕不行医,转手卖出去也能弄一大笔钱。 他可倒好,居然怂恿着他,也想让他把这个事情应下。 陈无忌其实确实挺喜欢学医行医的,但重生一遭,他有很多想要去做的事情,想要体验的人生,并不想让自己这一世又困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 只能辜负张老的青睐和好意了。 张老骂骂咧咧的给陈无忌配了两副膏药,又开了几副内服的汤剂。 他很自信的告诉陈无忌,三日见效结痂,休养七日便会活蹦乱跳。 若做不到,往后绝口不提再让陈无忌拜师之事。 陈无忌往后见了他甚至都可以喊他老孙子。 因为陈无忌的拒绝,这老爷子的内心简直长满了刺。 陈无忌认真谢过,又在医馆里陪着张老说了会儿话,安抚了一下这老头炸裂的心情直到哄的差不多了这才离开。 他能看的出来,张老是真的喜欢他。 但他的眼里看着更辽阔的天空,只能辜负老爷子的这一番好意。 虽然老爷子嘴上骂骂咧咧,但该叮嘱的事项一件没落,甚至连诊金都没有要。陈无忌都不知道这几服药有多少钱,也只好作罢了。 决定改日的给老头带两瓶好酒,再好好聊聊。 出了慈济斋,陈无忌一瘸一拐、非常缓慢的去了羊师傅的铁匠铺。 铁匠铺已经大不一样了,打铁的炉子在外面都架了一座,几个身强力壮,有着酱油色皮肤的汉子正在炉子周围忙碌着。 羊师傅的动作效率很快,看样子已经把学徒安排妥当了。 “老羊。”陈无忌走到门口,唤了一声。 片刻后,羊铁匠顶着一脑子的汗走了出来。 他打量了一眼陈无忌,凶恶的脸颊上浮现一抹关心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又跟人打架了?” “你猜的可真准,跟流寇又干了一架!”陈无忌说道。 羊铁匠蹙眉,“我前番出城,城外虽然混乱,但流寇似乎并没有那般严重,怎么你这隔三差五就跟流寇干上了?该不会是你主动找他们麻烦吧?” 陈无忌摆手,“我倒是想,但真没有那个本事。前一次杀了几个流寇,给那帮人惦记上了。” 羊铁匠神色微凛,“你遇见的恐怕不是流寇,而是山贼。流寇皆是一群乌合之众,领头羊往哪里跑,他们就会往哪里冲。我鲜少听闻他们会有报复之举,这群人更多的是为了劫掠。” “谁说的清楚呢。”陈无忌摇头。 事情他现在已经知道的很清楚了,但不能说。 “你须当多留个心眼,被山贼盯上可是很麻烦的。”羊铁匠劝说道。 陈无忌点头,“村里被搅和了两次,不留心眼是不行了。” 羊铁匠深深看了一眼陈无忌,“有事就派人来找我,我这一番回村,从族中挑了几个健壮的好儿郎,你也都看到了,这可都是打架的一把好手。” “若有事,我一定不会客气。”陈无忌笑着应了下来。 不管是在华夏古时,还是在大禹王朝,宗族一直可以说是核心力量。 曹老板当年举兵的班底,就是宗族。 难怪羊铁匠这么快就把事情就给办妥了。 从宗族里物色人选确实更快,也更知根知底。 陈无忌转移了话题问道:“铁锅如何了?” “做出来了,你来瞧瞧。”羊铁匠兴奋说道,那张凶恶的脸上瞬间都溢出了别样的光彩。 陈无忌跟着进了铺子,看到了立在地上的几口大铁锅。 大小各有两口。 和陈无忌记忆中稍微有些区别,但基本大差不差。 羊铁匠在他的图纸上只是稍微做了一点变动,把大铁锅的两个耳朵做了一些大禹特色的样式和纹路,可以说是做的更为精细了。 他拿起一口掂了掂,又仔细看了看。 “如何?”羊铁匠迫不及待问道。 “非常漂亮,就是这个东西!”陈无忌赞叹说道,“老羊,你有没有拿这个试着做过饭?比之釜如何?” “还没来得及试,但一看就知道肯定比釜要方便。”羊铁匠说道。 陈无忌笑道:“那我们试试。” “接下来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步骤,开锅。完事后,我用这口锅给大家做一顿吃食,孰好孰坏,我们先自己试试。” “有道理。”羊铁匠颔首,扭头冲门外,“福娃,去东市割几块肉,再买些菜回来。” “知道了,族叔!” 门口有汉子探出半个身子,瓮声瓮气的应了一声。 名字听着有点儿萌,但人一点都不萌,雄壮魁梧的厉害。 随后,陈无忌亲自盯着羊铁匠给几口锅开了锅,清洗过后,二人坐着聊了会儿天的功夫,出去买菜的福娃回来了。 第96章 我不想当官 陈无忌因为行动还不是很自如,就把做菜这个差事交给了福娃。 看了看福娃买回来的肉和菜,陈无忌选了相对简单的东坡肉。 有这一样有含量的菜,应该足够他们这一段时间学了。 “先备菜,流程要仔细。”陈无忌对福娃几人说道,“猪肉肥瘦相间,切成小方块,葱姜是必不可少的,记得多准备一些。” 福娃几人一看就不是经常在灶台边上转悠的人,做的笨手笨脚的。 一顿鸡飞狗跳后,菜总算是置办妥当了。 “锅中加冷水,放肉,加葱姜酒焯水十分钟,去血沫。”陈无忌吩咐道,“可惜,这道菜少了最为关键的糖,味道要差一些。” 糖在大禹王朝是非常稀缺的物资,价格更是高的离谱。 这个作为宫中贡品的存在,寻常百姓根本连想都不要想。 那些腰缠万贯的商贾,很多时候有钱都买不到。 而且,听说这个时代的糖很粗糙,算是质量并不是很好的红糖。 如果能搞出来白糖,肯定会是一门大生意。 兴许都有可能当个皇商,一跃入龙门。 “我等升斗小民,哪配吃那东西。”羊铁匠哂笑说道,“不过,我看你可不像是个寻常猎户,为了一道菜这又是放酒,又是放糖的,怕是只有那些王侯贵胄才敢这么吃了。” “都是书中学到的东西,虽然我只是个猎户,但我三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熟知古时候的事情,我也因此跟着学到了不少。”陈无忌笑道。 陈不仕这个读书人,真是天生的背锅侠。 “读书不易,等挣钱了,你应该试着考一考科举,这才是有前途的事。”羊铁匠感叹了一句,看了一眼福娃几人,“像这些孩子,连书是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我们族里这几十年就从未出过一个读书人。” “以后再看吧,我读书并未想着去科举,有些东西自己知道也挺好的。”陈无忌笑着打了个哈哈,遮掩了过去。 福娃笨拙的打去了锅中的浮沫,“陈叔父,接下来怎么做?” “嗯?!”陈无忌愣了一下。 劳资连二十都不到,你刚刚喊了个啥? “你我平辈论交,这几个小子喊你叔父无错。”羊铁匠说道。 陈无忌半晌无言,好家伙,这辈分涨的有些太快了。 “捞出来备用,锅中加油,下入肉块大火翻炒。然后再放葱姜,加酒、加酱油香料,小火慢炖。”陈无忌说道。 也不知道简化版的做出来什么是什么味道,但应该也不会太差。 福娃笨手笨脚的开始了他正式的烹饪。 羊铁匠打的锅很完美,炒菜很丝滑。 只不过这做饭的人,多少看着让人有些着急。 陈无忌几次差点没忍住想把福娃一脚给踹了。 历经热油洗脸,肉丁乱飞等一系列惨状之后,这一顿东坡肉终于到了小火收汁的阶段,这时香味已经变得很醇厚了,从锅盖下面咕嘟咕嘟的往外冒。 福娃几人的口水开始有些收不住了,一不小心就叭叭往下掉。 尤其是惴惴不安守在锅边的福娃,都不敢张口说话,一张口不是口水收不住掉下来,就是被口水呛到。 在众人殷殷期盼的眼神中,这第一道东坡肉终于是出锅了。 陈无忌先尝了一块。 只是家常做法,不算惊艳,但是,是好吃的。 以大禹王朝餐饮业在郁南所体现出来的水准,这菜端出去,高低应当能当个招牌菜,绝对能打出一点名气来。 “都尝尝。”陈无忌让开位置对羊铁匠几人说道。 福娃紧紧抿着嘴唇,浑身绷着力气,连忙将大铁盘子端到了羊铁匠面前,“族叔,您先尝尝,只是闻着味我就觉得一定可好吃了。” “这是肉,当然好吃了。”羊铁匠没好气说着,直接拿手指钳了一块囫囵扔到了口中,只是嚼了两下,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好吃,好吃!真他娘的好吃!” 连声高呼着,他又飞快抓了一块,扔到口中,细细回味了一番,脸上顿时呈现出一种事后一支烟时的迷醉状态。 “这他娘的……咋想出来这么做的……” 福娃几人看着羊铁匠的样子,一个个喉结滚动的飞快,全是咕嘟咕嘟咽口水的声音。 望眼欲穿这一刻在陈无忌的眼前非常清晰的具象化了。 古人造成语,还真不是随便瞎想出来的。 望眼欲穿,简直不要太形象。 “都吃,吃!”羊铁匠回过神来,嗦了嗦黝黑的手指,高呼了一声。 “我说无忌老弟,这菜就该在下雨天这种闲暇之时,置两角酒,慢饮细品。拿来就这般吃,着实是有些奢遮了,拿去街头贩卖,亦是不美。” 外表凶恶粗糙的汉子,竟也有一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雅致。 “好的菜才能更快的让我们的锅,为郁南百姓所知晓。”陈无忌说道。 “每日分早晚在街头炒一锅,客人若要买,便与他拿小碗盛了,钱少的三五块也卖他,钱多的一碗两碗随他心意。若旁边能摆上一些桌椅板凳,我们甚至还可以把酒水也捎带了。” “这些东西我来置办,此事就交由福娃去做,他做了一遭,应当已学了七七八八了。往后若是忘了哪一步,你抽空再给指点一二便可。”羊铁匠当即说道。 “无忌老弟,此事你我也须得有个章程。这可是一门大营生,就这菜的口味,我一点也不担心这小子会没了生意。我做个主,这头一个月,你暂时先拿二成利如何?这东西好吃归好吃,成本有些贵,怕是得算算一算。” “一成足矣。”陈无忌说道,“卖酒菜不是我的目的,重点是锅。” “你先听我说,暂时让福娃先做着,以二成利算,待弄清楚这件事里面利润几成之后,你我再细算这笔账,如何?”羊铁匠说道。 似乎生怕陈无忌拒绝,他又紧跟着找补了一句,“无忌老弟,按理这小子现在就该给你磕头拜师,往后给你养老送终的,这可是大手艺。” “我拜!我来给叔父送终!”福娃立马说道。 第97章 请族人吃个酒 陈无忌连忙摆手,“不必这么夸张,就听羊大哥的,二成便二成。” 虽然他知道大禹王朝对于技艺的重视程度,任何行业概不外传,教授弟子有层层考验,徒弟几乎等同于儿子。 但陈无忌真不适应这个。 他会的手艺可多了去了。 这要是往后都这么搞,他的徒弟估摸着得排一大群。 羊铁匠一脚将福娃踹到了一旁,骂道:“你个笨手笨脚的玩意,你倒是跪啊,嘴上说拜有什么用?丢劳资的脸!” “我……我这不得等叔父点头嘛!”福娃委屈巴巴说道。 羊铁匠气不打一处来,“笨死你算求了,你叔父手艺都教了,你还要等点什么头?拜师你不主动你还等着师父主动?他娘的,劳资真是越想越来气!” 羊铁匠忽然窜了出去,摁住福娃就是一顿暴打。 陈无忌:…… 羊铁匠这脾气,确实能对得起他这个长相。 真够爆的。 陈无忌连忙劝住,不过拜师这个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羊铁匠只是骂福娃,却也并未对陈无忌再说什么。 陈无忌在铁匠铺又盘桓了一会儿,把后面的事情跟羊铁匠聊了聊。 敲定了接下来福娃上街搞名气,羊铁匠则抓紧时间搞库存的主线。 铁锅一旦开售,现打现卖是绝对不行的,一定要有点儿存货。 确定好这些事情,陈无忌拿了一大一小两口锅,一瘸一拐晃晃悠悠的去了东市,他跟陈不仕和陈骡子约定的碰头地点在东市口。 陈不仕二人应该到了好一会儿了,两个人一个睡在驴车上面,一个睡在驴车下面居然都睡着了,响亮的鼾声站的老远都能听见。 陈无忌站在旁边,直呼佩服。 这么混乱的地方,真不知道这俩人是真艺高人胆大,还是艺高人胆大。 “起床了哎。”陈无忌踢了一脚驴车。 “醒着呢,喊什么喊!”陈不仕双手撑着后脑勺,睁开了眼睛。 陈无忌探头看向了躺在驴车下面,“那是下面的睡着了?” “也醒着呢。”陈骡子抻着腰说道。 陈无忌:…… 这警惕性,不愧是当贼的。 大老远的明明听见了那么清晰的鼾声,他一靠近居然都醒了。 “如何?”陈无忌问道。 “你要当官了。”陈不仕翻身从驴车上坐了起来,“县令大人已将你的斩首数与详细文书送往了州郡,届时郡守府会做安排。若不出意外,会是县衙吏员,或者不入流九品巡检,不过高低是个吃朝廷俸禄的差事。” “你的意思我也跟县令大人说了,对方倒也痛快,坦言你若不愿意为朝廷当差,也可赏赐多一些田产,如何选择全在于你。” 陈不仕说完稍作停顿,语气带着几分严肃说道:“但若是没什么其他的顾虑,我建议你应下这个差事,县衙六房吏员,可升迁典史,往后还有军功升迁的机会。对于没有功名的人而言,这是一条向上爬的路。” 陈无忌心中思索着,点了点头,“我好好考虑下。” 陈不仕拿出了一个钱袋递了过来,“周不平的脑袋换来的,二十两!此人是贼首,脑袋比别的流寇要值钱许多,不过……” “又被刮了一层是吧?”陈无忌笑问道。 “意料之中的事,是吧?”陈不仕讥笑了一下,“如果我没记错,大禹律法中写的好像是五十两。但,人家能给一些就不错了,这事不能再多计较了。” “拿姓张的人头,去找县衙换赏钱,这事可不能再多说任何一个字。” 陈无忌自是心中了然。 有二十两确实是不错了。 若是县令知道这些匪寇是张家养在山中的,怕是不但没赏银,还会把他们三人绑了送到张家的高宅大门前去请罪。 哪怕他们暗地里不和,这个表面功夫县令一定会做。 “有就不错了,劳驾二位叔父送我去一趟东市里面吧?”陈无忌笑着打趣了一句,“晚上我想请族里人吃个酒,需准备一点酒肉。” “没那个必要,我们族里的事情,不在一顿酒肉。”陈不仕摆手说道。 “有必要,快走吧,咋这么墨迹呢。”陈无忌带着几分小心爬上了驴车,为了让自己的伤口早点儿好,他现在举止小心到宛若七老八十的老头子。 陈骡子笑道:“有些人刚刚挣了银子,老三你心疼什么?走走走,我来买酒,无忌你准备肉便好。” …… 山衔落日浸寒漪,牧童归去横牛背。 带着几分雨意的晚霞下,陈无忌家的院子里烟火升腾,混杂着食物的香气,伴着人们的欢声笑语。 袁进士拎着一把竹签,一瘸一拐的进了院子,逢人就说他现在叫陈进士,改名了,跟主家姓。 养伤三日,他的状态比陈无忌好多了。 虽然身上依旧还捆着布条,但行动已基本无碍。 袁秀才一路打着招呼,将削好的竹条交给陈群。 他和袁秀才今天晚上的任务是削串肉的竹签。 “袁进士,你小子把辈分给劳资搞清楚点,再给我降辈分劳资抽死你!”陈无忌坐在屋檐下看了片刻,扬声喊道。 这混账小子喊他无忌哥,却给陈群等人喊的是叔父,给陈不仕几人直接上升到了爷爷辈,那他算什么? 被他这么一喊,他岂不是也变成了陈不仕的孙子? 袁进士挠了挠脑袋,“无忌哥,我好像没喊错啊!三爷爷,我以前就喊陈三爷爷来着。” “你好好给我想想。”陈无忌喊道。 挺聪明一小子,怎么偏偏在这种小事上理不清楚。 周围人齐齐开腔,笑着让陈无忌别跟一个孩子计较。 陈无忌翻了个白眼,真当他看不出来这帮浑人的恶趣味。 还想占他的便宜。 袁进士挠着脑袋离开了,他还真有点儿想不明白。 “薛红豆,从现在开始火可以小点了。”陈无忌扭头又吩咐道。 薛红豆依旧像是个格格不入的外人,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眼睛盯着土灶下的火苗发呆,时不时往里添一根柴火。 她没有应声,只是扭头看了一眼陈无忌点了点头。 “三叔,你们动静小点,搞这么大尘土,等会吃土可别怪我啊!”陈无忌看了看厨房门口飘出来的尘土,高声喊道。 “知道了,屁事还多的很!”陈不仕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陈无忌嘿嘿一笑,颇为满意此刻的状态。 他是今晚吃酒的总指挥。 指挥一切人。 他指挥着嫂子和沈幼薇做东坡肉,指挥着薛红豆当了个烧锅小妹。 指挥着陈群和陈无畏烤烧烤,顺带指挥着陈不仕等人把他家以前的旧灶给扒了,又按照他的想法重新砌了一口。 一切非常的和谐。 院子里的该做饭的做饭,厨房里该干活的干活。 第98章 威胁 差不多刚好晚饭出锅,厨房里这些“匠人们”的大工程也完工了。 家里没有多余的桌椅案几,陈家老老少少齐出动,把自家的都搬了过来,在院子凑了一场长短不一,案几各式各样的席面。 主菜是东坡肉以及竹签烧烤,配了浓稠的粟米粥。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族里老老少少都很开心。 不管是东坡肉还是竹签烤肉,对于他们而言,都是非常惊奇的吃食。 当然,更重要的是真的好吃。 只可惜因为锅的缘故,东坡肉只做了两锅,大家吃的不是很尽兴,有些意犹未尽。 但东坡肉需要时间来慢炖,根本来不及再做。 陈无忌深表歉意之余,只能让大家多吃点烧烤。 这差点没把陈群和陈无畏这俩小子给累死。 族人们没跟陈无忌客气,自然不会跟这俩小子客气,都是边吃边催。 在吃之余,他们也盯上了陈无忌今天刚刚带来的做饭的家当。 锅的方便,只是初次亮相,首先就让族里人心动了。 陈无忌也坦然告知大家,这是羊铁匠弄出来的东西,他在里面也掺了一手,等后续出货了,可以优先紧着大家。 这一顿酒,一直吃到了夜半时分。 全族十九户人,大大小小加起来近百人,陈无忌买来的肉,近乎吃了干净,差不多刚好够用。 但直到他们走后,陈无忌才发现,刚刚收拾好的厨房里堆了一堆麻袋,里面有的装米,有的装面,还有的装着腊肉和菜。 陈无忌看了半晌,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说好的他请酒的。 可族人们似乎并不愿意让他一个人张罗。 在这个“人情淡薄”的大家族里,陈无忌感受到了亲情的厚度。 有些事,原本就是不需要做给外人看的。 “嫂子,把这些东西收拢归整一下吧。”陈无忌出了厨房说道。 霍三娘几人正借着火堆的光芒在收拾院子。 “归拢什么?”霍三娘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过来问道。 陈无忌指了指厨房地上的东西,“族里人带来的东西。” “咦,他们这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我怎么完全都没注意到?”霍三娘看了一眼惊讶问道。 “谁知道呢,我也没注意到。”陈无忌失笑说道。 霍三娘打开袋子看了看,忽然没来由的感叹了一句,“家族和家族之间,原来也是不一样的。我来收拾,你去歇着吧。” “我今晚基本上没怎么动,不累。”陈无忌看了一眼院中正在洗锅的薛红豆,低声问道,“她晚上吃了没有?” “吃了。”霍三娘笑道,“那日三叔跟她聊过之后,她就主动跟我说话了,还帮着我干活。其实是个好姑娘,就是心事压得太重了。” 这些事陈无忌并不知晓,过去的三天里他一直在炕上躺着,过的完全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多余的事霍三娘不说,他问都没有问过。 “嫂子,把人别老早的想的太好了,暂时还是留个心眼的比较好。”陈无忌提醒了一句,“只要她不再寻死觅活,有什么活你就交给她去做。” 哪怕抛开薛红豆身上纠缠的那些麻烦事和她的身世,仅仅只是薛红豆跟家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还不熟悉这一点,暂时都不宜对她掏心掏肺。 还是再看几日再做计较。 霍三娘轻轻应了一声,忽然轻笑说道:“幼薇也是这么说的,还把人家姑娘给吓到了。” “她做了什么?”陈无忌问道。 “给红豆讲了讲她的故事,尤其是她杀了那一家的事情,说的太过于细致,让那姑娘脸色白了一天。你没看见她现在看见幼薇都是躲着的吗?”霍三娘摇头说道。 陈无忌失笑。 霍三娘轻声说道:“无忌,其实嫂子看人的眼光不差的,我相信她是个不错的姑娘。” “是是是,嫂子不但看人的眼光不差,选夫君的眼光更好,要是晚上睡觉时都听我的就更好了。”陈无忌凑在霍三娘的耳边轻声说道。 霍三娘怔了片刻,猛地红了脸,“你个坏东西,又想胡整,身上的伤好了是吧?” “嘿嘿,并不影响的!”陈无忌坏笑说道。 “我才不许你胡来……”霍三娘红着脸钻进了厨房,并顺手将陈无忌给推了出来,轻轻柔柔的来了个拒之门外。 陈无忌嘿嘿一笑,心情顿时美妙了起来。 到时候还能让你说了算? 等会儿被子往身上一蒙,事情不就顺理成章了。 但很快他就美妙不起来了。 袁进士和袁秀才回去了,可他并没有因此变成大被同眠,反而变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嫂子和沈幼薇已经去隔壁跟薛红豆睡了。 对于这种不公正没有丝毫爱心的行为,陈无忌厚着脸皮冲到隔壁来了个强烈的谴责,但被嫂子红着脸以他需要养伤为由给强势的堵了起来。 陈无忌索求大被同眠无果,只能老老实实的孤枕守大炕。 那滋味,当真是空的厉害。 不能干点儿令人愉悦的事情也就罢了,手里连个把件都没了。 年轻人的惆怅有很多,美色绝对是一座巨大的关隘。 陈无忌的身体虽然住着一颗老辣的灵魂,但他依旧认为自己很年轻。 男人,永远十八! …… 张明远拿金针轻轻拨弄着眼前忽明忽暗的油灯,他的脸色也变得忽明忽暗了起来,这让坐在对面的中年汉子如坐针扎,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鼻翼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老爷,这个西山村一定不正常,这或许就是个匪窝!寻常百姓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战力,周不平是我这些年物色的人选中最凶狠的一个,不可能轻易交代在一群村民手中。”他咬牙说道。 张明远动作一顿,“你是说一窝土匪把另一窝土匪送到县衙去领赏了?” “这……”男子神色一僵,额头悄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好像也不是不可能,也许他们是为了故意混淆视线,鱼目混珠呢。” 张明远眉梢重重一挑,“我看你像头猪!” “是是是,小的确实蠢笨如猪!”男子连忙表示赞同。 张明远忽然笑了起来,“不用这么紧张,只是死了几个山贼而已,我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看把你给吓得。” 男子讪讪笑着,嘴角僵的像是一张老树皮。 “听说我们这位县令大人的夫人马上要过寿了是吧?明日仔细给他挑选一两样礼物送过去,务必要隆重一点,让他明白我的心意。”张明远忽然拐到了另外一件事上。 “是!”男子重重点头。 不管县令的夫人明日是不是诞辰,但明日一定会是她的祭日。 第99章 进山 清晨早早起床的陈无忌,脸色悲苦的跟遇见了什么天大的烦心事一般。 这可把霍三娘给吓坏了,连忙询问陈无忌是不是伤势又严重了。 陈无忌只能用低沉的声音告诉她,炕太大了,一个人睡的浑身难受,伤口都好像压得更加严重了,心情还不畅快。 一番话说完,霍三娘的关切就变成了白眼。 “嫂子,娘子啊,你可不能这么无情啊!”陈无忌喊道。 霍三娘面颊微带羞红,嗔怪说道:“都这个样子了,你居然还敢惦记那些事情,那事……就有那么好吗?等你身上的伤好了,一切我都随你,但现在,你给我消停点儿。” “我没受伤的时候,嫂子你好像也不是什么都随我!”陈无忌说道,“你发誓,你如果发誓真的什么都随我,我一定老老实实的。” “正常的,我说的是正常的,不包括你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正在给陈无忌擦脸的霍三娘猛地加重了力气,脸色一时间比昨天晚上带着雨意的晚霞还要娇艳。 陈无忌一本正经说道:“嫂子,那就是正常的,哪里不正常了?非常的正常,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因为你不知道,你没有试过,所以你才会觉得那些事情不正常,好像非常的下流。” “但那些东西本身就是这件事的乐趣,我说了你可能不信,你试试就知道了。等你试过之后,你再来说如何?” “我不试,你快别说了。”霍三娘把脑袋摇的好似拨浪鼓一般,匆匆给陈无忌擦了两把脸就落荒而逃。 她实在是没脸再听下去了。 那些东西,她只是简单想一想,心脏跳的都快从嗓子眼里窜出来了。 也不知道这混账小子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做姿。 他长这么大外出走动的日子并不多,也没什么人给他教这些。 陈不仕虽然不像个好人,但肯定也不会给他教这些东西。 真是奇了怪了。 陈无忌一脸遗憾的找到了沈幼薇,把这事又给说了一遍。 常言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为了有的吃,他不得不出此下策了。 沈幼薇的反应和霍三娘就截然相反,她也有些惆怅的说道:“夫君,我自是没有问题,可姐姐昨日非常严肃的警告我了,让我不能偷偷摸摸和夫君做那些事情,你身上的伤很严重,万一一个不慎崩裂了恢复起来更难。” “夫君,且忍忍哦,忍一段时间,妾身再来好好服侍夫君。你惦记的那些东西,姐姐不愿意,我可以的,到时我都可以当着姐姐的面帮夫君。” 陈无忌彻底的死心了。 好像有些人才是这个家的家主啊。 他说话都不管用了。 谈判未果的他在袁进士和袁秀才到家之后,便领着这俩小子进山了。 就他现在这个鬼样子,打猎肯定是打不了的。 连快步走路都困难,就更别说在山里追那些野兽了,想都不要想。 但他心里惦记着自己的陷阱。 好些天没进山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三瓜俩枣,哪怕有个皮毛也是好的。不过,更重要的是陈无忌想把陷阱修复一下。 这么些天没有去,他布置的那些陷阱估摸着被毁的怕是差不多了。 往日里他只需大半个时辰的路程,今日他硬生生走了一个半时辰,差不多三个小时,还把人累了个够呛。 袁进士和袁秀才两兄弟扶着陈无忌在那口最大的水潭边坐了下来。 这口水潭,给了陈无忌穿越最初的第一口山珍。 也是陈无忌前不久让秦斩红落红的地方。 几日没有来,陈无忌只是打眼一扫就在里面看到了味道极为鲜美的娃娃鱼和黄鳝,个头还都不小。 “快,下水!”陈无忌急忙说道,“记住,捉黄鳝的时候要用两根手指,像我这个样子,眼到手到,要快要稳!” 袁进士二话不说,一个猛子就窜了进去。 虽然这是秦斩红的落红之地,但都这么多天了,水潭肯定早就自我净化了,吃之无碍。 若是看见这么肥美的娃娃鱼而不动心,那是要天打雷劈的。 袁秀才慢了一步,但也不甘落于兄长身后。 一入水塘,就直奔一条游的飞快的黄鳝。 他严格按照了陈无忌所教的手法,但…… 可惜就是抓不住。 一顿折腾,人给累了个够呛,鱼是一条都没抓着。 这给兄弟俩差点整自闭了。 但谁都没有抱怨一句,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在水塘里寻找猎物的踪迹。 陈无忌看的心里着急的不行,但看他俩这个样子,也就没有开口。 他们确实很认真了。 但徒手抓鱼,是真的需要一些技巧的。 在又折腾了一会儿,依旧无果之后,陈无忌说道:“进士,出来吧,看样子我们今日没有吃鱼的命,别折腾了,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 “我没事的,无忌哥,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了,哎,有一个!”他疾呼一声,双手猛地伸入了水中。 这一次,他成功了。 一条差不多有个六七斤的娃娃鱼被他死死按在水中,然后小心翼翼的抓了上来,“无忌哥,有了,我抓到了!” “不错,能加个餐了。”陈无忌笑道。 袁进士有了收获,给了袁秀才很大的压力,他的眼睛瞪得越发用力了,右手高举着,随时准备着给出现在水底的猎物来个致命一击。 但他的运气和悟性,比之袁进士还是稍微差了些。 折腾许久,荣获空军之名。 反倒是袁进士,在抓到那条娃娃鱼之后,好像还真一下子找到了抓鱼的诀窍,不到片刻竟又收获了三条黄鳝和一条小点儿的娃娃鱼。 陈无忌扯了一些杂草编了一条草绳,将袁进士弄到的鱼串了起来。 “行了,差不多了,有这几条足够我们今日吃一顿了,去看陷阱吧。”陈无忌说道。 袁秀才连忙哀求道:“无忌哥,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可以抓到的,就一炷香,一炷香的时间,我不想当个废物啊!” “谁说抓不到鱼就是废物了?没事,你不擅长这些事情并不代表你废物。”陈无忌说道,小小年纪好胜心倒是高的厉害。 “无忌哥,再让我试试,就一会儿。”袁秀才恳求说道。 为了抓条鱼,看把孩子给急的。 “那这样,你慢慢抓,我带你哥去恢复陷阱。”陈无忌摇头说道。 第100章 收获一只熊崽子 袁秀才不再继续执于抓鱼,湿漉漉从水塘里爬出来搀扶住了陈无忌,“无忌哥,我还是算了。我一个人在这里抓鱼,万一你们遇上大点儿的野兽可咋整?” “少说这些丧气话,今日要是遇见了,我们三个都得交代在这里,肯定谁都跑不了。”陈无忌说道。 袁秀才嘿嘿笑着,连忙轻呸了两声,“不会,不会,一定不会的。等无忌哥的伤养好了,我们才会遇见,现在我们一定不会遇见。” “你们俩小子多留个心眼就行,走吧。”陈无忌摆手说道。 不管山里人还是村里人,都非常忌讳嘴上说出来的话。 不过,这一片区域陈无忌现在跑的也算是比较熟悉了,几乎没有什么真正大型的猛兽,他目前为止遇见最大的也就是野猪。 但绕到山顶那片平台就不一样了,那里何止是遇见,简直是凶兽扎堆。 如果今日不幸非常凑巧的遇见了,那真就是他们的运气太好了。 三人缓步绕过山麓,向上攀爬。 身上的伤给陈无忌带来了不小的累赘,让他每走一小段路就不得不停下来歇一下。 走平路的时候,其实倒没有这么明显。 但向上爬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在用力,伤势便尤为清晰的显现了出来。 费了好一番功夫,陈无忌三人终于找到了第一处陷阱。 往周围一看,陈无忌的血压瞬间直线飙升。 猎物是有的,但只剩下了一堆毛发和骨头。 而且看毛发,这还是一头獾。 至少二两银子,就这么飞了! 陷阱更是被糟蹋了个彻底。 木棍、绳索全部不翼而飞,仅剩下石板还在那里。 陈无忌把周围的环境归置了一下,让袁进士和袁秀才在周围找来了材料,重新布置好了陷阱。 一看这一处陷阱,陈无忌对其他的已经基本上不抱什么希望了。 时隔这么多天,即便有猎物,大概也就给他留点儿骨头毛发之类的刺激刺激他的心脏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几处,无一例外,全都是这个情况。 陈无忌心疼到连肋骨都隐隐作痛。 至少七八两银子就这么飞了。 “无忌哥,这里有火堆,好像有人在这里住过。”袁进士忽然在远处喊道。 陈无忌闻声走了过去。 在一块向前凸起的巨大岩石下面,残留着一个火堆,以及零零散散很多被啃的干干净净的骨头,地上的脚印很杂乱,看起来人数还不少。 “这他娘的,该不会是哪个孙子盯上了我的陷阱,坐在这里守株待兔吧?”陈无忌骂骂咧咧说道。 不过,地上这些脚印应该有几日了,很淡,并没有新的脚印。 这倒是有些不太合理了。 “无忌哥,这儿还有张皮子!”袁秀才忽然从草丛里扯出一张野猪皮来。 陈无忌盯着皮子看了片刻,心中疑惑更甚。 这帮人到底什么来路? 百姓对于野猪皮的处理,有两个截然不同的选择。 大部分百姓是把野猪毛烫了或者全部烧掉,皮子基本上都是吃掉的,根本不舍得剥下来。 但另一撮人,则恰恰相反。 他们认为把野猪皮吃了才是真正的浪费。 剥了做鞋子、蓑衣什么的都不吃掉划算。 前者似乎更重视田地里的粮食,不会浪费任何一丁点可以吃的东西。 而后者,大多有山中生活的经验。 但这些人的操作却让陈无忌有些看不懂了。 他们在山上吃了头猪,居然有费工夫的把皮子剥了。 剥了也就罢了,居然还没带走。 ……剥皮子或许只是他们的习惯使然。 也就是说他们正常是会收集皮子的。 但这一次许是时间匆忙,或者无法带走,这才将皮子遗留在了此地。 他们一定不会是猎户,应该也不是盯上了他的这些窝子。 或许只是凑巧路过的赶路人,或者流民。 想明白这些陈无忌暗暗松了口气。 他生怕自己辛辛苦苦折腾这么久,给别人做了嫁衣。 “收起来。”陈无忌说道。 “哦。”袁秀才将野猪皮一卷,拿绳索捆起来背在了身上。 几人正要离开,忽然不远处的树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无忌哥,好像有猎物。”袁进士兴奋的说着,目光瞄向了陈无忌身上的刀。 “拿去,小心点,这刀很锋利。” 陈无忌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那点小心思,解下刀递了过去。 袁进士嘿嘿笑着,伸手接过了刀,“无忌哥,我过去看看。” “谨慎点儿,先眺远看看,一旦情况不对,抓紧跑。”陈无忌提醒道。 “知道了,无忌哥!” 树丛里的动静看着并不大,似乎并不像是什么大型动物。 但万一是蟒蛇什么的,也很难缠。 袁进士右手持刀小心翼翼的摸了过去。 袁秀才见状连忙扶着陈无忌往远处站了站,随时做好跑路的准备。 过了不到片刻,袁进士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无忌哥,快看,狗和野猪!也真是奇了,我一钻进那个林子居然看到这俩小东西在那里打架,咬得一地毛。” 陈无忌一看他手中提溜的小东西,神色顿时紧张了起来。 “快把你左手里那小玩意扔掉,我们赶紧走!”陈无忌急忙说道。 “两只猎物,你是一个都没认出来,这眼力见也是够可以的。左手那是狼,右手也不是什么野猪,是熊。” “啊?”袁进士被吓了一跳,“原来狼和熊崽子长这个样子啊。” “赶紧扔掉,狼这个东西很记仇,把它的崽带走,会给我们全村人带来麻烦。”陈无忌严肃说道,“熊崽子倒是可以带走,不过,有小熊的地方一般会有大熊,说不定母熊就在附近,赶紧走。” 在这个地方居然能看到儿童漫画里才会出现的场景,确实是挺惊奇。 但这个惊奇伴随着巨大的危险,陈无忌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熊可不是什么善茬子。 这个东西给人的普遍印象好像是肥厚、慵懒。 但其实这只是它迷惑人的外在。 这东西有着不弱于野猪的奔跑速度,攻击力更是强大无匹。 属于自然界顶级水准。 成年棕熊一巴掌挥出的力量足有一吨。 这是个什么概念? 正常人类挨上一下,估摸着不是顷刻就去见太奶,就是落个残疾。 袁进士连忙扔掉了左手中的狼崽子,跑过来背起陈无忌就跑。 “放我下来,就你这点骨头,你能跑几步?”陈无忌说道。 终于吃了几顿饱饭,可这两兄弟身上依旧看不见什么肉,瘦的完全能去当骨架标本,也只是气色比之前段时间好了许多而已。 “无忌哥,别看我瘦,但我耐力还是不错的,我没怎么觉得累!”袁进士喘着粗气,快步穿行在密林之中。 袁秀才接过了刀,跟在后面则警惕的注意着周围。 第101章 我不管 陈无忌三人三个弱惨,费了一番功夫,终于是有惊无险的下了山。 人是安安全全的下来了,但袁进士也被累了个够呛。 陈无忌几次三番提醒他别逞能,他走就可以了。 但这孩子死犟死犟的,横竖就是不行。 等到了山下的时候,这小子累的脸憋得通红,头发都差点被汗水给泡透了,躺在地上呼哧呼哧的直喘气。 陈无忌正准备教训这小子几句,结果却见他呲着个大牙咧嘴笑道:“无忌哥,我真可以的,虽然我看着瘦了点,但我真的有劲。” 陈无忌轻哼了一声,“行吧,你小子有劲,有劲累的跟个孙子一样。” “……但我办到了。”袁进士嘿嘿傻笑着,弱弱嘟囔了一句。 陈无忌摇了摇头。 他其实能感受到这俩小子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心思。 他们近乎是带着几分魔怔的意思,非要给他证明他们能做很多的事情,跟大人不差什么。 “以后不用这么拼,如果我嫌弃你们,我当初也不会答应让你们到家里来。既然来了,就踏实点儿,把能做的做了,不能做的别逞强。”陈无忌说道。 袁进士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小声说道:“也没逞强……” 陈无忌:…… 是真犟啊! 待袁进士休息的差不多之后,三人这才起身回了村。 天色尚早,陈无忌又带着袁进士两兄弟给棕熊崽子简单砌了个窝。 家里养东西的圈实在是太少了。 唯一的一间现在是飞鼠们的地盘。 陈无忌可舍不得让能产出五灵脂的飞鼠,和非常善于拆家的棕熊崽子关一起。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临时现做一个。 陈无忌指挥着袁进士兄弟俩砌墙,抽空把娃娃鱼给处理了。 这鱼不加工一下,嫂子定然又要不吃了。 几个人正忙碌的时候,陈群的亲爹陈力手里拎着几条鱼忽然走了进来。 “无忌,忙着呢?”陈力笑的有些拘谨。 “十一叔,快坐。”陈无忌在石槽里洗了洗手,先招呼陈力坐下,这才问道,“您老人家今日怎有空上我家来了?” “陈群那小子下午在河里抓了几条鱼,我带过来给你尝尝鲜。”陈力笑说道,“顺带还有点事儿想跟你聊一聊,你方便不?”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十一叔,有事你就直说,我们都是一家人,不用搞得这么见外。”陈无忌说道。 陈力摆了摆手,“这不是见外,自个的事儿跟族里的事还是要分开论,我们虽是一家人,但牵扯到商事,还是要在商言商的。” “秀才,去给十一叔泡壶茶来。”陈无忌说道。 “好嘞。” 袁秀才一阵风般进了院子。 “是这样的,我就是想问问你打算怎么安排县衙分到的那十亩地。”陈力问道,“你也知道,我们家前些年一直是袁金堂的佃农,耕种着他家的地,只是因为那姓袁的越来越贪婪,最后不得不舍弃了这个营生。” “最近县里闹灾,陈群在城里的营生也有些做不下去了,我合计了一下,这要是不种点地,我们家明年这日子怕是不好过。” 陈无忌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问了一句,“十一叔的意思是,想种那十亩地?” “是,我的确是有这么点想法。”陈力说道。 “可以!”陈无忌非常爽快的答应了。 “真的啊?那可太好了。”陈力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松快的笑容,人也从紧绷着的状态缓缓放松了下来,“无忌,我们虽是一家人,但有些话也得先说在牙齿外面,这地怎么个租法,你给我说说。” “只要比袁金堂那个贪心鬼的稍微低一点,这地我就种。” 陈无忌轻笑,“要是只比袁金堂稍微低一点,那不还是贪心鬼?十一叔,这地你去种,收成届时给个一两成,让我在缴纳田赋之外还能有点儿小赚头就行了。” 郁南地区主要的租田方式是分成租。 也就是主家与佃农风险共担,按比例划分收成。 普遍是倒四六或者倒三七的分配方式。 也就是主家占据收成的六到七成,佃农只能拿到三四成。 袁金堂先前跟陈力一家的分成方式是丰年倒八二,荒年定额租,也就是说年景好的时候,他要拿走八成的粮食,年景不好的时候则变成了定额租,陈力一家需要给袁金堂固定数量的粮食或者银钱。 因为当年签订契书的时候,袁金堂那个老杂毛早早的考虑到了这一点,在上面就清清楚楚的把交租方式给写成了活的。 陈力一家哪怕一年到头白辛苦,甚至还要倒贴,也只能捏着鼻子认。 “那不行,不行!”陈力连连摆手,“若是一二成,饥年的时候你甚至连田赋都不一定凑的够。无忌,你是个心善的,但你不能这么照顾我们。” “届时你亏了,我们两家就该要起嫌隙了,你最少应该要一半。说实话,我说这话都是厚着脸皮占你的便宜了。” “十一叔,这样吧,三成,你也别跟我争了。”陈无忌说道。 “不行,不行,你这样那我不租了!”陈力立马说道。 陈无忌摆手打断陈力的话,“十一叔,你先等我把话说完。地就是三七分,但是呢,你和陈群农闲时候若是得空了,可以去帮我把我那片山头的树砍一下。” “这算什么事,我们租你的地,给你干活那是理所应当的,你这不算是……”陈力说道。 陈无忌打断了陈力的话,“在我这儿不理所应当。” “十一叔,不仅仅是你,那块地我哪怕租给村里的其他人,也会是这个方式,或许可能稍微高个一成,但肯定到不了你说的一半。” “亲情淡漠”的陈家人还是有些太友善了。 头一回见觉得主家要的少了,还死活不同意的。 “你这小子!”陈力喟叹了一句,“你也别找那么多的理由了,我知道你是为了照顾我们这一家子,行,那就按你说的。” “今年地里种什么?现在种秋粮已经有些晚了,抓点紧,勉勉强强还能跟得上。你定好作物,我和陈群这几日抓紧时间先把地翻一翻。” “我不管!”陈无忌说的干脆又直接,“你们种什么我就要什么,我一个不耕种的就不在这上面指手画脚了,肯定没十一叔你懂,你看着来。” 第102章 人,要有良心! 陈力来的时候一脸忐忑,走的时候一脸惆怅。 陈无忌给出的条件实在是太宽松了,宽松到让他心里极度不踏实。 他吃了一辈子的苦,也见了一辈子人心的阴暗。 这让他深深明白一个道理,人在穷困的时候,很难见到任何的美好。 当连枕边人的言语都变得尖酸刻薄之后,他就对外面不抱有任何美好的幻想了。 这个观念持续了陈力大半辈子,也正是这样的想法,才让他像是一条命硬的旱地龟依旧倔强的挣扎在生活的泥潭里。 可今日,陈无忌忽然给了他一个天大的善意。 哪怕这是同族人,是一个太爷爷的子嗣。 还是让他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他相信陈无忌的人品,也相信陈无忌方才所说的一切应该是真的。 可就是无法适应,也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 回到家中,他将陈群喊到了面前。 父子俩坐在了院子外面那棵已挂满了粉红桃子的桃树下。 这是他们父子谈论家庭大事时的固定地点。 在陈群懂事之后,家庭的任何一个重要决策都是在这里进行的。 刚刚懂事时,陈群只是在这里听着父亲说,顺带听父亲对母亲的牢骚。 而现在,他终于也有了说几句话的建议权。 “爹,我无忌哥怎么说?”不等陈力开口,陈群就忍不住率先发问。 “他答应了。”陈力先抛出一个基调,这才详细说道,“但他只愿意要三成,额外要求我们有空了就去山上砍树。” “无忌哥条件这么宽松?都这么好了,爹你还愁眉苦脸做什么?”陈群捡了一颗掉在树下的桃子,拿手随意搓了两下就咬了一口。 陈力看了一眼,说道:“你要吃吃坏的,这种好的,好歹还能卖几个钱,这东西吃到肚里也不见饱,过什么嘴瘾。” 穷困的家境,哪怕是一颗自家树上结的桃子,都需要拿金钱去衡量。 “坏的,这有虫眼!”陈群拿起桃子冲陈力证明了一下,旋即咕哝说道,“爹,我的眼睛还是不错的,若是好的,我也不舍得吃。” 陈力这才没有再说什么,他因为年纪缘故皱成了一团的眼皮有些无力的向下一耷拉,叹了口气说道:“可他给的条件太宽松了。” “我们之前种地只能拿两成,饥年也还要交租子。周边其他的佃户我也基本上都清楚,正常都是倒三七,有些主家稍微仁善一点的也有倒四六。” “我们现在可倒好,拿的是三七分,好处拿的太多了,让我心里很没底。无忌不要,我觉得我们也应该主动点儿,你在县里的事最近干的也不如何顺心,要不先歇一段时间,去你无忌哥家帮帮忙吧?” 陈群轻笑,“爹,你砍人的时候那么干脆利落,怎么这个时候反而瞻前顾后了?无忌哥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就是了,放心,这里面肯定没有别的事,无忌哥的为人,不会坑我们的。” “我知道,但我们做人也要讲良心,无忌给了那么大的好处,我们总不能心安理得就拿了?”陈力斥责道。 “爹,你说的意思我明白。”陈群说道,“但无忌哥最近没什么事,我要是去了,我担心变成跑过去混白食,反而什么活都没得做。” “你勤快点就有了!”陈力没好气说道。 “你无忌哥身上的伤还没好,挑水劈柴这哪样不是活?他今日还带着袁家那俩小子上山了,打猎的事情明显也没落下,这些你不能做?我们自家人没道理让两个外姓人比了去,更何况,那外姓人还是姓袁的。” “得得得,我去,我明日就去!”陈群连忙说道。 虽然他这位亲爹没怎么读书,但肚子里却全是圣贤道理。 当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对于这一点陈群心里门儿清。 他要是答应的晚一点,老爹的道理说不准能说到明天早上。 “去了有点眼力见,别让袁家那俩野小子抢了先,知道没有?”陈力不放心的叮嘱道。 “知道了。” “不准去!”一道厉喝忽然从身后传来。 陈群的母亲陈严氏忽然从旁边低矮的土墙后面站了起来,面若寒霜。 桃树的后面是茅厕。 陈严氏一面系着裙带,一面气势汹汹的从茅厕里面走了出来,“陈力,你个被野猪啃了心肝的玩意?你是不是有病?陈无忌都答应的事情,你多此一举做什么?” “群儿现在在城里的营生虽然不景气,但每日间也能带回来几个铜钱,一个月下来也是一笔不菲的钱财。你放着钱不挣,却跑到陈无忌家白白做苦力,算是哪门子事?” 陈力一听这话顿时就上了火,“给袁金堂家当下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那个时候一年的粮食种下来袁金堂要拿走八成,无忌如今只要三成而已,这事你拎不清楚?” “我拎的清楚!”陈严氏怒喝道。 “可陈无忌是你们陈家自己人,是一个祖宗的,他对我们照顾一点难道不是合情合理?他当傻子那几年,你连家里下蛋的老母鸡都给送去了!” “也许没有那只老母鸡他早就饿死了,现在他就是在报恩。莫说是三成了,他一成不要我觉得都是应该的。那只老母鸡一个月能下二十二颗蛋,能有十一文钱,一年下来你算算能有多少?一百多文!” “这都两年了,两年下来又得有多少?那是很多很多的一笔钱,是天大的恩情,你还当小事呢是吧?!” 陈群默默捂脸,“娘,这些钱,好像还没无忌哥那日给的工钱多……” 陈严氏狠狠一噎,挥手骂道:“你给我闭嘴!我不管,总之就是很多,那只老母鸡对他陈无忌有活命之恩,他就应该对我们好点儿。” “三成不行,这事我不认,他最多只能拿一成。陈力你明儿去说,要是你抹不下这张老脸,我自己去说。有活命之恩,他竟然还好意思要三成,那十亩地就算是白给我们种两年,我甚至觉得都是应该的。” 陈力的脸色越来越黑,他扭头看向陈群,咬牙问道:“群儿,你介意早点给你娘上坟吗?” 陈群一怔,连忙一把抱住陈力,“爹,爹,别别别,可千万别冲动,这事做不得啊,我介意,我真介意。我娘纵然有千般不是,但好歹是我亲娘,我不能不孝。” “没事,我动手,你别管就行!”陈力恶狠狠说道。 第103章 激将法 陈群家经历了一个狂风暴雨一般的夜晚,一向老实巴交的老父亲陈力竟真的对母亲拔刀了,并扬言一定要让这个不知所谓的泼妇今日血溅三尺。 这可把陈群吓了个半死,连忙阻拦,使出了浑身解数的从中和稀泥。 然…… 没和成功。 反倒是他被老爹和老娘联手给打了。 之后,事情就那般过去了。 父亲收起了刀,母亲也不吭声,不继续讲她的那些歪理邪说了。 陈群惊讶的发现,最后竟然好像就他一人受了伤,还不轻。 这让陈群极度无语,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而此时的陈无忌,也有些无语。 他强行让陈力把带来的鱼带了回去,给妻儿改善一下伙食,现在却被沈幼薇提溜了回来,她进来的时候还纳闷的问,院子的围墙上怎么会长野生的草鱼。 陈力嘴上答应的很好,可还是暗搓搓的把鱼留下了。 无奈之下,陈无忌只好拿这几条鱼给家里的三个女人,两个半大小子改善了一顿。 曾经只有叔嫂二人的两口之家,如今家里那张老旧的小方桌已经坐不下了。 晚饭后,陈无忌趁着还有点空闲,把新厨房的灶台又细细打磨了一遍,然后继续孤枕守大炕。 嫂子依旧以他的伤势没有完全好之由,拒绝了跟他挤一张炕。 刚刚适应了大被同眠的日子,对于这忽然间的空落落陈无忌非常不适应。但不适,也得适应,他又奈何不了嫂子。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天色稍微有些阴。 本以为有雨,结果只是刮了一阵儿风,天又很快放晴了。 陈无忌跟嫂子打了个招呼,带着袁进士进了城。 他需要把昨日顺手捡回来的那只熊崽子给处理了,并去见一见秦斩红。 张家的事情犹如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剑,让他只是稍微想起,心里就极度不踏实。 寻常百姓和这样的大家族斗,死了都会死的悄无声息。 除了村里会吹吹打打,议论一段时间之外,绝对不会掀起其他任何的波澜。 陈无忌二人顶着大太阳徒步走到三里铺,到了那户大宅院之后,陈无忌嘱咐袁进士在外面等会儿,他则上前叩响了门环。 片刻后,一个神色刚毅的男子打开了门。 这人陈无忌没见过。 “劳驾禀报一下,我求见秦大人。”陈无忌客气拱手说道。 “你是何人?”男子警惕的打量着陈无忌问道。 “陈无忌。” “你缘何知道秦大人?”男人狐疑问道。 “有一面之缘!”陈无忌说道。 准确来说,应该是非常深入的一面之缘,深到都流血了。 “等会儿。”男子打开门,转身进了院子。 过了不到盏茶的时间,他又走了出来,态度多了些许和善,拱手对陈无忌说道:“秦大人在书房等你,你自去吧。” “多谢。” 陈无忌进了院子,在男子的指引下找到了秦斩红的书房。 书房的门敞开着,陈无忌看了看,径直走了进去。 光线亮堂,弥漫着淡淡檀香气味的宽敞书房里,秦斩红并没有看书或者办公事,反而身姿慵懒的躺在软榻上做女红。 那双握刀的手做起女红来,手法竟十分娴熟,穿针引线自在随意,颇有几分东方不败之姿。 “这还未到七日,你就已迫不及待了?”秦斩红眼中藏着几分戏谑,开口问道。 “我受伤了,为了不耽误你的事情,我觉得应该跟你说一说。”陈无忌说道,“这一次伤的比较重,休养了四五日,今日才勉勉强强能下地。” “我看到了,没事,不耽误。”秦斩红淡淡说道,“过几日,你来便是,只要某些地方没受伤就无所谓。” “不要想着跟我耍什么花招,你要是敢爽约,等我把你抓回来,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说不得怕是得受点儿皮肉之苦。” 陈无忌无语。 他还以为这女人好歹会问一下,他是因为什么受的伤。 好家伙,居然纯粹就是为了用他。 这女人绝对骨子里就对这种事情有瘾。 那天在山上,他那一戳怕是把这女人身体里的机关给打开了。 “知道,不会爽约的,我只是跟你说一声。”陈无忌恹恹说道。 “嗯。”秦斩红淡淡应了一声,继续埋头于手中的女红。 过了片刻,她忽然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因为什么受的伤?” “跟你没什么关系,不说也罢。”陈无忌说道。 秦斩红抬眸,“我没想着管你的事情,只是提醒你别死了。你若是死了,我就找你家人的麻烦,直到我心里这口恶气消了为止。” “起码暂时不会。”陈无忌说道,“不过我没有你这么不讲道理,我不说,只是不想让你沾上麻烦而已,并不是故意不告诉你。” 陈无忌这一番话把秦斩红给震惊到了,她失笑问道:“你?担心我沾上麻烦?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陈无忌淡定说道,“正是因为知道你的身份,我才觉得这对你而言是个麻烦,我劝你还是不要好奇,最好也暂时放弃找我的麻烦。我若是经常来这儿,这个麻烦也会跟着来的。” “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力,说来听听,我现在对你这个所谓的麻烦非常的好奇!”秦斩红婀娜的身体微微前探,连手中的女红都扔到了一旁。 陈无忌摇头,“你没有杀我,我记着你的恩情,但这事你还是别问了。虽然你的身份很高,但也不是所有的麻烦都能迎刃而解的。” “赶紧说,婆婆妈妈的做什么!”秦斩红急眼了,“再啰嗦,本姑娘让你也感受感受天癸的威力。” 这个威胁,对陈无忌没有丝毫的威慑。 都第五六天了,正常已经没什么了。 秦斩红现在要是搞这一出,只会让陈无忌感受到更刺激。 不过,这火候现在好像也差不多了。 陈无忌一脸为难的说道:“我先前在赵氏里杀了几个屠村的流寇,被他们惦记上了,那些流寇深夜摸到了我家,我与村民殊死抵抗才给全灭了。” “但那贼首在临死的时候喊了一句,说他是张家的人,若杀他,我们西山村也会落得和赵氏里一样的下场,被全部屠灭。” 陈无忌幽幽叹息了一声,“我出身猎户,接触的人物之中,你应该算是最大的了。初时,我其实根本都没意识到那贼寇所说的张家是什么意思,直道,我仔细了解了一下,这才恍然明白自己惹上了什么。” 第104章 查张家 秦斩红忽然笑了。 那张带着几分妖艳的脸颊如牡丹一般绽放了开来,只是目光有些锐利,带着马蜂尾后针一般的犀利。 “你的激将法很糟糕!”她摇头说道。 陈无忌坦然以对,“没有激将你的意思,我也没寄希望于你,你都快搞死我了,我还求到你的门上,你说我是不是有病?” 秦斩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呢。我跟张御史说一声让他不要找你的麻烦就是了,对于人家而言,你不过是井中之蛙,池中蜉蝣,哪怕是眼睛扫到了你都会死,但别指望人家对你有多重视。” 陈无忌淡淡说道:“千里之堤,也能毁于蚁穴。” “哟,你还想干他?快快快,说来听听,你想怎么干?”秦斩红眼睛大亮,探着身子兴奋问道。 陈无忌摇头,“我只是一个小猎户,能有什么好的办法?撑死了不过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罢了。” 秦斩红翻了个白眼,“闭上你的破嘴,我还以为你能想出什么精妙绝伦的主意呢,就这?你还不如放个屁来的实在。” “秦大人,我只是一个见了县衙差役都得客客气气的猎户!”陈无忌纠正道,“能做到这一步,我觉得我都应该算是非常有胆魄了。” “闭嘴!”秦斩红忽然恼怒了起来,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陈无忌没有再说话。 他一点也不奢望这个女人能对他有什么感情。 但是,似乎,好像…… 她真有那么点儿意思。 强行闯,竟然也能闯出感情的吗? 就离谱。 “回去安心忙你的事去,张家之事不需要你操心了。作为我的面首,在我没把你玩腻之前,我不会允许你死的。你现在要做的唯一一个事,就是给我养好身子,然后洗的干干净净,在后日来见我。”秦斩红咬着牙关说道。 “后日好不了。”陈无忌说道。 “我不管,后日你必须到,也必须给我干干净净的。” “我一直很干净,每天都有洗澡,也许还比你勤快。” 秦斩红眼帘微眯,眼中露出一道危险的光芒。 臭男人,你已有取死之道! 她最近太忙了,确实办不到每日都洗澡。 但一个小破猎户,哪来的那么多讲究,还天天洗澡,谁信呢! “滚滚滚,滚蛋!”秦斩红烦躁的挥了挥手。 陈无忌嘴角勾着淡笑,离开了书房。 这个事,应该能算是稳了。 在陈无忌离开后,秦斩红就将段英雄唤进了房间。 和见陈无忌不同,秦斩红收起了慵懒的坐姿,板板正正的坐在榻上,神色威严不苟言笑,浑身溢着一股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官威。 “派人去查一查赵氏里被屠村之事,搞清楚那支流寇和张家到底有什么关系。”秦斩红面带思索,沉声说道,“还有,查一查县令朱玮。” “大人怀疑张家和流寇有关系?”段英雄问道。 “先查!” “是!”段英雄应了一声,接着说道,“大人,底下的兄弟最近捎带手的已经查到了一些东西,朱县令自从到任郁南之后,似乎和张家多有过节,隔三差五就去张家打秋风。” “但,这二者的关系似乎又没有那么僵。朱县令的夫人昨日夜间去世了,张家派人送去了一副非常豪华的棺椁,据说价值数千两银子。” 秦斩红面带思索,“详细说说,朱县令是如何到张家打秋风的?” “县里有百姓遭了灾,朱玮就会去张家化缘,甚至曾经还在张家门前下跪化缘钱粮。”段英雄笑道。 “这位县令大人行事也是个不择手段的,他到任的这两年,只是兄弟们已经查到的,他好像已经从张家化缘到了数百亩土地,外加银十数万两。” 秦斩红瞥了一眼段英雄,“所以你个蠢货竟然还认为朱玮和张家的关系没有那么僵?来,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变得如此仁善,说一说,我来给你好好治一治。” 段英雄神色一凛,脑子忽然就通了。 他连忙抱拳说道:“卑职这就去查,我现在怀疑朱玮夫人之死背后有张家的手笔,流寇屠村灭寨或许就是张家为了倒逼朱玮。” “还不算太蠢,去查,查的仔细点儿,包括张家那上万亩良田都是怎么来的。”秦斩红哼了一声说道。 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再查一查那个小猎户。” “大人,这不是刚刚才查过吗?又查?”段英雄有些不能理解。 “你废话很多?”秦斩红挑眉问道。 段英雄猛地挺直了身体,“回大人,没了。” “没了就滚!” “是!” …… 陈无忌带着袁进士进了城。 城外的灾民少了许多,人数比之前段时间差不多也就一半左右。 但,城外的粥棚倒是多了起来。 除了朝廷设立的几座粥棚之外,还有许多挂着某商行、某某记旗幡的。 在这些中间,张家的粥棚无疑是最显眼,规模最大的。 他们除了给灾民施粥之外,边上还放着好几个桌案,灾民正排着队在那里在登记什么。 陈无忌出于好奇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是在招工。 主要招的是矿山挖矿的工人,以及僮仆。 条件待遇低的令人发指,不管是矿工还是僮仆,张家给出的条件都是每日管两顿饭,连一个铜板的工钱都没有。 但即便是如此,还是有大量的难民在那里排队。 这一幕看的陈无忌心里有些堵得慌。 天灾之下,百姓身上那点血肉也变得无比廉价。 给饭吃,似乎在某些人的眼里已是天大的恩德。 他们那泛黑的木勺里每一下盛出来的不是仁善,全是利益。 他们该不会以为这就是以工代赈吧? “无忌哥,为什么这些有钱人还要这么抠搜?没有一文工钱,每日只管两顿饭,这些人拿什么养活家人?”袁进士神色愤愤,低声问了一句。 陈无忌摇了摇头,带着袁进士离开了人群,“因为在这些豪门大户的眼里,穷困百姓的命不是命,与圈里的牲口无异,你会愿意给牲口发工钱吗?” “好的骡马不好找,但不要钱的百姓天下多的是。” 这话袁进士听的不是很懂,原地怔了好一会儿,才匆匆跟上陈无忌的脚步,“无忌哥,天下的有钱人都是如此吗?” “当然是有好人的,只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恶贯满盈罢了。”陈无忌说道,虽然眼里看尽了苦难,但还是要心存一线美好。 第105章 血赚 对于好人和坏人这个话题,陈无忌只是简单给袁进士说了两句,就没有再多说。 他说的,也仅仅只是他说的。这个世道究竟如何,还需要袁进士亲眼去看一看。 道理,可不能强行灌输。 在进城之后,陈无忌一路沉默着带着袁进士先去了见山。 肖玉姬给的价格比佘掌柜厚道许多,这里自然也就成了陈无忌的首选。 “玉虎,给客人看茶!” 肖玉姬看到陈无忌二人进门,什么也没问,就先吩咐玉虎上茶。 她今日换了一身浅蓝色的裙子,人也看着明艳了几分。 “茶就不喝了,烦请肖掌柜先看看这个,若能收我们再聊。”陈无忌示意袁进士把肩上背着的麻袋放在了地上,敞开袋口让肖玉姬看了看。 “活的熊?”肖玉姬看了一眼,惊讶问道。 这个问题,问的有些多余,不过陈无忌还是点了点头。 肖玉姬有些为难,“店里从来没有收过活的猎物,这么小的熊若拿来剥皮吃肉未免有些可惜了。” “多谢,如此我们去别家看看。”陈无忌见此不再耽搁,就准备起身。 他今日要留一些时间去铁匠铺看看锅的进度,把如何贩卖的事情定一定,时间并不是很宽裕。 肖玉姬见状连忙拦住陈无忌,“陈大哥何必这么着急,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店里虽然没有收购活物的先例,但我愿意帮陈大哥代为售卖。” “我来联系客人,届时客人给多少,我给陈大哥多少,不取分毫。” “不用这么麻烦,我知道哪里有人收!”陈无忌说道。 “有认识的啊?那我收了,十八两如何?”肖玉姬立马改口。 这个价格让陈无忌差点没绷住露出震惊的表情。 熊崽子这可不是他第一次卖了。 先前抓到的那只被陈不仕看上了,价格才只有八百文。 这女人居然张口就敢开十八两。 这是她不懂,还是说陈不仕不懂? 虽说之前抓到的那只比这只小了许多,但价格不至于差距这么大。 “肖掌柜,你确定没跟我开玩笑?”陈无忌问道。 肖玉姬摇头,“陈大哥,这价真不低了。东市里面一头顶好的骡子也才只有十两左右,我就是觉着这东西比较少见,也颇为难得,才给出了这个价。” 她会错了陈无忌的意思。 陈无忌哪里是嫌低啊,是觉得太高了。 高的简直离谱。 “成交!”陈无忌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二人痛快交接,都很开心。 临出门的时候,陈无忌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肖掌柜,买定离手,应该不存在反悔之类的情况吧?” “你不反悔就成,反正我肯定不会,做买卖的若是反悔,这铺子也开不下去了。陈大哥尽管放心,往后有什么好东西尽管拿来便是,价格一定让你满意。”肖玉姬笑道。 陈无忌点了点头,也放心了。 他相信陈不仕应该不至于给他胡乱报价。 那老杂毛或许占了他一些便宜,但绝对不会太离谱。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肖玉姬根本不知道这些活的猎物的行情。 陈无忌离开后,肖玉姬立马派人将韩山货的掌柜韩春深请了过来。 “韩掌柜,您是郁南城中做山货的老行家了,我今日得了个稀罕物,您老给看看!”肖玉姬带着几分卖弄,对韩春深说道。 韩春深已年过五旬,人长得极为富态。 他看了看麻袋里的熊崽子,神色了然,“原来是头小棕熊,长的倒是挺喜人,确实是个稀罕物。嗯,还是个母的,很不赖!” “韩掌柜要嘛?给个价!”肖玉姬笑说道。 “若是旁人,这头熊崽子我只能给一两半,最多二两,但既然是肖掌柜开口,三两吧,三两我带走!”韩春深说道。 “多少?!”肖玉姬绷不住了。 “韩掌柜,你是不是给我报错价了?这是一头活着的熊崽子,一块熊皮都能值二、三十两,怎么反而活的价这么低?” 韩春深笑着摇头,“话虽不错,但熊崽子可比熊皮容易获得。尤其是在这个季节,刚刚长了一点的熊崽子会离开母熊的怀抱熟悉自己的领地,经验老道的猎人运气好点儿,进山一趟能带回来好几只。” “况且这东西饲养不易,鲜少有人真的能把它养到成年,我的客人里面只有一位是正经养的,要是他挑中的,还真能卖个不错的价格。” “但这样的客人太难得了,大多时候,这些熊崽子我卖出去也不过是给那些大户人家打打牙祭,你说我能从中挣几个铜板?三两真不少了。” 肖玉姬人麻了。 十八两收的,三两卖,血亏十五两。 难怪陈无忌走的时候要特意问那么一句,合着他早就知道! 估计这会儿在陈无忌的心中,她早就变成一个冤大头了。 肖玉姬气鼓鼓的暗咬后槽牙,那个家伙原来也只是看着老实,骨子里也是个坏家伙,做生意一点都不厚道,欺负人! “肖侄女,卖吗?”韩春深问道。 “不卖了,这小家伙我自己养,等养大了,我要让它去咬死一个坏东西,欺负人,太欺负人了。”肖玉姬咬牙说道。 韩春深一看肖玉姬这样子,哪里还能猜不到发生了什么。 他笑呵呵说道:“肖侄女,做生意人家自然不可能主动出低价的,此番亏了也就亏了,长个记性便好,亏得应当不多吧?” “不多,也就十五两而已。”肖玉姬咬牙切齿说道。 韩春深一愣,“那人走的时候,一定是脚底生风的。” 肖玉姬只觉脸上火辣辣的。 “肖侄女莫要过于伤心,吃一堑长一智,不算坏事。”韩春深安抚了一句,“老夫就先走了,等会还需去一趟西山村,就不多待了。” 肖玉姬猛然想起陈无忌就是西山村人,遂问道:“韩掌柜去西山村做什么?” “西山村有个姓陈的年轻猎户,手里经常能有一些好东西,我去看看。”韩春深说道。 肖玉姬一听顿时更气了,咬着后槽牙说道:“叔父还是别去了,这小崽子就是他刚刚送来的。那王八蛋受伤了,很严重,脑袋都破了,最近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 第106章 上街卖锅去 陈无忌在离开肖玉姬的店铺之后,刻意走的很慢,想给肖玉姬一个反悔的机会。他并不喜欢平白占人的便宜,尤其是这个便宜还挺大。 可惜,直到他走出很长一段距离,都不见肖玉姬追出来。 暗示了,反悔的机会也给了,肖玉姬都无动于衷,陈无忌自然也就心安理得了。 生意做成他这个样子,应该能算是非常厚道了。 有些人过于盲目自信,还笨,反应不过来,那可就不怪他了。 绕过那条街,陈无忌带着袁进士到了羊铁匠的铁匠铺。 铁匠铺分外忙碌,一群精壮的汉子将铁锤挥舞的火花四溅,边上还有人在敲打模具,两口风箱被他们拉的呼呼作响。 这么热的天气,干这种活很受罪。 跟泡在一锅开水里唯一的区别,就是不至于那么直接的烫皮肤。 陈无忌熟门熟路的走了进去,招呼了一声,“老羊,存货怎么样了?” “来了啊,我这两日正准备安排个人过去找你来着。你看看,现在差不多有六十几口锅了,浇筑的量要少一些,只有十几口,其他全是打的。”羊铁匠拿布巾用力抹了两下脸上扑簌簌往下掉的汗水,高声说道。 铁匠铺里的声音很杂乱,说话不扯着嗓子喊,根本听不清楚。 “我们到外面说!”陈无忌喊道。 “行!”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铺子,到了街对面的树荫下。 “六十几口锅完全可以开始卖了,福娃有没有上街?”陈无忌问道。 “上了,卖的可太好了!”羊铁匠说道。 “昨天早上开始卖的,上午趁着那些商队到东市的时候支摊子,晚上则在福宁街卖,两锅肉一个饭点的功夫都没了。” 福宁街东边挨着县衙,西边全是勾栏瓦肆。 那整条街上全是胭脂水粉的味道,另外还混杂着一点奇奇怪怪的,大概只有成婚的男女才会懂的味道。 “福娃昨日还担心卖不出去,早上特意准备的比较少,我抽空过去看了一趟,人多的厉害,锅盖一掀开那些商人闻着味儿就来了。”羊铁匠感叹说道,“你给的这道菜谱,福娃那小子若是脑子活泛点,绝对能吃几代人。” “昨日一天卖了二两多,纯利能有个一两左右。今天的暂时还不知道,但如果不出意外,肯定也差不了多少。” 陈无忌闻言心中也松快了起来,“算是开了个不错的好头,有没有人对锅好奇?” “还真有,今天早间的时候有人来铺子里问过,但嫌贵。”羊铁匠有些遗憾的说道,“陈老弟,我们这价定的是不是有些高了?一两银子寻常百姓是真舍不得。” “一口釜多少钱?”陈无忌问道。 “釜得看是何材质,陶釜自然便宜,不过二、三百文,铁釜也得一两银子,铜的就高了,得十几两才可。”羊铁匠说道。 陈无忌点头,“来问价的是寻常百姓,还是商队?” “似是寻常百姓。”羊铁匠说道。 “最近正赶上流民灾,粮价暴涨,百姓家里有釜,哪怕是看见了锅的方便,怕是也不愿意再花钱去换锅。那就先搞一搞以旧换新吧,先把我们的成本压下来。”陈无忌想了下说道,“老羊,你看如何?” “这事你定,我不懂,只负责打锅就行了。”羊铁匠摆手。 他很干脆,直接当起了甩手掌柜。 “那这样,老羊你挑几个族里的子侄,我先教一教!”陈无忌说道。 羊铁匠迟疑了一下说道:“陈老弟,这个事我怕是不能答应。” “为何?”陈无忌疑惑问道。 “不能打锅、卖锅全用我族里的人,你也需要挑几个可靠的人手来做这件事,最好是打锅归我,卖锅由你的族人来负责。”羊铁匠沉声说道。 陈无忌认真考虑了一下,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确实也应该为族人谋一个赚外快的营生。 最初跟羊铁匠合作,他想的其实比较简单。 他出主意,羊铁匠卖就行了,届时他们二人分账便可。 但推来推去,如今销售这个环节变成了他亲自操刀。 其实到了这一步,陈无忌心里想的还是尽快把羊铁匠物色到的这些人手教出来,然后自己抽身出来,只拿钱,腾出精力去做其他的事情。 譬如,把造纸这个事提上日程。 但,经羊铁匠这么一说,陈无忌忽然觉得,从族里挑几个年轻小子把锅的销路给打开,对他们而言,未尝不是一个好的营生。 他也应该优先照顾一下族人。 “进士,回一趟村,喊一下三叔、陈无畏和陈群。”陈无忌想到这里,对袁进士吩咐道,“让秀才也过来。” “好的无忌哥!” 陈无忌吩咐完,接着跟羊铁匠说道:“老羊,锅的定价暂时还是别变了,再降我们就没有什么利润空间了。但若是以旧换新,只需三百文便可,额外再送一把锅铲。” “有些黑了吧?我试过了,一口釜确实能打两口锅,还稍微有些盈余。”羊铁匠想了下说道。 陈无忌给羊铁匠示意了对面正忙得热火朝天的羊家子侄,“老羊,你的子侄们也不是白干活的,三百文两口锅一口锅折合一百五十文,你总该要给子侄们发工钱的吧?” “虽然我们用以旧换新的方式净挣了一口锅,但前期我们不能来来去去只是拿来釜换走锅,不给大家一个铜板的工钱都不发。大家都要见点儿好处,最好是一口锅多少文钱,说明白,给到位!” 羊铁匠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等后面锅的销路打开了,我们可以随时做调整,以旧换新,不掏钱只是换,甚至我们再送个锅铲、锅盖什么的都没问题。”陈无忌说道。 “但现在这么多人,再加上碳的支出,我们每日就需要二两左右的支出,若不回点血,这生意怕是难做。”陈无忌说道。 他们两个的本钱都有限,不得不精打细算。 “需要二两这么多?!”羊铁匠惊讶问道。 “打一口锅,你难道给子侄们连五十文都给不了?”陈无忌问道。 羊铁匠老脸一黑,“我给他们说的是,每个月三百文。” “这么热的天气这么苦这么累,一天十文钱?老羊,你说我们俩到底谁黑?”陈无忌被震惊到了,这家伙也好意思说他。 羊铁匠有些尴尬,“其实差不多,码头上扛麻袋的,一天也就十几二十文,那个活也很累人的。” “这是你自家子侄,现在我要用的人也是族人,哪能和码头上那些商人比较?而且我们要调动他们的积极性,让他们打铁的主动去打,卖锅的动脑子卖力去卖。”陈无忌说道。 “一天十文钱的积极性,怕是坚持不了几天啊老羊!” 第107章 亲自操刀 用自己的叔伯兄弟,自然就不能跟码头上那些力夫去相提并论。 老羊这个想法一开始就是错的。 眼下最好的办法还是计件制,多劳多得,少劳少得。 要是偷奸耍滑那就没得挣。 对于锅这种仿造成本非常低的行业,大家前期的积极性必须拔高,尽可能多的去抢占市场,决不能用传统的等客人上门的销售方式。 陈无忌把自己的想法,又相对比较系统的跟羊铁匠说了一下。 羊铁匠听完之后,半天没说话。 陈无忌还以为他是有不同的意见,或者没听明白。 结果他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幽幽来了一句,“陈老弟,跟你一比我是真的老了,这些门道让我自己琢磨,我怕是想破脑子都琢磨不出来。” “我在东市打了一辈子的铁,做事就认一个理,我的东西好就行。今日听你这么一说,我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我的东西好,却只能开这么一个小小的铁匠铺子,做不成那种大作坊了,我想的东西确实是有问题的。” “东西好,只是最基本的,且必须的东西。” 陈无忌点头,“也别这么说,你的口碑对我们接下来的生意可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并非是错,只是不活泛。” 好的口碑,就是百姓的信任,这太要紧了。 而老羊在这一点上做的非常的好。 整个东市周边的百姓,只要提及铁匠,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老羊。 羊铁匠摆了摆手,“我啊,也就这点东西了,天天还被百姓骂长得凶就算了,脾气还臭。” 陈无忌哈哈一笑,这一点还真无可否认。 他确实凶的厉害,脾气也不好。 这时,袁进士带着陈不仕等人来了。 “无忌,急匆匆喊我们过来做什么?你最好给我个合理且恰当的说法,要不然没有一坛酒我可不答应。”陈不仕上来就要好处。 陈无忌幽幽看着陈不仕,“我昨日又抓到了一只熊崽子,刚刚卖了,你猜卖了多少钱?我才发现,你这老小子可是真坑我不浅。” “撑死了也就一两多,还能有多少?”陈不仕丝毫不慌,“给你亲三叔卖东西,你总不能分毫不让吧?让我拿几百文难道不是应该。” “来,我们好好聊聊!”陈无忌勾着陈不仕的胳膊到了一旁。 “那只熊崽子卖了十八两,你算算你坑了我多少,还说只是几百文,这是几百文的事吗?今日人证物证都有,你什么时候把钱补给我?” 陈不仕眼睛豁然瞪得老大,“不可能,一只熊娃子怎么卖出那么高的价?你小子又忽悠我是不是?熊皮倒是能值这个价,熊娃子绝对不可能。” “不骗你,我卖的时候进士也跟着,你要是不信甚至我可以带你去那家铺子,找掌柜的求证。”陈无忌说道。 陈不仕凌乱了,“不可能啊,难不成这段时间熊娃子的市场变了?不行,我得等会去问问,若真是变了这可是个大买卖,把族里青壮都喊上,我们冒险进一次深山,说不准今年大家都能过个好年。” “别说废话,差价什么时候补给我?”陈无忌勒着陈不仕的脖子说道。 “买定离手,都这么多天了,哪还有补差价的道理?”陈不仕一把推开了陈无忌,“你小子赶紧说,喊我们来做什么,劳资还忙着呢,我如今是里正知道不?” 陈无忌翻了个白眼,“是,陈里正嘛!” 他收起玩笑的心思,对陈不仕说道:“我需要用到几个人,族里谁家的日子过的紧一些,你知道的清楚,给我安排一下。” “做什么?”陈不仕问道。 “卖锅!”陈无忌说道,“每卖出一口锅暂定五十文,以旧换新三十文,需要五个人。” “我等会问一问陈群和陈无畏这俩小子,他俩若是愿意,再加上袁秀才,还差两人,你帮我找找。” “算我一个!”陈不仕笑道。 陈无忌瞥了一眼,没做理会。 你会差这三瓜俩枣的? 大部分人的表面穷,那是真的穷。 可有些人啊,表面穷的好像揭不开锅,谁知道地下到底埋了多少银子。 “你先问问他们二人,缺的人手我来替你物色。”陈不仕正色说道。 “另外,我多嘴一句,你小子没做过生意,谨慎着点。做买卖哪怕是最简单的,水都比想象的深,不要还没挣钱就大量往里面砸钱。” “我知道你最近攒了点儿,但那点儿银子,在做买卖面前不算什么。” 陈无忌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会谨慎些的。” “嗯。” 二人商量妥当之后,陈无忌问了问陈无畏三人的意思。 袁秀才自然没有任何的意见,他现在与兄长都以陈家家仆自居,连姓都换了,自是听陈无忌的安排。 陈无畏和陈群也只是听了听具体要做什么,就答应了。 本来陈群就有来陈无忌家当帮工,白干个把月活的打算。 他今早就去了,抢在袁秀才前面给陈无忌把柴劈了,水挑了,院子扫了,顺手还在门口那片区域用石块给铺了。 只是见陈无忌此时已有安排,便没有再提自己想来帮工的事。 “既然你们都没意见,每人去背两口黑锅,我们扫街去!”陈无忌说道。 四个大到十四岁,小到十一岁的小子,每人扛了两口黑锅。 嘴上嚷嚷着很忙的陈不仕也没有离开,溜溜达达的也跟上了。 他很好奇陈无忌要做什么, 陈无忌最先盯上的是东市里面那些做熟食的分茶店。 在大禹王朝,略大一点的茶楼、酒楼,卖熟食的店,都被唤做分茶。 这种店和小店的区别,就是大和小的区别。 差不多相当于后世苍蝇馆子和大餐饮店的区别。 牌子也有些不同的讲究。 小的店一般都是某某包子、肉饼店等等,具体到经营的食物种类。 而这分茶店一般都会取某某分茶,或者某某茶楼、酒楼。 譬如,陈无忌盯上的这第一家。 就唤做李四分茶。 有上下三层楼,主做熟食,卖茶卖酒。 “无畏先跟我进去,你们在外面先等一等。”陈无忌吩咐道,“我们扫街,主动寻找买主,首先要注意一点,不能让人反感。” “别人看见你就讨厌你,除非你的东西真的很亮眼,否则你哪怕说破嘴皮子,别人都不会跟你做生意的。” 这是他的第一课。 尊重客户,也是生意的第一步。 第108章 大禹食味 陈无忌带着陈无畏和陈不仕一起走进了李四分茶。 快到饭点了,店里已坐了不少的客人,小二们正来回穿梭着,一派忙碌。 其实在这个时候来酒楼拜访是非常不适应的。 因为人家正忙的时候,基本没工夫搭理你。 但陈无忌是为了教这几个小子,也就不管这些了。 “客官几位?” 一个小二匆匆迎了上来,打着揖高声问道。 这种店里的小二一般都有一副嘹亮的好嗓子。 说来有趣的是,在大禹,人们通常会把男小二唤做小儿子,而腰系青花布手巾,绾着危髻,为酒客换汤斟酒的妇人则被称为焌糟。 陈无忌转首看向了站在柜台后面留着长髯的中年男子,“不知掌柜的可否有空?我这儿有桩关于后厨的生意想跟掌柜谈一谈。” “没得空,没看店里正忙着呢嘛。”中年男子耷拉着眼皮,正在扒拉算盘,站的跟尊雕塑一般,岿然不动。 小二见状,也就不再搭理陈无忌几人了,布手巾往肩膀上一搭,就绕去了一旁。 陈无忌也不恼,谈生意被拒绝那是再常见不过的。 “掌柜知道锅吗?大城池里茶楼酒肆早已用上的新东西,可用于煎炸烹炒蒸,比釜更加便捷,用途也更加广泛。掌柜的可知昨日在东市卖东坡肉的摊子?那东坡肉便是用锅炒制而成的。”陈无忌问道。 “不知。”掌柜的摆了摆手,“走吧,若不吃饭,别挡着门口。” “叨扰了。”陈无忌见此不做纠缠,转身就走。 这种完全没有任何兴趣的客户,再多纠缠也不会改变什么。 就在陈无忌即将走出去的时候,店中一名食客忽然喊住了陈无忌,“你等等,你刚刚说那东坡肉就是用你们的锅做的?” “正是。”陈无忌回身说道。 说话之人不过二十三、四的模样,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色襕衫。 “请坐,不知兄台是否有空与我详谈一二?” 男子起身,抬手冲陈无忌示意了一个请。 “却之不恭。”陈无忌在一侧坐了下来。 男子抬手给陈无忌和陈不仕先看了一碗茶,这才开口说道:“东坡肉我昨日吃了,滋味甚美,就是价有些高,不能常吃,常吃钱袋要喝西北风。” 打趣了一句,他接着说道:“兄台所说这锅不知造价几何?” “一两银子。”陈无忌呷了口茶,“若兄台要的多一些,价格我们还可以谈,除此之外,还有锅盖、锅铲等配套之物可以作为赠品赠送。” 男子颔首,“用此物炒的东坡肉我是吃了,真不赖。可此物比之釜似乎只是形制发生了一些变化,其他倒是和釜没什么区别,一两有些高了。” “纯铁打造,造价本就不菲,一口铁釜不也差不多这个价嘛!”陈无忌笑道,“虽说确实只是形制上的一点变化,但这个变化在我眼里能算得上是非常大。若兄台要的量比较大,我倒是可以给兄台演示一下,这锅和釜到底有何区别。” “你若能八百文买与我,我要一百口。”男子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陈无忌猛地一愣,好家伙,这随便一碰居然还碰到了一个大主顾。 瞧他这口气,不出意外应该是商队之人。 “兄台点的什么菜?”陈无忌问道。 “一份白渫齑,一份烧臆子,一份群仙羹。” 陈无忌点头,“烦请兄台跟掌柜的说一声,让我借庖厨一用。除了那群仙羹之外,我来为兄台随便用锅炒两道菜如何?待兄台尝完,我们再聊价格。” “好说,好说,我来安排!”男子抚掌赞同,扭头冲柜台吼道,“姓李的,让你家茶饭量酒博士给我腾个地方,劳资要尝一口锅炒的菜,快点。” 茶饭量酒博士俗称厨子,有些人喊的雅致,就会把这一长串的名字带出来,但很多时候大家还是喊厨子或者买下酒厨子。 掌柜的似乎不敢触怒这个年轻男子,忙赔着笑应承下来,亲自带着陈无忌到了后厨。 李四分茶店不小,后厨也规模极大。 整个后院被一分为二,一边是置了七八口灶正在忙碌的厨房,基本都熬的是羹。受釜的影响,羹在大禹有着非常重的地位。 就比如那位男子点的群仙羹,就属于羹中的王者级,与百味羹、三脆羹并列,是很多分茶的招牌菜。 而院子的另一边则是备菜的区域,各种肉类都是现杀现备。 整个场面只能用浩大来形容。 陈无忌还是头一回进这种地方,当真是看了个眼花缭乱。 他问掌柜的讨了一些菜,便开始了忙碌。 因着那位顾客的缘故,这位六亲不认的掌柜态度好了许多,临走的时候还吩咐帮厨,若陈无忌有什么需要就给办了。 “无畏,把锅换上去,清洗干净。”陈无忌吩咐了一句。 “好。” 为了让那位顾客满意,也顺带让有些高冷的掌柜好好看看锅的好处。 陈无忌一口气准备了六道菜。 有简单的韭菜炒蛋、蒜茄子、清炒茼蒿。 也有相对复杂一点的小炒黄牛肉、回锅肉和水煮鱼片。 鱼片人家后厨就有备好的现成的,陈无忌看见了就顺手给加了一道。 只是受限于辣椒,水煮鱼片肯定做不出陈无忌想要的味道。 不过大禹有一道名为川饭的菜,是以胡椒、姜末调出麻辣味,照搬此法,倒也勉强有麻辣的滋味。 备好菜,陈无忌就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这边铲子一动,身边就围了一大群人,手里没活的厨子和小二全凑上来看新鲜。 一群人对于锅这个新鲜物事,最开始的反应完全一致。 不看好,甚至于嗤之以鼻。 可当陈无忌的第一道清炒茼蒿出锅,厨子们已经不说话了。 再到色香味俱全的回锅肉装盘,厨子们已经开始认真观摩了。 “哪位小二得空,帮我把这两道菜先送到前面如何?”陈无忌扭头对身边人说着,顺手拿出了两枚铜板。 “我来我来!”一名小二挤过来,一手拿钱一手端盘子一气呵成。 “客官,这菜报啥名啊?” “炝炒茼蒿,回锅肉!” “得嘞!” 小二高高唱了一声,脚下生风的去了前堂。 片刻后,声音就从前堂远远的传了过来。 “客官,您的炝炒茼蒿,回锅肉来了!” 第109章 陈无忌日进斗金了 一个不会做菜的锅销售,绝对不会是好厨子。 陈无忌曾经不是厨子,现在当然也不是,但他做饭的手艺还真不差。 上了几年班被外面的饭菜吃出了一身毛病之后,他就自己开火了。 顿顿吃那两三样,他也腻,故而有空就会研究研究新花样。 只不过他从来没有想到,曾经为了照顾自己的五脏庙而学的一点手艺,如今居然会成为他谈生意的破局点。 世事之奇妙,有时候真是说不清楚。 陈无忌的最后一道水煮鱼片出锅了。 滚油一泼,麻辣鲜香的味道瞬间就飘散了出来。 “小兄弟,这锅我卖了,十口!”边上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陈无忌一扭头,看到了站在身边的酒楼掌柜。 他做菜做的过于专注,都没有注意到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但是,我有个条件,你得把这手艺给我店里的厨子们教一教!”李掌柜紧接着说道。 陈无忌果断摇头,“李掌柜,这可是家传手艺,我若不是为了卖锅自己开个酒楼都没问题,不能轻传!” 这老登儿想的倒是挺美,买十口锅竟然还想让他赠送菜谱。 太扯了。 “我照旧拿钱买!”李掌柜说道。 “一道菜十两银子,前面那几道素菜算了,就要你后面这几道荤菜。” “三十两!”陈无忌仔细想了下,改变了主意。 能卖还真得卖。 按他的本意,他肯定不想这么轻易就卖了。 但他往周围一看,忽然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围在周围看的可全他娘是厨子。 这帮人可都是内行人,说不准早已看了个七七八八。 他就算现在不卖,人家琢磨着试上几遍指不定也就会了,到时候人家拿他的菜做生意,他肯定连一个铜板都不会有。 这几道菜都比较简单,调味料明明白白,步骤也没多复杂,唯一一个也就是火候了,基本都没什么复杂点。 “二十两。”李掌柜说道,“我说句不好听的,今日之事我这些下人做的不够敞亮,有偷师之嫌,二十两我愿意出,也应该出,但三十两太贵了。” “家传的手艺,我卖出去可就彻底没了。”陈无忌说道。 李掌柜笑了笑,“你自己开个酒楼,照样也能用,何必说的这般绝对。这样吧,六道菜我全要了,一百两银子。” “成吧成吧。”陈无忌无比懊恼的摇了摇头,“我一时心急,都忘记清场了,这事也怪我大意,这亏,硬吃吧。” 这六道菜,换一百两。 陈无忌瞬间什么懊恼都没了,不亏,一点也不亏。 “还有就是……”李掌柜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店里有客人也想尝尝那道小炒黄牛肉,你看,能不能再炒两道?” “啊?”陈无忌懵了。 不是,我卖锅的,这怎么还真干上厨子了? 李掌柜腆着脸,尴尬笑着请求道,“兄台帮帮忙,说话的都是几位有些身份的老食客了,我再加一两银子如何?” 面对这样的加钱居士,陈无忌也被整无奈了。 “也就是李掌柜是我今日第一个主顾,要不然高低干不了,罢了,我炒!”陈无忌无奈叹了口气,甩开膀子继续开干。 这钱挣得,莫名其妙的。 来的还有些快。 早知道搞这个挣钱这么快,他打个毛线的猎,还差点被饿死在山上。 殊不知,边上化身帮厨的陈不仕看着陈无忌这一顿操作,人已经麻透了。他不知道陈无忌是从何处学来的这些手艺,但是真羡慕。 看看陈无忌的挣钱速度,再想想他翻山越岭,杀人越货挣得银子,心里跟蘸醋吃了一顿牛瘪汤炖猪脑一样的难受,五味杂陈。 陈无忌火力全开又炒了三盘小炒黄牛肉。 结果就擦了个汗的功夫,李掌柜腆着脸又来了,“兄台,要不你再帮帮忙,又有客人点了水煮鱼片、蒜茄子,外加五道小炒黄牛肉。” 陈无忌:…… 对上陈无忌难以置信的眼神,李掌柜也觉得尴尬,连忙说道:“兄台,这样,这个饭点你帮帮忙,帮我把这一关应付过去,我拢共加五两银子你看如何?外面那些食客,我是当真得罪不起,哪怕亏钱也得伺候好了!” “往后兄台来店里吃饭,我分文不收,再赠送一坛酒。” 陈无忌看的出来,这李掌柜是真不敢得罪外面的食客。 五两银子,应该足够他雇个厨子干一年了。 陈无忌勉为其难的答应了,“我真是看李掌柜行事敞亮,要不然这活真干不了,你也看到了,我这还一身的伤。” “是是是,确实,确实。”李掌柜连连点头。 陈无忌无奈再度上手,并要求边上的厨子们好生看着。 他把活干了,也算是教了。 “无畏,你说我们是来干嘛来的来着?”陈不仕忽然幽幽问道。 烧火的陈无畏抬头想了想,“卖锅啊!” “锅卖出去了吗?”陈不仕问道。 “卖出去了啊,十口锅呢。” “那你学会了吗?” 陈无畏摇了摇头,“我就学会了蒜茄子,其他的还没学会。” “你个蠢货,谁让你学这个了。”陈不仕摇头骂道,“你无忌哥这一套你是学不会的,别瞎琢磨了,你要学的,是某些人的不要脸。” 陈无畏一脸茫然。 他真没觉得哪里不要脸,只觉得无忌哥真拼。 挣得也真多。 陈无忌抽空说道:“别听三叔这个不正经的胡咧咧,我今日这个属于是错误示范,你别学了,炒菜能学会一两样就可以,可以偶尔给自己改善改善。” 陈无畏重重点头,“知道了,无忌哥。” 他觉着这个非常有道理。 陈无忌正炒菜的时候,那名扬言要买一百口锅的年轻男子打着饱嗝,剔着牙走了进来,“兄台好手艺啊,这顿饭可给我吃爽了,锅我要了,一百口,也不谈价了,就一两。” “真要?”陈无忌被惊了一下。 “自是真要,我何时与你开玩笑了?”男子傲然说道,“不才钱富贵,亨通商行就是我家的,我打算把这些锅卖给北方那些鞑子,挣他几个鞑子婆娘回来。” 陈无忌心中暗道难怪呢。 这小子这么豪横是真有道理的。 如果他记得没有错,亨通商行好像是郁南最大的商号。 “五日后交货,如何?”陈无忌问道。 锅是卖出去了,但货不够。 “行。”钱富贵稍微考虑了一下,答应了下来。 “定金你打算要多少?”随即他又问道。 “随便意思下就行,给个十两银子吧。”陈无忌说道。 “兄台也是个爽快人,那就这般定下,稍后到前面来,我们一起喝两杯,顺带也让那姓李的做个见证,签个契书。” “好说好说。” 第110章 身价暴涨 饭点过去了,但陈无忌的炒菜还没有结束。 就在刚刚,小二又送进来了十个单子。 但陈无忌实在是扛不住了。 让他一个伤员老是这么干,很废人的。 “来个人,去喊一下李掌柜。”陈无忌对左右说道。 片刻后,李四分茶的掌柜腆着脸进来了。 上来就给陈无忌开始上安抚大法,“兄台,实在对不住,我也没想到这忽然间会来这么多人,这完全是我意料之外的,你受累再辛苦辛苦。” “不行了,我身上有伤,老是掀锅铲跟挥刀没什么区别。这饭点都过了,忽然间哪来这么多客人?”陈无忌问道。 李掌柜叹了口气,“实不相瞒,能来我们店里吃饭的都是钱袋里不差银子的主。这些人今日初次尝试炒菜这种新鲜吃法,觉得好吃有趣,便派人将友人请了来,如今閤子里面都已经满了,都是要用炒菜佐酒的。” 閤子是分茶店里面的包厢雅间。 陈无忌生无可恋的瞅了一眼李掌柜,“这样,让你的厨子们上手,我在边上看着,他们已经看了这么久了,估摸着已经学了七七八八了。” “李掌柜仁义,我这也做的不差,再炒下去,我看你是想搞死我!” “没有问题,没有问题!”李掌柜连忙应下,又匆匆喊道,“来人,赶紧给陈先生看座,上茶,好生伺候着。” 吩咐罢,他又腆着笑脸对陈无忌说道:“先生受累,再盯会儿,小老儿我也去前面伺候着那些个祖宗们。” “嗯。”陈无忌点头。 这掌柜也是个一张嘴吃八方的主。 如果陈无忌没有记错,就这么片刻的功夫,这家伙好像给他换了三个称呼了,如今竟然连先生这种称呼都用上了。 这称呼还真不是谁都能享受到的,一般多是德高望重之辈。 譬如大家耳熟能详的孔明先生。 陈不仕见状打趣笑道:“你这可真是舒坦啊。” “我舒坦个屁,伤口都差点崩了,你当做饭很好玩啊!”陈无忌无语说道,“对了,无畏去跑一趟铁匠铺,给李掌柜要的锅拿来。” “无忌哥,群哥他们还在外面,怎么弄?”陈无畏问道。 陈无忌一阵恍惚,拍了拍额头,“玛德,怎么给他们忘球了。让他们把锅留下,赶紧去吃饭,这都什么时辰了。我们三个等会儿就在这儿吃了,让这几位大厨子给我们随便张罗点儿。” 真是差点忙晕了,忘记自己在外面也还有徒弟。 “知道了,无忌哥。” 陈无畏应了一声,小跑着出了后厨。 陈无忌盯着李四分茶的厨子们炒了几道菜,亲自尝了尝,觉得没什么问题就没有再看着了。 味道已有八分像了。 剩下的那二成,并不是哪个步骤差了,而是因为人的缘故。 同样的菜,一模一样的步骤,可一个人跟一个人做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这事沾点儿玄学,跟教没关系。 厨子们简单出师了,陈无忌也终于能歇了。 他让李掌柜给他们简单置办了几个菜,就到了前堂。 陈无忌本以为钱富贵等不住早就离开了,没成想人还坐在那里,身边站着个带着面纱的少女,正在弹曲儿。 这大爷吃着醋泡花生,摇头晃脑的听着曲儿,分外悠闲。 “兄台可真是叫我一顿好等。”钱富贵起身亲自给陈无忌拉开了条凳。 “久等了,久等了。”陈无忌拱手告了声罪。 “我也没想到只是简单给你炒几个菜,最后会弄成这个样子,但买卖都答应了,高低也得有个有始有终。” “那是应当的,我等等无妨。”钱富贵说着,给唱曲的女子给了赏钱。 在酒楼茶肆,卖唱算是一种伴生的营生。 有那下等小姐,敞着半掩门等不来客人,便会拿起琵琶、二胡到这种店里主动找生意。大多不问客人愿不愿意,小手往客人身上那么扒拉两下,然后开嗓便唱。 她们强买强卖的多,当然也有曲听了分文不给就让她们滚的。 钱富贵亲自给陈无忌三人斟上了酒,略带几分感慨说道:“这李四分茶本就是郁南老店,经兄台这么一点拨,生意怕是要如那百丈高楼平地起了。瞧瞧今日这动静,郁南城中那些老饕,闻着味儿近乎全来了。” “有他们那张嘴往外一说,李四分茶必然因此声名鹊起。真是让人眼红呐,搞得我都想张罗一个酒楼了。兄台,可还有其他的菜谱,给我也卖他三个五个的如何?” “钱兄是说笑,还是认真的?”陈无忌问道。 “自是认真的,我有钱,只要有好手艺,酒楼说开立马就能开。”钱富贵无比豪横的说道,“要不,你我合伙真给他搞一个,把这李四分茶挤到一边待着去?” “我现在会的已不多了,怕是支撑不了一个酒楼。”陈无忌摇头说道。 虽然他会的菜还有很多,可跟这种大少爷合伙开店,他有些犹豫。 钱富贵淡笑,“兄台可以好好考虑考虑,我真的是认真的,届时你来安排厨子,其余诸事我来安排。” “虽然我这个人在郁南名声不是太好,但跟我做过生意的人都知晓,我是个讲道理,不走歪门邪道的人。” 陈无忌那点心思,居然被他很轻易的看了出来。 这让陈无忌对这个人更加谨慎了几分。 外表浮夸,心思缜密,这种人一般都不是什么善茬子。 譬如他旁边这个背地里干着杀人越货勾当的木讷读书人。 谁知道这位公子内里又是如何?须当谨慎些。 陈无忌没有果断拒绝,也没有急着应下,打了一手太极,以考虑之名将此事暂时遮掩了过去。 几个人吃了一顿饭,喝了一坛酒,李掌柜订的十口大锅也送过来了。 钱富贵请李掌柜做了个见证,与陈无忌签了订购大小各五十口锅的契书,把二人的买卖以正式文书敲定了下来。 陈无忌随后也跟笑的见眉不见眼的李掌柜结了账。 今日当了回厨子,到手一百一十五两。 陈无忌瞬间身家暴涨! 在大禹王朝有百两身家和后世有十万差不多是一个价值。 出了李四分茶,陈无忌和钱富贵道别后,带着陈无畏等人继续扫街。 虽说羊铁匠的存货已经被他这一趟给搞完了,但他今日主要的任务是教陈无畏几人如何拜访客户,有没有存货并不妨碍。 第111章 读书人的悟性 扫街,属于销售最基本的技能。 也是最原始的技能。 但在大禹王朝,这个技能却算不得是原始,反而好像还有那么一丢丢超前了。 陈无忌他们竟然引来了百姓的围观。 他本以为今天必然是个把钉子往死里吃的一天。 毕竟李掌柜最初的态度都在那里摆着。 这让陈无忌误以为,大禹的百姓也不喜欢他们这样的登门拜访。 结果,却是恰恰相反。 百姓对于这件事的抗拒力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没有。 敲开一户人家的门,只是简单道明来意,哪怕人家不愿意买,也会非常热情的挽留陈无忌等人歇会儿,喝口水再走。 紧接着左邻右舍的街坊邻居就来了。 一群人围住陈无忌等人,七嘴八舌的问他们是干嘛的,锅能干什么,又是怎么做的,还有人当场让陈无忌演示一下。 打定心思要给陈无畏等人教学的陈无忌,在第一条巷子第一户人家就再度遇到了李四分茶同样的事情。 起火、烧火、炒! 然后…… 成交! 陈无忌准备好的话术,只来得及说了几句,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敲开了第一户人家的门,他把这整条巷子的生意都给做了。 整条巷子十二户人家,成交了九家。 一户直接购买,其余以旧换新。 陈无忌根据食材做的一道豆腐炒蛋,更是深受好评。 那些在家里掌勺的妇人,一看陈无忌做菜,锅的好处就已经看出来了。 另外那三户没买的也不是因为不想买,而是不管钱,不敢私下里做这个主,要跟当家的问一声。 在换了另外一条巷子之后,陈无忌果断退居二线,让陈群几人轮番上。 一如刚刚的场景,很快左邻右舍又好奇的来看热闹了。 陈群上去就是叭叭一顿聊,哄的一群妇人极为开心。 但还是疑问比较多。 嘴笨的陈无畏适时站了出来,当场就在人家的影壁下垒了个灶。 然后…… 起锅、烧火、炒! 他想做陈无忌今日做过的蒜茄子,结果这户人家没有,还是从另外一户人家家里拿来的。 他这一手把陈无忌都给惊讶到了。 烧了个把时辰的火,他还真把这道菜学会了。 就是姿势有些笨拙,看的人着急。 但炒出来的成色很不错,几个妇人尝了尝,都很满意。 嘀嘀咕咕一顿商量后,当场就有人下单了。 有四家斥巨资直接卖,一户甚至一口气要了两口锅,大小各一口。 还有六户选择了以旧换新。 干脆爽利到让陈无忌都有点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干销售。 什么时候上门销售这么容易了? 不过,能住在郁南城中的人,跟城外的百姓是不一样的。 寻常百姓几十文都是拦路虎,但这些人几乎家家家里都有伺候的婆子、侍女,有些人甚至还有门子和轿夫。 寻常百姓看的比命还重的几十文,于他们而言只是一点零花钱。 一下午的功夫,陈无忌带着陈群等人转悠了福园街上纵横交错的六条巷弄,把羊铁匠的存货直接给清空了。 五十四口锅,一个不剩。 这里面陈无忌卖掉了九口,余下有一小半是陈群四人的。 剩下,全是陈不仕一个人卖出去的! 陈不仕今天露的这一手,让陈无忌也算是实打实的见识了大禹王朝读书人的威力,那一手举一三反的本事,真是让人不服都不行。 在逛了最初的两个巷弄之后,陈不仕背了一大一小两口锅就自己溜达去了,起初陈无忌都没注意到这家伙干嘛去了。 直到袁进士跑了一趟铁匠铺,回来说,锅卖完了他才知晓陈不仕也没闲着,竟然也干上了销售,而且比他们卖的还快。 后来碰头到一块儿,陈无忌这才知道陈不仕具体干了什么。 这家伙居然拎着锅上门给人家讲釜的由来,讲鼎与釜的区别,讲什么叫钟鸣鼎食,什么叫釜中游鱼、黄钟瓦釜。 等那些人听的一愣一愣的之后,就开始烧火、炒菜。 他炒菜的本事如何陈无忌不得而知,但他讲的那个故事反正挺能忽悠人。 他自称锅的出现就犹如朝廷废除举荐改换科举,让寻常百姓也能科举入仕一样,锅能让寻常的百姓吃到钟鸣鼎食之家的滋味,和高门大户在炊具上平起平坐。 然后,他就把一口锅卖出了三两的高价。 重点是,他不但卖了,还一口气卖出去了二十四口。 给陈无忌二十四两,净挣四十八两银子。 “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啊!”陈无忌一脚跨进铁匠铺,摇头一阵叹息。 除了这一句,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陈不仕这一顿操作了。 读书人,不愧是读书人。 “我知道我非等闲人,你稍微矜持点!”陈不仕呵呵一笑,提醒了一句,“别忘了我的工钱,二十四口锅,每口五十文,别算错了。” 陈无忌:…… 羊铁匠正在铺子里怀疑人生。 看到陈无忌回来,立马就扑了上来,“陈老弟,你告诉我,你们干什么了?怎么会这么快就卖完了?六十四口锅,一下午的功夫就没了?没了?” 陈无忌拍了拍羊铁匠的肩膀,“老羊,最近这几日多辛苦辛苦,晚上少睡点儿,我们卖出去的可不只是六十四口,而是你只准备了六十四口。” “什么意思?”羊铁匠一脸疑惑。 陈无忌神秘一笑,“我们现在还欠一百口。” 羊铁匠呆住了,“你说……欠多少?多少?!” “今日总共卖出去了一百六十四口锅!”陈无忌淡笑说道。 羊铁匠彻底的傻眼了,两只眼睛瞪得跟牛眼一般。 “一百……一百六十四?!” 他惊呼了一声,忽然有了一点范进中举的前兆。 陈无忌连忙拉住他说道:“先别慌,你要是扛不住,我让他们几个先停一停,不要给你那么大的压力。” “没有,没有的事!”羊铁匠立马断然说道,“我只是,有些难以置信,一百六十四啊。你们出去一趟,就这半日的功夫啊,我……我高兴。” “你放心的,欠着的那些锅,我跟伙计们最迟大后日就能全部打出来。我们这一帮人跟银子没有仇,没有冤,怎么可能会放着银钱不挣。” 第112章 陈群的家法 “也别过于着急,有五日时间。”陈无忌劝道。 羊铁匠感叹说道:“无忌,你这手段让我真是想都不知道怎么想,这些事我不管了,接下来我只管专心打铁便是。这种被人拿银子疯狂砸的感觉,是真提气啊。” 说罢,羊铁匠袖子一撸,冲进铺子里就抡起了锤子。 砰! 伴随着锤子重重砸下,他高声喝道:“小兔崽子们,你们捡钱的机会到了,都给我拼命往死里干,一口锅五十文,当天做多少给多少。” 这一嗓子,让他这些孔武有力的子侄们也兴奋了。 大禹打工人最喜欢的结账方式,绝对是当天结钱。 说的再多,都没有立马就把银钱拿到手里靠谱。 陈无忌出了铺子,也给陈无畏几人结了今日的工钱。 李四分茶和亨通商行的单子是他的,自然就没有计算在内。 四个人合力拿下了二十一口锅,每人二百六十文。 头一天做工,陈无忌统一按一口锅五十文给他们结了。 也算是先提提气。 在他们几个人中,陈不仕是当之无愧的销冠。 私自涨价暗搓搓挣了四十八两,工钱又结了一千二百文。 “没想到,我还能以这样的方式挣铜板,明日还得来!”陈不仕把手中的铜钱晃得叮当作响,“只是跟人聊聊天,扯几句家常,几十两银子竟然就这么来了,真好啊!” “小无忌,明日走的时候记得来喊一下我。” 陈无忌一脸无语,“来可以,但别私自涨价了,你这么搞,会影响口碑的。” 说罢,他又认真叮嘱了陈群几人,不要学陈不仕这错误示范。 “放心,不会影响你们的口碑的,我自始至终都说的是不仕商号,我是从羊铁匠这儿进得货,然后自己卖。”陈不仕淡笑说道。 陈无忌:…… 玛德,这个人…… 是真贱呐! “算了,随便你吧,反正别人骂的也是你。”陈无忌无语摇头,“你现在好歹是个里正,都闲到这个地步了?薛红豆说的那个事,放弃了?” “哪能呢,但不得先打听打听嘛,熊泡子去了。”陈不仕冲陈无忌挤了挤眼睛,“地里没活干,里正好像也没什么要做的事情,我不就是很闲?我趁着空闲挣你几坛酒钱,听你这意思,你还不乐意了?” “随你,随你,我可没不乐意啊!”陈无忌说道。 陈不仕哈哈一笑,忽然仰头来了一句感慨,“人生天地间,本是天地一过客,做一做不一样的事情,看一看不一样的人,才有趣啊。” “别拽你那点没什么用的东西了,走吧,回了。”陈无忌打断了陈不仕忽然逸散出来的,不知道应该算是什么的情绪,强行终止了他的装比。 …… 陈群紧紧捂着他今日赚到的文工钱,在夕阳下奔跑过蛙鸣一片的池塘,冲过田埂边泥泞的小路,推开了家中破旧的篱笆门。 “爹,娘,我回来了!” 陈力刚刚从地里回来,正坐在桃树下清理双脚上的泥巴,抬头笑问道:“今日如何?没做差什么事吧?你无忌哥虽然是个温和性子,但骨子里却是个有性格的,做事尽量谨慎小心着点,可别惹恼了他。” “爹!”陈群飞扑到陈力身边,将怀中捂得满是汗渍的铜钱掏了出来。 “爹,你看!” 陈力脸色猛地一变,顺手就抄起了立在树旁的驴鞭。 “爹,爹,等等!”陈群一看老父亲这手势,连忙跳了起来,急声解释道,“这是无忌哥给我的工钱,工钱,不是来路不明的!” 陈力一听这话却更加恼怒了,啪一下将驴鞭抽在地上,怒声骂道:“你小子还学会骗人了?谁家好人一天给你这么多工钱?你爹我下了一辈子的苦,一天都挣不来这么多银钱,你干什么能挣来这么多?” “卖锅,我帮无忌哥卖锅!”陈群急忙喊道。 “小王八蛋,你还敢胡扯,卖锅能卖出来这么多?是不是你把卖锅的钱给私吞了?”陈力已经想到了一些非常不美好的事情,恼怒的冲上来一把薅住了陈群的脖领子,扬起鞭子就要给陈群来一顿父亲的爱。 恰在这时,陈严氏从院中走了出来,一看陈力这动静,扑上来就薅陈力的脖领子,“你个老东西,又发的什么疯?给我松手!” “这小子偷人!”陈力喊道。 “嗯?”陈严氏眼睛一转,薅着陈力脖领子的手非常丝滑的一转,钳住了陈群的脖子,“小王八蛋,你还偷人?你娘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坑蒙拐骗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干过,你还敢偷东西!” “老东西,打,把这小王八蛋给我往死里打!” 陈群崩溃了。 他看着忽然一致对他的父母,感觉天都塌了。 他到底是亲生的吗? “哎?你还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陈力忽然扭头问陈严氏。 “你给我闭嘴,我做什么跟我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有关系吗?我问你有关系吗?我是个人我能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陈严氏瞪着眼睛吼道。 “鞭子给我,炕上炕下都没力气的玩意,整天就知道吹胡子瞪眼有什么用,你哪怕打我一顿,我都觉得你是个汉子。” “你这个疯婆娘,当着孩子的面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陈力吼道。 这话算是把陈严氏的炮彻底给点了,她脖子猛地一扬,“难听的老娘还没说呢,你要是炕上能有点力气,我们何至于只有这一个孩子?何至于让你连往死里打都不敢动手!” “这小兔崽子现在是偷人,偷人啊,你不往死里揍你等什么呢?等哪天去东市口给他捡脑袋吗?鞭子给我,你舍不得动手我来,打死了老娘找人再生一个,你养!” 陈群:…… 他无力的仰头望了望灿烂的暮色。 忽然好想逃跑怎么办? “爹,娘,要不你们在动手揍死我之前,先问问无忌哥我到底有没有骗人?问一问就知道了。”陈群有气无力说道。 今日挣了二百六十文,可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了。 他好像真的可能是石头缝里捡来的。 第113章 工钱引发的烦恼 陈群一家人来的时候,陈无忌正在跟袁进士搓绳子。 鉴于羊铁匠最近的压力有些大,他给陈无畏等人交代了一下,每日下午进城,只干半天的活,给羊铁匠稍微松口气,别让这个手艺人累死在炉子上。 这么一安排之后,陈无忌早日就没什么事了。 虽然他现在兜里已经有接近二百两的巨款了,但远远还没到懈怠享福的时候。 所以他就打算最近这段时间早上进山,搞一搞山上的水产品,看看陷阱。 不说卖多少钱,起码能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 自己搞,横竖比花钱买要划算,吃的也好。 “无忌,这小兔崽子跟我说,你今日给他发了工钱?”陈力带着陈群匆匆走进了二道院子,气息喘的如牛一般急促,但还是带着几许客气问道。 “是给了!”陈无忌起身,往陈群一家身上看了看,“十一叔,是出什么事了吗?陈群没把钱带回去?” 他以为陈群把银钱给弄丢了。 “带回去了,但就是有些多……”陈力说道。 陈无忌闻言笑了起来,“二百六十文,不算多。陈群的悟性很好,今日还只是小试牛刀,等后面熟悉一下,他挣得应该还能更多一点。” “可,你咋能给这么多嘛!”陈力一听就急了,措手顿足喊道,“你改一改,二百六十文工钱实在是太多了。这都比刘铁锤每日挣得多多了,刘铁锤每日在码头上干的可是扛大包的苦力活,下了大苦的。” “可这小子干了什么?就是给你帮着卖一下锅而已,咋能比下死力气的人还挣得多?这不合适,真不合适。” 陈严氏一听,立马扯住陈力的衣袖,频频给他使眼色。 陈力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无忌,我们家现在是你的佃农,按理是不需要给工钱,给你白干活的。你愿意给点儿,那是你仁慈,帮助我们家,但这太多了,我们不能收,收了就丧良心了。” 陈无忌摆手,“十一叔,我跟你说说这工钱是怎么回事吧!我这儿是多劳多得,不劳不得,卖不出去那就是一枚铜板都没有。” “今日陈群他们一起卖出去了二十几口锅,所以他就应该有这个工钱,若是明日他没卖出去,那就一个铜板都不会带回家。” “不只是陈群,所有人都是如此,我一视同仁,你也就别跟我再计较这些了。吃饭没有?等会一起吃点,家里的饭正好快好了。” “不了,不了,我们回家自己吃!”陈严氏满脸堆笑抢先说着,用力踹了陈群一脚,“还不赶紧谢谢你无忌哥?往后你爹的话可以不听,但你无忌哥的话必须听,明白没有?” “明白。”陈群耷拉着脑袋,冲陈无忌俯身一礼,“无忌哥,让你看笑话了,我爹娘打小就这样,我也劝不动,头疼的很。” “小兔崽子,你说什么呢你!”陈严氏一把薅住了陈群的脖颈,转身就走,“才做了一天的工,你就开始嫌弃上你爹娘了是吧?” “无忌哥,我们先走了!”被倒拖着的陈群急忙冲陈无忌挥了挥手。 陈力无奈的叹了口气,歉意的看了一眼陈无忌,重重一跺脚,转身匆匆跟了上去。 一直到他们离开很久,陈无忌远远的都还能听到陈力夫妻二人吵架,以及教训儿子的声音,隐约好像还夹杂着一点驴鞭的动静,也不知道落在了谁的身上。 霍三娘听到动静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谁来了?” “十一叔夫妻带着陈群。”陈无忌轻笑,“十一叔认为我给陈群发的工钱高了,担心陈群没干什么好事,过来问一问。” 霍三娘莞尔,“工钱给多了,有时候也是个事啊!” “谁说不是呢。”陈无忌摇头失笑。 今天回来之后,他就没消停过。 先是袁进士两兄弟嚷嚷着不要工钱,把僮仆那一套说辞拿出来翻来覆去给陈无忌讲,陈无忌最后被逼无奈只能以赏钱之名,强行堵住了他俩的嘴。 紧接着,陈无畏家里人就来人了。 他们对于陈无畏倒是相信,只是给陈无忌抓了一只老母鸡过来。 老母鸡在农村可是很金贵的,也是无数人表达谢意的重要礼品。 恩情一般的就送鸡蛋,如果是恩情大关系也近的就送老母鸡。 霍三娘在陈无忌身边蹲了下来,帮着将绳索拧了起来,“卖锅听起来是个不错的营生,如果日子能过的下去,就别进山了,太危险了。” 陈无忌摇头,“起码暂时还不行,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不能卖锅还没看出来什么眉目,就先把猎人的手艺给丢了。山里的好东西可是非常多的,反正现在有时间,我就抽空转一转,不用担心。” 日子才勉勉强强好一点,哪能这个时候就懈怠。 霍三娘见状,也不再劝,只是嘟囔了一句犟种。 “进屋,我给你上药。”她没好气说道。 陈无忌咧嘴笑着,跟着霍三娘进了屋。 霍三娘将药膏拿过来,扭身坐在了炕沿上,挺挺的臀儿压出了一个完美的,无比馋人的弧度。 陈无忌非常顺畅的往炕沿一躺,枕在了霍三娘软软的大腿上。 这才是世间最好的枕头。 霍三娘莞尔轻笑,嗔怪说道:“你这样子,让我怎么给你上药?” 第114章 燕尔 “不耽误,不耽误,或者让我先休息会儿也行。”陈无忌坏笑着,又开始不老实了。 “别乱动。”霍三娘娇嗔一声,按住了陈无忌捣乱的手。 “嫂子,我好像已经当了好多天的和尚了,占点小便宜总行的吧?”陈无忌撇着嘴说道。 “大白天的,不要胡闹,等晚上,晚上,行了吧?”霍三娘红着脸说道。 陈无忌顿时欣喜,“嫂子,你说的啊,我可当真了。” “当真,哄你干嘛!”霍三娘红着脸儿,羞恼说道,“赶紧躺好,我来给你换药,一天天的没个正经,也不知道那事哪里好了。” 陈无忌严重怀疑嫂子在取向方面有些冷淡。 正值年少,按道理对这种事情是比较热情的。 她现在这个状态,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因为这个事,让陈无忌吃晚饭的时候都有些惆怅。 再看看吧,如果嫂子始终都是这样一个状态,他怕是得去请教一下张老爷子了,看看有没有什么方子能调理一下。 房中之事若不能愉快的沟通,是会严重影响夫妻感情的。 “无忌,红豆今日跟我说,她想养一些兔子和鸡鸭。”霍三娘忽然说道,“你看这个事能行吗?” “行啊,这有什么不能行的?明日我买几只鸡苗回来。”陈无忌说道。 “不过,东市上倒是没看见卖兔子的,我明日找一找。” 薛红豆低头慢吞吞的扒拉着饭菜,轻轻点头。 陈无忌一直觉得自己长的也没多凶,可薛红豆却好像很怕他。 她跟霍三娘和沈幼薇每日叽叽喳喳的也有不少的话说,可到了陈无忌的面前就变成木头了,连眼神都躲闪着,不敢与陈无忌对视。 他们两个这么些天说的话,都不超过十句。 晚饭后,霍三娘和沈幼薇终于回归了主屋。 看着重新搬过来的被子,陈无忌嘴角咧的都快开花了。 陈无忌正心潮澎湃时,霍三娘和沈幼薇手牵着手走了进来。 二人似是刚刚洗漱过,鬓角的发丝湿漉漉的,沾着晶莹的水花。 “现在满意了吧?”霍三娘嘴角憋着笑,没好气的嗔怪了一句。 陈无忌顿时笑成了一个傻子,“满意,非常满意。” “赶紧睡!”霍三娘吹灭了蜡烛,钻进了被窝里。 房间里顿时变得黑暗了起来,只有窗外透进来一点朦胧的月光。 在这个环境原始的年代,月光真有一种霜的质感。 沈幼薇鬼鬼祟祟的凑到陈无忌的耳边,轻声说道:“夫君,姐姐今晚洗的可仔细了呢,连盥漱都反复好几次了哦。” “那我的小娘子呢?”陈无忌坏笑反问。 “我也是呀,你闻闻,也没什么味道吧?”沈幼薇非常短促的哈了一口气。 “很清新!”陈无忌点了点头,笑着肯定到。 就在俩人在地上说话的功夫,炕上,霍三娘忽然说道:“还不休息,在下面嘀嘀咕咕的聊什么呢?” 陈无忌闻言嘿嘿一笑,坏坏的看了霍三娘一眼,便招呼着沈幼薇上了炕。 第115章 野牛群 陈无忌的伤终于好了一些。 现在除了比较严重的右手还没好之外,身上其他的伤口已经基本上不碍事了。 这让陈无忌不由感慨,年轻的身体就是好。 这么严重的伤,居然连十天都不到。 早上和嫂子她们厮混了一会儿,又简单吃了个早饭,陈无忌就带着袁进士和袁秀才进山了。 他今天特意带了两个麻袋,主要目标是山上的水产品。 水潭里面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捞了,今天打算试试深浅。 如果运气好点能弄到几只林蛙就更好了。 陈无忌还挺馋那个东西的。 山野静谧,陈无忌三人还没进山就遇到了一只鬼鬼祟祟的黄皮子。 “进士,打他!”陈无忌立马沉声喝道。 他的弓今日在袁进士手中。 不过不是他斥重金买的那一把三石硬弓,而是家里老父亲给他留下来的那一把二石弓。 三石弓他开起来都费劲,就更别说瘦的跟根棍儿一般的袁进士了。 听到陈无忌的声音,袁进士毫不犹豫当即弯弓搭箭。 袁秀才也如猎豹一般瞬间窜了出去,从前面去堵黄皮子的去路。 这俩小子虽然到如今瘦的看不见二两肉,但韧劲和爆发力是陈无忌目前见到的人之中最强的,有那么点儿悍不畏死的气势。 只不过,袁进士刚刚开始练箭,箭术有些糟糕,几次都落了空。 唯一的一箭眼看着打到了,可打的太偏了,并没有致命,让黄皮子带着箭给跑了。最后无奈之下,还是两兄弟左右堵截,追上去给砍死的。 “无忌哥,我们打这个东西做什么?这好像不能吃。”袁秀才拎着黄皮子趟着和他一般高的草走了过来,疑惑问道。 “虽然不能吃,但能卖钱!”陈无忌说道,“这玩意值三百文,归你们两个。” “无忌哥,我们是僮仆,你别老是惦记着发钱。我们还小,你这样子不好,万一我们心思不正,你这样容易把我们带歪了。”袁秀才嘟囔道。 陈无忌失笑,“小兔崽子哪来这么多没用的道理?你们心思歪不歪我看的出来,就当我赏你们的,安心拿着就是。昨日说,今日还说,你们两个不烦我还觉得耳朵难受,给你们你们就拿着。” 陈无忌欣赏他们两个这样的心思,但也讨厌这样的心思。 小小年纪想的太多了。 “无忌哥,确实太多了……”袁进士说道。 陈无忌抬手,“打住,别再说了,上山!” 袁进士两兄弟这才闭嘴。 揣好黄皮子,三个人继续上山。 刚绕过山脚下那片连绵起伏的低矮山丘,陈无忌就看到了成群的野牛。 “无忌哥,野牛啊!”袁进士惊呼了一声。 陈无忌看着那一群在草甸上埋头吃草,悠闲散步的野牛,被惊到了,也狠狠的心动了。 成群的,数量足有几十头的野牛啊。 这要是能赶回去,绝对暴富。 但,野牛好歹前面带了个野字,性子比较野。 万一惹恼了它们,它们那两只牛魔王同款牛角可不是摆设,能随随便便把一个成年人挑到天上去。 “陈不仕家那头牛是公的还是母的来着?”陈无忌忽然问道。 这话把袁进士和袁秀才都问得一愣。 “好像是母的吧……”袁进士不是很确定的说道。 陈无忌决定搞一下,“你们两个回村一趟,去把你三叔家的母牛赶回来。对了,再找一下熊泡子,他人不在家,你们就找他老娘和妻子,要一点帮母牛产子的东西来。” 这个问题陈无忌不是很好解释,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告诉他们,是帮助公牛和母牛产子的东西,别给搞混了。” “无忌哥,你想说的是……配种吗?”袁进士问道。 “早知道你知道这回事,我何必费这劲,就是那东西。记住,量要大,要能让十几头牛一口气迷得找不着北的量。”陈无忌强调了一下。 “知道了无忌哥。”袁进士把弓箭给陈无忌留下,就带着弟弟走了。 西山村耕牛不多,加起来才不过十头左右。 其中有六头是袁金宝两兄弟的。 陈氏一族十几户人,就只有陈不仕有一头耕牛。 这个装比货,闲来无事的就骑着牛到处瞎溜达。 虽然牛不多,但西山村却有个给牛骡马配种的能人。 正是那位名字和副业相得益彰的熊泡子。 就连郁南城中有些人家想要给牛马配种,都会派人来村里请熊泡子。 只是因为贱业的缘故,熊泡子靠这个手艺并没有挣到多少钱,每回去只能拿些吃食回来。 但也因为这点手艺的缘故,他的日子比村里其他人好很多,隔三差五的起码能有一顿肉吃改善改善生活。 陈无忌趴在石头堆上看着草甸上那群野牛是越看越眼馋。 一定要想办法搞几只回去。 野牛群和野象群据说在神仙岭很多,但一般碰不上。 它们大多活动在深山里,很少出现在神仙岭的边缘地带。 等了足足将近一个半时辰左右,袁进士两兄弟牵着牛来了,身后还跟着陈不仕、陈骡子和熊泡子三个人。 “乖乖,我还以为只有几只呢,这么多!”熊泡子往前面一凑,哈喇子都差点下来了,“这事让我来,我保证我们几家今日每家搞一只回去。” “他娘的,我找这些畜生找了好几年,愣是一只都没碰到,无忌你这什么运气?难道猎户和我们这些农户就是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要说不一样,那只能是我近乎天天进山,肯定撞见的可能就高一些,你是想起来就进山,特意去找,当然不一定碰上!”陈无忌说道,这跟运气或许有一定的关系,但肯定不大。 “那不一样,我还是觉得你小子运气好,好的离谱,好的让人眼红嫉妒两眼发烫,恨不能学学那些传闻中的神仙秘法把你小子给夺舍了!”熊泡子摇头晃脑说道。 陈无忌低笑。 还真差点让他给猜对了。 虽然他不能完全算是夺舍,是在前身死了之后才魂穿而来。 但也大差不差。 熊泡子晃着脑袋感叹了一顿,扭头问陈不仕,“你这牛吃饱喝足了,能自己找到回家的路吗?” “应该可以,反正我正常都是放养在外面的,傍晚自己就回来了。”陈不仕说道,“但我劝你别这么干,要是让我的牛跟着野牛跑了,我弄死你!” “不会,不会,我在边上盯着!”熊狍子说道。 “你们别管了,这摊子事儿归我了,我今天要干个大事儿,把这一群野牛全给它溜了。这牛是真好啊,看看那一身的腱子肉,一定好吃。” 看到牲口,他好像癫狂了。 那眼神,仿佛看见了一群不穿衣服的绝世美女。 第116章 被盯上的升斗小民 熊泡子牵着陈不仕的牛,小心翼翼的走进了野牛群。 他先站在远处试了试野牛群的反应,见对方无动于衷,这才缓慢靠近。 直到他和陈不仕的母牛都融入了野牛群,这才开始从身上一包接着一包的往外拿药草。 “你要还有什么事就忙去,我和骡子在这儿帮熊泡子,就你这个样子,牵个牛都牵不了,就别凑热闹了。万一等会儿惊动了牛群,你跑都跑不掉。”陈不仕对陈无忌说道。 陈无忌欣然应允,“我还真有点别的事,去看看陷阱。但是,你们可别私吞啊,这牛不管弄回来几头,得有我一头!” 好歹他是发现者,主意也是他想的。 “去去去,我们没那么小心眼。”陈不仕挥手如赶苍蝇,对此表示极度嫌弃。 陈无忌呵呵笑了笑,忽然压低声音问道:“对了,熊泡子什么时候回来的?那边又是什么情况?你有什么主意给我个准信,家里还有个随时准备自杀的女人。” “能搞,而且还能做的悄无声息,你可以先给你那小侍女报喜。”陈不仕笑道,“只是最近好像有人盯上了我们,我得观察几天时间,再看看能不能动手,别他娘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变成了那只螳螂。” 陈无忌心神一凛,不由想到了张家。 “什么人盯上了我们?该不会是周不平背后的主子吧?” 陈不仕随手扯了一根杂草,卷了两下,扔进嘴里咀嚼着,侧头低声说道:“我感觉像,但暂时没有证据。” “我在县衙的友人告诉我,最近有人查了我们西山村的徭役,还有田地文书,似有想给我们村加派劳役的意思,而且还是运送粮草。” 陈无忌一听,戾气瞬间就上来了,低骂道:“这些大人物难道就没个新鲜点儿的招数吗?来来回回搞这个,我们只是区区几个小民,他犯得着搞这么大的阵仗?随便找个由头不就行了。” “再者说了,朝廷并没有在南郡用兵,哪里需要我们运送粮草?” 陈不仕面色深沉的摇了摇头,“这些事暂时并不清楚,但苗头不对。这些大人物做某件事之前,一定是多方面落子布局的,人家所求的东西可比我们想的多多了。” “至于我们这几个升斗小民,说白了只是被大人物知道了,然后捎带收处理了。人家一句话,下面自会有人做一个完美的计划,杀几个小民容易,但人家要的可不是污点,而是要把这点小事,也变成锦上添花的功劳。” 陈无忌点头,“虽然不知道哪里要动兵,但一旦有这种风声传出来,这件事十之八九会是真的。” “先前并没有朝廷在南郡用兵的消息出来,我怀疑极有可能是那位如今在家休沐的张御史所主导的,譬如神仙岭的匪患,亦或者流寇。” “哪怕此地并没有流寇,但只要有流民,这个事就能变成真的。借此机会动兵,顺手铲除异己,再捎带我们这些无足轻重的边角料。” “若计划周祥,张家或许能以这一件事一口气铲除周边所有异己,张御史还能趁机拿个大功。” 陈不仕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了,“若真是你猜想的那般,太守府上下一定和张御史是穿一条裤子的,除此之外,还有郁南上下的官员。” “不过,我们那位喜欢养家禽的县令大人跟张家极度不对付。如果哪天听到县令大人无故死了,或者被调任了,你这个猜测可能就成真了。” 这话让陈无忌有些惊讶,“哟,这倒是让人有些意外,那位县令大人居然和张家还不对付,我一直还以为县令大人是张家门下走狗呢。” 陈不仕点头,“这事现在已经几乎摆在了明面上,做不得假。” 陈无忌信手将一颗石子扔到远处,沉声说道:“这件事不能轻视,你有空就多打听一点消息。我们虽然只是他们这些大人物眼中的边角料,无足轻重的升斗小民,但谁又想死呢,得早做准备。” “准备什么?”陈不仕侧目问道。 陈无忌耸了耸肩,“起码可以把刀磨得快一点。” 他这一世只想做一个安逸的富家翁,怎么就这么难呢。 谁他娘的能想到,打个流寇居然会把坐镇郁南的地头虎的毛给拔了。 往后的事情如何发展,已经不是他能左右的。 但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俯首认命。 至少,他手中还有老祖宗留下的一把非常快的刀。 陈不仕目光深远,淡淡嗯了一声,“你之前说要找人,可有进度?” “人家倒是有这个意思,但具体能做到哪一步,不知道。”陈无忌摇头,“那人我觉得是可以信任的,但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对方的身上。如果事不可为,希望你真的有能让我们全族人东山再起的隐秘据点。” 陈不仕神秘兮兮的笑了笑,并没有接这个茬,反而说道:“去看你的陷阱吧,有什么动静我会及时告诉你的,其他的事不需要担心。” “行,有你这句话,我心里也就踏实了。”陈无忌起身,喊上了袁秀才。 袁进士机灵点儿,他就留在了这儿,万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还可以帮一下。 他和袁秀才在今天这个场合,那就属于是纯纯废物,只能在边上看着。 还不如趁这个机会,把山上的陷阱看一看,该修的修一修。 绕过山坡,再沿着小溪逆流而上。 陈无忌先看了看水潭里面的情况,只是扫了一眼,他的嘴角就裂开了。 今日有口福了。 有螃蟹。 卷起裤腿,陈无忌跟个老爷爷一般慢吞吞的下了水。 其实就这个水潭白日里的情况,晚上出来活动的螃蟹和林蛙一定多。 不管是山螃蟹还是林蛙都有一个昼伏夜出的习惯。 虽然白天能碰见,但只是偶尔,非常零星。 可惜,晚上没办法上山。 火把的照明不行,这山里晚上的危险系数也太大了。 “秀才,绑了!”陈无忌稳稳钳住了一只螃蟹,甩手扔到了岸上。 袁秀才连忙手忙脚乱的捉住,“无忌哥,这个好像也不能吃吧,我听说这好像……好像是什么用物来着,我小时候见过。” “别听那些乱七八糟的,那是大家不认识,这东西好吃!”陈无忌说道。 就他最近的了解,村里人把这大山里的大部分动物都赋予了一种神话色彩。如果是长得比较奇怪的,不多见的,不用怀疑肯定不是邪祟,就是山野精怪,或者是山神座下的某某东西。 陈无忌也因此终于理解为什么村里几乎没什么人干猎户了。 打到这个不敢吃,那个也不敢吃。 在山里溜达溜达,眼睛始终瞅着野猪、兔子这些东西,那能吃饱才怪了。 第117章 与狼对视 陈无忌趟在没过双膝的水潭里,目光紧盯着水下的动静。 他今天真正想要的是娃娃鱼和林蛙。 但这两样似乎是听到了陈无忌的心声一般,居然没有。 陈无忌转悠了许久,只抓到了一条比手掌大了没多少的娃娃鱼。 倒是螃蟹和大头虾被他逮了不少。 尤其是大头虾。 今日的水塘,更像是大头虾的主场,一不小心就会撞见一个。 这东西学名东北蝲蛄,在后世主产于东北。 由于它们生存的环境对水质要求极高,在其他地方几乎很少见到。 神仙岭在大禹的版图上位处西南地区,在这里能看到这个东西,陈无忌也挺惊讶。 更奇怪的是,前几次他都没有遇上,今日不但遇上了,数量还奇多。 难道这东西还会迁徙?还是说到了它们开始出没的季节? 陈无忌在水潭里一只接着一只的往外捞,在岸边捡的袁秀才却彻底的人麻了,他实在不明白家主捡这个东西要干嘛。 迟疑许久,他终于没忍住问道:“无忌哥,这个不能吃,我们捡这个干嘛?” “嘶,这个怎么也不能吃?”陈无忌诧异问道。 袁秀才懵了一下,“无忌哥,你不知道?” “我傻过几年,还真不知道。”陈无忌随口找了个借口。 傻,是他现在最有力的挡箭牌。 袁秀才忙给陈无忌解释了起来,“无忌哥,这个是有毒的,吃了会死人,和蝎子一样的东西。每年五月份左右开始,只要有水的地方就会有这个,连稻田里都有。这东西蜇人还厉害,吓得大家这个季节遇见有水的地方都不敢轻易下。” “大家没饭吃的时候,也尝试吃过。味道虽然挺好,可只有一点肉,吃了跟没吃差不多,村里以前还吃死过人。无忌哥,这些事你也不知道吗?” 陈无忌知道个嘚儿,他的记忆跟踏马被毁掉之后又重新接起来的磁带似的,只有零星一些片段,其他大部分都是一片空白。 很多的事情还是他最近才了解的。 “不要紧张,这东西能吃,之所以会觉得有毒,那是他们不会做,或者本身就对这个东西过敏!”陈无忌说道。 正经好东西,居然被他们列为毒虫一类。 简直没口福。 袁秀才没有再反驳。 但看着麻袋里那密密麻麻搅和成了一团的蝲蛄,表情却皱成了一团。 这个东西,真的有毒的。 他就被毒过,嘴唇肿了好些天,头晕眼花,上吐下泻差点拉死在茅坑。 现在他看见这玩意就怕。 不过他兄长倒是没什么事,后面一旦家里没吃的了,兄长就捉来这些东西煮了吃,而给他准备其他的吃食。 “你说每年到五月的时候才会有?”陈无忌问道。 “对。”袁秀才脆生生应了一声,“五月之前基本见不到的,六七月最多,到了八月份又开始渐渐减少了,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我爷爷说,这是山神派到山下来巡视领地小卒子,它们每年到这个季节就下山转一转,看一看,了解一下附近百姓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到了八月就回去复命了。” 陈无忌:…… 大禹百姓对于神秘山野的崇拜,有时候真是不服都不行。 在他们的世界观里,这巍峨广袤、充满了无数神秘的神仙岭,藏了一座山神的国度,或者说是某位大山神的道场。 “这些说法可以听一听,但不要信的那么真,对于这个世界,你要有自己认知和见解,不可人云亦云。”陈无忌严肃说道。 “年轻人,是要站在山巅去看世界的,不能站在山脚下跟前人一样,踮着脚仰望着看不清楚的山巅,想象那里到底住着怎样的神灵,他的脚下又匍匐着哪些神秘莫测的下属。” “你如果好奇那里,那就爬上去,爬到山巅上,去亲眼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而不是靠想象。古往今来,大贤们对圣人的道理都没有偏听,反而是反复实践,再增加自己的注释,更何况是老人言。” 袁秀才若有所思的抬头看向了遥远的神仙岭。 在这里看不见神仙岭,但他忽然间真的很想看看那座遥远的山上,到底有没有神通广大,庇佑千里苍生的山神大人。 “无忌哥,我好像懂了。” 袁秀才重重点头,“但我吃这种虫子,真的会中毒……” 陈无忌:…… 你懂了个嘚儿! “那就不要吃,你可能是打娘胎里带来的毛病,体质偏弱,对这些水里面的东西过敏。”陈无忌说道。 “哦。” 袁秀才完全没有听懂,但他觉得家主说的东西很有道理。 毕竟他兄长吃了确实没什么事。 也许,这只是他的问题。 陈无忌带着袁秀才拎着麻袋一路逆流而上,翻遍了五个水潭里面的石板,捞了一大堆蝲蛄和螃蟹,外加三条都不怎么大的娃娃鱼。 这些东西,足够他们一家人吃个两三顿了。 “走,去看看陷阱。” 陈无忌拧了拧湿漉漉的衣服,拔脚往西边走去。 今天的陷阱,情况并不乐观。 接连看了四个,陷阱全部都被毁掉了。 只给陈无忌留下了一地的毛发,证明着这里曾经光顾过猎物。 陈无忌骂骂咧咧正嘟囔着又来晚了,往前走了没几步,忽然间就柳暗花明,转角遇见猎物了。 那是一只狐狸,通体毛发雪白,很是可爱。 可惜的是,只有一条尾巴。 陈无忌其实还挺好奇,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真正的九尾狐。 他正准备上前把这只受伤的九尾狐解救出来,扔进自己的麻袋里好好安慰安慰,忽然注意到旁边的陷坑陷阱也被触发了,里面还有些动静。 陈无忌探头一看,瞬间狂喜。 有狼,还有羊! 一个陷坑居然逮了两只大型猎物,这坑挖的值。 这地方,在前不久怕是上演了一场大戏。 陷坑里面躺着一只脖子被咬穿,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黄羊,也就是传闻中的牢底坐穿羊。 还有一只身子曲折挤在旁边的灰狼。 灰狼并没有死,此刻正在坑里面扑腾,似乎还想把自己折腾出来。 第118章 直面猛兽 “秀才,去砍根棍子,把刀绑上去!”陈无忌兴奋吩咐道。 这头灰狼看到他探头居然还敢对他龇牙咧嘴。 小孽畜怕是不知道世间刀为何物! 袁秀才跑到一旁砍了一根笔直的木棍,然后用麻绳将刀一圈一圈的捆扎了上去,做了个草率版的青龙偃月刀。 “敢不敢杀?”陈无忌问道。 “敢!”袁秀才斩钉截铁说道。 “好,盯着它的眼睛,捅他!”陈无忌喝道。 袁秀才答应的很大声,可往坑边一站就害怕了,腿肚子有些抽筋,握着刀的手都哗啦啦的抖个不停。 但他还是死死的瞪着眼睛盯着下方陷坑里的灰狼,直视着那双生性凶恶,眼眸极具压迫和穿透力的眼眸。 “啊!” 袁秀才忽然绷直了双腿,鼓荡着浑身的力气嘶吼了一声。 他高高举起刀,猛地一刀戳了下去。 一刀,两刀…… 袁秀才挥舞着手臂,眼睛越瞪越大,瞪的眼球好似都快要从眼眶里蹦出来,瞪得澄澈的眼白上弥漫上了血丝。 陈无忌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他没有给予任何的鼓励,也没有教他该用什么样的方式。 袁秀才已经经历了很多的东西,他现在需要直面生活并勇敢向生活拔刀的胆魄和勇气,需要成长。 在这个年纪,他能有这样的韧性已经非常的不错了。 但陈无忌觉得还不够。 父母早丧,家徒四壁,衣食无依,看尽了人情冷暖。 这些苦难,是磨刀石。 但,也是一座能把人浑身所有骨气和胆魄全部压没了的高山。 这两个少年到底是在苦难的泥潭里浴火重生,还是就此被压折了脊梁,学会一辈子卑躬屈膝,做个听话温顺只为三餐四季的下人,依旧尚未可知。 直面猛兽的眼睛,并勇敢向它拔刀,是锻炼胆魄最极致的方式。 有这样一个机会,陈无忌自然也愿意指点袁秀才一下。 好在袁秀才并没有让他失望。 他并没有在袁进士的庇佑下,活成一个向苦难妥协,抱怨生活的怂包。 “无忌哥,狼死了!” 袁秀才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将染血的刀从陷坑里提了上来。 陈无忌目光淡漠的瞥了一眼,“确定死透了?” “我扎穿了它的脖子,肯定活不了。”袁秀才喘着粗气说道。 陈无忌这才走到了陷坑旁边,探头看了一眼。 确认袁秀才的判断没错之后,他说道:“往后不管是对人还是对猎物,一旦动刀,必须要确认它彻底的死透了。” “补刀这个好习惯,要牢牢记住。哪怕你认为他彻底的死透了,也不要觉得补那一刀多余。一旦敌人有一口气在,到时候死的就会是你。” “是!” 袁秀才高应了一声,咬着牙关又把刀伸进了陷坑里,照着狼的脑袋狠狠来了一下。 陈无忌这才满意点头,“把绳子拿过来。” 袁秀才将绳索抱了过来,主动说道:“无忌哥,我下去吧。” “当然你下去,我现在可比你还废,你别指望我。”陈无忌笑道,“下去,绳索捆住狼的两端,先把狼弄上来。” “好。” 陈无忌的外伤已好了个七七八八,但因为这一次伤及了脏腑,为了保险起见,他并不打算出大力气。 还是一口气修养好了再说,也不着急在这一天两天。 袁秀才跳进了陷坑里,在绑好之后将绳索扔了上来。 陈无忌将绳索的另一端在旁边的树干上绕了一圈,然后又重新扔给了陷坑里的袁秀才,“抓住,借助墙壁的力量,拉!” “哦。” 少年抓住绳结,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坑里的狼纹丝未动。 陈无忌看了看,无奈只好自己上手。 他刚刚才想着不出大力气的。 这破嘴,跟他反着来倒是妙的很。 陈无忌搭了把手,两人合力终于将狼从深足两米多的陷坑里拽了上来。 随后,二人故技重施又将黄羊拉了上来。 陈无忌砍了几根木棍,将它们捆在一起,做了简单的木橇,然后将黄羊和灰狼的尸体堆叠在上面,又把没死的狐狸和两条麻袋一起绑在一旁。 做完这一切,陈无忌等袁秀才休息的差不多之后,两人又把其他的陷阱检查了一遍,拎回来了一只狗獾和一只兔子。 “我在前面拉,你在后面踩着,仔细着点,你要是踩不稳,我可就交代了。”陈无忌拉起绳索对袁秀才笑着叮嘱了一句。 拉着这些猎物下山倒是不吃力,但一个不慎,他容易被撞飞。 “知道了无忌哥。”袁秀才踩在后面的木棍上,双手抓住了绳索。 这么做可以增加后方的力量,避免木橇因为惯性冲到山下去。 稍微费了一点功夫,陈无忌和袁秀才终于赶到了山脚处的草甸。 袁秀才跑过去看了一眼,回来跟陈无忌说道:“无忌哥,三叔他们已经不在了,那些牛也不见了。” “那就不管了,我们回去。”陈无忌说道。 “嗯。” 下山的路虽然难走,但不怎么费力气。可到了平缓处,一大一小差点累了个够呛。 猎物不是很多,可加起来却足有三百斤左右。 在这里面,灰狼是最重的,差不多一百四、五十的重量了。 心里念叨着不想在这个时候出大力气的陈无忌,算是把力气给出美了。 如果没有受伤,这点重量并不算什么,陈无忌一个人都能扛回去。 可这一次受伤搞得他有些虚。 等到村口的时候,他眼前都快冒星星了,喉咙里更是如着了火一般。 “他们在干什么?”陈无忌一屁股坐在道旁的土坎上,下巴往村口的方向一扬,有气无力对袁秀才问道。 那里围了一大圈的人,熙熙攘攘的,好像一个村的人都出来了。 袁秀才疲惫的看了一眼,“我,我去看看。” “算了,歇会儿再说。”陈无忌拦住了他。 这小子也被累了个够呛,双腿都在打哆嗦,汗水连衣服都湿透了。 第119章 嘟嘟肖掌柜 听到陈无忌的话,袁秀才身体一摆,就直挺挺的躺在了草地上,“无忌哥,你的伤不要紧吧?” “还行,要是前两日遇见这么多的猎物,我们两个只能忍痛扔掉,根本别想带回来。”陈无忌摇头说道,他的心跳从来没有如此清晰过。 跟战鼓似的,咚咚咚的敲响在耳畔。 就在这时,一行人忽然走了过来。 “小混蛋,终于舍得回来了是吗?”一个女子的声音气势汹汹的喊道。 陈无忌一脸茫然的扭头看了过去。 原来是见山的肖玉姬掌柜。 他还以为是秦斩红来了。 “肖掌柜,话可不能乱说啊,你这话说的我好像是个负心郎一样。天地良心,我可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啊!”陈无忌说道。 肖玉姬轻哼了一声,“你坑了我十五两,还不算坏吗?” “我暗示过你了啊,你执意要买,我只能给你了。”陈无忌说道。 肖玉姬气鼓鼓的瞅着陈无忌,“你暗示的不明显,不算。” “我一个卖货的,肯定也想多挣点儿,暗示一下就很不错了,你还想让我明说?那怎么可能嘛。”陈无忌摆手,“钱不退啊!” “没叫你退,区区十五两而已,我还扔的起,今日带回来了什么好东西?”肖玉姬迈动大长腿,气势汹汹走了过来。 看了看陈无忌今日的收获,肖玉姬二话不说就掏钱袋。 “这些东西,我全部要了,三十两!” 边上一个老头忽然伸手拦住了肖玉姬,“肖侄女,你这生意做的可不厚道。一码归一码,你不能把之前自己的失误归咎到陈小友身上,又在今日的猎物上找补。” “别的不说,只是这只灰狼就值十五两了,黄羊也是城中老饕们的心头好,十五两只低不高,再加上狐狸和狗獾,哪里能只值三十两!” 老者教训了一番肖玉姬,转头对陈无忌说道:“陈小友,老朽韩春深,韩山货就是我的店,童叟无欺的百年老店了。你这些猎物,我愿意出四十两,如何?” 陈无忌还没来得及说话,肖玉姬就先不干了,“韩叔,路上你与我可不是这般说的,怎么还跟我抢起来了呢?” “侄女啊,老夫我也是见猎心喜。黄羊极难捕杀,遇见一只可不容易,黄羊肉更是人间极品,味道极美。这头灰狼也难得,这么大的灰狼,即便不是头狼,也绝对是头狼的争夺者,看见了,忍不住啊。”韩春深叹息说道。 肖玉姬气鼓鼓的瞅着韩春深,抬手对陈无忌张开了青葱般的五指。 “我出五十两!” 韩春深懊恼喊道:“侄女,你这是何必呢,五十两你还有什么挣头?” “有啊,这狼皮这么大做个大氅就非常好。叔叔该知道我的大氅在郁南城中卖的有多好,我一点都不亏,您老要是再跟我争,我还能再加!”肖玉姬扬着眉头,挑衅的冲韩春深扬了扬下巴。 陈无忌立马给韩春深递了个鼓励的眼神。 韩春深当做没看见,将头扭到一旁,低头捏着狐狸的毛发看了又看,“都是好东西啊,白狐、灰狼、黄羊,可五十两已是天价,哎,罢了!” “侄女,这些东西归你了,我就不跟你争了。等你买定离手,我想要这只白狐,不知可否割爱?” “出价!”肖玉姬傲然说道。 “不对,等会。” 她匆匆从钱袋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了陈无忌,“这些猎物现在归我了,不管我卖什么价,你都给我悄悄的,别吭声。” “等会,麻袋里面的东西不卖!”陈无忌说道。 五十两的价格他接受,但蝲蛄和螃蟹,还有那三只娃娃鱼不行。 肖玉姬气鼓鼓的瞪着陈无忌,“又来是吧?我先看看麻袋里有什么。” 只是打开看了一眼,她就如踩到蛇一般迅速跳到了一旁,惊声喊道:“这什么啊?你抓这些东西做什么?” “你管我,反正这些不卖!”陈无忌懒得多解释。 “你不卖,我也不买,拿走拿走,赶紧拿走。”肖玉姬挥手,无比嫌弃的说道。 那些密密麻麻的虫子她听说过,好像是毒虫来着。 陈无忌摇头,又是个不识货的娘们,白瞎这么好看一张脸。 不过,话说回来,这娘们的嘴唇是真性感。 没有唇膏、口红的年代,她是怎么把嘴唇养的这么水嘟嘟的? “韩叔,现在你可以出价了!”肖玉姬说道。 韩春深给肖玉姬示意了一个眼神,“我们去旁边聊。” “不用,就当着这家伙的面聊,我今天要活活气死他。韩叔出价的时候也最好掂量着,白狐这东西的行情我可是知道的,低了不卖。”肖玉姬挑衅的看了一眼陈无忌,高声说道。 韩春深闻言,顿时满脸无奈,“十两如何?” “韩叔,你还想坑我?低于五十两不卖!”肖玉姬傲然说道。 “这只白狐皮毛艳丽,长相乖萌,品相非常好,只是腿上受了点伤而已,几副药很快就好了,一点也不碍事。” 韩春深那张老脸上满是无奈,“贤侄女,你好歹给我留一点空间。” “那就不卖,我自己处理。正好啊,我跟城中的贵人们都还有些交情,万一遇见一个见猎心喜的呢,这种纯赚四五十两的生意,我也想做。”肖玉姬淡笑说道。 韩春深呆住了,“贤侄女,你就没发现我刚刚故意让你了吗?你这怎么……怎么不理解我这个老头子的一番良苦用心呢?二十两吧!” 肖玉姬嘻嘻一笑,“那我不卖了。” 韩春深痛心疾首的长叹了一口气,“年轻人不讲武德啊,我花五十两买只狐狸,为什么不再加点儿全买了呢,老夫难受啊。” “韩叔,五十两,要不要?”肖玉姬笑嘻嘻问道。 “要,我为何不要!”韩春深咬牙答应了,气的脸色都快成锅底了。 陈无忌也没好到哪儿去,表情如同便秘了一般。 这个姓肖的娘们得逞了,他确实被刺激到了。 他打包五十两卖出去的东西,人家转手只用一只狐狸就收了回来。 这他娘的还有天理吗? 一只狐狸五十两买入,卖出肯定比这个价格要高的多。 如此高昂的价格,城里怕是有人把狐狸当宠物养。 第120章 要会点手艺 “小坏蛋,气不气啊?我这就把本金挣回来了哟。”肖玉姬炫耀一般,冲陈无忌晃了晃她刚刚从韩春深手中拿到的五十两银锭。 很大一颗,晃的陈无忌眼睛极度不舒服。 “做买卖嘛,正常,你们卖的是关系网,而我卖的是猎物,没什么好气的。”陈无忌故作大度的说道,“如果二位不嫌弃,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还想气他,岂能让他们两个给得逞了。 今日不给他们身上再刮下来一层,他就不叫陈无忌。 肖玉姬怀疑的看着陈无忌,“你会有这么好心?” “不要拿小心之人度君子之腹,我一直都很清楚我能挣到哪个位置的银子。”陈无忌淡笑说道,“我前几日学到了一样菜,想请二位尝尝,也借机消弭一下之前的矛盾,往后常来常往,友好合作。” 肖玉姬傲然的努了努水嘟嘟的嘴唇,“行吧,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那我就给你面子。韩叔,一起啊?” “小友置酒,老朽很是荣幸,那就却之不恭了。”韩春深乐呵呵笑道。 他的脸已经不黑了。 好像刚刚的事情已经完全过去了。 “秀才,去你三叔家扛两坛酒来!”陈无忌喊道。 “哦。” 村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让开一条道,陈不仕快步走了过来。 “陈无忌,你这混账又惦记上了我的酒?袁秀才,你给我站那儿,一点都别动。”陈不仕高声喊道。 陈无忌一脸震惊,“三叔,你这什么狗耳朵?这么远都能听见?” 说着,他悄悄给袁秀才示意了一个眼神。 袁秀才秒懂,拔腿就跑! “袁秀才,你个小兔崽子,给我回来!”陈不仕急急喊道。 陈无忌一把拦住了陈不仕,“家里要待客,无酒,借你两坛酒而已,何必这么小气?改日我还你三坛。我问你,牛呢?” “你小子的话,我现在一个字都不信!”陈不仕喊道。 陈无忌将脸一板,“三叔,你是不是忘了昨日坑了我四十八两的事了?那可是影响口碑的大事,哪怕你打的是不仕商号的幌子,也影响。” “去你的,那是我凭本事挣得。” “放屁,牛呢?” 陈无忌强行拦住了好似脱缰野驴一般的陈不仕。 因为两坛酒,这家伙差点都急眼了。 “牛带回来了几头?”陈无忌再度问道。 陈不仕恼怒的瞪着陈无忌,忽然用力拍了拍陈无忌的肩膀,跟个神经病一般嘿嘿笑了起来,凑过来低声说道:“足足八头,可惜有一头在下山的时候发了脾气,我们几个无奈给弄死了,算是九头。” “我们几个合计了一下,好歹牛群是你发现的,你一个人三头。熊泡子出力最多他得两头,剩下的三头,我拿活的两头,我的母牛也出了不小的力气嘛。陈骡子得一活的,一死的。” 陈无忌对这个分配方案非常满意,“我一个人占大头,真的好吗?” “你要觉得不好,这大头我可以占,我没意见。”陈不仕说道。 陈无忌瞥了一眼,“想的倒挺美。” 陈不仕打了个哈哈,拍着陈无忌的肩膀说道:“陈骡子牛肉卖的快差不多了,我们两个抓紧扛条大腿回去,中午上你家改善改善。酒我都出了,让你炒个菜吃顿饭庆祝庆祝不过分吧?” “不过分,你扛肉,我炒菜!”陈无忌痛快说道。 早这么说不就结了。 “得,就等你这句话了。”陈不仕冲陈无忌挤了挤眼睛,再度挤进了村口的人群。 难怪那里站了那么多人,原来是陈骡子在卖牛肉。 城里粮价暴涨之后,其他的一切也都跟着涨了,百姓已经到了完全吃不起的地步。 如果陈骡子愿意维持半个月前的价格,牛肉绝对会被哄抢。 而看这阵势,他定的价应该也不会太高。 陈无忌带着肖玉姬和韩春深,绕过村口扎堆的人群回了家。 本来他还想看看热闹来着,可人实在是太多了,根本挤不进去。 家里忽然来了衣着华丽的客人,让霍三娘和沈幼薇都有些局促。 至于薛红豆嘛,可以忽略。 她不管有没有客人,眼神都像快死了一般。 陈无忌简单介绍了一下,将今日卖货的五十两银子交给了霍三娘。 “无忌,今日怎这么多?”霍三娘惊讶问道。 “陷坑里掉进了一只黄羊、一头狼,卖的还不错。”陈无忌笑道。 “这钱嫂子你别省,你们三个有什么需要的就卖,我这几日卖锅也挣了不少,家里现在不缺钱花了。” 穿越这么久,陈无忌终于有底气说出这句话了。 霍三娘用力抿了抿嘴唇,眼中悄然氤氲起了一片雾气,“我一直都知道无忌你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嫂子,你说我这么优秀,晚上是不是该好好奖励一下?”陈无忌往霍三娘修长的脖颈上凑了凑,坏笑说道。 “坏蛋。”霍三娘眼中藏着万种风情斜乜了陈无忌一眼,带着几许羞涩,以轻若蚊蝇般的声音低声说道:“好,晚上好好奖励你,学学幼薇那个死妮子行不行?她说你让她吃过,我也给你试试,行了吧?” “那可太行了!”陈无忌兴奋说道。 嫂子终于舍得大胆一回了。 这可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稀罕。 沈幼薇绝对居功至伟。 陈无忌最近听出来了一点东西,貌似沈幼薇私下里没少给嫂子灌输那些男欢女爱的东西,而且好像还不忌讳的深入描述了细节。 家里就应该有一个这样的妾。 霍三娘红透了脸颊,没好气的白了陈无忌一眼,“德性。” 眼波中的水润一闪而过,她迅速正色下来说道:“家里今日来的这两位客人看着身份不俗,该如何招待才好?” “这事交给我,你们把那些大头虾和螃蟹处理一下。”陈无忌说道。 “就你带回来的那些虫子?无忌,我正想说这个事来着,那些真不能吃。”霍三娘急忙劝道,“可不敢拿那些东西来招待客人,太失礼了。” “嫂子,螃蟹的滋味如何?”陈无忌笑问道。 霍三娘噎了一下,“……好吃。” “那就相信我,那些虫子也好吃。”陈无忌笑道。 明明那么好吃的东西,偏偏成了毒虫猛兽,简直暴殄天物。 第121章 吃家 霍三娘迟疑半晌,这才说道:“行吧,那听你的。” 螃蟹确实好吃来着。 那次吃过之后,她想起来就忍不住有些惦记。 而在那之前,她也觉得螃蟹有些可怕。 “嫂子,安心,一点问题都不会有。”陈无忌自信说道。 人对于没有接触过的东西,总会有一些成见,不愿意轻易尝试。 这也是情理之中。 但蝲蛄的美味一定会让质疑变成赞美。 这东西本来就鲜,只要料调的好,就没有不好吃的道理。 洗蝲蛄和螃蟹的任务,陈无忌交给了嫂子她们三个。 在交代完应该怎么洗之后,陈无忌开始备料。 厨房闷热,他将锅搬到了外面。 院子里这口炉子那天请族里人吃酒简单用了一下之后,陈无忌并没有拆除,此后又完善了一下。夏天天气这么热,院子里做饭能凉快点儿。 袁进士扛着一捆柴火走进了院子,开始干起了他的老本行,烧火。 待锅有了炙手的感觉,陈无忌开始下油。 热锅凉油,待油有了一定的温度,下入葱姜大料开始炸香。 虽然这只是最开始的一步,但香味已经出来了。 肖玉姬探头看了一眼,啧啧叹道:“你们家做饭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吗?下这么多的香料,这也太奢侈了吧?” 香料在大禹王朝属于奢侈品。 一般人家的饭菜里除了花椒、葱和盐,其他的香料几乎根本见不到。 “大姐,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我们只是猎户之家,怎么可能顿顿都这么搞,日子不过了?这么做只是为了招待你们而已。”陈无忌说道,“我这个态度可还满意?” 肖玉姬愣了一下,浅笑点头,“嗯……还行。” “既然还行,就别揪着亏了十五两不放了。都给你暗示了,你无动于衷,说实在的,这真的不能怪我。”陈无忌说道。 “好了,可以不用说了,我不怪你。”肖玉姬抬手打断了陈无忌的话。 再说下去,她就该要脸红了。 这事儿…… 仔细想来,好像确实是她的原因。 陈无忌快速掂着锅铲,在加入了半坛酒大火收汁之后,第一道菜,爆炒蝲蛄顺利出锅。 陈无忌炒了满满当当一大锅,把今日的收获全给炒完了。 恰在这时,陈不仕扛着牛肉,和陈骡子、熊泡子一块儿来了。 “肉带来了,但有些人不开心我们俩白吃白喝,也想上你这儿白吃白喝。你要是不乐意,你来赶人,反正我赶不走。”陈不仕砰一声将牛腿放在木桩上,扭头给陈无忌示意了一下陈骡子和熊泡子。 “你闭嘴,无忌还要炒菜,你才是白吃白喝的那个!”陈骡子不爽说道。 陈无忌笑着打断了他们的斗嘴,“快找地儿坐吧,正好我这第一道菜出锅了,正经下酒菜,你们先陪着这两位贵客喝点儿。” 三个人立马喜笑颜开,拽了小凳子,陪坐在了韩春深和肖玉姬的对面。 只是当看到桌上的菜,三个人都愣住了。 “无忌,你炒的这是山里的毒虫吧?”陈骡子惊恐问道。 “放心吃吧,吃不死你们!”陈无忌说道。 桌子上的几个人交流了一下眼神,俱是大眼瞪小眼。 蝲蛄在郁南百姓的心目中,本就是毒虫。 再看看它那浑身长满了腿的模样,更是不敢下嘴。 虽然味道闻着非常诱人,可陈不仕几人瞅着那玩意愣是没一人敢下嘴。 两方人一个劲的来回谦让,这边说你请,那边立马来一句,你先请。 来来回回拉扯了几个回合之后,熊泡子实在受不了率先动了筷子,“看样子你们还是不饿,无忌既然做了,这玩意肯定就能吃,有什么不敢吃的,我来!” 他小心翼翼的吃了一个,细嚼慢咽的感受着。 本就皱着的眉头,渐渐皱成了死疙瘩。 一桌子的人齐刷刷盯住了他,看着他的每一下动作,每一个微表情。 在众人的目光下,熊泡子终于把蝲蛄吞了下去。 他咂吧了下嘴巴,又吸吮了一下手指上的油脂,沉默半晌摇头说道:“难吃,这东西味道怪怪的,我……再试一个。” “嘶……怎么说呢,我再试一个。” 如此,又三四个后。 熊泡子的眉头皱的愈发的深了,“奇怪了,这味道太奇怪了,你们先别急着动手,我再给你们试试。如果有毒,就毒死我一个算了。” 他端起酒盏非常舒畅的来了一口,然后抡起袖子继续开造。 又七八个后…… “我尝出来了,不好吃,是真不好吃。”熊泡子摇头晃脑的说道,又抓了一只扔进了嘴巴里,咬得咔嚓咔嚓作响。 陈不仕脸黑了,“孽畜啊你,不好吃你还吃的这么欢?” 他迅速拿起了筷子。 只是浅浅尝了一个,眼睛忽的一下就亮了。 这味道,不同于东坡肉,但同样很绝。 “难怪无忌说这是正经下酒菜呢,确实难吃,得佐点儿酒,不然咽不下去。”陈不仕摇头晃脑说道。 熊泡子适时端起酒盏和陈不仕碰了一下,相视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骡子左右看了看,也拿起了筷子,“我真是信了你们的邪,我也试试,大不了一起毒死算了。” 在吃了一个之后,他长长的吸了口气,又重重叹息了一声,“这个东西,怎么说呢,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须冲服!” 陈不仕和熊泡子立马把酒盏递了过来,“来来来,冲服,冲服。” 韩春深和肖玉姬狐疑的看着,缓缓将筷子拿了起来。 “贤侄女,我感觉这三人在忽悠你我,尝尝!”韩春深说道。 肖玉姬的口水早就有些收不住了,一直在偷偷的吞咽。 本来就中午了有些饿,爆炒蝲蛄的香味又老是一个劲的往鼻子里钻,让她这个出门在外一向矜持的大家闺秀,实在有些扛不住,矜持差点就丢了。 二人夹了一只,浅浅的尝了一下之后,两个人的脸色瞬间有些精彩。 他们都是正经的有钱人,这南郡的美味不说全部都吃到了,但至少也吃了个七七八八。 但只是初尝的这一口,就让他们在心中下了定论。南郡的任何一道美食,放在这个东西面前都有些逊色。 好吃到咬舌头,好吃到被人啪啪抽耳光都舍不得松嘴的地步。 “几位,你们实在是太不厚道了!”韩春深痛心疾首的说道。 就因为他和肖玉姬的怀疑,满满当当一碟子蝲蛄,如今只剩一小半了。 “这是怕有毒嘛!”陈骡子笑着举起了酒盏,“来,两位贵客,冲服,此物当冲服。” 肖玉姬赶忙夹了一只,这才拿起了酒盏。 她真的,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这滋味不同于南郡任何一个地方的风味,独树一帜,让人欲罢不能。 她笃信,一旦这个东西拿到郁南城中去售卖,一定会门庭若市。 第122章 谈个皮毛生意 陈无忌的螃蟹还没有出锅,蝲蛄已经被这几个人给造完了。 “陈小友,此物可还有?”韩春深意犹未尽的问了一句。 陈无忌摇了摇头,“还剩一点,但是给家里几位娘子留的,让她们也尝一尝。你们等会吃螃蟹和牛肉吧,今日在山上就抓到了这么一点。” 一看这几个人的样子,陈无忌忽然发现,家里往后似乎可以多一个炒蝲蛄的营生。 如果袁秀才说的不假,这东西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应该捡起来很容易。 再加上他的配方,完全可以做为一个季节性生意。 一盘要他一、二百文的应该不过分吧? 韩春深遗憾说道:“头一回吃到这么鲜美的东西,竟差点被他狰狞的外表给欺骗了,不知陈小友可否方便再分出来一些?老夫今日豁上这张老脸,都想多尝一尝,实在是……意犹未尽啊!” “这……”陈无忌被难住了。 该说不说,这老头这个要求确实挺冒昧的。 霍三娘看了一眼陈无忌留下来的蝲蛄,轻声问道:“无忌,我们三个简单尝一点就好,让客人吃好,我们若是想吃,改日你再做也是一样的。” “……那行吧。”陈无忌只好点头。 他是想让嫂子她们尝个鲜,吃个过瘾的。 可嫂子这话都说出口了,他也不能干那得罪人的事。 霍三娘留了一碟子,然后将剩下的全部都端上了桌,“几位吃好点,无忌是觉得我们几个也没吃过,就想让我们多尝尝。不过,我们不碍事的。” 韩春深有些过意不去了,“这怎生得好?我们这客人做的却是成了恶客了,如此不美,不美,少分一点便可,一点便可。” 一顿谦让之后,陈无忌留下来的蝲蛄被一分为二。 韩春深眼睛盯着桌上的蝲蛄,半弓着腰冲外面喊了一声,“春生呐,春生,去车上拿两匹布过来。” “知道了老爷。”门外有人应了一声。 片刻后,一名少年抱着两匹布噔噔跑了进来。 “这饭菜老夫可不能白吃,两匹布给几位夫人做身衣裳。”韩春深冲陈无忌拱了拱手,歉意说道。 话是说出口了,可韩春深也觉得这张老脸烫得慌,还想把脸要一要。 “韩掌柜的太客气了,说好了我请二位吃顿便饭,怎还让你如此破费?”陈无忌说道。 你这么一搞,我等会还怎么坑你们的银子? 韩春深摆手,“布匹乃是小事,只是我的一点歉意。此外,老夫还有个不情之请,陈小友,不知老夫往后能不能常来蹭饭?不求其他,有此物即可。说来惭愧,我这人别的还好,就嘴上这点东西戒不了。” “东市最近有一个卖东坡肉的摊位,老夫每日都是第一个去的,吃的是第一口最热乎的。” 陈无忌早就看出来了。 一个生意做到这等段位的人,却在别人家吃饭的时候,连礼数都不顾了,这是只有真正好吃之人才能干出来的事儿。 一般人哪怕觉得好吃,也绝对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这儿随时欢迎,只是路途有些遥远。”陈无忌顿了一下,“这样,若韩老喜欢吃,我倒是有个主意,我在山上若有所获,炒好了遣人送到韩老府上去,届时你让人再热一下便可。” “还有那东坡肉,韩老也没必要辛苦排队,我吩咐一声,也让他们给你送过去就行。” 韩春深有些惊讶,“原来陈小友与那卖东坡肉的是一脉相承?” “确实有些关系。”陈无忌淡笑,并没有把这个事详细多说。 韩春深很是欣喜的感叹了一句,“难怪呢,有陈小友在,郁南城中那些酒楼、分茶怕是要遭殃了啊。不过,我们这些好嘴的食客倒是有口福了。那就这般说好了,届时可就要劳驾陈小友了。” “举手之劳而已,您老多多捧场,我这生意才好做。”陈无忌笑道。 “酒香不怕巷子深,以陈小手的手艺往后远的不说,在南郡这一亩三分地必有你的一席之地。”韩春深对此有绝对的信心。 就他吃出来的经验,只要这小子不被那些豪门大族惦记上,往后必然可以依靠庖厨上的这些手艺发家致富,腰缠万贯。 陈无忌对此也有信心。 大禹的美食在方方面面都偏传统,味道也并不丰富。 其中,最突出的当属各色各样的羹。 可羹不管弄多少的花样,始终还是显得有些单薄。 但羹和炒菜搭配在一起,却是个完美组合。 陈无忌今日把这俩人邀请到家里来,真正想要的其实是另一门生意。 没成想一顿爆炒蝲蛄倒是先把这个机会给占了。 “两位都是做皮货生意的,你们的皮子是在昶水中浸泡鞣制是吗?”陈无忌将切好的牛肉盛到了盘子里,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皆在那里,昶水的水质比较硬,碱气大,适合鞣制皮毛,其他地方的水用不了。”韩春深毫不遮掩的解释了一番,笑呵呵问道,“陈小友问这事是想自己动手做几件?” “那倒不是。”陈无忌在牛肉里打了两个鸡蛋,一边搅拌一边说道,“我有一个更便捷,让皮毛更加柔顺的方法,不知道两位有没有兴趣合作一下?” “什么法子?”韩春深随口问道。 陈无忌带着几分神秘笑了笑,“这法子可价值万金,韩掌柜确定要跟我合作,我再告诉你。现在就说出来,可就不美了。” “价值万金?什么法子能值这么离谱的价?你想卖也得看我和韩叔能不能买得起吧?韩叔的身家倒是比我厚一些,可我们两个加起来好像都没有万金,你是想把我们俩全给掏干净了?”肖玉姬调侃笑道。 陈无忌淡然说道:“现在没有不要紧,以后给了就成。” “我这个方法能让皮毛鞣制的效率至少提高三倍,是至少。你们正常处理皮毛需要多少天,应该心里有数,这节省下来的时间,可都是金钱呐。” “三倍?!”肖玉姬忽然间不淡定了。 这个数字背后代表了哪些东西,她可太清楚了。 如果皮毛鞣制的进度可以提升三倍,她的大氅那些贵人们将不再需要花时间去等,只要有足够的皮毛供应,她甚至可以把大氅卖到京城去。 韩春深的反应倒是相对比较淡然,但神色也渐渐严肃了起来。 “先别急着惊讶,节省时间只是其一,在我看来更重要的是,按照我这个法子鞣制后,做出来的衣服毛发柔顺亮泽,更加鲜艳。”陈无忌说道。 第123章 我要三成! 陈无忌对商业这个行当并不是很懂。 但在大环境的耳濡目染下,他所知道的东西也不少。 但该说不说,应该能甩大禹王朝大部分的读书人七八十条街。 不管是任何产品,质量和效率都是如命脉一般的存在。 他提供一个方法,能让质量和效率同时得到大幅度的提升,要他们收益的三、四成应当不过分吧? “陈小友并没有与我二人开玩笑?”韩春深神色肃然,带着几分郑重。 陈无忌停下了手中的活,“韩掌柜,拿这事开玩笑有什么意思?我从来都不喜欢说大话,反倒是喜欢凡事都往谨慎处说,免得别人期望值过高。” 韩春深眸光微变,神色间藏着难掩的惊讶问道:“也就是说,陈小友所说的三成只是保守?” “应该算挺保守的了!”陈无忌点头。 他们是如何处理皮毛的,陈无忌最近也了解了一下。 对比他小时候家里处理皮毛的方式和处理出来的成果,三成的提升好像还真不算什么。 华夏的农民一直以来都是百艺家。 陈无忌小时候身上穿的鞋子、衣服,盖的被子、褥子、席子,背的书包,还有雨伞等小物件,几乎全部都是家里自己做的。 在他的整个童年,他能想起来的,家里需要从外面买的东西很少很少,似乎只有烟酒糖茶,以及布料和逢年过节需要用到的一些东西。 老父亲在世时,家里连用的蜡烛都是他自己捣鼓出来的。 而他应该是最后一代过这种生活的人。 这样的日子,也只是持续了他的整个童年,后来日子渐渐好了,家里的手工少了,也开始需要用到垃圾袋了。 “不知陈小友需要什么?”韩春深问道。 “你们利润的三成。”陈无忌说道。 在请他们吃饭之前,这个答案早就在他的心里了。 “三成……”韩春深摇了摇头。 “皮货生意虽然是个暴利的行当,但三成太高了。哪怕效率提升三成,做出来的皮衣更好,可对于我们而言,还有个更大的难处是,好皮毛并不多。若非如此,我与肖侄女又何必亲自跑到陈小友家中来收呢?” “若我二人皮货充足,届时可就是陈小友带着皮货去找我们了,说不准还不一定能见到。” 陈无忌点头,“这话在理。” “但是,我说的皮毛可不是獾子皮,狼皮这些不常见的,最主要的其实是羊皮。韩掌柜,羊皮你们应该不是很缺吧?一个只能用来做成低端皮袄、卖不上什么价钱的皮子,若能因此卖出一个更好的价钱,三成的利润,还多吗?” 相较于其他的皮毛,羊皮处理起来更难一些。 那股子膻味,哪怕做成皮袄都能在上面飘好多年。 因为这个缘故,羊皮袄自然而然就变成了低端货。 穿它的大多都是手里稍微有点小钱的寻常百姓,入不得有钱人的眼。 有钱人青睐的是虎狼、貂、獾子这些皮毛好看而舒适的。 “二成利,我试试!”肖玉姬忽然说道。 “三成!” 肖玉姬叉腰喊道:“你不要这么硬行不行?” 嗯? 陈无忌懵了下,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还好肖玉姬不知道他有多硬。 “三成多吗?”陈无忌反问道。 “怎么不多?”肖玉姬喊道,“一张皮子从变成袄子到卖出去,我们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虽然中间能有不小的差价,可你拿走三成,我们几乎就没得赚了。” “你搞的这么硬,就算我们对你说的东西感兴趣,哪敢轻易尝试?” 韩春深点头,表示附和。 “你我各让一步,二成的利润,你可以找一德高望重之人做见证,随意查账。”肖玉姬说道。 陈无忌吩咐着袁进士烧火,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二成就二成吧。 一时兴起想起来的点子,二成倒也能接受。 “方法比较复杂,二位找个东西记下来。”陈无忌说道。 “春生,春生呐,拿块布进来!”韩春深扯着嗓子又喊了起来。 “知道了老爷!” 陈无忌对韩春深给仆人取的这个名字挺好奇,忍不住问道:“韩掌柜为何给仆人取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名字?不该是避讳一下吗?” 韩春深笑道:“听着一样,但字不一样。我是深厚,他是生气,而且啊,这名字可不是我取得,他原本就叫这个名字。不过,我确实是因为他和我的名字非常像,这才将他留在身边使唤。” “韩掌柜也是个妙人。”陈无忌笑着赞了一句。 很多人忌讳的事儿,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春生拿着一块布快步跑了起来,“老爷,布!” “不知可否借陈小友文房四宝一用!”韩春深说道。 陈无忌笑着摇头,“您老这话还真把我给我为难到了,我一个猎户家里哪用得着那些东西?我三叔家倒是有,我让人去取一趟。” 未等陈无忌说话,陈不仕那头已听见了,他起身掸了掸衣服,“还是我去拿吧,让你派人去,我家里那几坛酒今日怕是要彻底阵亡了。往后家里是不能存酒了,耗子太大,根本放不了。” “少念叨了,那酒还不是被你们给吃喝了,我到现在还忙的脚不沾地,赶紧滚蛋!”陈无忌骂了一声。 陈不仕摇头晃脑的摆着手离开了。 回家一趟,嘴上各种念叨的陈不仕不但带回来了笔墨,还抱了两坛酒。 也不知他说的耗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春深铺开绢布,持笔半蹲在了一旁,“小友可以开始了。” 陈无忌点头,“鞣制所需要用到的东西有两样,方便易得的是用矾石,其二是从矿山购买废料,在这些废料中,需要用到的,是那种黑色的、看起来亮晶晶的矿石,此物名为铬铁矿。” “铬铁矿的效果比明矾石更好,但流程也更为复杂一些,需要用到焙烧法。将铬铁矿与木炭等比混合在陶窑中焙烧,其后得到的东西加入草木灰,亦或者石灰石。最后得到的东西拿水浸泡,过滤残渣便算功成。” 肖玉姬在边上看着,不禁感叹了一句,“可真够复杂的。” “如果那么简单,我怎敢张口就要三成利?”陈无忌说道。 这方法毕竟算是皮毛行当里面的一个重大进步,怎么可能只是三言两语就完活的,这才哪到哪。 第124章 成交 陈无忌一边炒菜,一边给肖玉姬和韩春深讲鞣制皮毛之法。 为了照顾韩春深,他说的很慢。 大概是年纪大了,韩春深写字的手老是哆嗦。 爆炒野牛肉都出锅了,陈无忌要教的东西才写到处理生皮这个过程。 众人只能等着韩春深写完再动筷。 抄完整个的步骤,韩春深和肖玉姬的表情都变得郑重了起来。 他们二人在这个行当里都浸淫了多年,肖玉姬更是家传的生意,一看上面写的东西,就知道这绝对是一个价值连城的方子。 “难怪陈小友执意要三成,你这东西,确实价值不菲。”韩春深在又细细看了一遍之后,感慨了一句。 陈无忌轻笑,“你们二位若是现在想加三成,我也乐意。” “咳咳……我刚刚说了什么来着?怎么一时间想不起来了,哦对,陈小友炒的牛肉是真香,让我已忍不住想动筷了,不如我们边吃边聊?”韩春深打着哈哈,很是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陈无忌摇了摇头,“吃饭,吃饭。先前说好的二成,我不会再变卦了,言而无信可不行。” 韩春深这一次倒是一点都没尴尬。 他把写好的鞣制之法交给肖玉姬抄写,抡起筷子就开始填肚子,一边吃一边高呼过瘾,那些溢美之词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一顿饭,宾主尽欢,而韩春深的菜单上又多了一道小炒牛肉。 不过这道菜陈无忌建议他去李四分茶吃。 搞个季节性的蝲蛄给嫂子她们找点事儿做就行了,其他的,陈无忌暂时没这个打算。一次性为一个人准备那么多的菜,除非他疯了。 午饭后,众人稍微歇了歇,并没有带什么东西来的肖玉姬从韩春深那儿讨来了三卷布,作为礼物送给了霍三娘。 “陈小友,我们交情归交情,生意上的事情却马虎不得,不知你打算请何人作个见证?我们把这契书定一定。”韩春深说道。 陈无忌在陈不仕几人身上看了看。 “这生意可不算小,你要是能找到更有分量的人更好。”陈不仕摆手说道,“如果实在找不到,我再来给你做见证。” “行,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人选。”陈无忌决定把这个事撂给秦斩红。 皇城司的招牌,应该比郁南任何一个人都有分量。 “稍后我们一道进城。”陈无忌说道。 像这种涉及比较大的契书,一般是需要两到三个见证人的,至少双方都得找一个,但前后顺序倒是不耽误。 等会进城之前,先去三里铺让秦斩红把她的印用了,再去找韩春深与肖玉姬找的见证人便可。 简单闲聊了片刻,陈无忌几人就收拾出发了。 肖玉姬和韩春深来的时候都乘坐的是马车,陈无忌这一次进城终于不用再腿着去了。 因为韩春深的马车里拉了半车的布匹,再挤个人有些困难,陈无忌只好上了肖玉姬的马车,和这个嘴唇水嘟嘟的但就是嘴巴不太好的女子来了个共处一室。 男女共处狭小的空间里,温度便显得格外的高。 肖玉姬在马车走起来后没多久就开始汗流浃背了,一个劲的拿手绢擦着。 “有这么热?”陈无忌曲着腿倚在车窗上,开口问道。 虽然确实有些热,但好像还没那么夸张的地步。 肖玉姬的脸上泛着均匀的粉红,轻嗔说道:“和你这样一个壮汉挤在一起,我不可能遍体清凉,脚下生风的,热不是正常?” 陈无忌蹙眉,“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别告诉我你对我有不轨之心?我虽然善于讲道理,但也略通拳脚,劝你别乱来。” 肖玉姬的眼睛陡然瞪了个老大。 她无比震惊的看着陈无忌,整个人都傻掉了,“你……你……你是怎么厚颜无耻的说出这句话的?” “我从你的语气里听出来了不轨之心。”陈无忌认真说道。 肖玉姬将头扭到了一旁。 她忍不住想找刀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 等等…… 肖玉姬猛地扭头,警惕的看着陈无忌。 这家伙该不会是对她有什么不轨之心,才说这话吧? 肖玉姬将裙摆下面露出来的白藕般小腿悄悄藏了起来,又低头检查了一下领口的位置,然后往出口的位置缩了缩。 她这一躲,陈无忌顺理成章的伸开了蜷着的双腿。 这马车空间太小了,有一种浑身上下都被禁锢了感觉。 好在有些人贴心,竟然挤到出口的角落里去了。 肖玉姬一看,瞬间火冒三千丈,“腿收回去,你挡着我了。” “你不是特意给我让的位置?”陈无忌笑呵呵问道。 肖玉姬嫌弃的将手一甩,“快点,我果然没看错你,你就是个坏人。” “契书还没签呢,过河拆桥不要拆的这么明显。”陈无忌啧啧摇头。 “对了,我问你个事儿,你这嘴唇是怎么养成这个样子的?这气色,好的有点儿过分了。” 肖玉姬立马抿住了水嘟嘟的嘴唇,闷声说道:“天生的。” “那你这腿又是怎么养到这么白的?”陈无忌又追着问。 “天生的。”肖玉姬有些抓狂了,“你到底要干什么?不准再问了。” “我还能干什么?好奇呗。我又不可能因为你嘴唇性感,腿白,就把你给怎么样。况且,这马车上这么小,我也施展不开。”陈无忌说道。 肖玉姬的脸色一瞬间黑成了锅底,惊惧喊道:“你这个家伙果然没有安什么好心,我劝你不要动那些歪心思,否则我一定会打死你的。” “收起你那些小人之心,我要是真想做什么,在你打死我之前,我肯定早就得手了,得手了不跑还等你打死我,我傻吗?”陈无忌乐呵呵说道。 “你……啊,你给我闭嘴!”肖玉姬捂着耳朵喊道。 不知道为什么,被陈无忌这么一说,她居然眼前有具体的画面了。 她甚至想到了被剥了衣服后的感觉…… 陈无忌呵呵笑道:“实话而已,不过实话大家都不太喜欢听。” “闭嘴啦!” 在二人的斗嘴中,马车到了三里铺。 这玩意就是比腿着走要快的多。 在马车停稳的瞬间,肖玉姬就跳下了车。 跟陈无忌独处了这片刻的功夫,让她浑身充满了异样的感觉。 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但貌似被侵犯了的感觉。 第125章 我辈楷模 三里铺,陈无忌敲响了那座门前有小河,还有一整排大柳树的大宅院。 这一次开门的,是个熟人。 “你来的可真巧,大人正准备备马去西山村找你。”段英雄笑着将门打了开来,待陈无忌进门后,侧头低声说道,“大人因为你早上没有过来,可生气的厉害,你最好有办法。” “多谢!”陈无忌拱了拱手。 虽然不知道这位皇城司的探子为何会对他释放善意,但这事得感谢。 “客气什么,你可是我等之表率!”段英雄挤眉弄眼,笑的意味深长。 陈无忌懵了一下。 段英雄眼神里隐含的意思,太直白了。 直白到不需要多想一眼就能看透。 段英雄知道了他和秦斩红的事情…… 但秦斩红应该不至于把他们两个之间的事告诉下属吧? 段英雄这是猜到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麻烦,陈无忌心中难免有些担忧。 秦斩红的身份传出来这样的事可不太妙。 “哪里,哪里。”陈无忌含蓄的笑着谦虚了一声,“只是大人,这话可不兴说啊,我怕我会跟着你遭殃。” “我懂,我这什么也没说对不对?”段英雄打了个哈哈,拍了拍陈无忌的肩膀,“大人的房间你也熟悉,自去吧,我就不带你了。对了,门外的人是?” “两位朋友,顺带有些事想麻烦一下秦大人。”陈无忌说道。 皇城司的地方,陈无忌可不敢随意把韩春深和肖玉姬带进来,只能让他们在外面暂时等一等,先看看秦斩红是什么意思再说。 如果这女人不愿意,那就再说。 “如此,我先请他们到前院。”段英雄说道。 陈无忌拱手,“有劳段大人了。” “喊我段大哥便可,大人在这儿,我算得上什么大人。”段英雄毫无架子的摆了摆手,自去了前面。 陈无忌跨过宝瓶门,走进了秦斩红居住的院子里。 刚进去就看到一抹鲜艳的红裙在院中舞动,如璀璨惊鸿。 秦斩红在练武。 明明是个非常妖娆苗条的女子,使的却是双刀。 刀身修长的苗刀被她舞的只见刀光,不见刀影,寒芒如火树银花。 陈无忌脚步还未站定,那抹红色身影忽然扑了过来,快如闪电,蹭一下就到了陈无忌面前。 紧接着陈无忌的脖子上就被架上了双刀,一左一右卡住了陈无忌的脖子。这阵势,陈无忌哪怕只是稍微动一下,都得留个口子。 秦斩红面若寒霜,逼近了陈无忌,那双魅魔般的眼眸死死盯着陈无忌沉声问道:“与你说的何时?” “今日!” “那为何早上不来?” 陈无忌觉得自己挺冤枉,“你这也没说什么时候啊,你要是说了,我肯定早上就来了,你不能因为这个找我的麻烦。” “但我认为我说的是从早上开始。”秦斩红寒声说道。 “可我不知道。” “你应该知道。”秦斩红收刀,重重推了陈无忌一把,“还敢跟我狡辩,进去。” 陈无忌想说,这哪里是狡辩了?这不就是实实在在的道理。 但跟这个暴躁的家伙讲道理好像并不能讲得通。 算了,那就她说什么是什么吧,谁叫身份差距有些大呢,她开心就好。 陈无忌走进了秦斩红的书房。 “脱!” 秦斩红绷着那张足以魅惑四方的脸,砰一声关上了门。 陈无忌结结实实的体会到了有些鸭的感觉。 重生之我在大禹免费当鸭? 陈无忌老老实实脱了衣服,并顺带问了一句,“要不要我帮你?” 秦斩红哼了一声,瞪着眼睛瞅着陈无忌。 这算是要帮还是不要帮? 迟疑了一下,陈无忌上前解开了秦斩红的腰带。 外裳向两边撇了开来,露出了里面同样红色的亵衣。 秦斩红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盯着陈无忌。 陈无忌见状,便再度解开了亵衣的带子。 里面的两当同样是红色,只是颜色变成了浅红,还绣有一朵梅花。 这女人居然穿了一整套。 红裳红裙红亵衣红两当,红的很通透。 就是脸蛋一点都不红,失了几分可爱。 陈无忌的手滑进了亵衣里。 “温吞吞的做什么?那日在山上你是如何做的?今日是没力气还是受伤把你的骨头给砸软了?”秦斩红忽然不悦说道。 陈无忌眉梢轻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是我命令的,我命令你现在继续那么做。”秦斩红扬眉说道。 “行!” 陈无忌点头。 她居然还有这样的癖好,这可太好办了。 第126章 燕山秦氏 陈无忌忽然发现了一个秦斩红的秘密。 他好像明白这女人为什么放弃了找他的麻烦,反而以这样的方式给他送福利了。 因此,在此期间,他几巴掌下去,她居然越来越上头。 “不碍事吧?”陈无忌看秦斩红倒在榻上,难免有些担心。 秦斩红没有说话,只是挪了挪身体,将脑袋枕在了陈无忌的腿上。 陈无忌这才放下心来。 看来没事,只是累倒了。 陈无忌靠在了榻上,“有个事想麻烦你一下,我与人谈了个生意,请你做个见证。” “用官印还是私章?”秦斩红呢喃一般问道。 “私章即可。” “嗯。” 秦斩红呓语一般嘟囔了一句。 休息了好一会儿,秦斩红翻身而起,穿上了衣服,“明日可以晚点来,傍晚时分便可,晚上回不去,早点给你家里人交代一声。” “大人不怕被下属发现?”陈无忌诧异问道。 “明日随我入城办事。”秦斩红说道。 “好。” 顿了一下,秦斩红忽然说道:“张家的一个管事因私仇毒杀了县令朱玮的夫人,我们正在彻查此事,只是目前还没有发现受人指使的线索。” “一个管事能与县令夫人有何私仇?”陈无忌问道。 这话听着就荒唐。 张家的管事再如何因为主人的身家而高人一等,也绝对不敢做出毒杀县令夫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这要是背后没人指使,那才是真见了鬼。 “朱县令收回了他强占百姓的七百亩田地,故怀恨在心,在饭菜中下毒。他本欲毒杀县令,只是那日朱县令因为公事在外,故而逃过了一劫。”秦斩红说道。 “可我好像听说,那一日只有县令夫人一人死了,下人没事?”陈无忌抽空问道。 秦斩红点点头,“嗯,下人吃饭要晚一些,县令夫人出事之后,那些菜自然就没人再敢动了。” “就没有任何线索指向那位御史大人?”陈无忌问道。 秦斩红摇了摇头,“张明远为证清白,上书致仕,并自己住进了县衙大牢。” “真狠呐!”陈无忌感叹了一声,“他这是想让朱县令家破人亡,丢官还丢命呐。他住进了县衙的大牢里,怕是比朱县令自己的祖宗住进大牢里,更让朱县令胆战心惊,夜不能寐。” 秦斩红忽然道,“亲一下。” 陈无忌差点没反应过来。 下一刻,贪婪品尝。 吻后,秦斩红这才接着说道:“所以你现在清楚你招惹了什么人?如果想要躲一躲,看在你还有点用的份上,我可以给你想个办法。” 陈无忌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了,“我能跑,可我的族人跑不了,他们对我有恩。” “而且,你刚刚说错了一句话,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招惹他,我所做的只是做了我作为一个人应该做的事情。看见流寇屠村灭寨,在我能做点什么的时候,我没有办法无动于衷。” “随你吧,等你死了,看在今日的这点关系上,我会给你多烧几张纸钱的。”秦斩红撇嘴。 陈无忌笑笑,没说什么。 穿好衣物,秦斩红从书桌上找到两枚印章拿在手中,冲陈无忌问道:“走吧,去什么地方做见证?” “人我带过来了,就在前院。”陈无忌系好腰带,走到了秦斩红身边。 “嗯。” 二人到了前院。 韩春深和肖玉姬等了一个多时辰,等的肖玉姬火气噌噌直冒。 陈无忌出来的时候,这家伙正在那里把一棵树当作是陈无忌在骂,虽然用词含蓄,但怨气极大。 “抱歉,有些事情耽搁了一下。”陈无忌上前,歉意说道。 “你还好意思,快两个时辰了啊?你知道不知道两个时辰什么概念,都可以让我做半件大氅了!”肖玉姬愤怒喊着,目光却瞄向了陈无忌身边英姿飒爽,一身红裙的秦斩红。 陈无忌正要开口,秦斩红神色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率先问道:“契书呢?” “这儿,这儿!”韩春深拿出了契书。 “不是,韩叔……你让我先骂两句再说啊,这家伙肯定在里面没干什么正经事,嗯……算了,还是赶紧签吧。”肖玉姬喊的气势汹汹的,可被秦斩红盯了一眼之后,忽然就改变了说辞。 韩春深倒是没什么怨气,等了一会儿而已,比起今日得到的东西,这点时间算不得什么,他现在只是好奇陈无忌为什么找一个女人做见证。 在郁南这片地界上除了那几位,好像并没有其他女人能算得上有身份、有地位。 可当看到秦斩红落在契书上的印章,他忽然间没有任何疑问了。 并且脑子还有点大。 燕山秦氏! 这名头,有点儿吓人。 第127章 陈氏的过往 燕山秦氏在大禹王朝的地位,可以类比于三国时期的颍川荀氏、陇西李氏、清河崔氏等豪门大族。 天下但凡是稍微有点见识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韩春深看着眼前这个过分妖艳、但又过于冷酷的女人,心绪如那潮汐般汹涌起伏,一浪接一浪。 难怪陈无忌要找一个女人做见证。 郁南称王称霸的张氏在人家面前都是实打实的孙子辈。 而一个能拿出燕山秦氏这个印章的,必是秦氏嫡传子嗣。 韩春深实在想不明白陈无忌只是一个活跃在神仙岭的小猎户,怎么就和这种人物牵扯上了关系?他怎么做到的? 有燕山秦氏这个印章,这份契书的分量一下子大的没边了。 大到稍有错漏,他和肖家都得家破人亡。 虽然这只是一个印章,可它代表的,却是燕山秦氏这个庞然大物。 这是秦氏的家族之印! “秦小姐不仔细看看内容吗?”韩春深有些紧张。 一个小生意忽然间上升到这个高度,让他不忐忑不行。 秦斩红摇头,“不看了,我兄弟做主便是。” 陈无忌有些茫然的扭头。 这称呼,合适吗? 他刚刚和身姿曼妙勾人的兄弟大战了两场,这听着好像有些…… 不大对味。 韩春深连连应是,小心翼翼将属于自己的那份契书收了起来。 肖玉姬看着韩春深这忽然间谦卑的不行的模样,一头雾水。 这女人是漂亮了一点,但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搞定契书之后,韩春深没有耽搁片刻,立马拉着肖玉姬先行告辞。 离开了庄子,肖玉姬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问道:“韩叔,那女人什么身份,你怎么忽然间对她那么尊敬?” “她用的章,是燕山秦氏。”韩春深深沉说道。 “你接手家里的生意不久,或许并不清楚燕山秦氏的分量,但我们这个生意接下来必须要慎之又慎了,稍有不慎怕是会有大祸临头。” “这个家族我知道啊!”肖玉姬说道,“可她只是一个秦家人,好像犯不着那么恭敬吧?听说秦氏的子弟数以千计,可不少呢。” “若是寻常的秦氏子弟自然不需过于恭敬,可她能拿得出燕山秦氏这个章,贤侄女这事你看不明白?”韩春深对此很是意外。 这么简单的事看不明白,怕是有些过分了? 肖玉姬一阵恍惚,猛地反应了过来,“哎呀我这个脑子,明白了,明白了。那女的不是秦氏的嫡出子弟,就是在家族里很有分量是吗?” “我刚刚怎么就没想明白呢,竟然犯了这么愚蠢一个问题,让韩叔见笑了。陈无忌这个王八蛋能耐挺大啊,居然还认识燕山秦氏的人,可真看不出来。” 韩春深其实也有些想不明白。 他搜肠刮肚的想了一圈,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人家陈氏祖上也是阔过的,如果我记得没有错,西山村的这支陈氏好像是从北郡迁徙过来的。北郡陈氏辉煌之时更甚如今的燕山秦氏,他们之间有些交集,倒也能说的过去。” “啊?西山村陈氏跟北郡陈氏同出一脉?”肖玉姬顿时来了兴趣,忙凑上来问道,“韩叔,你连这事都知道呢?北郡陈氏当年那么阔气,怎么忽然间就衰落了?我听说好像还涉及到了党争是吗?” 一连五六个问题,问的韩春深哗哗摇头,“这事说不了,我也不清楚,我只是恰好对西山村陈氏的来历稍微知道一点而已。” “我干了一辈子走街串巷的营生,郁南这些家族的事情我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但具体的你就别问了,我不清楚。” 那些事,他就算是知道也绝对不会多说。 说那个,嫌自己的命长吗? “听说北郡陈氏非常能打,前朝当时都快覆灭了,可陈氏以一己之力保住了北郡,还和太祖皇帝的兵马僵持了足足两年时间,是真的吗?”肖玉姬好奇问道。 这些东西都是她道听途说来的,不知真假。 忽然得知韩春深对这些事有所了解,自然想求证一下。 韩春深在马车旁边站定,“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北郡陈氏确实很能打。他们整个家族守了北部边疆数百年,愣是没让胡人的兵马南下一步。你如果去了北边,尤其是北地郡和北郡这两郡,你能看到很多陈氏的堂号。” “不过不要对这些事情过于了解,太高了,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 肖玉姬嬉笑说道:“我这不是好奇嘛,朝廷也不大可能因为我们两个私下里说了说,就治我们的罪吧?” 韩春深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 小姑娘还是太单纯啊。 陈氏牵扯到的可是党争。 党争到底真不真,谁也不清楚。 但韩春深一个商人都明白一句,功高震主。 北郡陈氏强盛之时,振臂一呼,全郡响应。 陈氏一道命令下来,半个月之内就能在北郡募集十万青壮,组万人先登,朝廷都做不到这一步。 仅凭这一点,陈氏哪怕没有任何罪责,也有了灭族之罪。 更何况,陈氏还打过太祖皇帝。 全国疆域都下了,唯有北郡硬生生的在那里坚持了足足两年时间,甚至数度兵线反扑当时太祖皇帝的中军大帐所在地,北地郡郡治义渠。 新皇面对这样一个郡望豪族,怎么能睡得着觉? …… 陈无忌跟秦斩红一道离开了庄子。 他临走的时候,秦斩红忽然临时有事,便跟着一道出来了。 城外的流民今日又多了起来,但粥棚开始减少了。 商贾与地方大族设的粥棚已经撤走了大半,倒是招募僮仆的队伍开始变大了。 陈无忌经过的时候随便扫了两眼,发现连城内的一些商号都设上了摊位,在那里以管一两顿饭为代价在招廉价工。 “你觉得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秦斩红忽然问道。 陈无忌想了下说道:“在朝廷没有切实的办法去安置这些百姓之前,这算是好事,起码流民们有了一口吃的,不至于饿死。但要说多好,不见得。” “你认为这是朝廷的不作为?”秦斩红问道。 “难道不是?仅仅只是开设粥棚,却不设法安置这些百姓,流灾便永远都解决不了,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陈无忌说道。 “但也不能说完全不作为,起码有粥棚,也动员了城中商贾和大族。” 第128章 被逼急眼的铁匠 秦斩红并排跟陈无忌走到了一起,“你猜这些是谁的手笔?” “张御史?” “嗯?”秦斩红有些惊讶,“你是如何猜到的?” 陈无忌淡笑,“你既然这么问了,那这件事肯定不会是主理一方政事的县令搞出来的。但就我最近所了解的,县令大人应该不至于什么都没做吧?他做了,但碰了钉子没做成,最后被张御史给架空了?” 秦斩红这下是真的有些意外,她扭头盯着陈无忌看了半晌,忽然展颜轻笑感叹了一句,“你真应该去当个官,做个猎户屈才了。” “猜得不错,朱县令在灾民之事上碰了无数颗钉子,他想了很多的主意,但一个都没办成。据我所知,朱县令收回的那些田地就是为了匀出一部分来安置这些灾民,但有人不愿意,朱县令搭上了自己的夫人,目前一事无成。” “不算意外,张御史是奔着要朱县令的命去的,一定不会给他留下任何的余地。至于当官这事,我就不想了,我要是能当得上,我肯定也愿意,但就我这出身,想当个官怕是不容易。”陈无忌摇头说道。 “还有件事,你笑起来真的好看,以后多笑一笑。” 秦斩红翻了个白眼,“我手里拿的是刀,干的是杀人的活,我整天笑呵呵的你觉得合适吗?” “没事,你笑了他们更怕,煞气外露反而容易被人轻视。”陈无忌淡淡说道,这姑娘看似强大而冷酷,但实际上还是有些单纯了。 显露在外,被人一眼就能看到的东西,会让人提防,但绝不足以让人害怕。 秦斩红若有所思。 这话貌似有些道理的样子…… 这家伙喜欢她笑的样子? 行吧,以后可以酌情笑一笑。 或者是骑他的时候…… 说话间,二人进了城。 秦斩红转道去了县衙,而陈无忌则去了铁匠铺。 才过了一日,铁匠铺的规模又变大了。 隔壁的两家铺子都已经搬走了,此时正有光着膀子的大汉们在砌炉子。 昨日的销售额看样子让羊铁匠也有信心了,这是准备大干一场呢。 袁进士、陈群几人已经到了,正在一旁帮忙。 令陈无忌意外的是,陈不仕这个老不知羞的居然还真的来了。 “你也不差这三瓜俩枣的,凑这热闹干什么?”陈无忌走过去问道。 陈不仕抱着膀子正看着壮汉们砌炉子,闻言理直气壮的说道:“我怎么就不差了?我差的很,我在这儿干一天现在挣的可是银子,不是铜板。” “接着忽悠,随便忽悠,我要是信了你一个字,我就不姓陈。但我告诉你啊,今天可不能再像昨日那般瞎搞了,你可以涨一点,但不要那么离谱。”陈无忌郑重提醒道。 他真怕自己和老羊这刚刚起步的生意,被陈不仕这个老杂毛给搅和黄了。 虽然他打的是他杜撰出来的一个名号,但肯定还是有些影响的。 “知道,我心里有数。”陈不仕说道。 陈无忌扭头看了看,问道:“老羊呢?” “累倒了,去后院睡觉了。”陈不仕说道,“他带了一群子侄昨晚没有睡觉的在打铁,搞出来了十五口锅,人也差点累废了。” “也是个狠人,为了挣钱连命都不要了,既然他睡觉就别打扰他了。”陈无忌摇了摇头,将陈群等人喊了过来。 “这几日你们可以选择在这里帮忙,每日三十文钱。也可以选择去走访百姓,把有意愿买锅的百姓记下来,等交付完亨通商行订的锅之后直接送货便可,怎么选看你们自己。” 羊铁匠带着子侄们叮叮当当通宵才赶出来十五口锅,想要在五天内完成亨通商行一百口锅的订单都有些困难。 最近几日这锅是绝对一口都不能卖了。 陈无忌说罢,特意郑重跟陈不仕交代了一句,“你也看到了,存货远远不够,没你卖的。你这几日回家歇着去吧,没你的用武之地了。” “我去走访!”陈不仕说道。 “对我不要那么不放心,劳资是你三叔,我还能坑你不成?” 陈无忌不语,只是给了陈不仕一个眼神。 正经的时候确实不坑他。 可不正经的时候每句话都是坑。 这个人啊,他必须区别对待。 “随便你,但是,在亨通商行的货交付之前,一口锅都不能卖!”陈无忌严肃说道。 昨日羊铁匠说的自信满满,他也就顺势决定该打的继续打,零零散散的也先买着。 可今日一看结果,这锅是真不能再卖了。 再卖,他绝对得失去亨通商行这个大客户。 “知道,啰里吧嗦的,怎么跟个女人似的。”陈不仕摆了摆手,冲陈群几人问道,“你们谁要去走街串巷,跟我走。” 袁进士几人都选择了跟着陈不仕去走访,唯有陈无畏决定留下来帮忙,挣三十文的工钱。 “这个笨蛋!”陈不仕摇了摇头,带着陈群几人溜达着走了。 陈无忌在铁匠铺待了一会儿,没等到羊铁匠睡醒,便也离开了。 先去了一趟棺材铺,把徐增义定的黄皮子交给他,换了三百文钱之后,陈无忌溜达着去了茶馆,在里面待了一下午。 大禹的茶馆一直都是消息集散地,在这里能听到各种各样的消息。 陈无忌本来是想多方面了解一下张家的。 结果,张家的消息没听到多少,反倒是关于他自己的事儿听到了不少。 不管是东坡肉,还是刚刚火热出炉的锅都成了茶馆众人热议的一个话题,就连李四分茶也跟着上了热搜榜,被茶客们数度提及。 陈无忌原本还估摸着这件事想要传出热度来,高低得几日的时间,可现在才发现,好像都已经不需要他再费劲的去搞什么热度了。 这热度已经很火热了。 小城的消息传播速度,远比他想象的要快很多。 傍晚,陈无忌在铁匠铺和陈不仕等人碰头,聊了聊他们的进度。 羊铁匠彼时也醒了,刚刚敲完一口锅的他也加入了讨论。 结果只听了片刻就坐不住了,高呼着受不了,钻进铁匠铺就哐哐抡起了大锤。 只因,陈不仕一个下午的功夫,带来了高达一百五十口锅的超级大订单,并且约定十五日交货,他连定金和契书都拿回来了。 羊铁匠欠的债更多了。 目前进度负两百二十七口锅。 第129章 城南花似锦 “哪个地方需要这么多的锅?”陈无忌讶异问道。 陈不仕面带得色,将契书往陈无忌面前一推,“不是认字嘛,自己看。” 陈无忌拿起契书看了看,感叹说道:“你这人脉有点硬啊,只是县衙需要用到这么多口锅吗?” “还有府兵,朱县令还兼着都尉的差事。”陈不仕说道。 “锅在寻常百姓家中的方便是一般方便,可对于行军打仗而言,才是真的方便。一口锅轻轻便便往身上一背,走到哪就可以煮到哪,架锅比架釜更省事不说的,煮东西还快,甚至都能当盔甲使一阵。”陈不仕优哉说道。 陈无忌叹服。 读书人,确实是不一样。 这法子就算陈群等人想到了,他们也不敢做。 陈无忌放下契书,又问陈群几人,“你们收获如何?” “我订了八口。”袁进士率先说道。 袁秀才有点儿忐忑,“我……只有六口。很多人都说等我们有锅了再去找他们,现在连锅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订什么订,然后就把我赶出来了。” “很不错了。”陈无忌勉励了一句。 陈群抖了抖肩膀,往左右看了看,腰杆子悄悄挺了起来,“无忌哥,我可能稍微多一点,有个六十口。我担心羊叔可能没那么快打出来,就跟对方约定了一个月内交货,定金也拿到了。” 说着,他把二两银子递给了陈无忌。 “你也找了人?”陈无忌有点儿惊讶。 陈群摇头,“那倒没有,是别人找的我。我碰到了一个自称是余府管家的人,他听说了锅的好处,想给庄子上订一些。对了,无忌哥,这是契书!” 陈群在怀中摸索了一阵,拿出了一块绢布递给了陈无忌。 “可以啊,现在压力给到老羊了,将近三百口锅,他是真要头疼了。”陈无忌笑着,拿起写在绢书看了起来。 这一看,陈无忌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只见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着:羊记铁匠铺自愿赠予余府铁锅六百口,限期五日,逾期赔付银四百八十两。 居然还他娘有零有整的。 这是算到了铁匠铺子值多少银子才要的? 陈无忌拍了拍额头,不动声色的将契书收了起来。 “你们几个,往后涉及到需要签订契书这样的事情,不要擅自做主,来找我或者找三叔先看看,也别轻易约定什么,凡事多留个心眼。”陈无忌头疼的拧着眉心说道。 陈群一听顿时紧张了起来,“无忌哥,这个契书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我只是给你们提个醒。”陈无忌说道,“记住我刚刚说的话,往后谁若是私下里做主,出事一律自己承担。” 众人纷纷点头。 陈群心不在焉的看着陈无忌手中的契书,表情拧巴成了一团。 他猜到这个契书一定有问题。 陈不仕伸手拿过了陈无忌手中的契书,看了看,没有说话,只是挥手让陈群几人先回家。 “无忌哥,我这个契书不对是不是?”陈群不甘心的再度问道。 “没事,你们先回去!”陈无忌摆手。 他应该想到这一点的,但就是没想起来。 不识字的人,在这上面被坑真是一点都不冤枉。 陈群这小子也有些自信过头,太相信人了。 但,陈无忌这一次不打算告诉他实情。 涉及到的金额太大了。 对方的目的也很明显,就是故意来找事的,显然不是单纯的为了坑人。 陈群也许只是对方盯上的猎物。 陈不仕将身体往后仰了仰,眯眼看着头顶呈波纹状的云朵,姿态非常松快的喃喃问了一句,“想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找他去啊!”陈无忌淡笑,“我手里有刀啊,这么肆无忌惮的坑到我头上,我不砍他全家只砍他都算是仁慈了。” 陈不仕双手将桌案的边缘一扣,借力站了起来,掸了掸衣衫,冲陈无忌歪了下头,“那走吧。” 两人很干脆,就这么简单的一商量,便决定上门找这位余府的家主好好聊一聊。 “这个余府,你清楚吗?”路上,陈无忌问道。 “知道,做木头生意的,买卖不算太大,不过在这郁南城中倒也算是稍微有点身份的一个商贾。”陈不仕随口说道。 陈无忌嗤笑了一声,“原来也是个无足轻重的东西,我还以为是个多大的人物呢,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讹人。” “方才我看契书的时候,差点把余府看成了佘府,我还纳闷你这都结交的什么人,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的。” “你这眼睛是真好,老佘这个人虽然有些小聪明,但绝不至于做这种事情。”陈不仕说着说着忽然骂了起来。 “你要不提老佘还好,你一提我就来气,不是说好了你打到的猎物让我来给你找买家吗?就这么不信任我?” “不是不信任,你也看到了,现在都是他们来找我,甚至都轮不到我把猎物带到城里来,这可不能怪我。”陈无忌说道。 陈不仕摇了摇头,“你小子运气太好,名声已经张扬开来了。” 陈无忌也察觉到了。 像韩春深,他之前就没打过交道,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渠道知道找来的。 有点名声也好,省了很多事。 陈不仕带着陈无忌七拐八绕的兜到了城南。 郁南的城北最出名当属东市、东市口和县衙。 而在城南,最出名的则是花。 那里有很多前人栽种的紫薇、相思树,以及大片大片的杜鹃。 在被花树包围的巷弄间,则有很多香帏风动花入楼,高调鸣筝缓夜愁的女人花。那莺莺燕燕,娇滴滴的低吟浅唱能从午时一直持续到夜半时分。 而这位余老爷的宅子,就夹在几座青楼的中间。 傍晚,正是这些勾栏瓦肆上客的时候,敞开着的窗户里,红纬浮动,娇笑连连,胭脂水粉的味道弥漫了整条街道,把真正的花香死死的压制。 陈不仕仰头看着二、三楼的盛景,忽然痛心疾首的来了一句,“可恨囊中羞涩啊,也不知我何时才能体会一把罗襦宝带为君解,燕歌赵舞为君开啊!实乃平生之憾!” 第130章 熟人作案 陈无忌神色古怪。 他不相信陈不仕会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这地方来一次需要多少银子?”陈无忌故意问了一句。 “很贵!”陈不仕沉沉叹了口气。 “茶钱二百文,若要上楼非二两银子不可。想要成为那些头牌花魁的入幕之宾,更贵,至少需十两银子。” “行情有些糟糕啊,十两银子,啧啧,不敢想,不敢想,你们这些人简直哄抬13价啊!有十两银子干什么不好?上这地儿睡觉?”陈无忌有些被震惊到了。 哪怕最近这段物价飙涨的日子,十两银子的购买力也是非常强大的。 十两银子可以上东市放放心心的挑拣一匹骡马,甚至一头差不多的耕牛。 可在这里,只能睡一觉。 啧,这个风气要不得。 哪怕是镶金的,都贵不到这个程度。 “关我何事?你小子别瞎喊啊!”陈不仕喊道。 “还有,此乃风花雪月事,岂只是简简单单睡觉那点事?你这厮说话忒粗俗,不知风雅为何物。” 陈无忌鄙夷的瞥了一眼陈不仕,“我本就一俗人,风雅与我确实是风马牛不相及。不过,你说你没有来过,又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这里相熟之人怕是不在少数吧?” “我只是略懂,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陈不仕摇头,坚决不承认他是这些勾栏瓦肆的常客。 可他并不知道陈无忌曾经也是这种地方的常客。 一看他此刻的样子,就已经猜个七七八八。 他这模样,让陈无忌不由想起了曾经的一位同事。 那哥们有趣的厉害。 大家偶尔提议去会所组个局放松放松,他就在那里面红耳赤,厉声斥责陈无忌等人无耻,玩物丧志,对不起家人。 甚至还扬言要举报那些场所。 可私下里,他却把城中村当景点反复打卡,一周能去个五六回。 人前人后的小人算是让他给当结实了。 在陈不仕恋恋不舍的目光中,余府到了。 陈无忌确认了一下门楣,上前敲响了大门。 一阵响动之后,一名下人打开了侧门。 他打量了一眼陈无忌和陈不仕,“两位找谁?” “我们是羊记铁匠铺的,与你们老爷约定好了,有要事详谈,这是契书!”陈无忌拿出契书在下人面前随便晃了晃。 下人闻言不敢怠慢,忙把陈无忌二人请了进去。 走到前院,他扭头说道:“二位稍等片刻,我去禀报老爷。” “有劳!”陈无忌客气点头。 这下人似是头一次被人如此尊敬,还给激动到了,冲陈无忌傻笑了一下,小跑着就进了院子。 陈无忌给了陈不仕一个眼神,抬腿缓步跟了上去。 刚绕过影壁,二人和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撞到了一起。 陈无忌打眼一看,居然还是个熟人。 这不就是那位先前来他摊位上买肉,喜欢把箩筐全都买走的管事吗? 原来此人是余府的管事。 余府这府邸看起来也没多大,管事肯定多不到哪儿去,估摸着也就这一个。这么说来,忽悠着陈群签下这个契书之人,就是他? 陈无忌心中一阵盘算,眼神顿时变得凶狠了起来。 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忽然上前一把拽住中年人的脖领子,左手猛地向前一抖,一把满带着岁月痕迹的长刀从他的袖子里滑了出来,被他反手比划了在了管事肥肉层层叠叠的脖子上。 为了避免刺激到余府的人,他和陈不仕都把刀藏在了宽大的袍袖里。 “你,你做什么?!”管事被吓了一激灵,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 陈无忌将契书抖开,展在管事的面前,“这东西认识吗?” 管事一看,顿时面色大变,很小幅度的摇着脑袋说道:“不……不认识。小兄弟,你我见过的,我还光顾过你的摊位,买了不少的野味,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你先放开我。” “余府还有别的管事吗?”陈无忌问。 管事摇了摇头,“就……就我一个。” “只有你一个,你还狡辩什么?你是打算我把你的脑袋砍了才愿意说实话?”陈无忌狞声问道,“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我,我……” 管事面色蜡黄,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与他这么多废话作甚?直接砍了了事。”陈不仕神色冷酷,说着便要把刀子往管事的心口上比划。 管事被吓得浑身哗哗直哆嗦,连忙喊道:“两位,两位,是我家老爷让我这么做的啊,与我无关,与我无关啊!” “昨日张家来了个小管事,与老爷说了会儿话,今早我家老爷就吩咐我去铁匠铺跟踪一个黑黑瘦瘦,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娃子,忽悠他把这份契书签了。” “对了对了,除了这些之外,我家老爷还吩咐我明日去一趟西山村,找陈家的人以低价卖牲口,然后再佯装被偷的,告到县衙去。” 为了避免陈不仕的刀子捅进去,管事如倒豆子般把知道的事全给捅了出来,说的详尽而厚道。 陈无忌与陈不仕对视一眼。 两人眼中都有些惊讶。 陈无忌一直以为是这位余老爷盯上了锅的生意,想把这个手艺讹成自己的,没想到这背后居然还有张家的身影。 堂堂一个有当朝御史为当代家主的地方豪族,可真够可以的。 为了对付他们这些升斗小民,居然连这种把戏都用上了。 陈无忌实在不知道该感到荣幸,还是叹一声可悲。 看样子,周不平带的那一群悍匪对张御史真的很重要。 重要到他哪怕觉得丢分,也要想办法把他们陈氏一族给铲除了。 就在这时,院中忽然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几个人手持着棍棒冲了出来,中间簇拥着一位身着交领长袍,面色威严,看起来更像是读书人而不像是个商人的男子。 “把人放下!”男子躲在几个下人后面,怒声喝道。 陈不仕讥笑冷哼一声,用力一挥刀,拖着刀大步走了过去。 他走的很快,神色冷酷,悍匪气质显露无疑。逼的那几个下人连连后退,还有一人因为过于害怕双腿发软直接摔在了地上,连滚带爬的跑到了一旁。 陈不仕如入无人之境,几步就横到了那名男子面前,“余伯海?” 第131章 妥协 “是,你们是什么人?要财好说,我可以给你们,还望二位不要伤害我府上之人。”失去了下人庇护的余伯海声音颤抖的厉害,但依旧强撑着气势。 “我是你爹!来!乖儿子,过来我们这边聊!”陈不仕冷哼一声,一把拽住余伯海,将他扔到了管事身边,走过去将门关了起来。 陈无忌看了一眼躲在一侧瑟瑟发抖的三名下人,微微一笑,“晚饭做好没有?先给我们上点儿来。都别紧张,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但千万别想着搞什么其他的把戏,辜负了我们的好意,那我可能只好杀了你们了。” “好像……快好了。”一个下人哆哆嗦嗦说道。 “去拿吧。”陈无忌和善说道。 他确实饿了,不是没话说的故意找话。 吃点儿才好打人不是。 刚刚进来的时候,他就注意看了。 余府院小墙高,这道门的外面是下人的居所以及存放马车和杂物的地方。而里面这个院子,实际上就是一个标准的四合院,但比四合院大一些。 这几个下人除非他们有本事在陈无忌的眼皮子底下飞到屋檐上去,否则,他们只能死了这条护主的心。 陈无忌拿出契书,扔在了余伯海的面前,“东西呢?拿出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余伯海摇头,忽然间还硬气起来了。 陈无忌也不废话,蹲下来,一把扯开了余伯海崭新的交领长袍,提刀就往余伯海的肚子上比划,“这个位置下去是肾,也就是常说的腰子,这俩东西摘了要是缝的及时,你一般是死不了。” “所以,你别紧张,该硬气就硬气,我们还有聊的机会。我也知道张家实力庞大,你不敢背叛,我可以理解的,多大点事,我们慢慢聊就是了。” 说罢,他又对那边的两名下人喊道:“去个人,给我找些针线来!” 余伯海傻眼了。 恐惧也在瞬间涌了上来。 感受着刀锋在肌肤上冰凉的感觉,长袍瞬间湿出来一大片。 陈无忌脸色一寒,“我劝你不要这么恶心,你这是想逼我把你给阉了是吗?” “不要,我这就拿,这契书做不得数,我立马去拿!”余伯海嘶声吼了起来,浑身抖得厉害。 陈不仕冷声说道:“这种人跟他废什么话,我看还是宰了更合算,一了百了。” 陈无忌思索着扭头问道:“宰了啊?” “宰!” 余伯海惊恐喊道:“二位,二位,不要冲动,我与你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这一切都是张家主使的,是他们要对付你们。我不敢忤逆张家,只能照办,这与我无关啊!” “把自己摘得这么干净,这合适吗?”陈无忌撇嘴,“来个人,去拿笔墨。” 院中仅剩下了一个下人。 他扭头左右看了看,不敢怠慢,匆匆就进了正厅。 片刻后将桌案连同笔墨一起搬了过来。 与此同时,去催晚饭的下人端着饭食来了。 拿针线的也拿来了针线,他还很贴心的备了一把剪刀。 都是好下人啊! “没毒吧?”陈无忌轻笑问道。 那下人浑身一哆嗦,脸色瞬间苍白,“没,没有。” “你先吃我看看。”陈无忌命令道。 作为一个男人,出门在外,这些事情尤其应当小心。 下人连忙拿小碗每样都弄了一些,几口就扒拉进了肚子里。 陈无忌盯着下人看了片刻,扭头见余伯海还躺在地上,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躺着做什么?写!” 陈无忌照着余伯海估计也没什么用的子孙上用力来了一脚。 余伯海嗷的一声痛呼,身体如虾米一般蜷缩了起来,疼的眼泪都下来了。 “我,我写什么?”他痛苦喊道。 “我请问,就这么愚蠢的你是怎么打出这些家业的?该不会全是靠坑蒙拐骗吧?给张家回信!”陈无忌说道。 “譬如告诉他们你们张家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命令我余伯海做事!” 余伯海惊恐的看向了陈无忌,连连摇头,“壮士,我不能这么干啊,我要是这么写了,张家一定会弄死我的。在郁南,人家就是天!你换个条件吧,换个条件如何?” “行啊!”陈无忌很随和的答应了。 “不写那就宰了你嘛,其实我也嫌那样子麻烦。但该说不说,你这家伙好像有点蠢,现在就死和还能挣扎一下,居然选现在就死,真活腻了?” 余伯海急忙挣扎着喊道:“再换个,换一个如何?我可以花钱买命,三百两如何?还送地,我还可以给你们很多的田地,都是上等良田。” 陈无忌嗤笑一声,“你觉得你配跟我讨价划价吗?还踏马想花钱卖命,你当我稀罕你那几两银子。写,还是死?马上!” 陈不仕冷着脸废话不多说,蹲下来单手握刀,刀尖缓缓划在了余伯海的肚皮上。 他的手法很丝滑,有一种写书法的既视感。 “饶命,我写,写!”余伯海哪敢再扯皮,扯着嗓子惊恐喊道。 陈不仕眼神阴冷的瞥了一眼余伯海,“你想干什么?我动刀了,你却说你要写,消遣我?”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写,我马上就写。”余伯海张慌喊道。 身上的痛苦,让他不敢有丝毫的犹豫,喊的情真意切,喊的满脸恳切。 他不敢再有任何的侥幸心理。 再拖延一下,肚皮可就彻底的开口子了。 “滚起来,写!”陈无忌喝道。 陈不仕冷哼了一声,将刀收了起来。 余伯海连滚带爬的爬了起来,握住了毛笔。 可提起笔,手腕却哆嗦的厉害根本写不了字。 他深呼吸了几下,左手把住右手的手腕,两只手才勉勉强强控住笔。 写的内容倒是不需要陈无忌再与他赘述。 余伯海自己发挥的可以说相当好。 他不但拒绝了张家的安排,还把张家喷了个体无完肤。 最后印章一用,齐活。 陈无忌和陈不仕二人像两个没事人一般,坐在一旁慢悠悠的吃着羹。 这一番做派,算是让他们两个把悍匪的气势给研究透彻了。 “契书呢?”陈无忌放下饭碗问道。 第132章 再搞个小手艺 “在这,在这。” 余伯海从身上拿出了另一份由他保管的契书。 这家伙竟然把契书带在身上,之前还那般嘴硬。 陈无忌伸手拿了过来,“你说你贱不贱呐?” “是是是,贱!我贱!”余伯海弓着腰,点头如捣蒜。 陈无忌给陈不仕示意了一个眼色,两人拿了东西转身就走。 “对了,你往后应该不至于报复我们吧?” 走到门口的时候,陈无忌忽然扭头问道。 余伯海连连摇头,“不敢,不敢,我就算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了。” 他是真没这个想法。 这俩人一看就是亡命之徒。 这种人,随时都可以抛家弃业,提起刀子杀人。 可他还有家业,有妻儿老小,哪敢轻易折腾? 相比起来他宁愿得罪张家,换个地方生活,也不想招惹上这种人。 陈无忌与陈不仕离了余府之后,在城中找了个老乞丐,给了几文钱让他跑了一趟张家,将余伯海写的那封信送了出去。 “只搞了余伯海,幕后主使张家却连根毫毛都没伤到,有些不甘心啊!”陈无忌遗憾的嘟囔了一句。 陈不仕往嘴里扔了一颗刚刚顺路买来的果脯,“你还想做什么?除非我们趁着夜色杀进张家,把张明远给砍了。否则,根本无力对付张家,我们手里没有任何可以借用的势力从正面对付张家,你遗憾也没辙。” 这个道理,陈无忌岂能不明白。 人家是豪族,更是朝廷清流。 他们就算是手里捏了一大把张家的罪证,也是求告无门。 “走一步看一步吧,若张家太过分非要弄死我们,似乎只有山匪夜袭张府这一招了。”陈不仕摇头晃脑说道,“做了,我们就是真正的匪了。” “我以为你会有一些更好的主意。”陈无忌说道。 对陈家隐藏的秘密和底蕴,他还是带了一点希冀的。 但陈不仕并没有给陈无忌这个希望,他嘴角轻嘲的一撇,骂骂咧咧说道:“我有个屁的主意?我只是一个会用刀的读书人而已。” “族里这么神神秘秘的,你就没认识几个大人物啥的?”陈无忌不死心的问道,陈家总给他一种藏了万千手段的隐世高人的感觉,说不准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底牌。 陈不仕瞥了一眼陈无忌,呵呵轻笑了两声,“你看我像吗?大白天的,不要做梦,更不要做这么离谱的梦。” 陈无忌对此颇为遗憾,“帮我牵个线,我想认识认识朱县令。” “你找他做什么?这个人虽然和张家不对付,却也不是什么好人。”陈不仕问道,“你不是还有认识的人吗?他的力量就不能借用一下?” 陈无忌摇头,“暂时不会有什么结果。” 秦斩红虽然答应了,但具体的进展却一直都没有明说。 皇城司直达天听,他们做的事情牵扯到了太多的隐秘,陈无忌也不好多问,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再引火上身。 不过,秦斩红既然答应了应该是会帮忙的。 但在秦斩红给他一个结果之前,陈无忌也不想就这么坐以待毙,任由张家把他的脑袋如杂毛一般随意揉捏。 思来想去,他把目光放在了朱县令的身上。 打算给县令大人出几个小主意,让他对付张家更有底气一些。 陈无忌说道:“我想见见朱县令,给他送一笔功劳。” “你就不怕被他吃干抹净?”陈不仕问道。 “怕啊,怎么不怕?”陈无忌轻嘲一笑,“但我更怕连累了族人。” 这件事因他而起,可族人没有丝毫怨言的护在了他的身后。 若他只是独身一人,陈无忌一定会选择更加简单粗暴的方式。 但,牵扯到了这么多族人,这么多家庭,他不敢轻易做任何决定。 陈不仕深深看了一眼陈无忌,“其实我们陈氏一族一直都很团结,只是因世事所迫,不得不做出一些疏离,不要想那么多。如果你想好了,我可以找人替你引见县令大人。” “好。” 出城之前,陈无忌斥巨资买了二十斤蔗糖。 因为流灾的到来,城中几乎所有的东西都价格暴涨。 但蔗糖的价格却雷打不动,稳如磐石。 不是卖蔗糖的商人多有良心,而是这玩意,太贵了! 在没有流灾的时候,蔗糖就不是寻常百姓能买得起的,它要是再涨价估计怕是只能当束之高阁,只可远观不可浅尝的展品了。 就这二十斤蔗糖,花了陈无忌足足十四两银子,心疼的陈无忌直抽抽。 一斤足足七百文的高价。 很多寻常百姓一年的收入,才勉勉强强买得起二、三斤糖。 但,就是价格这么离谱的一个东西,在郁南城中居然不但有得卖,而且生意还不错。 住在郁南城中的人,家底看来还是比较厚实的。 “你买这东西做什么?”陈不仕看着陈无忌手中的东西,也心疼的厉害,十四两银子能买多少坛酒,却买了个这玩意。 陈无忌轻笑,“这就是我送给县令的功劳。” “就这?” “对,就这。” 陈不仕不解,“拿这些东西去送礼倒是能算得上是厚礼,可要说功劳,它能当什么功劳?” “你看着就是了。” “神神秘秘的,你还能把这个东西变成花来?” “还真能。” 糖花也是花嘛。 陈无忌要做的东西,正是白糖。 其实要论营养价值和口感,红糖更胜一筹。 可架不住白糖那玩意好看,大禹还没有。 一个好看又没有的糖,届时再添加一些天花乱坠,高深莫测的说明,如果能通过县令的手送呈宫廷,至少他和朱县令能得个赏吧? 如果朱县令有胆量再趁机送上一封自辩请求致仕的折子。 他应当能在张明远的疯狂打压下挽回一局。 到了这一步,他和张家的矛盾也将不会是只是郁南地界上,蒙蔽圣听的斗争,起码能上升到另一个层面。 哪怕皇帝陛下在看了折子之后连一道旨意都没有。 但张明远一定会也有所忌惮。 争取到的这一点时间,对于陈无忌而言,已经算是实现了红糖的价值。 而他所能获得的好处,还不止这一点。 朱玮不知道他和皇城司的人还有交集。 养鸡县令要是敢在背后捅刀子,首先秦斩红就不会答应。 而有秦斩红在,他这也算是在皇帝面前露脸了。 至于他能获得什么,就要看皇帝如何看待白糖了。 但至少,他也算是勉强拥有了一张可以短时间内自保的牌。 第133章 抽空睡个觉 赶在城门关闭之前,陈无忌和陈不仕出了城。 回到家中,吃了点东西,跟霍三娘几人简单说了几句话,陈无忌就把自己关在厨房里开始了捣鼓。 蔗糖要变成白糖过程非常繁琐。 陈无忌虽是理工科出身,可很多东西早就还给老师了。 能知道这些方法,其实还要感谢后世的短视频。 有好几个古法赛道的博主做的视频,流程详细,画面唯美,陈无忌这个没什么见识的土狗一向爱看,一直都是一键三连。 只是谁能想到,这些东西他真的会有用到的一天。 将红糖溶解之后,陈无忌先是用了石灰澄清法,此后再用黄泥水淋脱色法,为了弄这些糖他把家里的容器近乎全用完了。 沈幼薇看着陈无忌摆在院中静置吸附的一个个容器,嘴巴撅的跟挂钩似的,“夫君,你这也太暴殄天物了,好好的糖弄成这个样子做什么?我还想偷偷尝两口来着,都没有机会。” “给你们留了。”陈无忌笑道,“去把锅刷了,我给你们做个好东西。” “要用红糖做吗?”沈幼薇眼睛猛地亮了。 “对,等我这个东西做出来,你一定会对我爱的死去活来。”陈无忌笑道。 沈幼薇嘻嘻一笑,“夫君,人家现在就对你爱的死去活来的呢,裙子都快穿不住了,你看你看,老肩巨滑,老是想往下掉。” 她那模样,勾的陈无忌登时火气蹭蹭的往上冒,大手往沈幼薇的细腰上抓了两把,“快去洗锅,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奴家好怕怕呢,恨不得现在就被夫君收拾了呢。”沈幼薇亮晶晶的眼眸里拉着勾人的丝,咬着陈无忌的耳朵,嗔笑说道。 陈无忌心头一阵火热,抓着那臀儿上拍了两巴掌,“快去!” 这小妮子最近越来越放肆了。 沈幼薇咯咯笑着钻进了厨房。 陈无忌静了静心,从炕上将之前早早发酵的面拿了过来。 这是他进门之时就计划好的。 买了这么昂贵的东西,若是只搞试验,给家里这几个小馋虫都不做点好吃的尝一尝,可就太过分了了。 将面盆放在案板上,陈无忌掀开盖在上面的布看了看。 貌似……差不多了。 大禹王朝的白面一点都不白,连后世的三道面都不如。 但这已是大禹王朝最好的麦子面了。 不过,这样的面粉也有好处,筋度高,营养全面,更健康。 陈无忌将发酵好的面从陶盆里扣了出来,加入炼好的麂油和红糖,开始反复揉搓,直至表面光滑,面团有了弹性为止。 得益于陈无忌最近在山中的收获,家里现在一点也不缺油脂。 猪油、麂油、獾子油、蛇油,还有羊油,分门别类的装了好几个陶罐。 面团揉好后,陈无忌一分为二,又切成一个个大小相同的小块。 随后在面团中间重新加入麂油和红糖之后,重复之前的步骤。 这一次揉只是简单揉几下,让面团把麂油和红糖包裹起来便可。 “来,烧锅!” 沈幼薇提起裙摆刚要蹲下,一道人影忽然窜了起来。 他麻利的在灶膛塞入稻草,拿蜡烛点燃。 袁进士进来的速度太快,手脚又太麻利,搞的陈无忌都愣了一下。 他这是触犯被动技能了吗? 耳朵这么好使? 沈幼薇将浅浅提了一点的裙摆放了下来,又挪到了陈无忌身边,“夫君,我也想试试。” “多揉一点,有好处。”陈无忌坏笑着,一语双关。 沈幼薇撅了撅粉嘟嘟的嘴唇,浅笑不言。 有袁进士在这儿,她不敢那么放肆。 陈无忌在锅中加入少量的水,然后放上蒸笼,将揉好的饼子放了进去。 “进士,火要小一点。”陈无忌提醒了一句。 “知道了,无忌哥。” 历经半个时辰的等待之后,第一锅饼子顺利出炉了。 陈无忌先尝了一口,外酥里甜,是小时候的味道。 小时候家里穷,这饼子和麻花一样都是偶尔改善伙食才能吃到的东西。 沈幼薇尝了一口,惊喜的哇了一声,亮晶晶的小眼睛幸福的眯了起来,“夫君,你说对了,这些吃食真的能让我对你爱的死去活来,好吃。” “端出去,喊一下嫂子她们几个,都尝尝。” 陈无忌说着拿了一个递给了袁进士。 “无忌哥,这是白面的,我……我就不吃了。”袁进士咽了下口水,摇了摇头。 “废话怎那么多?吃!”陈无忌将饼子塞给了袁进士。 说起来,今日能吃到这饼,还得感谢一下袁老二。 这面粉是他先前送来的。 袁进士掰了一半的饼子,将剩下的重新放在了案板上。 “饿了自己拿!”陈无忌说道。 袁进士咧了咧嘴,“无忌哥,我们是僮仆,规矩不能破。你别老是忽悠着我们坏规矩,没有主家的吩咐,伸手拿东西,那是要被打死的。” “我刚刚不是吩咐了?耳背啊?!”陈无忌无语说道。 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心思。 兜里没几个银子的时候,他都没在意养这俩兄弟。 现在不为吃食所困,他还会计较这个? 袁进士呆了呆头,忽然将头埋进了怀中。 “对了,这是卖黄皮子的钱,你们兄弟俩自己去分!”陈无忌拿出三百文交给了袁进士,他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这时,霍三娘欣喜的跑了进来,“无忌,这怎么做的?真好吃。” “白面加麂油加蔗糖,然后揉啊揉。”陈无忌笑呵呵说道,“做法幼薇应该已经学会了,以后交给你们做,我要享会儿清福。” 霍三娘呆了呆,“难怪好吃呢……” “这东西偶尔吃一次就已经很奢侈了,你还想往后天天吃?” “我想吃好点。”陈无忌说道,“不要那么抠搜,一斤蔗糖可以做好多次,至少七八锅这样的饼子是可以的,其实代价不是很大。” 霍三娘这才没有再念叨,“那你想吃了跟我们说,我来给你做。” “嗯。” 陈无忌拿了张饼子在院中的枣树下坐下,就着茶水也来了一个。 这一口饼子,让人在大禹的他差点又穿越回了童年。 也不知道爷爷奶奶的墓这两年还有没有人祭拜? 第134章 好多蝲蛄 陈无忌早上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重复昨日的动作,将各种容器中的红糖,重新淋水分离。 一个晚上的静置,得到白糖数量少的可怜。 不过好处是,有了石灰澄清法这个前置条件,得到的白糖颜色稍微比较纯一些,看着起码有点儿白糖的样子。 陈无忌正收拾的时候,薛红豆忽然走了过来,“老爷,你好像忘了我的鸡鸭,是因为我没有跟你睡觉吗?” “啊?” 陈无忌看着这张不见半分生动,比林黛玉还厌世的脸蛋,半晌无言,“我只是单纯的忘了,跟你我睡不睡觉没关系。” “哦,那老爷今日会记得吗?” “我记着,记着。”陈无忌连声说道。 他现在其实挺怕对上这张脸的,负面情绪容易传染人,一看见搞得他也心里极度不爽,很想给她狠狠收拾一顿。 “还有,以后在家里别摆着这副模样,你的事情我都答应了,你还给我搞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做什么?”陈无忌严肃说道。 薛红豆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只是很多时候会忘了去笑,我以后一定记着点,不会给老爷心里添堵。” “知道就好。”陈无忌摇头。 他现在总算是深刻的体会了病娇为什么要在前面加个“病”字。 这他娘的真是病啊! “老爷,二夫人前几日跟我说让我多勾引一下老爷,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勾引,老爷能有空的时候睡一下我吗?”薛红豆一脸正经的问道。 陈无忌当场人麻了,“她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个?” “因为老爷睡过我了,二夫人说有一就应该有二三四五……后面的我忘了,二夫人说了很长的一串。”薛红豆低着头,语气却平稳而淡然,就好像在说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连脸蛋都没红一下。 跟她睡觉,陈无忌其实是有压力的。 之前那唯一的一次,是个例外。 “我知道了,我抽空,抽空……”陈无忌只能如此说了。 “哦。” 薛红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捏着裙子走了。 陈无忌长长松了口气,太阳穴一阵突突。 真难搞…… …… 制糖需要一个过程,急不得。 羊铁匠那边有陈不仕几人给制造的压力已经足够大了,现在完全不需要他亲自去现场盯着。 本应该很忙的陈无忌,忽然发现他居然清闲下来了。 坐在枣树下歇了歇,陈无忌决定上山。 今日盘他一天。 手上的伤如今也好利索了,开弓拉箭什么的也不影响,今日也可以图谋一下大型猎物了,老是跟锦鸡、兔子之类的过不去,也没什么意思。 喊上袁进士两兄弟,陈无忌背上弓,拿上刀出门了。 穿村而过的时候,恰好遇见了眼睛红肿,腿还一瘸一拐的陈群。 “你这回家睡了一个觉怎么了这是?”陈无忌奇怪问道。 看着像是被人给打哭了。 陈群默不吭声的走上前来,将一个布包递给了陈无忌,“无忌哥,我知道我闯祸了,但家里就只有这些钱了,差的我慢慢挣补给你。” “你小子这是没睡醒?”陈无忌抬手将陈群递来的袋子挡了回去,“你昨日签的那个契书确实有些问题,但我已经解决了,你没必要因为此事而自责,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但是!以后涉及到契书这类事情,记住多留一个心眼子,不要随随便便就签,大宗交易记得来找我或者去找三叔。” 陈群杵着脑袋,支支吾吾说道:“无忌哥,可那个管事的说,出了事是要赔钱的……” “那契书压根就做不得数,我都说了没事,你非要有点事,把家里这点积蓄全掏了才开心?”陈无忌都被整无语了。 陈群立马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赶紧滚蛋,我还有事,对了,你这眼睛怎么回事?”陈无忌问道。 “被我娘打的……”陈群弱弱说道。 “活该!”陈无忌摇头笑骂了一句。 “我既然说了没事,那就肯定没事,你脑补那么多东西做什么?但是,你谈的那些锅做不得数了,也别惦记了。” 陈群重重点头,“我昨天是被那个人要的数量给震惊到了,一时间昏了头。事后想来也觉得对方来的有些蹊跷,好像特意在那里等我一样。” “那人说是给庄子上买的,也有些问题,他们那个庄子能有多大?又能有多少人才会用到那么多锅?因为想到这些我才发现……我肯定闯祸了。” “还算不太笨,你能想到这些就好,以后谨慎着点,没什么事了。”陈无忌摇头,“你老娘这一顿揍给你揍得轻了。” 陈群轻声嘟囔了一句,“虽然我做了错事,但我娘做的也不对。” “行了,赶紧回家吧,下午还是跟前两天一样。”陈无忌说道。 陈群弱弱点头。 陈无忌三人穿村而过,上了山。 先照旧在水潭周围看了一圈,陈无忌捞了几只山蟹,以及一堆蝲蛄。 这东西忽然之间多的厉害,随便一个石板一翻就能看到四五只。 甚至还有扎堆的情况。 陈无忌就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地方会蝲蛄泛滥。 这场面,有些惊人。 若是放在后世,仅凭这些东西就能换不少的银子。 “你们两个在这里捞蝲蛄,注意着点身边。这地方蛇虫比较多,如果有什么不对,就高声喊叫,往陷阱那边跑,我先去看看陷阱。”陈无忌吩咐了一句,抓蝲蛄这种事太费时间,让袁进士两兄弟做正好合适。 “知道了,无忌哥。” 陈无忌随即跨过小溪去了西边。 大的猎物还没看到,倒是先让他看到了飞鼠。 两只蠢萌的小老鼠正在林间嬉戏,陈无忌拔腿就追了上去。 五灵脂是他目前遇到的回报最大的山货,既然遇见了就不想放过。 大概是感受到树下这个人类的不良居心,两只飞鼠迅速穿梭在树枝之间,叽叽喳喳的叫着往前面跑去。 它们好像还是一个窝里出来的崽,居然没有分道扬镳,而是衔尾奔逃。 “小老鼠,何必这么执着于逃命呢?去我家,往后吃的东西都不需要你们自己找,还有非常舒服的窝,你们只需要开心的玩,然后吃喝拉撒即可。”陈无忌高声喊道。 结果两只小飞鼠跑的更快了,喳喳叫个不停。 虽然语言不通,但听起来似乎并不是什么好话。 第135章 与狼群的战争 陈无忌一路追赶,渐行渐远。 前方的林子忽然变得茂密起来,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漫。 陈无忌猛地停下脚步,警惕的扫视着周围。 “卧槽了,你们两个小王八蛋这是把我带哪来了?” 林子里有血腥味,可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还这么浓烈,明显是新鲜的。 周围怕是会有猛兽。 陈无忌缓缓取下了背在身上的弓箭,弯弓搭箭。 “吼!” 忽然,一道猛烈的兽吼声从陈无忌的左手侧传了过来。 陈无忌脸色猛然大变,扭头就跑。 靠! 是老虎! 当了快一个月的猎人,一直都是陈无忌给猎物挖陷阱。 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被猎物反向带进陷阱里。 而且给他挖坑的还是两只小飞鼠。 真他娘的离了个大谱。 陈无忌跑的飞快,一边跑,一边骂娘。 林子里忽然传来巨大的响动,紧接着一只斑斓猛虎跳了出来。 吼声如奔雷,震的林木哗哗抖动。 云从龙,风从虎,腥风扑面! 陈无忌瞬间头皮发麻。 完蛋!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窜出一只皮毛干枯,瘦骨嶙峋的老狼。 陈无忌猛地一个急刹车,抬手一箭打了出去。 心态彻底爆炸。 人生最糟糕的局面出现了。 真前有狼后有虎。 可是虎狼这两个东西怎么会凑到一起? 这不科学! 老狼身体灵活的一扭,躲过了陈无忌射出的利箭,如利箭般扑了过来。 这一切说时迟,其实只是眨眼之间的功夫。 陈无忌根本没机会再度搭箭。 他迅速收掉弓箭,抽刀的瞬间就一刀劈了出去。 横刀劈碎了山野的风,迎面落向了老狼那张狰狞大嘴。 这种又老又瘦的狼是最凶残。 瘦意味着它吃的不好,肚子填不饱的狼盯住一个猎物是绝对不会松口的,而老则代表着它的奸诈。 狼这种东西智力不低,越老越奸。 横刀带着陈无忌全身的力量重重劈下,一刀斜着破开了老狼的脖颈。 一刀毙命! 万幸,家传的这把刀足够锋利。 就在刚刚的那一瞬间,老狼扭了一下脖子,还试图躲避刀锋,从另一侧扑咬陈无忌的脸,只不过它稍微慢了一点。 一步慢,就要命! 刚刚那一步,陈无忌要是慢了,没的就是他的命。 陈无忌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极快的响动。 他毫不犹豫,扭身迅猛挥刀! 他本以为猛虎扑了过来。 结果,又是一头狼。 陈无忌一刀挥了个空。 那头灰狼四爪腾空,灵巧的躲过陈无忌的刀锋,落在了一旁。 它呜咽着,狼头向下凶残的盯着陈无忌,再度摆出来了进攻的姿态。 周围忽然再度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又有两头嘴角染血的狼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呈一个三角形堵住了陈无忌的前路。 而直到这个时候,陈无忌才发现,最先窜出来的那头老虎受伤了,正匍匐在不远处舔着爪子上的伤口。 它身上到处是爪印,脖子上的位置更是被撕咬掉了一大块。 陈无忌终于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了。 那两只小飞鼠带着他钻进了虎狼的战斗圈。 明明那么蠢萌的两个小东西,怎么心眼这么黑? 他只是想要它们的粑粑,再顺带给它们一个新家而已。 那俩小玩意居然想要他的命! 太可恶了! 虽然明白归明白,但眼前这个地方真的像极了他的葬身之地。 三只狼,一只老虎。 陈无忌虽然力量过人,但终究不是万人敌的项羽、吕布。 这怎么打? 就应该早一点把火药手搓出来的。 唯有那东西才是这虎狼成群的山野间,打猎采山货的必备良器。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滚一边去,你们的同伴死的这么凄惨难道都看不见吗?也想死是不是?滚!”陈无忌怒声大吼,声音自丹田发力,气势十足。 遇见这样的凶兽,绝对不能怂,气势一定要足,要狠。 这样做,至少有一线希望可以震退它们。 三只狼同时间匍匐下了前半身,龇牙咧嘴的呜咽了起来。 它们不但没退,反而更凶了。 陈无忌目光同样凶狠的盯着这三头狼,耳朵随时注意听着周围的动静。 他怀疑附近还有别的狼。 狼群围攻,很擅长引诱突袭。 几只狼前方引诱,吸引注意力,别的狼埋伏在一旁伺机而动。 这些东西不动则已,一旦动了,盯上的必然是脖子这些薄弱之地。 狼在这些地方和人很像,都以让猎物丧失行动力为第一前提。 它们不像老虎或者熊,全靠力量取胜。 人家是有战术,有技巧的。 陈无忌右手边的那只狼忽然动了,它猛地向前一跃,扑了过来。 “孽畜找死!!” 陈无忌震天一声大喝,迅猛挥刀。 就在这个瞬间,左侧那只狼也窜了过来,咬向了陈无忌的脖子。 “滚!” 陈无忌身体一个侧转,迅速从箭囊中抽出一把箭捅了出去。 刀劈到了空处,倒是左手中的箭结结实实扎在了那只狼的咽喉下面。 只是陈无忌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凌厉的劲风,浓烈的带着腥臭的血腥味差点让他一口气背过去。 后面果然还有伏兵。 陈无忌下意识的想来个驴打滚躲过这一劫,可猛然惊觉,他要是倒在地上后果更麻烦。 狼的速度奇快,他要是稍微慢一点就彻底翻不起来了。 电光火石间,他向一侧倒去的老腰猛地一个扭转,以一个轻则扭伤腰,重则脊椎受损的姿势非常艰难的身体一转,同时一刀劈了出去。 万幸年轻的资本让他的腰只是拧了一下,并不是很疼。 他都不知道身后的狼在哪个位置,完全是乱劈。 但他这无视野的一刀,居然还劈中了。 那头贱的要死偷袭狼,被他来了个一刀两断。 一刀退敌,陈无忌迅速往大树旁边靠了一下。 抬头看去,狼死了已有三只,但还有三只存活。 且不知道周围的林子里还有有没有藏其他的伏兵。 今日这是要交代在这儿啊。 第136章 摸摸虎头 陈无忌扶着树大口的喘息着,心里想乐观都乐观不起来。 就在此时,一道猛烈的兽吼声忽然响起。 紧接着那只受了伤的斑斓猛虎,猛然跳了出来,如钢索一般的尾巴横空一甩,将一只狼抽了出去,咚一声砸在了粗壮的树干上。 老虎的力量太大,那只狼的脊椎很明显的断了,软软倒了下来。 在这电光火石的同一瞬间,老虎一口咬住了另外一只狼的脖颈。 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那只狼的身体就软了下来。 当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猛虎虽伤,犹有余威。 但陈无忌心里却更苦了。 完踏马个犊子! 陈无忌本以为那头老虎在狼群的围攻下,早已失去了再战之力。 如今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它虽然伤的厉害,可毕竟是山君,依旧能一巴掌毁灭了他。 老陈心里苦。 趁着老虎跟最后一只狼缠斗,陈无忌悄悄的,缓缓往后挪动了脚步。 只是刚走了两步,林子里就安静了下来。 最后那只狼好像死了。 陈无忌一回头,正好对上了猛虎那双淡漠无情的眼睛。 陈无忌嘴角僵硬,站定了脚步。 耳朵不要这么好嘛,这多尴尬啊。 老虎静静的看着陈无忌,那双充满威严与杀气的眼睛,看不出任何的波澜,在这双野性的眼睛里,陈无忌完全就像是个死物。 它看,陈无忌也看。 哪怕马上就要死了,但陈无忌也不能失了人的威严! 就在这时,猛虎忽然席地卧了下来,并将头扭到了一旁。 陈无忌猛地松了口气,悄悄的,再度缓缓挪动了脚步。 赶紧跑吧。 不料他这一动,老虎又猛地看了过来。 陈无忌:…… 大哥你啥意思啊? 有什么吩咐你说,我肯定会听的。 猛虎不语,只是静静的盯着。 陈无忌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敢动了。 这老虎虽然没有对他动手,但明显就是不想让他走。 动物的心思你别猜,猜也猜不到。 似是见陈无忌没有了想要逃跑的意思,老虎收回目光,低头开始舔舐自己的伤口。 它外号大猫,是有原因的,不管是姿势还是动作都和猫没什么两样。 狼群给他造成的伤害很大,有很多处伤口都深可见骨。 “虎哥,要不我给你找点儿草药敷一下?那玩意比舔管用。”陈无忌壮着胆子说道,他感觉这头老虎暂时好像没打算要他的小命,那不如试着套套近乎。 虽然蠢是蠢了点,但万一呢? 反正打也打不过,跑又跑不了。 猛虎扭头又看了陈无忌一眼。 但这一次只是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那我……去找草药了啊?” 陈无忌死死盯着老虎的反应,缓缓挪动了两下脚步。 老虎这一次没有再看过来。 它好像真的听懂了一样。 低头舔舐着伤口,无动于衷。 有戏,好像真的有戏。 陈无忌一点一点走了出去。 猛虎没有看过来,也没有暴起追他。 卧槽! 这家伙真听懂了? 缓缓的,陈无忌离开了这片区域,然后发足狂奔。 谁敢相信,这老虎居然还是个通情达理,讲人情世故的。 但,傻子才会真的给它找草药。 赶紧逃命吧。 陈无忌一口气跑出去了大概两三百米,正要松一口气时。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动静。 陈无忌猛地一扭头,人彻底的麻了。 那只老虎一瘸一拐,缓慢的跟了过来。 不是,这对吗这? “虎哥,我在找,就是不好找,药材比较难得。”陈无忌彻底的没辙了,装作在周围寻找草药的样子,同时步伐往远处挪。 这老虎,似乎真有点儿成精了的意思。 可陈无忌实在无法相信这家伙真的听懂了他的话,太不科学了。 陈无忌磨蹭着,试图拉开和猛虎的距离。 可他走,老虎亦步亦趋的跟,距离不但没有拉开,反而缩减了。 并且,就这磨洋工的片刻功夫,草药居然被他找全了。 这林子里,想找药一点都不复杂。 一脚踩下去,就能踩中两三样。 只是名贵的不好找而已。 陈无忌看了看手中的药材,他牙一咬心一横,决定赌一把! “虎哥,药找全了,要不你躺下来,我给你处理一下?”陈无忌生无可恋的说着,脑子差点转成了一档下,油门干到底的转速,思索着还没有其他的脱身之策。 猛虎在陈无忌不远处停下了脚步,仰头打了个哈欠,忽然卧下了。 陈无忌目光猛地呆滞。 卧…… 它真的卧下了。 “虎哥,咱俩商量商量,我给你治伤,你可千万别咬我啊!”陈无忌拿手将药草搓揉成了一团,壮着胆子走了上去。 身为一个猎人,他竟然被一只老虎逼得没得选了。 这事的诡异程度仅次于聊斋。 陈无忌步伐沉重的走到了老虎跟前。 它,依旧没有动。 陈无忌也没有在它的眼神中看到杀气。 陈无忌:……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虎哥,先说好,这药稍微有些疼,你可别急眼啊!”陈无忌提醒道。 与虎谋皮就已经是一个很恐怖的成语了。 这给虎上药,简直就是他娘的在刀尖上蹦迪。 但更要命的是。 他还没得选。 陈无忌小心翼翼的,将一坨被他搓揉的黏糊糊的草药,拍在了老虎的脖子上。 “吼!” 老虎猛地嘶吼一声,忽然低头一口咬在了地面上。 陈无忌被吓了一跳,一蹦子就跳了出去,“虎哥,我是在救……嗯?” 看到老虎塞满嘴的杂草和泥土,他有点儿懵。 这老虎…… 貌似有点儿讲究。 更令陈无忌震惊的是,他竟然在这只老虎的眼中看到了委屈的眼神。 “我刚刚都说了,药有点儿疼,但是,但是好的快!”陈无忌义正辞严说道。 他好像真的可以稍微放心一点了。 “忍着点,乖啊!” 陈无忌抬手将又一坨草药敷了上去。 “吼!” 老虎呜咽一声,低头又是一口土。 地面都被它咬出来一个小坑。 陈无忌再度跳了出去。 他警惕的看了片刻,见老虎没有其他的动作,从自己的衣服上扯下几块布,“虎哥,我给你包扎一下,你千万稳着点啊,小心你的牙齿。” 第137章 报仇 陈无忌手握布条,小心翼翼的再度凑了上去。 老虎咬着满口的泥土和杂草,一动不动的等着陈无忌帮他包扎好了脖子上最严重的伤口。 似乎,它也有点怕陈无忌误会,脖子一直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就那么硬挺挺的扭着,看的陈无忌都觉得脖子酸。 这点小活,给陈无忌干了满身大汗,衣服都湿透了。 将布条打结,陈无忌狠狠松了口气。 童话故事都踏马不敢这么写。 看着老虎毛茸茸的大脑壳,陈无忌忽然有个小小的冲动。 有点想挼…… 他缓缓伸出了手,很轻柔的摸了上去。 卧槽,这手感。 陈无忌激动了。 就凭这个动作,他应该算是站在猎人的巅峰了吧? 这可是老虎脑袋啊,试问还有谁敢?! …… 陈无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帮这头斑斓猛虎处理好了伤口。 他也因此牺牲了一件外裳。 老虎的体型太大,包扎起来格外的费布料。 做完这一切,陈无忌觉着老虎应该会离开,或者放他离开了吧? 结果,它又不! 陈无忌好说歹说的说了一大通,结果他这边脚步一动,老虎立马跟上。 “虎哥,伤口都包扎好了,你这还跟着我干嘛?你别这么搞,我害怕!”陈无忌紧张的扭头说道。 “你也别惦记着跟我回家,我可养不起你。就我这点家底,两天就得被你吃破产。” 老虎不语,只是一味的跟着。 陈无忌走它就走,陈无忌停,它也停。 这给陈无忌彻底的搞懵了。 这老虎这是把他当成什么了? 就在这时,站姿有些慵懒的猛虎,忽然浑身肌肉绷起,威严十足的黄色眼眸瞬间杀气迸溅,恐怖的威慑力从身上凶悍的散了出来。 “我日,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陈无忌被吓了一跳,慌忙横刀在手。 这头大家伙要是真对他动手,跑是肯定跑不赢的,只能尝试硬刚。 不料,老虎并没有看陈无忌,反而蹑着脚步,窜进了左侧的树丛里。 它走的很优雅,也很沉稳,但压迫感十足。 这是老虎捕猎前的征兆。 陈无忌正懵神间,林子里传来了一声低吼。 强大的穿透力,让树叶哗啦啦一阵抖动。 陈无忌看不清楚,只隐约瞥见了猛虎奋力一扑的身影。 看起来,这头老虎对他真是齿下开恩了。 林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片刻后,老虎拖着一头麂走了出来。 它走到陈无忌五六步开外,扔下嘴边的猎物,深深看了陈无忌一眼,又抬爪压了压那头已经死透了的麂,缓缓转身离去。 不多时便没入树丛不见了身影。 陈无忌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了下来,看着地上的麂,脑子有些空白。 所以…… 这是老虎给他的还礼? 它一直跟着只是为了跟上他,同时找周围有没有猎物? 这头老虎该不会就是他在山顶平台见到的那两只之一吧? 他打到的第一只麂,可就是从那两只老虎的虎口里抢来的。 但不管怎么说,生死危机算是解除了。 “谢了啊,虎哥,这种好事以后可以多来点!”陈无忌喊了一声。 管他老虎能不能听得懂,自己的态度得有一个。 陈无忌扛起麂还带着热度的尸体,脚步飞快的赶到了水潭边。 袁进士两兄弟并不在这里,潭边只有一个装了一小半的麻袋。 “袁进士!” 陈无忌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片刻后,山上面传来了回应,“无忌哥,在这呢,马上下来。” 不多时,袁进士两兄弟拖着麻袋快步跑了下来。 “哥,你看,好多蝲蛄,可以让我们炒好多顿了。”袁进士邀功一般冲陈无忌展示他们二人的收获,麻袋都快装了一半了,确实多。 陈无忌还真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么多的蝲蛄。 应该是生态环境太好的缘故。 毕竟,这是几乎没有任何污染的原始环境。 “把东西先放在这里,跟我去搬猎物!”陈无忌吩咐道。 足足六头狼,他并不想浪费了。 “无忌哥,还有猎物?”袁秀才惊讶问道。 “今天运气有些衰,也有些好。”陈无忌笑了笑,“快走。” 该说不说,他今天可真是走了狗屎运的一天。 运气不能说糟糕,反而应当说是好的离谱。 陈无忌沿原路返回,找到了刚刚和狼大战过的地方,“搬!” “无忌哥,你……你遇到狼群了?”袁进士的表情有些惊恐。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赶紧搬,搬完就跑,今天山上不太平。”陈无忌左右肩各扛了一具狼尸,拔腿就走。 “我不止遇见了狼群,还碰见了老虎,刺激吧?”他边走边说道。 袁进士两兄弟闻言,哪还敢多言,吃力的扛起狼尸匆匆跟上。 “无忌哥,你居然打赢了狼群和老虎,比传说中的万人敌都厉害!”袁秀才满眼崇拜的看着陈无忌的背影,神色激动而亢奋。 陈无忌步伐飞快,“是我和老虎一起打赢了狼群,我可没有那么厉害的本事能把狼群和老虎一起给打赢了。” 那玩意,别说是他了,就算武松来了,也得成为口粮。 这些话袁进士两兄弟都能听懂。 可连在一起的意思,他们就都有些懵了。 什么叫和老虎一起打赢了狼群? 人和老虎还能联手? “无忌哥,你好像在给我们讲话本故事。”袁进士弱弱说道。 “很扯是吧?我也觉得很扯,差点都给我吓尿了。”陈无忌摇头说道。 方才的事情,他此刻回想起来都有一种恍惚感。 但却是实实在在真实发生的。 “无忌哥,真的啊?”袁进士震惊问道。 “真的。” 袁进士两兄弟满眼的难以置信。 和老虎合作,这事…… 确实是太扯了。 但他们相信陈无忌说的。 所以,这个事就更扯了。 三个人搬了两趟,才将猎物全部弄了回来。 快到水潭附近的时候,陈无忌再度看到了飞鼠。 还又是两只。 那两个蠢萌的家伙正在枝头嬉戏,蹦蹦跳跳的玩的好像挺开心。 瞧见这俩家伙,陈无忌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放下肩膀上的狼,迅速弯弓搭箭,“敢把我往狼群里面引,你们两个小王八蛋已有取死之道!别以为我想要你们的粑粑,就会手下留情,给我死!” 第138章 过于礼貌的山君 不管这两只飞鼠是不是之前的两只,陈无忌就当它们是了。 谁叫它们长得那么像。 利箭破空而去,一只飞鼠应声落地。 经过数次生与死的磨炼,陈无忌箭法大涨。 他现在打移动靶已经相当从容了。 “还有你!跑哪里去!”陈无忌再度搭箭,盯上了另外一只。 因为同伴的死去,另外那只被吓尿了,正在仓惶逃跑。 “我今日给你表演一下什么叫杀鼠取粑粑!”陈无忌怒喝一声,利箭脱手。 箭矢划破了充满草木清香和腐味的空气,把那只正在滑翔的飞鼠变成了一个飞鼠烤串。 陈无忌冷哼一声,潇洒收弓。 “这就是胆敢戏弄于我的下场,小孽畜。” 陈无忌三人回到水潭边的时候,意外的发现放在那里的麂,从一只变成了两只。 “无忌哥,这麂好像死了会变身。我明明记得只有一头来着,这怎么忽然间变成了两只?”袁秀才惊讶问道。 陈无忌看向了周围。 林子很安静,只有阵阵鸟鸣回荡。 他并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身影。 一头死去的麂肯定不会变身分裂,把自己从一个变成两个。 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一个可能。 有人又来还礼了! 袁进士解下身上的刀,拿在了手中,“无忌哥,山上还有别人,他们怕是把我们的猎物想占为己有?” 他以为是别人打到的麂。 “不用担心。”陈无忌摇头。 “秀才,你下山一趟,喊一下你三叔,让他拉牛车过来。” “哦。” 袁秀才领了陈无忌的吩咐,迅速下了山。 “无忌哥,如果不是还有别的猎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多出来一头麂?”袁进士还在考虑这个问题,小脸上满是担心。 “老虎送来的。”陈无忌淡淡说道。 “啊?!” 袁进士懵了。 这话他怎么好像有点儿听不懂。 老虎,给猎户,送猎物? 他在老人讲的那些故事里都没有听到过这么离谱的事。 “很惊讶?”陈无忌扭头问道。 袁进士低头,怎么能不惊讶? “惊讶就对了,我也惊讶。”陈无忌轻笑。 神仙岭方圆百姓视麂为山神,但他感觉这山上的老虎才应该是山神。 老虎本为山君,乃山兽之君。 再加上这头老虎今日玩的这一手好活,当个山神很合理。 这家伙聪明的有些过分了。 “走,我们先把这些猎物运到山下。”陈无忌说道。 袁进士还在深深的自我怀疑中,“无忌哥,要不我往下运,你在这儿先盯着,万一不是老虎,而是有人真盯上了我们的猎物呢?” “不用担心,这头麂一看就是被猛兽咬死的,不是猎人的手段。”陈无忌扛起麂,顺手又提起装了蝲蛄的麻袋。 袁进士仔细看了看那头麂的伤口,瞬间疑问和担忧没了,只剩下了不知道该怎么去想才能合理接受的震惊。 同时间,他看向了陈无忌的目光也变得崇拜了起来。 无忌哥身上一定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运气好就算了,居然连老虎都亲近他。 这方圆的猎户虽然不多,但也有好几个,袁进士就从来没有听说哪个猎户有这样的本事。 陈无忌和袁进士从山上搬了两趟,陈不仕和袁秀才也来了。 看到堆的如小山一般的猎物,连陈不仕都被震惊到了,“乖乖,两头麂六匹狼,你这伤势刚好就大发神威了?再这么下去,山上的狼怕是就要被你给杀绝了。” “晚上吃狼肉!”陈无忌笑道。 “狼肉不好吃,你要是愿意把麂腿给我分一条,对于你指挥我跑腿这个事情,我一定不会有任何怨言!”陈不仕说道。 陈无忌嫌弃的瞥了一眼,“让你跑这么点腿的代价可真大,狼肉,爱吃不吃。不过,我可以给你准备两坛酒。” “吃!谁不吃谁孙子!”陈不仕喊道,“抠门玩意,天气这么热,不早点吃肉就坏掉了。别省着好吃的吃不好吃的,反倒最后还得吃坏肉。” “没事,现在家里有条件腌,这天气做风干肉就非常好。”陈无忌说道,“你往车上装一下,我歇会儿。” 陈不仕:…… 陈无忌几人拉着满满当当一车猎物穿村而过,引来了无数村民围观。 再次见到他们敬畏的山神变成了陈无忌箭下的猎物,今日倒是没人阴阳怪气,说陈无忌明日必暴毙之类的话了。 更多的反而变成了夸赞和艳羡。 自打陈无忌把袁家兄弟变成了两座光秃秃的坟茔之后,已经很久没人喊他陈傻子了,哪怕是不熟悉的村民,见了也会热络的招呼一声。 “无忌,你这狼肉卖不卖?”有村民围上来问道。 自从陈无忌进山打猎之后的老惯例又开始了。 “卖,四文钱。”陈无忌说道。 狼肉确实不好吃,但好歹是肉。 从陈无忌这儿买比去城里要省好多。 城里的肉价最近和粮价一样飚的飞快,城里人都吃不起了,就更别说村里人了。他们哪怕想改善一顿,给孩子吃点肉都已做不到了。 有村民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家里没余钱了,我拿鸡蛋换行不?” “行啊,粮食也行!”陈无忌喊道,“要换的要买的,等会儿都上我家,我得先歇会儿去,跟狼群干了一架,搞得我腿肚子现在都还有些软。” 村民又是一阵惊叹和夸赞。 人一旦起势,起码表面上那些不好听的话都消失了。 打发走了围观的村民,陈无忌赶着驴车回了家,并以一坛酒的代价将陈不仕留了下来,帮他处理猎物。 这么多的肉需要尽快剥皮处理,该腌制的腌制,该风干的风干。 这么热的天气,放个一天苍蝇都得扎堆。 袁进士两兄弟则被陈无忌打发去城里采买。 处理肉需要不少的香料和盐巴,还有陈不仕心心念念的酒。 陈无忌和陈不仕卸了车,连家门都没有进,就摆开阵势忙活了起来。 沈幼薇听到动静,晃着满头秀发噔噔跑了出来,“夫君,家里有客呢,你别忙活这个了,先见一见。” “谁啊?”陈无忌放下手中的刀子问道。 第139章 张秀儿登门 沈幼薇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陈无忌,语气里带着一股子酸味儿,幽幽说道:“一个姓张的,长得很漂亮的姑娘,还是个大家闺秀呢,身边跟着侍女和仆从,坐马车来的。” “名字叫秀儿?”陈无忌问道。 沈幼薇的莹润的小嘴巴瞬间吊了起来,“连人家的名字都知道,看样子关系不浅呀夫君,只是人家那身份,做妾怕是不会乐意呢。” “快别酸了,那是你仇人的女儿。”陈无忌无语说道。 这家伙,再说下去,醋坛子该要彻底的打翻了。 “哎?”沈幼薇一怔,“张明远的闺女?” 陈不仕闻言,脸色也微微一变,“张明远的闺女怎么会来找你?” “估计是为了给他父亲治病,我之前偶尔见了一次,治好了她的一点小毛病。”陈无忌说道,“我去看看。” 陈不仕拦住了他,提醒道:“顺带旁敲侧击一下,问问张明远在郁南的布置,能问多少算多少,她知道的东西应该比外面的人多。” “知道了。”陈无忌点头。 沈幼薇气鼓鼓的攥紧了拳头,“好想打死她,我看她不顺眼原来是有原因的。” “你可别乱动,这个仇我给你报,不用你亲自动手!”陈无忌还真担心她会做出什么蠢事来。 沈幼薇气呼呼的抱住了双臂,“我没那么冲动,本姑娘是成大事者,能忍,我忍,我先忍着。啊……气死我了。” “乖,先忍一忍。”陈无忌拍了拍沈幼薇的脑袋,进了院子。 对于张秀儿到来,陈无忌完全没想到别的地方。 譬如是打探一些消息什么的。 这东西太不现实,于人家而言,也完全没有任何必要。 谁又会把无意间爬到脚面上的虫子,当个敌人去非常慎重的对待呢? 虫子而已,弄死就是了。 不大但花开的极为繁盛的枣树下,霍三娘正陪着张秀儿坐着。 “秀儿姑娘今日前来是有何事?”陈无忌开门见山问道。 张秀儿起身,颇为客气的冲陈无忌微微颔首,旋即说道:“家父的头疾近来愈发严重了,方圆的名医都请到家里看了,皆束手无策。” “我本不欲打搅先生,但事关家父病情,只能冒昧登门,还请海涵。” 张秀儿比他爹像个人多了。 “嫂子,帮我泡杯茶。”陈无忌说着,抬手示意张秀儿坐下聊。 “连宫中御医,那么多名医都束手无策的顽疾,我一介乡野猎户又能有什么办法?令尊近日怕是操劳的事情太多了,歇一歇或许管用。” 张秀儿轻轻叹了口气,“家父自从归乡之后,族内族外的事情皆需他亲力亲为,虽有我两位兄长从旁帮衬,可举凡大事,兄长们也做不得主,还是需请示家父。我也曾劝过,但无济于事。” “还望先生能想想办法,秀儿感激不尽,愿奉百金为诊资。” “百金啊,还真是有些诱人,但没办法就是没办法。”陈无忌轻嘲摇头,真够豪横的,城外流民遍野,为了一顿饭食卖儿卖女卖自己,可堂堂御史大人,抬手就是百金起步。 这世间的差距,何其荒谬。 陈无忌继续说道:“心病需要心药医,头疾也需从根子上入手,再辅以药石。我们常言说,因为某某事情而头疼不已,这并非只是一个比喻。事,确实会让人头疼,越是麻烦的事,头越疼。” “若名医皆束手无策,秀儿姑娘不妨从事上下手,然后再延请名医看一看,届时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陈无忌的坑挖好了,而张秀儿也跳的毫不犹豫。 她根本没有意识到陈无忌这话有什么问题,蹙着眉头就跟陈无忌吐槽了起来,“家父做的事情我极少打听,他一向不喜欢我身为女儿身去掺和家里的事。我也是通过兄长才听闻了一些事,确实挺烦人的。” “家父近来为流民之事而烦恼,王县令不作为,处处使绊子,致使家父的很多办法都不得施行。” “除此之外,朝中似乎也发生了一些事。我听兄长念叨过几次,好像是……河州通判上了折子弹劾家父,还有……好像还有一个来着,我给忘了,总之家父最近遇见的事情挺多的。” “这些事,我一个女儿家,别说是为家父出谋划策了,连打听一下都要被他斥责,如可奈何?” 陈无忌两手一摊,“如此,那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拜托先生,救救家父,小女感激不尽。”张秀儿起身,诚恳说道。 陈无忌一脸无奈的说道:“令尊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确实无从下手。若能治,我也很想挣了秀儿姑娘的百金诊资。” 张秀儿幽幽叹息了一声,神色楚楚可怜。 陈无忌见状说道:“我方才说的办法,秀儿姑娘可以想办法试试,从事上下手,让令尊放宽心绪,莫要操劳过甚,情况会缓解的。” 他话都这个程度了,但张秀儿还是不死心的问道:“先生,能不能随便开个方子,我拿去给家父试试?” 陈无忌实在想不明白她对他哪里来的这么大信心。 苦笑了一声,陈无忌说道:“秀儿姑娘,方子不是乱开的,恕我爱莫能助,你还是另寻他策吧。若能治,我也不会与你说这些。” “那好吧,叨扰先生了。”张秀儿端庄起身,又很客气的跟陈无忌颔首一礼,这才带着她的侍女离开了陈无忌家。 她前脚走,后脚霍三娘端着泡好的茶走了过来,“走了?” “嗯。”陈无忌轻笑说道,“嫂子,我是真的渴了,不是为了把你支开。” “一样,我在旁边,你们谈话也多有不便。”霍三娘将茶壶放下,给陈无忌倒了一杯,状似随意的问道,“她来找你什么事?” “她先前没说?”陈无忌喝了口茶问道。 霍三娘摇头,“她只说是你的故交,特来拜访,我还纳闷你从什么地方认识这样的大家闺秀,她应该是官宦之家出身吧?” “张家大小姐。”陈无忌说道,“找我给她爹治病,我哪敢啊!” 第140章 三选一 霍三娘暗暗咂舌,“身份可真够高的,不过,你什么时候会治病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只是知道几个偏方而已,她的一点小毛病被我碰巧治好了,或许因为这个,让她觉得我是个不出世的名医,误会有些大了。”陈无忌说道。 “若我真有那治病救人的本事,我早就开医馆去了,何必担着风险上山打猎?当郎中肯定比打猎舒服,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霍三娘温声笑道:“你治好了她的病,她自然信任你。” “不明所以。”陈无忌摇头。 “嫂子,准备一些竹竿,今日猎物比较多,需要风干、腌制的不少。” “不卖了吗?”霍三娘问道。 “不卖了,最近流灾严重,肉留着我们自己吃,皮毛卖掉就行。” “好。” 陈无忌喝了几杯茶,就出去和陈不仕一道处理猎物。 “弄到什么消息没有?”陈不仕甩了甩黏连在手上的油脂,抬头问道。 他已经快把两头麂都分割完了。 “还真搞到了一点消息。”陈无忌说道。 “张明远跟河州通判不对付,被此人弹劾,张秀儿说还有一个人,只是她记不得了。” 陈不仕活动着腰杆,一边说道:“河州通判我记得好像姓韩,贫寒出身,此人在河州倒是办了不少的事,有清名。” 顿了一下,他忽然说道,“你如果要送功劳,倒不如送给此人。” 陈无忌摇头,“我觉得还是送给朱县令更好一些。” “为何?”陈不仕疑惑问道。 陈无忌不假思索,给出了自己的理由,“我们陈家的根基在郁南,而在郁南这一亩三分地上,县令拥有更多的实权。” “还有一个原因是,通判与知州本就是天然的政敌。他就算有了功劳,恐怕也没有办法说服知州对张家动手。”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有实权的官吏,利用他手中的职权把张家撕开一个口子。这一点,县令和知州都能做到,但通判不行。” “他的职权已既定了他能做的最多的,就是上奏弹劾。” 陈不仕摇头,“那你怕是对通判的职权有些小瞧了,通判能直接裁决户口、诉讼、水利、钱粮等政务,且能一票否决知州的政令。” “别跟我卖弄啊,我说的是在张明远这件事上。”陈无忌说道。 “张明远摆在明面上的事是贪污受贿,侵占百姓田产,这哪一样归通判直接负责?如果百姓上告,倒是能落到他手中,但问题是要有人上告。” “相比起来,县令能做的事情就多了,虽然官小,但涉及地方上的实权更多。只要他有底气,肯放手施为,可以从很多个方面去撕咬张家。” “御史的权力放在朝堂上虽说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之能,可他却没有影响地方具体事务的权力。” 陈不仕想了一圈,点了点头,“有些道理,那就按你说的来吧。人我已经托请了,现在就看县令什么时候愿意见你了,你准备的礼物呢?” “在院中,等会给你长长见识。”陈无忌神秘一笑。 这个土包子一定没有见过白糖长什么样子,得给他开开眼。 陈不仕翻了个白眼,“好,我看你能让我长什么见识!” 耗费将近两个时辰,陈无忌和陈不仕终于搞定了这足足八头猎物。 看着渐渐朝着西山靠拢的太阳,陈无忌忽然想起了一个事。 他貌似还得去宠幸秦斩红…… 又给忘求了。 还计划着跟陈不仕吃个酒。 这吃个屁。 招呼袁进士两兄弟洗了一些蝲蛄。 陈无忌炒了一大锅,给陈不仕盛了一盘子后,便客气的将他请出了门。 让他带着菜带着酒去找陈骡子喝。 对于陈无忌这种行为,陈不仕没有丝毫的不适,反而极为满意。 他在乎的压根不是和陈无忌一起喝酒,只是酒菜而已。 陈无忌拿食盒装了一封炒好的蝲蛄,在傍晚时分离开了家门。 夜不归宿去找别的女人玩,这个借口可不太好找。 陈无忌在心里转了好几个圈,最后给嫂子她们编了个宴请亨通商行少东家,谈一谈往后合作的理由。 …… 三里铺。 陈无忌赶到的时候,秦斩红正在备马。 段英雄站在一旁,疯狂给陈无忌使眼色。 只一眼,陈无忌就明白了。 这女人又准备杀到他家去找他。 在秦斩红发火之前,陈无忌率先一步,举了举手中的食盒,说道:“给你准备一点好吃的,稍微耽搁了一些,不算晚吧?” 秦斩红明亮的眼波里泛着杀气,握紧了手中马鞭,“山野之地能有什么好东西?莫不是又在为你迟来找理由!” “山珍海味可是好吃的代表,它们无不来自山野海疆。”陈无忌说道。 秦斩红从马上跳了下来,沉着脸说道:“段英雄,准备绳子,这东西要是不好吃,给我把他绑树上抽五十鞭子。” “是!” 陈无忌:…… 等会一定撞死你! 陈无忌拎着食盒走进了秦斩红的房间。 因为路途较近,爆炒蝲蛄还是热着的,并不需要再加热,就能直接吃。 一袭红裙的秦斩红翘着修长的双腿,一脸嫌弃的夹了一个,“这如何吃?” “咬着吃。” “我问你吃哪个位置?” “牙口好全部都能吃,牙口一般就吃尾巴和虾黄。” 秦斩红不爽的斜乜了陈无忌一眼,很小心的浅尝了一口。 “如何?”陈无忌笑呵呵问道。 秦斩红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剥虾。 吃了七八个后,她歪了歪头,语气平淡的吩咐了一句,“去把门关上。” “不进城了?”陈无忌问道。 她这个眼神一出来,陈无忌就知道她要干什么。 瘾大的简直离谱。 “去,但并不妨碍我先玩一玩我的玩物,你说呢?”秦斩红戏谑轻笑。 陈无忌骤然黑了脸。 女人,你不要太过分了! “换个说法,要不然不伺候!”陈无忌扭头傲然说道。 秦斩红审视的看着陈无忌,嘴角勾起了一抹戏谑的笑意,“你想要什么样的称呼?” “夫君、老公、爸爸三选一。”陈无忌说道。 第141章 秦斩红的条件 秦斩红眼帘微垂,“后两个是什么意思?” “我老家的方言,夫君和兄长的意思。” “你想听哪个?” “让你喊夫君肯定不现实,我也不奢求,喊个兄长总不过分吧?” 秦斩红嗤笑了一声,“你倒是有先见之明哦,但为何不让我直接喊你兄长,反倒是要用方言。” “不用方言,你能喊得出口?” “不能!” “那不就得了。” “倒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个条件!” “说!” 秦斩红那双魅惑的眼眸弯了起来,忽然踢掉脚上的鞋子,将那小脚放在了椅背上。 “帮我捏捏脚,捏捏腿,我就答应你!”秦斩红嘴角噙着笑意,目中带着如水波般分明的挑逗。 这哪是什么条件啊,这不纯纯送菜嘛! 强忍着发笑的冲动,陈无忌的表情变成了愤懑不乐的模样。 装,必须往死里装。 他坐了下来,握住了秦斩红小脚。 开始按了起来。 “行吗?”陈无忌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闷闷问道。 “还别说,你这捏的竟然还挺舒服。”秦斩红有些意外的赞叹了一句。 陈无忌轻哼说道:“我本来就会。” 学中医的掌握穴位是前提,这点手法他还真认真学过。 秦斩红水波荡漾的眼眸里忽然泛起一丝危险的光芒,“这么说,你经常给别的女人这么按了?” “我学过几日的郎中,按的是穴位,你想什么呢?”陈无忌无语说道。 带点儿瘾的女人想法都这么不正经。 秦斩红不悦的瞥了一眼陈无忌,,“往上点儿。” “啊?还网上?那还是腿吗?”陈无忌说道。 “随便你,反正我不介意。” 秦斩红抱着双臂饶有趣味的看着陈无忌,依旧占着高姿态。 她似乎认为,哪怕到了这一步,依旧还是她在惩罚陈无忌。 可很快,她的神情就变了。 …… 陈无忌喜欢主动的女人。 更妙的是,秦斩红很愿意尝试一些新鲜的东西。 照这个趋势下去,距离完全开发只是时间问题。 只不过,这种喜欢陈无忌暂时还不能肆无忌惮的表现出来,免得戳破这点东西让这女人暴走。 这让陈无忌颇为遗憾。 风歇雨后,秦斩红整理好了裙子,吃吃娇笑道:“今日还算不错,比之前勇猛了许多,那就叫你一声吧。” 陈无忌:…… 虽然他喜欢主动的女人,但她一点也不喜欢秦斩红这说话的口气。 刚刚还是收拾的轻了。 “那你叫吧。”陈无忌没好气的催促了一句。 秦斩红抬眸,“我刚刚不是说了吗?” 陈无忌:“……?!” “你这是在逗我玩呢吗?” 陈无忌一脸无语的看着她说道。 秦斩红吃吃笑了起来,凑近陈无忌的耳边,乖巧的喊了一句。 “这下,满意了吗?” 陈无忌登时笑出了姨夫笑,满意了。 很满意! 就是可惜有点不是时候。 这时候喊稍微差了点意思,但也还行。 秦斩红穿好了衣裙,整理了一下有些杂乱的秀发,“走吧,跟我进城。” “你不去沐个浴?” “去城里开间客栈,此地多有不便。”秦斩红说道。 第142章 被坑了 陈无忌和秦斩红卡着郁南城关城门的最后一刻进了城。 秦斩红熟门熟路的走进了一家名为醉八仙的酒楼,要了两个房间。 这是一家集吃饭住宿于一体的酒楼,比李四分茶的规模还要大许多,楼高足有五层,是整个郁南为数不多的高层建筑之一。 秦斩红要的房间在最高的五楼,推开窗一眼能看尽半个郁南城。 陈无忌住的这间房窗户恰好对着北边,东市、县衙、李四分茶这些他熟悉的地方一眼全部都能望见。 甚至于,隐约还能看见羊记铁匠铺前不断蹿升起来的火苗。 不出意外,老羊这会儿肯定还在拼命。 就欠下的那些铁锅,他这几日想休息是不可能了。 房门忽然被推了开来,秦斩红连个礼貌都不讲,就直接走了进来。 她手中拎着一壶茶放在了案几上,婀娜妖娆的身姿如扶风柳一般往榻上一倒,将右胳膊支在窗棂上,侧头看向了外面有些冷清的街头,“你就不好奇,我今日为什么喊你进城?” “你们皇城司的事情,我不想多打听,我还想多活几年,你也别跟我说。”陈无忌说道。 秦斩红轻笑,“告诉你也无妨,不用这般紧张。” “郁南背靠神仙岭,山中有很多的宝藏,这一点你身为猎户该是清楚的。话说,你为什么只打猎,从不惦记着弄一些名贵的药材呢?据我所知,有些人靠着采药可是弄到了海量的银钱。” 陈无忌有些茫然的看向了秦斩红,“你喝得是茶,怎么说话跟喝大了似的,说的是山里的宝藏,怎么忽然又扯到药材上去了?” “药也是宝藏嘛,只是忽然想起了而已。”秦斩红慵懒说道。 陈无忌摇头,“谁靠着在山里采药弄到了海量的银钱?运气有这么好?寻常的药材倒是不少,可真正名贵的目前我还没遇到。” 不过他活动的区域比较固定,没遇见,好像也不算稀奇。 秦斩红轻笑,“有些人。” 陈无忌无语,“你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那你在山中有遇到矿产吗?譬如铁!”秦斩红问道。 陈无忌直言,“我不认识。” 这个东西还真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 如果把铁矿石摆到他的面前,他或许还能猜一阵。 可要是在野外遇见,他九成九的概率认不出来。 秦斩红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反而很突兀的问道:“你知道这家酒楼是谁的吗?” 陈无忌盯着秦斩红上下看了看,“话说,我刚刚搞得好像不是你的脑子吧?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你到底要说什么?直接点!” 他都快被秦斩红这跳脱的思路给整懵了。 秦斩红翻了个小白眼儿,“我最近查到了一些东西,醉八仙是张家与西南夷交易的据点。每月的中旬,西南夷的商队会从河州而来,打着贩卖香料的幌子转悠一圈之后,在此地休整,然后拉走铁矿石、盐巴和名贵药材。” “我刚刚说的有些人就是张家,他们一直派人在山中采矿,采药,然后走私给西南夷。这条商道是张家非常重要的一个营生,为此他们甚至不惜代价在沿途养寇,劫掠他人,保护自己。” 陈无忌的脸色瞬间严肃了起来。 西南夷是大禹西南多个小国的合称,甭管他们自己叫自己什么,在大禹官方的记录中,全部都是夷。 “你跟我说这些东西没事?”陈无忌沉声问道。 “没事啊,能有什么事,大不了把你一刀砍了呗。”秦斩红莞尔,笑的风情万种,直勾人的小魂。 陈无忌:…… 秦斩红咯咯笑了起来,“既然我跟你说,那自然是可以说的。” “所以今日是张家和西南夷交易的日子?”陈无忌慎重问道。 秦斩红指了指楼下,“二楼住的客人就是那些西南夷。” 陈无忌隐约猜到了秦斩红今日带他来的目的,但又有些奇怪,“盐铁乃是朝廷专卖,有这一条应该足以要了张明远的小命。只是我不明白,你既然都已经掌握了线索,连对方交易的具体日子都知道,为什么不直接带人暗中包了此地,来个人赃并获,反而孤身前来?” “我的身份暂时还未到泄露的时候。”秦斩红摇头,“今天不是我孤身前来,而是你孤身前来,要查这个案子的人是你哟。” 陈无忌的眉头瞬间拧到了一起,“你在给我开什么玩笑?” 这女人癫了吧? “你不想搞垮张家?据我所知,张明远对你可是下了必杀令。”秦斩红幽幽说道。 “周不平是张家耗费了大量钱粮养起来的,在郁南的位置很关键。你觉得你是个小人物,可在张明远那儿,他可是恨死了你这个坏他好事的小人物。” “我有更好的办法,不需要闯这龙潭虎穴!”陈无忌摇头。 “我看你纯纯就是想搞死我,我本来就快凉了,你还给我挖这深坑。且不说我能不能从对方的老巢里查到什么东西,哪怕侥幸查到了,只要消息有一点泄露,张明远一定会不择手偶弄死我的,等不到天亮的那种。” “除非你有十足的理由说服我,否则我不会趟着浑水。” 张家和西南夷的交易必然慎之又慎,绝对少不了明里暗里的护卫。 他跟个傻子似的一头扎进去,不是纯纯找死? 这女人对他好像有点儿过分高看了。 “你在山上强行夺走我少女身的时候,可没有这么怂!”秦斩红恼怒说道。 陈无忌尬住了。 这个把柄秦斩红怕是得拿捏一辈子。 “你先说要怎么做吧。”陈无忌叹了口气说道。 看在人家身为皇城司的大官,不但没有要他的小命,还那么大度的隔三差五送温暖的份上,先听听吧。 如果刨除身体上的这点关系,这个女人实际上比张家更难缠。 得罪不起啊! 秦斩红展颜轻笑,带着几分娇嗔嘟囔道:“这还差不多。” “放心吧,我可舍不得你死,你死了谁来给我暖床?我们这一次能不打草惊蛇最好,西南夷和醉八仙账房的身上都有一本账册,那是他们对账用的东西。我们今日的目标就是这两本账册,搞到其中之一便可。” “我们是有的放矢,不是叫你如无头苍蝇一般去乱碰,只要账本!” 第143章 搞一把大的 陈无忌人麻了。 账本这种事关机密,关系着张明远狗命的东西,人家怎么可能随便乱放,必然是在最核心的地方。 有的放矢说的轻松,想要找到却无异于趟刀山火海。 看秦斩红的态度,皇城司这一次来郁南的目的,怕就是为了张明远。 如果仅仅只是为他,秦斩红应该不至于这么卖力。 “说说你的计划!”陈无忌面色深沉。 “没有计划!”秦斩红摇头,“我想了好几日都没思索出一个好的办法来,可他们的交易日一月只有两次,错过今日,就得等一个月,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陈无忌:…… “所以你就打算蛮干?直接偷?” 秦斩红点头,“我来偷,你在外接应我。” “如果事情败露,我来扛雷,替你遮掩身份?”陈无忌问道。 “是!” “那不我们两个都死翘翘了?” “嗯……差不多,皇城司的身份绝不能泄露,这事关朝廷大计!” 陈无忌半晌无言。 “你对我可真好!” 秦斩红眼神水润润的看着陈无忌,咬了咬唇,娇滴滴说道:“作为在山上强行夺走我我的男人,现在该是你发挥聪明才智的时候了,如果你能想到更好的办法,我今晚陪你一整晚如何?” “少来!一整晚,也不知道到底是咱俩谁开心!”陈无忌无语说道。 秦斩红幽怨的瞅着陈无忌,嘟囔道:“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看着有些人好像妖精上身的模样,陈无忌被整自闭了。 “朱县令知不知道此间之事?”他岔开话题问道。 “应该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秦斩红收起玩笑的姿态,认真问道。 “此人可信吗?” “在张家之事上倒是勉强可信。” “如果朱县令以窝藏匪寇之名,将醉八仙的人全部带回县衙,账册是不是就露在了明面上?” 秦斩红摇头,“郁南县衙早已成了筛子,除了朱县令,剩下几乎全是张家的人。朱县令若调动兵马前来,届时不但找不到账册,恐怕还会被扣上一顶要命的帽子,此举就是给张明远递刀。” 陈无忌有些头疼,“这老登在任多年,难道就没培养出几个心腹?若以心腹先行一步,控制住酒楼里的人,然后再调兵前来,便可成事。” “有,但不过小猫两三只罢了,滥竽充数尚可,可要真做些什么,力有未逮!”秦斩红摇头,“况且,我也不放心让账册落到他的手中。” 陈无忌有些无语的骂了一句,“我还以为这老登是个人物,没想到也是个废物,真是高估他了。” “其实,在张家的阴影笼罩下,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秦斩红说道。 陈无忌喝了口茶,慎重说道:“我先捋一捋,也就是说这件事,你们皇城司不能出手,你把希望全部都压在了我的身上,对吧?” “虽然我不太想承认,但确实是。”秦斩红也认真了起来。 “我们此次前来郁南,为的就是调查张明远。而且我们不是第一拨人,在这之前皇城司曾派遣了两路人马,皆不明不白全军覆没。” 陈无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心中却难免惊讶,“一个张明远猖狂到了如此地步?” “他在朝中有背景,且很深厚。”秦斩红说道。 陈无忌点头,“明白了。” 难怪秦斩红宁愿以他身边人的身份行事,都不愿意显露皇城司的背景。 先后三波人马调查。 若不出意外,这怕是皇帝和朝中某位大臣的博弈。 秦斩红收起慵懒的坐姿,神色间带着几分凝重说道:“这件事如果你能帮我最好,若拒绝,我也不强迫你。你在外接应,若事情不对,立马撤,可以不用管我。” “今晚的事情风险有些大,顺带我与你坦白一些事情吧。坦白讲,在那日下山后,我给你安排至少十余种死法,但我最后都忍了。你拿走了我的少女身,那你就是我夫君。当然,更重要的是,我对你没有那么厌恶,这是前提,否则你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我明白!”面对这个问题,陈无忌实在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 其实他一直都是心存感激的。 陈无忌打断了秦斩红忽然到来的煽情,严肃问道:“你在城中有没有人手?” “有。” “几个人?” “三人!” “足够了,召集他们,放火烧了醉八仙,其他的事,我来处理!”陈无忌沉声说道。 秦斩红蹙眉,“你如何处理?” “趁乱劫走商队和醉八仙的账房,只是有账本这样的死物,证据还是太匮乏了。既然要做,那就顺带把商队和醉八仙上下的口供全留下来!”陈无忌沉声说道。 “一封死物,以张明远的背景想要推翻太简单了,人家只需要找个族中子弟顶包,就能很轻易的把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弄到的东西化为虚无!” 秦斩红并没有反对陈无忌的意见,只是惆怅说道:“可我们只有五个人,如何劫走他们?西南夷的商队足有二十余人。” “这你不用了,我去找人手。”陈无忌说道。 “如果能找到人手,就按照这个行事。若找不到,便只能采取你的办法了,总之我不会抛下你的。劫走之后,安置这些人的地方,你应该有吧?” “有。” “那就行了,我出去一趟。” 陈无忌下定了决心搞一把大的。 哪怕他和秦斩红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两个都是串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有着共同的目标。 这个机会,不能错过。 “小心一些!”秦斩红忽然起身抱了抱陈无忌,“以后,我让你主动,还有……谢谢。” 陈无忌轻笑,“我只能说你的眼光真好,找了这么好一个夫君。” “呸,不要脸,我只是觉得那天在山上……挺舒服的而已,可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秦斩红轻嗔。 陈无忌满脸惊讶的喊道:“所以这才是你真正的原因吧?” “三个都是原因不行啊。” 陈无忌笑了起来。 神仙岭确实能算得上是他的福地。 第144章 张老不为人知的手艺 陈无忌出了客栈之后,直奔慈济斋。 夜色刚刚笼罩的大街上,行人渐少,只有零星数人脚步匆匆而过。 郁南偏远之地,仅有城南才有一些夜生活,那里舞动着手绢,常常敞怀待客的姑娘们总是通宵达旦。 慈济斋还没有关门,虚掩着的门扉里一盏油灯昏暗的亮着。 张老正眯着眼睛正在柜台后面扒拉着算盘,时不时抬头挑一下老是向下弯的灯芯。 小鱼倚在门口脑袋冲着大街的方向一晃一晃的打着哈欠。 陈无忌走了过去,脚步声惊动了昏昏欲睡的小鱼。 看到是陈无忌,他的眉眼间瞬间笼罩上了一层喜色,“师兄,你来了啊!” “我什么时候上升到师兄了?”陈无忌一脸懵的问道。 小鱼嘻嘻笑了起来,“我自己认的。” 陈无忌:…… 张老揉了揉眼袋沉重的眼睛,“这般晚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想跟您老借一下小鱼。”陈无忌拱手说道。 小鱼脚步灵巧的一跃,滑行到了陈无忌身边,“师兄,这么晚了找我做什么?是要去干架吗?我可以的!” 陈无忌惊讶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算卦?” “真的啊?”小鱼不但没怂,反而眼睛亮的跟灯盏似的。 这给陈无忌整的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 在来的路上他想了一箩筐的主意,甚至备好了二十两的巨资,打算请这个跟猴子一般敏捷的医馆学徒动用一下他的手段。 结果,他竟然对打架这么热衷! 这……对吗? 小鱼的身手非常适合今晚这个场合,在跟秦斩红说的时候,他就是陈无忌心中预留下来的后手。 如果绑架不成,那就保底把账册弄到手。 “无忌,得罪了什么人?”张老沉声问道。 “我想请小鱼帮我偷个东西,但请张老放心,这并不是偷鸡摸狗,不损道德,这件事能拯救郁南成百数千的百姓,只是风险极大。”陈无忌说道。 顿了一下,陈无忌看向小鱼说道:“我的想法是,掏钱请小鱼出手。” 小鱼无所谓的一摆手,“师兄,你我师兄弟谈钱多俗啊,不要钱。只需要你往后在师父面前多替我美言几句,让他少打我就行了。” “很危险,你认真想想,对方都是一些暴徒!”陈无忌严肃说道。 也许小鱼在外经常打架,对打架这种事比较熟稔。 但今晚这个架绝对不是他理解和认为的那种打架。 “没得事师兄,包在我身上!”小鱼信誓旦旦说道。 看他这般自信满满的模样,陈无忌反而越发的不放心了。 张老深邃的目光静静看了陈无忌片刻,说道:“让小鱼去吧,若只是偷个东西,应当无碍,我更担心的反而是你。具体的事情你不说我也不就问了,但是,若事不可为就不要强求,速速回来。” 陈无忌心中一暖,重重点头,“多谢张老,非是我不愿意说,实在是这件事如果说出来了,你和小鱼都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张老摆了摆手,转身走进了柜台,有些吃力的将一个药箱搬了出来,“那就不要说了,老头子我年纪大了,好奇心没有那么重。” “不过,既然是为了偷东西,那就最好不要上升到打打杀杀,我给你配个方子,晚上让他们睡个好觉。” 陈无忌表情狠狠一呆,“师父,还有这样的方子?” “自然是有的,以西域奇药曼陀罗花为主药,辅以闹羊花,醉仙桃花等其他的九种药草,燃烧出的气味一圈牛都能轻易放倒。”张老淡笑说道。 “我们是医者,能用医术解决的麻烦,就不要学那些匹夫打打杀杀了,太危险。你跟小鱼都是好孩子,哪个出了事我都不放心。” 小鱼纵身一跃坐在了柜台上,“师父,你真觉得我是好孩子?” 张老脸色一黑,抽起一旁的鸡毛掸子就打,“你个蹬鼻子上脸的玩意,老夫才只是夸赞了一句,你就敢坐到柜台上,我若是再多说一句,你是不是要骑在老夫的头上?” 小鱼痛呼着,跳到了一旁,“师父,我这不是太矮了,站下面你看不到我说话嘛,好暴躁一老头!” “小混蛋,找打!”张老大怒,抡着鸡毛掸子一路追杀到了大街上,在小鱼跑远之后,这才气愤的走了回来。 “无忌你就看看,像这种根性,我怎放心将医馆交到他的手中!” 陈无忌笑说道:“小鱼就是调皮了一些。” “可我年纪大了!”张老摇头晃脑的走进了柜台。 陈无忌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张老确实是年纪大了,走路都快成了问题。 “您老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家中的事情处理一下。”陈无忌想了想说道,张老这样的善意,他实在是不忍心辜负。 等锅的生意上了正轨,不如就来这里晃悠晃悠吧。 张老侧过身,隐去了嘴角怎么都无法收敛的笑意,叹了口气说道:“人各有志,老夫可并没有挟恩图报,今日之事你不应允任何的东西,我都会帮你的。” “说起来前朝有炼丹士还弄出来了一个顶厉害的东西,他唤之为惊天雷,可惜后来传到我的祖师手中其中的一味药遗失了,并没有传下来。若有此物,你此行应当会更顺利一些。” 陈无忌心中一惊,“张老您说的惊天雷该不会是硝石、硫磺加木炭吧?” 张老豁然扭头,“你知道?!” “我好像知道,但我不知道具体配比。”陈无忌说道。 “老夫知晓。” 陈无忌被震惊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看样子以后有空得读一读历史了。 火药在前朝居然就已经有人捣鼓出来了。 “张老,既是前朝就已经弄出来的东西,朝廷应该早就掌握了吧?”陈无忌问道。 “怎么会!”张老笑着摇头。 “炼丹术士手中的东西可不会轻易交给朝廷,这可是他们看家的本领。我们这一脉能得到这个方子,也是跟炼丹术士用其他的方子换来的,可惜我们那个不学无术的祖师给弄没了,幸好你知道。” “好啊,有惊天雷再辅以迷魂香,除非你要强闯张家和县衙,否则这郁南城内无人能留下你。木炭是吧,让我找找,我来配药,你填装。” 陈无忌:…… 第145章 要用火力恩赐敌人 张老这一手操作,直接给陈无忌秀麻了。 迷魂香、惊天雷,这老爷子懂的东西可真不少。 他没有去行走江湖,反而在这里行医问诊,一定是对江湖人满怀悲悯。 “给,把这些东西混在艾叶一起捣碎,搓成艾绒,时间紧凑,弄不成香了,拿艾绒凑合一下吧,不过效果应该不会差到哪儿去。”张老将配好的药递给了陈无忌,“你先弄,我给你配惊天雷。” 陈无忌点头。 张老一面翻箱倒柜的找着东西,一面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这惊天雷可是个了不得的东西,算是我们这一脉最大的传承之一。传闻,此物引燃之后,声如惊雷,可震碎房屋,令山石崩裂。” “这个我也听说过,确实威力惊人。”陈无忌点头。 后世不断改良后的火药何止是震碎房屋,令山石崩裂那么简单,一发下去,山都能给它移平了。 张老忽然疑惑问道:“惊天雷自前朝面世之后,此后不久便落入了我们慈济斋这一脉的手中,你又如何得知?” “我这,也是家里老人说的,他只是偶尔听说过此物,恰好知道用了那些药,但并不知真正的配伍。”陈无忌说道。 张老点头,“你祖上必然和那名炼丹术士接触过,惊天雷这个东西世上知道的人并不多,哪怕往上倒五代,也就那么寥寥数人。” 这么小概率的事情,竟然被他给遇上了。 陈无忌只能说,人好了,这运气确实不会太差。 小鱼从门口探头探脑的伸进了半个脑袋,见张老正在埋头找药,这才鬼鬼祟祟的走到了陈无忌身边,“师兄,我在门口等你。” 悄声留下一句话,在张老发现之前,他又如游鱼一般溜走了。 鼓上蚤时迁传闻落地无声,行如鬼魅。 陈无忌看小鱼这本事,差不多也接近了,走路根本没有一丁点的动静,灵巧的简直像是一只灵猫。 “可算是找到了,硝石不常用,幸好还有一些。”张老捶打着老腰,将一小袋硝石搬到了柜台上。 一阵敲敲打打之后,张老将配比好的火药填充进了竹筒里,又以绳索捆扎结实,一个不知威力的惊天雷便做好了。 张老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在了一旁,对陈无忌非常严肃的提醒来了一句,“无忌,此物可千万要远离火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陈无忌重重点头,“知道了,张老。” 这属于常识。 拿火药跟火烛亲近,那真是嫌自己命长了。 陈无忌忽然很意外的发现,制作火药的这些材料,医馆里竟然很全。 也就是说,大部分的医馆都具备配制火药的能力。 硝石和硫磺虽然不常用,但都是药材。 至于竹筒,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 在现有的时代背景下,大部分医馆都用竹筒拔火罐或做盛药的器物。 这座在郁南屹立百年的医馆,就这样在这朦胧的夜色下,忽然变身成了火药作坊。 这操作,谁敢信啊! 但话又说回来,张老的想法和陈无忌还真有些契合。 只不过,张老作为行医多年德高望重的医者,下手比陈无忌更黑。 陈无忌之前想到的,只是燃烧瓶。 在人数明显少于敌方的情况下,此物也算是杀敌良器。 只不过和惊天雷、迷魂香比起来,这玩意就成弟弟了。 陈无忌将配好的迷魂香装了起来,在外面转悠了一圈之后,掏了斜对门邻居不要钱的一小袋砂砾带了回来。 “张老,剩下的我来装吧,您老歇歇。”陈无忌说道。 “你来。”张老笑呵呵说道,“无忌,有没有看明白配伍?” “没有,我哪有这么好的目力。”陈无忌摇头说道。 张老捶打着老腰在那张有些年头的榻上坐了下来,“你要是答应接手慈济斋,这配方我就传与你,若是始终不愿,我只能出手给你做一做。慈济斋一脉的传承,我的师父和祖师们可都在天上盯着呢,我也不好随便传给你。” “张老,您帮的已经足够多了。”陈无忌说道。 其实,如果给他一点时间,慢慢一点一点的试,这个配方其实也是能试出来的。 毕竟在知道材料仅有三样的情况下,配比的方式撑死了也就小数点后面加一位,也没有多么的复杂。 “你往里面装石子做什么?可不能胡来!”张老看到陈无忌往竹筒里面混石子,忍不住喊道。 陈无忌说道:“张老,这样子配起来的惊天雷更有杀伤力。” “你家老人说的?”张来惊疑不定的问道。 陈无忌点头,“我家祖先曾上过战场。” 陈氏一族在北郡有那么重的权势,又常年跟北蛮对战,上过战场很合理。 “既然你祖先说过,那就试试。”张老这才放下心来,“它本就是一个杀器,既是杀器,自当是杀伤力越足,才越能让敌人感受到我们的威严和仁慈。” 陈无忌:…… 他以为像张老这么德高望重的老爷子,肯定会说几句。 万万没想到啊…… 老人家真是一点也不迂腐,对待敌人也毫不手软。 陈无忌将张老配比好的火药全部都装进了竹筒中,外面以麻绳密密匝匝的进行了捆绑,足足十二个。 有这些神兵利器,今晚的胜算成倍增加。 “张老,那我就先走了。”陈无忌背上火药和迷魂香,冲张老俯身拱手。 张老从榻上坐了起来,很小幅度的摆了摆手,“去吧,要平安。” “嗯。” 陈无忌离开了慈济斋。 小鱼蹲在石阶下面,看到陈无忌出来,立马快步跟上。 “师兄,我们去哪里打架?我身上只有一把匕首够不够?”小鱼对此事是真的热衷,他表现的出来样子让陈无忌看到了自己小时候要跟父母去赶集时的模样,眼里全是欣喜与激动。 “去了就知道了,我们再去找几个人手,仅凭我们几人,人手还是有些寡淡了。”陈无忌说道。 全力以赴,务求痛快的送他一死。 羊记铁匠铺。 许是担心打铁的动静惊扰到了四邻,羊铁匠熄掉了外面的几口炉子,全面转移到了室内。 羊铁匠把旁边的两个铺子也盘了下来,现在的铁匠铺横跨三个铺面,是这条街上最大的商铺,没有之一。 第146章 南郡隐秘 陈无忌带着小鱼忽然出现在铁匠铺,把羊铁匠吓了一跳。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羊铁匠拿布巾刺啦刺啦用力的擦着脸上如雨一般的汗水,很是诧异的问道。 陈无忌给了羊铁匠一个眼神,二人一起走到了外面的大街上。 “发生了什么事?”羊铁匠一看陈无忌的神色,语气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老羊,虽然我们两个现在应该算是休戚与共吧?”陈无忌问道。 羊铁匠自带凶狠之气的眼神一横,“说的这等屁话,直说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是天塌下来,我也能承受得起,我不是那种贪生怕死,扛不起一点事的小人。” “跟我去杀几个人!”陈无忌说道。 羊铁匠猛地一呆。 陈无忌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震的羊铁匠脑子都一阵嗡嗡作响。 “非杀不可?”他压低声音问道。 “非杀不可。” “杀几个?”羊铁匠深吸一口气,直勾勾的盯着陈无忌。 “七八人。” “我们两个,去杀七八人?”羊铁匠问到此处,脸色忽然猛地一变,沉声问道,“你何时知道的我的身份?” 嗯? 这一下轮到陈无忌懵逼了。 听这口气,老羊还有另外的身份? 郁南这什么地儿啊,张老会手搓火药,老羊也有其他的身份。 “机缘巧合,不是为了故意查你,只是恰巧知道了。”陈无忌顺着羊铁匠的话,带着几分高深莫测说道。 羊铁匠的目光一阵闪烁,忽然幽幽说道:“看来你和棺材铺那个老东西很熟悉,在这郁南,除了他,再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 陈无忌笑了笑,“与你开玩笑的,我其实并不知道,虽然我跟徐掌柜确实有些熟悉,但没熟悉到那个程度。你既然有别的身份,就不应该这么快自曝,我都没说什么呢,你自己先坐不住了。” “我说的杀七八人,是还有别的人手,也不需要你亲自动手。我只是想请你带几名真正信得过的子侄,帮我撑个场子,迷惑对方。” 羊铁匠惊疑不定的看着陈无忌,抓了两把锃亮的额头说道:“我现在都分不清楚你说的哪句是真的,哪句又是假的。” “我说的都是真的,身份的事是你自己爆出来的,可别赖我!”陈无忌笑道,“你说你还有别的身份,这嘴巴有些不太紧啊!” 羊铁匠啪啪两巴掌拍在了额头上,“确实赖我,不过,我这也不算是说了对吧?我另外的身份是农民,只是如今不干了。” 陈无忌如看傻子一般瞅着羊铁匠瞅了片刻,“这件事风险极大,虽然我们也有些后台,但短时间内我们的这个后台并没有办法给我们提供多大的助力,一旦暴露就会有死的风险。你如果有顾虑,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我陪你去,其他人就算了!”羊铁匠说道,“我自认信任这些子侄,但我并不相信人性,此物太过于复杂,赌不起。” “七八人而已,交于我便是!你既然能那么放心的将这么大的生意随手交给我,我老羊又岂是那么不讲究之人?” “这是两码事!”陈无忌摇头。 “真正动手的另有其人,我找你的意思只是需要一个暗中的声势,让那些人投鼠忌器。” 羊铁匠抬手打断了陈无忌的话,“区区七八人,何必这般费心?” 陈无忌:…… 他现在有些怀疑郁南这个地界是不是不正常,怎么他遇到的人个个都这么古怪,都好像身上有点儿见不得光的东西。 “你这么有信心?”陈无忌问道。 “信心不大,但七八人我还是有些把握的。”羊铁匠说道。 见此,陈无忌只好临时改变了战术。 其实有张老提供的这两个杀器,确实也没必要如之前一般谨小慎微。 “我们这就走。”陈无忌说道。 “稍等片刻,我换件衣服。” 天气太黑,羊铁匠一直都是赤着膀子的。 陈无忌见了羊铁匠这么多次,好像没看过他上半身穿衣服的样子。 羊铁匠回了一趟铁匠铺,出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一套黑色的劲装,手里还拿了一把无鞘长剑,剑很宽,样子有几分像是重剑,但又偏窄。 “老羊,现在能不能透露一下你的身份?”陈无忌问道。 他是真的好奇,甚至于迫切的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不能!”羊铁匠很干脆的拒绝了陈无忌。 陈无忌:…… “这样,我换一个问法,是不是郁南乃至于南郡生活的人大部分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往?”陈无忌问道。 他现在真有这么点儿怀疑。 遇见一个,或许是偶然。 可这一个两个的,接二连三被他碰上,就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了。 羊铁匠轻笑,“看样子,我不是你遇到的第一个,但应该是第一个自曝身份的。其实,这个问题很好回答,你去看一看县志甚至都能明白过来。” “你知道在前朝时,这里属于哪里吗?” 陈无忌尝试性问道:“混乱之地?” “差不多可以这么说。”羊铁匠点头,“在前朝时,南郡为外族所占,当时占据此地的是烧当羌,一个不大的部落,只需万人大军便可轻易平定,重夺南郡。” “但前朝末年,朝廷不作为,近乎明着将此地送给了烧当羌。这让朝野上下很多有识之士极为愤慨,百姓自发出神仙岭而攻南郡,这些人后来大部分都留在了南郡。” “但此地更多的是江湖中人,有人犯了事,就会翻越神仙岭,潜入此地生活,甚至有族群大规模迁徙过来。在南郡,但凡是到现在还有族谱,族人超过十户的,绝对是当年在朝中犯了事,为朝廷所不容的。” “烧当羌近乎杀绝了此地汉民,所以你可以想一想,此地的汉民能有几个曾经是寻常百姓?像最近那般自神仙岭南下逃难的百姓也有,但比起来真没多少,或许也就是十户之一。” “不过,有个例外,现在南郡的几个大族,只有一半左右是汉民,其他的基本上都是羌族,是朝廷招抚之后赐姓的,譬如郁南张氏。” 第147章 都是有故事的人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羊铁匠这一番话,解开了陈无忌心中迷雾一般的疑问。 现在清楚了。 要不然,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体质有什么毛病了。 寻常百姓才只占据了十分之一,在郁南这样的小地方,这个概率可真一点也不算高。他遇见一些自身有隐秘,或者说家族有隐秘的真再正常不过。 大家本来都是有故事的人! 羊铁匠忽然轻笑了一句,“所以你现在应当明白朝廷为什么那么喜欢用南郡的兵,却又对南郡的兵那么忌惮了吗?” 陈无忌心中了然,咋舌说道:“家家有传承,户户有隐秘,这样的兵本身就具备一定的素养,但朝廷担心我们这些有前车之鉴的家族养不熟。” 羊铁匠点头,“正是这个理,你就别惦记我身上那点过往了,你们陈家身上担的秘密绝对比我们羊氏更大,而且,更好猜。” 陈无忌:…… 搞个屁! 当特殊成了普遍情况之后,那还有什么特殊? 之前,纯粹就是他想太多了,还以为他们陈家有多神秘呢。 羊铁匠走在街上,信手一指,“郁南城中这些商铺的掌柜,除了年轻人的,但凡是上了点年纪,九成以上的人身上绝对有一大堆的秘密。” “我给你随便列举一个,这城中的掌柜们就我所知的曾官至三、四品的就有三人,军中将校二人,江洋大盗那就更多了,足有七八人,曾经皆是杀人不眨眼的狠人。” 陈无忌:…… 原来不是他想多了,而是他想的太少了。 世界比他预料中的要复杂的多。 一个小小的郁南城,藏着曾经的三品大员、军中将校,以及杀胚。 这…… 这事,如果不了解南郡的由来,给他十个脑子他都想不到。 “终归还是我太年轻了啊!”陈无忌发自肺腑的感叹了一声。 羊铁匠那张冷酷的脸非常戏剧化的动了一下,看着有些诡异的哈哈一笑,“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年轻的小子如果没人告知,确实不知道这些隐秘。你这反应兴许还是最平静的,那些鲁莽的说不准都想要报官了。” 陈无忌点头。 这种可能还真的会有。 “师兄,那我们师父是不是也是?”身后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陈无忌被吓了一激灵,猛地一扭头才反应过来,身后还有个小鱼。 “这小子是谁?不对,他是跟你一起来的是吧?我怎么全然都没有注意到!”羊铁匠也被惊到了,两只眼睛瞪得跟牛眼一般。 小鱼缩了缩脖子,“也许是我走路声音太轻了?” “是吗?”羊铁匠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我之前注意到了你,按理是会记得的,可为什么说着说着就忘了?” “也许是……太累了。”小鱼轻声说道。 他有些畏惧这个不笑的时候面色凶狠,笑的时候满面狰狞的大汉。 陈无忌一点都不累,但他也把小鱼在后面跟着这个事给忘了。 这小家伙的存在感有些过分的低了,跟披了人形隐形衣似的。 “小子,你师父是谁?”羊铁匠问道。 “张怀仁,我一直都称他张坏老头。”小鱼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笑嘻嘻说道。 羊铁匠神色微变,“你这师父……” 他这表情让陈无忌忽然生出强烈的好奇心来。 看样子,羊铁匠知道张老的过往。 “张老怎么了?”陈无忌问道。 羊铁匠摆了摆手,“没什么,我不知道。” “老羊,你并不善于撒谎。”陈无忌幽幽说道。 羊铁匠表情一僵,“张老先生是个很好的郎中,至于其他的,我就不得而知了。所以,你们两个都是他的徒弟?” “我暂时还不算。”陈无忌说道。 羊铁匠看向陈无忌的眼神顿时复杂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你打算当张老的徒弟?” “是有这样的打算。”陈无忌说道。 羊铁匠瞥了一眼满眼好奇的小鱼,轻咳一声说道:“挺好的,挺好。” 陈无忌:??? 他这话里,是有话吧? 他没有理解错吧? “那个,我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羊铁匠往周围看了看,非常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陈无忌心里不禁有些犯嘀咕。 看老羊这意思,怎么好像他拜师张老不是什么好事的样子。 但有小鱼在旁边,老羊明显不愿意说这事,陈无忌只好把心中的猜疑按下,说道:“在醉八仙酒楼,对手是西南夷和醉八仙的店家!你们两个之前都没有问要搞什么人,现在就算知道了,也最好别反悔,要不然我很难做的!” 羊铁匠目光内敛,陡然变得深沉了起来,“你跟张家有过节?” “生死之仇!”陈无忌说道。 羊铁匠深沉的眼眸忽然变得冷酷冰冷了起来,“不会反悔的,我老羊行事,既然答应了,哪怕上刀山这事我也会帮你办了,张家又如何!” “你陈氏当年风光的时候,他张家连只虫子都算不上!” 陈无忌:??? “你不是不知道吗?” 羊铁匠扭头,“我知道什么?” “算了,这事我们俩明日再聊!”陈无忌摇头说道。 老羊对他的了解,或者是说对陈家的了解,明显更多。 还好,这家伙嘴巴有点儿漏风。 小鱼跃跃欲试的说道:“师兄,我也不会反悔的,张家不是什么好东西,偷他们的东西,我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行,快到了,我们直接进去!”陈无忌说道。 羊铁匠一怔,“直接冲进去就砍?” “等后半夜,我们在楼上开了房间,先歇一歇,把计划完善一下。我没有那么莽,你不要搞的我跟个无脑匹夫一般!”陈无忌失笑说道。 “行。” 在快到酒楼门口的时候,三人非常识趣的都没有再说话,沉默着进了酒楼,在陈无忌的带领下上了五楼。 秦斩红还在房间里,看到陈无忌带了两个人回来,点头致意算是打了个招呼后便将陈无忌拽到了一旁,“只是两个人?” “两人足够了,不会耽误你的事情的。”陈无忌说道。 “可……怎么还有个小孩子啊?你这准确来说都不能算是两个人,只能算一个半。”秦斩红说道。 第148章 江湖禁术 秦斩红现在很怀疑陈无忌之前信誓旦旦说的东西。 这楼下可住了三十里来号西南夷,这些人个个可都是刀口舔血混出来的,杀人如喝凉水一般随便,就这一个半人,能行? “紧张什么,我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的。”陈无忌淡定说道。 秦斩红眼神一瞪,她能不紧张吗? 就他们这几个人要对付三十几号人,甚至还要把首领和账房绑回去。 这难度无异于登天了吧? 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去偷呢! “你的人手和地方安顿妥没有?”陈无忌问道。 “妥了。”秦斩红幽幽说道,“要不然,我看我们还是想办法去偷吧,没必要搞得那么大。你们在外接应,我来动手。” 陈无忌淡笑,“对你男人有点信心,我既然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秦斩红也想相信来着…… 可陈无忌出去这么久,就找回来一个半所谓的援手,这让她如何相信? 陈无忌给了秦斩红一个安心的眼神,将羊铁匠和小鱼唤到跟前,细细交代了一下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商量定接下来的事情,陈无忌气势汹汹的走出了房间,站在走廊里扯着嗓子吼道:“小二,小二,把你们掌柜的给我喊上来!你们这什么破地方?两间房收劳资四百文大钱,让劳资住虫子窝是吗?” 一名肩膀上搭着白布巾的跑堂匆匆跑了上来,点头哈腰问道:“客官,这是怎么了?您有什么事跟我说!” “跟你说管用?行,那我跟你说,要是不管用,劳资揪了你的脑袋。你来告诉我,床上、地上这么多虫子,你让我们怎么睡觉?怎么睡?!”陈无忌怒声质问道。 跑堂面露苦涩,连忙安抚道:“客官,夏日天气湿热,房间少不得会有一些虫子,这样,我找人再给您打扫打扫?” “这就是你给我找的解决办法?”陈无忌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去,喊你们掌柜的上来,要不然我一把火烧了你们这个破店。” “是是是。”跑堂一看陈无忌好像要打死他的架势,哪敢继续磨嘴皮子,连忙下了楼。 片刻后,一个衣冠楚楚,右手中盘着两颗大铁珠的中年男子走了上来。 “客官,哪里让你不满意了?”他带着几分倨傲问道。 “你自己看,这么多虫子,连床上都有,你让我们怎么睡觉?”陈无忌厉声质问道。 在这季节有虫子再正常不过,但陈无忌挑的就是正常的理。 掌柜的眼皮耷拉着,打量了一眼陈无忌,“客官想如何解决?” “不过,我须得先告诉客人一件事,这醉八仙可是张家的生意,就是郁南城,乃至整个南郡最大的那个张家。合理的要求我们一定会满足客官,但您要是找事,我们也不是泥捏的。” “谁跟你们找事?现在的问题是,有虫子,影响我睡觉!”陈无忌愤怒说道,“给我们换个房间,再拿一些艾绒过来,这合理吗?我问你,合理吗?” “合理!”掌柜的点头,“房间没有打扫干净,确实是我们不对,房子我给你换,艾绒也有,只是你要此物做什么?有蛆虫之效?” 陈无忌惊呆了,“你不知道?那你说为何端午节要用艾草拍打房屋的各个角落,燃烧艾叶烟熏房间?是因为好玩吗?” 掌柜的摇头,“我并未听闻有此类做法。” 陈无忌:…… 这厮难道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 “你没听过不要紧,赶紧帮我们准备吧,还有,最好在一、二楼多点上一些。五楼能有这么多的虫子,一二楼可想而知,这些虫子没几个会飞的,定然都是从楼下爬上来的。”陈无忌甩手说道。 “你们要是人手有限,把房费给我免了,我去楼下点艾绒,我帮你们把这个事儿干了。好歹是个这么大酒楼的掌柜,竟连如何驱虫都不知!” 掌柜的很坦然的说道,“点艾绒之事就不劳客官了,我们人手还是宽裕的,客官不必担心。东西稍后会有人送来的,客官稍候片刻。” 掌柜的离开后不久,有跑堂的上来给陈无忌几人换了房间,同时提供了数个搓成圆球的艾绒。 他这一顿操作让秦斩红几人都有些懵。 房间里确实有虫子,但也没多到那么离谱的程度,好像有些小题大做。 “你这么做是有什么深意吗?”秦斩红低声问道。 陈无忌将店家送来的艾绒球递给了秦斩红,“拆开,搓成条。” “我在问你话!”秦斩红有些恼火。 陈无忌从身上拿出了张老为他准备的迷魂香,“这东西叫迷魂香,等外面的艾绒燃烧的差不多,拿这个替换了一二楼的艾绒。” “这些分量的迷魂香,能轻易放倒一圈牛,那些西南夷就算体格再如何强壮,应该也敌不过牛。等他们睡的踏踏实实了,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秦斩红终于明白陈无忌的自信心源于何处了。 她看着外观和艾绒几乎看不出任何区别的艾绒,神色变了数变,“此物竟然就是迷魂香,这东西我倒是有所耳闻,乃是江湖十大奇药之一,位列旁门左道之首。没想到你连这东西都会,家传?” 陈无忌心中顿时多了几分警惕,她这话问的方向好像不太对。 “有个老爷子早些年送给我的。我们家是猎户,又不是旁门左道,哪会这玩意。”陈无忌摇头一阵吐槽,话锋一转问道,“这东西很厉害?” 秦斩红敛眉点头,“这个东西,不但厉害,还神秘。司里曾下令在江湖搜寻过,但没找到真正的迷魂香,只是找到了几个仿冒的方子。” “谁知道这玩意是不是就是真的迷魂香?反正威力还是不错的。”陈无忌说道。 万万没想到,张老懂的这些东西,居然能算得上是禁术。 “有这个东西,我们的胜算已然翻倍。只是,我们该如何替换了楼下的艾绒?人多眼杂,容易暴露。”秦斩红难免的又有些发愁。 第149章 堂而皇之放毒 陈无忌摆手,“怕什么暴露,堂而皇之的换就可以了,我不但要换,还要在旁边盯着。这家店的掌柜连艾绒有驱虫之效都不知道,肯定只是随口吩咐一句简单试一试,绝不会在一颗艾绒烧完之后再行更换的。” “你们准备一些湿布巾,一旦艾绒更换,鼻口一定要捂严实了,可别出现我们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全员倒下这样的蠢事。” “知道了,你小心一些。”秦斩红说道。 将艾绒搓好之后,陈无忌拿木盘端在手中,堂而皇之到了一楼大堂。 很不出意外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艾烟。 陈无忌看了一眼坐在堂中正抱头睡觉的守夜跑堂,一口气在各个角落里点了七八坨迷魂香版艾绒。 临走前,他还很贴心的把堂倌给喊醒了。 “艾绒我又点了一些,你不用再管了。我就知道你们根本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还好我特意下来看了一下。” 陈无忌担心鬼鬼祟祟的点,被发现后引发其他的误会,耽误大事。 索性直接喊醒跑堂,给他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然后当着他的面在二楼点上迷魂香。 反正有他和掌柜的之前的谈话,他也不至于怀疑到哪儿去。 等烟气扩散开来,他就算觉得有什么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困的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堂倌看着这么较真的陈无忌,一脸无语。 “客官,你不用再跑了,若烧完了,我会再点上的。”堂倌有气无力说道。 “记得点,别只是嘴上说说。这么多虫子,也不怕睡觉的时候蜈蚣蝎子爬你身上打窝。”陈无忌教训了一通,端着手中的艾绒晃晃悠悠上了二楼。 堂倌被陈无忌这番话还真给吓到了,连忙检查了一下身上。 蝎子比较少见,可蜈蚣和壁虎经常在墙壁上乱爬。 陈无忌应了一声,匆忙上了五楼。 接下来,就是让子弹飞一会儿的时间。 极致的安静中,时间缓慢流逝。 陈无忌坐在门口的位置,一直注意倾听着楼下的动静。 整个酒楼很安静。 安静到只有四楼有几个房间传来的靡靡之音。 迷魂香对三楼应该会有所波及,但四楼几乎不受影响。 “我怎么感觉,头有一点晕呢?你是不是放错艾绒了?”秦斩红走过来,右手虚扶着陈无忌的肩膀,轻声说道。 “没有。”陈无忌摇头,轻笑说道,“你听,人家四楼的人都还在运动,怎么可能会影响到五楼的你?” “可我真感觉有一点儿,算了,也许是这些真艾烟的缘故,这气味并不好闻。”秦斩红摇头,“快子时了,是不是差不多了?” “再等等!迷魂香的药劲很猛,不会那么快就过去的,时间久一点,让门他们睡得更踏实点儿。”陈无忌说道。 “……好。” 时间缓慢的流逝中,四楼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只有零星的谈话声传了出来。 又等了片刻,陈无忌晃了晃有些犯困的脑袋,沉声说道:“动手!” 早已蓄势待发的秦斩红、羊铁匠和小鱼立马拿出秦斩红事先准备好的湿布巾往脸上一绑,再在上面绑了一条黑布巾遮住自己的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小鱼,千万小心!”陈无忌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句小鱼。 “知道了师兄。” 几人鬼鬼祟祟的出门,随即分道扬镳。 陈无忌和羊铁匠、秦斩红直奔二楼,而小鱼则绕去了酒楼的后院。 酒楼的掌柜,以及下人们都住在那里。 哪怕距离陈无忌点艾绒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可二楼依旧弥漫着浓浓的艾烟,夹杂着一丝甜丝丝的,如桂花一般的气味。 迷魂香毕竟不只是艾绒。 秦斩红头前带路,熟门熟路的找到了二楼月丁号房。 醉八仙的客房是以山海日月四字、再加十天干作为房号的。 秦斩红半蹲在房间门口,侧耳听了片刻之后,冲陈无忌点了点头。 陈无忌这才用刀小心翼翼的拨开了门栓,然后轻手轻脚的推门而入。 这个房间是个大通铺。 昏暗的月光下,只能隐约看到一排睡的整整齐齐的脑袋。 秦斩红俯身挨个辨别了一下那些脑袋,将刀搁在了其中一人的脖子上。 她找到了这支商队的首领。 羊铁匠见状,举剑便对其他人进行了挨个点名。 这些人睡的有些过于踏实了。 利刃加身,居然没一个人痛苦的叫喊一声。 “此人就是头领?”陈无忌走到秦斩红身边问道。 秦斩红点头。 第150章 平地惊雷 “和张家合作的头领,居然挤在大通铺,是他太随和了吗?”陈无忌对此稍微有些惊讶。 秦斩红解释道:“不是此人随和,而是他行事太谨慎了。哪怕他们和张家有这么密切的往来,可他从来都不会单独住,一直都是和手下人一起挤大通铺,连穿衣都和手下人看不出任何的区别。” “看样子是个怕死的主!”陈无忌说着,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绳索,给这位睡的死沉死沉的首领来了五花大绑。 腾开手的秦斩红点燃了油灯。 随着光芒亮起,几人终于这才看清楚了屋子里面的情况。 地上放了很多个包裹,以及几口大箱子。 “你来找账本,我与这位兄台去隔壁,还有两个房间。”秦斩红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着陈无忌的耳朵说道。 “好。” 房间里的血腥味有些刺鼻,陈无忌即便是脸上蒙了好几层布巾都觉得有些难受,将布巾往结实里又绑了一下,陈无忌先打开了地上的箱子。 全是药材、竹简,以及金银。 在这里面,金银的数量是最少的,看起来也就千两左右。 余下的大部分都是各种各样的竹简。 陈无忌拿起看了看,眼神顿时变得锐利了起来。 这些竹简上所记载的全是地方志,以及各地的风土人情。 一股怒气蹭一下就从陈无忌的胸膛里涌了出来。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低喃了一句,“叛徒必须死!” 没有任何一个热爱国家和民族的华夏人看到这些东西能无动于衷。 这些地方志,可不是寻常的物件。 它承载的,是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根基。 这些西南夷把这些东西运回去,绝对不是觉得好奇想看着玩玩。 他们有亡大禹之心! 张家这是在通敌! 果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哪怕他们改换了汉人姓氏,甚至在朝中身居高位,骨子里依旧还是蛮夷。 陈无忌将这些竹简放到一旁,开始翻这些西南夷的包裹。 乱七八糟,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有。 但就是没找到秦斩红要的账册。 一无所获的陈无忌将目光又放在了那名首领的身上。 可他把这人上上下下都找了个遍,依旧还是没找到账册。 “秦斩红说的言之凿凿的东西,怎么会没有呢?”陈无忌打量着房间,心里头有些犯嘀咕。 东西应该是有的,现在就看被他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但陈无忌在把这个房间刮地三尺的找了一通之后,他放弃了。 没有! 陈无忌正因为账册而有些抓狂的时候,秦斩红和羊铁匠拖着两个人急匆匆闯进了房间。 “快走,我们被发现了。”秦斩红急声说道。 陈无忌淡定问道:“惊动了店家的人?” “是,应该是那位小兄弟惊动了他们,我方才听到楼下传来很多的脚步声。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秦斩红催促道。 陈无忌立马将西南夷首领扛到肩上,大步出了房间。 几人刚走到走廊,黑漆漆的一楼大堂忽然亮起了成片的火光。 整个酒楼顷刻间亮如白昼。 酒楼掌柜手里搓着两个大铁球,负手站在中间仰头看着二楼。 在他的周围站了十数名身着劲装,手握朴刀的汉子。 “让我猜猜,你们该不会又是皇城司的人吧?”掌柜的傲然问道。 “我说你们好像有些不长记性啊,都死了几个人了?我算算,好像我亲手杀了都已经有五个人了,你们怎么还敢来的啊?真就这么不怕死?!” “不愧是皇帝养的狗,好大的狗胆!” 秦斩红的脸色一时间变得无比难看,她低声对陈无忌说道:“我来拖住他们,你们两个赶紧走。对了,陈无忌,我觉得我可能有些喜欢你,我也不怨恨你在山上对我做的那些事情,如果我死了,记着我点,也别忘了给我烧纸。” “少说这种屁话,还没到生离死别的时候,别煽情。”陈无忌一把将秦斩红扒拉到了身后,拧着眉头看向了下方的酒楼掌柜,“你在狗叫什么?” “说出你们的来历,名号,我可以酌情饶你们一人不死!仅限一人,先到先得,不但能活,还有赏银!”酒楼掌柜戏谑喊道。 “我问你,你在狗叫什么?你很猖狂是吗?”陈无忌拿出了惊天雷,淡定的拿火折子引燃,随手抛到了下方。 酒楼掌柜看到陈无忌这般举动,很不客气的笑了,“还真是冥顽不灵啊,扔的准头稍微有点……” 轰! 一声巨响,烟尘瞬间遮蔽了一楼大堂。 “躲一躲啊?你们两个傻愣着干什么呢?”陈无忌扭头喊道。 秦斩红和羊铁匠都被这动静给震懵比了。 猛然惊醒后,连忙躲进了身后的房间。 陈无忌猫着腰,藏在护栏后面,抬手又是一个惊天雷扔了出去。 “喊啊,怎么不喊了?接着喊,我喜欢听你那猖狂的语气!” 轰! 一声巨响,淹没了陈无忌的喊话。 三四楼的客人被这动静惊醒,惊慌失措的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如无头苍蝇一般就往楼下冲,仿佛都没看到楼下那仿佛天崩地裂一般的场景。 “滚回去!”陈无忌大喝一声,趁着他们还没冲下来的时候,再度扔了一个,阻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一声震天巨响之后,闹哄哄冲下楼的客人喊叫着,扭头又往上面冲。 有些人甚至直接从一旁的窗户里跳了出去。 这倒是个好办法。 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 陈无忌见此松了口气,继续放炮。 杀坏人他毫不手软,可中间要是夹杂上几个普通人的尸体,他就愉快不起来了,良心也会受到强烈的谴责。 轰! 轰! 一个接着一个的惊天雷飞了下去。 大堂不见人声,倒是能看见外面月光如霜的街面了。 酒楼的大门塌了,周围的木板也被掀飞了,现在就还剩柱子在那里顽强的坚持着,不过也摇晃的厉害。 “出来,走了!”陈无忌冲身后喊了一声,扛起依旧还在昏睡的首领,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拿着两根惊天雷往楼下走去。 现在应该没人会拦着他了。 但出乎预料的是…… 还真有! 第151章 谨慎的羊铁匠 陈无忌几人刚跨出酒楼的大门,酒楼掌柜忽然从木板堆里跳了出来,横在了几人面前。 他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身上的衣服比乞丐装还要残破,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遍布着大小不一的伤口。 令人惊奇的是,他的手里还攥着那两颗大铁珠子。 “站住!”他喘着粗气高声喝道。 陈无忌不但站住了,还很配合的把扛在肩膀上的西南夷首领放了下来。 只是举起了惊天雷。 他想试试这位掌柜的深浅。 这家伙看起来是个高手的样子,也不知道能抗住几颗惊天雷。 “几位,开个价吧!”掌柜的扯着嗓子高声说道,“你们手中的这个东西张家要了,什么条件你们随便提,张家一定会给你们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荣华富贵。” “你们在皇帝手中当差,图的也不过是那点权势和钱财,这些张家都可以给你们。只要你们愿意交出制作此物的方法,一切都好说。” 原来人家改变战术了。 现在不打算杀个你死我活,而是要谈合作。 但陈无忌不解的是,张家怎么给他想要的权势? 他们难道还能在公然和朝廷对抗的条件下,左右他们的仕途? 听着好像有点儿牛逼。 “你们能给我多大的官?”陈无忌问道。 他这话一出口,跟在身边的秦斩红顿时紧张了起来。 酒楼掌柜明显有些兴奋了,他高声问道:“你想要多大的?太守以下皆可,不过只能是地方官,或者在军中,朝堂进不去。” “听着倒是挺靠谱的,可是我们都已经背叛了朝廷,如何还能继续为官?”陈无忌问道, 酒楼掌柜呵呵笑了起来,“那是你太小瞧张家的实力了,改名换姓而已,这又何难?稍加易容,只要你不整日在皇帝面前晃悠,这官定然可以做的踏踏实实的。” “亦或者,张家也可以给你们在西南诸夷中安排一个身份,让你们做那些外族的王,虽然或许地盘不大,但一定活的更加滋润。” “不管哪一个选择,都比你们现在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安逸不是吗?” 陈无忌嗤笑一声,点了点头,“你还真别说,这条件确实是挺诱人的,可是我不信任你们怎么办?站那儿,不要动啊,要不然我手中这东西可不长眼睛,万一把你炸个粉身碎骨的多不好!” “你可以相信我们的诚意!”酒楼掌柜高声说着,眼睛紧紧盯着陈无忌手中的惊天雷。 这个东西的威力他刚刚已经见识到了,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说的倒是好听,可你们有诚意这个东西吗?”陈无忌嫌弃的骂了一句,上前夺下了酒楼掌柜手中那两颗大铁球,同时将刀搁在了他的脖子上。 慑于陈无忌手中的那根竹筒,酒楼掌柜愣是没敢动丝毫,几乎是非常配合的就成为了陈无忌手中的俘虏。 几乎是在陈无忌控制住酒楼掌柜的瞬间,羊铁匠默不吭声的放开他手中的俘虏,对周围的幸存者来了个挨个点名。 锋利的剑光每一次闪耀,都会带起一道血光。 他很平静的斩杀了酒楼掌柜那些劲装下属,完事后又神色平静的提起俘虏跟陈无忌站到了一起,“这女人是朝廷的人?” “……是。”陈无忌稍加考虑,给了老羊一个肯定的答案。 老羊凶狠的目光落在秦斩红的身上,平静问道:“你手里这个东西,远比我们今晚做的事情更要命,朝廷一定会想方设法得到的。我建议杀了她,再用你手中这个东西彻底平了张家,一鼓作气灭掉所有隐患。” 因为羊铁匠今晚做的事情,她对这个人本来就有些惊惧,此时听到羊铁匠这番话,内心顿时山崩地裂。 “此事,我不会上报朝廷的,我什么也没看到。”秦斩红强作镇定说道。 在见识了羊铁匠杀人的手段之后,她已经不敢再对这个人有任何轻视了。 她也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出去找援手的陈无忌,只找来了他们二人。 ……确实好像足够了。 羊铁匠神色冰冷的盯着秦斩红,“话还不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不会杀你,你信吗?” “我不信!”秦斩红看向了陈无忌,“你说的很有道理,但这个人是我夫君,我没道理害他。” “嗯?”羊铁匠豁然扭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茫然。 不是之前才说到喜欢的份上吗?怎么这忽然间就成夫君了? 他忽然间有些搞不懂陈无忌和秦斩红的关系了。 陈无忌抬手打断了他们二人的话,“不用在乎这个了,我手中的这几根是最后的几根。此物是前朝一位炼丹术士交换到我的祖师爷手中的,配方早已遗失。你们应该也清楚,炼丹术士这帮人对于自家的传承守的有多紧。” “就这几根了?”秦斩红惊声问道。 “嗯。” “那你能不能给我留一个?” 羊铁匠忽然冷哼了一声,“看来,你的心思并没有放在你夫君的身上,方才还信誓旦旦的说不会上报朝廷,此时却要留一根,你要它有何用?” “我……”秦斩红被狠狠噎了一下,“我只是想试试能否复原出配方,这是最后的几根,若是就此用掉了,这世间就再也没有了,本姑娘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 “我身在黑暗,自然见不得你口中所谓的光明!”羊铁匠沉声说道。 秦斩红:…… 手握重权,一向霸道的秦斩红忽然破防了。 她双拳紧握,有一种强烈的想要揍扁羊铁匠那张脸的冲动。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心思阴暗的男人? “要复原配方,此事也该是让无忌来,你着什么急?我劝你收起这些不该有的心思,免得……让我误会!”羊铁匠语气阴沉沉的说道。 陈无忌看的出来,老羊对秦斩红是真的动了杀心。 老羊这人的手段,和他的面相一样凶狠。 其实若是从理智的角度看,他这想法并无大错。 将一切可能的危险斩杀在萌芽之中,是最稳妥的。 惊天雷这种大杀器,朝廷只要看见了,就绝对不会放过。 但,陈无忌还是想赌一把秦斩红的良心。 好歹你侬我侬了那么久,他做不到痛下杀手。 第152章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我什么都没看到,可以了吧?”秦斩红气鼓鼓喊了一句。 虽然她能理解羊铁匠的做法,但还是生气。 “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此地不是久留之地,如果你们有什么问题,等会儿也可以继续说。对了,那个小个子呢?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秦斩红拿出了皇城司亲事官的气势,语气变的干脆而有力。 “没有,没有,我没事!”旁边的阴影里,小鱼的声音响了起来。 秦斩红被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我师兄抓到这个掌柜的时候就来了。只是看你们争的有些激烈,没敢出声打扰而已。”小鱼憨厚说道。 秦斩红有些震惊。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小鱼的到来。 按理说,以她的实力,不至于身边出现一个大活人连发现都发现不了。 可,事实是,在对方出声之前,她完全没有丝毫的察觉。 这就多少有点儿恐怖了。 这小个子简直是个天生的刺客。 她现在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陈无忌要带这两个人来了。 还真是……各有所长! 相比起来,她那些属下简直就是废物。 秦斩红忽然想起她接到这一次任务时,司里那几个老人说的话。 他们当时表情怪异且凝重的告诉她,南郡藏龙卧虎,凡事一定要慎之又慎,哪怕遇见的是寻常百姓,都要足够警惕。 之前她还没有什么感觉。 但现在她信了,彻底的信了。 南郡这个地界,确实有些诡异! 陈无忌就是一个寻常的猎户,很寻常的那种。 他到如今还是为了生计在山上打猎。 可看看他干的事…… 他轻而易举的拿出了朝廷都没有的武器,还找来了比皇城司更加凶悍的帮手,这是一个猎户能办到的?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走吧。”陈无忌说道。 羊铁匠见陈无忌开口,也没有再为难秦斩红。 一行人带着三个俘虏,专挑小巷子从城北跑到了城南。 秦斩红所说的据点,在一家青楼的后面。 准确的来说,是那家青楼的后院。 陈无忌站在院中,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就想不通他们是基于什么道理,选择这个地方当了据点? 为了看姑娘方便吗? 也就是眼下天色比较黑,这要是稍微亮一点,他们在院子里干什么楼上的人都能看的清清楚楚的。 “爸爸,可有找到账册?”秦斩红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低声问道。 陈无忌嘴角轻抽,憋着笑意摇了摇头。 该说不说,秦斩红这一点就非常好,守信! 这一声爸爸,喊的他差点再度穿越了。 “那个房间里所有的角落我都找遍了,并没有找到账册,你是不是弄错了?”陈无忌轻咳了一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严肃说道。 “不会弄错,消息很可靠。”秦斩红的神色有些凝重,“东西既然不在首领的身上,也许在其他人身上,我亲自去审问。” “你先等等!”陈无忌喊住了秦斩红,将不远处正仰头看着楼上的小鱼唤了过来。 “有没有找到东西?”陈无忌问道。 “啊?”小鱼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身体微弯,神色局促。 陈无忌往他腰间看了一眼,“你现在这个年纪要是敢上青楼,你师父一定会打死你的。” “我……没有想上,只是看看,看看。”小鱼憋红了脸,轻声嘟囔道。 秦斩红嘴角抿着笑着,将头扭到了一旁。 她也注意到了小鱼身体上的一些变化。 陈无忌沉声问道:“有没有找到东西?” “有!有……”小鱼连忙将背在背上的包裹拿了下来。 “我不只找到了账册,还有两封信,上面按了很多的印章,应该是挺重要的,我就顺手给拿来了。” 陈无忌没有接,示意小鱼直接交给秦斩红。 秦斩红明显的松了口气,展颜轻笑,“谢谢。” “你审问吧,我们出去一趟。”陈无忌说道。 秦斩红疑惑问道:“又干什么去?” “时间还早,我去张家转悠一下。”陈无忌说道。 在手中没有实力的时候,面对张家的压迫,他只能选择走一步看一步。 可如今手里有惊天雷这样的东西,他为什么要继续忍着? 能直接动手就不要强行用自己的短处去撬人家的长处,以试图报仇了。 直接点。 炸他就完了。 今日剩下的惊天雷不多,先收点利息。 秦斩红看了一眼陈无忌依旧拎在手中的惊天雷,“你不是说没了吗?” “是没了啊,但只是用这几根,我拆个张家的大门总是可以的嘛!”陈无忌淡淡说道,“你忙你的去,不用理会我们了。” “小心点。”秦斩红轻声说道,“这个东西,以及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我不会上告朝廷的,我说的是实话,也没有必要骗你。” “知道!”陈无忌摆了摆手,喊上老羊、小鱼一起出了门。 在这炎热的夏季,哪怕到了后半夜,空气中依旧热浪汹涌。 隐藏在树丛间的蝉不知疲倦的聒噪着,和草里的青蛙比赛喉咙。 “无忌,有句话我本来不是很想说的,但我想了想还是得说一说。与朝廷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尤其是我们这些出身南郡的人!”孤寂的街头,羊铁匠忍不住再次说道。 “不管是当今陛下还是朝中大臣,他们看我们这些南郡人都带着一种另类的眼光,他们绝对不会对我们有绝对的信任,我们也最好不要信任他们,能不打交道,就最好别打交道。” 陈无忌在得知他们陈家的历史之后,对于这一点一直都有非常清醒的认知,他点了点头,“我不是信任朝廷,我只是信任秦斩红。” 羊铁匠看了眼陈无忌,幽幽叹息了一声,“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呐,希望你能挺住,也别连累我,否则我一定先打死你!” 陈无忌:…… 这话听着怎么好像有些不吉利。 第153章 给张家一点小惊喜 这时,羊铁匠忽然转移了话题,有些遗憾的说道:“可惜,那个香太少了,否则,我们今晚其实都可以把张家给平了,彻底了结了你这桩恩怨。以小鱼的身手,挨个放烟,然后你我冲进去砍就行了。” “最后再来几根竹筒,彻底夷为平地,毁掉一切痕迹,堪称完美。” 陈无忌哑然,“你是真敢想啊老羊,张家连皇帝派来的人都敢轻易斩杀,人家的宅子里怎么可能会没有明里暗里的护卫?小鱼的身手虽好,但让他去做这件事,还是太有挑战了。” 在今晚之前,陈无忌心中杀性最大的人是陈不仕。 但在此刻,他的这个想法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老羊成功登顶他心中杀性榜第一人。 老实的铁匠有一颗嘎嘎乱杀的心。 夜色中,三个人七拐八拐来到了张家那高大的门楣前方。 张家的门楣高大到站到这里面对的仿佛不是御史之家,而是某个大将军或者宰相的宅邸。 县衙门前的石阶才仅有数阶,可张家门前的石阶足足有数十阶。 人站在街面上,甚至都看不到张家的大门,只能看到那高高挑起,华丽大气的门楣。 “大门周围一定有人御守,只是毁了他们的门,还是要杀人?”羊铁匠压低声音问道。 “拆门就行了,杀什么人!”陈无忌淡笑,“杀人这种事风险对半的嘛,可能是我们杀别人,但也可能是别人杀我们,不划算,不划算。” 手里有惊天雷这种大杀器,还学个莽夫去硬砍,这显得他多少脑子有点儿问题,苟一手,先给张明远那个狗东西来点儿惊喜再说。 经过简单的商量,放惊天雷这个大事交给了小鱼。 他身法灵活,动如鬼魅,最为合适。 “小鱼,最好找个洞把这些竹筒塞进去,间隔要远一点,免得误伤了你。”陈无忌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小鱼兴奋的接过竹筒,“师兄,你就瞧好吧!” 揣上陈无忌给的三颗惊天雷,小鱼如鬼魅一般翻过了张家高大的墙头。 “这小子……干嘛去了?”陈无忌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羊铁匠在旁边蹲了下来,幽幽说道:“反正肯定不是去拆大门了。” “这小兔崽子,刚刚还告诉他小心点。”陈无忌低骂了一句。 他现在终于能够体会张老的感觉了,这小子是真不让人省心。 都那么给他交代了,他还我行我素。 羊铁匠淡笑说道:“我看你的担心有些多余,这小子虽然擅自做主,但本事也过人,他这一身轻功我目前还没见过比他厉害的,没必要担心什么。” “我怕我没办法跟张老交代。”陈无忌幽幽说道。 羊铁匠顿了一下,欲言又止。 “老羊,以我们俩的关系,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陈无忌侧目问道。 他之前就发现在提及张老的时候,老羊的神色有些不太对。 羊铁匠摇了摇头,“也没什么,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事吗?” “哪一件?” “在这郁南城中,但凡能开铺子的都不是等闲人物。” “张老很厉害?” 羊铁匠想了好一会儿,才给了陈无忌一个答案,“他不算是很厉害,而是……非常厉害。所以你给他当徒弟,我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陈无忌表情如便秘了一般,“你就不能说的直接点?” “再直接,那老东西会要我的命,你就让我多活几年吧。我还打算靠着你好好挣他几年银子,不想英年早逝。”羊铁匠摇头说道。 陈无忌:…… 他没有再继续为难羊铁匠。 很显然,羊铁匠知道的那些东西,或许是张老真正的秘密。 穿越这么久,他今日才知道郁南城根本就是一座藏龙卧虎之城。 各式各样,什么样的人物都有。 但他们如今都把自己变成了商贾、平民、以及匠工。 这些各怀手段,表里一套,暗里一套的大佬大爷们,能把这座城池伪装出如此安静平和的样子,也是难为他们了。 轰! 一声巨响,忽然打破了夜空的宁静。 陈无忌扭头看向了张家内部,只见一道火光冲天而起。 紧接着,嘈杂混乱的声音从张家传了过来,哭喊、喊叫混成了一团。 惊天雷制造不出这么大的火光,小鱼这小子居然还点了一把火。 把惊天雷往火里一扔,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就是有点儿毒了…… 不过,陈无忌喜欢。 张家的所作所为,不需要任何的怜悯。 为了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豢养贼寇随意屠杀村民,连妇孺老幼都不放过。 因为他杀了那些山贼,张明远就要以权势灭杀了他们整个村子的人。 这样的人,仅仅只是“恶人”两个字都不足以概括。 又一团火光窜了起来。 紧接着一声震天巨响,火光冲击着砖石瓦砾飞上了高空,声势动静远胜陈无忌在醉八仙用的。 小鱼这小子算是把惊天雷的正确用法给玩明白了。 “这小子真够毒的。”羊铁匠感慨了一声。 “他这是利用火将张家的人吸引过来,然后在火里扔了惊天雷,惊天雷配合火势明显有更强的杀伤力,张家这一次不死个一撮两撮人说不过去。” 陈无忌静静的看着,眸光平静而冷酷。 轰! 忽然一声近在咫尺的炸响在两人耳边传来。 紧接着,在陈无忌二人的目光中,张家那巍峨高大的大门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尘烟滚滚,瓦砾乱溅。 “师兄,这结果还满意吗?”小鱼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陈无忌一扭头,就见小鱼咧着一口整齐的牙齿,正站在身边傻笑。 他心中一惊,对小鱼这一身本事也越发惊奇。 真·神出鬼没! “没受伤吧?”陈无忌问道。 小鱼咧嘴傻笑,“一点事都没有,跟走亲戚差不多。” 陈无忌:…… “张家的人已经被惊动了,先撤。” 目的达到,这是非之地,多逗留一秒都不是什么好事。 第154章 蛇鼠一窝 三人匆匆离开,在路上陈无忌忍不住对小鱼问道:“你这一身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 起初,他以为小鱼是天赋异禀,只是动作敏捷一些。 如今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肯定是正经练过的。 小鱼也没有隐瞒,非常坦然的说道:“都是师父教的,师父以前是个江湖郎中。他说这年月身上要是没点本事,连个江湖郎中都做不了,就稍微学了一点,他传我的就是他稍微学的这一点。” 羊铁匠嘴角轻抽。 小鱼嘴角一咧,接着说道:“我不是被师父捡来的嘛,起初他不知道我那么笨,连药草的名字都记不住,还想着让我继承衣钵的,给我教的东西可多了,读书识字、背山水地理、观天象什么的都有。” “结果……我也就练功还行,其他的根本一点都学不会,气的师父整日骂娘,后来看我越来越不顺眼,如今连药浴都给我停了,说我只是浪费他的银子。” “没想到,张老懂的东西居然这么多。”陈无忌被震惊到了。 这,真是一个隐藏大佬。 羊铁匠幽幽说道:“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这才哪到哪。” 他这明显的话中有话。 但他不明着说,陈无忌猜也猜不到,只能把张老往高人这个身份上想。 小鱼劝道:“师兄,我真心觉得你应该跟着师父学一学,你比我聪明,师父的那些本事肯定都能学全的。” “你可不笨,这事再看吧,我还有许多的杂事。”陈无忌说道。 其实在心里,他已经坚定这个想法了。 能不能继承慈济斋都是次要的,他现在很想要学张老那一身功夫。 这可是安身立命的东西,必须学。 等陈无忌几人回到秦斩红那处据点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蒙蒙亮了。 “我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你把张家掀了?”秦斩红给陈无忌几人提来了一壶茶,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只是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惊喜而已。”陈无忌说道。 他没有问秦斩红审讯的结果如何。 皇城司的事情他一点也不想过多的掺和。 今日,只能算是个特例。 看在睡了那么多次的份上,他想帮一把秦斩红,顺带也给自己出一口恶气。 …… 天亮了,前面的青楼也终于安生了。 听了大半夜奇奇怪怪的声音,陈无忌差点被整崩溃了。 住在花街附近的人也是有够遭罪的。 也不知道这些逛青楼的家伙是不是有什么集体癖好,居然都跟商量好了似的,个个不关窗户不说,还非常喜欢在窗边。 回来后,陈无忌本来想睡会儿的,结果被搅和的楞是没睡着。 此时,楼上倒是没动静了,但天也亮了。 陈无忌离开房间,找到了在外面晃悠的秦斩红,“城门应该快开了,我们就先走了。” “先别着急走,有个东西给你看一看。”秦斩红说道。 陈无忌立马摆手,“我不看,我一个山野草民一点也不关心你们这些事情。这里人多眼杂的,我想你应该也不是要给我看藏在衣服下面的东西。” 秦斩红眼中藏着一丝妩媚斜乜了陈无忌一眼,“你不是跟张家有仇吗?” “这个仇我会用我的方式去报的。”陈无忌说道。 秦斩红拿出两封盖了密密麻麻印章的信递给了陈无忌,“我不知道你会用到什么样的方式去报这个仇,但我还是建议你先看看这个。” 陈无忌半信半疑的接过,拆开信读了起来。 通篇看完,他如坠冰窟。 这是一封河州知州写给张明远的信,应该是被这支商队顺路带来的。 在信中,河州知州提及了河州最近的一些变动,以及朝廷在官场上的最新安排。他询问张明远,对那些并不愿意跟他们合作的官员,是要放长线,还是尽早铲除。 除此之外,他还建议张明远应该加大和韩通判以及郁南县令朱玮之间的矛盾,让他们配合搞出一点大动静来,好趁着这一次朝廷对他的打压,顺势将这二人扶上去,同时也可以给皇城司做个好点的样子。 信中,河州知州重点提醒张明远,朝廷这一次对郁南有势在必得之志,调派了大量的皇城司探子入境,且猜测皇城司的红凤极有可能亲自南下了,让张明远行事多加谨慎。 这一封信,击碎了陈无忌之前所有的计划和想象。 郁南这水…… 深得简直都踏马能养龙。 这是没一个好人啊。 他费尽了一番手段,才得到通判和县令跟张明远有怨的消息。 结果不到几日功夫就来了这么一封信。 这一道极限反转,简直是在他的脸上啪啪狂抽。 真是一群孽畜! “你就是红凤?”陈无忌看向了秦斩红。 “我不是。”秦斩红摇头,“我觉得你也不应该关心这个问题,现在我很好奇你想要对付张明远的办法还有用吗?” 陈无忌脸色一黑,“你猜到了?” “很难猜吗?你目前并没有表现出想要匹夫一怒的想法,又不借助我的力量,剩下的办法无法也就那几个了。”秦斩红嘴角带着一丝调笑,轻笑说道,“虽然我想不到你会用什么样的办法去接近那几位官老爷,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事,是不会错的。” 陈无忌沉重的吐了口气,“这帮人真是唱了一出好戏,黑脸、白脸、红脸全都有,给朝廷和百姓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蛇鼠一窝,一窝蛇鼠,张明远似乎还是站的位置比较高的一个,通判和县令都是被他们安排的,听起来似乎这俩人并不知道知州也是他们一伙的,是为了把戏唱的更真一点吗?” 陈无忌有些头疼。 幸好他还没有把白糖送给朱玮让他去捞功劳,否则这绝对是肉包子打狗,狗吃到吧唧嘴,说不得还得转过头来一口咬死他。 造反吧。 这破局面,怕是只有造反才能解决了。 以杀镇恶! 第155章 机智过人的主簿 “我走了,回去睡觉!”陈无忌有些头疼的说道。 秦斩红收起了那两封信,“一起走吧,我也回三里铺。” “这儿的事不管了?”陈无忌问道。 秦斩红随意说道:“会有人安排的,皇城司现在已经暴露在了张明远等人的眼皮子底下,也要蛰伏一段时间,静候朝廷的安排。” 陈无忌点头。 张家猖狂到已经杀了两路朝廷派来的使者,这事确实得小心一些。 “我们弄到的这些东西,应该至少能要了张明远和这位通判的小命吧?你可不要告诉我,我们辛辛苦苦拼命弄来的东西,起不到一点作用。”陈无忌问道。 他现在很希望能够管用。 这样,他就不用亲自想办法对付张家了。 他的仇人只有一个张家,跟其他人无关,不需要过深的趟这能养龙的水。 “按理是可以的,但……南郡官员在朝中有非常强硬的后台。”秦斩红表现的不是很乐观,幽幽说道,“况且,这些东西能不能送出去都尚未可知,我们这些人,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你堂堂一个皇城司的大官,有必要这么消极?”陈无忌蹙眉。 秦斩红苦笑了一下,“是敌人的权势太大了,我实在没有办法把此事想的过于圆满乐观。你或许认为陛下一言可定天下任何人的生死,但你不清楚的是,陛下做事也有很多的羁绊。” “朝廷内忧外患,处处需要用银钱,仅仅只是这一点,陛下就需要倚重张家上面的那几位。其实,陛下想杀他们已经很久了。” “张明远为何只是暂时归乡休沐,这其实,就是陛下和那些人周旋之后,无可奈何之举。而我来此,其实并非单纯是为了张明远,而是想通过他,找到其背后之人的证据,这样才能让陛下一击必杀。” 陈无忌:…… 他想到了大明朝的崇祯皇帝。 有雄才大量,立誓要复先祖之荣光,但奈何群臣皆是敌人。 他是皇帝又如何? 政令不出皇宫,手里无权无兵,很多的时候也只能妥协。 “回去睡觉,困了。”陈无忌使劲搓了两把脸颊说道。 “嗯。” 趁着刚刚亮起来的天色,陈无忌几人离开了这家看起来很寻常的小院。 小鱼回了慈济斋,羊铁匠也回铁匠铺补觉去了。 昨日陈无忌和秦斩红一道进城,今日也一道出城。 看起来,仿佛他们俩只是进城偷摸开了个房的少妇和猎户。 虽然陈无忌长得很俊美,可他身上那身非常寻常的衣服拉低了气质,很难让人把他和长相妖娆,一派大家出身的秦斩红联系成夫妇。 步行回到三里铺,陈无忌毫不客气一头就扎进了秦斩红的闺房。 直接睡。 困的都快三魂出窍了,现在只有睡觉是大事。 秦斩红掩上房门,褪去红裙,如游鱼一般钻进了陈无忌的被窝。 她像八爪鱼般裹住了陈无忌健硕的身材,拿脸蛋蹭着陈无忌的胸膛,轻声呢喃,“谢谢!以后,你让我怎么摆,我就怎么摆,我都听你的!” …… 当太阳升起,郁南城忽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大批的差役和府兵出现在了街头,挨家挨户搜寻可疑之人。 刚刚打开的城门也被关闭,披甲执锐的府兵替换了原来的守城卒,一派大战将临的势头。 朱玮在众多差役的拱卫下,站在被炸的稀巴烂的醉八仙大门前,脸色冰冷的好像死了三四个月后的样子。 “大人,凶手行事极其歹毒,醉八仙除了几名堂倌之外,余者皆被杀死。一支来自烧当羌的商队,似乎是他们的首选,凶手不知用了何等手段,悄然潜入,在熟睡中,将这支商队杀死了。”主簿躬身立在朱玮面前,将自己刚刚看到的东西悉数禀报。 “对方为劫财而来?”朱玮沉声问道。 其实他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很多的东西。 也知道了对方到底在找什么。 但他还是要给这些无知的下属装一装。 在得知张家也被炸了的情况下,这件事对他有些为难。 可,硬装还是要装。 主簿面带疑惑摇了摇头,“似乎又不太像,商队的货物和金银皆在,只是少了几人,会否那几人就是凶手?” 朱玮眼神微瞥,“你从何处得来这等结论?” “不是结论,卑职只是猜测一二。”主簿拱手说道,“商队死了这么多人,可独独少了几人,这几人一定有问题。” “他们在动手的时候,为酒楼的小二发现,于是为免事情暴露,便又杀了酒楼的小二,劫掠酒楼掌柜为人质,以方便出入城门,卑职这分析很合理。” 朱玮嘴角轻抽。 合理你麻辣隔壁! “大人,不如我们就先以此为依据,进行调查?”主簿问道。 朱玮被气的脸色有些青。 他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下属! “如此分析却也合理,可为何就连张家也受到了袭击?”朱玮沉声问道。 主簿神色间闪过一抹欣喜,沉声说道:“大人,这正是卑职想要说的。张家,也许才是此次事件的源头!” 朱玮:? “大人,您且听我分析。”主簿将声音压低了几分,“张家是背叛他们的先祖,老老少少皆亲手斩杀其母亲妻儿,而后与我汉人罪囚通婚而来。他们如此做法,必为他们的族人所唾弃。” “也许,这是烧当羌内部一些痛恨叛徒的人做出来的,他们潜藏在商队之中,然后劫掠醉八仙掌柜,袭杀张家,最后扬长而去。” “大人,在此案中,我们除了调查凶手,更为关注的应当是烧当羌人所使用的武器。此地差点都被夷平了,如此威力的武器若是落在满意之手,实为大禹之不幸,大人当上奏朝廷,陈明此事。” 朱玮还在因为主簿说的第一句话而生气,主簿后面说了什么他都没有注意到,待主簿闭嘴,他立马斥责道:“张御史父子儿子娶的可都是大家闺秀,只是寻常族人娶的是罪囚罢了,不要以偏概全。” “大人,这应该算是以全概偏。”主簿耿直说道。 朱玮狠狠一噎,“你今日废话很多?既然你已有推断,那就抓紧去查出凶手,要不然我们两个都要死。” “……是。” 朱玮愤怒甩袖离去,在回到衙署之后,悄悄派人给张明远送了一只自己养了两年,打小就吃精米长大的老母鸡。 第156章 又一产业 梳妆镜前,秦斩红看着陈无忌掏出来的一堆金锭,红润性感的嘴巴微张,揶揄笑道:“你这顺手牵手的本事挺好啊,捞的还不少呢!” “不义之财,人人皆可得之,来吧,见者有份。”陈无忌笑着将一颗金锭塞到了秦斩红的手中。 昨晚找账册的时候,他顺手将里面最值钱的三颗金锭拿了回来。 差不多能值个六百两左右的银子。 银子兑换铜钱,朝廷是有明文规定的,一两就是一千文,死死的。 但是金子和银子之间的兑换比例并不一样,这个是根据市场走的。 不过正常还是在一两金十两银左右浮动。 好的时候,一两金能换十二两银子,差的时候能换八两银。 “还要给我分啊?”秦斩红妩媚轻笑,靠在了陈无忌身上。 “你自个儿留着吧,我不差这点金子。不过,这钱拿回去找个地方先藏起来,可别急着使唤,如果不出意外,南郡上下的官吏现在可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醉八仙,这些金子一旦出现,一定会被发现的。” “我知道,没那么愚蠢。”陈无忌说道。 秦斩红想了想,伸手将三颗金锭全部拿了去,“算了,我直接给你换一换吧,免得这东西暴露出来惹麻烦。” “哟,今日这么贴心。”陈无忌揶揄笑道。 秦斩红妖娆浅笑,“被你满足了,我当然会贴心,我还有更贴心的时候呢,你要不要试一试?” 陈无忌顿时不想说话了。 早上回来,刚眯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这女人给弄醒了,紧接着一生二二生三,,直到刚刚才结束。 虽说他体质过人,但一晚上没睡,又如此折腾,还是腰酸眼晕。 如果再来,他恐怕都有当场去世的风险。 “姑娘,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一晚上没睡觉?我还想多活几年,今天哪怕你使出十八般武艺,我也不想试了!你等我下一次,看我到时候怎么收拾你。” 秦斩红咯咯笑了起来。 “等着啊,我去给你换银子。”她俯身在陈无忌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随即摇摇晃晃的出了卧房。 其实她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根本不敢再来了。 陈无忌轻笑。 如果不出意外,他好像捕获了一只野生妲己。 …… 洗漱过后,陈无忌带着秦斩红换的六百两银子离开了三里铺。 西山村依旧宁静祥和。 午间炽热的阳光下,山野的气息和人间烟火气融合,形成了恍若世外桃源般静谧、安然的景致。 如果没有饥饿与混乱,这里绝对是隐居避世的宝地。 放在后世,它一定会是比扎尕那更火热的村落景区。 陈无忌快到家的时候,正巧撞见了陈不仕和熊泡子。 这俩人赶着一群野牛正悠哉游哉从村里的小路上过来。 本该野性难寻的野牛,此刻看起来温顺的和家养的已没什么两样。 “这些牛这么快就驯好了?”陈无忌讶异问道。 这些野牛自从弄下山后,一直都是熊泡子在喂养。 野牛毕竟是野生的,和家养的始终是有些区别的。 其他人都没有驯养牲口的经验,这个重要差事只能落在熊泡子头上。 熊泡子面有自得,“但凡是跟畜生搭边的事,就没有我不拿手的。要哪三头?赶你家去!” “你先养着吧,我家里连个圈都没有,你等我这几日先收拾个地方出来。”陈无忌说道。 牛有了,却没地儿养这也是个大问题。 “我嘞个祖宗哎,你知道这些家伙一天要吃多少豆子吗?再养几日,他们就要吃我了,赶紧赶走赶走!”熊泡子喊道。 “我出钱!” 熊泡子立马改口,“得嘞,有这话,你想让我养几日我就养几日,养几年都成!只要银钱给到位,其他的一切事都不需要你操心。” “无忌肯定不会差你的,赶紧放你的牛去!”陈不仕骂骂咧咧的说着,将他那头心爱的小母牛交给熊泡子,手里拎着一坛酒拉着陈无忌回了家。 一进院子,他立马问道:“今日准备搞点儿什么好吃的?” 陈无忌一怔,“合着你是上我家蹭饭来了?” “但,也有事。”陈不仕一脸正经的说道,“天大的大事。” “有多大?”陈无忌从他的弦外之音里听出来了鬼话的痕迹。 他倒是要瞧瞧这家伙能编出什么东西来。 “城中昨晚发生了一件大事,醉八仙数十人被杀。”陈不仕说道。 “是很大!” 陈不仕拉过板凳在枣树下坐了下来,“你这什么表情?这难道还不算大事?” “是挺大,但跟我有什么关系?前段时间,好几个村子还被人屠了呢,死的人更多。”陈无忌说道。 陈不仕被噎了一下,“行,另外一个消息,你一定感兴趣。你王八吃天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嘴的张家,昨晚被人差点夷为平地,死了十数人。今日连城门都封闭了,这算不算大事?” “这倒勉强算是,不过,我知道,我做的!”陈无忌淡淡说道。 “我本来准备顺手把张家那些碍事的家伙全砍了的,可惜,对方人太多了,没能成功。” 陈不仕盯着陈无忌的脸看了数秒,忽然嗤笑了一声,“你看我像是很好忽悠的样子吗?还你做的,你连人家用的武器是什么样子的,怕是都想象不到。我告诉你,这世上出现了一种我们都不了解的大杀器。” “昨日发生的案子,可今日传出来的消息是,各方并不怎么关心死了什么人,又是什么身份,反而都在打听那件武器的来历。” “这个案子一定会因为这个武器而迅速告破,这么多人发动财力物力找人,除非凶手能遁入虚空,否则一定会被翻出来的。” 陈无忌心中一紧。 这还真不是个好消息,他把这一点忽略了。 第157章 有人情味的虎又来了 当一群有钱有势的家伙把目光都放在那件武器上的时候,那些不显眼的细节势必会被层层放大,然后被人抽丝剥茧。 他还真有暴露的风险。 这个事,在皇城司彻底掌控南郡之前,根本无解! 陈无忌思索片刻,发现他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囤惊天雷,越多越好! 他需要用惊天雷来化解这可能出现的最糟糕的情况。 这件事的变量太多了。 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这一次忙帮的,似乎有点儿亏了。 “能对这个武器感兴趣的,应该都不是一般人吧?”陈无忌问道。 陈不时将手中拎着的酒放在了旁边的木桌上,“这是自然,无非官匪两道,正常人除了震惊之外,肯定不会对这种武器感兴趣的。” “其实吧,我也有点儿兴趣,要是能把这种武器搞到手。我还盯什么梢,今日我就可以去把于瞎子给灭了。你说,我们要不要掺和一手?” 陈无忌抻了个懒腰,“我看你是个疯了,这么多大人物下场,我们眼馋也没用,轮不到我们的。” 这时,沈幼薇蹦蹦跳跳的从院外跑了起来,“咦,夫君你回来了啊?” “你们这是干嘛去了?”陈无忌问道。 “晒肉啊!”沈幼薇嘴巴一撅,带着几分幽怨说道,“夫君你只管杀,不管晒。那么多的肉,我们又是搭棚子,又是熏,又是晾,都快累死了。” “没事,做着做着就做完了。”陈无忌笑道。 沈幼薇那张精致可爱的小脸垮了下来,气呼呼说道:“你不惦记帮我们一下吗?臭夫君。” “我还有别的事。”陈无忌笑道,“说吧,中午想吃什么?我来做!” “我想吃炒蝲蛄,此物实乃下酒佳品。”陈不仕响应的倒是非常积极。 “你先边上站着。”陈无忌忽略了他的意见。 沈幼薇立马开心了,嘻嘻笑道:“我想吃炒牛肉,还有那种甜甜的饼。” “行,我给你们做。” “该死的玩意啊!”陈不仕摇头低骂了一句,“不过,炒牛肉下酒也不错,滋味比之蝲蛄也就稍微差一线而已。” “有的吃就不错了,你上郁南城的酒楼都不一定能吃到牛肉,你还敢嫌弃。”陈无忌笑骂道。 牛肉在大禹是禁止食用的,只有意外死亡或者病死的耕牛才会被准许食用,市面上根本就没个卖牛肉的。 陈不仕脸不红气不喘,堂而皇之说道:“我是说,我们这些人迟早被你这一手厨艺给惯坏了。现在吃之前吃的那些食物,我都快难以下咽了。” “大家都是一个村里长大的,也不知道你从哪里学会的这些东西。” 陈无忌知道自己会的这些东西有些鹤立鸡群,迟早都会被怀疑,但他偏偏又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只能以玩笑的口吻说道:“这些东西都不复杂,关键你得钻研,得改变。老是因循祖宗的传统,做什么都跟以前一样,那肯定不会有任何变化。” “你也不想想,打猎这方圆干的又不是我一个,为什么我打到的猎物总是比别人多?这不是一句简单的运气好就能解释过去的。” “难怪你读了一辈子书,都没能做个官。不知变通,因循守旧,自然不得寸进。一食一味都有很大的乾坤,就别提其他的事了,凡事要多观察,多思考,多试验。” 陈不仕呆住了,表情甚至有些惊恐。 这狗东西居然驯我? 他是在驯我吧?! 陈无忌搬了一张凳子过来,“不说别的,我们来讲讲做菜吧。这里面的道理和做人是一样的,知道锅是怎么来的吗?是我在做菜的时候偶然发现的……” 陈不仕的脸黑了,近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如果不想被我打破头,你就继续给我讲,你这个倒反天罡的东西,你知不知道我是你三叔。” “达者为师!”陈无忌板着脸说道,“这是圣人反复教导的道理,你身为读书人居然如此抵抗?我说这些东西难道是在害你吗?这是世间一切法的根源,你需要竖起耳朵仔细听。” 陈不仕嘴角抽搐着,忽然怒吼一声:“我刀呢?我刀呢!” “珠玉在前而不识,你也就比顽石好了一线,好,我不说了。”陈无忌摇头叹息一声,立马闭嘴。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有点儿说死人的潜力。 很不错。 一顿还算宁静的午饭过后,陈无忌把修建牛圈这个事情提上了日程。 养牛在现在一定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哪怕再雇两个下人专司喂养,都一定是赚的。 现在的世道,耕牛稀缺,根本就不存在供大于求的情况。 现在有三头野牛的基础,他完全可以把这个当做产业顺手搞一搞。 在还没有摆脱小农身份的情况下,赚钱的营生陈无忌一点也不嫌多。 陈无忌请了陈群的老爹陈力和村里另外两个手艺攒劲的匠人,在宅子西边的空地上开始营建牛圈,所用的材料全部都是石头。 相比夯土墙,这东西结实不说,还更方便。 这个活,陈无忌没有让袁进士两兄弟帮忙,而是让他们下午跑了一趟山里,主要捡蝲蛄,顺带看一看陷阱。 袁进士两兄弟去了一趟山里,不但带回来了两小麻袋的蝲蛄,还带回来了两只狗獾和五只兔子,这些都是来自陷阱的收获。 只不过他们两个不会摆弄陷阱。 哪怕陈无忌把方法步骤说的很清楚了,还是没弄好。 为了明日还能有点儿意外收获,陈无忌虽然懒,但还是在傍晚的时候迅速进了一趟山,把被猎物损坏的陷阱做了一些修缮。 搞定这一切,他正准备下山的时候,山野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兽吼。 是老虎的声音。 陈无忌一听,拔腿就走。 这一声给他汗毛都干的立起来了。 最近这些老虎是开始向丛林外围活动了吗? 往日里很难见到,最近却接二连三。 山野深处的兽吼声忽然变得急切了起来。 本来威压十足、气势磅礴的吼声忽然仿佛变成了猩猩恐吓。 吼吼吼…… 吼吼吼…… 吼的气势很足,但语调短促,听着都没了老虎的威风气。 陈无忌嘴角轻抽。 这死动静。 不像是一只正经虎。 甚至有点儿像是那只在他面前耍无赖,还颇通人情的熟虎。 第158章 声名鹊起 “我知道是你,谢谢你送的麂啊,再见。”本着不管是不是,打个招呼也不多余的态度,陈无忌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然后疾步向山下走去。 吼吼吼……吼—— 猛虎的吼声更急切了。 紧接着,树丛间忽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动静,像是一块庞大的山石滚落。 陈无忌扭头看了一眼,表情顿时有些呆滞。 只见一头斑斓猛虎,爪子下面好像踩了一块滑板,跑几步滑几步,正在飞速下山,山脊上被它犁出了一道非常清晰的路。 噗通! 一个东西滚落到了陈无忌的不远处。 猛虎紧随其后,一个轻巧飞跃窜上了一块巨石,居高临下的看着陈无忌。 还真是陈无忌救下来的那头虎,它的身上还裹着陈无忌的衣服。 陈无忌有些懵比,“你该不会……又是来给我送东西的吧?” 猛虎不语,只是居高临下静静的看着陈无忌。 那小表情不见任何的杀伤力,反而看着还有些傲娇。 “我看看去?”陈无忌小心问道,浑身的肌肉因为绝对的警惕而紧绷着。 虽说他跟这头猛虎有过一场惊险刺激的合作,对方还非常礼貌且有人情味的给了回礼。 但,这毕竟是一头猛虎。 不是家猫。 猛虎伏低硕大的头颅,低吼了一声。 声势不是很大,就像打了个大点儿的哈欠。 陈无忌出于理智,其实是不想过去的。 现在最好的选择是立马跑路。 但…… 他担心会让这个大家伙恼羞成怒。 很明显,人家似乎是撵着他来的。 不给山君面子,万一这头大家伙觉得他这个弱小的人类不尊重它呢? 这要是给他来个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多尴尬? 虽然这事挺扯,可老虎身上还缠着他破碎的衣服,再扯也就到这个地步了。 陈无忌警惕的看着猛虎,一步三回头的朝着那坠落之物走了过去。 密密匝匝的灌木丛中,一只硕大的灰熊安静的躺在那里,走的非常祥和。 陈无忌轻嘶一声。 起猛了,他居然看到猛虎踩着灰熊当滑板从山上滑了下来。 而且,这个“滑板”好像还是山君给他的礼物。 “给我的?”陈无忌再度确认问道。 老虎看了陈无忌一眼,迈着六亲不认的威武步伐缓慢走进了林子里。 陈无忌:? 任何一个猎人都以猎到大型野兽为荣。 同时这也是实力的象征。 陈无忌就是因为猎杀到了那条大蟒,才在方圆声名鹊起,也让城中那些他没有打过交道的商贾们知道了他的名字。 而在大型猎物中,成年的虎豹和熊,算是站在塔尖的。 谁要搞回去一只这玩意,若是在城里,定然会有一场跨马游街。 但此刻,陈无忌对于怎么把这个大家伙弄回家却犯了愁。 这家伙目测少说得有五百斤左右的重量,陈无忌根本奈何不得。 他上山只是为了修缮一下陷阱,身上只带了一把刀,连条绳子都没有。 想试着拖一下都办不到。 但陈无忌又担心自己回家喊几个帮手,回来的时候这猎物就剩个骨头渣子了。 山上的食物动物不但多,且品种驳杂,曾一度让陈无忌怀疑自己的地理是不是白学了。他离开个把时辰,搞不好就从哪个角落里窜出一群家伙,把他人生中的第一头熊给料理了。 “先试试,不行再说。” 陈无忌拿刀砍了一堆的藤条,然后四根拧成一根做成了一条绳索。 弄好后,他用两根木棒固定住熊的爪子,再绑上藤条加以固定,最后用自己拿藤条编的粗绳子把熊上下绕了个圈。 他用力扯了扯,发现还算牢固,貌似可以坚持一会儿。 随即,陈无忌彻底化身成为了牛马,将藤条编制的绳索往腰间一刮,铆足浑身的力气往前拉。 小马拉大车顶多只是体验感不佳,但一个人拉五百斤左右的熊却能让人怀疑人生,陈无忌累到青筋暴起,喉咙里都快冒烟了。 好在往前拉了一点路就到下坡了。 熊柔顺的皮毛在湿漉漉的草皮子上,瞬间变成了一个滚地葫芦。 还好陈无忌反应够快,连忙从绳索里窜了出来,否则小命不保。 大老虎送的礼物很贵重,就是稍微有点儿费命。 陈无忌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一路磕磕绊绊,总算是将熊弄到了山下。 而此时天色也彻底的黑了下来,西山村已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陈无忌瘫软在地上,仰头看着漫天繁星,累的直喘气。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这熊要是不卖它个五十两,都对不起他这一路的颠沛流离。 有火光快速接近,隐隐约约的好像还在喊着什么。 陈无忌脑袋动了一下,好像有人在喊他。 可惜,他现在真没力气说话。 再歇会儿。 “无忌!” “陈无忌,你死哪个角落了?没死出个声。” “陈无忌!” “无忌!” 陈无忌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这儿呢!” 一定是霍三娘她们看天黑了,他还没有回来,担心出现意外找人来找了。 不过,这些家伙好像脑子不太好,都知道他上山了,在山脚就喊啥? 幸好他已经下山了,这要是还在山上他们喊破喉咙他也不可能听到。 明亮的火把迅速循着声音赶了过来。 人群浩荡,村里人来了大半,连家伙事都带着。 尤其是陈氏族人,虽然手里举着乱七八糟的农具,可腰间或者背上几乎都有刀,装备齐全到仿佛是要去打仗。 “让大家担心了,弄这个家伙费了点时间!”陈无忌拍了拍被他当靠枕的熊,由衷对众人说道。 这么多人能来找他,这美好的人情味让他心里暖暖的。 “这是……熊?!”霍三娘仔细看了看陈无忌身边的东西,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不是说只是去山上看看陷阱嘛,怎么还跟这种东西纠缠上了?正好遇见了?” 陈无忌点头。 虽然这是大老虎的赠礼,但这个真实的说法,比他自己打的更离谱。 他好像只能装一回比,把大老虎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吧。 起码这样说好像可信度稍微高一些。 第159章 请老爷垂怜 “这熊是眼睛瞎了,撞你刀口上了吧?就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能打死这种大家伙?”陈不仕举着火把近距离看着灰熊,震惊到表情都快失去了控制。 陈无忌无语,“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贬低我你能死是吧?这也不是我猎到第一个大型猎物了,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坦白说,蟒蛇其实要比这个东西难缠。” 他心中有愧。 愧对大老虎! 想必宽宏大量的山君一定不会计较这点小事的。 “蟒蛇比熊还厉害?”陈不仕有些怀疑。 熊泡子嘿嘿一笑,“老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蛇连象都能吞了,那肯定应该比熊厉害一点。” “这老话可算是让你给用明白了。”陈不仕摇头,一脸的嫌弃。 一群人围着熊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眼里满是惊奇。 他们甚至还非常仔细的研究了一番这头熊到底是公的,还是母的。 只不过各执一词,大家并没有研究清楚。 “诸位帮我一个忙,帮我把这玩意弄回家,明日我请大家吃酒。”歇了好一会儿,终于缓过来一口气的陈无忌对众人说道。 “这点小忙算什么,酒就不吃了。吃一顿酒,你打的这头大家伙都不一定能赚的回来。来,大家都搭把手。”有村民笑着喊道。 人群闹哄哄的回应着,参差不齐的拒绝了陈无忌打算请客吃酒的提议。 在众人的齐心合力下,熊被运回了家。 跟村民们坐在一起喝茶说了会儿话,待他们都离开之后,陈无忌开始动手处理这头大家伙。 熊可以说浑身都是宝,连骨头、牙齿都能卖钱。 熊皮自不必说,是市面上仅次于虎皮的稀品。 其实熊的皮毛并不如獾子皮那么柔软舒适,但这家伙作为山野中的一霸,身份决定了他的皮子就是比獾子皮有价值。 熊肉的味道传言也非常不错,熊掌更是位列八珍之首。 而被它压在下面的是龙肝、凤髓、豹肚等…… 传闻有些豪富为了这一嘴美味,常年花重金雇佣猎人猎杀。 熊的骨头和牙齿有人拿来泡酒和做成挂饰。 这东西泡酒到底有什么效果,陈无忌并不知道,但只要能卖钱就行。 熊胆酒、熊骨酒,常常被人跟虎骨酒放在一起说,大概效果应该跟虎骨酒差不多。 “无忌,你在陶盆里弄的东西我看好像差不多了,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弄,就没敢乱动,你等会去看看。”霍三娘给陈无忌打着下手,忽然说道。 “不着急,那个东西放一段时间没事。”陈无忌稳稳的拿着刀子,避免弄坏了这件珍贵的皮子。 白糖出来了,可是,他却没地儿送了。 南郡的天太黑了,根本就没有给他留下一个突破口。 陈无忌处理完这头重达五百斤的大家伙,已经快亥时了。 昨晚一宿没睡,早上本来想睡会儿,结果又被秦斩红连着榨了三次,哪怕他是铁打的身体,这会儿也有些扛不住了。 “抓紧休息吧,剩下的明日再说。”陈无忌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对霍三娘等人说道。 “行。”霍三娘轻笑,如水般的眸光飞快的看了一眼陈无忌,又往薛红豆的身上看了一眼。 陈无忌有些奇怪霍三娘的反应,但也没有多想,打发袁进士两兄弟赶紧休息,就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现在急需睡觉补命。 几乎是脑袋沾到枕头上的瞬间,就睡了个人事不省。 虽然晚上睡得晚,但大概是这一觉睡的格外有质量的缘故,陈无忌早上居然醒了个大早,外面天光刚刚泛起一丝光亮,他就醒了过来。 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他一扭头,忽然愣住了。 睡在他身边的并不是霍三娘和沈幼薇,而是薛红豆。 她和衣睡在身边,跟只小狗似的蜷缩着身子,睡得小心翼翼。 陈无忌:? 昨晚发生了什么?! 这绝对不是薛红豆私自作主的,背后一定有霍三娘和沈幼薇搞事情。 难道是霍三娘安排的? 可是…… 这女人整日一副马上快要死了的样子,他是真不敢多沾。 这要是因为自己一不小心戳的重了,导致她寻死觅活,甚至于冷不丁找个绳子给自己来个自挂东南枝,这种事谁能防得住? 一个一心想要寻死的人,哪怕天王老子来了都拦不住。 这种事情要是真的发生了,陈无忌估计这一辈子都会有心理阴影。 因为一棵树而对整片丛林产生心理阴影,那绝对是他天大的损失。 陈无忌心中正怀疑之时,忽见薛红豆睁开了眼睛。 她的眸子几乎看不到任何光亮,平静的俨然就像是一潭死水。 明明她的长相是很有灵气的,但这一身气质把一切都给毁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陈无忌问道。 薛红豆眸子闪烁了一下,“是我跟大夫人央求的,老爷睡过我一次,我想我应该算是老爷的陪侍,但我又能感觉到老爷对我有些不太待见。” “所以我便请教了两位夫人,请她们为我出个主意,我该如何去做。二夫人说我既然知道自己是陪侍的侍女,那就应该做分内的事情,陪老爷睡。二夫人说等睡过几次,老爷就不会对我不待见了。大夫人赞同了此事,所以我爬上老爷的床的,这是二位夫人的安排。” “这是炕!”陈无忌纠正了一句。 “是,炕!”薛红豆敛眉咬唇,将身体缩的更加严实了一些。 陈无忌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霍三娘和沈幼薇的手笔。 他凝视着薛红豆问道:“知道我什么对你不待见吗?” 薛红豆摇头。 “因为你总是想着死,这对你而言或许是解脱,可你会恶心我,给我找麻烦。你所担忧的事情,我已经给你在办了,可你整天还是这个样子,你说我该不该待见你?”陈无忌生气问道。 “也就是你我差不多同等出身,我勉强还能理解你的一些无奈。就你这个样子若是被送到豪富之家,他们连一天都忍不了你,你还问我为什么?这就是为什么。” 第160章 秦斩红的双面人格 陈无忌这两辈子加起来最烦的就是那种动不动寻死觅活的人。 你要想死,就赶紧,麻溜的,不要有一刻的耽搁,立马去。 要活就好好活着。 别他娘心情稍微有点儿不平静,就怨天怨地怨一切,然后上演一出你别拦着我,我今天一定死给你看的戏码。 这种充满了负能量的人,在他眼中和小人可以完全画等号。 薛红豆咬着唇儿,满脸的委屈,“我……我只是不想连累你们。” “可现在你已经连累了,你死了也不能改变任何东西。”陈无忌怒声说道,“那个看上你的山匪,你觉得会因为你死了就不迁怒于我吗?错!人家只会认为你是在我家死的,然后更彻底的报复我们,懂不懂?” “我……”薛红豆瞠目结舌,眼泪瞬间溢了出来,在眼眶里打转。 她真的没想到这一点。 她一直认为只要她死了,这个事情就会彻底了结,也不会牵连到别人。 “你什么你?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陈无忌没好气说道。 说的他真是一肚子的火。 要不是朝廷律令限制,他没办法,否则他早已把这女人扔回她家去了。 薛红豆被吓得一哆嗦,颤声说道:“我没想到老爷说的这些东西,是我错了,以后……我不会,不会再寻死了,一切但凭老爷做主。” “我一直以为,我死了就没事了,是我想的太狭隘了。” 身为侍女是没有自我,没有自由的,一切全在家中老爷手里攥着,这是所有侍女都清楚的一个事实。 卖身嘛,哪来的自由? 可这个道理薛红豆也不懂。 这还是昨日沈幼薇告诉她的。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而不是敷衍我。”陈无忌说道。 “奴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的很。”陈无忌轻哼了一声,翻身去找自己的衣服。 薛红豆见状,连忙从旁边将陈无忌的衣服拿了过来,帮着陈无忌穿好,“老爷,那您现在还需要我来陪侍吗?我可以的,真的可以的。” “你要是想,我也不介意,甚至将你纳妾,摆脱奴籍也不是不可能。”陈无忌说道,“但是,前提是要你想通了,真的不会再寻死觅活。你家里的事情,我会替你想办法解决的,不要怀疑我的本事。” “……是。”薛红豆轻轻点头,手指落在了自己的裙子上,“奴真的想通了,往后一切……但凭老爷做主,我不会再寻死的。如果能活着,我还是愿意好好的活着。” 毕竟在这个家里,老爷能干,两位夫人都很好说话,很关心她,吃用都是顶好的,这样的日子谁会去嫌弃呢? 相比于曾经,她现在过的完全就是人上人的日子。 陈无忌察觉到薛红豆的动作,“你干嘛?” “陪老爷睡觉……” “大清早的睡什么睡?我刚起床就睡觉,你不觉得有些唐突吗?等我确认你不再寻死了再说。”陈无忌说道。 他今天很忙,非常的忙。 而且还是关乎到自己小命的大事。 虽然做那种愉快的事情很愉快,可在这条小命面前,哪怕是愉快的事情也得往后稍稍。 薛红豆耷拉着脑袋,忽然有些蔫吧,“可奴,真的已经……老爷还是对我有偏见对吗?” “打住!又来是不是?”陈无忌怒声打断了薛红豆的话,“我不相信你说的东西,我要眼见为实,明白没有?” “……是。” 薛红豆弱弱的答应了。 她那模样,简直比林黛玉还林黛玉。 陈无忌真怕她哪天突然想不开跑到后院去葬花。 那里有棵桃树,虽然每年结的桃子不多,但也能吃一段时间。 起床洗漱后,陈无忌简单扒拉了几口霍三娘做的羹,就匆匆赶去了三里铺。 他要看看城门开了没有,顺带打探一下情况。 陈不仕昨日说的话,让他心里极度不踏实。 他需要尽快给张老、老羊把这个情况说一说,合计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来。 实在不行,就先下手为强,把张家和县衙全给它夷了。 如果问题解决不了,那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三里铺。 当陈无忌赶到的时候,秦斩红还没有起床。 段英雄正光着膀子在前院练武,浑身气血蒸腾如雾霭。 看到陈无忌,他停了下来,拎起旁边的木桶直接一桶水浇到了头上。 陈无忌看了个龇牙咧嘴。 他这行为在中医眼里无异于找死。 年轻人也不能仗着自己年轻气盛为所欲为啊,再健壮的体魄这么整几下都会留下很多暗疾。 “今日来这般早?大人还未起床,要不……你自己去?”段英雄冲陈无忌抱了抱拳,一顿挤眉弄眼。 陈无忌被他这眼神看的多少有点儿尴尬,“我还是等会儿吧,怕被弄死。而且,我是有正事,你别老是用这么奇奇怪怪的眼神看我。” “是是是,正事,哈哈哈……”段英雄说着说着就笑了,眼神里满是猥琐。 就他这个样子,田伯光见了估计得立马拉着他纳头结拜。 陈无忌有些无语,悠悠说道:“你这样子误会你们家大人,要是被她发现了,一定会死的很惨吧?!” 段英雄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陈老弟,只是开点儿男人间的小玩笑,你可不能学那些死太监啊,这学不得,万万学不得。” 陈无忌呵呵笑了起来。 他还真想这么干。 谁叫这小子老是一副他好像成了秦斩红面首的眼神。 打个半死,绝对不冤枉。 “你们说什么呢?”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冷酷的声音。 二人一扭头,便看到了一袭红裙的秦斩红。 她站在宝瓶门下,神色冷酷,气质恍若一把出鞘的剑。 段英雄连忙给陈无忌挤了挤眼睛,说道:“无忌兄弟过来找大人你,见大人还未醒,我们便聊了聊练武的事。” “嗯。”秦斩红淡漠的应了一声,对陈无忌说道,“你跟我来。” 陈无忌跟上。 一跨过内院宝瓶门,秦斩红身上那冷酷的气势顿如冰山消融,她非常自然的一把挽住陈无忌的胳膊,娇笑说道:“今日这么早来找我,想的不行了?” 第161章 早做准备 秦斩红这黏人小妖精一般的模样,让陈无忌很是受用,只不过内心多多少少有点儿惊奇,这女人好像有双面人格,切换的实在是太快了。 陈无忌正色说道:“今日是有正事,我昨日无意间得到了一个消息,城中无数人都在打探毁了醉八仙和张家的东西。这么多双眼睛盯在这个案子上,哪怕我们做的再如何天衣无缝,也恐怕会被人找出破绽。” “这事我昨日也知道了,不过,你暂时不必担心,我们做的虽不算是天衣无缝,但也没落下什么线索。”秦斩红说道。 “不能过度自信,我们也不能什么事情都不做!”陈无忌摇头。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这个案子,还都是郁南城中有权有势有人的人,一人技穷,众人智广,一定会被抽丝剥茧出其中的一些东西的,我们必须要早做准备,不能等着别人率先发难。” “更重要的是,我不能让我的朋友陷入危难之境。” 张老和羊铁匠愿意担上这么大的风险来帮他,那是出于对他的信任。 他不能将他们陷入危难之中。 秦斩红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我会加派人手,让他们紧盯着郁南城中的情况,如果有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知会你,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尽快送张明远和朱玮归西!”陈无忌沉声说道。 再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他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我派出了三拨人手,分走三路,八百里加急将证据送去了京都,昨日已经进了神仙岭。但,这些东西即便是送到陛下面前,也不是那么快就会有结果的。”秦斩红有些惆怅。 “你或许无法相信那些人的权势到底有多大,我给你举个简单的例子吧。陛下苦心孤诣培养的寒门忠臣之首,前不久刚刚被他们胁迫致死。起因只是因为那位大人前段日子纳了一房小妾,礼金中被人夹带了百两黄金,算是收受贿赂。” “事情被传出来之后,群臣殿前哭谏,一位阮门的言官当殿撞柱而死,陛下被逼无奈,只能暂时将那位大人罢官去职。结果当天夜里那位大人就被侍妾溺死在了尿桶里,死状凄惨而屈辱。” “他们这是公然在打陛下的颜面……” “他们试图蒙蔽圣听,左右朝政,一而再再而三的折了陛下苦心培养的刀,这已经不是第一个了。自陛下登基,这样的事一直在反复重复。这是朝堂党争,但事实上,完全是阮门一系和陛下在斗。” “阮相两朝元老,两代帝师,权势遮天,门生故吏遍布天下,陛下不可能把所有朝臣全都砍了的。更何况,还有大部分武将都拜在阮相门下,陛下更不敢轻举妄动。” 陈无忌嘴角轻抽。 这有什么不能理解,无法想象的? 稍微翻一翻华夏史书,这些事情就能举出无数个例子。 千古一帝秦始皇都还有被吕不韦压制的政令不出朝堂的情况,再看看明宋两朝,这样的情况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阮相作为,这不就和蔡京的小朝廷如出一辙? “就你说的这种情况,我看啊,仅仅只是想找那位阮相的罪证,试图扳倒他,多少有些异想天开了。”陈无忌摇头,“这位姓阮的相爷,就是张明远的恩师是吧?” “是,你不会不知道阮相叫什么名字吧?”秦斩红惊讶问道。 陈无忌用力捏了一把秦斩红那挺翘的臀儿,“我一个山野猎户,不知道这些大人物的名字很奇怪吗?” “可你不像不知道的。”秦斩红娇滴滴的轻呼了一声。 “事实是,我确实不知道。” “他叫阮玉昌。”秦斩红一字一顿说道。 她原本并不想跟陈无忌说这些东西的。 朝堂党争太过复杂,她觉得就算是说了陈无忌也不一定能听得懂。 可一听陈无忌的见解,她忽然发现,似乎自己还是对这个小男人小瞧了,人家不但懂,而且见解还很独到,一针见血。 “我说句不该说的,你听听就行。”陈无忌说道,“想要扳倒这样一个在朝堂之上,大权在握,只手遮天的权臣,仅靠罪证是绝对不行的。” “皇帝陛下眼下更为重要的应是分化他们这个派系,想办法将钱财和军队攥在手中,或者想办法自己捞钱,编练新军,提高皇城司的权柄。皇帝陛下只要有钱,对兵马有绝对的掌控权,就不会被这些人挟制。” “在这样的基础上,你们皇城司这把刀要是足够的锋利,就能震慑住阮门一系的锋芒。届时,皇帝陛下再在人身上下一下功夫,提拔一些人跟阮门斗,才能斗出一个结果,才能要了他们的老命!” “如果不能达到这些,陛下很难随心所欲。天下但凡有一丁点风吹草动,譬如需要调动大军,或者有天灾发生需要赈灾,陛下只能更加倚重他们。” 钱,这个字,对每一个人非常重要,对国家更是如此。 很显然,阮相一党把持着国家的钱财、言论,乃至于官员晋升。 这三点,对帝权很要命。 简直就是釜底抽薪。 朝廷做什么都离不开钱财,皇帝要打仗,兵马未动粮草要先行。 要赈灾,要搞建设,更是需要大把大把的花银子。 朝堂上九成的事都几乎离不开一个钱字。 换言之,皇帝要做任何事,就只能倚重阮相一党。 如此,人家就占据了主动。 届时各种明里暗里的使一使绊子,一边往自己的口袋里大肆捞钱,还能趁机跟皇帝要更多的权利,扩大自身的影响。 当权力扩大到上上下下,哪怕发生了天大的事,人家都能一边中饱私囊,一边游刃有余的跟皇帝打太极。 像这种把皇帝当鬼子整,试图弄成吉祥物的操作赵高、蔡京、李林甫、秦桧等人非常有发言权,可谓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大禹朝到了这个地步,就看这位皇帝陛下有没有野心了,如果他软弱废物如宋高宗,那走出一个亡国灭种的结果,应该不会是什么意外。 有野心没手腕,崇祯帝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第162章 张老的人生智慧 秦斩红眨巴着眼睛满脸惊讶的看着陈无忌,“你怎么会懂这些的?朝堂上的那些事,我久在朝中很多时候都分辨不清楚的。”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高看陈无忌了。 可听完陈无忌这一番话,秦斩红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浅薄了。 这些道理,她根本想不明白。 朝廷的局势她有时候看的好像很清楚,可有时候却又像是雾里看花,甚至都分不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我天赋异禀呗。”陈无忌随口说道,“西山村原本袁家势大,人家有钱有权,族人还多,后来……咳咳,后来发生一点小变故,村里如今和平了。总之,一个小村子里的事,和朝廷是很相似的。” 玛德,差点还说漏嘴了。 秦斩红蹙着眉头,有些茫然。 “你举得这个例子,我一点也没听明白。”她说道。 “这很难吗?假设西山村有个里正或者村长,袁家这样有钱有势又有人的,里正的权势不就被架空了?”陈无忌说道。 “哦……” 陈无忌将跑的有些远的话题,重新拉了回来,“所以你的意思,让我现在不要把太多的希望寄托在朝廷的决策上,我得自己想办法对不对?”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确实是如此。”秦斩红有些无奈的说道。 陈无忌点头,“明白了,今日城门开了没有?” “开了。” “行,那我走了,进城看看去。” “你不……稍微,就是休息会儿?”秦斩红忽然有些害羞。 陈无忌摆了摆手,“等我回来,都快火烧眉毛了,我先把正事解决一下,实在不行,得准备跑路啊。” 他隐瞒了自己真正的意图,夷平县衙和张家这种大事,就别让秦斩红插手了,她毕竟是个朝廷命官,还是皇帝的耳目。 秦斩红忽然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干什么去?”陈无忌问道。 “我也要做一做准备,最少要保证你的友人们安然。”秦斩红说道。 “好。” …… 郁南的城门虽然开了,但气氛依旧紧张。 城门口的府兵并没有撤去,数十名披甲执锐的府兵替代了守城卒的工作,严查每一个进城的人。 除了没有搜身之外,携带的任何东西都会被非常仔细的检查。 就连牲口的料草他们都要拿长枪来来回回的扎个十几下,才会放行。 陈无忌和秦斩红并没有携带任何东西,进城倒是比较顺利。 唯一的变数是,秦斩红那过分妖艳的美貌引来了一些士兵的注意,被过分细致,且明显带有其他目的的盘问了一番。 似秦斩红这样的女子,在这个时代和普通女子之间是有天然区别的。 一种是普通人,另一种就是似她这种一看就非富即贵的女子。 她身上那种气质,寻常女子哪怕天天用银子泡澡都学不来。 好在秦斩红应付的很随意,直接一句在某某青楼工作,请各位军爷有空前来捧场就给忽悠了过去,还把那些牲口给整激动了,其他的问也不问了,很礼貌且客气的就给秦斩红和陈无忌放了行。 只是,因为秦斩红这个答案,陈无忌就难受了。 那帮牲口看他的眼神,一下子不对劲了,一个个的还刻意往他裆上瞄。 秦斩红是青楼的伶优,这帮牲口该不会认为他是龟公吧? 该死的。 “你最好告诉我,你在哪家青楼高就,什么时候接客,我改日一定好好给你捧个场。”陈无忌咬牙切齿说道,“编造理由,根本不管别人的死活是吧?” 秦斩红眼中摇曳着妩媚的风情,咯咯笑着,咬着陈无忌的耳朵说道:“奴家流落三里铺,那户门头最大的就是,公子可一定要来啊。奴家日盼夜盼等着公子垂怜疼惜呢,你让我摆什么样的姿势都可以奥。” 陈无忌猛地打了个哆嗦,“妖孽住嘴!赶紧干你的事儿去,我这嘴是真欠啊我。” 他跟秦斩红说这话,这不是肉包子打狗嘛。 秦斩红眼波水汪汪的瞥了一眼陈无忌,细长白皙的小手轻掩妖艳红唇,吃吃笑了起来,笑的百花失色,天下妩媚妖娆好像悉归一身。 她一甩长裙,身姿如繁花一般一步远去,“午时,我在李四分茶等公子,听闻李四分茶的酒菜甚是好吃,我请你吃哦。” 陈无忌摇头低骂了一声妖孽。 难怪有人说,美人是刮骨刀,常人无福消受。 别的不说,身体不好的人,根本就承受不住。 和秦斩红分别之后,陈无忌去了慈济斋。 光影斑驳的老医馆里,张老慵懒的躺在躺椅里,正眯着眼睛晒着窗棂里透进来的星星点点的阳光。 椅子上上下下的摇摆着,他的身体便跟着椅子一起慢悠悠的摇摇晃晃。 小鱼不见身影,医馆里便显得格外的安静。 陈无忌走进去,扶稳了张老晃动着的躺椅,笑问道:“您老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啊?外面这么大的风雨是不是都没进您老的耳朵?” 张老睁开了眯成了一道缝的眼睛,“郁南城比福宁街那些女人的沟子没大了多少,能有什么东西传不到我的耳中?那些人一撅腚,我都知道他们要放什么屁,都是老熟人了,有什么好紧张的。” 陈无忌:…… 这老头的比喻可真够粗俗的。 不过福宁街那些女人的沟子应该不小。 半片红唇千人尝,一双玉臂万人枕,有那浩浩荡荡的一夜郎君夜以继日的卖力操持,就算再小的怕是也被开发出马里亚纳海沟的规模了。 “这么点小场面就已经让你紧张了?”张老侧了侧头,略显浑浊的眼睛里透着深邃的光,直勾勾的落在了陈无忌的身上。 这个穿透力极强的眼神,让陈无忌心神微震。 这老爷子年轻的时候绝对是个猛虎一般的男人。 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随意的举手投足间透露出这样的气势。 陈无忌摇头,“我只是担心会连累到您老和小鱼,我们这些人就像是话本里面那些被扔到了放逐之地的人,前路都被堵死了,自然也就没有好忌讳的,有什么好怕的。” 第163章 德行 曾经,陈无忌还想过给自己弄个官身,提一提阶层。 可在了解了自己家的过往之后,他就彻底放弃了这个想法。 除非,改天换日。 “有这样的话本?”张老蹙着眉头问道。 “有。” 只是这样的话本,陈无忌看过,这个世界没有而已。 玄幻中不是经常会用到这样的设定嘛。 放逐之地大佬云集,可都是一群住在半自由监狱里,看不到希望的人。 南郡这个破地儿,和放逐之地是真的像。 “放逐之地,倒是挺形象。”张老轻嘲的笑了笑,扶着陈无忌的胳膊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走进了柜台。 “东西我给你备好了,应该足够你用一段时间了。听说城门口的盘查现在好像很严苛,我就没有加木炭,回去之后自己加上,需要加多少的份量,我都给你写好了。” “为了稍微掩人耳目,每一个药包里我都装了一些其他的药草,即便被查出来了,他们也不会发现什么,这些药草算是你拜师之前的一个小考验。” 张老从柜台下面拿出来了一个背篓,里面满满登登的全塞着药包。 陈无忌惊讶的看着张老,“您老不会有什么他心通之类的东西吧?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您老怎么会知道我需要这个东西?” “因为你我都是普通人,无权无势。”张老慈祥的笑着,干枯的手掌拍了拍背篓里的东西,“我们这样的人啊,被人欺负到头上,除了匹夫的那一点血勇之外,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我并不知道你接下来要做什么,但我能为你做的不多,如今也就能帮你做一做这些东西了。对了,纸包里那些我随意放进去的药材,能配成迷魂香,但需要你在从这数十份药材里挑出正确的配方。” “你松了口,我这个老东西也不能抠的连个见面礼都不给你,迷魂香的配方也算是有些价值,足够当你的见面礼了。” 陈无忌怔住了,“张老,我这何德何能……” “说真的,我自己都没发现我有什么潜力,您老这么重视,搞得我对自己现在很怀疑啊。” 张老摆了摆手,“任何一个在山医命卜相这个行当里浸淫了一些年头,有了些许感悟的人,收徒传道只会注重两个字,首重缘,其次德!” “我年纪大了,也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了,或许是过于直接了点,让你感觉唐突了,这是老头子我的不是。” 陈无忌听的更茫然了。 他的德……好吗? 虽然他心胸宽广、乐于助人,算得上是个好人。 但他,同时也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且,下手有时候会选择不择手段。 不过,张老对于想收他为徒这件事,确实是挺直接的。 初次见面,就非常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这个想法,还想把慈济斋送给他。 陈无忌当时都被惊到了,甚至狭隘的怀疑这老头是不是有什么不良居心。不过此后的事实证明,这老头只是懒的文火慢炖,拉近关系。 就像后世那些不愿意花费任何精力去谈恋爱的男士,上手就直截了当,能结婚不?能就赶紧结,不能就拉倒。 张老神色间带着一抹高深的淡笑,轻飘飘说道:“古早之前,圣人曾传下一句话,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侯王得一而以为天下正。” “这个一,就是我在你身上看到的东西,有这个一,就足够我做出任何的决定了。世上的人很多,可硌硌若石者没几人,反倒是大家都鄙夷石头。” 陈无忌茫然了。 好吧,张老说了一大堆,他一个字都没有听明白。 他身上倒是有个“一”,但这个一,是见到美女的时候才会显现。 张老看着陈无忌两眼空空的样子,淡笑了一下,“我说的是德。德,可是有真假上下之别的。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在这个瞬间,陈无忌有种梦回课堂的感觉。 这是真不懂啊。 张老呵呵笑了下,也没有给陈无忌过多的解释,反而转移了话题说道:“小鱼这孩子行事有些跳脱,我让他暂时回乡下采药去了。不必担心会引起什么怀疑,每年我和小鱼都要离开几个月时间去采药,这很正常。” “况且,你师父我被人尊为神医,在郁南城中还是有几分面子的。如果没有真凭实据,他们不会为难到我的头上的,你安心料理自己的事便好。凡事,三思而后行,我这慈济斋往后可是要落在你肩上的。” 陈无忌心情有些复杂的点了点头。 他想说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全被张老给说了。 张老预判了他所有的预判。 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已没什么其他可交代的东西,陈无忌转而问道:“老爷子,城里今日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暂时没有。你的担忧是应该的,凡事谨慎并无错,但你别指望那帮蠢货这么快就能查出什么东西来,安心一点。”张老笑道。 “昨日城门封闭之后,你猜猜这帮人做了什么?” 陈无忌摇头。 这让他上哪猜去? “借搜查之名,疯狂打压异己,捞取好处。”张老语带嘲弄。 “不管是张家还是县衙,都如同疯了一般的疯狂出手。他们分遣了两路人马,一队人手负责探查醉八仙和张家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算是正经办案。” “可不管是迷魂香还是惊天雷,这都是存在于江湖传闻中的东西,他们想凭借那点蛛丝马迹,推断出凶手,非是我小瞧他们,而是他们真的嫩了点。” “他们的另一波人手,则借调查之名实施大规模清除异己。往日里和他们不对付的,在城中有些影响力的,都被他们借助此次机会抓进了大牢。当然,也许他们是想用这样的方式逼出凶手。” 陈无忌心中明了,“不管其他的,只要这火暂时没烧到我们身上就好。其实我自己如何我并不担心,我只是担心会牵累到您老和小鱼,仅此而已。” “关心好自己就行了,我们无碍。”张老摆手。 陈无忌点头,“老爷子,既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第164章 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陈无忌临出门的时候,张老忽然又说道:“对了,你时常进山,替我多注意一下有价值的药材,尤其是人参、灵芝、石斛、鹿茸这几类大补之药。” 陈无忌心中一紧,“您老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张老眼睛一瞪,“小兔崽子,你就不能盼我点好?老夫的身体好的很。但起刀兵,必有损伤,休养生息岂能少了大补之药?这可是你我师徒发点小财的好机会,切莫错过了。” 陈无忌哑然失笑,好好好,这很张老。 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惦记着挣那些人的银子,这可太妙了。 “我最近进山多注意一下。”陈无忌说道。 “行了,走吧。” 陈无忌点头,背上张老给他准备的东西离开了慈济斋,然后兜兜转转又到了羊记铁匠铺。 铁匠铺子依旧热火朝天,清脆的打铁声此起彼伏。 外面还有不少百姓围观看热闹。 陈无忌从人群中挤了进去,找到正在里面忙碌的羊铁匠,“老羊,外面怎么那么多人?” 提起这个,老羊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他抓起挂在脖子上,已经分辨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的布巾,用力擦了两把脸上的汗水,闷声说道:“都是来买锅的,铁锅最近在城里彻底的传开了,很多人慕名而来。可我到现在还没把你们已经卖出去的锅打出来,只能将他们给打发走了。” “可走了一波又来一波,这帮人简直都有反骨,一听买都买不到,一个个反而更热情了。有人建议我搞个凭证,先给大家预定上,我搞了,从昨日到现在已经排了一百三十八人了。” 陈无忌失笑,“这是好事啊,等这个风头过去,我们似乎已经可以把锅往其他的城池售卖了。” “可我这把骨头一定会累死在炉子上的!”羊铁匠愤愤喊道,“这银子挣得我可真是又痛苦又快乐,还没挣多少,已经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陈无忌笑着劝道:“等亨通商行的这些铁锅交付之后,你就可以慢点来了,其他人的没有限期,何必把自己搞得那么疲惫。” 羊铁匠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你今日来是担心我吧?没事,如果有事,我会去找你的。但如果真有那一天,你做好落草为寇的准备。” “你可真干脆。”陈无忌说道。 “这有什么?在答应帮你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心里有底,不要担心我这边,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吧。”羊铁匠说的非常坦然,仿佛这件事在他这儿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陈无忌心中了然,也安心了下来。 有张老和羊铁匠这番话,多的也没必要去准备了,静看事情发展就行。 陈无忌在羊记待了个把时辰。 两人都抛开了前夜里他们干的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反而着重聊了聊铁锅的生意。 另外就是福娃的摊子最近很火,钱已经挣了不少,羊铁匠提议要算一算账,把陈无忌的那份给结了。 不过这个钱陈无忌没有要,让羊铁匠看着去处理。 离开羊记后,陈无忌掐着饭点到了李四分茶。 秦斩红早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正坐在李四分茶斜对面的茶摊上喝茶。 一袭红裙,配上那张美艳惊人的脸蛋,哪怕是在人堆里也极其惹眼。 陈无忌刚走过去一眼就扫到了。 “怎生来的这般晚?我这茶都喝了三壶了,快被胀死了。”秦斩红一脸幽怨的抱怨道。 陈无忌轻笑,“你也没说个具体的时辰,我那边事情忙完就赶紧过来了,你事情都交代好了?” “嗯,本姑娘往后就盯死他们了,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们可以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而且,我还准备了一些秘密后手。”秦斩红嘴角勾着一抹嘚瑟的笑意,压低声音说道。 “走吧,吃饭去,这个李四分茶最近声名鹊起,我倒是要看看他们的饭菜到底有多好吃。”秦斩红起身非常自然的挤到了陈无忌身边,根本不在乎路人的眼光。 “还行,之前吃过一次。”陈无忌说道。 陈无忌以为李四分茶就算再火,应该也火不到哪儿去。 可一进店,他就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惊到了。 到处都是人,还有一堆人在排号。 几道菜就能给李四分茶干出这么夸张的景象? “看起来,我们想吃这顿饭还不太容易,我在京城都没见过这种情形。”秦斩红也被人眼前人挤人的场景给惊吓到了,冷酷的小表情都快维持不住了。 “我去看看。”陈无忌费了一番功夫挤到了柜台。 李掌柜手里拿着一堆木牌正在给围在面前的人分发。 这就是排号的牌子。 陈无忌随便扫了一眼,发现已经发到四十多号上去了。 这饭要是吃到嘴里,怕不是得到下午了,还不如回去他给秦斩红做算求了。 正准备离开,一个牌子忽然塞到了陈无忌手中。 “四十九号,有空桌出来,会有人喊你的,你先随便……咦,陈先生?!”李掌柜话说了一半才注意到眼前的人是陈无忌。 “李掌柜,四十九号大概需要多久?”陈无忌问道。 李掌柜脸上对着弥勒佛一般的笑容,忙客气说道:“瞧您说的,您来吃饭还要排队,这不是打我李某人的脸吗?” “来人,快带陈先生去后院,再送两坛上好的女儿红。” 李掌柜火急火燎的喊来了一个小厮。 秦斩红有些诧异的看了看陈无忌,一直到两人走进了后院,她才忍不住问道:“你跟李四分茶的掌柜还有交情?” “他们现在很火的这些菜就是我教的。”陈无忌淡笑,深藏功与名。 “难怪呢,不过在吃过你做的那个虫子之后,对于你的厨艺我还真不怎么惊讶了。”秦斩红说道,“早知道你有这本事,我们上这儿吃什么饭,回三里铺让你给我做岂不是更好?” “也不是不可以,要走吗?”陈无忌说道。 秦斩红摆手,“算了,看在这里环境还算不错的份上,我们就在这儿吃一顿吧。也不知道他们这里有没有床,可以供我们小小的午休一下。” 第165章 先斩后奏 陈无忌一脸震惊的看着秦斩红。 巫妖王当道,有些吓人啊。 活爹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一个气质冰冷的女神,不要这个样子啊。 “吃饭的地方,按理应该是没有。”陈无忌说道。 “等会问问就知道了。”秦斩红嬉笑说道。 李四分茶不仅仅只有一个后院,而是三个。 正中间是他们的后厨,左右两个应该算是真正最上等的雅间。 环境优雅,庭院被分割成了好几个区域。 有花团锦簇,有小桥流水,还有一池子五颜六色的鱼。 客人可以选择赏花吃饭,也可以选择一边吃饭一边观鱼,赏溪,亦可以坐在更私密的屋子里。 陈无忌选择了观鱼,在临池的水榭中坐了下来。 堂倌很快送上来了点心、热茶和酒水。 秦斩红顺带还真的问了问有没有休憩的地方。 结果,有! 不但有,而且还绝对私密。 原来这两个院子就是供一些有钱人饮酒会客休憩的地儿。 它本身就带着给客人提供寻欢作乐的功能。 因为秦斩红问了这件事,等第二次店家送果脯来的时候,堂倌已经换成了侍女,还是两人。 这两人来了也不走,就在边上伺候着。 陈无忌顿时人都麻了。 他很想问问秦斩红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个顶漂亮的女人,而不是田伯光。 怎么能随时随地就想到这种事情呢? 而且,今天这一顿怕是得大出血。 虽说李掌柜许诺他往后的酒菜都不会收取分文,可这地儿用了,肯定是要银子的,这样的服务价钱绝对只高不低。 亏大发了。 早知如此,真应该直接回三里铺的。 起码,秦斩红的闺房哪怕把床折腾塌了,也绝对不会找他要银子。 因为想到要花大钱,陈无忌连酒菜都觉得少了几分滋味。 “确实很不错呢,你这些野徒弟们都做的不赖啊!”秦斩红倒是对饭菜的质量赞不绝口,虽然吃的秀气而斯文,但筷子落下的频率极快。 “来,走一个!”秦斩红端起酒碗,跟陈无忌的酒碗碰了一下,忽而吃吃低笑道,“怎么还愁眉苦脸上了,我不是说了嘛,往后你主动,我随便你摆,我都这么贴心了,还不到位?” 陈无忌神色复杂的看了眼秦斩红那张过分妖艳的脸蛋,“确实不太到位,我想要的……更多!” “你还想要什么?那种事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秦斩红顿时来了兴趣,娇艳的红唇微张着,如好奇宝宝般凑到了陈无忌的面前。 陈无忌神秘一笑,“等会你就知道了。” 既然这钱已经注定要花了,那就必须要让它花的有价值。 今天给秦斩红安排个不一样的。 不让她知道点厉害,这女人简直要反了天了。 秦斩红带着几分娇羞,抿唇笑了起来,“我忽然间有些迫不及待了……” …… 陈无忌真的给秦斩红狠狠上了一课。 不过,陈无忌为此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感觉身体被彻底的掏空。 经这一回,陈无忌对这个女人的瘾是彻底的服了。 太狠了。 就她这强盛的需求,身体一般的人绝对扛不住,估计要不了几天,就得被造成人干。 “粑粑,以后每次都按这个方式来如何?太通透了。”秦斩红软绵绵的倒在床上,如八爪鱼一般勾着陈无忌。 陈无忌顿时瞳孔地震,差点被吓出了应激反应。 夭寿了。 他喜欢放得开的女人,但不希望这个放得开的女人天天放得开。 “好,听你的……” 陈无忌用力抹了一把脸,有气无力说道。 还能说什么呢,都是自己造的孽啊。 笃笃笃。 房门忽然被轻轻叩响。 “陈公子,外面有人来找这位姑娘,说有要事求见。” 秦斩红脸上迷醉的模样瞬间消散,她俯身给陈无忌来了个深吻,低声说道:“我的下属来了,估计是有急事,我先去见一见。” “嗯。” 秦斩红迅速起身。 当她将那件标志性的红裙穿在身上之后,那些云雨后的迷醉很快在脸上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冷酷淡漠,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 只不过脸色红的有些通透…… 秦斩红离开之后,陈无忌也穿衣走出了房间。 两个侍女面红耳赤的侍立在门口,看到陈无忌出来,连忙低下了头,双手不安的扭在一起。 听了一个多时辰奇奇怪怪的声音,她们两个都差点被陈无忌给搞酥了。 “去问问你们掌柜的多少银子!”陈无忌说道。 “掌柜的早有交代,陈公子的一切所需皆免单。”一名侍女说道。 陈无忌换了个问法,“你们这个院子正常使用需要花费多少银子?” “陈公子,我等不知。”侍女摇头。 估计是李掌柜早有交代,不允许她们说。 陈无忌想了想,拿出了一锭五两的银子,“我也不知道够不够,既然你们不说,那就这些了。将这腚银子交给你们掌柜的,告诉他往后我或许会常来,不可能每次都让他给我免单。” “……是。” 按照李四分茶一道菜的价格,使用这个院子的费用,五两银子绝对只少不多。可对方又不说,这个人情陈无忌也不想欠,那就猜着给吧。 秦斩红迈着飒爽的步伐走了过来,“粑粑,出事了。” 她很严肃,可这个称呼,差点让严肃的气势消散殆尽。 跨时代的称呼,给孩子真是骗惨了。 第166章 皇城司都是废物 “出了什么事?”陈无忌强行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问道。 “我的据点被张明远发现了,死了三名察子,余下的全部被抓了。”秦斩红神色凝重,“我刚刚还在骄傲我的布置,结果转眼就被对方给毁了。” “那几个探子虽说没有见到你们三个的真面目,可他们对我知根知底,通过我找到你恐怕不是难事。是我连累了你,尽快走吧,” 刚刚被张老和羊铁匠吃了几颗定心丸的陈无忌,一听顿时就头大了。 那日他和小鱼、老羊三人虽然全程都没有摘下过面罩。 但身形、眉眼这些东西藏不住,起码还是认了半个人。 若有高明的画师,甚至都可凭借这些信息将他们几人的容貌画出个七八分,暴露并不是一件遥远的事情。 皇城司果然都是一群废物! ……除了秦斩红。 这女人别的地方暂时还没看出来,但在男女方面的战斗力凶猛的厉害。 “对方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陈无忌思虑如电,沉声问道。 秦斩红沉着脸,摇了摇头,“全部都被割喉,一击毙命,除了这一条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线索。对了,屋子里被翻过了,对方似在找什么东西。” 陈无忌说道:“还能找什么,必然是账册和口供。” “为什么不能是武器?”秦斩红疑惑问道。 陈无忌深深看了一眼秦斩红,“当然也有可能,但账册和口供的可能性更大,你这两日一直派人在盯着县衙和张家的动向,很清楚他们并没有查出来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对不对?” “是。” “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会直接扑到你的据点找武器呢?这说法有些说不通。”陈无忌解释道。 “唯一可能的解释是,你这个据点早就暴露在了张家的眼中。他们没有找到实质的线索,就将怀疑的目光锁定在了你们的头上,决定先动手搂一棍子看看情况,很幸运,他们这一棒子敲对了!” 明明没有线索,可他们却找的这么精准,就好像已经掌握了很多的东西,那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人家早就掌握了皇城司的据点。 只是在没有什么大麻烦发生的情况下,没有动罢了。 秦斩红有些烦躁,似已乱了方寸,“现在怎么办?” 陈无忌失笑,“你才是官,我只是一个小猎户,你问我什么办法?” “你是我粑粑,还是我半个夫君,给我出出主意不行啊?”秦斩红幽怨嗔怪道,“快点,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计较这些?” 这一声喊的,让陈无忌很是出戏。 在这么严肃的谈话中,夹带这样一个称呼,太违和了。 看在她喊的这么顺畅、甜美的份上,那就帮一帮吧。 “皇城司有没有先斩后奏之权?”陈无忌问道。 “没有!” 陈无忌一噎,“那如果先斩后奏会如何?” “应该会被处斩。”秦斩红想了下说道。 前面的人都没这么干过,她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如果对方是谋逆,你先斩后奏呢?”陈无忌问道。 “那或许会惩罚的轻一些。”秦斩红说道,“你想让我先斩后奏?” “对,相信我,这一次你先斩后奏,皇帝陛下一定不会惩处你,兴许还会给你加官。”陈无忌说道,“光明正大,上门去抓捕张明远,先斩后奏。” 秦斩红有些犹豫,“张明远根本无惧皇城司,我上门缉拿张明远,怕不是送羊入虎口?” 陈无忌问道:“你现在可调用的人手有多少?” “城内城外,有三十人左右。”秦斩红说道。 “足够了。”陈无忌说道,“张明远不可能永远都龟缩在宅子里不出来,身边也不可能一直前呼后拥。伺机而动,抓他一人,应当不难吧?” “这倒是不难,可抓到之后呢?”秦斩红问道。 她虽在皇城司中身居要职,可像南郡这样的情况,她也没有经历过。 处处被动的局面,让她来了这么久,都还没找准方向该从什么地方下手。搞到张氏走私的账册,其实只是她的第一步。 但,这第一步似乎也快成为最后一步了。 她以前办的案子,查案就是查案。 哪像南郡,这些人无法无天,把他们这些皇帝的爪牙都说杀就杀,根本不在乎皇帝的权威。 “审一审,然后直接杀了啊,还能如何?”陈无忌理所当然的说道。 “啊?直接杀?”秦斩红被吓到了。 他们皇城司只是皇帝手中的耳目,根本不具备行刑的权利。 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三员京官。 这要是闹出来动静,他们皇城司这个衙门都有可能被阮门一系攻讦到取缔,那个后果,秦斩红承受不起。 陈无忌笑道:“做人不要过于实诚,陛下也肯定不希望你们在这件事上过于实诚。皇帝陛下想要看到的,是能把阮相撸下去的罪证,最次也要解决南郡的麻烦,不杀人仅靠暗中调查,你如何达到这个目的?” “张明远勾结蛮夷,意图谋逆,他在你查到相应的罪证之后,亲率人手袭杀你们的据点,被你们反杀。人证物证齐全,多合情合理?” 秦斩红的脑子有些乱。 这个决定一旦下了,牵扯出来的后果太复杂了。 也太大了! “你慢慢想,如果接受不了这个,那就尽快回京,听候陛下吩咐吧。”陈无忌摆手说道,“至于我,你不用担心什么,哪怕我真的被牵连出来了,也有应对之法。” “南郡这个地方,张家看似一家独大,可还没有到只手遮天,掌控所有人的地步,谁家还没点手段呢。” 这可是放逐之地啊。 秦斩红面带纠结的点了点头,“我需要认真考虑一下,我们先回吧。” “走吧。” 李掌柜亲自将陈无忌二人送出了李四分茶,并非常热络的询问陈无忌什么时候有空,再给他家的厨子们教几道菜,并且一度把菜谱的价格拔到了一道菜十二两。 这个价码,让陈无忌感觉李掌柜好像在把他当傻子对待。 你他娘的都检验出来这些菜谱的含金量了,居然还只愿意加二两银子。 膈应谁呢? 陈无忌随口应付了几句,并没有急着答应。 这老登怕是需要一点时间好好冷静冷静。 李四分茶的热闹场面肯定早已被其他同行看在了眼中,陈无忌只要说明这一切,哪怕随便找一家,几十两一道菜谱对方应该会非常愿意出。 第167章 最不可能的暴露方式 郁南好像变成了一锅烧到了极致的热油,哪怕只是些微的一点水星落下去,都能溅起满锅的沸腾。 陈无忌和秦斩红前脚刚刚离开李四分茶,后脚那位仿佛钻到了钱眼里的李掌柜就被请进了大牢,被几个狱卒很不客气的一顿拳脚相交。 “李掌柜,你也算是郁南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大刑加身,对您这面皮多少也有些损害,给哥几个一个面子,我看你还是招了吧!”深暗的大牢里,几个狱卒手里把玩着刑具,笑的一脸阴森。 李掌柜惊慌莫名,但又无比茫然的喊道:“你们到底要我招什么?倒是给个提示啊!我只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商人,除了经商,我什么事都没干。” “窝藏凶犯!”狱卒冷声说道。 “你这老东西可别给我打马虎眼,你们李家的族长就在隔壁,他可是什么都招了,何必如此冥顽不灵呢?要不要我把他请过来,你们当面说道说道。” 李掌柜更懵了,“冤枉啊,我哪里敢窝藏凶犯?几位差爷,你们一定是弄错了什么!” “弄错?我们大人怎会弄错?”狱卒大怒,“我看你这个老东西就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哥几个,来呀,先给这老东西小试个牛刀,让他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别叫这老东西把我们给看轻了。” 几个人一拥而上,就要对李掌柜大刑加身。 “等等,等等!”李掌柜急忙喊道,“我与县令大人乃是故交,我要求见县令大人!” 狱卒冷笑一声,“我家大人铁面无私,你今日就算是喊破喉咙,县令大人也不会见你一面的。有这喊冤的功夫,我建议你不如好好想想最近见过什么人,又替他遮掩了什么?” 李掌柜一头的雾水,“几位,我只是一个开酒楼的,每日见过的人数不胜数,可都是吃顿饭就走了。家里最近倒是有客人来过,可都是知根知底的故交好友,我可以把具体姓名告诉你们!” “或者,你们也可以告诉我那凶犯叫什么名字,或者长什么样子。但凡确有其人,我一定不会有分毫隐瞒,一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们。我虽手无缚鸡之力,但也愿意为朝廷,为大人惩奸除恶出一份力。” 狱卒冷声喝止了李掌柜的话,“休要这么多废话,我且问你,你那酒楼里的菜式是怎么回事?” “菜式?”李掌柜懵了下,“菜式乃是店中厨子偶然发现。” “你放屁!”狱卒大怒,“你店中所用菜式分明是张家私厨不传之秘,你告诉我你店中厨子是如何偶然发现的?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即便是我家大人来了,也保不住你这条狗命!” “啊?!”李掌柜被震惊到双眼失神。 恍惚间,他好像明悟了一点什么东西。 心思电转之间,他立马说道:“几位,我确实编造了谎言,那些菜式其实是一个名叫陈无忌的人卖给我们的,一道菜十两银子。至于他是从何处得来,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只是一个生意人。” “陈无忌?何处人氏?详细说来!”狱卒神色微变,高声喝道。 李掌柜摇了摇头,“何处人士我却是不知,不过,他除了卖给我那些菜谱之外,还卖了一些锅。我打听了一下,那些铁锅皆是东市羊铁匠打造,也许他知道陈无忌的详细来历。” 几个狱卒交换了一下眼神,当先之人再度喝道:“把你买来的那些菜式默写下来。” “是!”李掌柜叹息了一声,在心里默默替陈无忌告了一声罪。 天一般大的帽子都压下来了,他实在没有其他的选择。 …… 陈无忌回到家中后,第一时间便开始惊天雷的制作。 张老这一次给的量非常足,足够他把张家里里外外给夷平了。 “无忌,你这又在弄什么?”霍三娘端着她刚刚出锅的饼子走了过来,弱柳扶风般的小腰肢轻轻巧巧,避开了陈无忌如摆阵一般摆了一地的药材。 这些都是迷魂香的原材料。 只是张老给的这个考验门槛稍微有些高,每一个药包里都混加了一些完全不同的药材,市面上能见到的药材几乎被他全部加了个遍。 陈无忌方才趁着制作竹筒的功夫研究了一会儿,但没研究出个所以然。 药材的数量实在有些太多了。 他要在这上百种药材里,挑出用量最大,拥有固定比例的那几样组成迷魂香的配方,并不是一件易事。 陈无忌很小心的放下手中的竹筒,笑着解释道:“配个药方,最近身体不太好,需要补一补。” 霍三娘一听顿时就紧张了,“你身体哪里有问题了?” 陈无忌咧嘴一笑,手掌非常自然的落在霍三娘修长的大腿上,并缓缓向上,“娘子心胸宽广,怂恿薛红豆跟我睡觉,让我压力陡增,本来一二就很困难了,如今却是一三。幼薇和薛红豆冷落一下无所谓,可我担心长此以往,晚上跟娘子会力不从心,趁早补一补。” “我不能为了他人,却连娘子都给不饱,那就有些太没良心了。” 霍三娘脸色微红,轻呸一声,翻了个小白眼儿。 一巴掌拍开了陈无忌正在作乱的手掌,她嗔怪说道:“壮的跟个牛犊子似的,你补什么补?人家姑娘都进门了,我总不能拦着不让她跟你圆房吧?朝廷律令,善妒的大妇可是要被发配,甚至浸猪笼的,我可不想体验那些刑法。” “那娘子为何这几日不愿意跟我一起睡?难道不是因为担心我给不饱?”陈无忌坏笑问道。 “去去去,只是这两日没一起住而已。”霍三娘没好气说道。 “前日你不在家中,昨日薛红豆在你房中,我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跟她一起。你忽悠我跟幼薇一起,就已经够让人难堪了,你还想来?你要是想,今晚我去你房中,这样可以了吧?跟你的身体可没什么关系。” 陈无忌有些低落的摇了摇头,“所以,娘子还是担心我的身体,才不愿意我们一起住是不是?” “你讨打是不是?”霍三娘羞恼,“哪有你这么干的,我们这么多人……我想想就难受,你别给我打这歪主意,我不要,你说什么我也不要。” 第168章 事发了 “娘子,人这一辈子很短暂的。”陈无忌深情款款说道。 “假如我们都能活七十岁,那么除去睡觉和已经度过的时间,我们就只剩下了二十五年。这二十五年里我们有很多并不在一起的时间,譬如我上山打猎,做其他的事情等等,这占据了二十五年的绝大部分,为了方便,就去除三分之二吧,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了八年。” “八年,弹指一瞬间,想想我们已经度过的将近二十个年华,八年何其短暂,我们能做的事情并不多。娘子,人生一世,要勇于尝试……” “短暂的八年时光,如果你再分给其他人,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恐怕就只有两三年了……” “吃饼!”霍三娘听的脑子嗡嗡作响,连忙将一个热乎的饼子塞到了陈无忌嘴中,“尝尝,我刚刚做的,能不能赶上你的手艺?” 陈无忌咬了一口,“有!非常有!” “娘子,我并不是胡说八道。我想说的是,我想要每一个夜晚,身边都有你,至于其他的,你想加就加,不想加就不要加。但我希望不管加几个,你永远在我身边,我一转身就能触碰到你的温柔。”陈无忌用那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眸,静静的看着霍三娘,说的委婉动人,含情脉脉。 霍三娘两个耳朵烧得好像成了烙铁,“你你你……你赶紧吃饼吧你!” 她落荒而逃了。 但陈无忌说的那些话,却深深印在了心间。 并觉得很有道理。 他们这一生,若这样加加减减,真正能呆在一起的时间,好像确实只有匆匆几年。如果大家都活不到七十年,这个年限只会更短。 可是让她和沈幼薇、薛红豆一起,她真的做不来…… 陈无忌笑了笑,趁着吃饼的休息时间,继续将目光投在了满地的药材上,越看越头大。 张老这下手可真够狠的。 嘴里叼着饼子,陈无忌耐心的将每一个药包里的药材分了出来,然后开始观察用量,来来回回看了十数遍后,终于让他找出了其中的一个规律。 “原来是如此……” 陈无忌的眼睛亮了起来。 有了规律之后,他迅速剔除那些胡乱添加的药材,将相同比例的药材一一摆放在了一起。 终于,十余副真正的迷魂香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豁,可真不容易。” 陈无忌心满意足的抻了抻懒腰。 忽然发现窗外的光影已经有些西斜,竟是都快傍晚了。 他沉浸在解谜的快乐中,都没有注意到时光的飞逝。 起初,他只是吃了个饼,结果好像用了两个多时辰。 收好迷魂香,陈无忌稍微活动了一下,便继续投入到了惊天雷的制作。 为了让威力更大,陈无忌将密封好的竹筒六个一捆又给捆扎到了一起。 “无忌,外面来了个人,姓羊,说有急事找你!”霍三娘忽然在门口探进来半个脑袋,“你出去看看吧。” “姓羊?”陈无忌心中猛地一紧,蓦然想起了羊铁匠今早说的那些话。 有事他自然会来找,但那个时候陈无忌需要做好落草为寇的准备。 将几根做好的竹筒揣进怀中,陈无忌匆匆出了门。 道旁柳树下,一个有着古铜色肤色的汉子牵着一头骡子站在那里。 不是羊铁匠。 是羊铁匠的一位侄子。 这人陈无忌有些面熟,只是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好像也是福字辈。 “陈大哥,叔父让我来告诉你,县衙的人在打听你的具体下落,让你好生提防,早做准备。”羊姓青年拱手说道。 陈无忌心中一沉,“你叔父还说了什么?” “其他的并没有,只让我告知陈大哥这一句话。”羊姓青年说道。 “县衙今日午后来了几个人,指名道姓询问陈大哥你住在什么地方,除了这个之外,倒是也没说别的。我叔父告诉他们,陈大哥在帮他卖锅,具体的内情他也不知道。” “县衙的人没有为难你们?”陈无忌问道。 “这倒是没有。” 陈无忌心里有些犯嘀咕,县衙的人在打听他的下落,却并没有为难老羊,他们这到底算是掌握了什么,还是没有? “多谢,回去告诉你叔父,让他也早做准备,做好最糟糕情况发生的可能,这天好像要变,有大风大雨来临的趋势。”陈无忌说道。 “是。”羊姓青年拱手,“我会一字不落告诉叔父的。” “嗯。” 羊姓青年前脚刚走,陈无忌还没来得及回屋,就见几匹快马如风一般冲了过来,在大柳树旁边勒停。 马上之人,皆披甲执刀,竟是府兵。 “你可是陈无忌?”当先之人冲陈无忌喊道。 陈无忌摇头,“不是。” “可知陈无忌家住在何处?” “你们找他干什么?那小子是个傻的,脑子坏掉的,前段时间差点把一个村里人给咬死了。我听人说,他那个疯病还会传给别人,谁要被咬伤了,也会得那个疯病的。”陈无忌一本正经的说道。 马上士卒有些恼怒,“你小子不要这么多废话,告诉我他在何处!” “我就是。”陈无忌长身而立,昂首说道。 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好像躲不过去,那就见机行事吧。 “你就是?那你刚刚说你不是?你小子敢消遣我?!”马上士卒大怒。 “怎敢消遣军爷呢,只是你又不说找我要干什么?我多问一句,稍加提防不过分吧?西山村前段时间遭遇了两次流寇侵袭,万一你们是流寇假扮来找报复我的怎么办?”陈无忌说的理所当然。 “不是我对军爷不敬,实在是那个流寇周不平临死的时候把我威胁惨了,让我不得不小心着点。” 士卒满面怒容,右手按刀,盯着陈无忌沉声喝道:“陈无忌,你的事发了,跟我们走。若敢拒捕,休怪我等刀下无情,就地格杀!” 陈无忌很想让秦斩红看看这一幕。 瞧瞧,府兵都比她们皇城司有魄力,说杀就要杀。 亏他们还是皇帝耳目呢,一点都不强硬。 有其仆必有其主,一看皇城司那好像人到中年软塌塌的样子,皇帝陛下估计也硬气不到哪儿去。 第169章 北郡陈氏 陈无忌被刀斧加身,带到了郁南县衙。 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跟霍三娘她们打声招呼,说几句安慰的话。 不过,他怀里为了以防万一而揣上的惊天雷安然无恙。 就那么堂而皇之的跟着他一起被塞进了县衙大牢。 这种半地下的建筑,绝对能逼疯任何一个心有阳光的人。 整个大牢里充斥着血腥、腐朽、以及臭到让人怀疑人生的粪便气味。 陈无忌坐在那团不知道被多少犯人用过的干草上,呕到胃里上个月吃的饭菜都差点呕了出来。 过道里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几道人影出现在了牢房外面。 当先之人,正是陈无忌见过数面的熟人,于五。 “陈兄弟,又见面了,但我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合!”于五的神色有些复杂,“本来你按理还能混到一个军功的,可现在一切都没了。” 陈无忌心里狠狠问候了一番于五的祖宗十八代,面色平静说道:“是啊,我也没想到我会来这里。我只是一个猎户,也没干什么违法乱纪之事,为什么会到了这里?于捕头不知能否为我解惑。” 于五沉声说道:“你卖给李四分茶的菜谱是怎么回事?” “就那么回事啊,家贫无以为继,我只能崽卖爷田,卖掉一些家传的东西混点儿银子了,这还能有什么别的事。”陈无忌说道。 于五叹了口气,“陈兄,你我也算是有些交情了,我也不忍你沦落至此,但你什么都不说,我很难帮到你。你实话实说,我会尽自己所能,保你一个自由。” “这就是实话。”陈无忌坦然说道。 于五有些恼火,“你出身猎户,怎会有那等家传?告诉我,那些菜谱是从何处偷来的?偷窃只是小罪,说出来无碍的。” 陈无忌:…… 他方才还在担心是不是醉八仙的事情发了。 如今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于五问话的核心一直在围绕着菜谱转,他们的目的是菜谱。 玛德,谁踏马能想到这件事居然会成为把他送进大牢的理由。 真是见了鬼了。 可于五这么引导又是为了什么? 陈无忌摇头,面带几分苦恼说道:“于捕头,虽然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猎户,但我姓陈,我们这个家族曾经也阔气过一段时间,有些家传真的不算稀奇。” 于五神色未变,“哪个陈?” “必须要说吗?” “说!” “好吧,北郡陈!” 陈无忌决定趁着这个机会,把家族的这面大旗再撑起来。 躲躲藏藏,当一只藏在阴暗中畏畏缩缩的老鼠,没有任何意义。 作为曾经连皇帝都分外忌惮的家族,陈氏怎么能在一片放逐之地活的如此卑微?陈不仕等人选择的路不算错,但也不算对。长此以往,只会磨灭了陈氏曾经引以为傲的血勇,让自己变成任人宰割的存在。 既然南郡蛇鼠一窝,且已让皇帝起了足够的忌惮之心,那再多一个曾经让皇帝无比忌惮,且已经衰落的家族,又有何妨? 更乱一点又能怎么样? 或许,皇帝说不准还想利用一下他们这座曾经挡在北郡的国之磐石呢。 于五脸色微变,“你所说的,是我知道的那个北郡陈氏?” “是,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吗?”陈无忌淡然说道,“我觉得应该没人想要冒充我们这一族,除非他觉得自己脖子上架着的那个东西多余了。” “我知道了,来人,给他换个牢房。” 边上的狱卒有些为难的说道:“捕头,这不合规矩!” “他乃我故交,你跟我讲规矩?滚!”于五怒喝一声。 狱卒缩了缩脖子,讪笑着抱拳领命。 “你且先在此地待一段时间,我去请示大人。我能做的不多,只能给你换个舒服点儿的地方,晚饭我也会派人送进来的。”于五说道。 “多谢!”陈无忌抱拳。 虽然他知道于五是在给他演戏,但起码还是有点好处的,值得道声谢。 于五出了大牢,匆匆进了县衙办公之地。 “王主簿,人找到了,但背景有些复杂。” 面颊瘦削,颌下留着一撮稀疏胡须的主簿正将双脚翘在桌案上,手里拎着一个茶壶,哼哼唧唧的唱着不知源自何处的小曲。 “有多复杂?”王主簿抬了抬眼皮,手指轻捻,扯住了颌下长须。 “出身北郡陈氏,那些菜谱皆是家传,卑职认为他说的可能是真的,这世上确实应该没什么人傻到会冒充北郡陈氏行事。”于五说道。 王主簿神色微变,收回放在了桌案上的双脚,坐正了身姿,“北郡陈氏流落到了郁南?他们族人有多少?” “不知。”于五摇头,“西山村的陈氏倒是不多,可整个郁南地界乃至南郡陈好像是个大姓,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都跟北郡陈氏有关。” “极有可能,北郡陈氏强盛之时,皇令不入。”王主簿低喃一声,脸上勾起一抹阴笑,“本想顺手搂点儿好处,没想到竟然搂出来这么一条大鱼。北郡陈氏啊,要不要给他们扣个谋逆造反的帽子,捞点儿小功劳?” “嘶……不行不行,皇帝已经对南郡怀疑至深,现在出个谋逆案,怕是讨不到什么好处,反而还会给皇帝送个把柄,让他可以顺理成章的派人入驻南郡。” “人多了,势力多了,有些布局就要打乱了,划不来,划不来啊!” “听闻北郡陈氏练兵天下第一,也不知道到了他们这一代还剩下几成功力?要不逼他们造反先看看成色,然后再为我所用?” 于五望着自言自语的主簿,嘴角轻抽,“王主簿,逼陈氏造反后果怕是会有些重,万一他们还有几分曾经的力量,怕是会坏事。”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你说话无用,没事干最好学学那些清倌人把你那嘴夹紧,夹好点儿!”王主簿瞥了一眼于五,轻哼了一声,“先好吃好喝供着他,我去见一见大人,此事还需大人拍板。” 王主簿起身,摇头晃脑的嘀咕着离开了房间,“好端端的,怎么就搞出来一个北郡陈氏呢?真是给人添堵。” 于五目中闪过一道阴翳,快速看了一眼王主簿的背影,也离开了房间。 …… 西山村,陈氏宗祠。 陈不仕恭恭敬敬给祖宗上了一柱清香,转身看向了身后的陈氏众人。 “无忌是我们这两代人里最具潜力的主脉子弟,我的意思是,陈氏也该亮一亮刀了!我等为国征伐,国家却视我等为洪水猛兽,处处提防,如今更是沦落到至此,我不希望我们的后代子孙依旧过这样的日子。” “有谁赞成,有谁反对?都说说吧。” 第170章 借县令首级一用 “赞成!” 熊泡子率先响应。 他那双老是畏畏缩缩的眼中忽然窜出一股惊人的凶光,左右看了一眼,呸了一声恶狠狠说道:“我真是受够了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这些年为了提防被朝廷发觉,我们连给祖宗上香都要偷偷摸摸的。” “我们这一辈人到了这一步,已经够了,难道还要我们的子孙后代也要过这暗无天日,抬头看不见任何希望的日子?” 他的话音刚落,立刻有人反对道:“虽然这样的日子艰苦了一些,可起码我们还活着,只要人活着,总会遇见转机的。” “少放屁!”熊泡子转身就骂道,“若非我们这些人整天舔刀子,我们陈氏早就亡族灭种了,远的且不说了,就说最近的流寇袭村。” “这件事,我们所有人都出力了。”那人立刻说道。 “是,但你不知道的是,那些流寇是南郡某些大人物养的,因为我们杀了人家的人,人家现在计划着要弄死我们全村人!”熊泡子讥笑说道,“你们以为无忌为何会出事?就是因为他杀了周不平,那个匪首!” “看看吧,在那些大人物的眼中,我们不反抗是死,反抗了也是死,蝼蚁可不配跟人谈道理,他们只关心你活着碍不碍眼。” 反驳的族人神色微变,“此话当真?” “老子要是骗你,以后你家的羊老子亲自帮它生!”熊牌子瞪着眼睛,震声说道。 “不用这么激烈,我信,信!”那名族人无奈说道,“只是就事论事,怎么还赌上自己的后代了,我们陈氏的血脉可不允许你如此玷污。” “滚!” 陈不仕目光平静的看着十数名核心族人,“我们这些人一直都在暗中积聚力量,也一直在筹划这一日。可在见过陈无忌那小子敛财的手段之后,我忽然发现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事,有些愚蠢。” “费尽辛苦搞个一年半载,甚至都不如那小子随手捣鼓几下的财富,这是我保那小子的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则是,我们陈氏现在需要站出来,亮一亮刀,让天下人知道,我们还没死绝!此地南去,绝不了我们的生路。” “但是,更重要的是,陈无忌是陈氏主脉中的主脉,哪怕他跟以前一样是个傻子,他的血脉都不容断绝。诸位,你们不要忘了祖宗教诲,不要忘了,我们为什么会出现扎根在这里。” 陈力说道:“老三,陈家人从不缺血性,不要解释这么多了,大家都明白,你直说怎么做吧!” “是,三叔吩咐吧,有些人愿意苟活,可不代表我们这些人也都是这么想的。要我说,遇见这种必须要做的大事,就别搞什么议事了,直接把想苟活的拉出去祭旗!”又有人喊道。 之前反驳熊泡子的族人梗着脖子,气势却无比颓丧的说道:“我只是……不想让大家白白送死而已。” “你闭嘴,再说话,劳资可真拿你祭旗!”那名族人重重哼了一声,“三叔刚刚都说的很清楚了,祖先有令,主脉血脉不容断绝,这就是理由,唯一的理由!” “你们有些人曾经可以瞧不起无忌,他是傻的,确实可以被瞧不起,可你们看看他现在做的事,给你们几辈子你们做得了吗?我告诉你们,主脉,始终是主脉,这就是我们陈氏延续千年,根基不断的原因!” “错了,真错了,少骂两句!”之前反驳的族人连声告饶。 陈不仕见大家都没有异议,直截了当说道:“今夜攻城,劫狱!事成之后,陈骡子会带人接应,我们入神仙岭,山中早已准备好了一切。” …… 陈无忌终于见到了朱县令。 只不过时间和地点,都跟他设想的不太一样。 “你姓陈,北郡陈?”朱玮高坐主位,略显臃肿的身材近乎占满了整个太师椅,把一串佛珠盘的咔嚓咔嚓作响。 “是。” “北郡陈氏现在的日子过的确实稍微有些紧是吧?” “是。” 朱玮瞥了一眼陈无忌,呵呵笑了起来,“你杀了流寇周不平,给我们郁南除了一大害,可也惹得有些人不高兴了。我这个边陲之地的县令不好干呐,面对有些人,我有时候都觉得无比无力。” “你家传的那些东西很宝贵,甚至可以说非常宝贵。人活着离不开吃穿住行嘛,尤其对于那些大人物而言,有了钱财与权势之后,所好者不过口腹与下腹这两件事而已。” “介不介意跟县衙合作,我们一起发点儿小财?你出家传,其他的事我们来做,事后九一分账。你出身北郡陈氏,这个身份太危险了,县衙需要给你掩护,保护你的安全,你就少拿一点没什么问题吧?” “八二分账,外加一个身份!”陈无忌说道。 朱玮有些不悦,“你出身北郡陈氏,怎么还能跟我讨价还价呢?” “我觉得大人更应该因为我出身北郡陈氏,而多分我一点,大人为什么就那么笃定我的家传只是做菜呢?陈氏又不是因为做菜出名的。”陈无忌淡定说道。 朱玮目光闪动,忽然呵呵笑了起来,“不愧是能把有些人操练了很多年的宠物砍成尸体的人,少年有为啊。说说,你要什么身份?” “捕头!” 朱玮一怔,“你小子倒是真会狮子大开口,捕头哪是能随便给你的?” “我印象中县令好像有这样的权力,不过区区一捕头而已,县令大人不会舍不得吧?你我近在咫尺,有些事情也好相商不是?”陈无忌笑道。 “县衙里一个萝卜一个坑,捕头早已有了,本官上哪再给你寻个去?换一个,或者当个捕快!”朱玮说道。 陈无忌咧嘴轻笑,“要不县令大人随便搞死一个吧?” 朱玮懵了一下,“他娘了个阿弥陀佛,你小子真不愧对你的姓氏。” 就在这时,一个人忽然走了进来。 朱玮脸上的笑意瞬间敛了下去,沉声问道:“何事?” 那人不说话,径直走到了朱玮面前,忽然一道寒光闪过。 “借县令首级一用!” 话音落,县令那颗大好头颅就飞了起来。 他的刀很锋利,砍得比刽子手都专业。 被溅了一身血的陈无忌却懵了。 这他娘又是啥情况? 第171章 自己人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陈无忌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对方身上虽然穿着捕头的衣服,但来路显然不仅仅只是一个捕头。 他为什么要杀这姓朱的? 陈无忌心思如电转,可根本不知道往哪里去猜。 就在这时,那名捕头忽然看向了陈无忌,“赶紧走,我会给你拖延一刻钟时间。去富宁街萃华楼,点一个叫婉儿的姑娘,在她那里住一宿,明日会有人送你出城。” “虽然我能保住你这条命,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杀害朝廷命官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必须改名换姓换个地方重新生活,直到这场风波过去。” 陈无忌:??? 泥马的! 很少说脏话的陈无忌,此刻真是有些忍不住了。 合着你是自己人,你这么莽的冲进来一刀砍了朱玮,是为了救我?! 虽然为了救他这哥们赌上的风险也很大,可陈无语还是有些无语。 你好歹稍微了解一下再动手啊? 哪怕在外面偷听一会儿也行,怎么能就这么冒冒失失的冲进来一刀把人给砍了呢? 还逼得他不得不过上逃亡的生活,这恩情真是…… 陈无忌一时间一口老槽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吐才合适。 “你不用惊讶,虽然你我没有见过几次面,但我也姓陈。”那人接着说道,“城内的局势现在很复杂,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让我详细说清楚这一切,以后你去问陈不仕吧,他自会给你一个答案。” 陈无忌点头,幽幽说道:“但是我刚刚跟朱县令达成了合作,他还许诺了我一个捕头的身份。虽说这可能是一张大饼,但其实局面没有复杂到那个地步。” “不过,算了……谢谢,我还是逃命吧,这事闹的。” 那人张了张嘴巴,脸色一阵红一阵黑,“你跟朱玮是在谈合作?可为什么我听闻你是醉八仙之案的嫌疑人?” “这狗东西为了逼迫我低头按的名头。”陈无忌看了一眼朱玮那无头尸体,愤愤骂了一句,“搞的兴师动众,可实际上是看中了我手中一些菜谱的价值,想要逼我就范。” 那人神色恹恹的愣了好一会儿,才无力说道:“这是他的惯用伎俩,可我却被带到沟里了。城中最近的局势那么混乱,大牢里每日都有人死,我担心出现万一,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机会,不敢放弃就动手了。” “你在陈氏族中地位非同一般,不容有任何闪失。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既然这个误会已经发生了,你只能逃。不过,暂时不要去外地,在神仙岭中找个地方先安置下来,等我的消息。” 陈无忌心说他能有什么地位。 虽然心中不解,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迅速问道:“你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人看见了?” “我偷偷潜入的。”那人说道,“为了制造你杀了朱玮的假象,我不能暴露,应该没有人注意到我的踪迹。” 陈无忌:…… 我谢谢你啊,你可真够贴心的。 “既然如此,我不能走,给我来一刀,然后你走吧。”陈无忌说道。 “嗯?!” “有人突然潜入杀了朱玮,重伤了我。”陈无忌说着揪住了自己脖子上的皮肤,“给我这儿来一刀,割破皮就可以,再在背上来两刀。” 那人迟疑半晌,说道:“你这个办法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风险有些高了,万一你被怀疑为杀人凶手,有可能会死在牢中。” “没事,我有办法。”陈无忌说道。 “有把握?” “至少八成。” “……好!” 陈捕头简洁的应了一声后,忽然一刀挥了出来。 陈无忌只觉一阵刺痛,脖子就被划出了一道口子。 虽然避开了大动脉,但伤口还是有些狰狞。 陈无忌疼的一阵龇牙咧嘴。 他娘的,改日一定打死这个莽夫! 这一顿无妄之灾,真是造了大孽了! 忽然背后又是一阵刺痛。 陈捕头接连挥刀,在陈无忌背后留下了两道不轻不重的伤口。 陈无忌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涨红。 淦! 真他娘的疼。 虽然这家伙是好心好意,但必须打死他! 不打死他难消心头之恨。 陈无忌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假装昏迷。 陈捕头神色有些尴尬,快速看了一眼周围,确认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迅速翻窗离去。他的身法很飘逸,如同一只钻进密室的蚊虫悄无声息的消失。 陈无忌忍着剧烈的疼痛在地上装了个死人。 这一装,就装了个把时辰。 就在他实在无聊,甚至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终于有人来了。 好像还是个女人。 身上的胭脂味很重,门刚推开,那股子香味就扑面而来。 “老爷……啊!” 来人轻唤了一声,紧接着一声惊呼,踉跄摔在了陈无忌不远处。 趴在地上的陈无忌不敢睁眼去看,只隐约透过余光窥探到这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少妇,十有八九是朱玮的夫人或者妾室。 朱玮死了这么久,第一个发现的居然不是外面的差役,而是朱玮的妻妾?其他人呢? 女人在地上惊恐呆坐了片刻,忽然开口吩咐道:“来人,让王主簿过来一下。” “是。” 门外有女人应了一声。 在脚步声响起后,美少妇迅速起身关好了半掩着的房门。 陈无忌心里疑窦丛生,这又是什么鬼情况? 这女人为何不迅速召集县衙差役,反而派人请了王主簿,还把门关了起来?这架势,怎么好像又有一种阴谋将出的既视感。 片刻后,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夫人,王主簿来了。” “请王主簿单独进来。”屋中的女人语气有些慌乱,强作镇定说道。 吱呀一声。 门被推了开来,一个人走了进来。 陈无忌眼角的余光只注意到一双大脚,其他的啥也看不到。 “老王,朱玮死了。” 那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许是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王主簿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注到朱玮已经没了脑袋,只有身子坐在椅子里面。 “谁死……这……”王主簿忽然惊呼一声,“这怎么回事?你杀的?那个叫陈无忌的小子呢?” “在那里,背后中刀,看样子也死了。我不知道是什么人动的手,我听闻朱玮又唤了个年轻俊俏的男子到房中,便打算来找一找他的麻烦,结果就看到了这一幕。”女人说道。 陈无忌:??? 他怎么好像听到了一些不正经的东西。 第172章 你竟敢骗我 陈无忌趴在地上,整个人都麻了。 真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朱玮有龙阳之好,而且似乎他的夫人还知晓。 而看这女人和王主簿说话的语气,他们两个的关系绝对不单纯。 这个王主簿不出意外,怕是隔壁老王。 故事很精彩,可这不是陈无忌想要看到的。 他现在就想回到大牢里待着去,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王主簿那双大脚在陈无忌周围踱来踱去,过了足足好一会儿,才带着几分烦躁说道:“你糊涂了,你不应该在发现朱玮被人杀死之后,不声张出来,而是偷偷将我喊了过来。这么大的事情,你让我如何收场?” “这是我们的机会!”朱夫人沉声说道。 “朱家的生意一直都是你在暗中打理,上下关节十分清楚,即便没了朱玮,张家也绝对不会平白无故断了这条线。是什么人杀了朱玮,暂时不要紧,也不重要,借着这个机会,我们杀掉什么人才是最重要的。” “这如何能栽赃陷害?”王主簿低喝道,“你是在给我们两个找死!” “怎么?现在连你都对我这么不耐烦了?”朱夫人的语气忽然多了几分冷峻。 王主簿顿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这件事的风险太大了。” 陈无忌有些惊讶,没想到朱玮的这个夫人还是占据主动的。 朱夫人冷峻的声音响了起来,“整个县衙上下,姓冯的哪怕看出来了什么,也绝对不会插手,只要你掌握了大势,那棵墙头草一定会彻底倒向你。” “唯一需要处置的,不过是于五这个朱玮的心腹而已!你不是老早就怀疑他知道你我的事情吗?趁此机会,除掉他,彻底抹杀这个威胁。只要他一死,这县衙上下就全在你手中了,哪怕届时朝廷新派了县令前来,可他又能做什么?” “于五不死,那姓冯的也会跟着摇摆不定,你怕不怕?” 王主簿思量片刻,似乎是心中打定了主意,“眼下事已至此,我们也没其他可以选择的余地了,你亲自去找陈行远,让他带心腹前来。” “知道了。” 脚步声响起,紧接着门吱呀一声被打了开来。 就在此时,忽然一张脸出现在了陈无忌的面前。 陈无忌被吓得差点动了一下,连忙屏住呼吸,压在身下的右手一把掐死了水沟穴,强制让自己进入一种半睡半醒,但心率呼吸都微弱到极致的状态。 他不敢完全昏迷,生怕这个老银币给他补一刀。 被发现大不了鱼死网破,可若是彻底昏迷,那就生死难料了。 这一个奸夫一个毒妇,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陈无忌一点也不敢赌下一刻他会不会拿出一把匕首扎在他的后心。 好在,王主簿只是试了试陈无忌的呼吸就没有再理会。 不一会儿,有人来到了门口,王主簿非常小声的给对方交代了几句什么,便重新将门关了起来。 间隔了不到几分钟,又有人来了。 这一次王主簿将人请进了房间,紧接着一道惊呼声在陈无忌耳边炸响,“于五,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竟敢刺杀县尊,来人,给我拿下他!” “王耀祖,你要做什么?你竟敢诬陷我?找死!” 紧接着打斗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整个过程持续的时间很短暂,前后不过几分钟就很快平息了下来。 陈无忌虽然看不见,但大概也猜到了事情的进展。 于五被人砍死了。 王主簿让朱夫人去喊陈行远,显然是为了埋伏于五。 陈行远,这是个姓陈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莽夫? 若是,不知道他看到眼前这一幕该做何想! 事实是,陈行远此刻脑子乱糟糟的,像是装了一盏左右乱晃的走马灯。 他彻底的懵了。 朱玮是他杀的,可现在变成了于五杀的。 而他成了让罪犯伏诛的功臣。 事情发展之诡异,让陈行远脑子空了好一会儿。 这时,王主簿忽然说道:“于五收受陈无忌贿赂,为金钱迷惑了双眼,竟为保醉八仙之案的真凶,刺杀县尊,罪不可恕。我会尽快上报知州、通判,迅速遣人控制罪大恶极之陈氏,此事事关重大,在州府没有下达命令之前,任何人不得走漏风声,违者,斩!” “是!” 陈行远及两名心腹差役抱拳领命。 王主簿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陈无忌,给陈行远示意了一个眼神,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非常轻声的说了句,“活着。” 陈行远神色冷酷的点了点头,内心幽幽一叹。 复杂,太复杂了! 这活干的,心累。 陈无忌听到王主簿这番话,直接问候了这孙子祖宗十八代。 臭不要脸的狗东西,忽然直接把醉八仙之案的锅都甩到了他头上。 虽说这的的确确就是他干的,也不算冤枉。 可这狗东西连个鸡毛都没查出来,为了圆过去今日之事直接甩锅的行为,还是让陈无忌气的差点将怀中的惊天雷掏了出来。 金蝉脱壳之策彻底失败。 而陈氏也因为这件事被冠上了犯上作乱的帽子。 结果不但没有变好,反倒是彻底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王主簿这个狗东西居然误打误撞的,还真把真凶给找到了…… 就在这时,一道戏谑的声音忽然在屋檐上方响起,“真是一出好戏啊,本官从未想到一个主簿居然还有如此大的权利!” “谁?!”王主簿脸色猛地一变,厉声喝道。 陈无忌猛地竖长了耳朵。 这声音…… 好像是个妖精! 再听听。 不至于来的这么巧吧? 朦胧的夜色下,数道人影如下饺子般落在了院中。 暗红色无袖外袍搭配暗纹黑色中衣的制服无风自动,一股肃杀之气顿时扑面而来。 “皇城司办案!” 一声厉喝,一道妖娆而冷酷的身影缓步走了过来,站在了王主簿面前,“喊这么大声,你是还想对本官动手吗?主簿大人!” 王主簿神色阴翳,“不知皇城司几位大人驾临有何事要吩咐?” “拿下他!”妖娆的身影侧目看向了陈行远。 陈行远懵了。 他很想知道今晚到底是个什么日子,怎么这么热闹。 在缉拿王主簿和对抗皇城司之间,陈行远只犹豫了两秒,就把刀架在了王主簿脖子上,“你竟敢骗我!” 王主簿:? 第173章 及时雨 王主簿低头看了眼架在脖子上的朴刀,脸色狰狞挤成了一团,“陈行远,你这个蠢货,这女人不知道在房上藏了多久,该听的不该听的她肯定都知道了,你这个时候当泥马的墙头草?杀了她们,我们才有活路!” “王耀祖,你给我闭嘴!”陈行远怒喝一声。 “你与朱刘氏勾搭成奸,杀害县尊,又诬陷于捕头,当我没有任何察觉吗?我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如今皇城司的诸位大人皆看在了眼中,你居然还敢丧心病狂的说出这种话,真是不知死活!” 王主簿冷笑连连,“陈行远,你这条不老实的狗,一定会比我死的更惨!我在下面等着你,相信用不了多久的!” “闭嘴!”陈行远一刀背抽在了王主簿脸上。 一道血箭带着几颗牙齿飞了出来。 “来人,押下去!”那道暗红色的妖娆身影轻飘飘开口。 两名皇城司察子迅速上前,一左一右持刀站在了陈行远几人的两侧。 陈行远会意,用力拽了一把王主簿,将他从门槛里面扯了出来,然后用刀指向了朱夫人,“走!” 这一群人被控制在了亮着稀疏几盏灯笼的院中后,那道妖娆又冷酷的暗红色身影缓步走进了房间。 她看了一眼主座上朱玮已经失去脑袋的尸体,在陈无忌身边蹲了下来,一把从自己的衣襟上扯下了一块布,又分成三份,非常温柔的包扎在了陈无忌的伤口上。 “别装了,快起来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她俯身在陈无忌耳边轻轻吹了口气,红润的嘴唇轻轻一咬,裹住了陈无忌的耳垂。 陈无忌浑身一个激灵,这个妖精! 你不分场合的吗? 陈无忌连忙从地上坐了下来,“你怎么来了?” “来了好一会儿了,看了好一出鹬蚌相争的大戏。”秦斩红戏谑笑道。 “什么时候来的?” 秦斩红挤了挤眼睛,“你猜。” “我不猜。”陈无忌没好气说道,“这么严肃的地方,还跟我打这机锋。” “你跟朱玮谈判的时候。”秦斩红说道,“不过,这个事我好像有些记不清了,应该不会出现在密奏当中。所以,我应该是……王主簿杀人的时候来的,好像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 陈无忌心中了然,低声道了声谢。 “下回卖力点,我违背自己的原则,总是要有些好处的,你说是吗?”秦斩红嘴角微翘,性感而妖冶。 “别下回了,往后我都卖死力气,你今天简直是活菩萨!”陈无忌由衷说道,若不是秦斩红忽然出现,他已经做好带着族人落草为寇的准备了。 秦斩红嘻嘻低笑了一声,“我今日回去想了想,决定听取你的建议赌一把,但我在郁南可调用的人手实在是太少了。为了以防万一,我就准备来见一见朱玮,逼迫他妥协,调用县衙的人手。” “谁知道刚来,就看到你被押进了朱玮的房间,还好我对你这个玷污了我的家伙没有那么重的感情,在那个时候忍住了。” “后来的事情嘛,你一直在地上装昏,我们看到的都一样。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县衙,居然复杂到了如此地步,一介主簿居然都妄想架空县令,控制县衙。” 陈无忌白了她一眼,轻声说道:“调用县衙的人手确实是个不错的想法,但还是有些冒失了,幸好出现了变故。郁南县衙上下和张明远是穿一条裤子的,你调用他们说不准会坏事。” “但现在坏事变好事了。”秦斩红妩媚浅笑,“郁南县衙里不是只有和张明远穿一条裤子的,这不是还有和你穿一条裤子的嘛,这些人手总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我也是刚知道,但应该没什么问题,准备什么时候动手?”陈无忌问道。 秦斩红沉声说道:“明日凌晨,强取张府,我不但要物证,还要张氏阖族上下的口供和人证。” “越权行事,风险极大,我必须要找到足够多的证据,让他们找不出一丝破绽,更需要用这些东西来佐证我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的动机。那群高高在上,自诩清流的疯狗咬起人来真的很疼的,马虎不得。” “我明白,但我相信,你会赌对的。”陈无忌笃定说道。 皇帝太需要一个突破口了,他一定会保住自己的耳目的。 秦斩红秀手状似无意的拂过陈无忌的腿,轻声说道:“稍后我会突击审讯王主簿和那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你跟你的族人通个气,让他控制县衙,把自己心腹带出来,今日之事不能走漏消息。” 陈无忌那个无奈,说的这么严肃的话,可手却这么不老实。 这个女人太像话了。 “好!”陈无忌回应着,用力捏了两把秦斩红那挺翘的臀儿。 来而不往非礼也,这种事情必须要还礼。 不得不说,秦斩红是真的又圆又翘。 是她目前见到的女人中最拔尖的,比后世那些踩恨天高硬生生拿物理方式凹出来的都夸张。 “我先出去!”秦斩红贴在陈无忌的耳边轻轻吐了幽香的热气。 “嗯。” 秦斩红出去后不久,一头雾水的陈行远走了进来。 “皇城司的人让我进来,这是何意?”陈行远蹙着眉头冲陈无忌问道。 “我们俩需要聊聊。”陈无忌说道,“你是西山村哪一房?” 陈行远摇头,“西山村全是主族,我们可没有机会住在西山村,我是九户陈,在郁南的北部,九户是个镇。” “看样子三叔并没有跟你说过我们陈氏的来历,你是主族主脉,也就是家主一脉,西山村其余各房皆是主脉,我们余下的陈氏皆是支脉。” 陈无忌一怔,我的血脉在陈氏地位这么牛比? 就那两间破屋居然是陈氏家主一脉,这…… 他娘的谁敢信啊! “所以陈氏并没有彻底的四散分裂?”陈无忌趁机问道。 “有,但只是一些支脉庶出,真正的陈氏……还是陈氏。”陈行远的声音压得极低,简单提了一句,就略了过去,“这里不是说这些事的地方,你跟皇城司的人熟悉?” “哦,那是你嫂子!”陈无忌淡笑说道。 第174章 陈氏叛变 嫂子?! 陈行远看了眼外面那道妖艳又飒爽冷酷的暗红色身影,大脑子空了片刻。 那是嫂子? 那能是……嫂子?! 陈行远忽然感觉世界有些颠倒错乱。 陈无忌的情况他其实知道的很清楚。 这毕竟是家主一脉。 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整个陈氏的发展,也牵扯族人的视线。 若是曾经的陈氏家主一脉,皇城司的官是绝对入不了他们的眼的,能和他们联姻的只能是那些最庞大的世家,至少也得是个传承数百年的。 可他们现在什么身份? 人均农户,每个人都在为了衣食而奔波。 就他这样的,在陈氏族内都算是情况好的了。 至于陈无忌,现在也就是暂时稍微好了点,不愁吃不愁穿了。 可他,竟然把皇城司的女官给搞定了…… 牛逼! 漫长的震惊之后,也只有这两个字可以概括陈行远此刻的内心了。 “哎,不对啊,怎么能是我嫂子呢?我年纪更大,那不应该是弟妹吗?”陈行远忽然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陈无忌淡淡说道:“你刚刚不说我是主脉吗?那不得有点优势?” 陈行远顿时不说话了。 玛德,好像还真是。 而且他还不能叫嫂子,他得唤夫人。 淦! “闲话我们日后慢慢聊,现在有要紧事需要拜托行远大哥。”陈无忌正色说道。 “你不刚刚还在说自己是家主一脉,当有优势,有事直接吩咐便可。”陈行远正色说道,“虽然我们陈氏如今屈居一隅,但其实很多的东西都没有变,作为未来的家主,应当学着去掌控权威。” 陈无忌其实还没想好怎么去接受这个事情,沉声说道:“请行远大哥调遣心腹,迅速掌控县衙。朱玮与张明远乃一丘之貉,方才王主簿所说的东西你也听到了一些,他们手中掌握着一条线,尽快扒出来。” “是!”陈行远重重一抱拳,都不等陈无忌再说什么就迅速出了房间。 夜色浓稠如墨。 大家都有需要去忙的事情,陈无忌反倒成了最闲的那一个。 县衙的后堂,他都没有进过,趁着这个机会便顺带四处转了转。 只是夜色太黑,很多的东西都看不清楚。 不过他发现了朱玮的县衙内部养殖场,这家伙还真是什么都养。 鸡鸭鹅王八鸽子,甚至还有几窝蜂。 为了营造出自己廉洁爱民,两袖清风的假象这厮也真是下了功夫了。 就在这时,陈行远举着一盏灯笼忽然匆匆找了过来,“无忌快走,出大事了!” “张明远发现了?率人杀过来了?”陈无忌惊讶问道。 陈行远的表情如同便秘了一般,“是我们陈氏杀过来了!” “嗯……嗯?!” 陈无忌呆愣了一瞬,“我们陈氏……杀过来了?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陈氏在西山村,就算男女老少全部加起来,也不过那点人手。 如今城门关闭,还有那么多的府兵驻守,他们怎么杀过来? “方才有府兵匆匆禀报,有山贼夤夜攻城,请求我们迅速调集援兵,我匆匆过去看了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了三叔。”陈行远急切说道。 “他们肯定是为了救你来的,可现在的麻烦是,我们无法出城,根本没有办法将你已安然无恙的消息送出去。” 陈无忌人麻了。 被族人这么重视,让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恍惚与荣幸。 可害的这么多族人,担负上了性命之危,他也紧张了起来。 “有没有什么办法把我送出城?”陈无忌问道。 陈行远摇头,“没有,张家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在城池修缮上却是下了大功夫,他们近乎每年都会召集城中豪绅募资修缮城墙。这城墙连个狗洞都没有,除了走城门没有其他可以出去的办法。” 郁南城是一座小城,城门只有一座。 一座城门有很多的弊端,但对于城池防御却极为便利。 “那就你去!”陈无忌说道,“以捕头的身份狠狠装他一个比,喝退山贼,说不准还能捞个功劳。” 陈行远愣了下,“我?喝退?怎么喝?!” “骂他们啊,这些话不是说给我们陈氏族人听的,是说给城上的府兵听的,家国大义、父母妻儿什么的随便你扯。”陈无忌说道。 “只要三叔看到是你,应该就能明白我并没有出什么事,他们自然而然也就退兵了。希望他们都做了一些遮掩,别堂而皇之的杀过来,那我们怕是免不得要落草为寇了。” 折腾了这么久,本以为万事已定,接下来只需想办法和张家周旋就行。 没想到忽然间来了这么一出。 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陈氏依旧避免不了当土匪的命。 陈行远一脸为难,“我……不知道怎么骂人,这事我不擅长。” “不擅长也要上,赶紧走!”陈无忌催促道,“假模假样的骂一顿就行了,也不需要显得多么高深,不求你有诸葛孔明的本事。” “诸葛孔明是谁?” “一个隐士大能,现在你就别关心这个了。”陈无忌抓着陈行远出了县衙,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你还关心诸葛孔明是谁? 那是俗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神人。 陈行远忽然说道:“无忌,要不然我把你从城墙上吊下去吧?” “不如你喝退山贼有价值,快走。”陈无忌催促道。 挺大个人了,好歹还是捕头,居然在这件事上这么怂。 想办法把他送出去自然也可以。 但价值就远不如陈行远出去,以一己之力喝退山贼。 有皇城司在,只要在密奏上稍微提上一笔,陈行远往后的仕途就顺了。 大禹王朝的捕头一般都是子承父业,或者来自军队。 哪怕干一辈子,也没有升迁的希望。 这个职业上面的路是断掉的,根本不可能再上升一步。 但如果能有一个在圣上面前亮个眼的功劳,那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陈行远被陈无忌强行送上了城。 他没有办法上城,只能在城下等着。 外面的喊杀声很激烈,陈无忌听到了好几个熟悉的声音。 希望暂时没有出现伤亡。 第175章 借张大人首级一用 陈无忌等候在城下的时候,远远看到一条火龙从远处快速而来。 他往旁边的阴影里缩了缩,将自己藏了起来,免得被人当做是内应一刀给砍了。 火龙伴随着战马的嘶鸣声很快就到了近前。 前后近百骑士,将一顶轿子保护在中间,周围还围了数十名身着劲装的持刀汉子,灰衣寒刀,气势逼人。 队伍停了下来,轿子向前一倾斜,一道身影从中走了出来。 张明远! 陈无忌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心弦猛地一紧。 希望陈行远已经出去了,并把该说的已经说的差不多了。 一般的言辞或许能忽悠城墙上的府兵,可绝对糊弄不了张明远这个老狐狸,一旦他上城,绝对会发现陈行远话语中的问题。 张明远整理了一下衣衫,在那数十名灰衣武士的簇拥下登上了城墙。 一个御史居然豢养了这么多的武士。 张家这是真把郁南当做自家的领地在经营,也可见他们的影响之恐怖。 在朝廷中,只有高级武将才有权养私兵部曲,但都是有定数的,撑死了不过二三百人。 可张明远只是一个御史,这随便一动居然就带出来了近二百人的私兵,别的不说,仅凭这一点就是谋逆。 陈无忌藏在墙角的阴影里,焦躁的等待着。 城外的动静已经小了下来。 但他想要听点儿别的东西,根本听不见分毫。 高墙和厚重的城门阻碍了大部分的声音,除了能听见好像有点儿动静之外,具体的东西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过了不知道多久,城门忽然轰隆隆打了开来,明亮的火把中陈行远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数十名肩扛原木,守在城门内的府兵扔下木头,一窝蜂的上前围住了陈行远,杂乱的夸赞声响了起来。 陈无忌离的有些远看的不是很真切,但似乎陈行远成功了。 陈无忌心中微松。 希望张明远那个老东西并没有看出来什么。 不过…… 现在似乎是抓这老东西的一个好机会。 郁南因匪患与蛮夷猖獗,府兵皆归县衙调遣,如果皇城司在这里明目张胆抓捕张明远,除了张家的私兵,府兵反而不会成为其助力。 不管他们私下里帮张家和县衙干的活有多脏,但明面上应该还不敢叛变,明着对抗皇城司给张氏当刀。 陈无忌看了一眼,身体贴着阴影缓慢离开了这一片区域,直奔县衙。 秦斩红还在审讯王主簿等人。 陈无忌问了一个皇城司的察子,才终于在县衙大牢找到了秦斩红。 走进牢房,看了一眼角落里被打的几乎看不出个人样的王主簿,陈无忌贴在秦斩红的耳边,低声说道:“先别审了,张明远去了城墙,现在是抓他的最后机会,快调集你的人手。” “这深更半夜的他去城墙做什么?”秦斩红诧异问道。 “你不知道?”陈无忌愣了下。 “我……应该知道吗?” “有山贼攻城,张明远亲自上城,想必是为了坐镇指挥。” 秦斩红的神色顿时有些难看,“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没有人告诉我?” 陈无忌大概猜到了原因。 陈行远应当是故意没有派人通知秦斩红。 只因外面的山贼是陈氏族人。 “老陈应当是觉得你眼下这个事情更重要,便没有派人通知。”陈无忌说道,“城上有府兵,又有县衙差役协助,你们确实没必要去。现在当务之急是,搞定张明远,把这摊子事敲定。等这个夜晚过去,一切说不定就会发生变动。” 秦斩红重重点头,“确实如此,今晚的变局就多到让我都有些应接不暇,怎么会忽然间有这么多的事。” 她有些头疼。 总觉得自己选的这个日子不太好。 不过看了一眼陈无忌之后,她又驱散了这个想法。 能那么及时的救出这个狗男人,这日子应该算是冥冥中的注定。 “走,迅速动手!”秦斩红当机立断说道。 她调遣了两名心腹看守县衙大牢,将余下的人手全部集结了起来,扑向了城门。 陈行远虽然带了一些人上城,但还是将大部分的人手都给秦斩红留了下来,配合秦斩红控制县衙。 陈无忌混在察子队伍里,右手拎着一把刚刚顺手拿来的朴刀。 两拨人马在城门内那条杂乱的街道上碰在了一起。 一袭暗红色戎装,扮做男儿相的秦斩红大步上前,横在了张明远那些横刀立马的私兵面前,朗声喝道:“皇城司办案,无关人等退避,违者,斩!” 这一声,虽带着几分女性独有的清脆嗓音,但中气十足。 张府私兵不但没有避开,反而迅速摆开了防御阵型。 陈无忌越过战马和层层叠叠的身影,看向了队伍的中间。 张明远正在和陈行远说话,两人的距离近到近乎并肩站在一起。 嗯? 陈无忌看到了一个不费一兵一卒的机会。 但,看到也无用。 这需要陈行远有那个胆子。 他也不可能隔着这么老远给陈行远提醒。 “皇城司办案,你们是要造反吗?”秦斩红厉声喝道。 张府私兵不为所动。 张明远四平八稳的缓步走了过来。 张府私兵分开了一条道,将一字摆开的阵型,变成了一个八字。 “秦姑娘真不愧是女中豪杰,难怪一直被贤妃娘娘挂在嘴边,确实是一把锋利的刀。”张明远淡笑一声,“只是不知本官犯了何罪?” “勾结蛮夷,走私盐铁,侵占田地,残害忠良,张大人觉得自己的罪还小吗?”秦斩红冷声说道。 张明远摇头,“皆是无稽之谈,本官何时犯了这诸多大罪?秦姑娘可不要给本官乱扣罪名。皇城司现在可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难怪朝中幕僚一而再再而三的谏言,要废黜你们这个无用的衙门。” “一把不成气候,只知滥用权利的刀,确实不该继续存在。待本官还朝,必当联合同僚,向陛下参上一本,简直岂有此理!” 秦斩红被气了个够呛,厉声喝道:“张明远,事到临头,你还敢狡辩?我等奉皇命而来,你以为就凭你这几句胡言乱语就想莫平一切吗?还不束手就擒!” 张明远嫌弃的一摆手,“杀了,杀了!” 他很狂傲,完全没把皇城司放在眼中。 “下官陈行远,请借张大人首级一用!” 一道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第176章 客串审讯 下一刻,一道寒光,伴随着一股血箭飞了起来。 陈行远一把抓住张明远就要滚落的首级,用力高高举起,振声喝道:“贼酋已伏诛,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秦斩红:!! 陈无忌:??? 众人:…… 所有人都傻眼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来的太突然了。 突然到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就连张明远的那些护卫都懵了。 陈行远是张明远亲自唤到跟前说话的,他们以为这是自家大人看重的人,在张明远往前走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拦着陈行远跟上去。 秦斩红迅速回过神来,当机立断喝道:“张明远犯上作乱,有谋逆之心,你们也要跟着他一起赴死吗?还不速速下马受降。” 失去了主心骨的张府私兵还在犹豫,只是眼神多了些许慌乱。 陈行远冷哼了一声,“对抗朝廷,你们该知道是什么后果!现在弃暗投明,还来得及,想想你们的妻儿老小,不要为了这点愚忠,搭上九族性命!谋逆,乃是诛连九族,你们老祖宗的坟茔都要被夷平的大罪。” 终于,有人下马了。 有了第一个之后,张府的私兵很快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般齐刷刷跪了一地。 皇城司的人迅速收缴了他们的兵器,将所有驱赶到一起看押了起来。 兵不血刃拿下了张明远,可惜是个死的。 秦斩红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侧头看了眼陈无忌,“你们陈家的人都这么莽吗?” “他莽,我不莽!”陈无忌纠正道,“这只是个例。” 秦斩红轻哼了一声,“你还不莽?要不是我心性纯良,你早死八百回了,赶紧想个办法,现在这事如何处理?我脑子乱的厉害。” 陈无忌:…… 他莽吗? 他哪件事不是谋定而后动? 包括在山上水潭里的时候,只是最后没忍心下手而已。 “还能怎么办?迅速包围张府,控制关键人物,突击审讯,拿到人证物证。然后据实上奏,张明远率领三百私兵,当即对抗皇城司,欲杀害陛下钦使,被你逼不得已暗示县衙深明大义的陈捕头擒贼先擒王。”陈无忌说道。 这事,还能有什么办法? 没了! 没想到,陈行远居然拿了今晚的最佳MVP。 他这个一切事件的串联者,竟然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辅助。 秦斩红深深看了一眼陈无忌,“我人手有限,需要你暂时以皇城司察子的身份帮我,我会让段英雄那个夯货配合你行事!” 陈无忌点头,“有好处吗?” “待此事过去,我可以三天不出门,行了吧?”秦斩红往陈无忌耳边凑了凑,咬牙切齿说道,“我救你一命都没要条件,你居然还敢跟我提条件。” “也是哦,那我三天不出门。”陈无忌说道,“你说的这个好处不是好处,而是公报私仇,想搞死我。但我这个好处,应该算是好处。” “不要诽谤我!”秦斩红轻哼了一声,话锋忽然一转说道,“记好了,你说的,时间我定,三天不出门。” 陈无忌:…… 你来真的啊? 完了,搞死我算了吧。 秦斩红嘴角笑意一闪而过,迅速恢复冷酷无情的模样,开始分派人手。 她在皇城司分了数名察子,以及县衙十数名差役,控制张府私兵。 其他人手迅速调转方向,直扑张府。 张明远出来的时候,带走了大量的私兵,在绝对兵力的优势下,张府控制的倒是颇为轻松。 张家老老少少被从被窝里拽了出来,满满当当挤了一个院子。 秦斩红负责重点审讯张府那些主事之人。 而这位小妖精给陈无忌的任务是把剩下的人,不管老少挨个过一遍,了解他们具体所做的事情,以及他们知道的事。 “两位,干活吧。”陈无忌对左右的哼哈二将说道。 陈行远和段英雄负责给陈无忌打下手,搞配合。 陈无忌在陈家主厅落座,摆了个大马金刀,看起来颇为冷酷的姿势。 他今日也体验一回当官的感觉。 一名美艳夫人被最先带了进来。 “时间仓促,我们没工夫跟你们磨嘴皮子,我问你答。不老实交代,或者隐瞒不报,你也没有改口的机会,当场行刑。”陈无忌沉声说道。 堂上高贵的美妇人已抖成了一团,连声说道:“大人,我说,说!” 她们所有人刚刚看到了自家老爷的首级。 连朝廷命官的老爷这些人都当场砍了,美妇人根本不敢赌。 “姓名。”陈无忌正式开始。 “张关氏,张明远正妻,祖籍河西关氏。” 张关氏想用自己娘家涨一涨自己的底气,可她不知道的是陈无忌连河西关氏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你对张明远的事情知道多少?”陈无忌接着问道。 “这些事情老爷一般不会跟妻妾说的,族内的生意都由族中长老等人负责,我只管家里用度,也就偶然见一见其他家的夫人、妾室,我们聊得也都是一些无关紧要之事。”张关氏生怕陈无忌不相信,说的很详细。 “每月用度多少?” “金银各五百两。” 陈无忌被这个数字砸的懵了一下。 真他娘的豪横。 他累死累活这么久,连人家一个月的生活费居然都没有挣出来。 真丢穿越者的人! “具体用于何处?”陈无忌接着问道。 “府中各院的用度、下人的开支,以及一些店铺掌柜、下人的开支。” “需要用到这么多?” “需要,张府豢养的下人足有六百余人。” “往常来拜访你的都是什么人?” “在京中时的需要说吗?” “说!” “那就多了,我家老爷在朝中人缘极好,与很多官员关系莫逆。” “没事,你慢慢说。” 张关氏只好强行回忆了起来。 这份名单很长,长到皇城司那位负责记录的察子笔杆子都快抡出火星子来了,他想不明白大人临时安排的这位察子为何要问这些。 记录了足足将近半个时辰,张关氏终于说完了那些前来拜访她的人,以及这些人的背景关系。 “拜访你的人之中,没有西南夷?”陈无忌忽然问了一句。 第177章 片语如惊雷 张明远的正妻或许知道的东西并不多。 但,但凡和张明远牵扯到的人情往来,就绝对避不开她这个正妻。 这是大禹王朝的交际方式。 男人有男人的方式,女主人也有女主人的方式。 若两位朝臣相交,女主人不走动一下,这关系就得另外论了。 张关氏本不欲提及这个话题,但在偷偷看了一眼陈无忌那冷冰冰的眼神之后,还是老老实实说了出来,“有西南夷。” “我家老爷与烧当羌、牢姐羌有生意往来,他们部落首领的夫人我都见过。另外……” 张关氏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问道:“这位大人,如果我什么都说,是不是就能免了我们母女的死罪?我不求别人,只求我们母女活命。” “圣上仁慈,但是这也要看你说的东西有没有价值。起码在现在,我并没有从你说的这些东西里,看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陈无忌淡然说道。 他自然不可能替皇帝陛下把这个主给做了。 不过,忽悠一下又不碍事。 “是!”张关氏的脑袋重重点地,“烧当羌与张氏已有三起联姻,烧当羌下一代继承人迎娶的正是张氏之女。我家老爷为了拉拢牢姐羌,目前正打算将我的女儿张秀儿嫁给牢姐羌继承人。” “张氏与这两支羌人部落之间的生意我并不清楚,但我曾无意间听见羌人诸部落将联合起来寇犯南郡,我家老爷还说届时朝廷会派周大将军前来剿贼,让他们届时演的逼真一些之类的话……” 陈无忌眸光微动。 说了这么久,总算听到了一个比较关键的信息。 羌人诸部联合寇边,只是这周大将军又是何人? 等会问问秦斩红。 “继续!”陈无忌淡漠说道。 “像方才说的这种东西,哪怕是零零碎碎的,都可以多说点。这才是你真正能保你们母女性命的东西。” “……是。” 张关氏伏下那颗高贵的头颅,认真回想了片刻后忽然说道:“还有一事,我不知道算不算有用。我曾在老爷的书房里见到了一封信,因为老爷严令我们触碰书房里的任何东西,我当时去拿东西只是匆匆瞥了一眼。” “信上提及太子能文善武,有先祖之风,不利国朝稳定,社稷安宁,我只看到了这样一句话,后面的就没敢再看。对了,那封信,我家老爷应该看了很长时间,被揉的皱巴巴的,一角还被烧掉了。” “那封信很奇怪,署名写的是——池塘青蛙,用的印却像是一张猪脸。” 陈无忌心头狂震。 完了,这踏马怎么连太子都牵扯出来了。 这是我一个小猎户能知道的东西? 不行,这案子没办法审了。 “去喊一下秦大人!”陈无忌对左右吩咐道。 “是。” 片刻后,秦斩红带着一身汹涌煞气走了进来,“怎么了?” 陈无忌让开位置,给秦斩使了个眼色,对张关氏说道:“你继续说。” “没了。”张关氏摇头,“其他的,我确实想不起来了。” 秦斩红抬头,澄澈的目光静静看向了陈无忌。 “再好好想想。”陈无忌说道。 张关氏又想了片刻,还是摇头,“其他的确实想不起来了,我虽是大妇,可家中有权知道的东西实在不多。” 陈无忌无奈只好将察子刚刚写好的供词,拿给了秦斩红,“你看看这个,我换个人问。” “……好。” 秦斩红有些不明所以。 直到她看完口供上面所写的东西,才猛地脸色大变。 诸羌寇边,周将军,太子…… 这几个字眼联系在一起,犹如一颗核弹在她的心中炸响。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说好的只是调查阮相一门贪污,怎么忽然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帮人到底在搞什么? 秦斩红恼火的抓了两把头发,一把夺过察子手中的毛笔,忽然奋笔疾书。 写完一封密奏,她扯了一根头发丝夹在信封中间,然后细细用蜡封好,用印。 “段英雄,这封信我需要你亲自跑一趟,务必亲手送呈,明白吗?”秦斩红语气严肃,一字一顿。 段英雄方才一直就在边上站着,陈无忌问出来了什么东西他一字不落,全部听的清清楚楚,自然也知道这封信的分量。 太重了。 重到哪怕十几个他的小命都承受不起。 “是!”段英雄挺直腰杆,重重应了一声。 陈无忌溜达到了院子里,决定找个不起眼的再问一问。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爹做错了什么?” 忽然,一个满含怨念的声音响了起来。 齐刷刷跪了一地的人群中,一个身段苗条但不显纤瘦,反而有些莹润的女子站了起来,双目含泪,眼睛里泛着血丝直直的盯着陈无忌。 陈无忌扭头,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张秀儿。 在跟张明远结怨之后,他早就想过会有这一天。 但,对于这个只是有些熟悉的女人,他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陈无忌看了一眼守在一旁的差役,没有回答张秀儿的话径直走进了一旁的偏厅。 片刻后,两名差役带着张秀儿走了进来,同时还有一名察子也抱着文房四宝走了进来,在一侧的桌子上铺开了竹简。 “我想知道为什么?”张秀儿站在堂中,眼神如怨鬼一般直勾勾的盯着陈无忌,似乎想用她那双杏花眼盯死、盯透陈无忌。 陈无忌神色平静,“这个问题,我觉得你比我应该更清楚。我想知道,令尊在你心中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为国为民,敢于仗义执言,甚至数次朝堂死谏的好官!”张秀儿说的斩钉截铁,一脸傲气。 陈无忌轻笑,“既然这么说,你肯定不知道我因为治好你那点小毛病,被令尊威胁了吧?一个条件,换我老老实实闭嘴。还好,我那天正好也有点不太好解决的事,就顺手提了。” “怎么可能?!”张秀儿失声喊道,“我爹那么做只是为了报答你,你的内心怎可如此阴暗?枉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我是,但令尊不是!”陈无忌说道。 “看样子,你并没有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要不我给你解释一下,我,一个猎户,不配你们张家欠恩情,识趣就提条件,一笔两清。不识趣,我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不如你猜一猜?” 第178章 羌王的女人 “这都是你臆想出来的东西,我爹并不是这个意思!”张秀儿大声喊道,情绪有些激动,连淑女的形象都快维持不住了。 陈无忌淡淡说道:“其实,你已经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看得出来,你被令尊保护得很好,那些脏恶的事情一点都没有沾。” “但令尊的手上沾满了南郡百姓的血,赵氏里的亡魂至今还在哀嚎。那些流寇都是他一手养出来的,因为我杀了流寇,他就想顺手碾死我这只虫子。” “只可惜,我这只虫子也觉得自己的命没有那么轻贱……”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张秀儿崩溃了,忽然嚎啕大哭。 陈无忌神色平静的看着那道单薄的身影,“令尊肯定活不成你心目中所想的那个样子,但,如果你愿意,可以帮令尊赎罪!” 记口供的察子抬头看了眼陈无忌,又看了看自己浪费了两副竹简写的东西,表情如便秘一般。 活爹,这是审案,不是让你们俩谈情说爱的。 察子一阵无语,默默拿出了书刀。 玛德,真够无语的。 “所以,我爹真的是想要谋反吗?”梨花带雨的张秀儿忽然问道。 察子一愣,立马将书刀扔到一旁,挑起了毛笔。 谈情说爱还有这效果?不问自己都开始说了? 陈无忌没有回答张秀儿的话,而是反问道:“看来你也知道一些东西。” “我不知道,是牢姐羌的少头领说的。”张秀儿用力咬着唇角,因为过于用力,嘴角都有点滴血丝渗了出来。 “半个月前,家里忽然来了几个客人,我爹命我招待其中的一个年轻人。那个无赖举止浮夸轻佻,跟我说他是我未来的夫君,以后会是王妃。还说他们部落里正在积极备战,将在冬天来临之时,对南郡发起进攻。” “他还说这是我爹和几个部落的大首领联合布的一张大网,是为了牵制大禹朝廷,覆灭周大将军的大军,要让朝廷彻底失去对神仙岭以南六郡的掌控权。” “但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爹是一个清官,是天下士子心目中的榜样,他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不相信!” 事实都已经从她自己的口中说出来了,可张秀儿还是把脑袋摇的好似拨浪鼓一般,嘴里一直念叨着不相信。 最亲近、最崇拜的人忽然变成了一个大反派,她确实有理由崩溃。 陈无忌并没有去安慰,也不知道该从何处去安慰。 张秀儿是个好姑娘,待人接物处处透着大家闺秀的礼仪端庄。 但,要怪就只能怪她有一个叫张明远的爹。 察子手中的毛笔再度飞了起来。 这一次,话不多,但信息量巨大。 牵制朝廷,覆灭周将军的大军,这每一个字的分量都如千钧重担。 “一旦诸羌寇边,你可知道是什么样的后果?”陈无忌问道。 张秀儿低头哽咽着,哭的声音虽小,但力度声嘶力竭。 “那个无赖告诉我,我父亲说服了八部羌族,并许诺他们往后可以在神仙岭南部六郡自由放牧,以及……十万人口。”张秀儿哭泣的声音小了下来,她挺了挺腰肢,抬头看向了陈无忌。 “这些事情,朝廷并不知道是吗?” 陈无忌被张秀儿的单纯彻底打败了。 如果朝廷知道这些事情,怎么可能还只是调查,而放任张明远在这里乱蹦跶?九族消消乐早就给他安排上了。 除非…… 当今皇帝真软弱到彻底没救了。 “诸羌准备了多少兵马?”陈无忌问道。 张秀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个无赖只与我吹嘘过他们部落里有八千善战的勇士,届时他会带着这支勇猛的大军踏碎南郡的土地来迎娶我。” “那个无赖说话太无礼,后面我就没有再跟他聊了,因为这个事,我父亲还呵斥了我。那时,我觉得那个无赖只是想跟我家提亲,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都是我父亲的安排。” 陈无忌叹了口气。 现实这一巴掌,给这姑娘抽的是真不轻。 人家都把话说的那么直白了,这姑娘居然还在那里幻想。 “慢慢想,任何细碎的消息都可以,你说出来的每一字都在洗刷你父亲遗留下来的罪孽,趁着南郡还没有生灵涂炭,没有支离破碎,一切都还来得及。”陈无忌温声说道。 张秀儿沉默了很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了……” “下去休息吧,想起来什么,随时都可以说。”陈无忌说道。 张秀儿因为哭的太狠而红肿起来的眼睛,深深看了一眼陈无忌,转身往外走去。 就在快要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扭身问道:“另外一个人说的算吗?” “谁?” “我……让我生病的那个人。” “那个暗恋对象?” 张秀儿忽然红了脸,不过没有反驳,轻轻点了一下头。 “他说了什么?”陈无忌来了兴趣,他有一种又挖到了猛料的感觉。 张秀儿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道:“他是赵家的大公子,我小时候在母舅家常住过一段时间,与他往来较多,久而久之就有了……有了那种情愫。我一直以为他对我也是有意的,因为他待我真的很温和……” 察子看着自己顺手写出来的东西,表情再度便秘了。 这怎么又扯到另外一个人身上去了? 一个父母之命的未来夫君,一个自作主张的暗恋,再加上这位陈公子。 这,三个男人了啊! 姑娘你到底什么命格,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陈无忌此刻也有点儿茫然。 姑娘你确定你说的这些东西是我想听的? 劳资不想听你那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狗血爱情故事。 张秀儿的故事前摇很长,摇的陈无忌都快忍不住想要打断她的时候,张秀儿忽然话锋一转,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去岁清明,我随母亲回乡祭祖,再度见到了那个人。我们参加了同一个诗会,饮酒之余,我不死心的跟他稍微提及了一点,我的……我的那个想法,虽然这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很可耻,可我忍不住。” “但他跟我说,我注定要做羌王的女人,他可不配。” 第179章 给你准备棺材 张秀儿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可一点也不小。 张秀儿不温不火的说道:“我方才忽然间想起,连我自己都是直到刚刚这一刻才明白,我被我父亲当做了他阴谋的工具。赵氏大公子怎么会在去岁就知道这一切?这些事不是我父亲一个人做的,背后一定还有人。” “我父亲死了,他们怎能安然无恙?你们一定会将此事查清楚的对不对?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认真去想,想每一个细节,想到了我就告诉你。” “一定会的!”陈无忌肯定说道。 这事他倒是可以先替秦斩红应了。 如果当今皇帝没有到烂泥扶不上墙的地步,他就不应该对这件事无动于衷,放任那些人像蛀虫一般腐蚀空他的天下。 张明远等人编织的是一张想要网住皇帝,网住天下的网。 当今皇帝,才是他们最大的猎物! 只要这皇帝老儿稍微有点智商,这件事一眼就透。 张秀儿又想了许久,实在没想出来其他的线索之后,陈无忌这才让她先回去歇着。 作为提供了这么多重要线索的重要人证,陈无忌擅作主张给了她一个房间,只是里外都有皇城司的察子看守。 天亮了。 陈无忌伸展着懒腰,走出了偏厅。 东方亮出来的光线很明媚,透着强烈的生命力。 可这能让人心情愉悦的晨曦,今日却怎么也点燃不了陈无忌心中的喜悦。世道的黑,如同一张大伞压在他的心头,压的他心情沉闷,呼吸都有些难受。 这一晚上经历的事情太多了。 多的仿佛经历了半生。 陈无忌也需要好好的消化一下,缓一缓。 秦斩红带着一身的疲惫从主厅走了出来,看到站在假山边的陈无忌,迈动那双大长腿走了过来,“有没有弄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有,但我现在不想说,你等会去看口供吧,累了。”陈无忌说道。 秦斩红解开了盘起来的头发,撩了两下,点了点头,“我也累。” 陈无忌看出来了,这女人脸上写满了疲惫,媚浪不见了,冷酷也没了。 “事情很多,千头万绪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搞定的,去休息吧,我也回去了。再不回去,家里人该以为我死了。”陈无忌说道。 他更想知道陈不仕等人如何了。 “好,我派人送送你!”秦斩红说道。 她难得没有调戏陈无忌。 太累了,那些话都没力气说了。 “不用,借我一匹温顺点的马。”陈无忌说道。 真正的麻烦都已经没了,他也没有娇贵到那个地步,还需要人送。 秦斩红忽然轻笑了一下,“对,你这一次都没有顺手捞到什么好处,那就捞两匹马吧,你自己去张家的圈里牵。” “我只是顺手顺了一次,怎么听你这口气,搞得我好像有那个癖好似的。”陈无忌无语说道,他是那样的人吗? 秦斩红狡黠轻笑,“不要啊?那算了。” “谁说我不要的,不过我的骑术太好,办不到骑一匹牵一匹,另外一匹你先帮我留着。”陈无忌说道。 秦斩红咯咯低笑了一声,“德性,还说的那么理直气壮的。” “没办法,我穷啊。” …… 陈无忌在张家的马厩里牵了一匹黑色的,看起来非常神骏的马,以骑驴的速度朝着村里赶去。 还没进村,他就在赵氏里碰上了守在那里的陈骡子和两名族人。 “骡子叔,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陈无忌下马问道。 陈无忌走上前来,双手用力拍了拍陈无忌的肩膀,高兴说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没受什么皮肉之苦吧?” “没有,就是去大牢里溜达了一圈。”陈无忌笑道,“所以,你们这是在干嘛?” “我们?去城里啊,准备过去打探打探你的消息。”陈骡子说道。 陈无忌有些狐疑,“你们明明好像特意等在这里。” 陈骡子讪笑了一声,“我是看上那棵树了,不是刻意等什么。如果你死了,这不得抓紧准备一口棺材嘛,我看那树就非常的得劲,应该足够给你打一口非常豪华的棺材。” 陈无忌:…… 玛德,他就多余这一问。 不过,不对啊。 他们应该知道他没有事了,哪还需要准备什么棺材? 陈骡子看样子又没憋什么好屁,他们肯定又在搞什么事。 “三叔在不在村里?”陈无忌问道。 他没有再打破砂锅问到底,还是等会跟陈不仕说吧。 陈骡子这个家伙,嘴里说十句,有九句半不是没用的废话就是假的,跟他说纯粹是瞎耽误功夫。 “在,族里决定这两日祭祖,他在忙活这些事情。”陈骡子说着,双手非常顺遂的牵住了马缰绳,“你小子从什么地方搞来这么神骏的一匹马?住县衙大牢还有这待遇?” “顺手牵来的。”陈无忌说道。 “哦,这样啊!”陈骡子拖着长长的调子应了一声,忽然翻身上马,一巴掌拍在马臀上,“那就借我骑几日!” 陈无忌呆呆的看着卷起一股尘烟,已不见了身影的陈骡子,破口大骂,“陈骡子,你简直就是个牲口啊你,侄子的东西你也抢!” 陈无忌和另外两位族人回到村中,还没来得及进家门,就被陈不仕带进了宗祠。 宗祠这个神圣的地方,陈无忌还是第一次进来。 跟宏伟不沾一点边,外面看起来甚至还有些破烂。 但走进内部却是别有洞天,庄严宏伟,有点儿大家族祠堂的气象。 在陈不仕的带领下,陈无忌恭恭敬敬的给祖宗牌位上香、磕头。 祖宗牌位很多,宛若一座密密麻麻的牌位山。 “族里这几日准备祭祖,以前你有些痴傻,所以这些事情你并没有参与。不对,也不能说你没参与,你参与了,只是不做别的,只惦记着吃供品。”陈不仕笑着说道。 “如今不傻了,应该也不会一直惦记着吃供品了。族中年轻一辈你现在算是一只比较有能力的领头羊,所以族里这次决定由你来主持家族大祭。” “有些事情我需要提前给你说道说道,免得到时候出了乱子。这一次家族大祭,不仅仅是我们西山村这一脉,其他支脉的族人都会来,场面会比较盛大。” 陈无忌;…… 他一直等着陈不仕说昨晚的事,结果他好像完全没这个想法。 第180章 孝出强大 “怎么忽然间要举行家族大祭?”陈无忌问道。 现在既不是特殊的日子,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这不时不节的搞家族大祭,多少有些奇怪。 陈不仕淡笑说道:“其实也没什么,自从我们落户西山村,族里就没有举行过大祭。最近其他几个支脉忽然联系到了我们,想把这份血脉重新凝聚一下,我们合计了一下,也该举行个大祭了。” “那为什么让我来当这个主持之人?这多少有些不合理,我在村里跟个小透明一样,哪有什么说话的分量?”陈无忌问道。 这个老登,他倒是要看看这家伙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去。 要不是昨晚遇见了陈行远,这事儿陈无忌指不定得到什么时候才会知道,陈不仕这家伙装起来实在是太能装了。 “年轻一辈,你是最为出色的,让你来主持大祭很合理。”陈不仕说道,他还没有给陈无忌说真正的原因。 陈无忌实际心中清楚,让他主持大祭,跟能力、年轻与否没有任何关系,只因他是家主一脉。 “先不说这个,昨晚有没有伤亡?”陈无忌撇开了这个话题,问道。 陈不仕愣了下,“伤亡?什么伤亡?昨晚大家都安安稳稳的在睡觉,哪里的什么伤亡,有人跑到梦里砍我们来了?还是你做梦梦见我们被砍了?” 陈无忌一脸无语,“是我让陈行远出去的,这么大的事你跟我在这儿装什么糊涂,连这都想瞒着我?” 他想找刀了。 陈不仕这个样子,他不用力砍几刀心里实在堵得慌。 陈不仕一脸愕然,张了张嘴巴,忽然愤然说道:“我就说嘛,我还纳闷陈行远那孙子忽然间哪来那么大的胆魄和口才,那话就不是他能说出来的,他根本就没有那个脑子。” “有没有伤亡?”陈无忌沉声问道。 从昨晚到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 结果,陈不仕这个王八犊子居然还想瞒着他。 “伤了几个人,但问题不算大,不是很严重。”陈不仕说道,“若不是陈行远及时出现,或许就有伤亡了。” 陈无忌搓了搓牙花子,“你们是怎么想的,就这么点人手怎么敢强攻郁南的?虽然那只是一座小城,可城高墙厚,还只有一道门户,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攻破的?” 在这件事上他真正见识到了陈家人的疯狂和凝聚力。 平日里全都好像是老实巴交的农户,时不时的还有些摩擦和口角。 可一旦这几个当家做主的下令,瞬间就成了兵。 而且,疯的厉害。 只是为了救他,这帮人居然就敢攻打郁南城。 李云龙当年干这事,人家手里起码还有万人呢,他们陈家有什么? 说起这个,陈不仕的脸上忽然露出几分自傲之色,“区区一个郁南城,我还不放在眼里,我们陈家人擅长的就是啃硬骨头。一个郁南,弹丸之地,还不至于让我伤脑筋。” “听这意思,原来是我瞎操心了是吧?”陈无忌有些惊讶。 他是真的惊讶。 陈不仕虽然装了点,但并不喜欢吹牛逼。 甚至于他说的事情,一般情况下还是往高了去说的,并没有什么狂傲之心。所以他能这么说,只能证明一件事,陈家人的战斗力确实是猛的。 他们并没有丢弃了祖先的血勇和传承。 但说真的,不管陈无忌怎么想,实在想不明白就凭村里这几十号人到底怎么打郁南城?甚至还把这座城池当做硬骨头? 除非…… 他们手里也有惊天雷这种东西。 但,有吗? 陈不仕笑了笑,“倒不能说是瞎操心,起码你们及时的动作,让我们这些族人可以继续安安稳稳的在地里刨食,不至于上山当贼寇。” “一旦城破,我们就没有任何退路了。” 陈无忌神色带着几分凝重点了点头,“你们没有暴露吧?” “没有,这么浅显的问题我怎么会想不到,不管事成与否,肯定要多给自己留几条退路。”陈不仕说道。 陈无忌点头,“等会陪我去看看吧,家里最近弄了些熏肉,我带熏肉去,还是带银子更好一点?” “带肉吧,陈氏没有拿银子抚恤伤员的习惯!”陈不仕说道,“这个习惯也不能有,拿银子喂出来的兵,是不会有血性的。” “他们是我们的族人,拿兵比什么。”陈无忌说道。 陈不仕看向了祠堂外面的大松树,平淡说道:“但他们也是兵,在他们投胎姓陈的那一刻起,这些事情早就已经注定了。” 陈无忌没有吭声。 他是陈氏的一员,甚至于还是家主一脉。 但其实,他好像到现在都还不了解这个家族。 也许,陈家真正的底蕴不是什么物质上的东西,而是…… 这些人! “走吧,上你家搬肉去!”陈不仕忽然说道,“今天,劳资要痛痛快快、名正言顺的宰一次狗大户。” 陈无忌无语的瞥了一眼陈不仕,“我那点家底,跟你怕是没有任何可比性吧?” “我很穷,你不要以为我藏了多少银子,我那是真的穷。”陈不仕摇头晃脑的叹息道,“为家族殚精竭虑,我哪有机会给自己藏银子?我命苦啊,生在这陈氏是真命苦啊。” 陈无忌:…… 家里还算安宁,只是霍三娘几人的脸色看起来都有些疲惫,一个个都跟抽了魂似的。 陈无忌一进门,看到这一幕,心中也有些堵得慌。 他现在是有家有室的人,一举一动影响的不只是他自己。 还是霍三娘她们的几个人的安危和未来。 可有些事情,他避不了,也躲不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娘子,让你们担心了。”陈无忌温声说道。 沈幼薇眼睛一亮,如乳燕投怀般扑了过来,一头扎进了陈无忌的怀中,“夫君,看到你活着回来真好,我昨晚差点连孝衣都准备好了。” 陈无忌嘴角轻抽,真是他的挚爱亲友。 陈骡子惦记着给他准备棺材,沈幼薇要准备孝衣。 真是孝出强大。 “你是不是连改嫁都想好了?”陈无忌故意板着脸问道。 沈幼薇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那倒是还没有,不能你尸骨未寒,就想这个啊,显得我多水性杨花?” 陈无忌:…… 第181章 留个孩子吧 霍三娘站在一旁,眼里噙着温润的波光。 看到陈无忌活着回来,她的精气神也活了。 其实,她也想像沈幼薇这般肆无忌惮的表达,可骨子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拉扯着她,让她迈不开脚步,张不开双臂。 但她的心里这一刻比任何时候都轻松,温暖。 劫后余生,让她忽然间想通了很多的事情。 珍惜这两个字的分量,在她心中也愈发的沉甸甸。 她蓦然又想起了陈无忌那天早上说的话。 人生不过短短三万天,在这个混乱的世道,没人能保证自己安然老去。 真的要珍惜当下! 在生离死别面前,他那些胡作非为的小想法,为什么不能满足呢? “无忌,昨晚发生了什么?”霍三娘温声问道。 陈无忌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其实也没什么,县令大人看上我做菜的那点手艺了,想跟我聊聊合作。只是,这个人啊,当官当久了,总想着以权压人,整那么大的阵仗不过是想让我服软而已,没什么事。” 霍三娘蹙眉,这个答案,让她有些怀疑。 “无忌,你跟我们说实话吧?哪怕再大的事情,我们都能承受住。不管你想怎么做,又发生了什么,我们都陪着你!” 沈幼薇重重点头,“对,你是我们的夫君啊,这些不好的事干嘛要瞒着我们?你说了,我们心里也有底。” 薛红豆跟在霍三娘的身后,也想表个态,可嘴皮子动了下,又默默的没有出声。 她,是以奴仆的身份被送到这个家的。 好像并没有什么需要她说话的余地。 陈无忌轻松说道:“真的就是如此,没骗你们。” “可县令大人怎么会看上你做菜的手艺?这好像……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吧?我没有贬低的意思,只是觉得一些做菜的手艺,好像犯不着一个县令如此大动干戈。”霍三娘说道。 一直站在旁边当隐形人的陈不仕笑道:“那你们可想错了,无忌的这个手艺可是值大钱的,准确来说是非常值钱。” “可不要小看吃这一门道,我们这些人只顾着吃饱就行,可对于那些有钱有势的人,人家要的是吃的好,吃的精,为了一口美味,他们不介意豪掷千金。” “那些大城里的百年老字号,生意可比做其他任何营生的都安逸稳当。无忌的那些手艺,如果拿到府城开个酒楼,不出几个月就能让大片的酒楼没活路。” 陈无忌点头,“如果手里有钱又有人脉,能镇得住地方上的那些宵小,他们可以在短时间内利用我手中的菜谱让这些酒楼遍地开花,这一招吸来的财富,反正我是不敢想。” “一个李四分茶,如今都已经是门庭若市了,一日收入百两或许稍微有些夸张,但应该无比接近了。如果在全国诸多大城,全部都开上这样的酒楼,能挣多少银子?” 霍三娘几人皆面露讶异。 她们还真没有想到这一点,终究是见识局限了想法。 “原来夫君会的那些手艺这么值钱呢,搞的我都想开个酒楼了。”沈幼薇轻声嘀咕道,“到时候我别的啥也不干,就坐着收银子就可以了,想想就美滋滋。” “酒楼,我还真想开一个。”陈无忌淡笑说道。 以前不想这个,是因为城里的仇人实在太庞大了。 一旦他开个酒楼,指不定三两天就被人拆的啥也不剩了。 他花费大量的家底,费尽心力搞一个酒楼出来,可人家要想毁掉,只需要轻飘飘的一句话。 不管是城内维护正义的县衙差役,还是地痞流氓,可都是人家说了算。 在这样的情况下开酒楼,陈无忌不是奔着挣钱去的,而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给别人送欺辱他的突破口。 如今倒是没什么好担忧的。 不管朝廷如何处置,张明远和县令肯定是没有办法再给他使绊子了。 “真的啊?”沈幼薇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陈无忌宠溺的点了点头,“真的,不过,老板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可别真想着只是坐着收钱就可以了。等城里最近的风波过去,我会物色一个店面,到时候你们自己合计要不要亲自去,还是找个掌柜的。” “我要自己去,姐姐,我们一起当老板娘去!”沈幼薇拽着霍三娘的胳膊,如个挂件一般挂在了霍三娘身上。 霍三娘无奈轻笑,“等这个事情有着落了再说,我们先了解下。” 很多时候,霍三娘感觉她跟沈幼薇不是姐妹关系,而是养了个女儿。 “我出去一趟,午饭就别等我了。”陈无忌打了个声招呼,跟陈不仕将前几日刚刚晾晒的熏肉拿了一些,便去了那几位受伤的族人家里。 陈不仕这一次倒是并没有跟他扯谎,受伤的几位族人情况确实不是很严重,几人全都是轻微箭伤。 最严重的一个人被一箭扎在了肚子上,距离心口只有一点距离,但运气好的是,他胖,反而没什么太大的伤害。 而他是唯一一个身上真正挨了一箭的人。 昨晚的情况陈无忌也了解,陈氏族人攻来的时候,府兵只来得及放了两轮箭,此后陈行远就赶到了,以一己之力喝退了夤夜来犯的“山贼”。 虽说当时戍守在城内的府兵有两百左右,可这样一支兵力,分散开来,戍守城墙和城门之后所形成的杀伤力自然而然也就下降了。 尤其还是在夜色笼罩的情况下。 夜色下,视线不佳,远程放箭跟着瞎子摸象区别好像不是很大。 在几个族人家里转悠了一圈,又上陈不仕家蹭了一顿酒,陈无忌挨着午后灿烂的阳光回了家。 阳光好,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麻烦也解决了大半,让陈无忌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整个人都有一种通透明媚的感觉。 难得有这么好的时候,陈无忌决定下午上山里溜达一圈,和亲爱的山野小牲口们来个亲密的互动,给自己的五脏庙增加一点新鲜的口味。 只是刚回到家,他就被霍三娘神色凝重的拽进了房间里。 “无忌,我们要个孩子吧!” 陈无忌:??? 第182章 要更努力 霍三娘的话让陈无忌懵神了好一会儿。 “我们不是一直在努力吗?这种事情也不是三两次就能搞定的,怎么忽然间搞的这么凝重?”陈无忌问道。 霍三娘的脸蛋有些红,惹得耳朵尖都泛着粉红色的晶莹,但说话的语气却十分坚定,“是,但还是不够努力,如果有机会就多来几次,或者每天都来……几次。” 陈无忌呆住了。 半晌,他幽幽说道:“娘子,你这恐怕不是想要孩子,而是想要我的命,每天都来几次,还活不活了?” 他真的被震惊到了。 娘子这是被秦斩红给传染了吗? 一向知性端庄的她,怎么忽然间说出来了这么野的话,这可不像是她能说得出口的,太不可思议了。 “你不是一直很喜欢那种事情吗?还一直惦记着各种花样。”霍三娘轻嗔道,“每天多来几次,难道不应该是正中了你的心坎?” “那也得我有那个本钱啊!”陈无忌苦笑说道。 一个秦斩红就已经够让他受得了,如果家里也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怕是距离死真就不远了。 “为什么?”霍三娘很是不解的问道。 陈无忌一怔,“为……为什么?” 这个问题,让陈无忌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他觉得霍三娘应该多看几本书生和美艳女鬼的爱情故事,深入的了解一下什么叫叫精疲力尽。 “这种事情太频繁,我就废了!”陈无忌只好如此解释道,“一天一次我现在年轻还能勉强抗一抗,但一天几次,我是真不行。” 其实,现在是可以的。 但他不得不把秦斩红的因素计算在内。 那娘们疯起来的时候,哪怕他睡着了,人家都能自己搞起来,甚至根本不需要陈无忌做什么。 “还有这样的事情吗?”霍三娘表示很惊讶。 陈无忌:? “那就一天一次,你这段时间争取不要乱跑,让我们三个都怀上!”霍三娘脖子一扬,说的斩钉截铁,那架势活像一个准备上战场的将军。 陈无忌蹙了蹙眉,“娘子,我怎么感觉你好像觉得我快死了?” 争取尽快让她们三个都怀上,这不摆明了就是留后吗? 干啥,她们三个联合起来这是要谋杀亲夫,去父留子?! “呸呸呸,说什么嘛,都成婚了这么久了,肚子还不见动静,别人会说闲话的,什么死不死的。”霍三娘连忙呸了几声说道。 陈无忌幽幽说道:“可我怎么感觉娘子你是想去父留子,一副我命不久矣的样子。你老实跟我说,你们三个是不是有什么谋划?我没做对不起你们的事情,你们不用下这么狠的手,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说。” 霍三娘恼怒,在陈无忌的腰上狠狠掐了一把,“说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怎么可能会对你有什么阴谋,还不就是你现在做的事情太危险了。虽说,谁也不希望发生什么意外,但如果……”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希望我至少有你的血脉,不想空落落的给你连个血脉都没留下。我们不想做什么,只是不想你发生意外……” “你在外面做的事情,我们帮不上任何的忙,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陈无忌想了想,那些保证的话,他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他真的保证不了自己不会出现意外。 这世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谁说得准呢。 在自己没有真正强大起来之前,他连自己都是以逃为前提的。 “生孩子的事情我答应,可以尽快,每天都操练起来。但是,娘子,我的命没有那么脆的,饥饿、痴傻这些我都挨过来了,剩下的撑死了也就这个级别了。”陈无忌轻松笑道。 霍三娘点了点头,“那我去喊幼薇和红豆。” “现在啊?!”陈无忌惊了一下,“娘子你不是不到深夜不脱衣服的吗?今天这是怎么了?这可是大白天,日头很高的。而且,你不是不乐意大家一起吗?今天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霍三娘的转变太大了。 大到让陈无忌有些措手不及,甚至都怀疑霍三娘是不是被哪个小狐狸精给穿越,换了灵魂了。 毕竟他就是,所以他这个怀疑很合理。 霍三娘红着脸白了陈无忌一眼,“谁叫你现在那么忙,晚上都不一定回家,来了,不得抓紧点?” “可这……是不是太急迫了一点?”陈无忌惊讶问道。 霍三娘柔韧的腰肢轻轻一扭,人已朝着门口走去了,“你不是喜欢亮一点嘛,我在满足你,你还不乐意了?” 事是挺好,可这变化太大了,还是让人有些惊悚。 片刻后,陈无忌听见了霍三娘吩咐袁进士两兄弟去做什么事情的声音,以及大门落拴的动静。 紧接着,霍三娘领着兴奋的沈幼薇和有些局促的薛红豆一起走进了房间,三人往门口那么一站,姿色万千,各有勾人媚态。 但陈无忌却忽然间有些恍惚。 玛德,好像又穿越了。 他居然在自己家里有了一种上会所的感觉。 “无忌,怎么做,你说吧!”霍三娘一副视死如归的状态。 陈无忌嘴角轻抽。 这事…… 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那个……要不然大家稍微放松点,不要绷的这么紧。”陈无忌也被整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是他想要的场面,可这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有点儿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这是在他自己家里,他面对的是自己的妻妾,真不知道这样的感觉是哪来的?但事实却偏偏就是如此。 就他娘的诡异。 “怎么放松?”霍三娘问了一句,“先脱?行!” 她自问自答了一个答案,然后对沈幼薇和薛红豆说道:“你们俩愣着干嘛?快脱吧。” “我先来!”沈幼薇一看霍三娘和薛红豆羞的不知道怎么做,脸上荡漾着的兴奋的光芒来了个自告奋勇。 一边脱还一边嘟嘟囔囔说道:“我们几个夫君早就看过好多遍了,也不知道姐姐和红豆在害羞什么?大大方方的不就行了嘛。” 霍三娘轻啐了一口,“你当我们所有人都是你啊!” 第183章 我不行了? 陈无忌累了。 连脑子都嗡嗡的,这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在这一刻,陈无忌躺在炕上,仰头看着依旧泛黑的屋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今天,他很公平,人人有份。 这样的事情,他和秦斩红没少干。 一个人的三连和每人一次,按道理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可产生的后果怎么会这么严重? 陈无忌有些不明白。 在思来想去之后,陈无忌想到了一个可能,他昨晚累到了。 一定是昨晚累到了。 也必须是昨晚累到了! 他如此的年轻气盛,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一点强度的事情就给干趴下了。 绝对不可能! 沈幼薇抿着唇儿在旁边吃吃的笑,那模样像极了一只偷吃灯油的小狐狸。 “夫君好像不行了呢……” 陈无忌腾一下翻了起来,“谁告诉你我不行了?给我过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岂有此理,竟然认为他不行了。 身为一个无敌猛男,他怎么可能有那么容易不行? 沈幼薇吐了吐舌头,咯咯笑着跑出了房间。 她的脸上红晕弥漫,透着诱人的娇艳,如雨后色彩艳丽,夺人眼球的花。 霍三娘给陈无忌端过来了一杯茶,“无忌,累了就歇会儿,不行也没什么好丢人的。这事确实是挺累人,以后别……别讲你那什么公平了,这事也没必要公平,给谁都一样的。” 陈无忌的脸色彻底的黑了,“娘子,我觉得我必须向你证明一下我的实力。” “你已经证明过了,很厉害,好好歇着啊。”霍三娘温柔笑道。 陈无忌:…… “累了就睡会儿,别硬撑着,这也没什么丢人的。我们先出去了,进士和秀才算算时间应该快回来了,家不大,人却不少,要是让他们看见,不好。”霍三娘微红着脸儿,轻声说道。 “娘子,我怎么可能不行,我只是……”陈无忌刚开口就被霍三娘按住脑袋给打断了。 她温声说道:“歇着,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样的。” 陈无忌:…… 我什么样的啊? 劳资很强的啊! 霍三娘不等陈无忌再说什么,已经离开了房间。 薛红豆神色古怪的看了看陈无忌,用力点了点头,也跟上了霍三娘的步伐。 她什么也没说。 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陈无忌无语凝噎。 真他娘的气人啊,劳资到底有多猛,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陈无忌刚刚确实很凶,杀的哭爹喊娘的。 可…… 刚刚好像就是刚刚。 霍三娘他们看到的却是陈无忌现在累废了,被她们混合三打给累废了。 过程中的勇猛不算什么,结果很重要。 陈无忌咬牙切齿的叹息了一声,重重躺在了炕上了。 累了,毁灭吧。 一世英名已毁于一旦了。 不过…… 刚刚的滋味是真好。 太刺激了! …… 陈无忌真的睡了一觉,一觉直接干到了第二天天亮。 早上醒来的时候,看到外面的天色,陈无忌懵了好一会儿。 他打算只是小小的眯一会儿,然后去进山的,可这天色怎么好像不太对劲。 院子里光线的影子太像是早上了。 “夫君,醒了啊?那我去给你端早饭。”霍三娘出现在门口,探头看了一眼说道。 “娘子,你等等,我这是睡了多久?”陈无忌带着几分不真切的怀疑问道。 “一天一夜啊,啊不对,半天一夜。”霍三娘说道,“昨晚喊你吃饭都没能喊醒,你确实是太累了,我们就没再打扰,累了就休息,还非要逞能。” 一向外向的陈无忌在这一刻自闭了。 一切的解释,这一觉面前忽然变得无比苍白。 他,好像真的是累了。 累到喊都喊不醒的地步。 但陈无忌依旧不承认他是被昨日搞成了这个样子。 一定是前天晚上的战斗。 绝对是! 毕竟那么残酷的事情,他一整个晚上神经都是紧绷着的,累一点很合理。 待这两日好好休息一下,一切精力就都回来了。 到时候看谁敢小瞧,必须整的她们哇哇求饶。 吃过早饭后,陈无忌带着袁进士两兄弟进了城。 跟亨通商行交接货物的日子到了。 这是他和大型商号之间的第一次合作,必须认真对待。 羊记铁匠铺前依旧热火朝天。 不过今日倒是没有什么围观的百姓,只有打铁的动静。 老羊罕见的有些清闲,正坐在街边树荫下和一个中年人对坐饮茶。 一张小方几,上置红泥小炉,炭火升腾,带把的茶盏顶着青绿喜人的茶叶在咕嘟嘟的冒着泡,边上还放置了一些干果。 这惬意的小氛围让羊铁匠这个大老粗瞬间都变的文雅了起来。 “老羊,今日怎这般惬意?”陈无忌上前笑问道。 这大爷这般清闲,看样子拖欠下来的铁锅应该都已经搞定了。 “无忌啊,坐。”羊铁匠招呼着陈无忌落座,同时起身对陈无忌解释道,“与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裕德商号的王管事,今日前来,为的正是我们的铁锅,生意很大,我一个大老粗谈都谈不到正题上,你来的正好。” 王管事有些诧异的看了看陈无忌,起身拱手,“见过陈兄!” 陈无忌回了一礼,淡笑说道:“老羊,你我之间可不兴捧杀这套啊。” “狗屁捧杀,我只是一个打铁的,动脑筋的事情不适合我,你们俩聊。”羊铁匠甩手笑骂道,“我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数的,不可能我不承认,我就不是这个样子的人了。” 王管事笑道:“羊掌柜过谦了,你即便如何不承认,有些事我们也都是看在眼中的。若无大魄力,这铁锅怎么惹我们这些真正无能之人分外眼红呢。” “此物的出现,可是在断釜的路啊!这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羊铁匠听的有些不耐烦,凶气外露的眉毛重重一皱,说道:“该谈事谈事,我就是一个打铁的,哪有那么多的本事。” 他并没有坦白的说铁锅是如何来的,不过陈无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有些人把自己压的太低了,话里话外的意思可不太顺耳。 这个裕德商号恐怕不是安安稳稳来谈生意的。 第184章 裕德商号 陈无忌并没有听说过裕德商号的名字。 或许人家在郁南城中有铺子,但大本营应该不在城中。 “王管事打算怎么跟我们谈这个生意?”陈无忌直截了当问道。 王管事气定神闲的看着陈无忌和羊铁匠,“在我来到这里之前,我家老爷给了两个选择。这其中之一嘛,是你们交出的锻造之法,我们裕德商号会每月给你们二成的利润。” “第二嘛,是你们以后所打造的所有铁锅,全部交由我们裕德商号售卖,不得私下售卖,且每月有固定份额,多了无所谓,但少了可不行。这两个选择,我觉得都很不错。” “选了第一条往后你们不需要做任何的事情,只需每月拿我们裕德商号的分红便可。第二条,则是你们往后再也不需为如何贩卖铁锅而发愁,由我们裕德商号全权负责。” 陈无忌眉梢轻挑,嘴角的笑意悄然多了几分冷意。 果然他现在这眼光看好人看的不是很准,可看狗真是一看一个准。 “王管事觉得我们会担心销路吗?”陈无忌不咸不淡问道。 王管事嗤笑了一声,“现在不担心,可我担心你们过一段时间会担心呐,这种事情,谁说的准呢。” “那就王管事过段时间再来看吧。”陈无忌说道。 王管事的脸色多了几分冷意,“这么说来,你们两个是不答应了?” “我们答应什么,你口中的老爷那是你的主子,又不是我们的主子,我们凭什么要答应?”陈无忌淡笑,“你还想当我们的主子不成?如果我记得没有错,我们好像是在谈生意吧。” 王管事呵呵干笑了两声,“我很喜欢和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打交道,那我过几日再来看,希望到时候你们还有这么硬的骨气。” 陈无忌抬手,“慢走不送,你敬的酒我也不喜欢吃,我怕里面有屎!” “小子,对我说话最好放尊重点儿。”刚刚起身的王管事忽然阴沉喝道,眼神中已有杀气显露。 陈无忌面带淡笑看着王管事,“对一坨屎我哪怕再尊重,你好像也变不成金子,而且,对屎尊重,我有病啊?” 王管事登时面沉如水,“真是一条粗俗的野狗!来人,打死!” 一旁忽然冲出来两个彪形大汉,他们手里拎着棍棒,二话不说就往陈无忌的身上招呼。 羊铁匠一个闪身横到了陈无忌面前,抬手一拳就放倒了一个。 那一拳的力量应该非常大,魁梧如山一般的大块头应声倒地,人昏迷了却还抽搐个不停,好像犯了羊癫疯。 另外一名汉子见同伙倒地,立马改换目标,将棍棒招呼向了羊铁匠。 羊铁匠身体一矮,右手向右划了个半圈,猛地一拳轰在了大块头的腹部,他的姿势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刚才学了一点武术皮毛的雏鸟,可出手的杀伤力却大的惊人。 那大块头飞出去了四五步,才重重摔在了地上。 王管事有些慌了,但语气依旧硬的像石头,“没想到还是有点本事的,可惜是两个没脑子的。我既然敢这么做,你们难道不想想原因?找死!” “屁话真多!”羊铁匠冷眼瞥了一眼王铁匠,蒲扇般的巴掌扇了出去。 啪! 声音是在王管事的脸上响起来的。 但倒地的却是陈无忌。 “哎哟,打人了啊,打人了,快去报官!报官!”陈无忌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在地上蜷缩成了一条虾米,模样比那两个壮汉还要逼真。 被羊铁匠一巴掌扇的晕头转向的王管事彻底怒了,“报官,老夫正有此意,连我们裕德商号的面子居然都给落,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这两个蠢货到底有几条命可以死!” 他不装了,开始叼着裕德商号的名头准备砸人了。 “老羊,快让人去报官,别让这几个狗东西跑了!”陈无忌抱着肚子喊了起来,“哎哟,疼死我了。” 羊铁匠有些不明所以,在他看来,这个事报官没有什么意义,裕德商号明显后面有背景,报了官吃亏的肯定还会是他们,但他还是打发人去了。 县衙的人来的很快。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队县衙差役就奔了过来。 陈无忌估摸着来两个差役应该就差不多了,结果来了整整一队人。 十几名差役手持朴刀凶悍开道,隔绝了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将陈无忌几人包围在了中间。 紧接着,一名捕头走了出来,拿刀鞘戳了戳陈无忌,“死了?” 陈无忌抬头一看,笑了,“差不多快要死了。” 陈行远这家伙给面子啊,居然亲自来了。 “陈捕头,这两个无赖打人,还请给我们主持一个公道。我等是裕德商号的人,鄙人姓王,忝为商号管事!”王管事捂着依旧发烫的脸颊,话说的咬牙切齿,却偏偏又带着几分文气在那里打官腔。 一看就是经常跟在主子身边的狗腿子,虎皮扯得非常丝滑。 “裕德的人啊,我知道了,会给你们主持一个公道的。”陈行远不咸不淡的给了个答复,喝令差役将陈无忌几人全部带走。 县衙里的血腥气已经消失了,除了没了县令、主簿以及两个捕头之外,其他的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变化,该办的公务依旧在办。 陈无忌几人被带进县衙之后,就被分做了两拨。 王管事三人被扔进了大牢,而陈无忌和羊铁匠被请进了陈行远的衙署。 县衙三捕头,各有职司,每人手里管着百人左右的差役,也有各自独立的办公衙署,而且一点也不显小气。 “随便坐吧,我一听羊记铁匠铺本以为是羊铁匠出了什么事,没想到又是你,你这几日搞事情的频率有些高了,我才歇了一天,你就给我找了这么大一个麻烦!”陈行远摇头无奈说道。 自从认识陈无忌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命好像有些苦。 有一种在刀尖上舞剑的感觉。 三天两件事,背后牵扯的人都大的让他头皮发麻。 “你们……认识?!”羊铁匠很不确定的问道。 他脑子有点儿懵,忽然有一种很不真切的恍惚感。 第185章 羊铁匠脑子要炸了 羊铁匠打量着陈行远和陈无忌,心思如电转。 在最初认识陈无忌的时候,陈无忌在他的眼中就是一个干干净净,只是有些奇思妙想的小猎户。 可随着接触下来,他忽然发现这小子身上的秘密好像有些大。 醉八仙之事,他虽然义无反顾的帮了忙,可他也没把脑子给丢了。 那个女人要找什么账本,明显是官面上的人。 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京都来的人。 陈无忌和京都的人有关系。 醉八仙背后的背景是张家,而张家和县衙明里不合,暗地里却是穿一条裤子的,表面上的那点不合,只是他们忽悠百姓的一点小手段。 是愚民之策。 两日前张家阖家被捕,朱县令和县衙几个头头脑脑也被下了大狱。如果不出意外,肯定是京都来的那伙人干的。 如今整个郁南上下仅有冯县丞和这位陈捕头主事。 这二人和张家其实也有牵扯,但却被留了下来。 陈无忌和张家有怨,帮着京都来的,极有可能是皇城司的人找账本,如今又和这位陈捕头关系熟稔…… 这事儿,好像值得好好推敲推敲。 两个人都姓陈,但应该不是血脉宗亲上的那点关系。 羊铁匠想到这里,眼神里忽然多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陈无忌这小子该不会是京都安插在郁南的探子吧? 这种事,皇城司很擅长。 听闻,朝廷对神仙岭以南的六郡之地即将失去掌控。 会不会皇城司就是朝廷破开这个局面的一把刀? 如果陈无忌真是皇城司的人,那接近他,又有什么目的? 翻旧账,还是想利用他们这些旧人? 这时,陈行远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无忌,裕德商号的那几个人你想怎么做?” 羊铁匠微垂着的眼皮猛地抬了一下。 陈捕头问陈无忌的意见? 这小子的身份还在陈捕头之上?! “他们的背景很深?”陈无忌问道。 陈行远点头,“裕德商号的东家姓石,陆经略的夫人也姓石,你猜一猜这个背景深不深?” 陈无忌用力搓了一把脸,“我跟这些当官的是犯冲吗?前脚莫名其妙的和张御史结了个死仇,这还没消停呢,就跟陆经略的人撞上了。” 他现在真对自己的体质有些怀疑。 在明知自己这出身奔官场无望之后,他已经打定主意想做个富家翁了,搞点银子,乐乐呵呵的把这辈子给过了。 结果,现在三天两头的和当官的打交道,而且这交道还不是友好的。 最膈应人的是,他撞上的这些官,还都不是小官。 张御史是阮相门生,清流的中流砥柱。 至于陆经略,看这头衔就知道了。 经略安抚使,地方最大的大佬。 大禹王朝的官职像是汉唐宋三朝官制的结合体,但又有些区别。 他们的郡面积很大,南郡下辖十一个州,四十八个县。 而经略安抚使就是一郡最大的官。 这位陆经略既是经略使,又兼任着青州知州,统领南郡防务。 这个行政区划就像汉代的州郡县三级,只是反过来了,郡大州小。 经略使的职权相当于刺史,但比刺史要小得多。 虽统领南郡一切防务,但没有调兵权,没有财权和司法权。 调兵的权利归朝廷,财权归转运司,司法权归提点刑狱司,互相牵制。 陈行远的反应还算平淡,“在南郡地面上,这些有实力的商号背后哪个没有关系?没关系早就被吃干抹净了。你弄的这些东西,我这个不经商的人都觉得肯定能挣钱,你被商号盯上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裕德商号背后的背景这么硬,你居然还敢把人塞到大牢里?”陈无忌有些惊讶,不愧是能手刃县令和御史的狠人。 陈行远面带不屑,“我是个捕头,他们闹事我肯定抓,我又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背景。人来了,领回去就是,至于是活还是死的,那就要看他们来的有多快了,我只是照章办事,大不了我上经略使衙门负荆请罪就是了。” 陈无忌:…… 陈行远这姿态,好像一只不怕开水烫的死猪。 “你就不怕他们搞死你?为了这么点事,可犯不着搭上自己的性命!”陈无忌劝道,同时心里思索着该如何把这口气给出了。 陈行远摆手,“不至于,只是一个商号的管事而已,他们不可能因为这么一点小矛盾就要了我的命的,我好歹也是个捕头。” 陈无忌看了一眼羊铁匠,忽然问道:“经略使和张家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陈行远摇头,“经略使离我们有些远,这些事我就算是想打听,也没个地儿打听去。” 陈无忌声音发沉,“张家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经略使不可能不知道,你久在官场就没有感觉到一丝风向吹来的意思?” “你知道我们的经略使大人外号叫什么吗?”陈行远忽然问道。 “不管事?” “差不多,外号太极推手,商贾经略使,他好像更在意挣银子,用经商的方式挣银子。裕德商号名义上是石家的,但谁都知道这是陆经略亲自在经营的商号。”陈行远说道。 “我所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至于其他的,我觉得你应该去问嫂子。” 羊铁匠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个称呼,但眼神却越来越茫然了。 陈无忌此刻的表现根本不像是个皇城司的察子,南郡上下的这些关系连他都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可陈无忌身为察子居然不知道,还要来问陈行远。 这一点,很奇怪。 此外,嫂子…… 这又是谁?! 羊铁匠想的脑子疼,但条理反而越来越乱了。 陈无忌的这一番问话,让他推翻了之前所有的判断,再度陷入了茫然。 这小子到底什么身份?! “奇了怪了,这些地方大员与民争利,难道朝廷就不管吗?我怎么感觉这好像是一种风气。”陈无忌说道。 陈行远看了一眼,“裕德商号是石家的,跟陆经略有什么关系?” “这种事糊弄糊弄傻子还可以,朝廷若要管,这障眼法没任何意义。”陈无忌说道,谁也不是瞎子,不可能因为这一点遮掩就把关系给撇清了。 “谁知道呢。”陈行远幽幽说道。 第186章 自己人! 羊铁匠感觉自己的脑子正在生根发芽。 而陈无忌现在很错乱。 他真的何德何能啊! “那几个人扔给你,我不管了。”陈无忌说道,“人家那么大的官,真要揪着我不放,我好像也没辙。” 继续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炸他娘的。 他是没有本事和这些地方大佬掰手腕,但却不缺让他们的老窝变成一片废土的血勇,规则内搞不定,那就跳出规则干他! 陈行远神色慵懒的窝在椅子里,冲陈无忌摆了摆手,“知道了,你要有事就忙你的去,我来处理。” “本来还想仗势欺人,装个比来着,现在是没戏唱了。”陈无忌一脸惋惜的摇了摇头,看向了羊铁匠,“老羊,我好像把事情办砸了。” 羊铁匠狠狠一噎,“你现在才跟我说这个?” “别多想,我只是看你心情好像不太好,揽一揽责任,动手的可是你。”陈无忌笑道,“应该没什么想不开的事吧?” 羊铁匠呆住了,“你他娘的……怎么忽然间好像有些无耻?” 陈无忌打了个哈哈,冲陈行远摆了摆手,和羊铁匠出了衙署,这才正色说道:“我也没想到对方的背景会这么大,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我们一起商量,只是一点口角争斗,不是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你是担心这件事会影响到铺子和家族子弟?” 羊铁匠看了一眼陈无忌,劳资他娘的想不开的是你!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放心,这点事我还不至于放在心上。”羊铁匠闷声说道。 “这城里有无数人比你我的背景都深,我不可能随便遇见这样一点难处,就怕天怕地惶恐不安。杀人的事情,我没有问缘由都痛快答应你了,你觉得这点小事能让我发愁?” “即便你不激他们,我原本也没想着给他们好脸色,强取豪夺,欺人太甚,我的骨头还没软到那个地步,也不可能把你辛辛苦苦弄出来的东西就那么拱手让人。” 陈无忌笑了笑,“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你表现得实在是有些沉闷。” 那是因为我他娘的在想你。 羊铁匠在心里骂了一声,忽然幽幽说道:“我怎么感觉我好像上了你的贼船,我帮你没问题,但是,我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这不至于让你为难吧?” “我的目的?”这个问题让陈无忌有些意外,“我觉得我好像没什么目的,如果非要说有,那就应该是挣大钱,我不想过那些穷日子了。” 羊铁匠目光深邃,平静说道:“如果你有不能说的难处,我不逼你,我们两个如今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但是,如果让我发现你是在利用我,也别怪我手中的刀子太利。到了那一刻,可就不存在有旧情这一回事了。” 陈无忌猛地看向了羊铁匠。 他这态度有些奇怪。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是因为醉八仙?”陈无忌问道。 “是也不是。”羊铁匠本就凶狠的脸色,多了几分冷漠。 他这样子陈无忌可太熟悉了,两人最初认识的时候,他就是这个不近人情的鬼样子。 陈无忌能明显的感觉到,这一刻他们二人之间有隔阂了。 细细梳理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陈无忌忽然笑了,“你怀疑我是官面上的人?” 羊铁匠没说话,但等于是默认了。 看他这般样子,陈无忌心里也就清楚了,“我没有官面上的身份,但我认识一个官面上的人,醉八仙帮忙也是因为利益一致,我要搞张家。” “至于陈捕头,如你所见,我们都姓陈。所以你现在还有什么怀疑的吗?老羊,有些事你是可以直接问我的,没必要吓我,我胆小。” 羊铁匠绷着一张脸,只是那张凶神恶煞的脸,此时有些泛红。 他绷着这股劲憋了好一会儿,忽然说道:“我曾经造过反,跟的西王,在他麾下为将,西王那个狗东西投降朝廷之后,我带着六百家乡子弟翻越了神仙岭,在这里隐姓埋名。” “棺材铺那个老东西当时是西王的谋主,他来到郁南打棺材,不是喜欢,他说他这一辈子一定要给西王打一口棺材。” 陈无忌掏了掏耳朵,“这秘密可真听不得,他娘的我居然跟造反头子在一起做生意,死罪又多一条。” “我之所以那么快的答应你,没有其他的原因,就是缺银子。”羊铁匠没有理会陈无忌的嘀咕,接着说了起来。 “六百家乡子弟,跟着我从神仙岭下来的时候,只剩不到四百人,我带着他们来的,要为他们的生计负责,更要为战死的兄弟家属负责。我缺钱,而你给的东西能挣钱。” “知道了,知道了,别念叨了,真怕是长命啊!”陈无忌说道。 羊铁匠瞥了一眼陈无忌,“有些事情确实需要坦诚一点,我们现在的的确确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很凑巧,我知道陈氏是怎么回事。”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你我皆是升斗小民。”陈无忌咧嘴轻笑,“被一个狗腿子欺负了,还得头疼怎么解决的升斗小民。” 羊铁匠淡然说道:“没事,张家怎么没的,陆家也可以那么没。我们这些升斗小民都知道郁南是贼窝,可这些朝廷大员好像并不清楚。” “若都是任人宰割的货色,谁会远离家乡,千里迢迢来到这里。” 陈无忌笑了起来。 这种志同道合的感觉,别说,还真挺好。 出现不到一刻钟的隔阂没了。 如今不管是陈无忌还是羊铁匠看对方都更像是自己人了。 “快中午了,找个地方吃点饭吧,亨通商行的货给交了!”陈无忌说道。 羊铁匠说道:“花那银子作甚?你下厨不就行了。” “就是因为我不想下厨!”陈无忌认真说道。 “那就让福娃做!” “这倒行,搞坛酒,我们喝点儿吧。” 羊铁匠深以为然的重重点头,“应当喝点儿,我去喊一下棺材铺那个老鬼,我们头疼的事,在他那儿应该不算事。” “就这么点小事,喊一位谋主出谋划策,合适吗?”陈无忌问道。 羊铁匠轻哼了一声,“狗屁的谋主,他现在就一打棺材的!” 第187章 谋主 徐增义的气色比前一段时间看起来稍微好了一些,但整个人依旧显得阴沉消瘦,像一个从黑暗洞窟里钻出来的邪魔。 哪怕他不做任何的事情,仅凭这一张脸就可以成为附近小孩子的噩梦。 一看就像是十恶不赦之徒。 他见到陈无忌的第一时间,就抱怨陈无忌已经好几天没有给他送黄鼠狼了,他快要断粮了。他人本来就显得阴暗,再一本正经的说出这样一句话,完全就是妖魔外道本妖魔。 “最近事情太多了,我已经有好几天没上山了。”陈无忌无奈说道。 徐增义打趣说道:“你一个猎户不打猎,还在忙活什么事情?” “他在忙着跟张家干架。”羊铁匠轻笑说道。 徐增义有些意外,“张家?是城里最大的那个姓张的?” “是。” 徐增义笑了起来,“那你小子倒是挺厉害啊,居然跟张家干起来了,如果我的消息没有出错的话,你赢了?” “虽然张家现在确实出了些问题,但还不能算是我赢,而且我在这里起到的作用很小。不过,这个事暂时算是过去了。”陈无忌说道。 徐增义淡笑了一下,看向陈无忌的目光忽然多了几分其他的意味。 他瘦到脸颊好像完全就是皮包骨头,一笑虽然也有点儿笑的感觉,但更像是一副我惦记上了你,晚上记得关好门窗的既视感。 羊铁匠幽幽说道:“这小子前脚刚和张家打过架,现在又和石家干上了,对,就是你理解的那个青州石家。” 徐增义的表情登时有些精彩,“你这么能惹事的吗?” “徐掌柜的,你可太高看我了,我就算是再能惹事,也不想惹上这种级别的人物。而且,我其实一直都是一个非常安分守己的人,别人不惹我,我一般都不会惹别人的。”陈无忌无奈的说道。 除非他脑子昏掉了,才会跑去招惹这些人。 只可惜,生活在这这样一个世道,有些事情真的由不得他。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典故,在这里格外的明显。 惊天雷被无数人盯上了,菜谱被朱玮盯上了。 如今,就连铁锅这种手艺非常简单,仿造成本极低的东西,裕德商号宁愿压得他低一头,乖乖把这些东西交出去,也不愿意抄作业。 这已经不是这个东西到底是复杂还是简单的事了,而是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做事方式,不愿意多费脑子。 但话说回来,抢确实要比抄作业快多了。 “替我们出个主意吧,裕德商号的人现在在大牢里。”羊铁匠起身给徐增义的茶盏里续上茶水,姿态中带着几分客气说道。 虽然嘴上骂的很凶,可陈无忌能看的出来老羊对徐增义的敬重。 徐增义自打进来之后,就稳稳的往那里一坐,老羊非常自然的就接手了端茶倒水的活,好像本应如此。 “你们跟裕德商号对上,是因为铁锅?”徐增义轻啜了一口小茶水。 陈无忌点头,“是,对方给了我们两个选择,但我和老羊都不太想要。干了一架,人暂时被扔到县衙大牢去了。” “来的是什么人?”徐增义问道。 “裕德商号一个管事。” 徐增义想了想,“裕德商号好像名义上是石家二公子在主事,不过我听闻背后真正掌控这些产业的人是陆经略的大儿子陆川。” “只是一点小打小闹,事没多大,撑死了也就到那位石家二公子的面前。这件事,你们想要弄到多大的利益,先说来我听听。” 陈无忌看向了羊铁匠。 羊铁匠没说话,反倒是抬手示意陈无忌做主。 “我只是一个猎户,不喜欢惹是生非。老羊目前好像也更喜欢挣银子,并没有跟这些大人物打生打死的想法。”陈无忌说道。 徐增义淡笑,“那就给人家赔礼道歉就好了嘛,把你们手中的产业送给石二公子,再哭诉一下委屈,他一定会给你们做主的,你可以把欺负人的那个管事像拖死狗一般拖回来。” “正是因为我不想被人强按着头谈这所谓的生意,才有了今日的矛盾。”陈无忌摇头,“我并不喜欢这种情况下的赔礼道歉。” 徐增义笑的更开心了,“所以……你们想搞石家?” “也没那个意思。”陈无忌摇头失笑,“徐掌柜的,你可以高看老羊,但真别高看我,我胆小怕事,却又不想被人骑在头上,强按着脑袋做一些我并不喜欢的事情。” “这话你自己都不信,还说给我听,你这小子可有些不老实。”徐增义抻了抻身子,忽然讥笑了一声。 “在南郡这片地方,前几任的官别管多大,其实都是不敢这样强取豪夺的,可最近这两任开始把他们在外面的一些不良风气带进来了,且因为这一片混乱之地,反而有些变本加厉。” “你们想让我给建议,我的建议是……宰了。” 陈无忌眼皮微挑,这么干脆直接,真的好吗? “你们两个亲自带着你们的锅去见一下石二公子,聊一聊合作,在这个期间,随便找个人把他的那几个狗腿子给宰了。”徐增义补充了一句,似乎是生怕羊铁匠和陈无忌听不懂,全面的解释了一下。 陈无忌明白了他的思路,眼前猛地一亮。 这一招,有点儿狠。 但别说,确实解气。 “我们有不在场的证明,石二公子无法从律法上下手对付我们,但肯定会猜到这是我们做的,就这么打他的脸,人家应该会很生气。”陈无忌说道。 徐增义不以为意,“生气说明不疼,那就再给他来一次!直到他自己把这口气咽下去为止,人家有权有势,可你们不没权没势嘛!” 陈无忌拱手,“听徐掌柜一句话,胜读十年书。” 徐增义的计策很简单,但也很毒。 “沉着点气,人家强取豪夺,以势压人,但这第一局看起来是你们赢了,好歹稍微给人家一点出手的机会。”徐增义淡淡说道。 陈无忌点头,“我也觉得立马就上手,火候好像有些不太够。” 羊铁匠耷拉着眼皮,神色凝重,“所以我们现在是要跟石家开战?” 陈无忌、徐增义:??? 他在说什么? 第188章 我只是个卖棺材的 陈无忌没跟上羊铁匠的思路,他不明白老羊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他们要和石家开战这样一个结论。 对抗是有的,可要说开战这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羊铁匠惊讶而凝重的再度问道:“因为我们的这点事情,你居然决心复出?大禹王朝现在确实危如累卵,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因为这个契机而举事,我觉得你有些糊涂了。” 徐增义抹了一把脸,扭头看向了陈无忌,“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知道,打仗。”陈无忌笑说道。 “可我们在说什么?”徐增义有些崩溃,“生怕他听不懂,我还特意解释了一遍,可你听听他在说什么东西。就因为这点事,我就举兵造反,我是脑子有病啊我,我一个卖棺材的我举的什么事,造的什么反?” 羊铁匠有些懵了,“那你们在说什么?” “让这小子跟你解释去,我跟你说不来!”徐增义嫌弃说道,“一跟你说话,我就想起来曾经一些不太愉快的经历。” 羊铁匠老脸一红,“可我听着你们说的分明就是举事打仗。” “是对抗石家。”陈无忌说道。 老羊在他的心目中,一直是一个大智若凶的人,干脆稳重,做事果决。 今天他看到了老羊的另一面。 怎么说呢,好像有点儿憨。 说的这么直白的话,他居然能得出一个开战的结论。 确实让人有些意想不到。 老羊有些怀疑的嘟囔了一句,“明明你们说的就是打仗嘛。” 陈无忌:…… 徐增义直接忽略了羊铁匠的嘀咕,转而对陈无忌说道:“别的不要紧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抽空进趟山吧,我真的快断顿了。招惹上石家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虽说确实是有些麻烦,但也没麻烦到多么夸张的地步。” “你连张家那么大的麻烦都解决了,还怕什么石家?张家的根基在南郡,可陆家是外来户,官大在南郡这片地方并不一定就真的厉害。” 陈无忌点头,“这两日我会进山一趟。” “行。”徐增义看了一眼羊铁匠,忽然意味深长说道,“我听老羊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我们之前做过的一些事情他应该都告诉你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没必要在意,如今我们只是铁匠和一个是卖棺材的,仅此而已。” “知道一些,但并不是很清楚。”陈无忌轻笑,“我也只是个猎户,我认识你们就是因为我是老羊的客人,而你是我的客人,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是那么关心。” “甚好。”徐增义颔首,端起茶盏淡然轻啜了一口。 这一顿饭吃的很有价值,但也耗时极久,午饭吃的差点和晚饭连上了。 等陈无忌三人从店里出来的时候都快傍晚了。 几人顺道先去了一趟亨通商行,准备把对方定的铁锅给交付了。 不料那位少东家下乡收粮去了并不在。 这个单子涉及了数百两银子,旁人又没办法做主。 陈无忌只好跟商行里的人问了下少东家回来的大概日子,又让对方及时禀报一下,等那位少东家回来了再说。 辞别羊铁匠和徐增义,陈无忌又马不停蹄赶去了三里铺。 两天过去了,也不知道秦斩红这边现在是什么进度。 羊记铁匠铺的门口,徐增义和羊铁匠并肩而立。 “这小子是陈家的人!”羊铁匠低声说道。 徐增义淡然点头,“我知道,早就看出来了,他不只是陈家的人,还是陈家的家主一脉。你有什么目的直接说吧,没必要跟我拐弯抹角的。” 羊铁匠错愕看了一眼徐增义,“我能有什么目的,这小子能帮我挣银子,我就适当的帮一下,就这么回事,我们现在是在合伙卖锅。” 徐增义对羊铁匠的这个答案没作回应,再度将话题引到了陈无忌身上,“城中有人传,前日夜里陈氏聚兵攻打了郁南城,只是不知真假。” “你不知真假,那就肯定是有了。只是,如果我记得没错,陈家现在好像没多少人了吧?就那么点人手,他们就敢攻打郁南,疯了?”羊铁匠对此表示极度怀疑。 “我也纳闷。”徐增义将双手拢在袖子里,掂着肚子目光随着正从街上走过的一位风韵少妇而移动,“这小身段扭的,真令人赏心悦目。” 羊铁匠:…… “眼馋就找一个,只是盯着看这娘们不会钻到你的被窝里。”羊铁匠摇头说道,“年纪都这么大了,也该找个女人,考虑一下留后的事情了。” “滚!”徐增义勃然大怒,“现在愿意来找我的,只有死人。” 羊铁匠呵呵笑了两声,忽然恶趣味的想附和两句。 但想想徐增义的手段,他又忍住了。 这家伙打人不疼,但他能造成的伤害很疼。 “陈氏有崛起之兆。”徐增义忽然幽幽说道,“这一次,一旦他们再度起势,绝对不会是为了护大禹的半壁江山,如果不出意外,怕是想要了大禹的命。” “你想掺一手?”羊铁匠的神色忽然有些兴奋。 徐增义抻着脖子看着那妇人离开的方向,“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这话了?我只是说,陈家不甘如此堕落,要崛起了。走了,今日还有几个客人上门,卖我的棺材去了。” 三里铺。 陈无忌赶到的时候,整个宅院里只有秦斩红一个人。 她今日似乎也清闲了,居然在院中看书,面前还放着一杯泡了一堆花,不知道是什么名堂的花茶,整的格外恬静文雅。 这给陈无忌差点意外坏了。 秦斩红居然还有这么文静优雅的一面? 如果不是他事先没有知会,陈无忌甚至都要怀疑秦斩红是不是知道他要来,刻意在这里凹造型,摆姿势呢。 “秦大人如此悠闲,可是城里的事情都搞定了?”陈无忌在石桌的一侧坐了下来。 秦斩红眼皮轻抬,非常自然的踢掉鞋子,将双脚搁到了陈无忌的腿上,“该审的都审完了,该送呈京都的东西也送走了,现在等着呗。” 陈无忌把玩着那双小脚,问道:“没有一丁点消息传来?” 秦斩红将竹简卷了起来,放在了石桌上,摇了摇头,“没有。如果有消息,我哪还有心思看这些?我刚刚在书上新学了两招,去试试啊?” 陈无忌瞳孔猛地一张,“你这书……是那种书?” “对啊,全是图的那种,贼清晰。”秦斩红笑容媚浪,冲陈无忌眨了眨眼睛。 第189章 给糖找个生路 秦斩红新学的这两招非常棒。 这两招儿对于陈无忌而言,其实并不新鲜。 啥样儿的做姿他都见过,试过。 真正让陈无忌疯狂赞赏的,是内在。 秦斩红竟然看图识字学会了吸星大法。 这玩意就有点儿东西了。 大家都攒劲。 反正秦斩红现在有点儿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意思了,虽然累的够呛,但泛着波光的眼眸亮的厉害,眼神里全是极致的欢喜。 “为什么明明都是同一件事,感觉会那么的不一样,好奇妙。”秦斩红双手交叠,下巴抵在手背上,像只慵懒的小猫挤在陈无忌的身边。 陈无忌摇头,想了想说道:“不知道。不过,凡事应该都是有诀窍的,听说那些勾栏里的女人都练的非常厉害,也许她们会知道答案。” 秦斩红的目光陡然变得危险了起来,“你还去过勾栏?” “哎,你哪只耳朵听到我去勾栏了,我说的分明是我听说。”陈无忌说道,“可不要栽赃陷害我啊,我可也是有操守的。” “是吗?我不信。”秦斩红歪着脑袋哼唧了一声。 顿了片刻,她忽然拿手戳了戳陈无忌,“今晚别走了吧?” “改天吧,族里要进行家族大祭,我这一次还被分派了个主持的活,这几日得学一下流程。这种事情以前没做过,还得跟族里的老人学一学。”陈无忌歉意说道,“等这件事忙完吧,我在你这里多住两日。” 秦斩红神色幽怨,但也知道家族大祭乃是一族的大事,轻视不得。 “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候要是敢食言,小心我阉了你!”秦斩红凶巴巴的威胁着。 随即,她又嘴角轻扬,眼里藏着妩媚的笑意,说道:“那……再折腾一会儿?” 陈无忌哭笑不得的答应了。 这女人的瘾比他都大。 …… 陈无忌从三里铺离开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快黑下来了。 今天这一天算是什么也没干,全瞎混了。 回到家里正好赶上吃晚饭,筷子刚撂下,陈不仕和陈骡子提着灯笼就来了。 陈不仕刚进门对着陈无忌就是一顿阴阳怪气,说什么要学礼仪的人,自己不主动找他们,反倒还要他们来找他,跟着大爷似的。 “我刚回家,这凳子都还没捂热呢。”陈无忌没好气说道。 陈不仕轻哼一声,目光在周围慢悠悠的搜寻着,“那是你的事,家族大祭才是头等大事,你自己不分轻重,还要赖我不成?” 陈无忌一看他那眼神,心里顿时有些不妙,“你在干吗?” “我听说你神神秘秘捣鼓的那个东西搞出来了,在哪呢?我看看。”陈不仕说道。 “失败了,没搞成!”陈无忌说道。 两个土匪居然连家主的东西都敢惦记,简直倒反天罡。 “看把你给小气,我看看。”陈不仕无语说道。 “我认识一些人,要真是好东西说不准能帮你卖出去,你吃肉我们这些穷的死皮都掉不下来的族人也顺带喝口汤。” 陈无忌正色说道:“东西确实弄出来了,但指望这个东西挣银子,我感觉怕是有些困难。我不是说我弄出来的东西不好,东西绝对是好东西,起码在现在而言,肯定是稀罕物。” “但正因为是好东西,拿出来才会有麻烦,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背景,这东西拿出来恐怕不但挣不到银子,还容易惹祸上身。” 连铁锅这么简单的东西都能被人盯上,白糖一旦出现,他绝对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幸好事情发生了一些变故,他没有拿这个东西去跟朱玮谈生意。 陈无忌现在看他前几日做的决定,简直在冒傻气。 消息掌握不充分,决定就理智不了。 “我先看看。”陈不仕说道。 陈无忌从陶瓮里将白糖拿了出来,“这是脱胎于红糖的霜糖,颜色更好看,甜度更纯。这东西要么大家接受不了,要么就会物以稀为贵。” 陈不仕拿手指捏了一小撮放到嘴里尝了尝,“这东西看着确实比红糖好看,但要说好吃……我反倒是觉得一般,红糖的味道更醇厚。” “是,但要看怎么卖。”陈无忌说道。 他其实并不发愁把这个东西卖出去,以及卖一个不错的价钱。 现在真正让他郁闷的,是南郡这糟糕的商业氛围。 那些有钱有势的上手就要抢,裕德商号不会是第一家,也不会是最后一家,霜糖一旦出现,一定会被人盯上的。 一个张家,一个裕德商号已经搞得他很郁闷了,要是再招惹上几家,这日子也别过了,整天和人勾心斗角干架就行了。 陈不仕想了下说道:“如果你放心,这个事我来处理。” “你打算怎么卖?”陈无忌问道。 “商队,卖到其他的地方。” 陈无忌思虑片刻后说道:“可以试一试,但被人盯上的可能依旧极大,这话须得提前说清楚,别坑了你的关系。” “我知道。”陈不仕说道,“你打算卖多少文?” “一斤至少五两,至于他能卖多少,那是他的事,我不管。”陈无忌说道,“你可以告诉他这东西很稀有,干行商的人肯定懂这里面的门道。” “五两?!”陈骡子忽然惊声喊道,“你小子抢劫啊?” “抢劫哪有做生意来的快。”陈无忌笑道,“五两银子会有人卖的,先这个价试试嘛,如果没有人买,我们再做调整。” 陈不仕拍了拍陈骡子的肩膀说道:“生意上的事情,你我两个农民就别掺和了,这事儿就算让无忌掰开了鞣碎了说给你你也理解不了。” “我是不懂,但我知道就他这个价肯定卖不出去!”陈骡子说道,“这么点东西就价值五两,哪个傻子疯了才会去买。” 第190章 我们要开疆裂土 陈氏毕竟是曾经掌控北郡的大族,家族大祭的仪式非常之繁琐。 陈无忌只是听了听整个的流程,脑子就已经大了。 他是此番大祭的主持者,需要负责的事情更多。 “三叔,九叔,我们陈氏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现在是不是应该给我说一下了?”宗祠里,陈无忌将手中古老的竹简放下,认真问道。 陈不仕也正色说道:“本来其实我们准备最近告诉你,但你小子挑事的的本事好像有些高,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来了,所以这事暂时先缓缓。” “陈行远已经告诉你们了?”陈无忌问道。 陈不仕点头,“今日他特意派人给我送了个口信。” “他应该也告诉你是因为什么事了吧?这就是我不愿意拿出霜糖的原因,并不是我愿意挑事,说白只是怀璧其罪罢了。”陈无忌说道。 陈不仕没有否认,但似乎也还有其他的想法。 他停顿了片刻才说道:“无忌,家族里的事情并不是我不愿意说,而是我说了之后以你的性子肯定会想做些什么的。这个事暂时先缓缓,你现在想做什么就放开手脚去做,家族始终是你的后盾。” “在这西山村里的任何一个陈家人,绝对不会抛弃你,至于外面的陈家人,有我们盯着。我们陈氏现在就是在苟延残喘,一旦动了,有些事就不受控制了。” 陈无忌不知道陈氏的具体内情,自然也猜不到陈不仕到底在顾虑什么。 只是告诉他实情,后果会有这么严重吗? 不过从陈不仕的这番话中,他也听出来了一些其他的意味。 他这个家主一脉,似乎真有掌控陈氏的权利。 哪怕陈氏到了这山穷水尽、溃逃四方的地步,族人也依旧愿意遵循祖制,认他这个家主一脉。 在这一点上,陈不仕几乎把话说明了。 西山村的陈氏心是齐着的,至于外面的支脉,不一定,但他们会盯着。 “我觉得你现在对我有偏见,本来还想给你们两个留点霜糖尝尝来着,现在没了。”陈无忌故意调侃了一句。 陈骡子苦笑了一下,问道:“无忌,要不我问你一件事吧。如果你看到陈氏有人食不果腹,每年都有一些壮劳力会饿死,你会怎么做?” “我现在有能力帮他们渡过难关。”陈无忌认真说道。 他现在手里有银子,且不少。 只要人数不是太夸张,是完全可以将他们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的。 “可我们不能帮他们。”陈骡子摇头。 “为什么?” 陈不仕接过话茬问道:“在明知不能帮的情况下,你能忍住不帮吗?” “他们是别人的佃农?”陈无忌目光一闪,脸色瞬间多了几分阴沉。 不能帮,只能是这支陈氏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自由受限。 而最有可能的,就是佃农。 一个主家能让种地的佃农凄惨到每年都有人饿死的地步,可想而知剥削手段得有多夸张?起码一定比袁家更狠。 陈骡子轻叹了口气,“你看,你会忍不住的。” 陈无忌想到了西山村在袁氏做大的时候,陈氏是什么样的表现。 谨小慎微,连走动都鬼鬼祟祟的。 陈氏因为曾经的缘故不敢抱团,不敢反抗,生怕无缘无故会扣下来一顶造反的帽子,这一点陈无忌也是清楚的。 陈无忌用力搓了两把脸颊,“我以为你们已经放开这些顾虑了。” “我们现在确实放开了一些顾虑,因为郁南的官和皇帝是唱反调的,我们稍微放肆一点,他们不会上奏朝廷,甚至还会考虑要不要利用我们一下。”陈不仕说道,“可其他地方的,不一样。” “那些人是皇帝陛下费尽心机撒到岭南六郡的,他们不是为了当官,而是为了盯梢,盯羌人、盯这些地方豪族,以及我们。” 陈无忌头大了,“要按这么说,皇城司好像是皇帝更直接的耳目。你们所顾虑的这个东西,在我这儿似乎是摆设啊。你们在顾虑支脉,把我这个杵在眼前的忽略了?” 这就是隐瞒的后果啊。 陈不仕把他瞒的死死的,可却有人知道他们的底细。 这个误差导致的后果,比起隐瞒要糟糕无数倍,陈无忌也不知道这俩人到底咋想的。 陈不仕一脸无奈的瞥了一眼陈无忌,“谁让我们知道的有些晚呢,又有谁能想到,你连皇城司的女官居然都敢睡!我哪怕长了十个脑袋,这种事情都不敢想,可你却做到了。” “如今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就算想拦也没有那个本事了,好在,那个女官似乎挺在乎你的。所以我们暂时不必担心这一支出现在郁南的皇城司,她应该会帮你隐瞒一些。” 陈无忌像看傻子一般看着陈不仕,“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的一念之间,你这个想法可有些危险。” “还不是没有办法。”陈不仕神色间多了几分惆怅。 “在事情还没有发生大的变故之前,我们暂时可以保持现状。可骡子刚刚举的那个例子,那位县令盯的就是我们陈氏,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他绝对会一封奏折送到京都,告诉皇帝我们陈氏有死灰复燃之势。” “而他本来就是在逼我们陈氏反抗他,这样他才会有把柄!” “送那个县令归西!”陈无忌斩钉截铁说道。 “我相信你们瞒着我,肯定有原因和苦衷。但我的想法很简单,如果在大禹王朝活的连条狗都不如,那就不要做这条狗了,我们完全可以去西南夷的地盘上夺食吃,起码能活的有尊严一些。” “我知道我们陈氏是有这个能力的,既然有能力为什么还要死守着这个地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族人活成最卑微的样子,然后屈辱的死去?” 陈不仕看了一眼祠堂里如山一般的牌位,“因为我们的根在这里!” “我们的祖先在这片土地上倾洒了无数的热血,这里是他们战斗和守护过的地方,是我们的土地。我们可以屈辱的活着,但绝不能毫无尊严的舍弃故土逃亡。” “迂腐!”陈无忌沉喝了一声。 “谁说这是逃亡了,这分明是开疆拓土!” 陈不仕和陈骡子忽然间呆住了。 开疆拓土这个词汇是可以和逃亡牵扯到一起的吗? 但仔细想想,好像确实…… 有那么点儿道理的样子。 南下,先搞他个小地盘,然后再杀回来? 第191章 你天生是家主 “我们现在已经暴露在了明面上。”陈无忌沉声说道。 “不管你们做了多少的设想和推断,这是不争的事实。秦斩红……和我现在确实有些关系,比较亲密的关系。但是,在涉及到生死存亡的事情上,我不会完全信任她,除非她真的变成了我们自己人。” “三叔,九叔,我们始终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陈无忌这一番话让陈不仕有些意外,也分外欣慰,“这个准备我们一直在做,准备了很多年。只是我们暂时并没有做好反抗朝廷的准备,这才是我真正要跟你说的事情。” 陈无忌目光灼灼的盯着陈不仕,“为了救我,你们就可以立马让陈氏落草为寇,可却要眼睁睁的看着其他支脉受人欺凌,被活活逼死?这难道就是家主一脉和支脉的区别?” “是!”陈不仕的回答干脆而无情。 “在陈氏,谁都可以死,唯独你不行!不要再说我迂腐,这是祖宗之法,也是无数陈氏先贤在历史长河中验证出来的结果。陈氏也不一直都是家主一脉掌权,也曾争斗过,内乱过。” “但最后的结果是,陈氏只能掌控在家主一脉手中,别人都不行。你可能觉得很可笑,但你不知道,劳资堂堂举人老爷在你当傻子的时候,都没有否认过你家主的身份,也没有想过当这个家主!” “当家主一脉就剩你一人的时候,你早已是家主了,这不需要谁来承认和认可,你就是!” 陈无忌重重吐了一口如山一般压在胸腔中的浊气,在祠堂门口的大石条上坐了下来,他忽然想来一根烟。 他穿的明明是傻子的嘛,怎么就背负上一族人的性命了? “如果我们主脉发生了什么事情,支脉也必然会遭难,你们也想好了应对之策?”陈无忌闷声问道。 “是。”陈不仕陪着陈无忌坐了下来,“只要你不插手,局势起码暂时可以保持现状,多保持一点时间,我们就能多积蓄一分力量。” “尤其是现在,你手中这些挣钱的营生,对家族现在的情况很关键。我先前所说的商队,就是我们自己人。” 陈无忌瞥了一眼陈不仕,“那你不早说,铁锅是不挣钱吗?” “挣,商队这几日会跟羊铁匠接触。”陈不仕说道。 陈无忌嘴角轻抽,“要不是你是我三叔,我真想给你来几招王八拳。就这些事情,你说你有什么瞒我的必要?找我不比找老羊容易?” “需要给你成长的时间。”陈不仕随意说道。 陈无忌:…… 明明对方才三十几岁的人,怎么就活成了这个鸟样子。 陈骡子忽然笑说道:“老三,你不想说,但好像把大部分的事情都已经说了。我早就说过了,无忌比我们以为的要聪慧,也更有胆魄。你聪明一世,看来也有走眼的时候。” 陈不仕有些恼火的瞥了一眼陈骡子,“我没瞎,这小子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也有数。但,当一个破败之家的家主并不好受,他能潇洒的时间没有几年。” “啊?”陈骡子有些尴尬的抹了把脸,“算了,当我放了个屁!” 陈无忌头一歪,看着陈不仕认真说道:“我当家主,活你干又不是不可以?” 陈不仕:…… 陈骡子拍掌哈哈笑了起来,“妙啊无忌,这个主意我看挺好。” 陈不仕的脸有点儿黑。 陈无忌止住笑意,认真说道:“别的事我也不问了,但你们之前举的那个例子,我的建议还是弄死那个县令,然后找人兼并了他的田地。这么做,不一定会出事,但起码能让我们的族人暂时有个安稳。” 他都准备炸了陆经略了,结果陈不仕在对待县令之事上瞻前顾后。 这家伙要是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估摸得给吓死。 胆子还是不够野啊。 “你看,你还是忍不住想要插手,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件事我会去安排。”陈不仕点头,“至于别的事,明日我与你细说,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确实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我放任那些糟糕的事一直保持着现状,并非铁石心肠,而是陈氏需要有一副老实的外衣来换取时间,积蓄力量。否则,到了山中,死的人只会更多。” “大禹王朝虽然内斗不停,但若我们陈氏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们还是能非常轻松的一巴掌扇死我们,如今的陈氏太弱了,弱到经不起任何的风浪。” “陈氏可以落草为寇,但不能真的成了贼寇!” 陈无忌心中沉甸甸的,像是吃了一大堆难以消化的东西撑着胃袋,把心脏往死里挤压,压的他呼吸难受,胸腔之中总有一种气吐不出来,吐不尽的感觉。 他倒在了石条上,双手交叉撑到了脑后,“郁南城中好像很多人知道我们的背景。” “不必在意他们,那些人跟我们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我们曾经比他们站的高,也更高尚。”陈不仕不屑说道,“好歹,我们曾经被称为国之磐石,是这片土地上的守护者,而他们大部分都是有罪的。” 陈无忌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头顶璀璨的星河。 在这个时代最美的大概莫过于头顶这片星河了,很低,甚至还有一些其他的色彩,美轮美奂,都像是假的。 “三叔,要想办法把他们变成我们自己人。”陈无忌忽然幽幽说道。 陈不仕有些诧异,“你想拉拢他们?这事并不容易,那些人来到郁南的原因千奇百怪,但每个人身上背的事儿就没一个小的,这样的人都有傲气,他们不屑于向朝廷举报我们,毕竟从某个方面来说,我们都是一样的。” “但同样的道理,他们也不屑于和我们共事,成为我们的拥趸。” 陈无忌摇头,“我是说这城内的所有人,不仅仅是他们,还有官和民。” 陈不仕张了张嘴巴,半晌没个动静。 “不行?”陈无忌没有听到回答,仰头问道。 陈不仕无语笑骂道:“你小子在做什么春秋大梦,拉拢他们先不说别的,你有银子吗?这需要海量的银子。” “我还以为什么呢,慢慢挣呗。”陈无忌随意说道。 第192章 林中的诡异 星空下,陈无忌和陈不仕、陈骡子来了一次长谈。 关于家族,关于命运。 在穿越之初,陈无忌就知道陈家不一般,背后必然隐藏着一些秘密,可他没想到这些秘密最后都会落在他的肩上,需要他去守护,去开拓。 这命多少有点儿苦逼。 陈不仕说的没有错,一个破败之家的家长不好干。 他拼了这么久的命,才终于让自己的小家不再为衣食发愁,家里的房子却还是那房顶黑黢黢的老房子,如今却已经要为阖族上下的生计而殚精竭虑了。 这个活,陈无忌并不想干,但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当家主一脉只剩下他一人的时候,除非他也死了,否则这个家主不会移位。 陈氏的族人们有些太厚道了,学学其他家族搞个篡权夺位什么的多好。 还是算了,虽然两世为人,但自己可不想死啊。 至少得再搞个十个八个的妾室再说吧? 嗯,尤其是趁着现在身强体壮的时候。 陈无忌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快到子夜了。 袁进士听到动静,打着灯笼到院外接上了陈无忌,“无忌哥,下回晚上有什么事你把我们兄弟带上吧,别的或许帮不上忙,但做个伴还是可以的。我们是你的僮仆,不是你养的儿子,这日子过的我现在心里很慌。” 陈无忌失笑,“日子好点儿,你小子还抱怨上了?” “哪是抱怨啊,我只是想让这样的好日子长一点。”袁进士咧嘴笑道,他将身体微微前倾,好让灯笼照亮陈无忌脚下的路。 陈无忌胡乱揉了两把袁进士本就显得乱糟糟的头发,“安心呆着吧,干好交代给你们的事情就行了,没必要非要把自己搞的那么卑微。” “……是。”袁进士默默答应了一声,又轻声嘟囔道,“可我们现在干的活太少了,每天也就洒扫一下院子,然后去山上抓蝲蛄。这日子过的,比村里好些当儿子的都好,无忌哥,你该不会真把我们当儿子在养吧?” “滚你大爷的,我才多大就养你这么大个儿子!”陈无忌骂道。 有这么大的儿子,他得七八岁结婚,八九岁生娃。 袁进士咧着嘴笑了两声,“那给我们多安排一点活儿?” “有你们干的,睡觉去,你小子我看骨头好像有点儿问题。”陈无忌摇着头,推开了内院的门。 陈无忌的家一点也不大,但毕竟是陈氏落户西山村之后的祖宅,也分内外两道院子。外院曾经拢共只有两个房子,一个牲口圈,一个用以堆放农具,储存草料等的房子,算是个杂间。 陈群父子带着村民将牲口圈建好之后,袁进士两兄弟就搬了过来,他们把这个囤放杂物的房子腾了出来,在里面盘了个炕,暂时在里面住着。 虽然条件有限,但比起他们俩之前住的地方要好了很多。 主屋里一盏昏暗的油灯依旧亮着。 霍三娘她们还没有睡,陈无忌进去的时候,三个女人人手一只鞋底正借着那点微弱的光亮在纳鞋底。 “你们怎么还不睡?没必要等我的。”陈无忌无奈说道。 霍三娘上前温柔的替陈无忌脱衣,一边说道:“谁知道你回来的这么晚,族里大祭的事情定的差不多了?” “还差的远呢,明日还得跟他们再学一学。”陈无忌说道。 “姐姐,国之大事,在祀与戎。陈家好歹也是个大家族,家族大祭难得一次,肯定会非常复杂的,我就说夫君今晚绝对早不了。”沈幼薇将手中的鞋底一扔,接连打了两个哈欠,如泥鳅一般就窜进了被窝里。 霍三娘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我都说让你早点睡了,是你自己不睡非要等的,可别怨我。” “你跟红豆都要等,还要纳鞋底,我一个人睡……多不好啊!”沈幼薇在被子里摸索着将身上的裙子扯了下来,往枕边一放,忽然仰头问道,“夫君,今晚应该累到不想动了吧?” 陈无忌今天确实不是很想。 跟秦斩红折腾两次倒是其次,主要是心里装着事儿,提不起兴致来。 但是,沈幼薇这么说,他哪怕再不想也得证明一下自己。 这死丫头现在对他的实力存在很大的偏见。 “我一点都不累,所以你先别急着睡。”陈无忌坏笑说道。 “啊?”沈幼薇痛苦的喊了一声,“夫君,其实没必要争这一口气的,我知道你非常的厉害,真的很厉害。” “这话,你留着等会儿再说。”陈无忌黑着脸说道。 …… 又是天清气朗的一天。 陈无忌起床之后,吃过薛红豆准备的早饭,就带着袁进士两兄弟上了山,好几日没进山,陈无忌还怪想念的。 看到熟悉的山野,连脚步都变得轻快了。 只是一点也不出意外的,山上的陷阱几乎被毁完了。 袁进士两兄弟还没有学会布置陷阱的手艺,陈无忌这几日根本没有功夫进山,这事儿不得已只好暂时搁置了。 留下袁进士两兄弟在水潭附近抓蝲蛄,陈无忌背着弓、提着刀往深山里走去,今天得想办法给徐增义搞一两只黄皮子回去。 虽然陈无忌都还没有弄清楚那个西王当时到底折腾出了多大的动静,但在一支叛军之中能当谋主的人必然是有点儿真本事的。 以前给徐增义卖黄皮子完全是生意。 现在陈无忌更想和此人拉近关系。 另外,他还需要替张老留意一下大补的药材。 虽然张家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张老想借这个事挣点儿小钱的打算明显落空了,但这些药材弄了不多余。 在林子里穿行了大半个时辰,陈无忌发现了一条兽径。 林中但凡有这样的道路,附近必有大点儿的野兽。 深山老林里本没有路,走的兽多了,就有了。 陈无忌一路观察着粪便,一边往山上爬去。 快到山顶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 陈无忌警惕回头。 密密匝匝的树木遮蔽了他的视线,周围什么都没有,甚至连鸟雀的声音都没有一丝,林子里安静的可怕。 陈无忌之前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林子里太安静了,可不对。 他警惕的扫视着周围,那种被盯着的感觉不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清晰。 第193章 狼群的追杀 “我穿越的好像是寻常的古代王朝吧?为什么忽然间有一种穿越诡异仙侠的既视感?被我砍掉的黄皮子复仇来了?”陈无忌警惕之余,在心中嘀咕了一句。 此时此刻这氛围,实在太像是鬼打墙了。 他蓦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在方圆村民的眼中,神仙岭是一片潜藏了无数隐秘和传说的人类禁区,这里的很多动物不仅仅是动物,它们的身上还背着传说和故事。 难不成那些东西都是真的? 毕竟连老虎都那么懂人情世故了,往这个方向上怀疑一下,好像也合理。 “我过了两辈子,还没见识过妖魔鬼怪呢,出来让我涨个见识!”陈无忌扬声喊道,未知的东西让人心里不踏实这是必然的,但还没有让陈无忌吓破胆的程度。 忽然,林子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那种味道还不是单纯的腥,其中夹杂了大量的臭味,像是茅坑和血腥的结合体。 这气味,越来越接近黄皮子了。 但又没有那么臊。 “来出来,我给你封个神!”陈无忌喊道。 关于黄皮子的故事他也看过不少,好像每一只沾点神秘因素的黄皮子都喜欢这一口,也不知道是东北文化太强大,还是黄皮子就是这德性。 林子里窸窸窣窣的动静渐渐大了起来。 陈无忌弯弓如满月,忽然一箭射了出去,“这么点面子都不给,你好像很瞧不起我啊,跟我装神弄鬼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劳资穿越来的。” 嗖! 箭矢带着凌厉的破风声落入了林中。 紧接着一道嘶吼声响了起来。 “原来是你们这群畜生!”陈无忌心中有了底。 只要不是真的诡异事件就好。 周围的林子里动静越来越大,陈无忌的三面都出现了动静。 这场景似曾相识。 陈无忌不等对方露头,接连弯弓搭箭。 有两箭传来了动静,其他的都空了。 不等陈无忌再度搭箭,一只健硕的白狼忽然从林子里窜了出来,直扑陈无忌,这狼比其他的狼要大了很多,足有两倍左右。 陈无忌匆忙扔下弓箭,反手抽刀,一步踏出,一刀凶猛劈了出去。 刀落在了空中,那狼非常敏捷的躲开了。 这头狼不但体型更大,它的脑子好像也跟体型同步了。 跳到一侧,它那双猩红的眸子露出人性般的光泽,打量着陈无忌,摆出了一副我正在找你弱点的既视感。 这狼必然是一头头狼,甚至有可能是极少见到的狼王。 这畜生往那一蹲,实在是太有王者气势了。 林子里又有四头狼窜了出来。 两只尾随在了白狼的身后,另外两只堵到了陈无忌下山的路上。其中一只的腿上扎着一支箭,没伤到性命,只是有些跛脚。 “你们这群畜生没完了是吧?”陈无忌神色冷酷,心里却有点儿紧张,这头白狼有些强,再加上四个助攻,他好像干不过。 但输人不能输阵,气势得给他摆足了。 山里的这群狼明显是盯上他了。 这阵仗,搞得陈无忌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插手到什么丛林战争了。 之前无意间帮了那头老虎一次,然后被这群狼误认为他是老虎的人类盟友?动物世界应该没有这么复杂吧? 白狼那双凶残的眸子很淡定的盯着陈无忌,似乎放弃了再度对陈无忌出手的打算,倒是那四个跟班龇牙咧嘴,跃跃欲试。 陈无忌不动如山,摆着防御的姿势。 他也想来个主动出击,但不能动。 这里是一个长坡,他稍微一动,身体就很难控制平衡,就给了这些畜生可趁之机,只要对方一击得手,他就会落于颓势。 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不能露出丝毫的破绽。 忽然,蹲在陈无忌正前方的那两只狼动了。 就在这个瞬间,林间忽然传来一阵密集的响动,轰隆隆的好似山洪爆发,声音来的很快,答案揭晓的也很快。 一群野猪如洪流一般从陈无忌的面前冲了过去。 那两只狼还没扑到陈无忌的面前,就被这群野猪给裹挟走了。 等野猪趟着灌木丛远去,两只狼只剩下了一只,还是个死的。 它好像被野猪给撞飞了,紧接着踩死了。 陈无忌嘴角轻抽,在山里呆的久了,真是什么怪现象都能见到。 这么大规模的野猪群很罕见。 而且出现的还这么巧…… 不对! 陈无忌神色猛地一凛,这群野猪跑的如此仓惶,似乎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驱赶出来的,它们不是在迁徙,而是在逃。 后面会有什么? 陈无忌扭头看了一眼,但什么也没看到。 好像这群野猪就是这么巧合的出现了。 就在这时,那只白狼忽然动了。 它仰头长啸一声,忽如一道匹练窜了出去。 但目标却并不是陈无忌,而是刚刚野猪出现的方向。 在它行动的瞬间,陈无忌也动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他猛地扑了出去,挥刀直取其中一只灰狼。 这一次,陈无忌打了狼一个措手不及。 那头狼刚想有所反应,就被陈无忌一刀断了脑袋。 这两头狼似乎在纠结要不要跟着自己的老大冲上去,它们根本没有想到陈无忌这个他们口中的食物会在这个时候暴起发难。 一刀毙了一只狼,陈无忌迅速抽身后退。 仅剩下的一只灰狼毫不犹豫龇牙咧嘴就扑了过来。 一打一,陈无忌就不存在什么压力。 如果不是担心那头白狼会忽然间杀过来,他甚至都会认真考虑一下从哪个地方下刀,才会把这头狼的狼皮给完整的保存下来。 缠斗不过两三下,那头狼被陈无忌一刀毙在了刀下。 清除了身边的威胁,陈无忌这才有空看向了林子里面。 那里有打斗撕咬的声音传来,但并不是很激烈,并且好像在渐渐远去。 林子里到底有什么? 难道是那头很懂人情世故的老虎? 刚刚发生的事情有太大的巧合,是那头老虎的可能最大。 但这个可能又有些扯。 老虎及时发现自己的救命恩人出现了意外,驱赶野猪群救援? 事情怎么好像有点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莫不成,以后还要来个“骑虎难下”? 第194章 摘桃子的豹子 林子里撕咬打斗的动静越来越小了。 陈无忌在纠结着要不要进去凑个热闹。 他很怀疑白狼此刻的对手就是那只老虎,但又担心遭到围攻。 那头白狼本就已经很凶悍了,要是再加上一个他怕是会挂! 可如果真是那头老虎,人家人情世故那么满分的给他接连送猎物,还在危急关头救他小命。他作为一个读过书的人类这个时候若是偷偷溜了,好像多少有些不道德。 就在这时,山顶上忽然传来一阵噗通噗通的动静。 陈无忌扭头一看,被吓了一跳,连忙往旁边窜了窜。 只见,三四只麂的尸体如落石一般从山上滚落了下来,一直落到下方的平缓处才停了下来,在一声声的砰然巨响中堆积到了一起。 陈无忌人麻了。 继野猪群横空出世之后,山上又开始下麂了。 这些麂都是刚死不久,连血迹都还没有凝固,滚了一路,血撒了一路。 忽的,一道虎啸声在山巅响起。 声音不大,恍惚间好像还带着几分撒娇般的慵懒。 经常养猫的人对于分辨这种声音应该非常擅长。 陈无忌没养过,但现在也能勉强听得出来了。 无他,唯耳熟尔。 毕竟已经不是头一次听了。 陈无忌抬头,极目远眺,终于看清楚了那道蹲在山巅的身影。 是那个非常擅长人情世故的山君。 它身上其他的包扎布已经掉了,唯有脖子上的还在。 而且,看得次数多了,陈无忌对这张看起来好像和其他老虎没什么两样的虎脸也脸熟了。 “既然这头老虎在这里,那林子里面的是什么?”陈无忌又迷茫了。 这件事没个答案,搞得他心里跟猫挠似的难受。 但看到这头老虎出现,他已经没必要冒着风险去探个究竟了。 小命要紧! “谢了啊,虎哥。”陈无忌摆手,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你知不知道林子里的是什么?我好奇!” 吼! 老虎回应了。 但陈无忌听不懂。 他忽然有些羡慕那些能和动物交流的人了,好想有这样一个挂。 老虎如同打哈欠一般又低吼了一声,随即纵身一跃窜向了陈无忌左侧的林子,也就是此刻依旧有断断续续嘶吼打斗声传来的那片林子。 过了没多一会儿,里面嘶吼的声音陡然变得激烈了起来。 陈无忌牙一咬心一横跟了上去。 作为一个人类,他也要懂点儿人情世故。 只是他刚钻进林子,撕咬打斗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了。 打完了? 陈无忌朝着刚刚声音传来的方向,缓慢挪了过去。 确实好像是打完了。 林间留了好几摊血迹,还有一些白色的皮毛,正主们都不见了。 陈无忌在周围仔细看了看,心中忽然有一个很荒唐的猜测。 狼盯上了他,而老虎也盯上了狼群。 狼群被老虎耍了一招连环计,先是驱猪吞狼,紧接着声东击西,合而围之,斩获了只有头狼逃走,其余全灭的战绩。 但这个可能…… 有可能吗? 哪怕荒唐的事情见得多了,陈无忌还是觉得这个猜测太荒唐。 不过,陈无忌心胸豁达,想不通的问题,他不会无缘无故为难自己。 眼下涉及到了小命的危机解除,又见识了一次老虎的人情世故,他该去清点一下自己的斩获了,今天怕是又要摇人了。 陈无忌折身回到那条兽径上,在旁边的林子里又拖出来了两只灰狼的尸体,这是之前被他无视野盲射给弄死的。 箭术见涨! 无视野的情况下能弄死两只,陈无忌都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牛逼了。 将狼的尸体拖下去,和那四只麂扔到了一处。 今日收获,五只狼四头麂,高产到简直可怕。 陈无忌扛了一头麂先到了水潭边上,招呼袁秀才去村里摇人。 “无忌哥,今天又多到拿不了?”袁进士满脸震惊之色。 就这片刻的功夫,他们才抓了三四斤左右的蝲蛄,结果陈无忌进山一趟,猎物就已经多到他们三个都拿不了? 这好像有点儿恐怖。 “厉不厉害?”陈无忌笑问道。 袁进士把脑袋点的好似小鸡啄米一般。 何止是厉害,是太厉害了! 陈无忌一扭头,忽然注意到潭中一抹白影一闪而过,“快快快,有大鱼!” 袁进士一个猛子就扎了进去,举起手中削尖了的竹竿,抬手就扎。 如此差不多十七八九二十多个回合后,他终于将一只娃娃鱼举了起来。 那鱼被他扎的都快千疮百孔了。 “有空多练练,你这个本事有点儿菜!”陈无忌摇头说道。 看袁进士扎鱼看的他都快着急死了。 明明都扎上了,却因为力度不稳,次次被鱼从手底游走。 “是!”袁进士抹了把脸上的水,笑的像个憨货。 “在这儿等着,我在路上给你们留个标记,到时候带人过来找我。”陈无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他打算今日也给山上的动物们来个守株待兔。 几头麂和狼摆在一起散发出来的血腥气,一定会吸引一些胆大不怕死的动物前来蹭口热乎的。 虽然今日收获极丰,但张老和徐增义要的东西却一件都还没有着落。 还得在山里再转悠转悠。 回到堆放猎物的兽径,陈无忌往周围看了看,选了一棵高大的古树爬了上去,这么大的血腥气极有可能引来大型食肉动物,安全第一。 陈无忌的嘴像是开了光,他这头心里刚刚念叨完,身体还没有在树杈间窝稳当,就看到一只矫健而敏捷的豹子从不远处窜了出来。 这还是陈无忌第一次在神仙岭中看到豹子,什么品种的也分不清楚,反正就是只很大的豹子,力量感十足。 对于这片绵延不知道多少平方公里的庞大山脉,陈无忌已经习惯了。 这地儿的动物根本就不能拿他以前的观念去分辨,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碰到什么物种似乎都不稀奇,说不准山的深处还有他见都没有见过的物种。 那头豹子脚步悠闲的走到堆放在一起的猎物边上,嗅着鼻子一顿挑挑拣拣,然后看上了一头麂。 人家压根就没有避着陈无忌,直接当着陈无忌的面开始大快朵颐了起来,还踏马吧唧嘴。 第195章 猎人的空白 陈无忌在考虑要不要得罪这个大家伙。 如果他记得没有错,豹子好像是能上树吧? 可,这头豹子真的很诱人啊…… 还没有猎到过豹子呢,这是他打猎生涯中的一项巨大空白。 眼看着豹子已经啃掉了三分之一的麂,吃的满嘴冒血沫子,陈无忌实在忍不了,赌一把,不能任由这家伙如此猖狂,平白损失一只麂。 陈无忌缓缓搭箭,保险起见,他双箭齐射。 先给这个猖狂的家伙小小的来一点来自人类的手段。 嗖! 利箭破空而去的瞬间,陈无忌都来不及看有没有射到,迅速再度搭箭。 对于火力不足的担忧,那就用速度来凑。 嗖! 又是两支利箭飞了出去。 在瞄准的瞬间,陈无忌顺势看了眼豹子的情况。 射中了,但不致命。 受到惊吓的豹子如利箭般蹿出去四五米,正用一双危险的光芒盯着树丛间的陈无忌,它似乎也在考虑能不能把陈无忌从树上弄下来咬死。 接踵而来的两支利箭被豹子一个敏捷的转身躲掉了。 陈无忌迅速抽箭,又来了一支。 豹子再度躲过,眼睛变得越发凶险了起来。 它没有转身逃跑,也没有立刻发动对陈无忌的进攻,就在地面上游走着,一边警惕的盯着陈无忌。 跟山里的这些动物打交道多了,陈无忌也差不多能分辨出来一些它们的行动目的了,这只豹子在找他的突破口。 它还真想上树! 并且,这家伙好像很生气,还记仇。 嗖! 又是一箭飞了出去。 这一箭陈无忌预判了豹子的预判,一箭稳稳扎在了它的肩胛骨上。 豹子吃痛,速度明显慢了几分。 陈无忌趁胜追击,又紧接着来了一箭。 受到伤痛的影响,豹子再一次没有躲过,背上又多了一支箭。 但离谱的是,它居然还没有倒下。 不愧是山里和老虎齐名的大型凶兽,是真抗揍。 不过,接连挨了两箭,豹子的心态似乎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它放弃了跟陈无忌算账,低吼一声,忽然转身往林子里窜去。 只不过脚步跌跌撞撞,连最基础的平衡都有些难以控制了。 陈无忌眼神冷冽,“都到我嘴里了,还想跑,给我待着!” 嗖! 又是一箭飞了出去。 豹子变成了一只刺猬,背上扎了足足四支箭,可依旧没拦住它想要跑路的决心,依旧摇摇晃晃往前走。 陈无忌心中忽然有些不忍。 “都已经成这个样子了,就别挣扎了,我给你一个痛快。”陈无忌低喃一声,利箭瞄准了豹子脖颈的位置来了一箭。 一箭封喉,豹子应声倒地。 这是个强大的对手,但也弄的陈无忌心中很不是滋味。 虽然他被迫干上了猎人,也挺喜欢打猎这个让他在这个陌生世界顺利活下来的生计,可猎物挣扎的久了,他这心里就不得劲了。 打猎是打猎,但他不喜欢们虐杀动物。 没有去看豹子的情况,陈无忌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在树杈上蹲守了起来,如果不出意外,他今日怕是要拿到做猎人以来最大的一次丰收了。 过了约莫了十来分钟,一只很机警的黄毛狐狸出现了。 它很谨慎,在周围反复确认了好几遍,这才接近了陈无忌的猎物。 狐狸在猎物里面是比较贵的,它的皮毛值钱。 陈无忌这会儿心态不是很好,看了看,放弃了猎杀这只狐狸。 “小东西,感谢你豹大哥吧,要不然今日就是你的祭日。”陈无忌心中念叨了一句,缓缓放松绷紧的弓弦,也放松了身体。 狐狸非常快速的吃了几口,就叼着一块肉离开了。 这家伙机警的厉害,吃的时候都还在警惕的扫视着周围,似乎一开始就怀疑这么多的肉是不是针对它的陷阱。 在小狐狸离开后不久,又有两只狼獾出现了。 这家伙居然还敢呼朋引伴。 陈无忌毫不犹豫的出手,了结了这两只狼獾的性命。 獾是陈无忌的老朋友了,已经给他贡献了不知道多少经济了。 狼獾皮的价值也就比狐狸低一点,但也是上好的皮草。 两只狼獾之后,又狗狗祟祟的来了一只猞猁。 这又是陈无忌猎人生涯中的空白选项。 猞猁属于猫科动物,体型跟獾差不多,别名山猫。 它的皮毛好像也挺值钱的,不过陈无忌没有卖过,具体价位不清楚。 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在皮草中也是处于顶端的。 用掉了两支箭,陈无忌顺利截住了猞猁的逃生之路,把它变成了猎物之一。 不过,陈无忌的箭也用的只剩下了两支了。 他只能下树,将刚刚用掉的箭矢一一回收了回来。 就在他准备上树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灌木丛中人立着一只黄皮子。 并没有揣手手的动作。 这家伙正在观察。 陈无忌缓慢的转身,将手中刚刚收回来的箭矢慢慢放在了地上,只留下了一支扣在了手指中间。 等了这么久,可算是等来了一只,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把这个家伙给吓跑了。 陈无忌如同生锈了的机器一般缓缓的抬臂,搭箭。 许是转身的幅度稍微大了点,黄皮子脑袋猛地一甩,迅速看向了陈无忌。只一眼,那家伙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走哪去!” 陈无忌根本没机会瞄准,反手一箭就盲射了出去。 利箭破空而去,穿透了黄皮子的身体,庞大的力量带着它钉在了树上。 这一箭就算是它没死,也绝无逃跑的可能。 陈无忌跑过去将猎物收了回来。 徐增义有救了。 确认黄皮子已经死透了,绝无诈尸逃跑的可能,陈无忌这才将它放在一旁,再度窜上了树。 今日,可真是费裆的一天。 再来几下,双黄蛋估计都得摇匀了。 但看着眼前的收获,陈无忌自动忽略了这点伤痛。 目前并没有伤到根本,再摇一摇也无所谓。 如果每日都能有这样的收获,他愿意将自己练成铁皮铜枪。 第196章 最可能的解释 陈无忌经常打猎的这一片山野有好几个名字。 有人称呼它南山,也有人叫其鹿山,还有人唤它鸡儿山。 但在今日,这里变成了一座小型绞肉场,大型守株待兔现场。 等袁进士两兄弟带着陈骡子等人来的时候,大大小小的猎物堆得如同小山一般,场面甚至都可以用宏大来形容一下。 陈骡子几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整个人都傻掉了。 “我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打到这么多猎物的?狼群、麂群、野猪、獾……等等,那边上卡着的是……豹子?!这小子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手段?”陈骡子难以置信的喊道。 他都快疯掉了。 陈骡子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一个人如何可以在短短半日时间内打下这么多的猎物? 他冷不丁的想到了一些关于这座山里神灵的故事。 听说有些人会得到神灵的眷顾,在山里获得机缘…… 陈无忌这小子该不会真的见到神灵了吧? 虽然这个想法很扯淡,但眼前这样的场面似乎唯有神灵鬼怪之类的说法可以解释了,否则根本就说不通。 陈无忌就算是箭法通神,也不可能在半天内搞定这么多的猎物。 这些猎物就算是站在面前让他杀,他都杀一会儿,更别说还要在茫茫大山里去寻找,然后再把它们全部拉到这儿来。 陈无忌从树上滑了下来,“你们可算来了,再不来我这裆就要废掉了。” 今天这猎打的当真是又累又快乐。 如果抛开裆磨损严重这个事情,他真的都快搞上瘾了。 守株待兔可真是个好典故。 “打猎跟你的裆有什么关系,你拿那玩意打猎?”陈骡子打趣问道。 陈无忌指了指他刚刚下来的那棵树,“上树啊,我拢共只有这么几支箭,用完了就得下来收,来来回回的不费裆?” “你别告诉我,这些猎物都是你藏在树上打的?”陈骡子惊讶问道。 藏在树上还能打到这么多的猎物,他怎么就那么的不信呢。 “除了刚开始的几只狼,剩下还真是藏在树上打的,守株待兔!”陈无忌笑道,“如何?是不是被我精妙绝伦的箭法给震惊了?” 陈骡子嘴角轻抽,扭头看向了身边的陈力,“你信吗?” “我不信!”陈力摇头,“咋可能守株待兔能蹲到这么多猎物,无忌是在糊弄我们呢。” “你看!连我们的老实人都不相信。”陈骡子摊手说道。 陈无忌笑道:“虽然确实有些难以置信,但这是真的。之所以能有这么多的猎物,我觉得应该是之前杀的狼比较多,血腥味太冲了,吸引来了一些其他的动物,接下来自然就是良性循环了。” “猎物越来越多,血腥味也就越浓,吸引来的动物也就越多。不要不相信,这是事实,否则我怎么可能弄到这么多猎物?” 陈骡子等人:…… 他们怎么就那么不相信呢。 陈骡子将陈无忌拽到了一旁,低声问道:“无忌,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机缘,比如山神恩赐什么的?” “你在说什么神仙志怪故事吗?我哪有那个本事。”陈无忌笑道。 “不要疑神疑鬼,这就是我守株待兔来的。赶紧动手吧,我们尽快把这些猎物弄下山,今天大家都能过个年了。” 正逢家族大祭,有这些猎物,族里人不但能美餐一顿,家家户户还能分点儿,过几日锅中有荤腥的日子。 作为家主一脉正式接掌陈氏一族的未来,陈无忌肯定是要做点什么的。 只是如今能力微弱,他能做的事情不多,那就先给族人们开开荤吧。 陈骡子一脸狐疑的看了看陈无忌,脑子里简直像是塞了十万个为什么,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可又觉得陈无忌说的完全不可能。 “大家伙动手吧。” 陈骡子招呼了一声,将两只狼獾往肩膀上一放,大步下了山。 来的人不多,只有陈骡子、陈力父子以及族中为数不多的壮劳力陈老虎。 四五个人想要一次性将这些猎物弄下山可办不到,他们得跑两到三趟。 陈无忌并没有跟他们一起去搬运猎物,而是继续守株待兔。 能多搞两只也是不错的。 等到陈骡子他们第二次来的时候,猎物堆不远处又多了两只猞猁,一只棕鬣狗。 陈骡子:??? 他看了眼陈无忌藏身的古老大树,将扎在猞猁和鬣狗身上的箭矢拔下来扔给了树上的陈无忌,“你小子这手段有点儿厉害,不管是神仙志怪,还是真的守株待兔,反正我现在是服了。” 他们就下去了半个时辰而已,居然又新增三只猎物。 “你可真够固执的,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你竟然还不信!”陈无忌无奈摇头,太强大了也是个麻烦事。 “确实很难相信,这麂身上可没有箭伤刀伤,是被咬死的,这伤口很像是虎豹之类所留下的。”陈力忽然说道。 陈骡子激动了,三步并做两步冲到陈力身边,仔细看了看麂身上的伤口,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古怪了起来,“无忌,你该不会能变化成虎豹之类的东西吧?” 陈无忌:…… 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那是我从虎口里夺下来的,你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陈无忌无语喊道,“我是正经人,没那么夸张的本事。” “你怎么从虎口里夺下来的?虎口夺食能这么容易?”陈骡子喊道。 陈无忌靠着树干揉了揉眼睛,“看样子没个夸张的解释,你们是信不了了是吧?行吧,其实我有个山君朋友,这是它送给我的。” “哎,这个说法才差不多,你早这么说不就结了。”陈骡子松了口气。 陈无忌:??? 这到底是谁离谱? 这事也能信?! “据传山里有很多通灵之物,前朝有人在山中见方士骑虎穿林而过,更古早的一点的还有九色鹿驮着仙人下山治病救人,换取粮食。”陈骡子说道,“你和山君做朋友,很合理。” 陈无忌:…… 第197章 这是你的机缘 “你果然在山中碰到机缘了。”陈骡子痛心疾首的喊道,“这样的好事,为何我就是遇不到?求神拜佛这种事我也没少干啊!” 陈无忌:…… 他以为这事很扯淡,但似乎更扯淡的是人。 他们居然认为这事很合理。 陈无忌就想问,那是山中王者金渐层啊,和它交朋友哪里合理了? 一个懂人情世故的老虎,它合理吗? “无忌哥,与山君为友好玩吗?”陈群眼睛亮晶晶的满是艳羡。 陈无忌嘴角轻抽,“我不知道好不好玩,反正我差点被吓了个半死,也不敢接近,这几只麂是它从山上扔下来的。” “瞧你这怂样,你应该好好跟它聊聊,然后把它骑下山!”陈骡子悲愤喊道,“只要你骑虎下山,你就可以以王自命了,嘿嘿。” 陈无忌:…… 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噱头确实不错,还能能忽悠一下人。 “别发癫了,快背猎物吧,想的什么有的没的。”陈无忌打断了陈骡子癫狂的胡思乱想,催促他们赶紧干活。 这些猎物弄下山还要处理,活还多着呢。 “山神无眼啊,怎么就选了你这个家伙,选我多好。只要老虎敢跟我亲近,当天我就敢把它骑下山。”陈骡子愤愤不平喊道。 他羡慕的眼睛都快红了。 但就是没怀疑陈无忌这个说法的真实性。 只能说,传说误人。 他们的接受度这么高,必然是神仙岭那些古早传闻的影响。 已经有前人这么干过了,现在这样的事情落在陈无忌的身上,很合理。 “快走,快走,废话真多。”陈无忌挥手喊道。 陈骡子摇头晃脑一顿感慨,扛起了一头麂。 走了没多远,他忽然扔下麂,冲着远方神仙岭高高耸立的白色山尖磕了两个,恭恭敬敬的念叨了几句,这才再度扛起麂下了山。 陈无忌嘴角轻抽。 有些人好像魔怔了。 几个人来来回回跑了三趟,才将陈无忌打到的这些猎物顺利弄回了村。 陈无忌吩咐袁进士又在族里喊了几个人过来帮忙。 一群人分好工,开始处理猎物。 在这些猎物之中,最好吃的当然是被称为山神的麂。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忽略了麂是山神这个事。 在这一嘴荤腥面前,山神他们可以暂时选择不尊敬。 但陈无忌还是跟他们解释了一下,说了下是怎么回事。 他第一次带麂下山,村里人说的东西依旧历历在目。 那些话不但扎耳朵还扎心。 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淳朴的村民信的比其他的东西要真。 解释一下,起码大家吃的时候不必惴惴不安。 大人小孩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一辆马车出现在了陈无忌家的院外,停稳之后,一个穿着翠绿襦裙的少女掀起车帘,探头钻了出来。 “虎子,把礼物带上!” 少女吩咐了一声,姿态端庄优雅的走向了陈无忌家,一进院子就看到了陈无忌家热火朝天的场面,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哇,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这么多上等皮毛,还有豹子……” 陈无忌在水桶里洗了洗手上的血迹,甩着水渍,笑道:“肖掌柜何时在我们村里安了眼线?这鼻子也太灵了。” 来人,正是陈无忌目前的合作伙伴肖玉姬。 肖玉姬弯着眉眼,嘻嘻一笑,“本姑娘可没人手当眼线,不过我掐指一算,知晓今日必有收获,这就来了。这些皮毛,应当还没有买主吧?全部打包,一百两卖与我如何?” “肖掌柜怎么忽然间不厚道了?这里有好几头猞猁和狼獾,还有豹子皮,一百两你是给我打了个几折的骨折价?”陈无忌问道。 肖玉姬快步走了过来,“还有猞猁的吗?我怎么没注意到?” 她仔细看了看,这才说道:“有这几只猞猁,这价确实不太厚道了,我不是压价啊,我只是没看到。一百五十两,现在公道了,如何?” “成交!”陈无忌心里大概估计了一下,觉得这个价位差不多,也就爽快的答应了,今日这些猎物,皮毛的价值要远大于卖肉。 最近粮价肉价都飚的厉害,种粮食的百姓想弄点粮食反倒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这些肉,陈无忌也不打算卖了,自家留一些,再给族里人分一分就可以了。 “虎子,快去雇车!”肖玉姬生怕陈无忌反悔一般,立马就吩咐伙计去找车,她们来时只有一辆马车,这么多皮毛想要拉回去,只能在村里雇车。 “好嘞。” 陈无忌打趣说道:“这价我既然认了,你就别搞得这么急吼吼的,整的好像占了便宜赶紧要溜似的。” “我不是怕你反悔,而是怕有些人跟我抢。”肖玉姬说道。 她的话音刚落,韩春深手里拎着两只烧鹅就出现在了门口。 肖玉姬眉梢一挑,浅笑说道:“你看,这不就来了。” “你们二位这鼻子我算是服气了。”陈无忌笑道。 这俩人看样子是约好了一起来,只不过肖玉姬走在了前面。 前后脚的功夫,一桩大买卖就没了。 老韩等会怕是要跳脚了。 陈无忌这个念头刚起来,韩春深就已经跳脚了。 他打眼一看院子里的情况,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无忌兄弟,卖了?” 陈无忌点头,“卖了。” “全卖了?!”韩春深瞪着眼睛,喘气如牛。 “全卖了!” “哎呀!”韩春深捶胸顿足,仰天干嚎了一声,痛心疾首说道,“这么好的皮毛,你怎么能全卖了呢?有好东西在手里,你得观望,得看一看啊,价高者得才合理嘛。” “你们二位都是我的老熟人了,不来这套。”陈无忌说道。 韩春深好似犯了心脏病,捂着心口缓了好一会儿才再度问道:“多少卖的?” “一百五。”这事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陈无忌就直接说了。 韩春深在那堆皮毛上扫了一眼,用力摊开了五指,往前一推,“我出一百八十两,这些东西让给我,不要跟肖掌柜做了,小女娃不厚道。” 肖玉姬眉梢瞬间立了起来,“韩掌柜,就这么明晃晃的横刀夺爱啊?这好像不太厚道啊!” “为了生意,我这张老脸我都可以不要,更别说厚道,此物为何?能食否?”韩春深仰头说道。 第198章 来自皮毛的分利 “韩老儿,你当真要跟我对着干?”肖玉姬用力的瞪着眼睛,只是那双平静惯了的眼眸怎么都瞪不出凶神恶煞的模样,反倒是多了几分娇憨可爱。 韩春深哼了一声,“你这价本就出的不厚道,陈小友与我们合作多次,你不让利也就罢了,怎还压价呢?我必须得给陈小友一个公道,以证我辈的良心。” “韩老头,你要是有良心就不会干这事!”肖玉姬恶狠狠说道。 韩春深淡定说道:“你要是厚道就不会有我什么事。” “你!”肖玉姬都快要被气炸了,“你这贼老头,本姑娘跟你拼了!我这价如何不厚道了?我本就已经让利了,说谁不厚道没良心呢?” 韩春深忽然摇头笑了起来,“肖掌柜就是不厚道啊。” “你你你,你个贼老头,你等着,我今天活劈了你我!”肖玉姬左右看了一圈,忽然气势汹汹的冲进了陈无忌家。 瞧那架势,好像是去找刀了。 韩春深呵呵笑着摇了摇头,将手里的烧鹅交给了陈无忌,“陈小友,等会儿可得拦着点啊,这小丫头发起疯来是真会砍人的。” “你都知道她发起疯来会砍人,还故意刺激她?”陈无忌哑然。 小老头确实有点儿坏啊。 韩春深呵呵笑道,“这么大一笔生意被她捷足先登,我心里难受啊,让她也难受会儿,呵呵。” 陈无忌:…… 韩春深撸起袖子,在小马扎上坐了下来,就开始给陈无忌帮忙,“这清理内脏可是这技术活,小友要是放心交给我来,我弄这东西可是一把好手。” “我的建议是你赶紧跑,肖掌柜要是真发疯,我可拦不住。”陈无忌劝道,老头心态倒是挺好,给人姑娘气的都暴走了,他倒是淡淡定定的开始干上活了。 韩春深呵呵一笑,“我相信陈小友一定可以的,今日既然遇上了这么多的山珍美味,我说什么也得尝一尝陈小友的手艺再走,要不然这心里不踏实啊。” 说话间,他忽然间探手入怀,摸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递了过来,“对了,倒是差点忘了一事。这是答应陈小友的分利(分红),账册我也带来了,稍后我们边吃边看,这个倒是不着急。” “你们这么快就开始卖了?”陈无忌诧异问道。 韩春深微笑说道:“这可多亏了陈小友传授我们的方法。我和肖掌柜做了这么多年的皮毛生意,其他的一切早已熟的不能再熟,如今加快了皮毛的加工,其他的一切自然也就跟着快了。” “只可惜这一批皮毛昨日只卖掉了一部分,联络好的商队这几日才会陆续到达。可我们约定好的分利日子是在月底,故而少了一些。不过,就目前我们已谈妥的商队,下个月我们应当小小的发一笔。” 陈无忌点头,不愧是郁南城中做皮毛的老行家,这效率确实没得说。 看样子他们二人今日前来,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分红的事情。 一个随口提及的小法子,居然能在半个月给他回几十两的血,让陈无忌多多少少有些意外。 不过,这也能从侧面看出韩春深和肖玉姬在皮毛这个行当里的能量,有实力才配有足够的效率。 肖玉姬拎着菜刀气势汹汹的从大门口冲了出来,身后跟着着急忙慌的霍三娘,“肖姑娘,可千万不要冲动啊,不要冲动……” 韩春深眼皮狠狠一跳,连忙躲到了陈无忌身后,“陈小友,救我老命!” “韩老贼,纳命来!”肖玉姬提刀,杀气腾腾奔了过来。 陈无忌无奈,只好横在中间,当这个和事佬。 “多谢肖掌柜送来的刀,你们慢慢聊。”陈无忌猛地伸手,手上稍微带了点力气,从肖玉姬手中将菜刀夺了过来。 陈无忌的动作太快,等到肖玉姬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手中已经空了。 呆滞了数息,肖玉姬眼睛狠狠一瞪,忽然扭头冲霍三娘叫屈道:“嫂子,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你男人,他摸我手啊!快!快打死他!” 陈无忌:? 霍三娘无奈摇头,“我刚刚还真没看到,肖姑娘,要不然我们先去屋中喝茶?我正好烙了一锅饼子,加了红糖的,很好吃,你尝尝。” “真的?听着就很好吃的样子。”肖玉姬眼睛猛地一亮,忽然又迅速摇头,“不行,我得先砍死韩老贼,咬死你夫君再说,等会吃喝。” 霍三娘无奈笑着,强行拉住了肖玉姬,“走了走了,何必跟他们置气,这些坏人故意逗你呢。” 肖玉姬扭头看了一眼陈无忌和韩春深,重重哼了一声,忽然扬手将一个钱袋扔给了陈无忌,“赏你的分利,自己点去,少了不管,多了没有!” 陈无忌只想说,自古和事佬没个好下场啊。 他招谁惹谁了。 不过,肖玉姬这钱袋挺鼓的。 陈无忌倒出来一看,居然比韩春深给的要多。 虽是散碎银子,但差不多有三十两左右。 “你们二位出货不一样?”陈无忌疑惑问道。 韩春深摸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虚汗,点头说道:“自是不一样,肖掌柜的家族有些实力,他们自家的商队就远走漠北、西域,出货自然比我要快一些。” “原来如此!”陈无忌点头。 看不出来这个暴脾气的姑娘居然还是个大小姐。 不过也是,没点背景的人在郁南城中可开不了铺子。 别说是官面上的人物和地痞流氓了,就是这些同行都应付不了。 郁南城中的商人,十个有九个都是有故事的。 而这个故事所对应的,可是难缠和有手段。 陈骡子看着陈无忌短短片刻时间就进账二百多两,狠狠的羡慕了,“我现在总算是明白老三的唏嘘感叹了,这人比人确实得死啊!我们几年时间都挣不了这么多,你居然一天给捞到手了。” “全是运气。”陈无忌笑道。 陈骡子脸色一黑,“这话说的……真令人讨厌。” 陈无忌哈哈一笑,收好银子,吩咐袁进士先带韩春深去喝茶。 “我干点活,要不然可不好意思死乞白赖请陈小友亲自掌勺。”韩春深摇头拒绝了陈无忌的好意,再度强调他处理的一手好下水。 第199章 城中的消息 韩春深执意要展示一下他处理下水的技术,陈无忌也只好主随客便了。 “我听闻近日城中出了很多大事,韩掌柜是否知情?”干活的中途,陈无忌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消息要多渠道打探,说不准会有一些另外的收获。 尤其韩春深是郁南城中的老商贾,他手中所掌握的消息渠道肯定会多一些。 韩春深不疑有他,认真干着手中的活,一边说道:“城中最近发生的大事还真不少,县令和张家那位御史大人的事情,陈小友应当清楚。” “我知道一些,但不知道内情。”陈无忌摇头,“张家那位大人好像是三品吧,怎么还被满门羁押了?” “三品放在地方上确实是大官,可与京官而言,三品只能算是中流。我听闻这一次的事情,似乎是皇帝陛下和张大人背后那位掰手腕,张家被皇帝陛下给盯上了。”韩春深幽幽说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遑论张大人跟的那位,算了,就那个狗屁阮玉昌。这家伙失心疯了想一手掌控朝堂,自然而然阮系官员便全都成了皇帝的眼中钉心头刺。只要皇帝稍微还有几分胆魄,张明远早晚都得死,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就看在哪一天了。” 愤愤说罢,他看了一眼陈无忌,“陈小友,我一时激愤,这话你应该不会往外说吧?” 他的眼神有些骇人,虽不显锐利,却深邃幽深。 陈无忌笑着摇头,“你我之间闲聊而已,我往外说这些东西干嘛?那些官离我们太遥远了,就算直呼其名又有什么?我们这地界,谁想告个密,怕是都走不到京都。” 不愧是卧虎藏龙的郁南城,真是一点也不养闲人。 这个韩春深,不出意外年轻时候也是个干大事的。 韩春深脸上的笑容又和煦了起来,“一时没忍住,给这些大人物们少了点尊重,话出口了,人也心虚了,哈哈。” 他打了个哈哈,话锋一转,忽然说道:“听说郁南新的县令今日到任了,好像出身挺贫苦的,家里死的就剩他一个了,或许比朱玮那个孙子要好一些。” “郁南真需要一位清官了,再不来清官百姓怕是要造反了。流贼虽已平缓了下来,可城中粮价依旧居高不下,白米现在稳稳当当一两银子,简直要人命。” 陈无忌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若朝廷不出手,这些粮商肯定想多吸几口人血馒头,没人嫌弃自己手里的银子多。” “人血馒头……这形容倒是到位。”韩春深咂摸了一下,点头说道。 陈无忌岔开话题问道:“这么说来,这一场博弈中,是皇帝赢了?” “好像是,但京都距离我们太过遥远,具体的事情我们也说不清楚。但张明远是阮玉昌的得意门生,这一局就算皇帝赢了,估计也不好受。”韩春深说道,“阮玉昌这个人,就连我这种升斗小民都知道,是个睚眦必报的主,杀官如切瓜砍菜。” “阮玉昌曾经当殿打死过一位二品官,最后还得到了皇帝的奖赏,你说这人得多猖狂?当殿打死幕僚,古往今来我所知道的反正就阮玉昌一人。” 陈无忌暗暗咂舌,“他这怕是想当皇帝啊。” “也许还真有这个想法。”韩春深笑着摇头。 “朝堂的风本来应该离我们很远,可却偏偏吹到了我们这些黔首的身上,他们这些人不管谁死了,在我眼中都是该死,没一个好东西。” 他这话,好像连皇帝都一起骂了。 陈无忌没有继续接这个话茬,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谁能想到看起来稳重老辣的韩掌柜,居然还是个愤青。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明显在压着气性,可还是忍不住就飚出来一些愤世嫉俗之言,恨得都快咬牙切齿了。 当傍晚的夕阳如绚烂天河铺展开来的时候,猎物终于全部处理完了。 陈无忌摇身一变成了厨子。 展示厨艺最糟糕的结果是,当人人都知道你做的一手好饭之后,曾经的客套没有了,谦让也不存在了。 韩春深、肖玉姬和陈氏族里人一个都没走,非常熟稔的在院中煮上了茶,喝茶吃饼,然后静静的等着陈无忌的饭菜上桌。 今日肉食丰富,人又多,陈无忌先给大家安排了烤串,让这些看热闹的闲人们也动动手,然后这才开始炒菜。 若是全吃炒菜,他今日绝对得累死在灶台上,哪怕用大锅炒,差不多也得十锅左右才能炒出来这将近二十人的饭菜。 这些人除了韩春深和肖玉姬这两个家境优渥的掌柜,其他都是穷苦人,饭量大的离谱,可不是后世那些小鸡儿胃。 饭菜快好的时候,今日一直忙活家族大祭之事的陈不仕和熊泡子闻着味来了,俩人手里还各拎了两坛酒。 有些人今日可算是大方了一回。 只不过陈无忌清楚,这可不是奔着他来的,而是奔着他的菜来的。 “吃饭!” 陈无忌吆喝一声,招呼大家上桌。 炝炒麂肉、溜肥肠、野猪大骨、红烧肉、爆炒大杂烩一股脑的上了桌。 陈无忌听见了一圈的吸溜声。 这小味儿,搞的忙了一天的他口水也有点儿收不住。 “开吃,快吃,这个时候讲什么谦虚礼貌?”陈无忌拿起了筷子,先来了一口溜肥肠,这肠子是好几个动物的,也不知道口感如何。 若是好吃,以后可以多搞一搞。 肥肠,可是陈无忌的一大最爱。 “陈先生可在家中?”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陈无忌诧异扭头,只见大门外站着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 是皇城司的人。 “你们先吃,不用管我!”陈无忌放下筷子,心中有些疑惑。 今日也没听见喜鹊叫,怎么人来的一波又一波,跟商量过似的。 二道院中站着的不只是那名皇城司的察子,还有秦斩红。 这女人今日还倨傲上了,神情冷酷,双手交叉抱刀于挺拔的怀中,正仰头打量着陈无忌家的房子。 “秦大人怎么有空驾临寒舍了?”陈无忌笑着打趣道。 秦斩红横了陈无忌一眼,歪了歪头,“外面说话。” 第200章 赏赐来了 陈无忌跟着秦斩红出了院子。 稍微远离了陈无忌家一些,秦斩红站定脚步说道:“朝廷对于此事的处置结果出来了,陛下降密旨把我稍微夸了夸,恩赐了一些东西。你猜对了,此番我们越权行事,确实做到陛下心坎上了。” 陈无忌眉梢轻挑,女人,收一收你的嘴角。 我是站在背后出谋划策,还出了关键力气的人,你在我跟前凡尔赛,合适吗?好像有点欠收拾啊。 还稍微夸了夸,恩赐了一些东西,好含蓄的说法。 “别这么一副表情,我是开心我们赌对了。陛下对你也有赏赐,而且还是两个选择。”秦斩红翻了个小白眼。 “陛下对你的夸赞,可比我用的词多多了,甚至用上了忠君体国这样的词汇。不过,密旨中涉及到了一些机密,具体我就不给你看了。” “赏赐就赏赐,怎么还是两个选择?”陈无忌问道。 “因为你这一次做的事情都是暗中帮忙,并没有暴露在明面上。”秦斩红说道,“陛下对你的安排考虑的似乎非常谨慎,依照大禹律令,以你这一次的功劳,是必然会有一个爵位,以及百亩良田的。” “但郁南形势复杂,你明面上并没有什么功劳,忽然身上落下这么大的功劳,有些人难免会多想,甚至于联系到了此番朝廷的举动上,张家和西南夷说不定会找你和你家人的麻烦。” “但若是你执意要爵位和田地,陛下也准备了这样一份密旨。” 陈无忌眉梢微皱,这确实是个实际的情况。 他想要好处,但真不想沾染这些乱七八糟的麻烦。 他现在沾染上的麻烦已经足够多了,要是再因为这点事被张家和羌人惦记上,陈无忌一定会被恶心死。 “陛下给我的第二个选择是什么?”陈无忌问道。 秦斩红说道:“赐纹银千两,府兵旅帅。” 陈无忌顿时有些郁闷。 皇帝这是给钱了,但赏赐的东西实际上变少了。 哪怕是最下等的爵位,他都可以凭借爵位去县衙谋个捕头的身份。 府兵的旅帅,听着好听,可实际上并没有多少权力。 闲时为农,战时为兵,这个旅帅的身份只有在战时才有作用,平常的时候,就是农户。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非常糟糕的事情,也就是他将从猎户变成军户。 大禹王朝百姓的身份变更起来非常复杂,几乎就是定死了。 一旦成为军户,陈无忌的子嗣之中至少得有一人继承军户的身份,以后继续为朝廷打仗。 秦斩红嘴角噙着笑意,“先不要急着拒绝,你这位府兵的旅帅有自主择兵的权利,也就是说你可以自己选择一百户军户,届时只需呈报县衙登记造册就行。而你自己,陛下特意给了恩赏,依旧是猎户,不必担心影响到后代。” “神仙岭六郡这几年有渐渐脱离朝廷掌控的趋势,朝廷似乎有意将这六郡的府兵变成吃朝廷军饷的边军,以备不时之需。朝廷暂时虽未有章程下达,但此事应该不会太过遥远。” 陈无忌眼前微亮,有些诧异,“陛下对我这个小小猎户这么关照?” 秦斩红的神情忽然有些复杂,压低声音幽幽说道:“陛下和阮相一系的争斗,一直不太乐观,我们皇城司虽为陛下耳目,可真正办漂亮的差事……并不多。” “张明远一死,等同于除去了阮相一位最得力的战将,这是难得的大捷,陛下开心,对你这位有勇有谋的在野谋士自然不吝啬多安排一些。” 陈无忌嘴角轻咧,“夸得我都有点儿不适应了,果然还是得多读点书,我都没想到我一个猎户,居然还能用在野谋士这样的说辞。” 秦斩红翻了个白眼,“准备选哪个?我的建议是旅帅。爵位虽好,但对现在的你并没有什么好处,反倒是旅帅不但有些身份,手中还有人。” “行,那就旅帅吧。”陈无忌痛快答应了。 该考虑的东西皇帝和秦斩红都已经替他考虑到了。 如果朝廷真将神仙岭六郡的府兵变成边军,那他就是实打实的将校了,有品轶,有朝廷俸禄,更重要的是有了向上爬的渠道。 不得不提的是,府兵不管是旅帅,还是手中掌控上千军户的校尉,都是没有品轶,没有俸禄的。 这官,也就名字听着威风点。 “我再确认一句,府兵变边军这事应该不是画的大饼吧?”陈无忌想了一圈,没忍住又问了一句。 这是人生非常重要的一个选择,多问几句,一点都不多余。 秦斩红笑吟吟看着陈无忌,点了点头,“放心吧你就,朝廷既然有这个说法,那就肯定准备这么做,只是此事还需要一个契机。” “行。” “你麾下军户,届时会从西山村附近挑选,你若是有什么想法,也可以直接去找县令大人。你的这些事情接下来会由他来给你操办,此人你可以留几分戒心,但大事上可以信任。”秦斩红叮嘱道。 她像个送子远行的老母亲,交代的非常详细。 “听这意思,他是陛下的人?”陈无忌问道。 秦斩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是说道:“我不知道,你心中有数就行了。” 话有些矛盾,但意思说的已经足够清楚了。 新任县令是皇帝的人。 也是为难这位皇帝陛下了,既要和权臣整日博弈,还要顾虑边疆之事,为应对战争做准备。他的这些布置,包括给陈无忌一个实权府兵旅帅的赏赐,明显都带着为战事做准备的痕迹。 “正事说的差不多了吧?进去吃饭!”陈无忌歪头示意了一下家里。 秦斩红忽然有些犹豫,“方便吗?我听着你家里好像人很多的样子。” “你堂堂一个皇城司的大官,还怕我们这些升斗小民人多?”陈无忌揶揄笑道,“走吧,都是族人,今天山上弄了一些猎物,他们过来帮忙的。” “那……行吧。”秦斩红犹豫了又犹豫,点头答应了。 走了两步,她忽然问道:“对了,你家里有地方睡觉吗?吃过饭可就太晚了,我只能住你家,别想让我回去。” “有,走吧。”陈无忌在秦斩红那挺翘的臀儿上拍了一巴掌。 翘小秦好像越来越翘了。 第201章 新任县令 陈无忌带着秦斩红和那名他并不认识的察子走进院中,原本闹哄哄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 大部分的族人并不知道皇城司,可都能看的出来那名察子身上穿的是官服。 “红豆,再拿两副碗筷过来。”陈无忌吩咐了一声,对其他人说道,“该吃吃该喝喝,这两位是我的朋友。” 族人们看向陈无忌的目光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哪怕前几天夜里他们拎着刀准备把郁南城里的狗官全给砍了,但对于陈无忌有当官的朋友这件事,还是有些震惊。 毕竟在他们的眼中,陈无忌跟他们是一样的。 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 官,他们能砍,但却不是他们能认识的。 陈不仕不动声色的给陈骡子和熊泡子打了个眼色,悄悄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韩春深盯着那名察子和秦斩红看了两眼,低下头自顾自继续吃饭,只是眼神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薛红豆端着碗筷走了过来,带着几分拘谨放在了秦斩红和那名察子的面前。 “谢谢。”秦斩红客气的笑了笑。 虽然大家都没见过面,但秦斩红对陈无忌家里人知道的非常清楚,老底早就给扒了个干干净净。 “都吃着。”陈无忌看气氛有些严肃,又招呼了一声。 众人散乱的应了一声,这才继续开动。 只是气氛依旧干巴巴的。 众人只是埋头吃喝,全场只剩下了吃饭的动静。 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一个个拘谨的好像成了小姑娘。 陈无忌无法改善,只好埋头照顾自己的五脏庙。 他饿的肚子早已经响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饭后,陈不仕等族人近乎是迫不及待的离开了。 韩春深和肖玉姬也要走,被陈无忌强行拦了下来。 现在外面的世道并不安稳,走夜路遇见危险的可能太高了。 韩春深和肖玉姬有些忌惮秦斩红的身份,但考虑到实际情况,也没有再推辞,在陈无忌家住了下来。 虽然陈无忌家中只有两个房间,但炕却大。 两张炕挤一挤,睡十个人都不成问题。 条件有限,也不需要额外的分配,男人一屋,女人一个屋,肖玉姬和韩春深带来的下人则去跟袁进士兄弟挤一挤。 一夜无话。 翌日天亮之后,肖玉姬雇了熊泡子的牛车拉了皮毛就和韩春深一道离开了。 秦斩红倒是不着急,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 早上拉着霍三娘在陈无忌家周围逛了逛,回来后,又给霍三娘打下手忙活起了熏肉。 只是,光鲜亮丽的亲事官也有不擅长的事情,生个火都生的笨手笨脚的。美其名曰帮忙的人,反倒是像是个捣乱的。 一直到吃过午饭后,陈无忌才和秦斩红二人一道离开了家。 他要去县衙拜会一下新任县令,看一看给自己划哪一片的军户。 进城之前,陈无忌被秦斩红各种威逼利诱又去参观了一下秦斩红的闺房,深入了解了两次人体艺术,这才得以放行。 郁南县衙。 前几日的血腥气与动荡早已不复存在,如今的县衙看起来依旧威严肃穆,一切仿佛没有任何的变化。 戍守在县衙外的差役看到陈无忌,很是客气的抱拳问了陈无忌的目的,就进去禀报了,不存在一丝的刁难。 陈无忌忽然发觉,在这郁南城中他好像也算是稍微有些身份的人了。 当那名差役再度出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喝的满面通红的陈行远,人还没到跟前,一股浓烈的酒气就扑面而来。 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他鼻子一嗅,忽然盯上了陈无忌手中的食盒。 “无忌,你这拿的什么东西?”陈行远问道。 “一道菜。”陈无忌说道。 这是给韩春深和肖玉姬准备的蝲蛄。 这俩人早上跑的太匆忙了,家里蝲蛄有现成的,袁进士两兄弟这几日抓了不少,都用山泉水暂时养的缸中。 陈无忌之前答应了韩春深,若做了蝲蛄进城的时候就顺带给他带一份,今日他们人走了之后,陈无忌才猛地想了起来,这不中午他炒了一些,就顺路带上了。 陈行远两眼放光的看着陈无忌,“听说无忌老弟做的一手好菜,今日我可得好好尝尝,快走,快走,莫叫县令大人久等了。” “你跟县令大人在喝酒?”陈无忌诧异问道。 “对啊。”陈行远揽着陈无忌的肩膀,连推带搡的将陈无忌带进了县衙,“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位新上任的秦县令,这可是个正经酒家,冯县丞已经被他给放倒了,你来的正是时候,正好救场。” 陈无忌挺好奇这位秦县令知不知道陈行远一刀劈了朱玮的事。 要是知道,刚上任就敢和陈行远这么喝酒,这人也是心大。 偏厅里,一位身材中等,面相儒雅中带着几分冷酷的年轻男子正端坐抿茶,看到陈无忌和陈行远进门,他立马堆起满脸的笑容,放下茶盏亲自迎了过来,“本官刚刚上任,陈旅帅就登门来贺,太给面子了,快请坐,请坐!” 他这一出搞得陈无忌有些措手不及。 说谁给面子?是这家伙太给面子了! 府兵的旅帅论地位,也就相当于寻常的捕快。 县令大人这一手,搞得陈无忌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当了个什么大官。 “卑职惶恐,怎敢劳驾县令大人亲自相迎,着实折煞卑职了!”陈无忌放下手中的礼物,忙拱手客气说道。 秦县令握住陈无忌的手,嫌弃的将脑袋用力一摆,“你这话说的不好,你我可是站在一条船上的人,讲什么官位高低,我这个凉薄县令往后还得多多仰仗二位呢。” “岂敢,岂敢。县令大人,可真不敢捧呐,卑职位卑,还胆子小,我真怕摔呐!”陈无忌打趣的自贬了一句。 秦县令大笑着,亲执陈无忌的手拉着他入了席,“我出身佃农,陈旅帅出身猎户,如今同县为官,你我之间本应多亲近亲近。不要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你晚到,先自罚三杯。” “我认罚!”陈无忌干笑说道。 这家伙是不是有些热心过头了? 好歹一个县令,跟他一个府兵旅帅攀交情,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第202章 飞花令 官场互捧对于陈无忌而言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但好在他曾经在职场上当过牛马的经验,勉勉强强还能应付一阵。 但心底的疑惑却越来越深。 秦县令哪怕知道他在张家覆灭一事上所出的力,也不太可能屈尊纡贵、自降身份和他一个府兵的旅帅谈感情,论站在一条船上的友谊。 这事多多少少有些反常。 等此事结束,得找个机会跟秦斩红再确认一下此人的来历。 在陈无忌和秦县令把酒谈情的时候,陈行远已经盯上了陈无忌带来的食盒,自顾自将里面的爆炒蝲蛄端了出来,开始上菜。 陈无忌没有去阻止,这点吃食已经被陈行远盯上了,韩春深和肖玉姬就别想了,现在说出来,除了徒增尴尬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等下午或者明日再炒一份,让袁进士两兄弟跑一趟吧。 “秦大人,无忌兄弟可做的一手好菜,您一定得尝尝。”陈行远把菜往秦大人面前放了放,毫不吝啬溢美之词的夸赞了起来,“李四分茶就因为无忌兄弟教了几道新菜,如今逼得其他酒楼、分茶都快改行了。” “此话当真?”秦县令惊讶问道。 “大人昨日不吝夸赞的东市东坡肉,那小子算是无忌兄弟半个弟子。”陈行远说道,“无忌兄弟今日特意带了一道菜来拜会大人,想必这是他最拿手的菜肴,大人赶紧动筷尝尝。” “那必须得好好尝尝!”秦县令毫不犹豫,没有任何官架子的就拿起了筷子,夹起一只蝲蛄的同时,他还催促陈无忌赶紧把罚的酒喝了。 陈无忌瞥了一眼秦县令,表情幽幽。 这位大人有点阴啊。 谁能想到他所谓的自罚三杯,是罚三海碗,而且还是很大的那种海碗。 一坛酒第二碗都没倒满就没了。 淦! 陈无忌深呼一口气,端起了酒碗。 他真担心自己这三碗酒喝完就放飞自我了。 秦县令吃了一只蝲蛄,眼睛瞬间亮如彗星,五官都跟着化开了。 他啪啪拍了两下桌子,连声赞道:“此物看着不甚讨喜,实乃天下不可多得之美味,好吃。陈旅帅有这厨艺,还做的甚旅帅,效仿伊尹便可一展胸中抱负。” 陈无忌自谦了两句,顺手给秦县令又拍了句马屁。 很不好意思,他并不知道伊尹是谁。 跟这些好用典故的读书人说话,他只能忽略人家说的典故是什么。 这茬根本搭不了。 秦县令又夹了一只蝲蛄,忽然斜眼看向了陈无忌的酒碗,“陈旅帅的酒怎还剩这么多?不爽快,快快饮了,本官接下来好行个酒令,和陈旅帅好好喝他两杯。” 陈无忌嘴角轻抽。 完蛋,要死! 行酒令,他肯定得淹死在酒碗里。 初次见面,哪怕陈无忌不行也得硬撑。 硬着头皮喝了三碗酒,陈无忌已经有些头脑发昏了。 秦县令飞快夹了一只蝲蛄塞进口中,咔嚓咔嚓的嚼着,一边迅速挽起袖子,高声说道:“陈旅帅这罚酒总算是跟猫遗尿一般喝完了,接下来,本官要开始了。” 陈无忌:…… 他忽然发现,这人可能真就是这个样子。 刚刚的捧也许不是捧,而是人家真就是那么认为的。 听听现在说的话,哪里给他半分面子? “本官先来个雅俗共赏,简单一些的虎棒鸡虫令,给陈旅帅温温灶!”秦县令满脸兴奋的看向了陈无忌,“你我先来!” 陈无忌点头。 虎棒鸡虫令还真算是酒令中最简单的了。 只需记住一个口诀便可。 棒打虎、虎吃鸡、鸡吃虫、虫蛀棒。 二人同时喊动物名,按克制关系定胜负即可。 “来!”秦县令挥舞着双手重重喊了一声。 “鸡!” “棒!” “鸡!” “虫!” “喝!” 在经历一轮平局后,本来想喊老虎的陈无忌嘴瓢喊了个虫,喜提第一碗。秦县令所谓的杯,是大海碗,只不过这一次倒的少一点,只有半碗。 “来!”秦县令再度开口。 “虫!” “虎!” “棒!” “鸡!” “鸡!” “……虫?” “你犹豫什么?喝!”秦县令豪放的端起酒坛,就给陈无忌满上了。 节奏一快,陈无忌不慎又着了秦县令的道。 顺利喜提第二碗。 这个酒令陈无忌是知道的,但基本没玩过,秦县令喊的节奏又非常快,那个克制关系在脑子里一不小心就乱了。 “这灶我看热的差不多了,我们换一个雅一点的,行飞花令,也莫让陈捕头老是盯着自己的空酒杯发呆。”秦县令嘿嘿大笑着,再度开始了。 “花间一壶酒!” 陈无忌:…… 这玩意咋玩来着? “县令大人,您好歹给我这个粗人解释一下如何玩。”陈无忌憋闷说道。 秦县令拍了拍额头,大笑说道:“这个酒令也简单,我为第一人,花字也是第一人,你为第二,花在第二便可,以此类推。” 规则陈无忌懂了,但脑子也空了。 花在第二个字上的有什么绝句? “我还是喝酒吧。”陈无忌无奈说道。 他怂了,想不起来。 “再给你一个机会,花落知多少。”秦县令笑的格外放肆。 “霜叶红于……感时花……人面桃花……此花开尽更无花!”陈无忌尘封的学堂内容开始缓慢复苏了。 秦县令以筷击碗,“晚了,喝!” 陈无忌:? 这玩意什么时候有时间限制了? 他扭头看向了陈行远,陈行远重重点头。 陈无忌:…… 得,喝吧。 撑死算求。 秦县令盯着陈无忌喝完了酒,不给陈无忌喘口气的时间,就再度喊道:“花开时节动京城!” “此花开尽更无花!”陈无忌立马接龙。 这一挂,还能叫你这狗县令给灌了酒。 一嗓子吼完,陈无忌立马思索花字在第五个字上的诗句。 陈行远很淡定的来了一句,“朵朵花开淡墨痕。” “竹外桃花三两枝。”秦县令迅速接上。 陈无忌:? 你们两个吃什么药了,这么快? “黄四娘家花满蹊!”陈无忌迟疑了一瞬,终于想到了一句。 “千树万树梨花开。” “霜叶红于二月花!” 陈无忌:??? 你娘哎。 现在说什么? 继续第一个? “花落知多少?” “喝!陈旅帅,你好歹数数几个字,怎么就花落知多少了呢,再罚一杯!”秦县令笑的放肆而张扬,胳膊抡的都快飞起来了。 第203章 秦县令的酒 陈无忌竖着进的县衙,出来的时候…… 也是竖着的。 不过摇晃的厉害,左摇右摆,随时准备着即兴表演一下醉拳。 “回吧,不用管我。秦县令的酒以后我是打死都不喝了,如果再有这种情况,及时跟我说一声,我好跑。”陈无忌用力拍了拍陈行远的肩膀,摇摇晃晃离了县衙,朝着斜对面的慈济斋走去。 如果不出意外,他大概需要借张老那张软塌眯会儿。 秦风这个蔫坏的东西,简直坑人无算。 下手太黑了。 这一顿酒,绝大部分都进了陈无忌的肚子,具体喝了多少,陈无忌都没来得及算,但他脚边刚刚放了五个空酒坛子。 “在县衙休息一下又不是不可以,你说你着急忙慌的跑什么跑?”陈行远看了会儿,又追过来劝道,“你这个样子,能回得了家吗?” “能,你就放心吧。”陈无忌摆手,“在县衙休息,我怕我睡的迷迷糊糊的,又被秦县令拉起来灌酒,服了,彻底服了。” “那是你对酒令不熟悉,下回就好了。”陈行远笑道。 陈无忌甩手,“走了,走了。” 还没走到慈济斋,陈无忌大老远的就看到了窝在躺椅里眯觉的张老。 这老爷子日子过的是真悠闲。 陈无忌见了他这么多次,好像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睡觉,只有偶尔一两次才见到他给病人开药。 “哎呀呀,你小子这是喝了多少?”张老睁开眼睛看了眼陈无忌,慢悠悠起身,嫌弃的捏住陈无忌的衣袖将他带进了铺子。 “我给你开点儿醒酒汤喝喝吧,坐着,先歇会儿。” 陈无忌顺理成章的占了张老的软塌躺了下来,“喝的确实不少,不过,人还好,也就脑子昏沉一点儿,没不省人事。” 张老走进柜台,口中念叨着药名,给陈无忌抓了醒酒汤。 “跟新来的县令的喝的?”药材抓好后,他在整理之余,随口问道。 “嗯。” 张老抬头看了一眼陈无忌,“如何?” “老爷子你问的是人如何,还是什么如何?”陈无忌问了一句,想了下又说道,“为官如何我不知道,但人应该不是简单角色,行事莽撞看似好像是个没什么心思和手段的人,可处处有深意。” 张老轻笑,“喝个酒还喝出觉悟来了?” “差点被灌死,要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那就活该被灌了。”陈无忌喃喃说道,“不过,此人应该对我们没什么妨碍。” 张老皱巴巴的眼皮耷拉了一下,“听你这口气,小鱼这兔崽子看样子能回来了?” “您老这反应,可有点恐怖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陈无忌惊讶说道,就这点信息,这老爷子居然笃定张家的风波已经过去了。 张老哼了一声,“我是老了,不是死了,这点东西若是听不出来,我岂不是白活了这么大岁数?不过,你小子是不是又招惹上了裕德商号?”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呗。”陈无忌嘴角勾起一抹轻嘲,喃喃说道。 张老点头,忽然问道:“很郁闷?” “可不。” “没什么好郁闷的,就连百姓耕种几亩良田在有些人眼里都能变成不应该。你手里拥有的那些东西,直到现在才被人盯上,已经算是幸运了。”张老淡淡说道,“歇着吧,我去给你煮药。” “我自己来就好。”陈无忌站了起来。 让这老爷子给他煮醒酒的汤剂,好像有些不太恰当。 陈无忌跟着张老到了医馆的后院。 “迷魂香的方子可配出来了?”张老用火折子引燃了一堆松木渣子,慢慢添上了柴火,待火焰彻底升腾起来之后,这才将药锅放了上去。 陈无忌拿起一旁的斧子,顺手劈着柴火,“配好了,只是还没有试验是不是配合适了,最近没人让我练手。” “酒醒之后,给我试试,正好最近睡觉不太好。”张老随口说道,“既然你这么照顾我这个小老头,那就你自己熬吧,水开之后煮一刻钟便可。” “……好。” 张老配的醒酒方效果极佳,陈无忌喝完歇了约莫半个时辰左右,酒后天旋地转,脑子昏昏沉沉的感觉就消失了。 虽然口中还有酒气,可身体已经几乎感觉不到醉酒的感觉了。 他走到前方,将迷魂香的方子配了出来,拿给了又在外面眯觉的张老,“老爷子,药配的对不对,你扫一眼不就一清二楚了,何必再费劲去试?给您老用迷魂香,这要是传出去,我怕是有欺师灭祖之嫌呐!” 张老扫了一眼,“那就留着晚上我自己点,配的不错,分毫不差。” 陈无忌想说这老爷子一有空闲就睡觉,晚上睡眠不好,好像不算是什么毛病,完全在情理之中。 “爆竹还需不需要了?”张老忽然问道。 陈无忌摇头,“暂时不需要,但如果您老愿意多做一些给我备着,我也不嫌多余,说不定最近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裕德商号的那几个人到如今还在县衙大牢里关着,陈行远今日并没有提及此事,看样子石家和陆经略那边应该并没有什么动静。 “如果你有功夫能来给我看会儿铺子,把我的手艺学上几分,老夫大概就能腾出来时间给你做爆竹了。”张老笑呵呵说道。 “行。”陈无忌爽快答应了,“族里最近有些事情,等忙完这段时间我就过来。” 既然已经半承认了这位师父,陈无忌肯定得有点儿样子,这个师父不能只是嘴上认,还是需要实际行动的。 张老欣慰点头,话锋忽然一转说道:“裕德商号的事情不需要放在心上,在南郡石家还算是比较讲道理的。只不过家大业大了之后,总有些狐假虎威之辈,等裕德商号再次来人,你可以跟对方谈谈,若是价格合适,你们做的那买卖也未尝不可让他们往外卖一卖。” “您老出面说话了?”陈无忌轻声问道。 张老干笑了一声,“我只是一个老的都快动不了的老郎中,那是陆经略的生意,我能说得上什么话?只是凑巧,我对他们家稍微了解一些,只要他们理亏,你就没什么好怕的,安心做你的生意便可。” 第204章 硬着头皮 陈无忌择日不如撞日的跟张老学习了半日,看了会儿铺子,这才去了羊记铁匠铺。 直到今日,陈无忌这才终于知道张老为什么追着他不放,高低要让他当个弟子了。 张老的答案很简洁,只有两个字——省事。 陈无忌本就有中医根基,只是更侧重于邪修的路子,治病不喜欢正经的经方,更喜欢以偏方和针灸入手。 张老看中了这一点,又喜欢陈无忌的悟性,认为陈无忌再学几年他们这一派的路子,把他之前本就会的东西融合一下,完全可以挑起慈济斋的大梁,比小鱼更容易培养,这才有了之前的缘分。 陈无忌曾经自学中医,只是为了给自己和身边人治病,少花冤枉钱,少受一些冤枉罪,其实他一直并不喜欢当个医生。 但因为惊天雷和迷魂香这两个王炸级大杀器,他……卖身了。 如今不管他喜不喜欢,张老的这个弟子得当。 至于以后要不要挑慈济斋的大梁,另说。 万一在他的感化下,小鱼学有所成了,所有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羊记。 凌乱而嘈杂的打铁声早已成了这里的日常。 陈无忌在铺子外面和羊铁匠坐了会儿,了解了一下这几日铁锅的产量和卖的情况,然后……头秃了。 老羊和子侄们打锅的进度,完全赶不上卖的速度。 现在完全不需要陈无忌等人去挨家挨户的推销,百姓自发的就来了,如今除了亨通商行的单子暂时还积压一下,整个铺子没有一口锅是多余的。 城中百姓预定的锅已经排到三百号开外了。 “亨通商行那边还没有消息?”陈无忌问道。 羊铁匠摇头,“他们那个少东家还没有回来,不过这个单子他们是认得。之前他们派人又来过一次,还特意说了一下,锅给他们留着,但这事儿需要他们的少东家来了之后才能做主。” 陈无忌将泥炉上沸腾的茶壶拎了起来,给他和老羊倒了一杯,有些头疼的说道:“老羊,铁匠铺的规模我看怕是要再扩大一下了,进度还是有些跟不上。我最近又联系了一支商队,这有销路却没货,可是个大问题。” 羊铁匠刚要抓茶盏的手顿住了,“又……有?!” 他痛苦的咕哝了一声,“这银子挣得,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哀嚎。我明日派人回村,把那些老东西也拉出来干活吧,族中青壮没几个了。” 陈无忌点头,“不必担心会赔了,以郁南城的情况看,这东西不愁卖。我们目前占据着先手优势,至少能小赚一笔。” “哪怕后面出现了仿品和竞争者,我们也不至于短时间内就没了生意,我后面还有个营生,即便没了锅,大家也不至于没活干。” 羊铁匠摆手,“不是担心这个,远的不说,就最近这段时间挣得银子,他们得累死累活挣两三年,就算只能干一段时间也无所谓。” “你是大掌柜的没错,但这个买卖的风险不能让你一个人全担了。你要是这么干,你让我这张老脸以后往哪里去搁?” “还有,你的那份银子在我的匣子里都快长毛了,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要?别人的银子一直放在我那里,我心里不踏实,连晚上睡觉都得睁半只眼睛。” “这笔银子暂时不着急,你先把附近的铺子搞下来,把规模扩大,等下个月再说。”陈无忌说道,“账我也不看了,最近实在太忙,你看着来就行。” 羊铁匠黑着脸瞥了一眼陈无忌,“你这是在给我明目张胆坑你的理由?” “你不是那样的人。”陈无忌笑道。 就凭羊铁匠二话不说跟着他去砍人这一点,哪怕真的被他坑了,陈无忌也认了。 羊铁匠轻哼了一声,吸溜了一口茶水后说道:“你谈的商队需要多少口锅?城中百姓的我再压一压,先把商队的凑齐吧。” “百口。” 羊铁匠轻叹了一声,“真是要我这条老命,你回吧,我去打锅了过几日派人来拿。” “还有事。”陈无忌拦住了已经准备去干活的羊铁匠,“我打算开个酒楼,福娃有没有想法去我那里当个厨子?” “这事你问我作甚?”羊铁匠不解问道。 “他是你的人,我不问你我问谁去?你点头放人,然后顺带再帮我跟他聊聊,如果他同意,等我物色好酒楼,他就可以直接过去。”陈无忌说道。 羊铁匠摆手,“行了行了,知道了,赶紧滚蛋。” …… 傍晚出城之后,陈无忌又来到了三里铺。 不是他有多么想找秦斩红亲近,实在是这女人有些彪。 朝廷赏赐的千两银子秦斩红早上并没有给他,而是要他出城的时候再来拿,秦斩红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再明显不过了。 皇帝赏赐都没设门槛,到了秦斩红这儿反倒有门槛了。 陈无忌要是不在那夹缝里闯荡个个把时辰,这银子那虎女人肯定得克扣一段时间。 虽说银子放在她那儿,陈无忌也不介意,可作为一个身强力壮,距离力拔山兮也就差个九成几的英武青年,陈无忌也是有血性的,被一个女人老是强来强去,不可容忍。 这主次之别,他必须得扭转过来,不能让秦斩红继续猖狂。 苍茫的暮色中,陈无忌用棍棒敲开了秦斩红的闺房,一顿哐当哐当的动静之后,陈无忌带着千两巨款神清气爽的离开了三里铺。 今日战绩,依旧平手。 需再接再厉。 加上这笔银子,陈无忌的存款顺利突破两千两大关,已近两千五百两。 这样的身家和那些真正豪富比起来,也就是九毛之一毛。 可对于寻常百姓而言,陈无忌已绝对能算得上是有钱人了。 晚上,一家人吃过饭,霍三娘三人就排队去洗澡了。 然后一股脑全涌进了陈无忌的房间。 看到她们款款而来的模样和脸上含羞带怯的笑容,陈无忌脑子嗡的一声,完了,今日好像要栽。 在已经有三次的基础上,哪怕再加个一,都是一种负担。 可不能饱了外面的野花,却把家花晾在一旁。 今日这炕,他就算硬着头皮也得上。 第205章 神奇的角度 陈无忌很罕见的起晚了。 早上眼睛睁开的时候,外面光影已经照到了他的被子上。 “我怀疑夫君外面有人了。”沈幼薇的声音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陈无忌猛地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他昨晚说梦话了? “瞎怀疑什么,别乱说,无忌不过是累到了,最近的事情多。”霍三娘轻声说道。 听到霍三娘这维护的话,陈无忌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他和秦斩红的事情,其实瞒谁也不应该瞒着霍三娘的。 “姐姐,你就偏心吧。”沈幼薇不满的轻哼了一声。 “虽然最近的事情确实比较多,可,我们一起,按理应该很……刺激了,这可是夫君以前想尽办法都想要促成的。” “结果呢,夫君昨晚还是有些力不从心。我家之前有位嬷嬷说过,男人一旦有这种情况,肯定是外面吃的太饱了。” “我怎么没感觉到?红豆,你感觉到了吗?”霍三娘问道。 薛红豆没有说话,估计不是摇头就是点了点头。 “真有,夫君很明显的没有以前那么……强。”沈幼薇小声说道。 在这种事上,她也是个百无禁忌的,但听说这话的语气还是害羞了。 霍三娘说道:“其实,就算有人了……也正常。” 沈幼薇沉默了好一会儿,哀嚎了一声,“啊,该死的,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可姐姐,你就不好奇,夫君在外面的人是谁吗?” “快别说了,不知羞的小蹄子,这种事情也能随便拿出来说!”霍三娘嗔怪说道,“说的我这脸烧的厉害,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了,赶紧打住。” 沈幼薇嘻嘻笑了两声,“自家人嘛,说这种事多正常,没事的姐姐。” “我有事。”霍三娘没好气说道。 陈无忌坐在炕上,犹豫了片刻,决定开诚布公。 既然霍三娘她们已经有了怀疑,哪怕这个时代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可他也不想让这几个温柔的女人心里生了刺。 尤其是霍三娘。 下炕,陈无忌推开门,没有任何的铺垫,直接说道:“幼薇猜的不错,但这个事说来话长,不是我有意隐瞒,而是对方的身份比较特殊,是皇帝的亲信。” 霍三娘三人正在院中分肉,听到陈无忌的话,齐刷刷抬头看了过来,表情都有点儿懵。 “无忌,你,你刚刚说……那个女人是什么身份来着?”霍三娘难以置信的问道。 “你们前日刚刚见过。”陈无忌说道,“她是皇城司的官,我们两个之所以有关系说来更复杂。算是打了一架,人家没找我麻烦,然后成了现在这个关系。” 沈幼薇哇了一声,“夫君你好猛,皇城司的官你居然都敢打?” 她的父亲曾经也是京官,对皇城司自然熟悉。 也正是因为熟悉,沈幼薇才清楚陈无忌这一番话到底有多么惊悚。 那可是皇城司啊,清流的眼中钉肉中刺。 陈无忌无奈轻笑,何止是打了,连人家的身子都强夺了。 只不过这个实情他可不敢说,说了容易影响他在这三位心中的形象。 “这个事发展比较曲折,只能说我可能真的被运气偏袒了。”陈无忌说道,“本来因为她的身份,这个事我不太好说,可你们都怀疑了,我不说就不行了,你们应该知道实情。” 沈幼薇眯着眼睛,狐疑的看着陈无忌,忽然问道:“夫君,你该不会是被强的那个吧?” “怎么可能!”陈无忌立马喊道。 沈幼薇的眼神瞬间像是偷吃到了灯油的老鼠,“夫君,其实你不用说的这么大声的,我们知道你肯定不会,嘻嘻,那……被强好玩吗?” 陈无忌的脸色彻底黑了,“改天我让她来家里亲自给你们解释,总之,我绝对不是被迫的那个。” 虽然…… 秦斩红的瘾比较大,最开始确实是她…… 算求。 就是那个女人拿捏他的把柄以权压人。 当然,考虑到他在山上做的事情,人家这么做可以说已经非常的大度温柔了。 所以,错还是在他,这一点陈无忌无可否认。 在这件事上,他只能说庆幸。 “哇,夫君你昨天真的是被她吃干抹净了,所以面对我们力不从心了?”沈幼薇明亮的眼眸中泛着狡黠的光泽,笑嘻嘻问道。 陈无忌忽然间不想说话了。 女人太聪明了也不是个好事。 他闷声说道:“昨天是被我们新任县令给灌多了,喝了至少五坛酒,跟那没关系。说起来,有个好事必须得跟你们说一说,你们的夫君我,当官了。如今是府兵旅帅,手底下有一百户军户。” 转移话题,必须转移话题。 “无忌,真的啊?”霍三娘欣喜问道。 听到陈无忌当官,她打心眼里高兴。 当初的辛苦坚持,如今总算是盼来了花好月圆。 陈无忌重重点头,“朝廷另外还赏赐了纹银千两,我们家总算是好起来了。往后给你们的银子别省着,该花花,喜欢的衣服可劲儿往家里搂。” 沈幼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夫君真的是很厉害了,跟县令大人喝了五坛酒,还和那个女人干了至少一架,难怪有些力不从心。” “夫君前段时间一直在城里忙,是给那个女人帮忙吧?这个忙应该很关键,所以她在皇帝陛下面前美言了几句,这才有了给夫君的赏赐。所以,昨日夫君是去找那个女人拿自己的赏赐,然后顺带来了至少一顿是吗?” 陈无忌:…… 这一茬过不去了是吧? 猜的很准,下一次别猜了! 还反复强调至少一次。 这小妮子看样子往后得重点照顾一下,最起码不能让她因为这个事整天泛醋。 “别瞎猜了,这些事情比较机密,说出去我们几个小命都得悬着。”陈无忌沉声说道。 “今天的话,你们听听就好,一个字不能往外说,包括我这个小官是怎么来的。” 沈幼薇扬着下巴,带着几许傲娇说道:“我才没有那么蠢呢,姐姐和红豆在外面甚至连话都不喜欢说,更不可能说了。所以就放心啦夫君,你们昨日到底来了几次?” “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这个事情?”陈无忌有点崩溃。 她们好像并没有生气,但想事情的角度有些过于刁钻了。 沈幼薇气鼓鼓说道:“我要知道夫君真实的实力,这样夫君以后在外面再有了人我就能猜到了,嘻嘻。” 陈无忌:…… 好神奇的角度。 第206章 他是家主 陈无忌差点被沈幼薇逼疯了,最后只能谎报了一个数字,说了个两次。 若是说成三次,霍三娘她们虽然可能嘴上不说,但心里绝对得吃味。 在外面能吃三大碗,回到家却连一碗饭都吃不了,这搁谁身上都得难受,影响家庭和谐。 各种死缠烂打,终于得到了答案的沈幼薇满足了,笑的满脸狡黠,然后才将话题转移到陈无忌当官这件事上,张罗着要庆祝庆祝。 陈无忌有了官身,这是一件必须值得庆祝的事情。 虽然只是府兵的旅帅,连品轶都没有的不入流官职,但陈无忌是猎户,从猎户到府兵的旅帅,这是一条很难跨越的鸿沟,并不容易。 一个小小身份的转变,却是阶层的更换。 霍三娘三人张罗着晚上庆祝的大餐,陈无忌则炒了两大锅蝲蛄,唤来袁进士两兄弟,让他们分别送去了慈济斋、羊记,以及韩春深和肖玉姬。 午饭比较简单,炖的麂大骨。 吃过饭后,陈无忌带了袁进士两兄弟,推了一车昨日早就分好的肉,拉去了陈氏宗祠。 今日族中要商议家族大祭的具体流程,各家各户的男丁都会在祠堂碰头,陈无忌顺带把昨日早就分好的肉带了过来。 每家十来斤,具体是什么肉早已分不清楚,拿到哪样就哪样。 分肉之余,陈无忌顺带问了下族中有没有闲人帮他养一下牛。 相比于其他的生意,这个买卖很小,想要做出规模时间上更为漫长。 但陈无忌还是认为,在农耕社会,这是一件应该做的生意。 反正以他现在的家底,雇个人去饲弄那些牛也不算费劲。 他只是随口问了一句,结果族人们纷纷响应,近乎全员毛遂自荐。 他们生活都不太好,有个挣钱的营生谁也不想放过。 这倒是把陈无忌给难住了。 最后问了问陈不仕,挑了家里最困难的陈望祖。 陈望祖的爹叫陈无忧,和陈无忌同辈,年纪比陈无忌大一些。 这父子俩在面相上就是那种老实本分到了极致的人,随便说几句话就不好意思了,连说话的嗓门都大不起来,就更别说做其他事的胆子了。 “望祖,每月工钱一两银子,那几头牛我就全权交给你负责了,吃饱吃好。配种的事你去请教你泡子爷爷,你们俩去商量,钱别管,他肯定不好意思找我要这三瓜俩枣。”陈无忌揉了两把陈望祖头发散乱毛茸茸的脑袋,叮嘱道。 熊泡子恰好就在边上,听到这话眼睛瞬间立了起来,“我好意思,我怎么不好意思,你知道我给别人配一次得多少银钱吗?没有二百文我可不干,你小子居然就想这么给我抹了。” “有空就上家里来吃酒。”陈无忌淡淡说道。 熊泡子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变脸,“得嘞,有这句话这事包我身上,望祖这小子年纪太小了这事肯定不懂,我给你盯着。” 陈无忌淡笑,小样,还拿捏不了你。 陈望祖的年纪确实小,才堪堪十一岁。 但在农村,十一二岁已经算得上家里的壮劳力了。 就像他爹陈无忧,十一岁的时候已经成家了,次年就生的陈望祖。 在这个时代的十一、二岁少年少女,可不能按照后世的观念去看待。 陈无忧有些局促,“无忌,一个月一两银子是不是太多了?只是放放牛而已,给个一百文就差不多了。” “都是自家人,适当给高点。”陈无忌说道。 “我们陈家得想办法脱贫,先把肚子填饱了。后面如果有其他的活干,其他人也有机会,还是差不多的酬劳,我也不会偏心谁,一视同仁。” 陈不仕顺势说道:“无忌的意思你们应该都听到了?大家伙那天晚上毫不犹豫拔刀救人,无忌也不会忘了大家伙。他手里接下来可能会有许多活安排给大家,都是自家人,不讲其他的东西,不挑人的活一律从最穷困的家庭开始。” “我希望你们记住一件事,丰厚的工钱拿了,活得干的漂亮点,心更要忠诚。陈无忌,是我们陈氏的家主一脉,大祭之后,就是家主!我们陈氏的规矩,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记在心里。” 围在周围的陈氏青壮瞬间神色肃穆,原本弯着的腰一下子全都站了个笔直,眼神也变得沉穆而肃杀。 陈无忌看着这一幕,心里触动很大。 哪怕陈氏衰落了,可骨子里的那些东西,并没有丢。 这,依旧是曾经那个雄镇北郡,让异族不敢踏进中原半步的——陈氏。 “接下来什么安排?”陈无忌对陈不仕问道。 “分配人手,各司其职。”陈不仕说道。 “这个事我来弄,陈氏商队的人应该快要到了,你去谈这个事。另外,还需要安排一两个人代表你去跟商队。这人选,你顺带现在就定了,大话刚刚都说出去了,工钱就一视同仁吧。” “自家人还需要人盯着?”陈无忌疑惑问道。 陈不仕目光微敛,“毕竟我们不是曾经的陈氏了,主族衰落,支脉星散各地。人心虽然暂时还算比较齐,但难免会出现一些别有用心之辈,须知自古财帛动人心,该盯一盯。” “我建议你选陈力和陈无疑,这事不能按最穷的来挑人,陈力做事沉稳,陈无疑这小子胸中有点儿奸计,能应对一些场面。” 陈无忌心中了然,“那就定他们二人。” “陈力,陈无疑!”陈不仕点头,从人群中将陈力和陈无疑喊了过来。 陈无忌和陈不仕谈这个事的时候,并没有背着其他人。 陈力和陈无疑已经知道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陈无忌给他们要交代的东西也简单,账弄清楚,人安安稳稳回来就行。 工钱和陈望祖一样,都是每月一两银子。 其他人虽然眼红,但也没有说什么。 有陈无忌的许诺在前面,他们没有抱怨,反而期待自己成为下一个。 每月一两的工钱,可比那些大户人家的账房都高的多。 第207章 祖制 陈氏商队的首领是一个满脸匪气的家伙,看人的目光充满了挑衅性。 初次见面,他给陈无忌的观感非常不好。 尤其是当陈无忌拱手打招呼的时候,这家伙理都不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眼睛跟那探照灯似的上上下下把陈无忌一顿打量,眼神里的挑衅和轻视毫不遮掩。 “陈老三,你真要扶这个家伙当家主?这文文弱弱的哪有家主样。要我说,你就别按以前的老黄历办了,主脉这一摊子事你都挑了这么多年了,顺理成章的干个家主不就完了嘛,费这劲。”商队首领忽略了陈无忌,直接冲远处的陈不仕喊道。 他这话说完,陈不仕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陈山,我找你们来是为了生意,和家族大祭,不是让你来砸场子的。” “说几句实话而已。”陈山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膀子,“主脉都破落到这个地步了,还穷讲究那些东西,我看你也是闲的。这人呐,该认命的时候就得认命,你难不成还指望一个傻子再带着我们恢复祖宗时候的气象?” “闭嘴!”陈不仕怒喝一声,眼里已多了几分杀气。 陈山呵呵一笑,“行行行,我闭嘴。” 他的目光这才落到了陈无忌身上,故意用鄙夷轻视的语气问道:“家主,你想让我们带什么货?虽然你是家主,但是,生意归生意,有些事情我得说在前面。一切货物我们抽八成利润,毕竟货是我们运的,也是我们卖的,这没问题吧?” 陈无忌扭头看向了陈不仕,“你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捡出来的这种货色?” “他只是针对你。”陈不仕淡淡说道。 陈无忌点头,“有被侮辱到!” 他看了一眼陈山,“滚吧,我也丑话说在前面,我跟你这种东西不谈生意。家族大祭你们这一支也别参加了,主脉寒酸,招待不了你们这些势大的支脉。” “呵!”陈山抱着膀子嗤笑一声,“这就摆上家主的架子了?还想把我们从族谱里扔出来,你做得了这个主吗?” 嘲讽了一句,他冲其他人喊道:“喂,你们认这个小子吗?” 陈骡子等人没有说话,只是缓慢围了上来,眼神不善的盯住了陈山等几个支脉的人。 陈山一愣,“啧,一群昏了头的家伙,死祖制里算了。” 他冲身边的族人挥了挥手,“走走走,我们赶紧走,人家要打人了,好可怕,吓死我这个当爹的了。” “站住!”陈无忌沉喝一声,“进了祠堂都不跟祖宗打个招呼的吗?去,磕个头,赔个罪,我允许你们滚!” 陈山顿住了脚步了,眼神凶恶的看向了陈无忌,“你让我给谁赔罪?给你啊,啧,哪儿来的脸呢?你不怕被我给打死啊?你爹爹我杀过人的!” 陈骡子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围主脉的其他人,表情也瞬间变得古怪了起来。 杀人这个事,好像有人干的很顺手。 陈山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陈无忌已经扑了出去。 快如闪电般一拳、一肘,再狠狠来了一巴掌。 陈无忌动手的速度太快,以至于陈山差点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陈无忌的巴掌落在了他的脸上,他这才恼羞成怒的挥拳反击。 可陈无忌忽然拔刀了。 那刀出现的很突兀,陈山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陈无忌身上带了刀。 拳头刚刚挥出去,迎面一刀就落了下来,把陈山吓了一跳,连忙扯拳后退,“狗东西,你敢对我动刀!” “动刀?我还想要你的命呢,不是说杀过人的嘛,来,你先把我砍死我看看你的本事。”陈无忌神色冷峻,挥刀直逼陈山。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自然更难敌一刀。 陈山咬牙切齿,可根本找不到进攻陈无忌的角度,被逼得连连后退。 他带来的其他人想要上前帮忙,被陈骡子等人团团给围在了中间。 噗呲! 噗呲! 陈山身上先后挨了数刀,虽不致命,但应该挺疼。 把孩子都弄的龇牙咧嘴,脸色铁青了。 “跪下,要不然,我要你狗命!”陈无忌喝道。 陈山憋着一张青色的脸,牙齿都差点咬碎了,可他一双拳头连近陈无忌的身都办不到,更别说反杀了。 “这么要面子?那就死去吧,看的我厌烦!”陈无忌嫌弃的骂了一声,气势陡然一变,攻击的招数立马变得凌厉了起来。 噗通! 陈山跪下了,连忙喊道:“别,别杀我,都是自家人!” 在刚刚那个瞬间,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陈无忌真的想杀他的杀意。 他想不明白,这小子怎么敢的。 可却不敢赌。 “我没你这样的自家人,高攀不起,别给自己脸上贴金!”陈无忌拿陈山的衣服擦了擦刀上的血迹,冷冽而深邃的眼神瞥了一眼陈山,“不想死,就跪好点。” 陈山紧张的咽了口唾沫,讪笑着连连点头。 他怂了! 不怂不行,此刻看着陈无忌那双眼睛,他有一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后背发凉,浑身的汗毛都在瞬间立了起来。 他实在想不通,一个人前后的反差怎么可以这么大? 这真是同一个人?! 如果他知道陈无忌在山里都跟什么动物打交道,或许就能理解了。 和群狼玩游戏,跟山君做朋友,这本就是练胆魄的极限游戏。 陈无忌将擦干净的刀重新塞回了衣服里,对陈不仕说道:“你找来的人,你自己处理吧,我想我大概需要再重新找一支商队了。” 陈不仕的脸色很黑。 今天这个面子丢的,让他杀心大起,已经准备给陈山找个坟墓了。 “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忽然间变成了这个狗样子?先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说的好,我留你一条命,说的不好,明年今日我来看你!”陈不仕站在陈山的面前,缓缓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把匕首。 陈山被吓了一激灵,连忙喊道:“不是,等等,我就嘴贱了一点,真犯不着要命吧?老三,你别冲动,我……我就是觉得,我们现在要认命,别搞以前那一套了,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还守着旧制没必要。” “那你真得死了!”陈不仕森然说道。 “唾弃祖制,族谱除名,杖杀!” 第208章 商队的着落 穷困潦倒的主脉和干起了商队走路带风的支脉,这么一对比,主脉确实好像有些财不配位。 可陈山并不知道的是,他不在乎的事情并不代表别人同样不在乎。 兴复祖先的荣耀,这是主脉深埋在根骨血脉之中的信仰。 人虽然穷,可守着这座祠堂的精神从未衰败。 陈无忌能够看得出来,陈不仕原本压根没打算杀陈山,可陈山那一句认命吧,曾经的一切都是老黄历了,你们要接受自己现在就是苦哈哈的命运,彻底的激怒了陈不仕。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刀就送陈山归了西。 陈山的死去,让他带来的那几个同伴瞬间被吓成了呆头鹅。 他们毫不犹豫的磕头恳求,口中喊着祖宗,请求饶他们一命,然后把罪责全部都推到了陈山的身上。 陈不仕神色冷淡,“陈山之死,我自会向县衙禀报,祖宗规章,容不得这种破烂东西玷污。” 在大禹王朝的律法中,有一条非常照顾宗族的律法。 族规杀人,人证清晰,确认触犯族规,县衙不会追究,只会记录在案。 若被杀之人的家人报官,县衙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去维护族规。 这是宗族与王朝共治天下的弊端,但对于此刻的陈无忌而言,却是福利,有宗族和律法背书,他能做的事情会便利许多。 只是他现在需要重新找一支商队了。 自己组建商队,前期的投入和背后的风险太大,还不一定能成。 在大禹王朝干商队,前期可真是在拿命填经验,在王朝境内还稍微好点,无非也就是山贼马匪劫道。 可若是去了外面,随便一个地方都有可能让商队全军覆没。 大禹王朝的邻居们都不太好说话,也都非常习惯于抢。 “骡子,带他们下去聊聊。”陈不仕对陈骡子吩咐了一句,走到了陈无忌跟前,忽然轻笑说道,“刚刚,很有家主的威风嘛。” “有人都踩着我的脸想拉屎了,我不威风一点能行?”陈无忌没好气说道,“商队的事情有什么想法?自己人拉一支商队,风险太大,可若是找其他商队,风险同样不小,霜糖这东西是个能招惹麻烦的东西。” “继续用陈山这支商队怎么样?”陈不仕说道。 “陈山一死,他们也该老实了。我们再加派两个人,应当能镇住他们,让他们负责带路,给我们的人打下手便可。另外,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我们不至于丢了这支支脉,陈氏星散,人心早已变得驳杂,我们需要人手。” “要图大事,离不开可靠的人手。虽然我失去了一个私交还算不错的友人,但今天这个契机挺好,让我们可以顺理成章的收拢惠山支脉的人心。” 陈无忌哂笑一声,“我一直以为我们陈氏主脉和支脉人心都是比较齐的,你这老登儿给我吹的牛比是不是有点儿大了?” 陈不仕立马矢口否认,“我什么时候给你吹过牛?支脉只有两支跟我们走的比较近,其他的,若不出意外,恐怕都得有这样一个过程。” 陈无忌:…… 他可明明记得有些人曾经跟他这般说过。 堪堪青年,有些人就欺他老年痴呆了啊这是。 “继续用惠山支脉的商队我倒是没意见,但有个事儿必须得提前交代清楚,他们只有货物售出之后的分利,没有工钱。”陈无忌说道。 “以后可以看他们的表现给,做的好加工钱,做的不好立马从商队里面剔出去,你要收拢惠山支脉的人心,这事必须得让他们清楚。” 陈不仕点头,“这是自然,惠山支脉我会交代到位,商队的事你交代陈力和陈无疑。这二人一正一邪,我看看再加两个人手,应当无虞。” “最好谨慎一些,这可是我们陈氏以后的生财之路。”陈无忌说道,“我现在对你看人的眼光有些怀疑,那么浮夸浪荡的一个家伙居然成了你私交还算不错的友人,你是按照自己的性子挑的友人吧?” “哎!”陈不仕恼火的喊了一声,“差不多得了啊,这还没当上家主呢,就往死里踩我,多冒昧啊你!圣人都有走眼的时候,更何况我?” 陈无忌打了个哈哈,放弃了继续在这家伙心口上扎刀子。 给他留点儿面子。 经过陈骡子一番友好的交流,惠山支脉商队的几个人一下子变得乖巧可爱了起来,说什么都点头哈腰的听。 他们也重新选了一个领头的,是个看起来相对稳重一些的汉子,叫陈得福,名字取得也稳重。 陈无忌将他与陈力、陈无疑三人唤到了跟前,详细交代了一番商队接下来该如何运营,以及霜糖这个雷该怎么把它变成银子带回来。 在张家的事情了结以前,陈无忌一直信心满满的认为,他肯定能靠着这点手艺在商业上纵横出一片蓝图来。 可如今,他是半点不敢有这奢念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 铁锅这种复制起来那么简易的东西,人家都宁愿以权压人,不愿意稍微动动脑子。霜糖要是冒个头,说不准甚至会享受到惊天雷在郁南城中为万人眼热的待遇。 糖,可是实实在在的奢侈品。 麻烦的事情解决了,原本准备要做的大祭诸事忽然变得简单了起来。 陈不仕分配人手准备家族大祭需要用到的东西,以及各自负责的事项,陈无忌则熟悉自己的流程。 明日陈氏其他支脉的代表将会陆陆续续到达西山村。 后日,家族大祭正式开始。 陈无忌熟悉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后就回了家。 命途坎坷的霜糖,终于即将走上销售的道路,陈无忌也需要准备一些存货,并且筹划大批量制糖。 这件事没办法找别人,陈无忌只能将这个重任落在家中三个女人的身上,如果不出意外她们接下来也要有的忙了,既要操持酒楼的生意,还要把霜糖给兼顾了。 回到家中跟霍三娘她们说了说这个事,她们三个并没有为接下来的重任而发愁,反倒一个个跃跃欲试,整的还挺兴奋。 “听见干活这么开心?”陈无忌笑问道。 霍三娘眼神温柔,轻声说道:“无忌,我们也想当个有用的人。” 第209章 裕德商号的诚意 陈无忌正在家里玩泥巴的时候,两名差役带着一名斯斯文文,穿着考究,一身黑的男子忽然登门拜访。 “陈旅帅,这人是裕德商号二掌柜霍白。他带了石家的手书前来拜会了县令大人,大人无奈,只好派我二人将人带了过来。”一名差役将一坛酒塞到了陈无忌手中,低声说道,“这是大人托卑职带来的,县令大人说这是他自己酿的,请陈旅帅尝尝。” “这如何使得!”陈无忌还真受宠若惊到了。 只是当了个旅帅,这身份转变着实有些过于夸张了,县令大人居然给他送礼,哪儿论的野路子? “陈旅帅,我们只是跑腿的,您就算使不得也得拿着。”差役笑道。 “另外,县令大人说那日与陈旅帅喝的贼他娘尽兴,倒是把正事给他娘扔酒坛子里了,军户之事他自会安排,一定给陈旅帅挑长得俊,耐看还能打的。” “这是县令大人的原话,大人吩咐,务必原原本本转告陈旅帅。” 陈无忌:…… “县令大人为什么要给我挑长得俊,耐看的?” 这个挑人的标准,让陈无忌莫名有种被侮辱到。 那天,他好像并没有表现出好男风的意思吧? 差役尴尬一笑,“其实,县令大人的最初想说的是……好看,条儿顺的,后来又改成了这个说法。什么原因,卑职也不知道。” 陈无忌神色微呆。 这位秦大人是把选军户当成选什么了? “烦请转告县令大人,我不要俊的,耐看的,只要老实听话的便可。”陈无忌说着,一粒碎银子悄无声息滑进了差役的袖子里,“你们二位自己看着分一分,请你们喝杯茶。” 差役的脸上顿时露出了菊花一般的笑意,“陈旅帅太大气了,那你们聊,我们去那边歇一歇,有事您招呼。这老小子要是敢调皮,他竖着来的,我们横着抬回去就是。” “多谢,你们二位进屋先喝杯茶。”陈无忌招呼道。 “也行,那就叨扰了。” 陈无忌吩咐袁进士将两名差役带进屋先喝茶,他这才看向了斯斯文文,整个人看起来极端沉稳,站的犹如磐石一般的霍白。 “霍掌柜,久仰!”陈无忌拱了拱手。 霍白还了一礼,“不敢,二掌柜。” 陈无忌没有理会他刻意的纠正,继续问道:“不知霍掌柜今日屈尊纡贵,驾临寒舍是想做点什么?” 霍白淡笑,“陈旅帅不用这么戒备,我今日前来,并无恶意。商号有些下人不会办事,惹恼了陈旅帅,我今日为赔罪而来。” 陈无忌看了眼霍白空荡荡的双手。 你就这赔罪的态度? 豪门大户出来的下人,连赔礼道歉的态度,都有些大的吓人。 霍白注意到了陈无忌的眼神,微笑说道:“陈旅帅,我的礼不在手中,而在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不知陈旅帅能够给片刻时间,容我说一说。” “你说!” 霍白点头,“裕德商号的生意主要集中在大禹西南和西北两地,与各地坐商、豪商皆有密切往来。鉴于之前发生的一些不愉快,我们愿意以让利两成的方式,销售羊记的铁锅。” “也就是说,羊记的铁锅不管我们卖出的价位是多少,裕德商号只拿四成利润。若陈旅帅对于这样的分账方式不满意,我们也可以溢价一成收购羊记铁锅,有多少要多少。” 不等陈无忌说什么,霍白自信一笑,就接着说道:“陈旅帅对第一种方式或许不太放心,但按我们以往的经验,六成的利润应当比溢价收购赚的更多一点。” 陈无忌思虑着问道:“一口锅你们打算卖多少?” “不一定,穷人有穷人的卖法,富人有富人的卖法,但一般是从富人先开始。在那些富人都能吃上炒菜之前,穷人应该不会有机会买锅,这个时间至少会有一年。”霍白说道。 “如果你们真要合作,那就溢价收吧。”陈无忌说道。 霍白所说的第一种方案,他也能算的出来,肯定挣得更多。 但他不相信裕德商号,还是见现银更踏实一些。 “好!”霍白很平静的答应了一声,淡笑说道,“陈旅帅对我们商号看来还是心存芥蒂,不过,无妨,多合作一些时间陈旅帅一定发现,裕德商号只是有一些蛀虫,本质上还是一个非常值得信赖的生意伙伴。” “那就以后我多看看。”陈无忌不置可否,忽然问道,“这是你们主家的态度,还是你们商号自己拿的主意?” 霍白将双手揣了起来,“我们做下人的,怎敢拿这样的事情去麻烦主家?把蛀虫差点坏了一桩大生意这种事捅到主家面前,我怕都没机会站在陈旅帅面前说这番话。” 这话听听就行了,真假其实很难分辨。 不过,陈无忌也从侧面了解到了一点石家和陆家的态度。 他们在强夺和合作之间,暂时选择了合作。 “铁锅最近短缺,短期内跟你们合作不了,等半个月之后吧。”陈无忌说道,“你们耳目灵通,应当也知道铁锅在郁南城中现在挺火热的。” “自是清楚,那就半月之后,我再来拜会陈旅帅。”霍白拱了拱手。 陈无忌抬了抬手,“慢走不送。” 坐在院中喝着茶一直观察着陈无忌和霍白的两名差役,见霍白离开也迅速放下茶碗,提出了告辞。 这些人前脚刚走,后脚陈不仕就来了。 他进门一句废话都没有说,直接就说道:“无忌,收拾一下,晚上我们出去干点活,理由编好点,不要露出破绽。” 陈无忌一听他这口吻,就大概猜到了要干什么事,不禁打趣笑道:“终于舍得把你那些秘密给我展示一下了?” “你早就猜到了还好奇什么?”陈不仕说道,“往后连我这个举人都要被你指挥来指挥去了,哪能有什么秘密。” “打住,我可不敢指挥你。”陈无忌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你等会儿,我去找个理由。” “嗯。” 陈无忌进屋,拿了两捆惊天雷揣进麻袋里,又给霍三娘说了声。 至于理由,没有。 陈无忌只是告诉霍三娘,晚上有些事要去城里。 有具体的理由就等于谎,有沈幼薇聪明透顶的家伙在,指不定就露馅了,还不如什么也别说。 第210章 于瞎子的宝藏 深夜,却为山。 一轮皎月高悬清凉凉的夜空,将漫天繁星映衬的都失去了色彩。 虽是初一的月亮,可亮的有些过分。 月白如霜倾洒大地,没有遮挡的地方甚至连路都隐约能看的见。 陈无忌蹲在一处山坳里,侧头看着不远处亮着篝火的几间茅草屋。 在他的身边,陈氏主脉青壮齐聚,整整齐齐不缺一人。 今天晚上,不是个人战,而是一场团战。 “于瞎子手下我记得没几个人,犯得着动这么大的阵仗?”陈无忌有些诧异,低声对身边的陈不仕问道。 他总感觉今天晚上这一场战斗是陈不仕特意为他准备的。 “后日就是你继承家主的日子,我们主脉是什么成色,你心里也应该有所了解,今晚给你这个大家主长长自信。”陈不仕低声说道,“接下来,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需要看着就好。” 陈无忌暗道果然,他就感觉像是奔着他来的。 “好,那我就看着了。”他应了一声。 这些事情,陈不仕他们肯定早就干的熟稔了,根本没有他指手画脚的余地,他确实需要好好看看。 陈不仕微微点头,低喝一声,“动手!” 随着他一声令下,这些往日里老实巴交的农民,忽然化身成了最矫健的战士,他们在仅有月光照明的情况下,如猎豹一般迅速穿行在林间,分成两队直奔远处的茅草屋。 忽然,激烈的犬吠声响了起来。 山野寂静,那一声声猛烈撕咬的犬吠声格外洪亮,仿佛在耳畔炸裂。狗能在无数岁月里坐稳看家护院的宝座,所对应的可是真真切切的实力。 人声在茅草屋那边响了起来,有人喝骂着,有人喊着敌袭。 陈氏族人的进攻,被发现了。 于瞎子带的人都是边军逃卒,这一声声喝令,依旧带着军队的作风。 陈无忌走出了林子,也悄悄摸了上去。 陈骡子等人在却为山踩点多次,对于瞎子的情况按理肯定早就摸清楚了,应该早就有应对被狗发现的办法。 但陈无忌还是得做好没有应对之法的准备,随时准备支援。 在陈无忌靠近这座山的时候,战斗开打了。 零散的几支火把在密林间忽隐忽现,你追我赶。 片刻后,那几支火把悉数熄灭,狗叫声和喝骂声都消停了下来。 很突兀,好像一下子被人按了暂停键。 过了约莫一刻钟左右的时间,茅草屋周围亮起了成片的火把。 这个时候,陈无忌也已摸到了茅草屋旁边。 也清清楚楚的看到了火把下陈氏族人那一张张冷酷的脸。 他们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解决了战斗。 不出意外,应该是一路为诱饵,刻意吸引于瞎子,另一路半路伏击,把于瞎子和他养的那群狗都打了个措手不及。 陈无忌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果然没有我的用武之地,确实给我狠狠长了一波自信。” “这就是我们的秘密。”陈不仕淡笑了一下,说道,“我们这群人,从来没有忘记祖宗的教诲,没有机会那就找机会练兵,武道不可废。” 陈无忌被狠狠触动了一下,这就是有强烈信仰的宗族。 幸好这是自己人,而不是敌人。 若遇上这样一支敌人,绝对得糟心死。 陈骡子带着几个人从茅草屋里钻了出来,“晦气,就找到了八十两银子,还有一个大活人,其他啥也没有。这帮孙子,倒是藏了一堆女人的衣服,上面还写了名字,估摸着是抢来的。” “只有八十两?”陈不仕嘴角轻抽,“这与传闻相差太大了,再仔细找找,周围兴许有地窖。” “是。” “骡子叔。”陈无忌若有所思问道,“女人的衣服,什么样的?” “几乎全是亵裤、两当之类的玩意,放了好几口箱子。”陈骡子骂骂咧咧说道,“我冲进去一看那么多箱子,给我还整激动了,以为里面装的全是金银财宝,结果一打开,一股胭脂水粉的味道就冲了出来,玛德。” “别找了,估计没什么金银财宝了。”陈无忌说道。 “为何?”陈骡子疑惑问道,“我们这段时间狠狠了解了一下,于瞎子应该是真的藏了一批宝藏的,传闻不是假的。” 陈无忌搓了把脸,有些郁闷的说道:“于瞎子的金银财宝,估计就是那几箱子女人的衣服。不出意外,那应该是他们找过的女人,找一个收藏一件,上面还写了名字,如果字体不一样,那肯定就不是抢来的,而是他们花钱找的。” “而能让他们把衣服收藏起来以便回味的女子,估计找的还是勾栏里面有姿色,有点儿名气的,譬如头牌、花魁之类。且睡的时间不会太短,只是玩一下,找的女人多了,他们肯定记不住,至少得是在那女人房间里住了一两天这种。” 陈骡子的表情呆滞了,“这孙子他娘的什么狗德行?收藏女人的衣服,拿那玩意有什么好回忆的?有想法了就去找啊!” “不过,那些衣服上的字体确实不一样,有的还是画的符号。” 陈不仕等人也有些错愕,明显没想到这件事背后居然还有这样的隐情。 “癖好。”陈无忌说道。 “你们有谁去过勾栏的,可以大概估计一下在里面住两天需要花多少银子,然后数一数里面的衣服,大概就能估算出于瞎子藏了多少钱了。” 没有人说话了。 这件在文人雅士眼中视为雅事的事,对于这些老实巴交的汉子而言,反而是个丢丑的事情,哪怕去过,明显谁都不想承认。 陈无忌笑了笑,“十两够不够?” 陈骡子看了看左右的人,摇了摇头,“我觉得,可能差点儿。” “二十两?” “应该差不多,但找花魁之类的可能还是有些悬,就按二十两算吧,我进去数数。”陈骡子扭头又钻进了左侧的茅草屋。 片刻后,里面忽然响起了陈骡子的哀嚎声。 “天杀的狗东西,这孙子居然在勾栏花了近万两!狗东西啊,这个狗东西啊,一万两你够找多少个女人了?你往青楼花!玛德,劳资要把你千刀万剐,气煞我也!” 第211章 山上捡个经略使 于瞎子的宝藏,不只是让陈骡子破防了。 听到这个数字的瞬间,陈无忌等人无不破防。 一万两啊! 够干多少事了! 可于瞎子这孙子居然全花在了勾栏,撒在了娼优的肚皮上。 简直该死! 他哪怕只是拿出一半,他们那群人都能给自己买一个合理合法的身份,彻底洗白,然后还能娶三妻四妾,过上优哉游哉的富家翁生活。 这日子不美吗? 虽说衣不如新,妾不如偷,隔三差五换口味确实挺刺激。 但陈无忌还是不能理解。 于瞎子这群人很明显就是边抢边玩的作风。 抢一把,然后去勾栏狠狠潇洒一段日子,然后接着抢。 什么狗屁宝藏,这兴许就是于瞎子自己散播出来的谣言,说不准这帮孙子把他们自己当诱饵了,吸引别人上当,然后反抢。 陈无忌一群人挤在有些漏风的茅草屋里,看着地上那几口大箱子,脸色一个比一个绿。 衣服都很性感,其中绝大多数还是真丝的。 “你们谁要是感兴趣,把这些衣服拿出去卖了吧,兴许能换个几十、上百两回来,这可都是材质上佳的衣服。”陈无忌幽幽说道。 “我们刚刚算的可能保守了,这种材质的贴身衣物在勾栏里好像不是谁都能穿的上的。” 陈骡子忽然哀嚎一声,“直娘贼,我忍不了了,我得出去把那孙子再剁一遍,真是气死老子了。” 他怒气冲冲的冲出了茅草屋,大概率真的去鞭尸了。 陈无忌没有理会陈骡子的忽然发癫,跟陈不仕走进了右侧的另外一间茅草屋。 这个屋子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几条凳子。 以及,一个被绑起来的男子。 陈无忌看了那人一眼,就拉着陈不仕退了出来,“这人怎么弄?” “今天我听你的。”陈不仕说道。 陈无忌无语,“什么听我的听你的,商量着来不行?这人是个官。” “我也看出来了,他穿的官靴,或许还不是一个小官。”陈不仕说道,“以后的事情我们可以商量着来,但今天,我听你的。” 陈无忌:…… “杀了吧,人是于瞎子掳来的,或许早死了,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陈无忌不假思索说道。 陈氏族人现在干的是山贼的勾当,任何一点风声透露出去就会要了阖族人的命,陈无忌赌不起他人的仁慈,也不能有任何的恻隐之心。 “好。”陈不仕答应的很干脆,没有表露出丝毫自己的态度。 二人再度走进了茅草屋。 被绑着的男人抬头看向了陈无忌和陈不仕,“你们用不着杀我,我是在朝中得罪了人被贬到这里来的,留我一条命,以后我们或许还有合作的余地,如何?” 陈无忌神色微变,这个人好敏锐的洞察力,居然这么快就察觉到了。 干笑一声,陈无忌说道:“你是官,我们是匪,这救命之恩我怕担不起,万一你觉得我们玷污了你的官声,岂不是遭了无妄之灾?” “我早已没有什么官声,甚至性命都在旦夕之间。前不久匈奴再度大举寇边,朝廷决议抽调岭南边军以应对,没有了边军的岭南六郡就是西南夷嘴边的肥肉,你们饶我一命,让我给三官郡的百姓想想办法。”男子凄然一笑,摇头感叹了一句,“蝇营狗苟欲我断大禹社稷呐。” “朝廷欲舍弃西南六郡?”陈无忌沉声问道。 这个消息,无异于石破天惊。 失去边军这道防护,早就蠢蠢欲动的西南夷必然会大举进犯。 这片土地,放弃容易,可想要再度夺回来,难如登天。 神仙岭这一道天堑,实在是太高了。 男子眼神微亮,“看样子,我们能聊到一块儿。这并不是朝廷的意思,而是阮相一系的手笔,他们早在去年就提及过此事,被陛下斥责作罢。” “近日匈奴进犯,他们旧事重提,将调遣周将军坐镇岭南,抽调其余边军北上抵御匈奴。我多了几句嘴,所以就有了你我今日在这里见面的机会。” “不妨先认识一下,老夫杨愚,三官郡经略使。” 陈无忌搓了搓牙花子,“您老还是一位经略使,这让我更难办了。” “我觉得你没有什么难办的,你们不是那种滥杀无辜之人。”杨愚非常笃定的说道,“我做官不行,但看人的眼光一向还不错。” 陈无忌沉吟着,目光很随意的落在杨愚的身上。 三官郡经略使,地方实权大佬,若真能结个善缘,也算不错。 可,怕的是万一…… 陈无忌忽略了杨愚那些没什么用处的夸赞,转而问道:“你说的那位周将军,我似乎听说过,是个中立派,很善于打仗对吗?” “你的消息很广泛,确实如此。”杨愚颔首。 陈无忌问道:“朝廷既然派遣周将军前来,岭南六郡的局面应该不至于太过于糟糕吧?” 杨愚听到这话,白净的面皮忽然一阵抽动,怒不可遏的喝道,“可他们要夺了周将军麾下兵马,仅带五千亲兵南下。哪怕周将军再如何能征善战,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如此广袤的六郡土地,仅靠五千兵马如何守得住?” 这不是陈无忌第一次听到关于周将军和岭南六郡的消息了。 先前张关氏和张秀儿在供词中就曾经说过此事。 只是不一样了。 那时,张关氏所说的是,张明远等人要和羌族合作给周将军布局。 看样子张明远一死,阮相一系立马改变了战术。 但他们最终的目的,还是要让岭南六郡脱离朝廷掌控,让这位周将军死在这里。 北方匈奴大军压境,西南诸异族蠢蠢欲动,可他们居然要在这个时候反过来帮异族,甚至为了自己的利益,把山河都压在了赌桌上。 这一刻,那位阮相在陈无忌的心中和一个人无比清晰的对标上了。 国之奸贼——秦桧! 陈无忌回过神来,幽幽说道:“他们这不是为了保六郡,而是要让周将军死吧?至于吗?” “至于!”杨愚的答案非常肯定。 “周将军因为中立派才一直屹立至今,可也因为他是中立派才被阮相一系忌惮,只要不把周将军和他的兵分开,他可称无敌!” 第212章 聊胜于无 国贼这两个字在任何一个华夏人的心中,比外寇更厌恶。 忍受不了一点。 要不是现在实力有限,陈无忌都想搞个真理去跟这位阮相好好聊聊了。 “杨大人打算到了三官之后怎么做?”陈无忌问道。 三官郡是南郡的邻居,位处南郡西南,他们是直接和羌人接壤的。 陈不仕有些诧异的看了陈无忌一眼,聊的话题稍微有些偏了吧? 问这位大人上任之后做什么有什么意义? 杨愚显然早已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也没有想要瞒着陈无忌的意思,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就说道:“我要编练府兵,设烽燧,随时注意西南夷诸部的动向,然后不择手段搞银子。银子搞到手,就去跟那些西南夷做生意,买他们的牛羊,然后招募壮勇,征兵。” “岭南六郡虽然混乱,但却多豪富巨族,只要给我两年时间,这些事情我都可以办到。只要岭南六郡不乱,周将军不死,这根刺就会一直卡在阮玉昌那群孙子的喉咙里。” 他的答案,听起来像是个办实事的官。 陈无忌蹙眉问道:“其实我有个事情一直有些不解,阮相一系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放弃岭南六郡,这六郡舍弃了对他们而言好像也不是好事吧?” “此事我并不清楚,但传言中有一种说法是,阮相一系和西南夷多部暧昧不清,利益往来无比密切。也许,阮相一系想要做些什么事情,譬如借兵之类,岭南六郡就是让给西南夷的利益。”杨愚说道。 “不过,这些都是传言和我自己的猜测,具体的目的谁也不知道。” 陈无忌恍然,“杨大人猜的很有道理,听着确实令人生气。” “小友,我们都已经聊了这么多了,我这条命,能不能聊得下来?”杨愚问道,“我怕死,但其实若只是我这条性命还犯不着让我杨愚求饶,可我想要留着这半条残躯为三官郡,乃至于岭南六郡的百姓做点事情,最不济也要亲眼看看这个王朝到底能不能扛过这个坎。” “能聊。”陈无忌轻笑,“但杨大人该留点东西。” 他决定把人放了。 没有其他的原因,就为杨愚说的这番话。 哪怕杨愚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事后找他们的麻烦,陈无忌也想赌一把。他们本就是跨越了百十里路干的这一票,杨愚作为三官郡的经略使想要在南郡找到他们这些人,应该也不容易。 杨愚愣了一下,“我离京之时,身上就带了二百两银子,以及两位仆从,银子还剩了八十多两,全被那些贼寇给抢走了,如今……身无分文。” “说句不好意思的话,我还打算等会腆着脸跟小友借点儿盘缠。” 陈无忌:…… 他忽然间有点儿晕。 折腾了大半宿,居然干了件赔本买卖。 于瞎子这个狗东西,他这是把钱花的一个子儿都不剩了,然后顺路碰见了就任去的杨愚,这才又搂了一笔。 好像还都没来得及花。 陈无忌头一会儿因为一个人的作风问题而气的肝疼。 该死的玩意! “我要你的私章!”陈无忌黑着脸,闷声说道。 杨愚被陈无忌的眼神弄的心里有些发慌,“私章没问题,我有。盘缠,我就不借了,我顺路讨点儿吃喝也就到了,已经不远了。” “你觉得我在生你的气?”陈无忌眼皮重重一抬。 “不是吗?” 陈无忌将牙关咬得咔咔作响,恶狠狠说道:“我们听闻于瞎子在山上藏了数万两,自羌地奔袭数百里而来,结果抢到了八十多两银子,和几箱子女人的贴身衣服。然后,你告诉我,那八十多两还是你的,杨大人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开心一点?” 杨愚愣了一愣,忽然破口骂道,“世上怎有如此孽畜!” 陈无忌一刀劈开了杨愚身上的绳索,毫不客气在杨愚身上摸索了一遍。 确认他身上只有一枚官印、两枚私章以及一些文书之外,这才拿了一枚私章,将其他的东西还给了杨愚。 “就有劳杨大人天亮之后自己下山了,我们这些人送不了。”陈无忌想了想,从身上又摸出五十两银子塞给了杨愚,“省着点花应该够了,这是我私人给你的,我们这么多人来回近千里,总要弄点东西回去。” 杨愚无比感激的拱了拱手,“小友的恩情,老夫铭感五内,日后若有难处,可随时来信。只要老夫没死在途中,往后应该还是能帮到一些忙的。” “我知道小友对我说的话还是心存怀疑,不要紧,这是应该的。你不是匪,但却行的是匪事,救官确实犯忌讳。” 陈无忌嗤笑了一声,“杨大人说话过于绝对了,再会。” 这老登的洞察力有些恐怖,多的话不能再说了。 陈无忌没有再多逗留,给陈不仕使了个眼色,两人出了茅草屋。 离开一些距离后,陈不仕终于憋不住问道:“你信他的话?” “信!”陈无忌点头,“其实我看人也不错,这个官,不像个奸佞。” 陈不仕轻笑,“你这个年纪就夸自己的眼力见,怕是有些自大啊。” “谁叫你夹着菊花一个屁都不放的?你不说我当然只能自作主张了,招呼大家撤退吧,今日这买卖赔大发了。”陈无忌低骂道。 陈不仕有些茫然,“什么叫我夹着菊花不放屁?” 他对菊花这个词的理解,就是菊花。 陈无忌嘴角轻抽,“随便瞎说的,不必在意这个。” “我感觉你小子没憋好屁。其实,我跟你的意见一致,我也觉得这个官应该是个好官,起码也是个为百姓着想的官。”陈不仕说罢,用手指打了个高亮悠长的呼哨。 很快,散落在周围的陈氏族人纷纷举着火把围拢了过来。 “老三,无忌,还是有些好东西的,看,我们发现了什么?”陈骡子抱着两坛酒兴冲冲跑了过来,他又高兴上了。 “虽然聊胜于无,但也好歹给了我们一点安慰。”陈无忌说道。 有点儿,总比没有好。 “还有几十袋白米和白面!”陈骡子喊道。 第213章 财大气粗 在茅草屋的不远处,有一座被杂草遮掩的地窖。 下面存放了大量的酒水和白米、白面,以及少量的蔬菜,这应该是于瞎子等人存放生活物资的地方。 他们不可能经常下山,囤积物资是必须的。 这帮人有钱就乱花,但日子过的倒是真滋润,吃的全是好东西。 白米白面的价格现在在郁南城都快涨到天上去了,有钱人看了都摇头。 “搬,搬完立马撤!”陈无忌吩咐众人道。 有些人今天晚上打定主意要当个夹死菊花的哑巴,这指挥权自然而然就落在了陈无忌身上。 族人们对这事也都清楚。 今天晚上不只是让陈无忌看到他们这些人的实力,同时也是让大家看看陈无忌的本事。 一袋袋的粮食、一坛坛的酒水被以接力的方式运出了地窖。 随即搬酒的搬酒,扛粮食的扛粮食,一群人迅速撤退,消失在了却为山茫茫月色之中。 杨愚站在茅草屋的前面,半弓着身子,鬼鬼祟祟的盯着陈无忌等人彻底走远了,这才一边捶着腿一边下山,“这小子,是个难搞的啊,世道看样子是真的要乱了,这种人物蹦跶出来,他娘的能是好事?” …… 陈无忌等人一路避开村庄,走山野小道,在天快要亮起来的时候,回到了西山村。 对于这些为数不多的战利品,陈无忌原本没想着做主。 这流程他不熟悉,也不知道陈不仕他们往日里是怎么做的。 结果陈不仕和陈骡子依旧把菊花往死里夹,就是不说话。 陈无忌无奈说道:“这种事你们早就有经验了,以前怎么做的现在继续怎么做就是了,非要让我打破已经成熟的经验,试个错干什么?” “你先说,说完我们再商量。”陈不仕说道。 陈无忌:…… 看了一圈周围的族人,他无语说道:“都自己扛回家,就这么决定了。” “这么草率?”陈不仕讶异问道。 陈无忌轻笑,“不然还能怎么弄?” “回去酒水想喝就喝,白米白面关起门来吃几顿好的,别让人知道就行。城中白米、白面的价格都到什么程度了,大家要是明晃晃的吃,难免惹人怀疑,藏着点,叮嘱家人也别到处炫耀。要是实在担心管不住嘴的,那就先藏起来,暂时别吃。” “要我做主,那就是这么个做主法,你们正常怎么弄的?” 陈不仕这才说道:“每人分一部分,余下的全部入库。” “山里?” “嗯。” 陈无忌想了想,“这一次就算了吧,白米白面禁不住放,让大家改善几顿。明天我拿一些银子,等粮价降一些之后,可以采购一些经久耐放的黍米、大麦,一千两买的黍米应该足够我们这些人吃一两年了。” 陈不仕眼睛猛地一张,“你想拿一千两买粮食?日子不过了?你小子这段时间已经挣了这么多了?” 陈不仕震惊三连问。 陈无忌做的事情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基本上都清楚。 其实,他也默默算过陈无忌最近挣了多少银子。 但他计算的结果是,撑死了也就五六百两左右。 哪曾想这小子现在抬手就是千两。 他能拿出这么多,肯定还有一些余头。 陈不仕算的很仔细,可他并不知道的是,陈无忌最近偏财捞了不少。 仅是皇帝的赏赐就有足足千两。 陈无忌现在的身家,在不包括铁锅分利的情况下已有两千六百两左右,要不然他怎么敢这么财大气粗? “放心,我不会把家底都掏干净的,我想让大家过好点,可没想着把我自己给饿死。”陈无忌淡淡一笑,“三叔,我只能说你这似乎有些不行啊,事情搞得这么大,千两银子的家底居然都没落下。” 陈不仕脸黑了,“上一边去!” 他刚刚还想夸赞两句,现在却恨不得给陈无忌来两刀。 这小子,气人太甚! 陈无忌笑着摆了摆手,“那就这么定了,剩下的事你们处理,我回家了。” 他拿的东西不多,就扛了一袋子白面、抱了一坛酒。 正好家里的白面吃完了,有这一袋子,应该又能吃一段时间带糖的烧饼,霍三娘嘴上说着太奢侈了,可她们三个对那种饼子还是喜欢的厉害。 那种饼子对于陈无忌这种在现代社会把嘴养的极度叼的人,有时候都会怀念一下,在大禹王朝,就是绝对的降维打击。 往后酒楼开起来,这种饼子或许都能当个主力。 霍三娘她们刚刚起床,正在井台边上洗漱。 看到陈无忌忽然进门,把三个女人都弄的一怔。 “无忌,你今日怎这般早?”霍三娘诧异的问着,目中带着几分担忧,把陈无忌上上下下看了两遍,直到确认陈无忌身上没伤,眼神这才温和了下来。 “事情忙完就回来了。”陈无忌说着,走进厨房将带来的面和酒放了下来,“红豆,你过来一下。” 薛红豆有些愣神,脚步温吞吞的走了过来。 沈幼薇三两下将头发往上一盘,兴奋喊道:“红豆,夫君要给你开小灶呢,快,步子迈快点。” “大清早的又发癫。”霍三娘没好气的嗔怪道。 沈幼薇嘻嘻哈哈笑着,跟上了薛红豆,口中一边喊道:“姐姐,夫君肯定是昨晚受什么刺激了,迫不及待的想在红豆身上练练。” “这种事无忌应该第一时间找你,找红豆做什么!”霍三娘揶揄说道。 沈幼薇嘴角忽然一瘪,“也许夫君觉得我太放的开了吧……” 薛红豆听到了沈幼薇打闹的话语,走进厨房,轻轻掩上房门,就准备脱裙子。 看着那乍然浮现的雪白肌肤,陈无忌连忙拦住,“干嘛?跟你说点事,办那种事我把你喊到厨房做什么?” “哦……” “你的事情解决了,以后没什么可担忧的了。你往后要是再给我要死要活整唯有一死可解千愁这种把戏,看我怎么收拾你,听见没有?”陈无忌吓唬说道。 薛红豆猛地抬头,“解决了?真解决了?” “首级带回来怕吓死你,但,没有骗你的必要。”陈无忌说道。 “多谢老爷成全,我以后会乖巧的。”薛红豆嘴角抿着笑意,虽然她极力的控制着,但开心的模样根本藏不住。 第214章 宗族 西山村陈氏的家族大祭持续了整整两日,终于结束了。 在这两天里,陈无忌脸都差点笑麻了。 陈氏支脉的数量比主脉的户数都多,这些人有些在外面混的风生水起,有些跟主脉一样穷困潦倒,但在祭祀祖宗这件事上他们都表现的足够敬重。 除了为数不多几支依附了其他大族,如今瞧不上陈氏的支脉没有到场之外,其他的支脉基本上全都到齐了。 各支脉派来的代表有多有少,多则十数人,少则三五人。 陈无忌这两日除了主持活动之外,剩下的时间都是在迎来送往。 自从家族大祭开始当日,陈力一嗓子请家主上表,陈无忌这个陈氏当家家主的身份算是彻底的坐实了。 只不过有些糟糕的是,好像并不被大家认可。 那些支脉的人来的时候满脸笑意,可在陈无忌家中一坐,脸色就都不自然了,似乎没想到他们的家主现在穷到了这个鬼样子。 主脉没落,发生这样的事在陈无忌预料之中。 可绝大多数支脉都表现出这个样子,陈无忌就有些不爽了。 在一个宗族观念深入人心的王朝,他们表现出这个样子,多少有些不应该,这可不是后世。 因为这件事,本来有些疲乏的陈无忌特意找到了在祠堂正忙叨扫尾事宜的陈不仕,“支脉的人对我这个家主看样子很有意见?” “意料之中。”陈不仕拎了一坛酒,冲陈无忌歪头示意了一下外面。 两人走到外面,在祠堂门口的大石条上坐了下来。 陈不仕打开酒封,仰头猛灌了一口,这才嘴角带着三分凉薄嗤笑说道,“我们主脉现在不管是谁做家主,他们都会有意见,这不是针对你,而是针对我们整个主脉。” “他们看样子是想改祖制?”陈无忌问道。 陈不仕点头,将酒坛子递给了陈无忌,“是,这一次来了二十八支支脉,有二十一支或隐晦、或直接的给我提过这个事情。想的倒是挺美,还想自己上去,他们也配?” “只要我们主脉还有一个人在,他们就变不成主脉,也当不了我们陈氏的家。” 陈无忌屈起右腿,仰头灌了一口酒。 清冽的酒水滑入喉咙,片刻后一股浓烈的桂花香味在口中炸裂开来。 陈无忌有些惊喜,“这酒不错啊!” “给祖宗喝剩下的,当然是好酒,这可是大名鼎鼎的桂花美酒。”陈不仕说道,“这酒,寻常可喝不着。” 桂花酒,大禹祭祀最高规格用酒。 “没事多惦记惦记怎么搞银子,这酒以后就能给你当口粮了。”陈无忌笑着打趣了一句。 陈不仕摆手,“搞银子以后是你这个家主的事儿,我接下来只负责杀人,劳资要当一个无情的刽子手,为我陈氏撕开一条血路。” “一般这么吹牛逼的人,都没什么真本事。” “滚一边去,不能说就别说话了!”陈不仕忽然间炸了。 陈无忌哈哈笑着,将话题重新拉回正轨,“既然你要当刽子手,那就先从家族内部开始吧。这些人是人是鬼总要先分清楚点,我们以后才好做事。” “嗯。” 陈无忌将酒坛塞回陈不仕怀中,幽幽说道:“其实要我说,家族这些人也不是非要不可,与其浪费心力跟他们纠缠,倒不如在外面多找几条门路。这郁南城,好像多的是人才。” 这话,陈无忌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说。 陈不仕是个家族观念非常重的人。 那种重视的程度,远不是陈无忌这个现代的灵魂可以理解的。 但说一句比命还重,绝对给陈不仕说轻了。 陈不仕豁然看向了陈无忌,“无忌,你现在是家主,这话我们其他任何人都可以说,但唯独你不能说。” 陈无忌暗道一声果不其然,带着几分自嘲说道:“这不是刚当上家主,还不熟练嘛,先说说,以后就不用说了。” 弄清楚这内里的情况,他也就知道往后该怎么做事了。 “无忌,我懂你的意思和想法,但祖宗的基业不能丢在我们这代人手中。”陈不仕严肃说道,“他们所有人都可以放弃陈氏,只活自己,可你这个家主和我们主脉不可以。” “那我提几个条件总该可以吧?”陈无忌问道。 “你说你的。” 陈无忌神色肃然,看着陈不仕沉声说道:“家族里这些人是人是鬼弄清楚就可以,但我们不能求到他们身上,更不能放低主脉的姿态,去跟他们谈所谓的家族大义,谈合作。” “等主脉昌盛,你现在费尽心机要做的事情会变得非常轻易,他们会上赶着求上门的,到时候主动权就会落在我们的手中。” 陈不仕沉默了好一会儿,“可我接下来想做的事情,需要人手。” “你又瞒了我什么?不是,你这个老登儿心思咋这么多?山里的事情还没跟我讲清楚,你这又开始了?”陈无忌喊道。 陈不仕摸了摸鼻尖,干笑一声,“喊什么喊,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嘛,不是不告诉你,是还没来得及。” “那你现在说!”陈无忌说道。 这老小子一点都不老实。 陈不仕干笑,“杨愚先前所说的话你也听清楚了,朝廷要放弃岭南六郡,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坐以待毙。” “我意,支脉最大限度动用自己的力量,搞兵器和粮食。如果有朝一日西南夷大军进犯,而朝廷真的放弃了岭南六郡,他们迅速向南郡汇聚。” “届时凭借我这些年攒下来的积蓄,以及神仙岭这座天然屏障,我们起码有立足之地。主脉加上支脉,至少能有三千青壮,足以自保。” “祖先当初选择岭南有很多的算计,主脉落户神仙岭下,他们看重的就是神仙岭。三十六支脉分散岭南六郡,也是散做满天星,聚成擎天塔的意思。” 陈无忌半晌无言,“嗯……你的想法,还是很稳妥的。就是我有个小小的问题,你觉得这话,说给他们听,他们……信吗?” “我会让他们相信的!”陈不仕重重说道。 他扭头看了一眼陈无忌,轻笑了一下,“不要把我想的那么迂腐,我生来就没学会死乞白赖求人,劳资,要脸的。我更喜欢强按倔驴低头,我让他怎么做,他就得怎么做。” 第215章 大家主 强按倔驴低头这件事,很危险的。 尤其,他们现在所面对的可不是一两头倔驴,而是一群。 陈不仕还没有开始做,陈无忌已经预料到他的前路到底是怎样的重重险阻了。 可劝不了。 此刻呆在他身边的这位,也是头倔驴。 宗族的观念,在他的心中如天一般大,说再多的东西只是徒劳。 “那就把你的刀磨得锋利一点,别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折在了自己人手里。”陈无忌不放心的叮嘱道。 “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天下辽阔,如果碰壁真的严重,那就别硬着头皮非撑着那一口气去撞南墙,退回来,没人会笑话你的。” 陈不仕喝着酒很随意的摆了摆手,“知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傻,别像老妈子一样念叨了。我们一直过的,是在夹缝里刀口舔血的日子,早踏马习惯了。” “搞得好像我愿意啰嗦一样。”陈无忌轻哼了一声。 没良心的玩意,还嫌他啰嗦了。 陈无忌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多的尘土,“走了,应付了两天的魑魅魍魉,脑袋都差点给我干抽筋了,回家补觉去。” 陈不仕眯着眼睛,摆了摆手,仰头一脸享受的晒起了太阳。 近日来,都是晒得人脑壳发昏的大太阳。 大概只有对阳光喜欢到丧心病狂的人才会乐意一直这么晒。 陈无忌回到了家中,袁进士两兄弟不知从何处弄了一些石板,正在铺外院。 他们两个跟着陈力学到了一点东西,干的居然有模有样。 “无忌哥,外面的院子一到下雨天就泥泞的不行,我跟秀才最近没什么其他的事,挺闲的,就跟大夫人说了说,抽空我们自己把院子拿石板铺了,大夫人同意了,方才也看了,说还行。无忌哥,你看……这行吗?”袁进士看到陈无忌,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这小子还局促不行了。 陈无忌不在,他们就把这事儿给办了,这是生怕陈无忌不高兴。 “挺好,不过这活不着急,你们慢慢干。”陈无忌说道。 这些石板肯定都是从河道里搬上来的,陈无忌担心这俩小子为了赶进度累出个好歹。 看到陈无忌没有责怪,袁进士的脸上才有了笑意,咧着嘴憨憨一笑,“无忌哥,我们手艺不好,确实干不快,不过有两三天差不多也能做完了。” “行,悠着点干。” 陈无忌点了点头,进了院子。 霍三娘三人照旧在院中腌肉熏肉,之前打到的那些猎物,哪怕送给了族人不少,可家里依旧剩了老多,三个女人紧赶慢赶的干了整了三天多,如今总算是到尾声了。 陈无忌进门,顺手就接过了霍三娘手中的活,开始片肉。 在千百年的传承中,人们早已摸索出了一套非常成熟的储存肉类的方法。 霍三娘几人原本做的都是熏肉和风干肉,先前分肉的时候,有族里的妇人又提供了一个办法,叫做腌缸肉,说是这么做出来也很好吃。 霍三娘当即拍板,决定试试。 于是乎,家中的院子里就多了很多个缸。 她们今天做的,就是腌缸肉。 这种腌法比熏肉要相对简单些,但就是费料。 也就是陈无忌家现在有些家底,要搁以前这办法可舍不得尝试。 在听到这么多料的时候,人们对腌缸肉到底会不会好吃,根本都没怀疑过,这么多料撒下去,哪怕是抹布扔里面泡两日,都是有滋有味的。 “宗祠那边的事情忙完了?”霍三娘进屋给陈无忌泡了一杯茶,端过来递到陈无忌手中,又顺手把陈无忌手中片肉的刀拿了过来,“歇着去,这点活我们三个就干了。” 陈无忌没有拒绝,笑了笑,端着茶碗在石桌旁坐了下来,“重要的事情都差不多了,剩下一些鸡零狗碎的也不需要我操心,三叔他们就看着安排了。” “无忌,你现在是家主,不管事……族人会不会有意见?”霍三娘迟疑了一下问道。 其实她到现在对这个事都有些恍惚。 她压根就没想过,这个傻小子居然是陈氏家主一脉的最后一人,并且还得到了族人的认可。 虽说陈无忌的本事大家如今肯定都多多少少看到了一些,可霍三娘深知在一个庞大的家族里,一个曾经痴痴傻傻,连吃喝都要人送到嘴边的人想要服众有多么困难。 “没事,本来也没多少事。”陈无忌说道。 “族里真正能让我插手的事不多,以前是什么样子,往后……起码短时间内肯定还是老样子。” 霍三娘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叮嘱道:“无忌,管一个大家族不同于我们的小家,人心很复杂,稍有不慎就会有矛盾,别的我不知道该如何说,但凡事一定要讲个公平。” “对,不患寡而患不均哦,夫君。”沈幼薇笑嘻嘻说道。 “我们家以前就因为这事天天闹的鸡飞狗跳的,族里那些叔伯总想弄到更多的好处,都那么富了,有时候还揪着一两亩地、一点地皮不放,我爹差点把头发都薅秃了,后来……” “后来全族被牵连,一下子回到了以前忍饥挨饿的日子,瞬间都消停了。” 陈无忌:…… “你爹出事的时候,族人也都被剥了?”他不知道大禹王朝的连坐是怎么回事,有些好奇。 “对啊,也就命留下了。”沈幼薇说道。 “我爹入朝之后对族人多有帮衬,他们借着我爹的威风在我们当地也算是当了个大家族吧。我爹出事之后,族人的家也全被抄了,好像是什么不义所得还是怎么回事,忘了,总之,一下子什么都没了。” “要不是我爹,他们哪有那好日子?一个个不知道知足,到处惹是生非,还要我爹给他们擦沟子。哪里听到有什么好处可捞,一个个跟闻见了腥味的鱼似的一窝蜂的就来了。后来我爹出事了,他们还诅咒我爹,认为是我爹把他们牵连了。” 提起族人,沈幼薇满肚子的牢骚,话匣子也一下子打开了,举了一大堆非常生动的例子,把大家族的丑恶给陈无忌一条一条的拎了出来。 别说,陈无忌还真涨见识了。 听完之后也认真想了许多。 陈氏主脉现在很齐心,也很淳朴,就是不知道有了钱之后会是什么样。 第216章 欺师灭祖 霍三娘和沈幼薇的话,陈无忌都听进去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跟人性中的贪婪一样,都是铁理。 往后确实还真得把这方面的事注意注意。 下午村里已经没什么事了,陈无忌进了一趟山。 虽说张老惦记着赚一笔的计划泡汤了,可这事儿陈无忌却不能给忘了。 在山里晃悠了大半日,陈无忌运气还算不错,在山缝里找到了一株大概二十年左右的山参,余下就只有一点何首乌和黄精了。 药材不多,但途中陈无忌顺手捞了好几只雉鸡,以及一只落单的野猪,猎物的收获居然还不错。 翌日一大早,陈无忌从香艳的被窝里钻出来,洗漱过后亲自下厨炒了两个菜,又搞了个蛋花汤作为早饭。 昨天晚上大家都累到了,就连一向勤快的霍三娘都还没有醒来。 为了避免大家吃醋,陈无忌昨天晚上可以说真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 家里的喂不饱,是要出事情的。 尤其是在霍三娘她们已经知道秦斩红的存在之后,风险系数直线升高。 饭菜弄好,陈无忌煮了一壶茶,就着糖饼吃菜喝清茶,蛋花汤这东西虽然他做了,但其实并不喜欢喝,反倒是清淡爽口的茶佐一下滋味挺不错。 等霍三娘她们三个陆陆续续起床,陈无忌和袁进士两兄弟的早饭已经吃完了。 “菜在锅里,还热着,你们慢慢吃,我去一趟城里。”陈无忌说道。 三个女人的脸上都还或多或少的,带着一些还未散去的娇媚余韵,虽不施粉黛,可水润的眉眼比任何时候都娇羞可人。 “怎么不叫我一下,自己捣鼓上了?”霍三娘轻声责怪道。 “我又不是不会做饭,谁也没规定早饭必须得你们做。”陈无忌笑道。 霍三娘白了陈无忌一眼,“你是老爷,以后家业大了,难道你还要这个样子?尊卑仪礼不能丢,偶尔做一次无所谓,可别真把这事当了习惯。” “好好好,知道了娘子,走了啊。”陈无忌打着哈哈,笑应了下来。 喊上袁进士,陈无忌带上昨日在山上采的药草,还有这段时间那几只小飞鼠辛辛苦苦的产出进了城。 城外正在大兴土木,干活的是原本游荡在附近的流民,整个工地人声沸腾,一根根的巨木正在不断往来运送。 陈无忌仔细看了看,发现他们这好像是要建瓮城。 这位秦县令好大的手笔,才刚来郁南,居然就搞起了这么大的工程。 如此仓促行事,真不怕给自己撅折在那儿? 虽说张家倒了之后,给皇城司和县衙都创收了不少,可建造瓮城这么大的工程,牵扯到的方方面面都极为复杂,那些钱想平这个事,怕是不太容易。 陈无忌心中有些疑惑,秦县令虽然在喝酒这件事上有些冒昧、不厚道,可人看着挺稳重的,怎么会连郁南是什么情况都还没摸清楚就仓促兴了土木? 难道…… 他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瓮城的建造有两个摆在明面上的好处。 一是彻底解决城外的流民,给他们安家,也给他们一个营生。 另外一个则是御敌。 “等会得去县衙探探口风,要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陈氏也该早做准备了。”陈无忌心中低喃一声,带着袁进士进了城。 他先去了慈济斋,县衙刚刚开门,这么早登门不太好。 “师兄,你来了啊!”小鱼那张狡黠的笑脸从门口探了出来。 陈无忌一怔,“你这是……刚刚睡醒?” 虽然进门晚,但小鱼上赶着要给他按师兄的名号,他只能笑一笑认下。 小鱼揉了两下明显还有些向下耷拉的眼皮,“嗯,老头子最近是越来越早了,刚刚还板着脸说让我明日丑时起床练功,啊,我真是服了。”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年轻就得多吃点苦头。”陈无忌笑道,“我是不懂练功,但我听说童子功就得勤修苦练是不是?” “师兄,我还指着你帮我给老头子说几句好话呢,怎么连你也来这套啊?”小鱼的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跟谁欠了他几千两似的。 陈无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穷文富武,我小时候想练都没这个机会,你小子就知足吧你!” 说着,陈无忌从怀中摸出五十两银子塞到了小鱼手中,“拿去,弄点儿吃喝,置办身行头。” “师兄,你疯了?”小鱼看着手中的银子,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五十两啊,说给就给了? “师兄,你这忽然间给我银子,总得有个说法吧?没说法,我可不要。”小鱼将银子塞了过来。 “拿着吧。”张老背着手晃晃悠悠走了出来。 小鱼回头,“老头子,师兄这……什么说法啊?” “你挣的。”张老淡淡说道,“去李四分茶叫两个菜,一份肉羹,余下的银子回头我帮你存着。” 小鱼连忙攥紧了银子,“老头,你又想打劫?” “老夫替你存着,会不会说话?银子到了你手里,就跟长了翅膀似的,不到两天就没了,你整日泡药浴,买刀枪不要银子的啊?”张老吹胡子瞪眼喊道。 小鱼讷讷,“那给我留……一半!” “嗯?” “十两!十两行了吧?我也想有点儿银子。” “最多五两。” “老头子,你你你……你是真奸诈啊!” 小鱼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句,一溜烟的跑了。 “兔崽子!” 张老气急,跳起来一把拽下右脚上的鞋子,抬手就砸了出去,“你个欺师灭祖的混蛋,五两都没了!” 虽然人没砸到,但老爷子这一手妙脱鞋的动作是真矫健。 陈无忌连忙安抚住,笑说道:“老爷子,消消气,小鱼性子挺好,只是稍微有点顽皮而已,十来岁的小子顽皮很正常。” “哼,老夫十来岁江湖都有我的名字了!”张老气呼呼骂了一句,蹙着眉头,抬眼看了一眼陈无忌,“今日这么早登门,你小子也有事?” 他所指的有事,明显不是好事。 “倒没别的事,昨日山上弄了几根药草给您老带过来。”陈无忌说道。 张老点头,“差点吓老夫一跳。” 第217章 暴躁的秦县令 张老的反应让陈无忌有些意外,这老爷子现在好像对他也稍微有点儿偏见啊,他……招惹是非的本事好像并不…… 算了,确实好像有点儿。 而且招惹上的还都是厉害的人物。 也就是裕德商号自持身份,并没有计较那件小事,要不然他现在面对的敌人就是这南郡最大的那位了。 而他如今不得不成为陈氏的家主,这个麻烦更大…… 陈家所面对的,是整个大禹王朝。 陈无忌甩了甩脑中的杂念,将昨日采到的药草拿了出来,“山里药草倒是不少,可想要找您老要的那些却不容易,勉勉强强弄到了几根,给您老意思意思吧。” 张老拿起山参看了看,“二十年左右,凑合。” 他扫了一眼其他的,微微颔首说道:“你这意思,还行,起码能让我这个老东西赚点儿。” 陈无忌瞄到了老爷子准备拿银子的动作,连忙一把拦住,“老爷子,你可别乱来啊,你这银子要是拿了,你猜我以后还敢不敢来了?您老刚刚还劝小鱼收下,怎么到了这儿,您老还自己掏上银子了?” 要不是张老给的迷魂香和惊天雷,陈无忌这两次面临的危机,哪一个坎都不好迈。 情义太重,他都没敢张罗着给张老这些金银俗物,而是打算先应下徒弟这个名分,往后用其他的方式补偿。 今日要是收了张老的银子,那他都不能当人看了。 张老推开了陈无忌的手,“我给你拿什么银子我,我找盒子,人参这玩意娇贵,不找个好点儿的盒子怎么卖大价钱?” 陈无忌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张老轻笑,“还想让我给你掏银子,你小子想的可真美。” “我没这么想,这不是误会了嘛。”陈无忌讪笑说道。 张老俯身在柜子里一顿翻找,找出来一个雕刻精美的红木盒子。 随即拿了一把刷子在那里细细的刷人参的根须,陈无忌看着他专心致志的动作,随口问道:“张老,城外正在大兴土木。” “我知道,县令的大手笔。”张老漫不经心说道。 陈无忌问道:“老爷子知不知道一些内情?秦县令才来郁南数日,怎么就勇到了这个程度,这事儿办的,有些太过于急切了。” “我一个守着医馆的老头,上哪知道这些大人物办事的内情去?不过这几日这位秦县令办的事儿可不止这一件,他还带着流民在城内乞讨,抢了城内的粮商,那些豪绅也一个不落,挨家挨户化缘!”张老轻笑说道。 陈无忌神色呆滞,“县令,带着流民去找粮商和豪绅化缘?我如果没听错,您老是这个意思吧?” “嗯,秦县令这一次赚大了,只是从那些豪绅手里就化到了四十万两银子。粮食弄到了多少我倒是不知道,但城内的粮价今日稳了。”张老说道。 陈无忌人麻了。 他只是在村里主持了一个家族大祭,秦县令居然干出了这么大的大事。 这主意是真脏啊。 但,有点儿好用。 带着浩浩荡荡的流民化缘乞讨,那些豪绅之家哪怕再厌恶,也得捏着鼻子认了,他们根本不敢赌秦县令会不会纵民劫掠了他们。 须知,郁南的兵也在秦县令的手中。 四十万两的银子,以及来自粮商布施的粮食,再加上张府弄到的,搞定一个瓮城应该是问题不大了。 但秦县令的问题怕是大了。 这郁南城中,可没几个良善人。 他这么一搞,算是和城内的有钱人都结了死仇。 哪怕是那些没被秦县令化缘的人,此刻定然也担心他们会不会被秦县令惦记上,然后领着浩浩荡荡的流民上家里来闹。 此刻怕是已经有无数人惦记着拿他的脑袋当夜壶了。 秦县令这一劫,怕是有点凶哦。 “老爷子,这位秦县令才是真正能搅事的人,完全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在给郁南城百姓办大事,是个好官,”陈无忌赞了一句。 这事根本不是一般人敢干的。 “你对好官的判断就这么简单?”张老抬了抬头。 “对!” 陈无忌的答案很简单,他的判断也简单。 起码秦县令有这个魄力。 一次性解决了流民和城防两大难题,就这一点,他就是好官。 他这一件,顶得上别人十件。 张老微微颔首,“这人,我看着,也确实是个好官,可惜是个莽夫。” 陈无忌忽然心中一动,“秦县令能想出这么脏的主意,也许早已有了应对之法。我跟他喝过一次酒,这位秦大人很不守常规,不按套路出牌。” “对他评价这么高?那我倒是有些好奇了。”张老淡笑说道,“惹了群愤,我还真想看看他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正说话间,有病人走了进来。 是一个抱着孩子的窈窕妇人,满脸的急切,声音带着哭腔喊道:“大夫,大夫,快帮我看看我孩子,他,他的胳膊断了。” 张老扫了一眼妇人,又看了看陈无忌,继续低头刷人参。 陈无忌明白,这活归他了。 他走上前,捏了捏孩子被妇人小心翼翼抬着的细小胳膊。 才三岁左右的孩子,胖嘟嘟的,哭的撕心裂肺,满脸泪痕。 陈无忌捏了两下,“好了。” “啊?这……这就好了,大夫,你不是在骗我吧?”妇人还有些不信。 “脱臼了,接上就好。”陈无忌说着,帮小孩活动了下胳膊,小孩的哭声立马小了下来,虽然眼眶红啾啾的可他还是好奇的把自己的抬了又抬,小小的眼睛里好像有点儿不可思议,似乎还觉得很好玩。 妇人见状,狠狠松了一口气,冲陈无忌屈身一礼,“多谢,多谢大夫,诊金多少?” 陈无忌正要摆手说算了,却听张老忽然说道:“给五十文吧。” “好。” 妇人爽快的掏了五十文钱,抱着孩子走了。 “这妇人家境优渥,可以适当收一点,不要一味的当老好人。”张老说道,“上面的柜子上有相面之术,有空多看看。” 张老这话题有些跳脱,“老爷子,虽说相面跟医术确实有些关系,但专门学这个,似乎没什么必要吧?” “自然有必要,学了你就知道什么人该多要钱,什么人可以不要钱。”张老非常笃定的说道,“对你没坏处。” 第218章 你要学相面 陈无忌在无意间发现了张老的另一面。 这老爷子…… 有点儿性情的过分。 居然为了区分哪些人可以多要钱,哪些人可以不要钱,还要专程学个相面之术,属实有点儿曲折了。 虽说技多不压身,可在另一门本就浩瀚无垠,或许一辈子都不一定钻研透的时候,却还要分出精力来学一门旁技,在陈无忌看来就有些多余了。 不过老爷子说了,陈无忌还是照办了。 先看看是咋回事。 从尘封的药柜最上方掏出来老爷子珍藏的古书,陈无忌在竹简里面好一顿翻找,才找到了相面之术。 看了几眼之后,他忽然发现这玩意和他理解的好像不太一样。 通篇字数奇少,写法类似于顺口溜,读起来还挺顺口的。 有点儿过于简单了。 “老爷子,这相面之术就这点?”陈无忌疑惑问道。 张老终于处理好了那根山参,正小心翼翼的将它放进盒子里,头也不抬的说道:“对我们来说,有那一点就够了,你又不给人算命去,学那么复杂做什么?” 陈无忌了然,原来只是学这点就行了。 将其他的竹简收拢放到原处,陈无忌手捧着竹简当场就看了起来。 就这点东西,多看两三遍他就能背下来,并不费事。 晌午,陈无忌陪着张老和小鱼吃了个饭,这才动身去了县衙。 在县衙门口,陈无忌见到了望着县衙围墙,捏着下巴愁眉苦脸的陈行远,他走过去,顺着陈行远的视线看了看,问道:“看什么呢?” 陈行远扭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看县令大人的命。” “你不会又要借县令大人项上人头一用吧?”陈无忌惊讶问道。 陈行远黑脸,“我没那么热衷于借县令大人的脑袋,你这话说的,我看你是想借我的脑袋了。” “那你在这里看县令大人的命?” “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什么?县令大人带流民化缘?” “可不是,你都知道了,还能猜不到?城中现在有无数人惦记着取了县令大人项上人头,我作为总捕头要为此负责啊,可县衙就这点人,围墙又这般矮,我着实不知道该如何保护县令大人。”陈行远惆怅说道。 陈无忌笑道:“要不,你先请示一下县令大人呢?” “请示了,县令大人让我们不用管,该干嘛干嘛,可你说我哪敢啊?”陈行远脸色愁苦如便秘,感觉随时会噶过去。 “县令大人怎么说你怎么做就是了,大人都不当回事,你着急上火什么?” 陈行远断然说道:“不行,郁南城终于来了个办实事的官,我不能让他这么快就挂了,至少……也得让瓮城建起来。” 陈无忌:…… 是个好下属,还贴心的给秦县令安排了最短生存日期。 “大人在不在县衙?”陈无忌摇头失笑问道。 “在,你要问军户的事?” “嗯。” “走走走,我带你去,顺带再多问大人两句,明明是他自己的命,他怎么就那么不当回事?这事不对劲。” 陈无忌讶异问道:“哪里不对劲?” 陈行远深吸口气,“我怀疑秦县令就是奔着求死来的,死前干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然后一走了之,赢个身后名。” 陈无忌嘴角轻抽。 他还以为这位族兄会蹦出什么了不得的发现。 就这? 他好像有些过于瞧不起县令大人了。 就秦县令那样子,会是个来求死的人? 二人低声说着话,快步走进了县衙。 到了后堂,陈行远先进去禀报了一声,这才带着陈无忌走了进去。 把陈行远快要惆怅不行了的秦县令正在院中遛鸟,面前还放着一碗酒,脚下摆了足足三个酒坛子。 看到那几个酒坛子,陈无忌这喉咙眼里已经有感觉了。 还没死去的记忆正在疯狂的攻击他。 “陈旅帅,快来快来,今日有美酒!”秦县令看到陈无忌,登时满脸兴奋,鸟笼往边上吧唧一扔,就呼喝下人赶紧准备酒菜。 陈无忌的脸色瞬间黑透了。 秦县令却仿佛没有注意到,起身无比热络的拉住了陈无忌的胳膊,“陈旅帅,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我纵横酒场无数,能真正陪的了我的,唯有你,唯有你啊!你我就是上天注定的酒中知己。” “我昨日刚刚从城中豪绅手中化缘来的美酒,京都无数人边喝边哀嚎的酒中黄金玉良春,你今日可有口福了啊!” 这个口福,陈无忌一点也不想要。 这还滴酒未沾呢,嘴里已经快要冒沫子了。 “秦大人,我今日前来是为了军户之事。”陈无忌拱手说道,“喝酒我们改日如何?我这落了个旅帅的身份也有些时日了,怎么说也得先见见军户们才是。” 说着,他悄悄给陈行远打了个眼色。 兄弟,快救命。 今日要是喝了这顿酒,他怕是要比秦县令更快一步的死在这儿。 这家伙太牲口了。 陈行远站的笔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根本没听见。 “军户之事我已为陈旅帅搞定了,明日去看,明日去看。如今又无军事,此事哪有喝酒重要?”秦县令大笑着说道。 陈行远忽然开口,“敢问大人是真不怕死吗?” 秦县令眉梢一扬,看了看陈行远和陈无忌,“你俩要……杀我?” “大人,你化缘了城中豪富,人家肯定不甘心啊!”陈行远哀声喊道,“你说你都到这个节骨眼了,怎么还有心思拉着陈旅帅喝酒呢?” 秦县令有些茫然的看着陈行远,“我,为什么,不呢?” 陈行远:? “陈捕头,县衙有多少差役?”秦县令问道。 “三百又六人。” “三百人守这么大一座县衙,你觉得他们能杀了我?” “能啊,怎么不能?” “……” 秦县令忽然往前一扑,只听得呛啷一声,陈无忌和陈行远循声扭头一看,身边已没了秦县令的身影。 陈无忌扫视了一圈周围,忽有所觉,豁然抬头看向了屋檐。 只见秦县令斜倚着躺在屋檐上,左手压着一把刀,右手拎着一坛酒。 “现在,还能吗?”他慢悠悠喝了口酒问道。 第219章 陈无忌的兵 秦大人这一手炫技,确实给陈无忌和陈行远炫到了。 给陈行远都整懵逼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他手中的刀到底是怎么到秦县令手中的? 太迅速了,他只听到了一声刀出鞘的声音,紧接着人就不见了,眼前连花都没有花一下。 “秦大人这不是对县衙的差役有自信,而是对自己有自信啊!”陈无忌感叹道。 就凭这一手本事,确实好像能自信点儿。 但就算有本事,这个节骨眼上喝大酒怕是也有些不太合适吧? 一顿大酒喝完,还能飞得起来吗? “也可以这么说吧。”秦县令姿态潇洒,慢悠悠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砸吧了两下嘴巴说道,“三百差役,加上我自己又能跑,要是还被那群废物堵在县衙砍死了,那就是我命该绝。” 陈无忌:…… 玛德,忽然间有点儿羡慕了。 可惜他好像早已过了学武艺的年纪,根骨太老了。 “秦大人,虽说如此,但这酒我看还是改日再喝吧?大人酒喝大了,也许还能飞檐走壁,可我不行,我喝多了就成软脚虾了。”陈无忌摇头笑道。 谁知道那群人什么时候会动手,万一正好在他们喝大酒的时候杀过来,那他得憋屈死。 不喝酒,他拿刀砍人倒是还能砍一会儿。 可要是喝了酒,他连惊天雷的引线在什么地方都找不到。 秦县令一想也是,只能很是遗憾的说道:“那就改日,等我把这群讨厌的废物全都处理了,派人请陈旅帅,届时你我不谈庆祝,只好好喝他一场。” 陈无忌心中幽幽一叹,这顿酒看样子是怎样都躲不过去了。 他只好抱拳说道:“那我就恭候秦大人的美酒了。” 秦县令哈哈一笑,从屋檐上轻飘飘落了下来,“放心,要不了几日的。” 他很自信,也很自傲。 但这一手轻功是真的俊,有一种武侠剧中才会见到的美感。 放下酒坛子,秦县令回到房间拿了一筒竹简出来,“这是我为陈旅帅精挑细选的人手,我派人详细了解了一下,这些人虽是府兵,可皆是悍卒,就是有些不好管教。” “陈旅帅不妨先看看,若觉得有难度,再换一拨便是。” “敢问是怎么个不服管教法?”陈无忌问道。 秦县令轻笑,“郁南以前的几任县令反正都没指挥动,从来都没有调用过。” 陈行远面色微变,“秦县令找的该不会是天池关的那些军户吧?” “咦,猜到了?也是,你是县衙的老人了,这点事儿肯定知晓。”秦县令惊讶了下,随即了然。 为了给陈无忌办这件事,他还真是下了点功夫的,关于郁南府兵的那点历史他几乎都翻遍了。 陈行远苦笑,“让陈旅帅带他们……怕是真有些困难。” “是有些难度,可看着这样一支悍卒埋没于山野,我心里难受啊,总归要试一试。”秦县令说道。 陈无忌看着这俩人,“您二位要不然先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他连天池关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怎么不清楚哪里的军户。 “你不知道啊?我说吧。”陈行远说道,“天池关是神仙岭诸多关隘之一,也是最晚舍弃的一座关隘,就在西山村东北大概六十里的地方。虽然朝廷撤去了天池关的边军,但屯驻在那里的府兵依旧在,而且,数量是超额的,有足足三百户。” “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个,因为以前的缘故,天池关三百军户依旧由一位旅帅统帅,全都划给你也是合理的。” 陈无忌脑子里仔细回想了一下,西山村东北六十里的地方,猛地想了起来,“你们说的是铁关?” “什么铁关?” 秦县令和陈行远都有些茫然。 这怎么还牛头不对马嘴了? “应该就是那个地方了,西山村东北六十里没其他的关隘,只有那一座,应是百姓对那地儿的叫法和朝廷的不一样。”陈无忌说道。 “那里确实有一个很大的村寨,我跟他们打过交道,但一直都不知道他们居然是军户。” 因为那个村寨有寨墙,修的还挺雄伟,正常还有人戍守,陈无忌一直以为那里是个部落。 搞了半天居然是军户。 “那就是了。”陈行远点头,“只是百姓为何叫铁关?” “你别问我,这个我也不知道。”陈无忌笑道,他就是知道那个地方。 秦县令美滋滋喝了口酒,说道:“或许跟我看上这支军户的原因一样,他们在天池关打了好几场硬仗,周边百姓定然也知道,铁关这名字听着就坚固。” 陈无忌问道:“听你们这意思,那些人很难缠?” “嗯。”陈行远苦笑了一下。 “他们,可不是一般的难缠。县衙的人在那里现在都进不去,根本不听从任何调令,惹恼了就打。朱县令也曾对这支府兵动心过,结果派去的差役被砍了,尸体深更半夜出现在了朱县令房中,吓得朱县令再不敢对他们有任何想法了,只好放任。” 陈无忌简单总结了一下,这群人很能打,但也很有脾气,还看不起县衙。 有点儿动心啊。 有能力有脾气的人,陈无忌喜欢,就算有难度也要试一试。 他最怕的就是遇见没能力还尽他娘是脾气的混蛋。 “试试。”陈无忌一把抄起秦县令拿出来的文书揣进了怀中。 陈行远有些惊讶,“你真要试啊?这帮人现在匪性十足,说杀可就杀,谁也摸不准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来。” “我跟他们先好好谈谈,他们应该不至于那么不讲道理。”陈无忌说道。 “那行吧,反正你注意安全,别逞强,发现不对立刻抽身。”陈行远没忍住多叮嘱了几句。 他对陈无忌这位家主的本事有些不放心。 秦县令说道:“陈旅帅,有什么困难就跟本官说,钱粮现在就可以给,本官现在富的流油。至于人手嘛,先等几日,等我把城中这些杂碎处理了就可以给你调派。” 陈无忌抱拳称谢,“我先去探探这群人的底。” 有秦县令这句话兜底,起码往后的事情会简单许多。 第220章 秦斩红来了 陈无忌拿了秦县令给的文书和印信后,在城中大肆采购了一番,又找羊铁匠说了说亨通和裕德这两家商号的单子,随即重点抛出了自家的商队,让羊铁匠尽快准备一批货物。 一番谈话,脸色本来就黑的羊铁匠,直接黑的不想说话了。 陈无忌笑着安抚了两句,让他尽快把徒弟们锻炼出来,这样他就能轻松些了,争取以后当个甩手掌柜。 现在单子已经牵扯到了三支商队,后期肯定还会增加。 铁锅取代笨重的釜,这是炊具发展的必然,但陈无忌真没想到这玩意刚开始就会爆的这么夸张。 跟羊铁匠喝了一肚子茶水,午时刚过,陈无忌就马不停蹄的赶回了村子里,他得研究研究这个天池关。 这支府兵,他势在必得。 回到家中,把采购来的白米、布匹还有一些小零嘴之类的玩意扔下,陈无忌刚要开口招呼薛红豆给他弄盆水来,扭头却看到了秦斩红。 那女人手里抓着一把瓜子,笑吟吟的倚在门口,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陈无忌。 “秦大人什么时候来的?”陈无忌诧异问道。 秦斩红那双妩媚如水的眼睛中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我名斩红,还叫我秦大人,你是想找死吗?” “你不松口,我也不敢这么喊啊!”陈无忌说道。 虽然睡觉的时候亲昵的不行,可在平日里人家是皇城司的官,谁知道人家乐不乐意被直接喊名字? “那你现在可以这么喊了。”秦斩红轻哼了一声说道,“大夫人都见了,你这臭男人心里就没一点数?” 陈无忌:…… 你那算见吗?他都懒得说。 “好的,小红。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陈无忌笑嘻嘻说道。 “我叫——斩红!”秦斩红咬牙切齿说道。 陈无忌说道:“小红听着不是更亲近?” “闭嘴,难听死了。”秦斩红挥舞着小拳头喊道。 小红、小绿、小翠什么的,听着就像是个侍女。 陈无忌呵呵笑了起来,“行行行,斩红。” “这还差不多,走吧。”秦斩红这才满意的歪了歪头。 “干嘛去?” “今日没什么事,跟你进山打猎,顺带……重温一下故地。”秦斩红目光斜瞥,眼中忽然泛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陈无忌:…… 你那是去打猎吗?都懒得拆穿你。 至于那故地……好像没什么可重温的。 “我等会还有事,县衙把府兵划下来了,我得去看看。”陈无忌说道。 秦斩红眼睛微眯,细长的眼眸中泛出了浓烈的危险光芒,“你,去不去?” “去去去。”陈无忌秒怂,“那你稍微等会儿行不行?我去见个人,了解一点事情,然后我们出发。” “嗯,我在家里等你。”秦斩红不太愉悦的应了一声。 她一句在家里,让陈无忌心中狠狠被触动了一下。 他这辈子可真是狗屎运走得没边了,何德何能啊! “我很快回来。” 陈无忌说着离开了房间,出了院子才看到鬼鬼祟祟的霍三娘三人。 “你们这是在干嘛?”陈无忌奇怪问道。 沈幼薇飞快上前,将陈无忌拉了过去,低声说道:“那个当大官的女人来了,气势老吓人了。夫君,她是不是来找你的茬的?” “没有啊,你们……该不会刚刚干过一架了吧?”陈无忌忽然有些紧张,霍三娘她们好像一直都没说真正接纳秦斩红的话。 “怎么可能,我们三个加起来怕是都打不过人家一根手指头。”沈幼薇气鼓鼓说道,“皇城司的官啊,哪个不是杀人不眨眼的主。” 陈无忌悄悄松了口气,“那你们这是?” “不敢进去,躲一躲。”沈幼薇弱弱嘟囔道。 就连霍三娘也点了点头。 至于薛红豆…… 忽略。 她到现在还是那张林黛玉脸,还没适应过来,五官根本生动不起来。 陈无忌笑着宽慰道:“没事,她不是来找茬的,其实她就是外表看起来冷了一下,其实很好说话的,进去聊聊,把人一个人晾在屋子里也不合适?” “那……我们一起进去!”沈幼薇死死抱住了陈无忌的胳膊,奶白的雪子都挤变形了。 “我得去找一趟三叔,有点要紧事。”陈无忌说道,“没事,又不吃人,怕什么,今天不见,以后也得见,难道你们要一直这么躲着?” 霍三娘她们没有明确表态,陈无忌就当她们接受了。 反正事已至此,也没个转圜的余地了。 霍三娘深深吸了口气,拉住了沈幼薇的手,对陈无忌说道:“没事无忌,你去忙你的吧,我们确实好像应该跟秦大人聊一聊。人家都到家里来了,这有些事儿不说清楚也不合适。” “放宽心。”陈无忌安抚道。 霍三娘点了点头,然后带着沈幼薇和薛红豆如上阵杀敌的将士一般进了院子。 陈无忌侧耳听了听,似乎聊得还挺和谐。 他招手将袁进士唤了过来,“听着点里面的动静,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立马上你三爷家找我。” “知道了无忌哥。” 陈无忌这才放心的离开家,去了陈不仕家,结果没找到人。 问了一圈才知道他在宗祠。 陈无忌又到了宗祠,也没管陈不仕在忙什么,拉着他索性往自己家走。 “有什么事不能在宗祠说,非要上你家?”陈不仕无语问道。 “我这事在什么地方都能说,就是我家今天可能会不太平,我得看着点。”陈无忌拉着陈不仕到了家门口的那棵大柳树下,“在这说,安全。” 陈不仕看了一眼陈无忌家的家门,“怎么不太平了?” “别好奇了,等会你就知道了。”陈无忌摆手,直入正题,“你知不知道天池关?” “铁关啊?知道。离我们这么近,这我有什么不知道的?你忽然问这个干嘛?”陈不仕问道。 “县衙把天池关的府兵划给了我!”陈无忌说道。 陈不仕忽然被自己的口水狠狠呛了一下,“你得罪新任县令了?” “没有,要挑就挑好的。”陈无忌说道。 陈不仕摆手,很武断的说道:“别想了,天池关府兵外人插不进去。” 第221章 女人间的谈判 陈不仕的回答很武断,仿佛这就是铁一般的事实。 “既然你跟他们打过交道,他们的情况你肯定多少了解一下吧?”陈无忌问道。 天池关府兵是块难啃的骨头,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 但陈无忌还是不想放弃。 这一座拿银子砌的南墙都清清楚楚的看见了,若是不上去试着撞一下,陈无忌可不甘心。 陈不仕神色古怪的看了眼陈无忌,“你是挑了个好的,但也挑了个你绝对无可奈何的。不是我故意泼你冷水,实在是天池关这支府兵有些过于特殊了,且极端排外!” “作为府兵,却极端排外,你这说的怎么这么陌生呢?”陈无忌有点儿不能理解,府兵排外,这他娘的不就是造反吗?都到这个地步了,这南郡上下居然都没吭个声,就这般放任他们了? 陈不仕嗤笑了一声,“还不是这些地方官干的好事。” “南郡这些官吏早已习惯了官器私用,常常把府兵当做自己的私兵使唤,脏活累活什么都干。府兵、府兵,人家还要种地、要生存的,整日里安排的全是脏活累活,却连个像样的赏赐都没有,逼得这群人只能在百姓身上下手捞好处。这久而久之,岂能不出事?” “有些府兵很快习惯了南郡官场的作风,把自己的田地租赁给别人耕种,然后疯狂的在百姓身上捞油水,当兵大爷。但污泥地里总会冒出一两块干净的石头,这天池关府兵便是如此。” 陈无忌颔首,“也就是天池关府兵是看不惯官场的作风,把自己强行脱离出去了。现在的天池关府兵虽然是府兵,但其实更像是一支独立在外的武装?” “嗯。”陈不仕似笑非笑的看着陈无忌,“还敢去吗?” “我现在更关心这支府兵的前旅帅还在不在?”陈无忌问道。 “自然是在的,只是不被朝廷认可罢了。”陈不仕说道,“天池关府兵原先的旅帅因为拒绝衙门征召,涉嫌谋逆,如今挂在海捕文书上,我印象中好像还挺值钱的,似乎悬赏百两银子。” 陈无忌搓了一把脸,“那就确实有些难搞了。不过想来也是,如果这支府兵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头领,也走不到今日这般模样,一盘散沙哪对付得了蝇营狗苟,说不定早就被蚕食殆尽了。” 陈不仕淡笑问道:“听了这些,你还敢去吗?” “去啊,为何不去?”陈无忌淡然说道,“有枣没枣总要搂两杆子,岂能只是听到他们的名声就放弃?” 陈不仕有些意外,“我认识一个天池关的府兵,你若执意,那就带你去见见,也正好让你死个心。” “交友挺广啊,关系如何?”陈无忌不觉惊讶,反倒是在猜测陈不仕和天池关府兵之间的关系。 这老小子怕是和天池关府兵有什么合作。 “数面之缘。”陈不仕说道。 “就没点合作什么的?” 陈不仕摇头,“跟他们能有什么合作?” “天池关地势险要,背倚古栈道,只是听说好像也荒废了。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只是守着那处关隘和山中的几亩薄田过活,以他们的现状,别的不说,油盐酱醋茶必是必需品,得有人送上山。”陈无忌摩挲着下巴嘟囔道。 陈不仕笑骂道:“嘟囔什么呢?我要是跟他们合作,我有必要瞒你?” “有!”陈无忌非常肯定的说道。 “你这老小子瞒我的事情还少吗?到现在都没告诉我你在山中的布置到底是什么,还说没必要。我看你那点坏心眼,全用我身上了。” 陈不仕面色有些尴尬,“这件事……不是不告诉你,只是,时机未到,时机未到。” 告诉了你,这事肯定就得变了,陈不仕心里嘀咕了一句。 偏偏陈无忌给的理由他还拒绝不了,想的比他周密,更有利。 为防万一,这事儿还是捂着吧。 后路不需要有多宽,有多稳,才是最关键的。 “但我跟天池关府兵确实没有任何合作,只是见过,脸熟。”陈不仕说道。 陈无忌摆手,“后日我们上山。” “这南墙我看你是非撞不可了,行,到时候我陪你走一遭。”陈不仕说道。 天池关府兵不是一群不讲道理的人,危险他倒是不担心,只是做一场无用功罢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那你走吧,我等会还有事。”陈无忌摆手,朝家门口走去。 陈不仕:??? 你他娘的! …… 一方小院,光影恬静。 石桌旁,四个女人静坐闲语。 红裙者,艳丽张扬,似那开的正盛的玫瑰。 素披褐裙者,温婉大方,娴静端庄,如兰似桂。 青白窄袖,粉白长裙的小娘子机灵活泼,眸藏狡黠,如一只不安分的小狐狸,嘴角上扬,目光频频左顾右盼。 陈无忌小心谨慎的偷藏门口看了眼,不觉得便呆了眼。 这桃花运,绝对是上苍给他穿越这糟糕一世的补偿。 养眼! 这一眼看去,比望见满山鲜花,群蝶争舞,更令人心旷神怡。 看起来好像还聊得不错,闻不见什么火药味。 陈无忌心中稍宽,迈步进了门。 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石桌旁的几个女人便齐齐望了过来。 秦斩红嘴角含笑,“夫君怎不多躲会儿,我们这事可还没聊完呢。” “我躲什么躲,你们聊天,我有什么好躲的?当真有事。”陈无忌辩解道,竟然误会他躲起来了,他是那么怂的人吗? 事都办了,要杀要剐他都得挺着。 躲,绝无可能! “那不知夫君这所谓的要事是什么呢?应该没什么不能说的吧?”秦斩红如狐狸一般笑着,眉峰微扬,眸藏戏谑。 陈无忌看了眼并没有落座,而是站在一侧的薛红豆,说道:“这有什么可遮掩的,我选了天池关的府兵,准备这两日上山拜会一下我的兵们,找三叔了解了一下情况,排除一下性命之危。这,是正事吧?” “咦,还真是呢,我以为夫君怕我们打起来,偷偷躲起来了。”秦斩红掩唇轻笑,“不过夫君为何要选天池关的府兵,这些兵你怕是一个都弄不到手里。” 第222章 陈郡秦氏 陈无忌笑呵呵说道:“你们都是温柔讲理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打起来?我压根就没这么想过,为什么要有这样的担心?” “是吗?原来夫君一直都是这么想我们的啊?温柔啊?”秦斩红笑的很危险,明眸如星光熠熠,就是好像有那么点儿杀气。 陈无忌一脸茫然的问道:“你们,难道不够温柔吗?” 霍三娘他们三个的温柔是绝对的,能这么问的只有秦斩红。 可实际上,抛开其他的一切事情,仅凭秦斩红放弃了追杀,反而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样的方式报复他在山上的所作所为,就已经能算得上是足够温柔了。 以常人的理解来说,哪怕是寻常的女人遇见这种事,怕都是不死不休,更何况秦斩红这个有功夫在身,还手掌生杀之权的女强人。 秦斩红笑眯眯的扯住了陈无忌的胳膊,俯身浅笑问道:“我喊你夫君好听吗?” “好听。” 陈无忌有些摸不准秦斩红今日的套路,只能先应着。 不过,这个称呼确实是挺好听的。 “想不想我以后天天这么喊?”秦斩红狡黠问道。 “你要是愿意,我当然巴不得你这么喊。” 秦斩红轻笑,图穷匕见,“正妻归我,我就这么喊。想我堂堂秦氏女,你应该不会让我做小吧?此事可事关家族荣辱,秦氏名望,就算我想答应,家族也不会允许。” “如果你连这点小事都不答应,届时家族施压,哪怕我再喜欢你,恐怕也只有砍死你,以平息家族的怒火了。这样做,我会很难过的。” 陈无忌:…… 好好好,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是大是小,这事先抛开不说,你家里怕是不会允许你嫁给我一个小小猎户吧?这太门不当户不对了。”陈无忌问道。 秦斩红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他们不认也得认,你这段时间努力点,还京的时候我要挺大肚子。对了,我的肚子要是大不起来,你会没命。” 陈无忌:…… 这话,他信。 高门贵第之女和猎户婚配,这对于那些世家而言,和在他们头上拉了坨大的没有任何区别,抹去耻辱的最佳办法就是全部打死,一个不留。 秦斩红有皇城司的差事,或许问题不大,可他一个猎户,只有死路一条。即便是秦斩红大了肚子也不保险,他们一定会去父留子,或者,两个都不留。 就不知道秦斩红的家族到底有多大了。 这事,陈无忌从来都没问过,此刻多少有些吃不准。 但有麻烦是一定的。 “肚子大了怕是也不保险啊,你家在哪个高度?”陈无忌问道。 他直接忽略了秦斩红刚刚提的大小要求。 这事现在得装糊涂。 秦斩红随口说道:“也不是很高,我家在陈郡。” 陈无忌:!!! 陈郡只有一个秦氏,大到乡村稚童都能说得上来。 陈郡秦氏,五望之一,真正的世家。 仅是大禹一朝,秦氏就出过三位丞相,其他大小官吏更是不计其数。 张家也是大族,可这样的大族放在秦氏面前,连个小喽啰都算不上。 陈无忌人麻了。 和秦斩红的相遇,他真的是除了庆幸,还是庆幸。 幸好秦斩红人好瘾大,要不然他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出身陈郡秦氏,上皇城司当值?”陈无忌惊讶问道。 秦氏应该不允许他们的女儿干这种舞刀弄枪的事情吧? 秦斩红神色恹恹,“这你别管,反正我做了,他们也拿我没办法。” 陈无忌没有再多问,也许秦斩红只是支脉庶出,在家族内部并不重要,这才有了皇城司当值的机会。 世家重门面,好脸面,这些家族出来的女子,在内廷当女官尚可,可去皇城司这种衙门,绝对是不被允许的。 “给你一个跟我私奔的机会!”陈无忌笑道。 “嗯?”秦斩红凝眉。 陈无忌笑了笑,“不私奔没办法,想让我做到被你们家认可的高度,这辈子怕是没什么希望。你想的办法虽好,但并不稳妥,你们家还是会弄死我的,甚至还会连累未出世的孩子。” 想要被秦氏认可,除非他这辈子干到大将军或者丞相、御史大夫的位置,否则,绝无可能成为秦氏的女婿。 秦氏这样的世家选婿,个人官职其实是其次,首重门第。 陈氏曾经也是有门第的,虽是不被这些文臣瞧不起的将门世家,可好歹也是一等一的将门世家,以家主一脉的身份娶个秦氏女,一点也不落分。 可这只是曾经,现在的陈氏,不仅仅是寒门,还是被大禹王朝严防死守的寒门,几乎没有任何东山再起的可能。 秦斩红目光幽幽的看着陈无忌,忽然有些恼怒的一甩手,“没意思,不跟你玩了。” 陈无忌:? 聊得这么认真,哪里玩了? 陈无忌略加思索,忽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这个调皮的家伙,在故意吓唬他。 陈无忌正色说道:“哪怕你刚刚说的这些暂时还不算事,可往后终究是个麻烦,眼下提及,我们确实须得商量一二。” “赶紧收拾东西,我们进山打猎,那些破事,等以后再说,也不用你发愁,我会有办法的。”秦斩红不悦说道,“本想逗逗你,竟这般无趣。” 陈无忌一时哭笑不得。 牵扯到这种事,可不就是无趣嘛。 在这种事上找乐子,怕是命要没啊。 “你的办法是什么?”陈无忌问道。 “我的办法……我不告诉你。”秦斩红嘴角上翘,带着艳丽的笑,冲陈无忌挑了挑魅而不重的眉峰。 陈无忌拿出刀检查了一下刀锋,合刀入鞘说道:“那就等你高兴了再告诉我,你们家的情况我不了解,但如果你占了一个嫡字,那一定会是天大的麻烦,真需慎重考量。” “现在知道怕了?”秦斩红喜笑颜开,嘴角的弧度迷人而致命。 “怕倒是不怕,但我怕弄不好你会被人绑走。”陈无忌说道。 秦斩红愣了下,“嗯……” 她认真想了一会儿,推了推陈无忌说道:“走走走,先打猎,完事再说,我得想想。” 第223章 故地重温那一日 在秦斩红的连番催促下,两人上了山。 陈无忌今日没有带袁进士两兄弟。 秦斩红惦记着山上那个水池子,还想要重温一下那日的时光,这自然就不能带电灯泡了。 秦斩红的性子本就有些野,到了山野之间,陈无忌虽然不想这么形容,但真的像极了一只放飞自我的驴崽子,可这劲儿的撒欢。 她眼中看见的一切都是新鲜的,而且还有一颗勇于尝试的心,碰见的野果野蘑菇,她都想往嘴里送。 这可把陈无忌吓了个不轻。 “小祖宗,山里的东西不是所有都能吃的,有些东西吃到嘴里就死,你这哪来的勇气啥都敢尝试的?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我告诉你。”陈无忌无语喊道。 秦斩红小嘴儿一撅,不悦说道:“我有那么傻吗?不好吃的我会吐掉的,我只是浅浅的尝一下而已。神农连百草的药性都能尝出来,我简单尝一下能不能吃,还不简单?” 陈无忌嘴角轻抽。 “不是所有味道不错的东西就都没毒,山里有一种果子叫相思子,名字好听,长得好看,味道也不错,但一颗就能要你小命。神农能尝出百草的药性,可你有神农的本事吗?” 秦斩红呆了呆,“不能这么判断啊?” “那你以为呢,跟上。”陈无忌摇头,抬脚跨越小溪,向着山上走去。 秦斩红看了看手心里那几颗红彤彤的小果子,犹豫再三,还是扔进了小溪里,只是眼神里满是不舍。 为了照顾这个贪吃又好奇的家伙,陈无忌边走边注意周围的野果,看见能吃的就给秦斩红薅下来。 直到把带来的小背篓填了个大半,秦斩红这才心满意足。 为了找野果,陈无忌带着秦斩红曲曲折折绕了一个时辰,才终于走到了他们当初相遇的那口水潭,也是陈无忌正常打山野水产的地方。 看到这口水潭,秦斩红脸上开心的笑意忽然敛了下去。 她放下背篓,提着裙摆,俯身轻拨清澈见底的潭水,忽然没来由的问了一句,“你应该很好奇我为什么在那件事情后没有杀你吧?” “不是因为你瘾……”陈无忌话到尽头忽然刹住,摇了摇头,“我其实还真有些想不通。” 这个问题,秦斩红之前说过,答案也勉强能站得住脚,只是有些草率。 “因为你给了我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秦斩红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如果没有你的强迫,我肯定会按部就班的按照家里的选择去走,哪怕不愿意也得愿意,我做不出来主动找个男人这样的事情。” “你家里对你的婚配早有安排?”陈无忌问道。 秦斩红这番话的意思很明显,家里早就给她安排了婚事,只是这门婚事她并不喜欢,一直在逃避。 秦斩红轻嘲点头,“世家豪门,不过也就这点破烂事了。” “说点你听了不开心的事,让我开心开心。其实我没有杀你,是因为我赌气,且看你不是那么不顺眼。” 说着,她忽然扭头看向陈无忌,笑的像只娇媚的小狐狸,“你要生气就生气一会儿就行了哦,可不能觉得我利用了你什么的,是你无理在先。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因为都喊你夫君了,这事不说清楚点,有些人怕是得惦记半辈子。” 陈无忌轻笑,“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反倒是有些庆幸,且……荣幸,嗯,用荣幸说差不多。” 他需要为自己的心慈手软买单。 而幸好,秦斩红也有这般遭遇。 这事曲曲折折,但正因为曲曲折折,好像恰好贴合了“缘”字。 “荣幸呀?原来你一直这么觉得的啊。”秦斩红跳了起来,嘴角扬着狡黠的弧度,靠到了陈无忌的身上,“那……你能让我也荣幸一下吗?” 陈无忌忽然有点儿紧张,“你,要干嘛?” “人家还能干嘛呀,不就是……”秦斩红抿唇笑的越来越魅惑。 刺啦。 一声脆响响起,陈无忌的衣衫飞了起来。 “我去,你等会,等会……” 陈无忌人麻了。 介娘们有点儿记仇啊。 “喊什么喊,给我进去!”秦斩红脚尖轻点,拽着陈无忌落入了水潭。 刺啦! 刺啦! “哎哎哎,你这样搞,我没衣服穿下不了山了啊!”陈无忌急声大喊。 真是夭了寿了。 这女人怎么可以彪到这个地步。 刺啦! 刺啦! 咕叽咕叽…… 陈无忌放弃了挽救自己的衣服,反正已经撕完了。 得,享受吧。 世上无难事,车到山前必有路,等会儿再考虑衣服的问题。 他低头看了一眼。 秦斩红“吹牛”的本事见涨,就是姿势不那么漂亮。 大概是为了重现那日的景象,她有点儿粗暴,此刻的姿势看起来就多了几分狼吞虎咽之势。 …… 大半个时辰后。 陈无忌斜倚在水潭边的大石头上,将一只一只螃蟹扔到了岸上。 洗洗,应该无碍。 “所以你是为了逃婚才进的皇城司?然后又赌气的选择了我,准备让家里看看你的态度?”陈无忌问道。 秦斩红正目光炯炯的盯着水里时而游过的黄鳝。 在陈无忌告诉她这东西很美味之后,她就跟里面的鳝鱼较上劲了。 “你有句话说错了,我不是因为赌气选择了你,而是因为赌气放过了你。原本其实我们俩……嗯,我原本没打算有什么后续的,到时候告诉家里,我找了个小猎户,让他们找你的麻烦,就,就结束了。”秦斩红眯着眼睛说道。 “但后来越想越气不过,老娘堂堂皇城司亲事官,居然被一个小猎户逼在水中给变成了女人,简直岂有此理。我想着反正这种事都已经发生了,我又不可能再变回少女,干嘛不把气给出了?我决定先玩死你,再告诉家里,一箭双雕。” 陈无忌:…… 大可不必说的这么直接。 秦斩红眼神恍惚了一下,脸颊上忽然浮现了一抹羞赧,撇嘴说道:“谁知道玩着玩着……就当真了,哎呀,算了,这事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你就得了便宜高兴去吧。” 第224章 贪玩的秦斩红 在秦斩红的观感里,有些事情是可以全凭好恶,不必把缘由分的那么清楚的。 虽然她偶然想起那一日在这座水潭里发生的事情,会气到想给陈无忌乱刀砍死,可她始终尊重自己内心的选择,一点也不为难自己。 在她看来,既然都选择了,那就没必要让事情不清不楚,给以后的日子埋钉子,闹到一个虽然身子交互了无数次,却始终无法交心的结果。 这个胆敢强行占有她的臭男人,她决定占有一辈子! 他,休想逃! 看着陈无忌在那里发愣,秦斩红嫣然轻笑了一下,问道:“干嘛?我说的这些话,像一支利箭把你那弱小又幼小的心灵给戳中了?” 陈无忌莞尔,“我没有那般脆弱,我只是在想,你真的一点都不像一个从豪门世家出身的女子。” “你哪只眼睛瞧着我不像?”秦斩红叉腰,曝露一片美好风光。 刚刚吃饱的陈无忌看了个呆,笑道:“气质像,做派不太像。” “本姑娘习的是武,干的是杀人的勾当,自然不像。整天把自己端着,说话总要曰几句,咬文嚼字跟快断气了一般的做派,我可学不来。”秦斩红不屑说道,“本姑娘可是要做女将军的。” 陈无忌揶揄轻笑,“你如今已是女将军,刚刚的纵横驰骋差点给我迷死了,都五迷三道了。” “你……”秦斩红忽然红了脸,“事情过去了,可别嘴贫啊,我做起来不拖泥带水,但是……说不得。” 陈无忌哈哈笑了起来,她确实是挺直接的。 有些羞恼的秦斩红,忽然注意到水下划过的一抹身影,猛地一个俯身。 在连续五六次追逐战后,她成功捉到了一只不大的娃娃鱼。 “我抓到了,抓到了,快快快,生火,我们现在就吃了它!”秦斩红无比兴奋,姿态宛如一个灵动活泼的小孩子。 陈无忌正盯着她的身姿欣赏,同时某些不老实的家伙又在蠢蠢欲动。 秦斩红的衣衫并没有整理好,加上沾了水,每一个动作都是绝世的风景。 “好!”陈无忌收回目光,上了岸。 今天本就不是打猎来的,秦斩红怎么开心怎么来,搞个野炊也不错。 秦斩红心满意足的笑着,只是看了看手中的鱼,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她仔细端详许久,却还是没看出来,只能求教陈无忌,“哎小坏蛋,这鱼我看着怎么好像不太一样,是很好吃的那条吗?” “虽然不是,但这条也好吃。”陈无忌说道。 “是吗?嘻嘻,那就行,起码我终于抓到了一条。”秦斩红对于自己的战绩已经很满足了。 陈无忌捡了些许干柴,在潭边生了堆火,洗了一块石板,然后将洗好的螃蟹和娃娃鱼放在了上面煎烤。 趁着这个功夫,他又在附近找了几味药材,洗干净后,加入了进去。 没有调味料,那就药材凑凑数吧。 “这个张牙舞爪的虫子也能吃?”秦斩红坐在火堆边,手里提着裙子,看火的同时顺带把自己身上的衣服烤一烤。 “能啊,你也没见过吃这个的?”陈无忌问道。 他正在拼凑自己的衣服。 里外两件衣服全被秦斩红撕了个不像样子,他只能两件凑一件。 该遮的地方倒是都遮住了,就是看起来有些像是舞狮的装扮。 秦斩红摇了摇头,“这虫子我头一次见。” “这东西叫山蟹,味道很鲜甜。”陈无忌说道。 他以为以秦斩红的见识,这东西绝对是认识的,看样子大禹贵族也不知道吃螃蟹,兴许也就海边的百姓才会吃这个。 “真的呀?那我等会可得好好尝尝。”秦斩红眼睛亮晶晶的,眼中满是雀跃,在这山野间,她也卸下了身为皇城司亲事官的身份,好像完全回归了自我。 很快,简陋的烧烤弄好了。 陈无忌抓了一只螃蟹,让秦斩红先尝尝,顺手教了下应该怎么吃。 不说一下,他担心这姑娘拿起来直接啃。 其实如果牙口好,也是可以的。 只是多多少少会有些难受。 “就这么点肉啊?这都不够塞牙缝的。”秦斩红按照陈无忌的方法打开蟹壳,嘟囔了一句。 陈无忌笑道:“这东西,吃的就是个滋味,用它填饱肚子肯定不行。” 秦斩红尝了一口,眼睛微亮,“好鲜!喜欢!” 石板上的几只螃蟹被她不到片刻便风卷残云,满意的拿小拇指勾了勾嘴角,她的目光又瞥向了水潭,“这才是真正的野游嘛,有吃有喝有得玩,真好,舒服呀……” “我之前也参加过一次他们的所谓什么雅集,去了一次后,我就再也不想去第二次了,一帮人之乎者也个没完,甚是无趣。不管看见什么东西,只要稍微有点看头的,他们都要之乎者也一下,无聊的厉害。” 陈无忌一看她这眼神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你盯着点火,我再去捞几只,今日这潭里有多少,你就可以吃多少。” “知道了,快去快去,嘻嘻。” 陈无忌刚走入水中,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密林里,传来一阵吼吼吼的声音,又是那只很懂人情世故的老虎。 听的次数多了,陈无忌都已经熟悉它的声音了。 秦斩红却被吓了一跳,瞬间站了起来,“小坏蛋,有虎!” “没事,老朋友了,安心吃你的。”陈无忌安抚道。 秦斩红:? “老朋友?”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陈无忌点头,“确实是老朋友了,没什么事,它不会伤害我们的。这只老虎之前和狼群干架没打过,我帮了一把,还给它治了伤,算是有点交情。” 秦斩红听了个目瞪口呆,“小坏蛋,你一直都是这么勇猛的吗?虎狼相争,你冲上去给虎帮忙,还给它治伤?我怎么感觉你像是在给我讲故事!” “有些巧合,不过,事是真的。”陈无忌说道。 就这离谱的事儿,听了确实很难让人相信。 若是再加上这老虎非常懂人情世故,经常给他送礼物,说出来就更难让人信服了。 两人正说话间,只见几名身穿短褐,手持长枪的男子,高声呼救着忽然从密林里冲了出来。他们的口音很奇怪,像是压着舌头喊出来的中原话。 “羌人!”秦斩红忽然沉声说道。 第225章 山君的人情世故 在听到羌人的瞬间,陈无忌就从水潭里窜了出来,一把抓起放在水潭边的弓箭,张弓引箭。 “站那儿!” 陈无忌身如劲松,箭头对准了从林子里冲出来的几人。 四个男人,其中一人年长,大概在五十岁左右,其余三人皆年轻,都是身形矫健,孔武有力的汉子。 这四人并没有穿他们本族的服饰,全部做汉人打扮,连发型都换的汉人样式,看起来和汉人没有任何区别。 “确定是羌人?”陈无忌扭头低声问秦斩红。 他不是没见过羌人,可此刻看这几个人的模样,完完全全就是汉人,甚至连他们标志性的耳洞都没有打。 秦斩红也已拿起了刀,“我不会听错,他们说的虽是中原话,但带着羌人的口音。” “知道了。” 四人有些紧张的看了眼身后,将双手微微虚举,那年长者陪着笑脸喊道:“壮士,我们是神仙岭北部的猎户,听闻郁南城中皮货行情很好,就过来打探打探,没别的意思,不要误会。” “你们遇到了什么?”陈无忌问道。 “虎,老虎,不过它现在似乎已经放弃追赶了,你们可以放心。”年长者脸笑的跟菊花一般,姿态低下而谄媚,时不时弯一下腰。 陈无忌问道:“我听说北部的皮毛更好卖,为何你们听到反而是郁南城的皮毛行情更好?” “或许是以讹传讹吧,家里太穷了,听到这个消息,我们还是忍不住想来看看。这万一要是能卖个更高点儿的价钱,也值得辛苦一下。”年长者说道。 “神仙岭南北纵横数百里,毒虫猛兽奇多,为了可能稍微高一点点的浮利,值得趟这么大的风险?直说你们的真实目的吧,不说,我可就放箭了,我这箭,真不长眼睛!”陈无忌问道。 年长者捶着双腿哀声喊了一声,满带愁苦说道:“壮士有所不知啊,实在是太穷了,哪怕能多挣一两银子,这一趟凶险都是值得的。我们还能有什么目的?你看我们这个样子,也不像是还能有其他什么目的的人啊!” “也是。你们看起来确实不太像,我也是猎户,能理解你们的想法,这世道想挣点儿银钱,确实不容易。”陈无忌放松了下来,松开了绷圆的箭。 年长者弯着腰也笑了起来,只是眼底深处悄然生处一抹阴沉的光,如盯上了猎物的豺狼,阴险而凶狠。 就在这个瞬间,陈无忌忽然再度抬弓,一箭射了出去。 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毫无征兆,抬臂的瞬间,箭已如流星飞了出去,瞬间撺入了那年长者的肚子。 突然的变故,让这位年长者措手不及。 他面露痛苦,一把捂住肚子扯着嗓子怒声喊道:“杀了他们!” 余下三名年轻男人登时目露凶光,持枪冲了过来。 陈无忌眼神沉肃,临危不乱,再度迅速搭弓引箭。 秦斩红也不含糊,持刀便冲了出去。 就在这个瞬间,一道橘黄色的身影忽然从林子里窜了过来,裹挟着一股猛烈的狂风,一巴掌拍翻了其中一人,紧接着一口咬住另一人的脑袋,窜进了另一头的林子。 它的速度奇快,从出现到消失,前后不过数息。 片刻后,林子里传来了跟猩猩一般低促的吼声。 吼吼吼…… 陈无忌:…… 你好端端的一头老虎学的什么猩猩啊。 也就是这个空档,形如穿花蝴蝶般的秦斩红,已将刀落在了那最后一名汉子的脖子上,“最好乖乖别动,动一下,你的脑袋可就掉了。” 年轻的羌人都快吓懵了。 他刚刚都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好像眼前一恍惚,然后身边的同伴一死一失踪,紧接着那个他刚刚在脑子里计划了好几遍准备怎么好好享受一下的女人,就突然如鬼魅般扑了过来,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是说,这里通着的是一座寻常的小山村嘛,哪里冒出来的这样两个高手?不对,好像还有一只老虎。 刚刚扑过去的,应该就是他们无意间遇上的那只老虎。 这头畜生好像也在帮这一对狗男女。 这到底什么鬼地方?老虎怎么可能帮人类? 年轻的羌人想不明白。 他的脑子里像是住进了成千上万只苍蝇,嗡嗡嗡的乱响,脖子也疼的厉害。 尤其是这女人拿刀的手就不知道稳着点,割破了,已经割破了啊! 秦斩红扫了一眼倒在地上还没完全死去的年长者,冲陈无忌问道:“刚刚过去的……是老虎?” “嗯,就是那位老朋友。”陈无忌说着,扬手冲林子里喊了一声,“老伙计,你慢慢享受啊,这儿还有几个,等会都留给你。” 吼~ 这吼声分不清楚是什么意思,但好像带点儿撒娇的意思。 秦斩红:? 她一脸懵逼的看向了陈无忌,“你能和它……交流?” “不能啊,我说我的,它吼它的,不过,都是讲究人讲究虎,大概能蒙一下。”陈无忌说着,蹲下来捏住了扎在了那名年长羌人身上的箭。 “老登,别装死,我知道这一箭暂时还要不了你的命!”陈无忌缓缓摇动箭矢尾部,冷声问道,“干嘛来了?” “我们……真的是猎户,你因为杀我们?”年长羌人气息短促,声音拉的很长,调子却又很低,一副我马上就要死了的样子。 陈无忌手上猛地用力,将箭矢向下压了一下,“有什么目的?” 年长羌人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涨红,身体猛地向上弹了起来,“我们……我们……真的是猎户,没有骗你,你为何如此心狠……” “不说拉倒,等会给我虎兄加餐。我会告诉它,让它细嚼慢咽先从你的脚开始吃,然后胳膊,再是其他的地方。”陈无忌淡笑说道。 “你这辈子动物应该没少吃,但当食物肯定是头一回,好好珍惜。要是运气好点儿,你大概能扛个个把时辰。” 年长的羌人狠狠一个哆嗦,“你怎可如此阴狠?你……” “我什么我,不说赶紧闭嘴,少说这些没有用的,叫嚷几句你以为我就不杀你了?好好说话或许还能留你一条狗命,但就你这态度,也就配给我虎兄加个餐,然后变成一坨大的被我虎兄留在这山里,啧,尸骨无存啊!”陈无忌一顿贴脸开大。 第226章 羌人长老 “给我一个痛快,我告诉你一个消息!” 年长的羌人被陈无忌喷了一顿之后,好像忽然间开窍了。 “这要求还真不高,说吧!”陈无忌喝道。 “你先动手!” 陈无忌:? “老登,你把我当傻子逗呢?”陈无忌瞬间怒了。 给你个痛快,你再说,你拿什么说? 陈无忌抬手按住扎在年长羌人肚子上的箭,转圈,下压,然后螺旋式往下钻。 这老东西倒是个硬骨头,哪怕汗如雨下,浑身战栗抖的跟筛糠一般,硬是咬着牙没喊一声。 “放开长老,你们来折磨我,折磨我!”被秦斩红控制住的羌人忽然激烈喊道。 陈无忌笑了起来,“原来还是位长老,不好意思,失敬了。” “日渥不基,住嘴!”年长的羌人怒吼,一张嘴喷出了一口血沫子。 为了忍疼,他好像把自己的舌头咬烂了。 也或许是他想咬舌自尽,然后失败了,导致伤上加伤,疼上加疼。 陈无忌目光奇怪的扭头看向了那名年轻的羌人,“日渥不基,你这名字似乎很有故事啊,不知道有没有空说来听听?” 日渥不基…… 可惜就是前后好像有些矛盾,都日渥了,怎么还不基呢? 日渥不基咬着牙关傲娇的扭过了头,没有回答陈无忌的话。 秦斩红说道:“日渥不基是羌人最常见的名字之一,意思是大山的儿子,日渥不是大山的意思,基一般指的是男子或者儿子。” “哦?原来这么断的啊。”陈无忌有些失望。 老老实实的从中间断,这意境多好? 日渥,不基。 前面是真实追求,后面是尊严和面子的掩饰,很全面。 “日渥不基,他叫什么名字?”陈无忌问道。 日渥不基拧着嘴角,依旧不说话。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不回答,或者敷衍了事,我就砍你们长老身上一点零碎喂我虎兄。”陈无忌面带讥诮,“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还想跟我装硬气,你以为你能得逞?你说你们是不是想的有点多了。” “雷云厉!”日渥不基不甘喊道。 “这名字怎么忽然间这么正经?” 陈无忌又失望了,他还想再找找乐子来着,结果忽然间冒出一个汉名。 日渥不基深吸一口气,满脸痛恨的咬着牙关说道:“雷是我族古姓,是我族最古老最尊贵的血统。” “他这话倒是没有骗人,雷姓在羌人部落里是古姓,也是大姓,一般都掌有不小的权利。”秦斩红说道,“一个羌人长老居然徒步穿越茫茫神仙岭,跑到这里,你们两个最好能说出来一点有用的东西,要不然,以我夫君的手段,你们可想死都难。” 陈无忌:…… 你这个蛇蝎女人,竟敢如此诽谤夫君,翘臀儿必须打扁。 “有什么手段尽管来便是了!”雷云厉怒声吼道,“日渥不基,你若再敢多言一字,你们家族都将受到神灵的诅咒。” “少放你娘的屁,在汉地你们的神灵管得着吗?一点常识都不懂。”陈无忌嫌弃骂道。 雷云厉冷哼了一声,“至高无上的天神,主宰万物,中原只不过是天神不愿多看一眼的遗弃之地罢了,若他老人家想管,自然管得着。” “就你们有神啊?你们那神灵加起来怕是都不够我们的神灵一只手打的,在这儿跟我扯什么牛比呢!对了,我们这儿还有活着的神灵呢,刚刚吃了你们两个伙伴的就是神仙岭诸神之一的——山君!”陈无忌本想给小老虎取个名字,奈何一时间没想起来。 “说的煞有介事的,我就问你们,活着的神灵,见没见过?知不知道触怒神灵什么后果,还在这儿跟我装,搞诅咒这一套,睁大眼睛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日渥不基有些茫然了。 这话听着…… 好像是真的。 他们也信奉虎神,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通人性的虎。 说它是神灵……似乎真有些几分像。 可如果它真的是神灵,这也太随便了,怎么会亲自出手相助于凡人? 神灵不应该都是高高在上,以教化为先的吗? 雷云厉神色呆了一瞬,就很干脆的闭上了眼。 “还不说是吗?”陈无忌冷笑,阴森森的看向了日渥不基。 “其实相比于软骨头,我更喜欢有点儿挑战性的硬骨头,撬开你们的牙齿,才有成就感啊!” 吓唬也是有时效的,废话已经够多了,再说下去不但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让对方怀疑。 虽然陈无忌不太乐意,但他接下来准备真的研究一下庖丁解人术了。 狠话都已经放出去了,要是不做,就更别指望这两个人开口了。 他不但要做,还要做的狠厉,做的干脆。 日渥不基的脸色很复杂,像是一张不断被人扭来扭去的面具,时而纠结,时而痛苦,时而茫然,时而恐惧…… 陈无忌拎起刀,掀开了雷云厉的衣服,“给山君敬献的第一口,可得讲究点。不过你别担心,我稍微有点手艺,只要伤口不是很大,摘你两个腰子,你一般都能活蹦乱跳的活着。” 其实他也就知道腰子在哪个位置,这是学医的一点常识。 但怎么割他就不知道了。 这活没干过,也没研究过,是个新项目。 陈无忌手腕稳稳的控着刀锋,在雷云厉的肚皮上留下了一道口子。 “等等,只要你放过长老,我说!”日渥不基忽然喊道。 陈无忌稍微有点儿意外,“这么忠心的啊?不过,这条件听起来好像还不赖,那就说说吧。” 雷云厉眼睛里好像快要喷出火来,瞪着日渥不基喊道:“日渥不基,死则死矣,你若敢背叛族群,神灵……” 陈无忌抬手,一刀背劈在了雷云厉的脖颈上,“屁话可真多。” 让这家伙再开口多说上几句,日渥不基肯定越不会说了。 陈无忌不清楚羌人是如何维系权力的,但很显然日渥不基对这老登的话比他爹的都上心。 必须得让他闭嘴! 雷云厉晕了过去,但日渥不基也闭嘴了。 “不想说了?没事,我也不逼你!”陈无忌手中挽了个花刀,继续手术。 日渥不基挣扎半晌,问道:“你……真的会放了长老吗?” 第227章 半真半假 “不信我?”陈无忌目光睥睨,展颜轻笑,“没事,我可以以山君的名义起誓,你们二人的性命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用。” 小老虎应该不会计较这点小事。 日渥不基挣扎半晌,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我们是参狼羌,不久前烧当羌的首领拜会了我们的长老,许下了不少的好处,想让我们参与战争,攻打大禹。” “只是我们与烧当羌结怨数十年,双方为了争夺草场,每年都有死伤。长老们虽然对烧当羌许下的重利有些心动,但又担心被烧当羌利用,这才乔装打扮深入大禹南郡,打算探听一下虚实,看一看烧当羌说的东西是否属实。” 陈无忌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摇了摇头,“你还是把我当傻子看呢?我真就有那么好骗?” “我说的都是真的。”日渥不基立马辩解道。 陈无忌摆手,在雷云厉的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现在主动权在你手里,说不说,怎么说,在于你。不过,你最好弄清楚一个事情,你说我们要是不知道点什么,怎么会在这里等你们呢?巧不巧?” 日渥不基神色猛地一变,“你们……” 陈无忌没有再说话,伸手在雷云厉的肚子里捏了捏,确认腰子的具体位置。这俩人暂时还不能死,所以他这个嘎腰子手术,得稍微靠点谱。 这老登居然还是还有腹肌,且无比结实。 秦斩红目中泛着异彩看着陈无忌,眼中的波光有化作实质的趋势。 陈无忌今天可真是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小坏蛋藏得有点儿深呢。 “我说的的确是真的。”日渥不基终于再度开口。 顿了一下,他说道:“我骗你的是,烧当羌的首领并没有来找我们,我们两部结怨太深,根本不可能谈到一起去。我们此行,是想看看大禹王朝神仙岭南部几郡的真实情况,然后再做打算。” “剩下的事情,部族里是如何打算的,我并不知晓,你就算再如何折磨我们,我也说不出来,编都不知道该怎么去编。” 陈无忌毫不犹豫一刀划开了雷云厉的肚子,一脸嫌弃的摸索了起来。 这事干的多少有些膈应,严重冲击他的道德底线。 没事干放这狠话干嘛? 说点别的也行啊! 日渥不基什么感受陈无忌不知道,但这会儿先把他弄了个七零八乱,憋着气连说话都没功夫。 “等等,等等!”日渥不基急声喊道。 “部族决定抢在烧当羌前面,走神仙岭中的古栈道,率先对南郡下手,我们是前来探路的,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陈无忌狞笑,“探路还派个长老?” “雷长老是我们族中的智者,他不放心我们探听到的东西,这才亲自来了。”日渥不基高声说道。 陈无忌嫌弃的抽出了手,连忙拿草叶子狠狠擦了几遍。 这事干的太难受了,道德底线差点就被炸碎了。 以后放狠话的时候真得注意着点,可不能再给自己挖这样的坑。 就地取材,陈无忌用雷云厉的衣服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而后起身到了小溪边又把双手反复搓洗了数遍,直到心里那种极端别扭难受的感觉过去了之后,这才折身走了回来。 “你看你配合点多好,非得我费这功夫。”陈无忌瞥了一眼日渥不基,心中怨念极大,“你,扛上你们长老,跟我们走!” “你不是说要放了我们的吗?”日渥不基喊道。 陈无忌轻笑,“跟我谈条件?你这空口白牙的一顿说,是不是得留个口供?你是跑腿办事的,我们也是跑腿办事的,这事很难理解吗?” “……是。”日渥不基梗着脖子,不甘的将雷云厉扛了起来。 看起来,他真的非常敬重这位雷长老,扛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生怕挨上雷云厉的伤口。 日渥不基在前面走,秦斩红刻意稍微落后了几步,对陈无忌低声问道:“你不相信他说的?” “信一小半。这小子说的东西真真假假,半真半假,看着老实,实则也是个鬼精鬼精的。先拿到一点东西,剩下的交给你们,榨干他们的价值。”陈无忌低声说道。 “羌族对我们用兵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现在多知道一些消息,对我们就有利一分。雷云厉是参狼羌的长老,这小子跟在雷云厉身边,知道的事情肯定也不会少了,能挖的尽量都挖出来。” 秦斩红点头,美眸轻动,“没想到你还懂刑讯。” “这就叫懂了?不过是逼迫他人低头而已,办法多的是。”陈无忌随口说道,“雷云厉知道的东西绝对不在少数,但也是个硬骨头,看你们怎么想办法了。” 秦斩红轻轻嗯了一声,“他刚刚说的东西,你倾向于哪一点?” “我都不倾向,羌族诸部我知道的信息太少,无法佐证这小子刚刚的说法。如果参狼羌和烧当羌真的有大怨,那他后面说的就有可能是真的。”陈无忌说道。 “但哪怕是如此,这个说法也不能完全相信,只要有巨大的利益,什么不死不休的旧怨说放下也就放下了。他这一堆的话里,我就相信一句——探听!” 秦斩红神色凝重,再度点头。 她非常赞同陈无忌的说法,但就是有点儿不服气。 在她的专业领域居然被陈无忌给比下去了! 陈无忌盯着前方日渥不基的举动,以极低的声音说道:“羌族的斥候出现在了南郡腹地,战争应该马上就要来了。而且,他们这一次走的不会是边关,而是全面开战,四处开花。” “羌人本就善于丛林作战,他们军队几乎很少携带辎重,神仙岭对于我们的军队而言,一直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可对他们而言,茫茫大山是他们的主场。” 羌人部落,以血缘氏族为主,全民皆兵。平日放放羊,打打猎,打仗的时候就成了兵,有几分像是府兵,但又有很大不同。 他们在发兵之前,辎重就在每个战士自己身上,身上随身携带肉干之类的食物,然后边打边抢。 这种散乱的用兵方式和大禹王朝有着本质的区别。 平原作战,面对大兵团绝对不堪一击,可在山野之中,他们就有了绝对的主场优势。 第228章 不能理解的可能 陈无忌和秦斩红将日渥不基二人押到了三里铺秦斩红暂居的小院。 只是过程稍微有些曲折,他们步行下山之后,又找了熊泡子的驴车才给拉了过来,一点都没有体现出皇城司的威风。 “参狼羌和烧当羌的关系,我会派人去调查。”有潺潺活水的小院亭中,秦斩红给陈无忌倒了一杯茶,“你们村子背靠的南山,或许是羌人选定的出山口之一,我觉得你应该尽快把家人搬到城中。” “嗯。”陈无忌喝着茶,淡淡应了一声。 秦斩红说的这个事情,陈无忌也想到了,确实有必要趁早做一些准备。 正好他最近在物色酒楼,这事本来就要做。 不过他却走不了。 西山村如今是陈氏主脉所在地,宗祠也在这里,陈不仕等人肯定不同意再当一回逃卒,让陈氏族人如慌乱的羊群一般离开他们的故地。 主脉的人个个看着老实本分,、连说几句话都畏畏缩缩的乡野汉子。可陈无忌却很清楚,这些人傲骨如山。 他们有自己绝对的坚持! 等回去,找陈不仕聊聊,即便不走,也要有一个稳妥的应对之法。 “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派人告诉你,或者自己告诉你。”秦斩红在陈无忌的身边坐了下来,“这件事发生的太过于突然,打乱了很多的事情,等雷云厉和日渥不基的口供出来之后,我会上奏朝廷,请命继续留下来。” “但,我也有可能会走。” “你会走。”陈无忌说道。 “为何?”秦斩红对陈无忌如此笃定的说法有些奇怪。 陈无忌看着她,淡笑说道:“因为你出身陈郡秦氏,还是皇帝陛下的心腹之人,这个乱摊子肯定不会继续留给你的。” 只是陈无忌没说的是,朝廷都已经明确放弃神仙岭以南诸郡了,皇帝怎么可能还会继续把他的刀留在这里? 皇帝的这把刀显然是用来对付内部的敌人的,至于外面的敌人,并不在他们的权责范围之内。 陈无忌不知道秦斩红是不是已经知道皇帝和阮相一派在这件事上博弈的结果,但不管知不知道,他都不打算说。 南郡有自己的未来,而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不用只是看那个名头,我改变不了自己的出身,但我跟那个家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我的去留,只在于陛下……算了,你等我消息吧。”秦斩红掐断了自己的话头,表情忽然有些拧巴。 陈无忌笑道:“干嘛?舍不得我?” “看你这风轻云淡的样子,肯定是舍得我喽?”秦斩红恨恨的看着陈无忌,表情幽怨,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她很少露出这般小女儿姿态。 “舍不得,但,也由不得我。”陈无忌无奈说道。 “所以,你就等我的消息吧,我还没玩……玩够。”秦斩红跳了起来,迅速拂了两把裙子,钻进连廊,快步远去。 陈无忌:…… 真够直接的,不过,他喜欢。 直接点多好,沟通完全无阻碍,想要什么直接说。 陈无忌放下茶盏,遥遥喊道:“我先走了啊。” 秦斩红没有回头,远远摆了摆手。 陈无忌离开三里铺,坐了熊泡子的驴车回了村。 路上,熊泡子打趣说道:“无忌,你现在这本事有点邪乎啊,以前是大量往山下搬猎物,今日怎还搬起人来了。” “那也是猎物。”陈无忌说道。 “山贼?” “羌人。” “嗯?啊?”熊泡子的音调陡然拔高。 陈无忌点头。 熊泡子用力抓了两把脖颈,“羌人怎么会从南山上下来?这不应该啊。难不成他们横着穿越了神仙岭,从山中一路趟过来的?那两个羌人干嘛的?” “打我们来的呗,还能干嘛来的?”陈无忌轻笑说道。 熊泡子不说话了,表情如便秘一般憋了好半晌,才咕哝了一句,“他娘的,我们陈氏难不成真就命中注定和这些异族要斗个你死我活。” “可是,羌人的军队怎么可能会从南山那个地方出来呢?” 他实在很难相信。 南郡在神仙岭诸郡中是最北部的一个郡,北靠连绵神仙岭,周围没有一处地方是和羌人的地盘接壤的。 按理,周围的郡全部打完了,才有可能轮到南郡。 可现在,其他的郡还没有什么风声传来,反倒是他们这最北部的南郡有羌人的探子出现了,还好巧不巧的出现在了家门口。 陈无忌说道:“此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还不清楚,我只是有些猜测,可能性很大,但也有可能是我反应过激。” “至于为什么羌人会出现在南山,没别的原因,山中的古栈道。” 熊泡子拧着眉头说道:“可山中的古栈道,不都是南北走向的吗?羌人要跑到南山,肯定得自西向东,这听着是不是有些太扯了?绕开旁边的两个郡,一口气跑到我们南郡开战,羌人就不怕自己被包了?” “应该……不怕吧。”陈无忌说道。 “山中的栈道虽然都是南北走向,但,两条栈道的连接处不是还有古道?只要清楚古栈道的出口在哪些地方,羌人凭借这些栈道,是不是就可以精准判断出他们到了什么地方?” “也许羌人不仅仅是利用栈道到了南郡,其他两郡也有可能都去人了,万一人家野心大,想一口气出兵三郡呢。” 熊泡子脑子有点疼。 “这种事情不能侥幸,尽快回村,我们需要商议一个对策。”陈无忌说道,虽然只是一点苗头,但他的压力已经上来了。 羌人这般做法,若在正常的战事中,谁这么做谁煞笔,那就根本不是来打仗,而是来找死的。 但神仙岭南部诸郡现在的情况并不美好,得益于那些混账东西,羌人比大禹自己人都清楚这几郡的情况,他们的胆子自然而然也就大了。 也许,在羌人诸部的眼中,兵力空虚的神仙岭南部数郡已经是他们的草场。 他们现在不是跟大禹王朝打仗,而是要跟其他的部族比谁更快,谁能抢到更多的草场。 熊泡子一鞭子抽在了驴身上,“惫懒货,快跑起来,有人要杀你吃驴肉了。” 第229章 天池关 陈无忌和陈不仕坐在自家院子里,大眼瞪小眼。 “什么想法你倒是说啊?杵着个脑袋干什么?”陈无忌问道。 自打他跟陈不仕说了山上的事情之后,这家伙就一直这个表情,只是眉头一会儿松开,一会儿拧紧。 陈不仕双手用力的掐着自己的大腿,沉声说道:“我们要是堵在这儿,会很亏,甚至会葬送我们陈氏的未来。” “但你又不想走,是吧?”陈无忌问道。 陈不仕点头,“陈氏的祖辈们已经无奈放弃过一次北郡,迁徙到这片我们曾经一直生活不习惯的土地,如果我们再走还能走去哪里?陈氏不能再当一次逃卒了,再跑,那口气就真的散了。” “我明白。”陈无忌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听一听我的想法。” “你说!” “你那边加快手脚,半个月内支脉要有足够的青壮出现在西山村。” “我尽力,应当可以,然后呢?” “搞羌族啊!” 陈不仕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陈无忌,“你把话说清楚点。” “我说的怎么不够清楚了?既然走不了,那就加快其他的事情,尽快积蓄我们手中的力量,争取在羌族的兵马出现在南山之前,给他们挖好埋骨的陷阱,跟他们干,还有别的选择吗?”陈无忌说道。 这事,没有多余可纠结的东西。 要么撤出西山村,要么干,就这两条路,没有第三条。 其实在陈无忌看来,陈氏先祖曾经被迫放弃陈氏祖地北郡,不能算是逃,只是看错局势做错了选择,对前朝过于忠勇,恶了大禹太祖皇帝。 很多皇帝都喜欢在功成名就天下一统之后,对身边那些跟着他打天下的挚爱亲朋下手,随手翻一翻史书,例子多到都数不过来。 大禹太祖皇帝对他们陈氏没有赶尽杀绝,反而迁徙到了这混乱之地,已经算得上是做人留了好大一条线了。 可陈无忌一个人这么觉得不管用,陈不仕等人不认。 这个认知,强行扭转意义不大,还不如让他们继续保着那股子气。 “……好。”陈不仕沉声应道。 其实道理他能想得通,只是这个突然的事情,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让他一时间有些混乱,不知该从何处破局。 跟陈不仕简单敲定了接下来要做的事,陈无忌转头又拉着熊泡子进了城,他采购了大量的食盐,又找张老开了几十份药拉了回来。 天池关的府兵虽然强,但处境也极为尴尬。 他们不听从县衙的征调,自然也被县衙所针对,也就是县衙一直没有能力剿灭他们,若有,他们肯定早就被划做了山贼,而不是军户。 郁南县这几任县令在对待天池关府兵的态度上出奇的一致,你不遵调令,那就往死里整你,我们上不去,你也别想下来。 但是,最后的底线却都一直留着,并没有彻底的交恶。 翌日一大早,陈无忌就带了熊泡子和陈骡子,用毛驴驮了昨日采购来的东西,上了天池关。 天池关所在的山峰地势陡峭而险峻,一面是近乎垂直的悬崖峭壁,一面密林重重,层层叠叠的灌木阻碍了脚步,不花点功夫开路根本进不去。 两边的地形地势,几乎把进山的途径限制死了,只能走那唯一的进山之路,根本绕不开。 这里陈无忌曾经也来过,但当时只是粗略看了一眼并没有细看。 如今走上这条路,他才明白难怪郁南历任县令对天池关府兵恨得牙根子都痒痒,却始终奈何不得了。 这地方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别说山上有数百人了,即便只是几十人都能挡住郁南县衙的兵力,根本不可能攻得上去。 “无忌,你别的事都做的很理智,怎么在这个事上偏偏就犯了轴呢?你这选择,我看想成事怕是有些难啊。”陈骡子用力拽着时不时就往后退的毛驴,摇头说道。 陈无忌轻笑,“总要试试嘛。” “等会上山之后,不要冲动,看我眼色行事。” “知道,知道,不要再叮嘱了,我们两个也不是那等冲动好怒之人。”陈骡子说道。 从出发开始陈无忌就叮嘱了一路,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遍了,听的他头都快大了。 三人拽着两头毛驴艰难爬到山麓上,正要歇口气的时候,几名持弓男子忽然从两侧窜了出来,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干什么的?” 陈无忌高声说道:“几位不要冲动,我们是旁边西山村的猎户,来做买卖。我听说你们山上有很多皮毛一直没有出手,我带了盐巴和银子,以物换物或者用银子交易都可以。” 几名男子狐疑的看着陈无忌等人,其中一人问道:“山下没有县衙那些狗东西守着?” “没有啊,怎么了?”陈无忌茫然问道,“这山下还有县衙的人守着?我怎么一直没听说过这个事。” “有,我不是跟你说过这个事嘛!”陈骡子捅了一下陈无忌,刻意把声音稍微压低了一点说道,“天池关因恶了县衙,被县令大人针对,你忘了?” “哦,糊涂了,我还真给忘了。”陈无忌失笑,对持弓的青壮说道,“不过,现在没有,县里最近发生了很多事,连县令大人都换了,估计是没人手继续守山了。” “发生了何事?”一个孔武有力,面色刚毅的大汉忽然从后面走了出来。 此人看着像是个主事的。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朝廷查了张家和前任县令,总之死了很多人,前几日郁南城都是关着的。”陈无忌含含糊糊说道。 大汉如刀子一般的目光在陈无忌身上扫了一圈,侧了下头,“上山吧,山里确实囤积了不少皮毛。” “你们这,够吓人的啊!”陈无忌轻拍胸口,故意打趣了一句。 大汉等人没有说话,手中绷着的弓箭都没有松开。 他们的警惕心极强。 不说别的,就凭这一点,已经胜过其他的军户良多。 虽然山下的路极其难走,如果有一股狂风说不定人都能卷下去,但爬到山顶之后,景象顿变,地势也变得平缓了起来。 穿过足有三米多高的寨墙,眼前是鳞次栉比的屋舍,它们坐落在寨子的中心位置,后面是大大小小的梯田围绕着一座雄伟的关隘。 这整个山头,就是一座由前墙后关组成的村寨。 第230章 谈判 天池关的位置占尽了地理优势,它就像是一颗钉子钉住了南北。 不管是从古栈道出来的,还是要过关向北的,这一座关隘都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除非这座关隘的防御已经松垮到了极致,否则必要付出数倍的代价,或许才有可能攻下此地。 在天池关府兵审视、警惕的目光中,陈无忌三人被带到了一处竹亭中。 亭子三面遮挡,正对门口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像。 看不出来是什么人,只有一个侧面,他负手站在山巅,正在眺望远方的山河。 陈无忌刚进去还以为这是他们供奉的什么人,准备入乡随俗上一根香,结果看了半天没找到香炉。 “先前来了一位游学的士子,替我们画了这样一幅画,山野刁民,挂幅画也沾沾文气。”大汉看到陈无忌在注意那幅画,解释了一句,抬手说道,“随意坐吧。” 陈无忌在下首的位置坐了下来,“画很好,不过我也不懂这些东西。” “你们不是猎户,直说目的吧,没必要弯弯绕绕,浪费彼此的时间。”大汉姿态随意的坐了下来,眼神睥睨,好像压根就没陈无忌几人放在眼中。 陈无忌淡笑,“不知兄台该如何称呼?” “山匪头子,吴不用。我爹当年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吴山,结果我一辈子住在山上,我不太喜欢,后来自己改了,如今叫吴不用,我想我以后应该可以不用住在山上。”吴不用说道。 陈无忌:…… 看起来这么冷傲的一个人,按理应该是个沉默寡言的,没成想话竟然还挺密。 话密好啊。 “吴头领,我的确是个猎户。”陈无忌说道。 “就在隔壁的西山村,我姓陈,名无忌。吴头领久在天池关,对这附近的村落想必是熟悉的。” 吴不用打量着陈无忌眉头皱了皱,“西山村陈家我确实知晓,但你,不是猎户!” “是。”陈无忌笑道。 “但,我前段时间因为对抗山匪,立了一点小小的功夫,如今多了另外一个身份,是府兵的旅帅。” 他这诈人的手段有些低端了,反复坚持自己认为的,可没什么用。 吴不用身体微微后仰,问道:“那你今日是代表猎户的身份而来,还是代表旅帅的身份?” “两者都有。”陈无忌坦然说道,“买卖不成仁义在,如果关于府兵之事我与吴头领谈不拢,那我们就聊聊生意,总有一样会是适合我们的。” “生意可以谈,但你要是跟我谈府兵,那你们三个……”吴不用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冷酷,“就不用再下山了,我这山上种粮食的地儿不多,埋人的地方倒是挺宽敞。” “我不为朝廷!”陈无忌说道。 吴不用忽然笑了,“你还想造反?” “保境!”陈无忌说罢,轻嘲一笑,“其实我也不乐意干,跑比拼命要好选的多,可我们陈氏好像有点儿诅咒的意思,走不了。既然走不了,那有些事情能试的总该要试一试。” “吴头领若真把自己和身边这些兄弟早已当成了山匪,我接下来的话,确实没必要说了。” 吴不用定睛看着陈无忌,“我对你所说的诅咒倒是有几分好奇?不妨说来听听。” “我们来自北郡,有这一句话我想应该够了。”陈无忌说道。 吴不用神色微微变了一下,又迅速恢复淡定,轻笑了一声,“跟我玩扯虎皮,拉大旗这一套?” “我们陈氏哪还有什么虎皮可拉?这话吴头领信不信都无所谓。”陈无忌随意说道。 陈氏曾经的名望对他们现在而言,一直都不是什么好事,反而是个雷。 但天池山这支府兵有些不同。 他们是为了百姓而在对抗朝廷,所以陈无忌这才将家世背景拉了出来。 对于真正怀有家国大义,保境为民之人,他们陈氏的名头还是很管用的。 不管有枣没枣,先把这名头拉出来搂一把试试。 “你刚刚说保境,你要保什么境?南郡何来战事?”吴不用冷笑了一声,“想用这些东西诓骗于我?真以为我们坐在山上混吃等死,山下的任何消息都不知道?” “吴头领大概知道一些,但显然知道的不多。”陈无忌说道。 “朝廷已经调走了边军,如今神仙岭南部数郡兵力空虚,这是其一。其二,这数郡之地被有些贪官污吏卖给了羌人,战事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其三,我们前不久在南山上抓到了羌人的探子。” 吴不用冷峻的眸子用力一缩,“不可能,南山上怎么可能会出现羌人探子?” “这件事,我们也很奇怪,目前怀疑是羌人知晓我岭南数郡防御松散,无兵可用,决定数地同时用兵,争夺领地。”陈无忌说道,“南郡的兵力是什么情况,想必吴头领也是清楚的。而我们清楚的事情,羌人知道的更清楚,他们早已买通了诸如郁南张家这样的豪门大族,私下里交易武器盐铁和信息。” 吴不用忽然一拳头砸在椅子扶手上,“这些该死的贪官污吏,就该灭了他们的九族!” “吴头领应该早点这么做的,都不遵朝廷调令了,何必还去忌惮他们?”陈无忌说道。 吴不用扫了一眼陈无忌,“所以你是想让我们这些人给你卖命?” “不用,合作!”陈无忌淡然说道,“这命你要是觉得想卖了,我们再聊。我今日前来,要问的只是吴头领的意思,是战是逃还是在山下面对战火的时候,继续独坐壁上观?” “我不信你!”吴不用抱臂说道。 陈无忌淡笑问道:“那我该如何让吴头领信我?” 吴不用抬手一指陈骡子和熊泡子,“杀了他们两个。” “那不行,这两位是我族叔,挚爱亲朋。”陈无忌摇头。 “吴头领不是这样的人,也不必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我们。不相信也无所谓,我在上山之前对吴头领和天池关府兵也大概了解了一下,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 “既然这件事谈不拢,那我们聊聊生意?还请吴头领命人将皮毛拿出来与我看看。” 第231章 谈几个生意 吴不用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在平静看了陈无忌片刻之后,他挥手让围在周围的青壮放下了武器,“皮毛不在此处,陈旅帅随我来!” 陈无忌也没有谈崩了的遗憾,抬手示意吴不用先行。 陈骡子见状,却有些焦急了,低声说道:“无忌,就这么放弃了?” “嗯,别急,我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有个啥数啊,你这……”陈骡子捅了捅熊泡子,“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熊泡子将肩膀一耸,“我只对杀人和牲口这两件事有办法,别的别问我,我一个话都说不清楚的人,你问我这个?” 陈骡子懊恼的叹息了一声,“坏了,早知道应该让老三来的。” “走吧,先去看看皮毛!”陈无忌淡定说道。 希望还是有的,但想一蹴而就可没什么希望。 三人跟着吴不用进了村寨,走进了一座吊脚楼。 楼上密密麻麻挂的全是各种各样的皮毛,数量之多,令人咂舌。 陈无忌一脚走进去,眼睛都差点看直了。 他们这是从来都没有出手过吗? 这一屋子皮毛怕是得有数千两了。 陈无忌哪怕掏空所有的家底,都不一定吃得下这些皮毛。 “吴头领,这是你们积攒多久的皮毛?”陈无忌好奇问道。 “好几年了,具体多久谁能记得清楚?反正猎到了炮制好就扔到这里。”吴不用立在门口,大手一抬说道,“要哪些,挑吧!” “我全都要!” “咳……”吴不用被呛了一下,“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陈无忌奇怪问道:“我为什么要开玩笑?” 他想多弄点皮毛,增加增加自己的本钱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准备都求而不得,如今遇上了,哪怕兜里银子不太够,也得给他全吃了。 “你有这么多银子?小子,你要是诓我,最好的结果就是我亲自给你选个坟坑。”吴不用满脸怀疑,试图从陈无忌的脸上分辨出他的真正目的。 但陈无忌很坦然,“吴头领,这些所有,你估个价!银子的事情不必担心,我虽然今日身上带的不够,但不会差你一两。” “价钱你估,我不知道,我要觉得合适就卖!”吴不用说道。 他怀疑陈无忌在消遣他,但没有证据。 吴不用连皮毛的价格都不知道,让陈无忌有些意外,“天池关上就没有上来过行商?你们也从来没有拿到城里去卖过?” “他们不敢,我们这几年也没有机会下山。”吴不用说道。 陈无忌蹙眉,“那你们吃的盐茶诸物是如何解决的?” “原来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是吗?”吴不用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了起来,手甚至都落在了刀柄上。 陈无忌立马解释,“误会,我不问了。只是说到这儿了,我就顺带一提而已,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我也只是惊讶你不知道皮毛的价格。” 这家伙误以为他是来探听他们的秘密来了。 他还真没那么闲。 行商不敢上山,而他们也不敢轻易下山,其实陈无忌不用问也大致能猜到他们的生活物资是从哪里来的。 不出意外,只有走天池关,去北边跟山民交易。 粮食和肉类他们能够自给自足,但盐却是个必需品。 这山头,也不像是能挤出来盐水的样子。 吴不用并没有放松警惕,紧盯着陈无忌闷声说道:“估价吧。” “我先看看。”陈无忌坦然自若的走进了皮毛堆中。 这些皮毛什么样的都有,以麂、獾、猪等为主。 只是数量实在太多,陈无忌想要一口气估出一个总价有些困难。 他仔细看了一圈之后,这才给吴不用报了个价,“一千两!” “你没诓我?”吴不用脸色猛地一喜,嘴角快压不住了。 陈无忌:…… 他想试探一下,故意报了个低价。 结果他居然真的不知道。 这些皮毛,大概在三千两左右。 但如今价格都已经报了,让他再涨那是不可能的了。 可不涨价,以后若是让吴不用知道皮毛的真正价格,必然心生怨恨,不利于后面的事情。 稍微低一点还好,可这中间差了两千两左右。 他这差价赚的有些太狠了。 早知道就报高点了,这一不小心又给自己出了个难题。 “吴头领,我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之前的事情已经谈完了,如今就是生意,我花银子买你的皮毛,何来诓你之说?”陈无忌说道。 “可以,我同意,拉走吧。”吴不用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脸上压抑不住的兴奋一点点展露了出来,他这一笑,就多了几分憨气。 陈无忌抬手打住了吴不用,“吴头领,这个事先不着急,我们只有三个人,想要运走这么多皮毛,必须借助你们的人手。” “除此之外,我还想跟吴头领再谈一个生意。” “还有什么生意?”吴不用问道。 陈无忌问道:“你们现在敢下山,敢进城吗?” “这有何不敢?只是需要周详谋划,而我……不愿意兄弟白白牺牲而已。不是,你到底要说什么?”吴不用喊道。 陈无忌淡淡笑了笑,“如果,吴头领假意做了我的麾下,这件事就迎刃而解了。是假意,给你我都行个方便而已,我呢也不带着各位去打仗,只是请你们以后猎到的皮毛,亦或者山里的药材,都跟我一人交易。” 吴不用狐疑的盯着陈无忌,“只是做戏?” “只是做戏!” “此事,我需要商议一二,等会与你答复。” “可以。”陈无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继续说道,“那么,我们就再谈谈另外一个生意。” “还有?!” “挣银子的事情,难道吴头领还嫌多?”陈无忌笑问,“我陈氏有些族人一辈子都没有摸过刀枪,如今大难降临,我想请吴头领带人或者遣人下山替我训练族兵,每人每月十两银子,为期一个月。” 吴不用上上下下看了看陈无忌,“你有这么多银子?一个猎人能弄到这么多的银子?” “他是我们家主!”熊泡子见机说道。 “哦?家主啊,意思是你们其他人都要给他挣银子?”吴不用问道。 熊泡子摇头,“那倒不是,是我们家族还有点儿族产。” 第232章 密议 吴不用被陈无忌这接二连三的生意炸的晕乎乎的,他命人好生招待陈无忌三人,就急匆匆地去了村寨中央一间稍微阔气一点,但比周围房屋也没阔气多少的屋子。 “爹!” 卧房的竹榻上躺着一名干瘦的老者,面色蜡黄,眼眶凹陷,几块老年斑几乎占据了脸颊的大半。 听到呼唤声,老人涣散的目光聚拢了起来,脖子有些僵硬的扭头看了过来,“山儿啊。” 吴不用将老者从榻上扶了起来,在他的腰后垫了一个枕头,让他靠榻坐稳,这才说道:“爹,山上来了三个年轻人,自称是西山村陈氏,是当年北郡陈氏的后代,这是真是假?” 老者有些迟钝的点了点头,“那是故人啊,说来,那老头已经死了好多年了,如今的西山村……我应该没有认识的人了。” “他们不只是北郡陈氏的后代,还是主脉。” “主脉,那应当是了,里面有个小子是家主。”吴不用说道,“那小子做了朝廷的旅帅,点了我们天池关的军户。” “……答应他们!”老者浑浊涣散的目光忽然亮了起来,语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啊?不是,爹,你先等会。”吴不用连忙打住,“这事儿子自有考量,我答应他们可以,但也得先查探查探,看看他们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老者缓慢摇头,“陈氏不会变的。” “那可不一定,现在是小辈做主,您老知道的那都是老黄历了。”吴不用说道,“一代江山一代臣,谁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样子。” 老者目带缅怀,托着长长的调子说道:“朝廷不容陈氏,而陈氏也不会唾面自干,继续为朝廷效力。你不懂陈氏的骨气,他们不会变。” “我当年痛恨南郡官场之腐朽,带着大家伙守在了这个山头,局势若持续如此我等尚可在这个山头继续立足。可若这方天地变了颜色,我等便也没了立足之地。” “天池关,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啊!” 吴不用拧着眉头,对自家老爹的这番话不是很能理解,他想了半天才问道:“爹,你的意思是,陈氏现在只是在借用朝廷的正当身份聚兵,他们一定会造反?那我跟着他们造反,岂不是更糟糕?” “我等亦是反贼!”老者悠悠说道。 “可我们现在好歹还是军户,这身份朝廷还是承认的。”吴不用说道。 “有这个身份在,我还可以见机行事嘛,如果朝廷势大,我就带着人老老实实的下山,继续给他们当狗腿子。” “这总比直接造反好吧?造反,一旦干了,可就彻底没有退路了。” 老者扭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向四下里看去。 “爹,你找什么?”吴不用起身问道。 老者艰难的抬手,指了指立在门口的拐杖。 “爹,你要下地啊?来来来,你等会,我扶你!”吴不用屁颠颠将拐杖拿了过来,塞到老父亲的手中,正要伸手去搀扶,那拐杖忽然劈头盖脸落了下来。 吴不用连忙跳开,捂着后脑勺喊道:“爹,你打我干嘛?” “混账东西,你以为……以为朝廷留着我们是还把我们当府兵吗?他们只是在虚与委蛇罢了,数度不遵调令,据山而守,待朝廷势大,他们需要你去锦上添花?”老者愤怒喊道,气的嗓子嘶吼嘶吼的响着,仿佛随时会一口气扯不上来。 吴不用连忙上前,拍了拍老爹的后背,“爹,那你说应该怎么做吗?哦,我知道了知道了,跟着陈家混,听你的!” “我派人查探一下,如果跟爹说的差不多,我立马跟陈家混。” 老者终于喘匀了一口气,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散发着摄人的光芒,枯爪一般的手用力扯着吴不用的手臂,沉声说道:“山儿,你当记住,早已没有了退路的,是我们!” “我们?啊对,我们,是我们!” 老者松开了手掌,缓缓靠在了榻背上,“陈氏不一定会造反,他们的去留还要看朝廷的态度,大禹王朝国运衰败,社稷将倾,此事并非没有可能。” “我不知陈氏如今的当家人是何品性,但陈氏的根子不会乱,也不会断,一旦朝廷再度起用陈氏,必不会是曾经的模样。” “即便陈氏造反,你跟着他们反了又当如何?也比困守此地要好。外面这些人要有一个出路,你不是领路人,也找不到更好的领路人。我们守了这么多年,才遇见了陈氏,不管是明是暗,都要赌一把。” 吴不用一脸纠结,他又听懵了。 “爹,你要不然简单点说?你意思是我们跟着陈氏有前途,不管他们是造反还是不造反都有前途,是这个意思吧?”他小心问道。 老者望着儿子,生无可恋的叹息了一声,“往后,跟着陈氏家主做个卫士吧,山上这些兵交给他,你就别指手画脚了。” “那不行,要是被他卖了咋整?我还是得小心点。”吴不用立马说道。 老者握紧了拐杖,提起来用力就打,“这是你爹我的遗言!” “不是,爹爹爹,你先别打,行,我听你的,听你的。”吴不用赶忙喊道,“什么遗言不遗言的,说什么丧气话,爹你不会有事的。” “去请陈氏家主,我来与他谈!”老者怒气冲冲骂道,“我迟早被你这个混账给气死,想老夫英明一世,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蠢笨如猪的儿子,偏偏蠢笨还不自知。” 吴不用黑脸,“爹,您要是这么骂我,好像连你一起骂了。” “嗯?” 对上老爹危险的目光,吴不用秒怂,立马说道:“爹,是我笨,笨的像头猪。不过,见陈氏家主的事情您先别急,好歹让我先探探那小子的底,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再做决定也不迟?” “您老相信陈氏,可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草木过个七八年都不是曾经的样子了,更何况复杂的人心。让我先去瞧瞧,等瞧透彻了,再安排他和您老见面,好歹牵扯上千口人的性命,马虎不得。” 老者想了想,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话说的,还像点模样。” 第233章 装的还挺像 吴不用和自己的老爹,上一任天池关旅帅商议了半个时辰左右,这才匆匆来见陈无忌。 彼时,陈无忌三人在山上青壮的伺候下,刚刚用过茶点。 茶是自己炒的,味道还挺醇厚,就是看起来不太漂亮。 不过在这样一座物资获取困难的孤山上,他们能做到这个地步,在陈无忌看来已经非常厉害了。 “陈旅帅,你方才提的事情,我们答应了。”吴不用一屁股在陈无忌对面坐下,也没管边上是谁的茶碗端起来就牛饮了一大口。 被老爹训了大半天,听的他耳朵快起茧了的同时,解释的嗓子也快冒烟了,这应该是他老爹这两年来说的话最多的一次。 吴不用挺欣喜老爷子还有这样的精力,但也对老爷子口中的未来有些茫然和担忧。 “我……” 熊泡子伸了伸手,见吴不用已经放下了茶碗,只好默默作罢。 虽然是他的地盘,但这个人也太不讲究了些,抢别人茶碗作甚? “和吴头领谈生意很愉快!”陈无忌拱了拱手。 吴不用大喇喇一笑,“也是你们太厚道了,银子给那么多,我实在不好拒绝啊。” 陈无忌状似随意的干笑了一下,希望你以后知道了皮毛的真正价格,别找我的麻烦。 这事,其实也不能完全怪他。 吴不用连价都不还一下,搞得他连个发挥的空间都没有,只能按一千两去走。他也不可能主动去涨,那不是搬起石头往死里砸自己的脚嘛。 “不知吴头领能派多少人过去?”陈无忌问道。 “你要多少?” “多多益善。” 陈无忌此举是奔着收拢人心来的,自然是多多益善。 “你们陈氏有那么多人?”吴不用眉毛一挑,又怀疑上了。 熊泡子带着几许自豪说道:“吴头领,我们陈氏有三十六房支脉。” “多少?!”吴不用被这个数字惊的呆了下。 不是说陈氏被朝廷搞得没剩下多少人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支脉? 这个家族以前得有多大?! “我们陈氏现在日薄西山,人丁也单薄了,但主脉、支脉拼凑一下,千把人还是勉勉强强能凑出来的。都是没摸过兵器的庄稼把式,吴头领这边出的人多一点,教起来自然能更快一些。”陈无忌说道。 吴不用嘴角轻抽。 人丁单薄和千把人这两个词是能凑到一起说的吗? 能凑成千青壮的家族都算是人丁单薄,那他们这拢共只有三房五户的家族该怎么说?不能算是家族? “我顶多能出五十……算了,八十人吧,你给的银子太多了,我要是抠抠搜搜的,也不是英雄所为,我亲自带人下山。”吴不用说道。 “吴头领大气。”陈无忌抱拳,“我上山之时考虑到山上寒气重,带了一些药草,都是一些除湿驱寒的寻常方子,吴头领看看是否能用得上?” “能能能,太能了。山上别的东西还好,就是药材太难弄了,山上也有几个会点儿医术的兄弟,可会的东西实在太少,每年都有不少人因无药可医而去世,老人倒也没有那般遗憾,主要是那些孩子。”吴不用眼前狠狠一亮,情绪瞬间都有些难以控制。 陈无忌带来了药材,他是真的激动。 药这个东西,这些年一直都是他的心病。 如果不是无药可医,他老爹也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陈无忌微微一笑,这兄台之前装的是真挺像样。 不过明显城府不深,这才简短聊了这么会儿,他的原形就已露出来了。 “能用到就好,我还怕我这点心意用不上了。”陈无忌笑道。 “药包上都标注了哪些药该用于什么症状,吴头领可对症用药即可。改日得空,我多备一些药材再上山一趟,为山中兄弟诊治一二。” 吴不用眼睛亮的像是两个大灯泡,“哎你还会医术?” “略懂。” 他确实算是略懂,一些寻常的小病能治,脑子里也存了一些偏方,但真要是遇到复杂的病就无可奈何了。 “这样这样,兄弟你们今日别下山了,让我好好款待你们一下!”吴不用欣喜说道,“山上虽然穷困了一些,但有酒有肉,保管给你们招待好了。” “吴头领,款待之事改日,南山刚刚发现羌人探子,村中有些风声鹤唳之意,我等须赶回去坐镇。”陈无忌婉拒了吴不用的好意。 时间对于他而言现在挺金贵的,可没工夫浪费在喝酒吃肉这种事上。 谁也不知道羌人的兵锋什么时候会突然从南山中冒出来,早一天做好准备,心里也能踏实一些。 吴不用见此,只好遗憾作罢,“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强求了。我带人将皮毛送到兄弟家中,待过两日,挑选好人手之后去西山村寻你。” “善!” 吴不用在寨子里点了四五十号青壮,用肩扛手提的方式将那整整一屋子皮毛送到了西山村。 陈无忌也如约拿了一千两银子交给了吴不用,完成了这笔交易。 带上山的药材和盐,他没有算在其中。 给人家多送点儿,等吴不用发现皮毛真正的价格之后,兴许能少点儿怒火,毕竟两千两左右的差价呢,赚的确实是有些太狠了。 等吴不用带人离开之后,陈骡子抱着膀子,有些不解的问道:“无忌,这个吴不用是不是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我有点想不通他是怎么做到和郁南衙门抗衡这么久的。” “他主事显然没多久,背后应当另有其人。”陈无忌说道,“不过,我们的事情已经成了大半,这个头开的不错,接下来的就简单了。” “我一直没发现你小子挺阴啊!”陈骡子揶揄说道。 陈无忌撇嘴,“我干的这么光明,哪儿阴了?可别给我乱泼脏水啊,小心我告你诽谤。对了,喊一些人手,多找几辆车我们进城一趟。” “行!” 陈无忌带了足足六辆车,拉着刚刚从山上背下来的皮毛进了郁南城。 他们的第一站选择了见山。 作为正经的合作伙伴,有这么大单的生意,陈无忌肯定得照顾照顾。 肖玉姬看到门口出现的车辆,小嘴巴大张好半天没合拢,“你从什么地方弄来这么多上好的皮毛?” “我收的!” 肖玉姬:…… 她也经常走街串巷,怎么就没见过这么多的皮毛? 第234章 疯狂砸钱 肖玉姬一个收售皮毛的商人,在收皮毛这件事上居然被陈无忌这个猎户给比下去了,这让肖玉姬大为郁闷,她走遍了郁南近乎所有的村落,就没见过这么多的皮毛。 她收的最多的一次还是上一次,在陈无忌这儿收的。 这些,差不多能顶上她一年的量了。 “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多皮毛?”肖玉姬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毫不客气直言不讳的开始掏陈无忌的商业机密。 陈无忌淡淡一笑,“天池关。” 肖玉姬脸色一垮,瞬间什么都不想说了。 那地方…… 还是算了吧。 就算是山上堆满了皮毛,她也不会去。 “你居然能跟天池关谈上生意?怎么做到的?”肖玉姬追问道。 陈无忌淡笑摇头,“这事可不能说。” “不说拉倒,我还懒得问呢。”肖玉姬嘴角一撅,柔美的腰身一扭,就招呼店里的小厮帮忙卸车。 她拿了一把算盘,在小厮们卸车的同时,开始挨个算价格。 这个过程很漫长。 陈无忌几人慢吞吞的喝了足足三壶茶,肖玉姬这边才忙完。 “拢共五千三百二十一两,我凑个整,给你五千三百三十两算了。”肖玉姬有些疲惫的扒拉着算盘珠子,对陈无忌说道,“有没有问题?如果没有问题,我需要去一趟钱庄给你们拿银子。” “没问题,价格很公道。”陈无忌内心直呼卧槽。 他估算的和实际的价值又差了两千多两。 这一次,他在吴不用身上的便宜算是占大发了。 差价足足差了四千三百三十两…… 吴不用要是知道实际情况,应该会弄死他吧? 肖玉姬颔首,“那我就去拿钱了,你们再坐会儿。” 陈骡子抻长了脖子,看着肖玉姬离开了街道,这才低声对陈无忌说道:“无忌,你这一把是不是玩的有点太狠了?四千两的差价,这要是被我吴不用知道,怕是得急眼啊!” “我也没想到能差了这么多,等会儿多准备一些粮食、药材和兵器,给他们补偿补偿。”陈无忌说道。 “是应该补救一下。”陈骡子点头。 “山上的粮食应该不是很紧缺,他们自给自足,连县衙的调令都无视了,肯定不会老老实实缴纳赋税,自己吃应当是足够了。” “兵器看着确实是差强人意了一些,用的木枪,枪头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好铁,弓也是自己做的,小规模的战斗或许还行,可大规模厮杀肯定不够用。” 陈无忌看了一眼正在把皮毛往后院搬的小厮,侧头低声说道:“等银子拿到手之后,你跟无印大哥需要跑一趟周边城镇,先把武器搞定。” 熊泡子本名陈无印,是他的族兄。 关于这位族兄的大名,陈无忌还是前番家族大祭的时候知晓的。 村里所有人对他的称呼都是熊泡子,陈无忌又得装知道什么都知道,压根就没问过。他之前甚至都不知道熊泡子是自己的族兄,还一直以为是村里另姓人。 “行!”陈骡子点头,“你大概估计一下需要哪些,需要多少把。” “多多益善。”陈无忌说道,“周边城镇的铁匠铺不可能有太多的存货,有什么就买什么,刀枪弓箭为主,如果这三类数量太少,就拿其他的凑吧。对了,支脉那边有没有家族锻造的刀?” “有,不多。” 陈无忌神色带着几许凝重说道:“先下手为强,这五千两你们二人看着花,不管是粮食还是药材和武器,统统都要。” “你直接不管了,甩手全交给我们?”陈骡子有些惊讶。 “嗯,我还有别的事情。” 战争即将来临的前夕,需要准备的事情很多。 虽然他这个家主是赶鸭子上架的,但既然上架了,事情就得做。 陈骡子也知晓此事的关系之大,没有过多的废话,只是用力点了下头。 肖玉姬去了足有一个时辰,才带着一口沉甸甸的箱子赶了回来。 “这里是五千三百两,你点点。”肖玉姬命人将箱子放在陈无忌的面前,又掏了三十两递了过来。 在一个月前,肖玉姬手中的这三十两在陈无忌的眼中已是一笔巨款。 陈无忌示意了一个眼神,陈骡子和熊泡子先后将箱子里的银子各点了一遍,这才冲陈无忌点了点头。 交易完成,陈无忌没有丝毫逗留,当即就提出了告辞。 肖玉姬直到陈无忌三人离开许久,这才恨恨跺了跺脚,“坏东西,赚我这么多银子居然都不惦记着请我吃顿饭,可恶……” 陈无忌脑子里没攒事儿的时候都不会想到这些,更别说这个时候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为战争的到来做更多的准备。 羊记。 羊铁匠如今也算是鸟枪换炮了,曾经只有他一人的铺子,现在变成了整条街上最大的作坊,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遮掩了其他一切叫卖声。 好在老羊最近好像晚上不怎么加班了,要不然周围的邻居该要炸了。 街边的老树下,羊铁匠又点起了他的小茶炉。 “亨通商行那边订的锅拿走了,现下另外两支商队的正在赶制,应该也就在这两三天了,着急了?”羊铁匠往炉子里添着柴火,一边问道。 “不着急。”陈无忌撕了一块古楼子,塞进了嘴里。 他本想提议去吃饭的,羊铁匠却嚷嚷要喝点茶水。 他现在有这习惯,一天不来个一两顿就难受。 无奈,陈无忌这一顿饭只能用古楼子就茶水替代。 古楼子在郁南城中属于比较奢侈的主食,寻常百姓根本吃不起。 严格说起来,这玩意就是肉夹馍,饼子中间夹了羊肉和胡椒,烤制而成,但这饼子是死面饼,远没有陈无忌弄的夹糖饼酥脆。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锅的事情,你这儿还没有积压的兵器?”陈无忌拍了拍胸口,放下了手中的饼子,干吃有些噎得慌,还是等一等茶水吧。 “还有一些,你要什么?”羊铁匠说道。 “全部,都要!” 羊铁匠抬头,“你要造反呐,全都要?” “或许有战事,提前准备准备,这事你也留意着点,羌人快要打过来了。”陈无忌沉声说道,“昨日我们在南山抓到了几名羌人探子。” 第235章 支脉来人 羊铁匠那张凶神恶煞般的脸上多了些许凝重,“消息确切?” “确切!”陈无忌点头。 “羌人试图走神仙岭中古栈道,以郁南城为突破口攻打南郡目前已经是确定了的,现在不知道的是,他们会有多少兵力,又在什么时候发起进攻,那几个探子嘴巴很硬,暂时还没弄清楚。” 羊铁匠沉思片刻,将茶壶放在了火苗噼里啪啦作响的炉子上,“如果羌人攻过来,郁南城必然守不住,此事朝廷……罢了,朝廷也指望不上。” “朝廷连边军都撤走了,你还指望什么?”陈无忌哂笑。 “蛀虫当道,国之不国!”羊铁匠咬着牙关怒骂了一声,“郁南城中势力驳杂,藏龙卧虎,若将这些人全部都凝聚起来,不惧他羌人攻城。” “可奈何,这群人逞凶斗狠时都是个顶个的狠辣之辈,可真正打起仗来,不是我姓羊的小瞧他们,他们必然会做那缩头乌龟。” 陈无忌对此倒是看的比较开,随意说道:“其实也能够理解,如果没有什么羁绊,谁又不愿意赌命。你打算,去还是留?” “你是不是跑不掉?”羊铁匠忽然幸灾乐祸问道。 陈无忌黑着脸瞥了一眼,“你个浓眉大眼的,怎么还消遣上人了?我确实跑不掉,以前担着小家的安危就已经够我忙活了,如今肩上担的还是大家。” “巧了,我也跑不掉!”羊铁匠咧嘴笑道。 “祖宗和族人都在这里,我怎么跑?肯定得守。先守一守,等守不住了再说,羌人也不是三头六臂,岂能只是听见他们要攻来的消息就望风而降?” 陈无忌差点没忍住给羊铁匠来了个后世标准称赞手势,竖大拇指。 这手势在大禹可不是什么好含义。 “既然羌人暂时还没有攻来,这生意该做还是得做,我也做一做准备,若有动静你随时遣人知会与我。”羊铁匠说道。 “好。” 和羊铁匠简单凑合了一顿饭后,陈无忌拉着老羊的一堆库存回了村。 这些武器基本上都是枪头,以及少量的弓。 不过让陈无忌欣喜的是,在将这些兵器装车的时候,羊铁匠忽然告诉他,他和棺材铺的徐增义都会做弩,准备这几日加班加点赶制一些,他来打造弩箭,徐增义做弩身。 弩在战场上的作用根本不需要多言。 如果有这个武器,他们的胜算又能多几分。 等陈无忌回到村中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只有天边还有一点光亮。 夜路危险,他留下了送兵器来的羊氏子侄,让他和袁进士两兄弟暂时对付一宿,等明早再动身。 “夫君,你拉这么多枪头来作甚?”霍三娘看到车上的东西,有些惊奇,她不觉得家里有什么地方能用到这么多的武器。 “给族里准备的。”陈无忌没有细说。 现在把羌人要攻过来的消息告诉她们,除了让她们徒增几分担忧和惶恐之外,没有任何意义,还是暂时先瞒着。 “哦,我让红豆给你烧点热水,快去洗洗,看你这一身的汗。”霍三娘绵软的手掌轻轻擦拭着陈无忌鬓角的汗渍,眼中满是心疼。 “天气太热了。”陈无忌握住霍三娘的手腕,一道进了屋。 霍三娘面对沈幼薇和薛红豆满含笑意的目光,有些不自在,轻轻挣脱了陈无忌的手掌,耳根泛着淡淡的红晕,迅速跑向了厨房,“我去给你热一下饭菜,你去洗漱……” 沈幼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姐姐害羞了哦。那么复杂的事情都做了,怎么还能因为这点小事而害羞呢?” “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胆大妄为,无所顾忌啊?”陈无忌笑着在沈幼薇那挺翘柔软的臀儿上一巴掌,吩咐道,“你们两个去帮我烧点热水,我洗洗。” “那……夫君,我能帮你洗吗?人家可会伺候人了呢。”沈幼薇眼眸泛着水润润的波光,柔软的娇躯轻轻贴在了陈无忌的身上。 她确实很会伺候人,而且还很主动。 “一起洗。”陈无忌坏笑说道。 这两日他没有去秦斩红那儿点卯,被这小妮子勾了两下,瞬间有些火大。 沈幼薇故作害羞的模样,咬着唇儿,羞答答的瞥了陈无忌一眼,“奴家……这就去准备。” 拉上薛红豆,两女脚步轻快的跑到外面将柴火搬了进来,起锅烧火。 陈无忌趁机歇了歇,看着灶膛里明亮的火光,思索接下来的事情。 不多时,霍三娘热好饭菜端了出来,招呼陈无忌赶紧趁热吃。 中午在山上混了个水饱,傍晚在羊铁匠那儿也是古楼子就茶,吃的陈无忌很不尽兴,这会儿还真有些饿。 就着两样时蔬,陈无忌足足吃了三大碗肉羹这才满足。 人,还是得吃饭。 “夫君,快走,快走,洗澡!”沈幼薇忽然兴奋喊道。 陈无忌顿时满头黑线。 外面可还有人呢。 沈幼薇这个胆子,在这方面和秦斩红可真有得一拼。 “小点声,走!”陈无忌起身,顺手把霍三娘也给带上了。 洗洗睡觉,正好合适。 “你去洗就是了嘛,你们两个又整什么幺蛾子呢。”霍三娘脸上泛着红晕,姿态娇羞扭捏,举止一下子不自在了起来。 虽然问的是问句,可陈无忌要做什么,她心里清楚如明镜一般。 “哪有什么幺蛾子,洗个澡睡觉。”陈无忌忽然俯身,一把将霍三娘抱了起来,大步进了房间。 …… 一夜酣畅。 陈无忌早上精神抖擞的刚从被窝里钻出来,就被霍三娘告知,陈力来家已经好一会儿了,正在外面等他。 许是这几日有些疲累的缘故,他今日起的有些迟了,连霍三娘她们什么时候起床的都没注意到。 简单洗漱了一下,陈无忌出了院子。 “无忌,塬上支脉的人来了,正堵在宗祠叫骂,你快去看看。”陈力见陈无忌出来,匆匆说道。 陈无忌一愣,“他们来就来呗,骂什么?” “被陈不仕给打了,嚷嚷要祖宗做主。”陈力说道,“对了,对方人数还不少,足有七八十号人。” 陈无忌的神色顿时有些古怪,“陈不仕把他们的人打了,然后他们跑到宗祠来找事来?就不怕我再打杀几个?” 第236章 猖狂之徒 塬上支脉是距西山村最近的一支支脉,他们同在郁南,坐牛车过去不过大半日功夫便可到了。 陈氏的老祖宗们当年如此安排支脉落户之地,大概也是帮扶之意。 可祖宗们终究是失算了。 塬上支脉叛变的很彻底,现在就差改名换姓,不做陈家人了。 那几支抛弃了陈氏,另投他族作为附庸的支脉中,他们就是其中最彻底的那一支。 陈不仕显然是按照远近的原则,一个一个趟过去的,根本没顾及这些支脉现在是什么情况。 陈无忌就感觉挺好笑。 这些人都被陈不仕给折腾怂了,已经带着人老老实实跑到西山村来了,居然还敢跑到宗祠去撒泼。 几个意思? 当族中无人,想撒泼发狠,出一口被陈不仕收拾了的恶气? 陈无忌唤了在村里的族中青壮十余人,赶到了宗祠。 不大的宗祠前面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前面的哭着给祖宗告状,后面的闹哄哄一片,骂什么的都有。 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但一个个情绪很激动,仿佛集体化身超雄。 “哪位是主事之人?” 陈无忌脚踩在一块没什么用处,不知何时放在此地的巨石上,眼神睥睨,声如炸雷。 塬上支脉的人齐刷刷扭头看了过来,眼神在呆了一瞬之后,立马变得狰狞了起来。 他们好像找到了要撕吧的对象。 “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兔崽子,你是何人?我等向祖宗状告尔等同族相残,你们,都给我滚一边去。”一个面色泛红,身材瘦小,但看着很精神的小老头冲到了陈无忌的面前,张口就是一顿唾沫横飞。 老头话音刚落,人群里紧接着又有人喊道:“族爷,什么滚一边,他们打我们的人,我们就打他们的,拆了他们的家,抢了他们的东西。” 此言引的众人纷纷情绪激动的响应,“对,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 陈无忌抓了抓耳朵。 他们这人心居然还挺齐的,喊的气势宏伟,有那么点儿同仇敌忾之意。 “老登,你是族长?”陈无忌漫不经心问道。 “是又如何?” “我是家主,你这老登见我为何不行礼?” “家主?就你?” 人群中忽然爆发一阵剧烈的大笑,前面的几人笑的肚子好像都快抽筋了。 陈无忌微笑看着这一幕,仿佛并不觉得这些人嘲笑的就是他。 忽的,一把刀从他的袖子里掉了下来,被他一把攥在了手中。 同一时间,陈力等人的袖子里齐齐落下来一把刀。 刀在手,这十几人气势猛的一变,敦厚的眼神陡然间有了鹰视狼顾之势。 肆无忌惮的嘲笑声,渐渐小了下来,直至彻底无声。 “笑,没事,笑你们的,你们人多势众,打起来优势在你们,别怕!”陈无忌温和劝道。 支脉族长眼中闪过一抹色厉内荏之色,高声说道:“你难不成还能杀了我们不成?” “不敢不敢,你们这么多人,我哪敢呢?撑死应该也就能杀个……一半吧。”陈无忌淡笑说道。 “兔崽子,你敢!你以为朝廷律法是摆设吗?” 陈无忌连连摇头,“不敢,不敢,我只是——想试试。对,想试试而已,岂敢跟朝廷律法作对。” 支脉族长对上陈无忌那笑的格外阴险的眼神,没来由的后背一凉。 他下意识的觉得,这小子真的敢! 一名汉子从族长身后挤了出来,拿脑袋撞向了陈无忌,口中叫嚷道:“杀我们一半人,你可真敢吹,你杀我一个看看。来来来,我脑袋就在这儿,你杀,你他娘的杀一个我瞧瞧。” 陈无忌身后,袁进士瘦小的身影走了过来,被他藏在身后的刀子攸的闪出,毫不犹豫捅进了那汉子的胸膛。 一刀、两刀、三刀……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面前的族长,手中刀反复重复着刺拔这两个动作。 直到刀柄被血浸染,有些抓不稳他这才停了下来。 年老的族长被骇的面色如土,在周围人的搀扶下连连后退。 那些刚刚还疯狂叫嚣的人,此刻的脸色也一个比一个绿,没人再敢猖狂一句。 陈无忌摊手一笑,“你说这人奇不奇怪?我都还没打算动手呢,他居然上赶着来找我送命,好人呐!” “不过他可能理解错了,其实我并不喜欢要人命,这玩意不好看。” 没人吭声。 他们的脸上看不出同族被杀的愤怒,只有惶恐和紧张,有些人脸白的厉害,甚至有些站不稳。 陈无忌眉头一皱,“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商量好没有?赶紧的,我还有事呢。” 无人吭声。 支脉族人带着那位精神矍铄的老族长又往后退了几步,试图远离陈无忌这些人。 陈无忌睥睨的目光扫过这些人,放下了踩在巨石上的右腿,拎着刀一步步走了过去。 “说话!!!” 陡然的一声暴喝,让这些汉子大部分都没忍住一个激灵,眼神瞬间变得如小受一般。 “一群废物!”陈无忌怒骂,“你们不是要砍死我们,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吗?倒是动手啊!” “动手!!” 这时,还是族长陪着比哭难看多了的笑脸,磕磕绊绊说道:“其实,我们就是被欺负了,找祖宗说道说道,对,说道说道,没别的意思。” 陈无忌冷笑,“说道说道啊?” “对……对!”老族长对上陈无忌眼神,让他恍惚间想起了年少时牧羊遇见狼群时的场景。 那是他这辈子距离鬼门关最近的一刻,他甚至都看见自己的魂飞了起来。 此刻,面对陈无忌这双眼睛,当年的记忆瞬间扑面而来,这双眼睛像极了当时那头头狼的眸子。 凶残,无情,只有对性命生死的蔑视! “对?你还对?你们要说道什么?背弃祖宗,你们也配站在这里跟祖宗说道?你们应该去找你们新认的爹啊,顺道把我们的宗祠给扒了才对啊。”陈无忌指着老族长的鼻子,贴脸开大。 “我们……”老族长口干舌燥,内心的恐惧如附骨之蛆爬了满身,后背一片凉汗,湿哒哒的正沿着腰杆往下掉。 “别我们你们了,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来!别说我没给你们这群废物机会!来!”陈无忌怒喝。 第237章 软骨头的族人 陈无忌以一己之力,镇住了塬上支脉足足八十多号汉子。 哪怕他都那么嚣张的贴脸开大了,这群人居然依旧没有反扑。 他们不怒,陈无忌反倒是怒了。 因为死了一个人,就压垮了他们的骨气,让他们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指望这群软蛋打仗,怕还不如指望野猪上树。 “你们可真是废物!”陈无忌愤怒骂了一声,“陈力,把这群废物带去搬石头砌墙,每人每天三十块,完不成就别吃饭。” “是!” 陈力沉声喝道。 他被眼前的景象,都给惊呆了,震得有些瞠目结舌。 八十多号人啊,被陈无忌一个人按着头骂,愣是没一人敢还嘴。 这气势,好像确实已经有那么些有家主之资的意思了。 这家主,有盼头! 陈力迅速从族中青壮中选了六七个人,呼喝着,带着塬上支脉的青壮们去河边背石头, 这群人挺顺从,居然始终都无人反抗。 就连那位老族长都老老实实的去了,只是一脸的悲苦,看起来好像快要死了。 陈无忌也没闲着,在这些人次第离开宗祠之后,他也拎着刀跟在了后面。 塬上支脉的人哼哧哼哧的搬石头,而陈无忌也开始了他的表演。 辱骂! 怼着这些人的脸,往死里贴脸开大。 但真是见了鬼了,陈无忌说的嗓子都快冒烟了,结果这帮人只是哼哧哼哧的搬石头,没有一个人反抗,甚至没有一个人表现出愤怒的神情。 他都这么过分了,这些人居然不生气?这么能忍,他们跑到宗祠里闹什么? 简直莫名其妙。 这给陈无忌都弄糊涂了。 这帮人不生气,不愤怒,他这戏还怎么演? 他找到了陈力,“十一叔,这塬上支脉是个什么情况,你与我说道说道。” “你还是先润润嗓子吧,听听你这声。”陈力无奈笑道。 他今天也算是见识到陈无忌骂人的功底了,没几个脏字,但真是字字诛心,扎心的厉害。 “无妨,进士去拿我喝茶的家当了,很快就来,你先说。”陈无忌哑着嗓子说道。 他这嗓子现在确实有些难受,像极了年轻时 KTV干了个通宵后的状态。 骂人,也挺累的。 提起袁进士,陈力目光闪了闪。 那小子,是个狠角色…… 回过神来,陈力说道:“南郡官场曾经对我们陈氏的针对很深,有事没事总要找点事儿,试图把我们陈家彻底搞废,弄得我们苦不堪言,连连折人。” “塬上支脉就是没扛住当时官府的压力,给人家当了狗,这不是我骂他们,他们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 “塬上有个大族王家,和当时在郡里的某位官员沾亲带故。据传,是那位官吏授意王家游说当时的塬上支脉,明着告诉他们,只要给他们当狗,官府以后绝对不再找他们的茬,甚至有好事还会照顾他们一下。” “他们的条件是,塬上支脉给王家为奴,且对外必须自称王家的狗。” 陈无忌:…… 陈力叹息了一声,“他们没有扛住压力,答应了。” “其实,我稍微能理解一点他们的低头,毕竟当时的日子,是真的苦,苦不堪言。” “可我也不能原谅他们,他们把陈氏的门楣扔进了满是污秽之物的臭水沟,还坐在上面傻乎乎的乐,学狗叫!” “别气!”陈无忌拍了拍陈力的肩膀。 “他们还丢不掉陈氏的门楣,也不配,我不死,哪能轮到他们?” “陈氏,还有家主一脉,还有主脉。只要主脉不倒,他们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 陈无忌也理解他们因为苦难而放弃,都想活着,有机会总要试一试。 但这,始终是汉奸做派。 死,谁不怕呢。 “陈不仕还真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明知都是这样的人,还把他们第一个拉过来做什么?我要的是能跟敌人拼命的战士,不是凑人数的废物。”陈无忌是真的有些无语了。 难怪他这么侮辱,支脉这些人连个愤怒的表情都没有,合着早就已经免疫了啊。 可都免疫了,他们又跑到宗祠闹什么?喊什么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还整的沸反盈天。 陈无忌目光一转,忽然问道:“他们之前那么做,是不是还想借王家的势?” “有可能,不过老三既然去解决这件事,王家现在应该已经没了。”陈力说道。 “这些人啊,或许纯粹是觉得老三走了,族里现在就剩些老弱,想趁机找回一口气。” 陈无忌点头。 这的确是陈不仕的做事风格。 他是奔着解决问题去的,怎么可能会忽略了往陈氏门楣上扔粑粑的王家。 “老爷,茶来了。”袁进士提着一个篮子,腋下夹着一张小几,快步走了过来。 他将篮子在河边放下,开始往外拿东西。 一块布往平缓处一铺,而后放上小几,摆上了茶壶、饼子、肉干和几颗梨。 做好这一切,他又从篮子里面拿出一个小泥炉,开始捡柴火生火。 陈无忌看的有些呆,“我只是口渴了,喝口水,你这给我搞的什么?野游啊!” “老爷,这是两位夫人的安排。夫人说老爷早上都没得及吃一口,正好吃一些。”袁进士说道。 陈无忌瞅了这小子一眼,“去你的老爷,你听着别不别扭?” 袁进士茫然摇头,“没有,很正常啊。老爷,礼,不可废。” “去你大爷的礼,茶壶给我!”陈无忌没好气骂道。 他一个刚刚解决了生计问题的猎户,这老爷喊的也太廉价了一点。 没一点逼格。 摇了摇头,陈无忌拎起茶壶喝着,又开始往那边干活的人群里走去。 继续! 现在这个情况,不可能把他们所有人都弄死,既然弄不死,那就让他们有点用。 经过陈无忌持之不懈的努力,在中午又累又饿的时候,一名汉子终于受不了了,扔下石头扑上来就要跟陈无忌拼命。 陈无忌满足了他,跟那小子干了一架。 一点也不意外的几拳就把这个又累又饿的小子给干废了,随后命族中青壮将他拖回了宗祠。 “一群废物,你们所有人,中午别吃饭了。”陈无忌顺理成章将刚刚那个小子的举动,迁怒到了其他所有人身上。 他本以为多少会看到一点维护的争辩,跟他据理力争一下。 结果,没有。 人群只是抱怨了那名忽然发狂的汉子一会儿,便又拖着疲惫的身体开始继续干活。 陈无忌看着这一幕嘴角轻抽。 没救了。 真没救了! 第238章 收买人心 陈无忌被塬上支脉这群人给整自闭了。 也是今天这件事,让他意识到,陈氏的硬骨头并不普及所有人。 这份骨气,目前仅适用于主脉。 陈无忌接受人的差异性,但依然感到无力。 指望这样的人去上战场,最大的可能或许会是他们把敌人引到家里来。 接下来的两天里,陈无忌除开去了一趟天池关之外,就是反反复复的折腾塬上支脉这些人,变着法的羞辱,刺激他们。 但并没有什么卵用,这些人变得越来越老实了。 “家主,村口来了一些人,自称是天池关的府兵,来找你的。” 一名族中青壮脚步匆匆找到了正坐在河滩边上喝茶的陈无忌。 陈大家主刚刚骂累了,正在休养生息。 “走,跟我去迎一迎。”陈无忌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吴不用倒是挺守时,他昨日带了些药材上山,顺带给山里的军户们诊治了一下,二人商议今日日落时分进村。 这么多人声势浩大的来,白日里有些惹眼,需要稍微遮掩一下。 村口。 吴不用抱着膀子打量着西山村里的屋舍,对身边的汉子低声说道:“九楼,你说这西山村也没见个阔气的宅子,陈家主想必日子过的也紧,他怎么就对我们那么舍得?” “前番白送了那么多的药和盐巴,昨日上山又带了那老多,这得不少银子吧?百十两是不是有了?” 被唤做九楼的汉子长得有些敦厚,皮肤黝黑,一双眼睛格外的明亮,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那双眼睛视力一定非常好。 他憨厚的咧嘴笑了笑,“山哥,我之前听旅帅说过一个字,好像叫收买人心,陈家主……应该是花钱在收买山哥你的心,他想吃你。” 吴不用:? 他拧巴着眉头盯着九楼瞅了好一会儿,忽然抬手一巴掌,“让你个混账有空多识几个字,收买人心是卖了我的心去吃啊?” “不,不是吗?” 吴不用抬手啪啪一顿抽,“我让你是,是,是是是是……” 陈无忌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吴不用在暴打一个黑胖子。 巴掌抽的跟放鞭炮似的。 “吴头领怎么这么大的火气?”陈无忌拱手笑道。 吴不用伸手指了指九楼,“陈旅帅来的正好,这小子说你想收买我的心拿去吃?你说该不该打?好好的一个事到了他的嘴里,你这都成食人魔了。” 陈无忌:…… 黑胖子眼力很好,就是确实该打! 说的什么玩意。 他哪里收买人心了? 这根本就是污蔑! “这位兄弟说的倒是挺对,就是有些吓人,这一顿打挨得还真不冤枉。”陈无忌笑说道。 他思虑半晌,决定还是坦诚一点。 吴不用虽然憨笨了一点,可他的背后还有人,他做的这么明显的事情,对方不可能看不出来。 吴不用故作惊讶说道:“你还真想买我的心啊?” 陈无忌点头,“想,我可太想了。” “陈旅帅往山上送了这么多东西,就是买我心的手段?”吴不用眯着眼睛问道。 陈无忌摇头,“这不算。” 这话,他还真不是胡说,确实不能算。 他都还没开始发力呢。 给山上送东西,只是因为他觉得挣得太多了,还点儿。 “这都不算?!”吴不用惊讶问道。 陈无忌把脸一板,“这怎么能算?吴头领,你的要求该不会就这么低吧?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可就要开始笑了。” 吴不用一怔。 他被陈无忌几句话又给整懵了,都快弄不清楚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了。 “那你……还想做什么?”吴不用疑惑的看着陈无忌问道。 陈无忌洒然淡笑,“吴头领问这么清楚做什么?先进村,先进村。” “我想知道你会怎么买我的心。”吴不用郑重说道。 陈无忌呵呵笑道:“吴头领,这话,哪是能直接说出来的?先看,先看。” “这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出来?”吴不用问道。 陈无忌默默扶额。 这家伙的脑子看样子是真不怎么好。 那一日刚刚上山,他差点还真被这小子给唬住了。 脑子不好,演起来倒是挺像那么回事。 咱就是说,就这种事情,哪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但凡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不可能在这个事上缠着发问。 这不是成心为难人嘛。 “问了,我就不好做了。”陈无忌打着哈哈说道。 “哦……哦,这样啊。”吴不用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忽然揽住陈无忌的肩膀哈哈笑了起来,“陈旅帅,说真的,我是真好奇你接下来会做什么。山上这些年就没富裕过,你之前送上山的那些东西,让我们简直像是过了年。” “那些只是我的一点心意。”陈无忌认真说道。 吴不用用力拍了两下陈无忌的肩膀,“陈旅帅实乃我见过最大气的人。” 陈无忌心说,不不不,你最大气! 价值五千多两的皮毛,张口一千就答应了,我不大气点能行吗? “吴头领就莫要恭维我了,先进村。”陈无忌招呼道。 赶紧撇开这个话题吧,再说下去,他这张老脸就要招架不住了。 陈无忌带着吴不用等人进了村。 昨日他就命人将宗祠外面两间用以存放一些器物的房间腾了出来,作为吴不用等人暂时的住所。 只是两间房,住这么多人还是有些困难。 余下的人只能在外面扎营帐。 好在这天气热的厉害,住帐篷也不算遭罪。 其实,八十来人每家分配几个人住起来并不算什么,简简单单就住下了。 但陈无忌对这些人还是心存了一丝戒心。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在大家还没有真正建立信任之前,多一些警惕是必要的。 将吴不用等人带过来后,陈力带人帮着搭建营帐,陈无忌则支起了大锅,准备给山上下来的这些兄弟们搞一顿硬点儿的伙食接风洗尘。 当食物的香气在宗祠前面这片空地散发出来的时候,周围的人眼珠子齐刷刷直了,喉头接二连三开始涌动。 不管是天池关的府兵,还是塬上支脉的人,日子其实都过的比较艰苦,大家伙往日里吃的饭除了盐巴之外,剩下的调料味不过就是花椒和一些野菜,哪扛得住陈无忌大把香料砸下去炖的肉。 那个味,只是闻着就让人控制不住。 第239章 阻路 陈无忌成功的用一顿饭征服了所有人。 人头攒动的空地上,除了吃饭的声音之外,只有偶尔夹杂着的一两句真好吃之类的话。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的闹动。 “陈旅帅,你这饭菜咋做的?可真香!”吴不用已经干掉了一盆肉羹,正让袁进士给他舀锅里的汤。 这汤,准确来说其实是涮锅水。 袁进士刚刚洗锅,就在刷子伸进锅里的前一秒被吴不用拦住了。 这小子大呼暴殄天物,这么好的汤怎么能扔掉? 其实,这涮锅水也不是直接倒掉,用处多的是。 村里还养着牛马,一点都不带浪费的。 尤其是陈无忌顺手牵羊来的那两匹马,可比人都金贵。 陈无忌没有养马的经验,这段时间都是熊泡子在养。 那两头祖宗,每日必须得有一顿豆子和麦子混合的精粮,村里很多人都没这待遇。 “吴头领吃的舒心就好,给吴头领和诸位兄弟接风洗尘,我肯定得把好东西拿出来才行。”陈无忌笑着说道,“这饭香不香的根本其实还是那些香料,香料多放点自然就香了。” “香料?你给我们这帮人吃,你还放香料了?”吴不用忽然感觉自己的天塌了,他一脸痛心疾首之色瞅着陈无忌,“陈旅帅,你对兄弟实在是……太仗义了,香料那玩意死贵死贵的,你咋舍得的啊?买香料的银子,我们肯定都够我们吃好几天的黍米了,哎,我真心疼。” 神叨叨的喊了两句,他忽然冲袁进士喊道,“小兄弟,这锅可不能洗啊,千万不能洗,就这个样子,明日我们继续拿他煮粥。” 袁进士看向了陈无忌。 陈无忌笑着摆手,“既然吴头领都这么说了,那就不要洗了,就这么着吧。” 给别人做了好事,是必须要让对方知道的。 从吴不用的反应来看,他今天这顿饭做的……很到位。 吴不用喝了两碗汤,这才摸着肚皮心满意足的坐到了陈无忌身边,“陈旅帅,我毫不夸张的说,这饭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舒服最好吃的一顿饭。” “吴头领过奖了,条件有限,还是寒酸了些啊。”陈无忌说道。 吴不用非常用力的晃了下脑袋,“兄弟,不用如此自谦,我虽然很少在山上下来,但见识还是有一些的,你的心意我心领了,多谢。” 说罢,他伸手指了指坐在对面的塬上支脉的人,“这就是你要我训练的人手?” “是其中之一。”陈无忌说道,“这些人,你看着练吧。” “就直接扔给我,让我放手去练?”吴不用有些许的诧异。 陈无忌点头,“早上或者下午,你挑一个时间段,留下半天的时间让他们干活,其他我就不管了。” “没问题,不过……”吴不用看了看塬上支脉的人,犹犹豫豫说道,“陈旅帅,我说句不该讲的话,他们这些人我看着怎么好像是你们家的……奴仆呢?不会真是奴仆吧?” “我陈氏支脉的人,前些年认了别人当祖宗,被我们强行给掰回来了。虽不是奴仆,但他们也要为自己曾经的选择付出点东西。”陈无忌淡淡说道。 吴不用点头,“懂了,我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陈无忌其实很怀疑吴不用说的懂到底是怎么个懂法,但他也没再多问。 塬上支脉这些人需要正经吃点儿苦头,由着吴不用去折腾。 如果事情超出掌控,他到时候再插手。 安顿好吴不用等人,陈无忌就回了家。 因为心里惦记着接下来的事情,陈无忌连晚上的例行功课都没有心思去做,便左拥右抱早早的睡了。 次日,一大早,他先去宗祠看了看吴不用那边的情况,见对方已经操练上了,便吩咐陈力带人在宗祠看着,他则带了十余名族中青壮进了山。 羌人要走神仙岭山脉进南郡,必走山中古栈道。 这路要不得了,必须毁掉。 一行人接替开路,一路翻山越岭,终于在中午时分找到了和古栈道相连一条山中古道。 这些路都是几十年前开挖出来的,虽然狭窄、地势艰难,但却都是运兵道。 战事结束之后,这些道路也就很少有人走了。 现在也就偶尔会有大型商队抄捷径走这些路游走南北。 陈无忌边走边观察周边地形,又往西边走了差不多三里地左右,才停下脚步对左右问道:“你们有谁知道这地儿叫什么名字了?” “无忌哥,这个好像是……象鼻岭。”陈无畏抻着脖子看了一圈后,很不确定的说道。 陈无忌瞥了一眼,“是就是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还好像是?” 陈无畏憨厚咧嘴,“无忌哥,我也是听说的,看着好像是。” “行。” 陈无忌拿出自己一路走来手绘的地图,在上面标了个象鼻岭。 不管它以前叫不叫这个名,现在它就是了。 象鼻岭很像象鼻,悬崖峭壁从两侧突起,延伸出来了一部分,古道从下方穿过,像是经过了一道山中门户,走向了未知的领域。 将道路从此地截断,如果有人从西边而来,只能绕路。 按照周遭山脉的走向,这路可不好绕,如果没有向导引路,肯定得在山里折腾一段时间。 陈无忌徒手攀上了悬崖,然后将一捆惊天雷塞进了岩缝里。 点燃之后,他迅速窜了下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出去。 刚刚和陈无畏等人汇合,轰隆一声巨响就在山野间炸响。 两山夹一谷的地形让声音以聚拢的方式炸响,震得所有人耳朵一阵嗡嗡作响。 紧接着,宛若千军万马奔腾的声音响了起来。 山上的巨石轰隆轰隆落了下来,山谷瞬间被阻塞,但山上的落石还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快走,快走,再远点儿!”陈无忌急声吼道。 他这一炮仗,炸出连锁反应来了。 惊天雷的威力是有的,但很有限,按理是不会炸出这般效果的。 是地势上手帮场了。 惊天雷的动静引起了山崩。 一群人一口气跑出去数百米才停了下来,前方他们刚刚站过的地方已经被巨石和土块填满了,宛如一堵高墙,高度甚至比城墙还要高一些。 所有人看着眼前这一幕,目瞪口呆。 第240章 来都来了 当山崩的时候,人站在它的面前,渺小的宛若一粒尘埃。 十几名陈氏青壮面面相觑的看着这一幕,内心的惊骇不亚于山神临尘。 他们实在无法相信,这么大的动静居然只是陈无忌在山缝里塞了个东西造成的,什么样的东西会有如此威力? “无忌哥,刚刚那是……”陈无畏话说的磕磕绊绊,他甚至都没有勇气问出这句话,此刻的陈无忌在他的眼中好像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陈无忌淡笑,“这就是我们的底气,和应对接下来战争的神器!” 人群忽然一阵松快,一名陈氏青壮呵呵笑道:“有这东西在,那些羌狗还不是有来无回,定能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这东西也不是随便就能用的,得留在关键的时候。”陈无忌说道,“走吧,前面还有一片险峻路段,顺手也给他填了。” “是!” 青壮们气势昂扬,斗志瞬间激昂了起来。 进山的时候,他们本以为这一次肯定得哼哧哼哧在山里干几天。 谁也没想到居然如此简单,他们甚至连镐都没来得及挥舞一下,全程就开了个路,然后就快要结束了。 一行人沿着原路折返了回去,在经过那片从悬崖上开凿出来的险峻路段后,陈无忌犹豫许久,还是选择了毁掉。 这条路得来不易,但现在保留就是给敌人进攻他们提供便利。 路没了可以再开,可要是这一战输了,那他们陈氏就彻底的没了。 哪怕陈无忌再可惜,这里面也要分出个孰轻孰重。 在又一次山崩地裂后,陈无忌带人回到了南山。 葱葱茏茏、密布青苔的山岩上,陈无畏生起了一团火,待火焰大涨之后,将随身带来的茶壶挂在上方,又投入了几片积雪草。 午时早已过去,大家的肚子都开始哀嚎了。 陈无忌吩咐道:“无畏,你们二人照看火堆,在附近采点儿野果。其他人跟我走,我们去搞点儿野味。” 作为一个猎户,这都上山了不搞点儿特产回去,哪能说得过去? 几名青壮闻言,立刻站了起来,神色雀跃。 他们早就对陈无忌的狩猎之法好奇了,如今有这个机会自然想看一看。 别的猎人打猎,几天时间能带回来一头大点儿的猎物,那都算好的。 可到了陈无忌这儿,那些狼啊麂啊什么的,就好像自己想死了似的,一个个蒙头就往陈无忌的怀里撞。 陈无忌每回进山都是大收获,搞得村里人个个眼热的不行。 检查了一下弓箭,陈无忌带着青壮们朝着东边的林子摸了过去。 他之前就注意到这边有一条兽道,应该有概率遇到大点儿的猎物。 今天这么多人,根本不需要藏拙,哪怕遇见了狼群,陈无忌都有把握跟它们来个硬碰硬,看看到底是他们的刀更利,还是野兽的牙齿更锋利。 “家主,新鲜的粪便,只是认不出来是什么的。”一名族人扒拉开边上的草丛,忽然欣喜说道。 家族大祭之后,族人对陈无忌的称呼就变成了家主。 如今只有一些相熟的对这个称呼还没完全改过来,一会儿家主,一会儿无忌,或者无忌哥。 陈无忌走过去看了一眼,“熊的,你们今日又有口福了。” 众人听到熊这个名字,不禁面面相觑。 同时心里对陈无忌更加的佩服了。 不愧是家主,看到熊粪的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不是危险,而是吃它。 这份胆气,就不是一般的猎人所能拥有的。 “足迹奔这边去了,走!” 陈无忌埋头观察了一下地上的足迹,招呼众人跟了上去。 一行人在林子里弯弯绕绕的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熊,倒是让他们发现了几头正在林中悠闲散步的鹿。 陈无忌在山上这么久,鹿的近亲麂吃的算是最多的,可鹿却很少见到。 “都稳着点,不要惊动了他们。”陈无忌弯弓搭箭,箭头闪耀着寒光瞄准了其中一头鹿,低声对左右吩咐了一句。 众人立马屏气凝神。 他们之中除了陈无忌之外,只有两人会使弓箭,其他人带的全部是刀。 面对在丛林之中如履平地的鹿,刀根本派不上用场。 其他人只能看着陈无忌三人发挥。 嗖! 被陈无忌拉圆了的弓弦狠狠颤抖了一下,一支利箭攒射而出。 噗通。 一头鹿应声倒地。 另外两人见陈无忌动手,也迅速松弦。 一箭落空,一箭扎在了鹿背上。 “快追!”陈无忌低喝。 早已蓄势待发的族人们迅速冲了出去。 鹿群已经被惊动,正如无头苍蝇一般四下里乱窜。 那头受伤了的跑的慢一点,其他几头眨眼间就不见踪影了。 鹿这东西看着蠢萌蠢萌的,但奔跑的速度可不容小觑。 速度奇快,且看着非常的轻盈,有一种别样的美感和自在。 片刻后,族人们拖着两头鹿走了回来。 “家主,你这一箭真的神了,脑袋都给干穿了。”一名族人没忍住惊叹道,刚刚在回来的路上,他们把这个事说了一路,越看越觉得惊奇。 这箭术,似乎已有传说中的百步穿杨之意。 陈无忌俯身将箭抽了出来,检查了一下又扔进了箭囊里,“我这是硬弓,杀伤力肯定比你们手中的弓要强。往后若有机会,可以把你们手中的弓都换一换,想要箭术练的好,不下点苦功可不行。” 两名使弓箭的族人连连应是,看着陈无忌手中的弓更多的是艳羡。 他们也想弄一把硬弓,哪怕崩碎手指也得玩玩,试试自己的极限。 可一把硬弓不是他们能买得起的。 “家主,你每回见山都能有那么多的收获,就是因为这一手箭术吗?”一名族人终于问出了他们一直好奇的事。 陈无忌摇头,“算是一半原因吧。” 打铁还需自身硬,这是真理,手里要是没点本事这座大山不会给任何机会。但要说完全是因为自身的实力过硬,那也不全是。 在陈无忌看来,他一直能有那么多的收获,更重要的,可能是运气。 他的运气真的很好。 好到连山君都在帮他。 对了,今天怎么不见山君?串门去了? 第241章 有个山君朋友 说曹操,曹操就到。 陈无忌正在心里惦记的时候,密林间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啸声。 听动静,好像还不太远,距离他们也就几百米的样子。 “家主,有大虫!” 族人们紧张的聚拢在了一起,纷纷擎刀在手,警惕的盯着周围。 “听着像个熟虎,但又不是很确定……”陈无忌嘟囔了一句。 这一声吼的气势惊人,分外慑人。 没有那吼吼吼的死动静,陈无忌听出来了一些熟悉,可又不太确定。 “先撤!”陈无忌沉声说道。 为防万一,还是不赌对方是熟虎了。 万一赌错了,小命可就没了。 众人刚要动身,边上的草丛里忽然发出一阵动静。 紧接着,一只斑斓猛虎忽然跳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毫不犹豫就朝着陈无忌等人扑了过来。 “赌错了!”陈无忌越众而出,持刀扑了上去。 “所有人,分散开,找机会,砍它!” 众人迅速闻令而动,展现出了极高的军事素养。 怕肯定是怕的,有些人额头都见汗了。 但陈氏主脉这些人在大事上从来没掉过链子。 转瞬间,陈无忌和那头猛虎碰在了一起。 持刀的正准备砍,张嘴的也准备一口给陈无忌来个致命攻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忽然又有一抹黄影窜了出来。 它的速度奇快,一头将那头猛虎撞翻在地,扑上去就咬。 老虎打架极有章法,撕咬、扑杀变幻多端。 陈无忌认出了后扑出来的那只猛虎。 这只,才是那头熟虎。 或许他刚刚没有听错,吼出那惊天动地动静的,就是这头熟虎。 对方可能是发现了他的踪迹,正准备上前,结果注意到了那头鬼鬼祟祟、准备把陈无忌当了午餐的老虎,于是出言阻止。 “找机会,砍那头眼睛受伤的,不要伤了另外一只。”陈无忌高声喊着,扔掉手中的刀,迅速将弓箭从背上解了下来。 族人们对陈无忌这条命令有些懵。 “家主,为啥不砍另一头?此时两虎相斗,我们可以趁机下手。”有人喊道。 “另外一头是老朋友,它在帮我们!”陈无忌持弓在手,绷圆了的利箭随着两头老虎的动作而缓缓移动着,寻找合适的出手机会。 族人:??? 他们刚刚听到了什么? 另外一头老虎是朋友?! 他们此刻很紧张,很清醒,可陈无忌这话让他们听着像是在做梦。 “家主说的是真的?” “真不真我不知道,但家主怎么说就怎么做,不要怀疑,认真点。” “可……这是老虎啊,老虎怎么可能会是朋友?” “我眼没瞎,我认得出来。但是,家主也没糊涂,你当家主不认识?” “好像……也是。” 陈无忌手中的箭飞了出来,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窜进了那头老虎的肚子。 熟虎也是个聪明虎,他立马抓住机会,抡起爪子就是夸夸一顿刨。 让陈无忌感到惊奇的时候,它在打斗的时候,好像还在给他找放箭的角度。这头人情世故虎,似乎聪明的有些过分了,真的好像成精了。 嗖! 又一箭飞了出去,再度撺入了那头老虎的身躯。 熟虎见机,一爪子拍在了箭杆上。 箭应声而断的同时,前端也彻底扎入了那头老虎的胸膛。 吼…… 一声怒吼响起,那头老虎彻底发了狂,开始了拼命反击。 但乱拳能打死老师傅,再凶狠的老虎,面对一只同类的疯狂攻击,再加上一群人时不时的刀箭偷袭,也扛不住了。 吼! 一声呜咽的嘶吼之后,那头老虎倒在了地上,只有眼睛还一下一下的动着。它在盯着陈无忌的熟虎,大概率不能理解,大家同为同类,你怎么能当虎奸帮着人类打死它。 熟虎没有理会它的眼神,忽然发出一阵短促的吼吼吼声,卯足力气一巴掌将那头老虎拍飞了出去,也让它老老实实的闭上了眼。 陈氏族人:…… 这是老虎能发出来的动静? 它那是什么死动静?! “虎兄,好久不见。”陈无忌强作镇定打了个招呼。 哪怕大家都已经这么熟了,可他面对这位山中王者还是心底有些发虚。 熟虎席地窝了下来,瞅着陈无忌吼吼吼了两声,然后仰天打了个哈欠。 陈无忌:…… 大哥你知不知道你那吼吼吼的死动静,有点儿贱? 也不知道它这是跟什么东西学的? 这根本就不是一头老虎能干出来的事。 陈氏族人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傻掉了。 这老虎…… 还真是老朋友。 家主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在他们的眼中,这根本就不是人能办到的事儿。 在古往今来的历史中,类似的事儿都没几件。 但,话又说回来。 能办成这种事情的,好像都不是一般人。 难道,他们陈氏要因此崛起了? 族人们念头纷纷,一腔热血悄然沸腾了起来。 他们好像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 “虎兄,刚刚打到了两头鹿,要不你先吃点儿?”陈无忌热情说道。 跟一头老虎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尬聊。 老虎席地卧在距离陈无敌大概四五步开外的地方,好像根本没有听懂陈无忌的话,低头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它今天受的伤很轻,只是身上多了几道抓痕,面积不大。 陈无忌见状,撕烂了自己的衣服,扯成一堆布条,又在附近找了一圈弄了点儿药草,用手搓烂之后朝着老虎走了过去。 既然老朋友不打算享用他的猎物,那就给它治治伤吧。 人家这么费劲巴拉的帮他,他这个人怎么还能比老虎更不懂人情世故。 虽然,有些怂…… 人心都难猜,更何况具有捕猎本能的老虎,陈无忌提防一点也是本能。 但让陈无忌欣喜的时候,熟虎很配合,往地上一趴,任由陈无忌动手。 “虎兄,要多吃点啊,我怎么看你都好像瘦了呢,别老是惦记着把猎物送给我,你给我送的已经够多了。”陈无忌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胡扯。 老虎像是打哈欠般低吼了一声。 不管听没有听懂,但它回应了。 陈氏族人:?? 这群人齐刷刷的麻木了。 今天看到的一切,把他们这几年的见识全部都给掀了个个。 第242章 迪化的老虎 这头大老虎现在似乎是真把自己当宠物了。 陈无忌给它包扎了伤口后,就准备谨慎离开,结果这家伙忽然把头探了过来,拱陈无忌的胳膊。 它这一下子把陈无忌给惊到了,也整不会了。 这家伙这一下的动作神态实在是太像猫了。 完完全全就是猫撒娇求抓痒时的模样,嘴里还哼哼唧唧。 “要我给你抓两下啊?”陈无忌失笑问道。 谁能相信这玩意是个老虎? 老虎哼唧着,拿脑袋在陈无忌身上拱来拱去,模样憨态可掬。 陈无忌:…… “行,挠挠,挠挠。”陈无忌看它这个样子,也把戒心放了下来,伸手挠了挠。 别说,这大脑袋挠起来还挺舒服,手感非常好。 如果真能养这么一头大家伙当宠物,肯定炫炸了,但也就想想了。 陈无忌也不知道这家伙把他当啥了,但真要让他带回去养,他可不敢。 “差不多了吧?”陈无忌挠了一会儿,笑问道。 大老虎好像还真听懂了,仰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缓缓站了起来,抖擞了一下毛发。 陈无忌怔了怔。 不是,这家伙真成精了? 大老虎惬意的拔了拔身体,扭头又拱了陈无忌一下,这才缓缓步入了丛林,渐渐消失不见。 族人们立马围了上来。 “无忌哥,你这……怎么办到的?他好像真的能听懂人言。” “家主,我们以后能不能也摸一下?真正的大老虎啊,太不可思议了。” “家主,这老虎是不是成精了?” “家主……” …… 一群人七嘴八舌问了一大堆的问题,陈无忌知道的说了,不知道的他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去说。 就比如,他和老虎怎么发展出这种感情的。 说实在的,他不知道。 在这段人与山中王者的特殊关系中,他好像才是被追的那个。 机缘巧合的给它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人情世故虎就开始了疯狂发力,然后就成了这个样子。 众人听的如痴如醉,忽然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能和老虎有这样的关系,这真的是一件非常值得自豪的事情。 “好了好了,回去了。”陈无忌招呼众人说道。 “家主,这头老虎该怎么办?”有人问道。 熟虎走了,可它却把那头死掉的老虎留下了,根本理都没理。 陈无忌方才就在犹豫这个事。 好不容易猎到这么一头大家伙,那肯定是带回去最好。 不提老虎身上全是好东西,就只是把它带下山甚至还有震慑人心的妙处。 这个时代有慕强之风,而能猎到老虎这种猛兽的,必是强者。 看看武松猎虎后的待遇,就能大概知道了。 而武松所处的还是一个重文抑武,武人被唤作贼军汉的时代。 但,陈无忌担心把这头老虎带走,会让熟虎心生不快,甚至厌恶他。 毕竟这是它的同类。 陈无忌思虑半晌,决定暂时带着,试一试熟虎的反应。 如果熟虎心生不满,一定会有所反应,届时他顺势给这头虎办个葬礼就行了。 “暂时带上。”陈无忌吩咐道。 “是。” 众人跟上了陈无忌的步伐,但依旧兴奋的讨论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如果不出意外,陈无忌在接下来应该会变成族人口中的传奇。 回到之前选定的集合之地,众人就地取材,吃了一顿有滋有味的山野烤肉,这才收拾下山。 那头熟虎没有再现身,似乎对陈无忌带走他同类这个事情,并没有什么意见。 既然没有意见,陈无忌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材料。 众人迤逦下山后不久,一只健硕的老虎缓缓出现在了陈无忌等人方才休息的地方。 它在周围嗅了嗅,随后在已经熄灭了的火堆旁匍匐了下来,倒头就睡。 …… 陈无忌等人抬着老虎下山,毫不意外的引来了村里人的围观。 有人嚷嚷着要给陈无忌绑上花,抬着老虎一路敲锣打鼓去郁南城游一番,以证陈氏男儿的勇武。 这提议自然被陈无忌强烈拒绝。 他把这头老虎带下山是为了震慑别人的,可不是为了让别人惦记的。 郁南城中势力驳杂,人心也驳杂。 甚至那些表面上看着很老实的人,背后可能都有很夸张的背景。 就比如陈无忌认识的那几位,个个都不是简单的主。 老虎在宗祠前面那片暂时作为营地的空地上被族中几个好手剥皮分肉,虎皮力求完整,最好是能把老虎那颗威严的脑袋一并留下来。 虽然耗费了一点时间,但族中这几个好手手艺很好,皮毛剥的很完美。 完事后,众人就地分肉,起锅开炖。 今日炖虎肉。 陈无忌很大度的决定与大伙同食,一起享受这一顿与众不同的餐食。 这可把刚刚下山的吴不用差点感动坏了。 吃的太好了。 陈无忌太大度了。 大度到让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个小人,明明都决定答应人家了,却抠抠搜搜的只带了八十多人下山。 “不行,我不做点什么,实在对不起这一顿餐食!”吴不用心里嘀咕一声,眼睛四下里一转,忽然盯上了对面塬上支脉的人。 陈氏这支支脉不当人子,陈无忌也对他们有很大的意见。 就搞他们! 吴不用忽然跳了起来,手中皮鞭用力一挥,扯着嗓子吼道:“所有人,列队!” 众人懵了。 这大晚上的,搞什么? 正在备菜的陈无忌也被这一嗓子惊得呆了下,诧异的看了过去。 “你们这群废物还打算歇到什么时候去?快,列队操练!”吴不用扯着嗓子大吼。 塬上支脉的人脸上罕见的有了怒气。 一群人嘀嘀咕咕的念叨了几句,还是相继站了起来,排上了队列。 陈无忌有些惊奇。 只是半日时间,他们这队列居然站的有模有样了。 “所有人,刺!” 吴不用站在前面,吼的脖子上青筋暴起。 “刺!” “刺!” …… 吴不用趁着饭前这点功夫,又把塬上支脉的人折腾了一顿。 陈无忌看着他们操练,表情略有古怪。 塬上支脉这帮人很软,很怂,他们的膝盖一点都不值钱。 可让陈无忌不可思议的是,他们操练的进度很快,队列已经有几分模样了。 这算怎么回事? 第243章 你需要补一补 将士的训练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这是一件考验将士的身体素质,考验后勤的漫长之事。 而对于塬上支脉这些人,陈无忌更没有抱任何希望。 在陈无忌眼里,他们这群人最大的价值,就是搞后勤。 只要在这两个月内,他们能在西山村周围建起高墙,他们就是功臣。 只要他们把这件事办成了,陈无忌甚至可以不去计较他们曾经做过的事,往后把他们当后勤去养。 可令陈无忌非常意外的,他们居然练的有模有样的。 而这,满打满算才只有半日时间。 “十一叔,他们练的如何?”陈无忌唤过了拎着刀蹲在一旁看演练的陈力,他的眼光在这个时代有时候做不得准,还需听听别人的意见作证一下。 陈力沉默了片刻后问道:“无忌,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十一叔,你有什么就说什么便是,我们现在面对的事情可不允许我们藏着掖着,能说多少你就说多少。”陈无忌说道。 陈力目光带着几分深邃看向了正在操练的塬上众人,“他们的底子很好,练的确实有模有样,假以时日应当有可战之力。” “但这些人是因为听话才训练出如此模样的,徒有形而无胆魄。哪怕他们往后能训练的很出色,但不一定能打出训练的实力。” “而且,我更为担忧的是,他们现在对我们心中充满了怨恨,万一有朝一日爆发,无忌你耗费钱粮给他们做的训练反而会成为我们的麻烦。” 陈无忌轻笑,“那便明日给他们再加一项差事,去跟祖宗忏悔!” “十一叔对我们祖宗的故事应当是比较了解的,在他们忏悔的时候,抽个空给他们讲讲,好好说道说道祖宗和他们的故事。” 陈力神色微怔,“这……管用吗?” “那就要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忘本了,观察一段时间就知道了。”陈无忌说道,“这点事并不困难,仔细看看还是能看的出来的。” 陈力对陈无忌的办法,抱着一丝怀疑的态度。 但也没有再多说。 自从塬上支脉的人来了之后,他就一直在观察,看他们的反应。 这支支脉是什么样的,陈力一直都很清楚。 而正因为清楚,他对塬上支脉的人格外警惕。 在他看来,陈不仕和陈无忌用塬上支脉打一开始就是错的。 就不该把这些人拉进来。 但这是陈无忌和陈不仕私下里商量出来的结果,他哪怕心中不放心也没有说出来,只是死盯着塬上支脉的人,看他们的反应。 “肉好了,招呼大家伙吃饭。” 陈无忌的声音响了起来,将有些神游的陈力拉了回来。 “……好。”他应了一声,扯着嗓子招呼众人吃饭。 草杆子编的锅盖掀开,一股浓郁的肉香顿时四溢了开来。 陈无忌也是第一次吃虎肉,这味道闻着,居然非常不赖。 “陈旅帅,这肉我不白吃,明日我就上山去带人,以后天池关府兵跟你混了,你吃肉只要给我们一口汤喝就成!”吴不用端着海碗走了过来,高声对陈无忌。 陈无忌有些懵,“吴头领,一顿饭不至于就让你妥协了吧?” “怎么不至于?这太至于了。”吴不用喊道。 “哪怕你是收买人心,我也认了,我喜欢你这样的收买人心。” “虎肉这种稀罕物都舍得拿出来给我们吃,别的东西我相信你肯定更舍得。跟着你,我不知道我们能走到哪一步,但起码在你好的时候,我们不至于挨饿,足够了。” “对了,虎身上的零碎给我留点儿,这算是我提的一个要求。我年纪大了,这有些方面啊……需要补补。” 陈无忌哈哈笑了起来,他喜欢跟这个家伙打交道。 说笨吧好像真有些笨,可看事情又能拎的清楚。 “我也不知道我能走到哪一步,但我可以保证,只要有我一口肉就有兄弟们的一口肉。我吃肉你们喝汤这说法寒碜了,要吃肉就一起吃,要喝汤就一起喝,我与大家同富贵共清贫。”陈无忌说的认真而严肃。 前路在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 陈无忌此刻唯独知道的一点是,他需要尽快积蓄力量,以应对接下来的大变。 只有这一次扛过去了,未来才能看的清楚一些。 也许到了那个时候,他才能给族人和吴不用一个答案,或者选择。 “好!”吴不用高呼一声,用力将海碗递给了袁进士,“给我满一碗来!” 世上的有些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陈无忌还打算文火慢炖的事,居然因为一顿饭就这么轻易的给解决了。 虽然这背后透露出来的,是天池关府兵早就有意下山,但这对于陈无忌而言,其实并不重要,他若是没有足够的诚意,人家肯定不会往他身上去考虑。 “虎身上那点零碎全给你留着,虎骨需不需要?”陈无忌笑问道。 吴不用一愣,“我说的就是虎骨啊。” “虎骨不补那方面吧?” “什……什么方面?” 陈无忌往下面瞄了一眼。 吴不用瞬间闹了个大红脸,他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急忙说道:“我说的是骨头,我爹说年纪大了,骨头就不受用了,我寻思着早点补一补。你说的那方面我不需要,一点都不需要,我都没成家呢,哪需要补。” “而且我很强,虽然我暂时,还没用过,但我知道我一定很强,不需要补,一点都不需要。” 陈无忌哈哈笑了起来,“吴头领,你这可不能怪我误会啊,实在是你说的这话本来就容易让人误解。” “有吗?”吴不用脖子有些僵直的看向了陈力等人,谨慎问道。 陈力默默点头。 他刚刚也是这么想的,还寻思着这小伙年纪轻轻怎么那方面就不中用了,对于一个军人而言这可不是妙事,影响往后的前途。 “嘿,可都别瞎想啊,我说的是骨头。”吴不用急声喊道。 陈无忌呵呵笑道,“知道,知道,骨头。不过那些零碎我还是给你留着,弄到这么一头大家伙可不容易,那点零碎是正经的稀罕物,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你打住,我不需要!”吴不用瞪着眼睛,急忙高声喊道。 第244章 老旅帅的试探 陈无忌用一头老虎不但展示了自己的勇武,还非常意外的俘获了人心。 次日,吴不用就上山将天池关府兵悉数带下了山,只留下家眷继续在山上伺弄他们开垦出来的田产。 这些东西都是天池关府兵从无到有一点一点刨出来的,自然不会轻易舍弃。 此番跟随吴不用一同前来的,还有吴不用的父亲,前任天池关旅帅,吴城。 陈无忌在得知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就亲自出村迎接。 在村口,他见到了这位瘦骨嶙峋的前任旅帅。 他被两名府兵用竹架抬着,整个人看着轻飘飘的,仿佛成了一副骨架。 “小子见过吴旅帅。”陈无忌客气见礼。 对于这位老前辈,他是打心里尊敬,在南郡之地混乱至此的情况下,他依旧恪守职责,不做大人物的犬牙奴仆,始终坚守天池关,并数度击退祸乱的羌人和山贼。 他爱不爱这个朝廷,陈无忌无从知晓,但起码他是一个真正的军人。 另外,陈无忌猜测站在吴不用身后出谋划策的那个人,应该就是这位老旅帅。 要不然就吴不用那个脑子,打仗或许还行,玩政治明显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吴城艰难的撑起身子,一双眼睛虽然浑浊,却精光熠熠,散发着和他的身体完全不相符的气势。 “陈旅帅折煞老夫了,老朽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儿,早已不是什么旅帅了,如今这天池关的旅帅可不就在我眼前嘛。”吴城笑哈哈说道。 陈无忌淡笑摇头,“我不过是赶鸭子上架罢了,这个旅帅还要全赖吴旅帅及吴头领襄助。” 吴城呵呵干笑了一声,“陈旅帅过于自谦了,我当了一辈子军汉,到老了也依旧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军汉,但,陈氏我也略有耳闻。” “陈氏早已非同往昔。”陈无忌说道。 这话是谦辞,但也是实际。 现在的陈氏虽然族人依旧数量不少,可真正堪用之人仅有主脉这些人。 余者,鱼龙混杂。 就譬如塬上支脉。 那些人必须用,但往后能用出什么结果,陈无忌也不知道。 其他的支脉,不见得比塬上支脉好,说不定会更糟糕。 “老虎虽死,然虎威犹存。这话,陈旅帅与我那蠢儿子说一说或可,说与其他人,便显得过于刻意了。”吴城盯着陈无忌,说的意味深长。 陈无忌眉头轻挑。 这老头说的好好的,怎还教训上了? 难不成他真以为自己说几句谦虚的话,就把他当上司主将对待了? “老夫只想请教陈旅帅一件事,陈旅帅往后是何打算?”吴城死死盯着陈无忌,一字一顿,煞气逼人,好像忽然间有了一种回光返照般的强烈气势。 陈无忌没有直接回答吴城的话,而是问道:“吴老想要的又是什么?” “我一老朽之人,除了寻条死路,还有何求?”吴城淡笑。 陈无忌笑而不语。 这老登,还跟他在这儿打这机锋。 其实陈无忌很清楚这老头问的是什么,不过是天池关府兵的以后罢了。 但,陈无忌不想说,也不能做任何承诺。 他都不知道自己往后会怎么样,拿什么去做承诺? 世事如此,局势变化之迅速,他现在根本看不清楚。 而他往后要做什么,也势必会跟着局势变动而变动,不可能现在就把未来几年,乃至于十几年的事就给定了。他现在唯一能确定的一件事,就是他必然不会放弃,哪怕是啸聚山野,这势也得起。 但这话,当着吴城的面却不能说,说了,这事有可能就谈崩了。 吴城见陈无忌不说话,心中微微一沉,“陈氏不容于朝廷,此事想必陈家主比我更清楚。” “这是自然。”陈无忌点头。 “老夫观陈旅帅也是心怀大志之人,想必不会一辈子屈居旅帅之位吧?”吴城问道。 陈无忌打断了他的话,“吴老有话还请直说,尽管陈氏不容于朝廷,可眼下不管是陈氏还是天池关似乎都没有对抗朝廷的力量。” 别看岭南六郡乱成了一锅乱粥,朝廷也已有舍弃之意,可如果他们真铁了心要搞死一股反叛势力,依旧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陈无忌不太敢相信这老头有反叛之心,但他这话真的很容易让人误解。 “陈旅帅莫要误会,老夫岂敢有那等大逆不道之心,只是如今乱世将至,我等有守土之责。”吴城悠悠长叹了一声,“老夫想知道,陈旅帅在收拢我们这支残部之后会如何做?” 先前他听儿子吴山说的一些事情,认为陈无忌当是一个有勇武又不失谋略之人。 可今日聊了两句,他忽然发现这小子有些蠢,且脾气倔。 陈无忌看着吴城,忽然失笑。 拐弯抹角的说了这么久,结果就为了这事? 这事有什么必要拐弯抹角,还搞得他一顿猜,差点以为这老头有什么野心。 “陈氏宗祠就在西山村。”陈无忌淡淡说道。 吴城点头,“老夫明白了,天池关府兵的一切基业,也皆在天池山。” “吴老,村口风大,我们还是入村再行叙话。”陈无忌心中有些腹诽,就这点事而已,有必要搞的这么麻烦吗?还拐弯抹角一顿问。 陈无忌带着吴城父子及几名天池关府兵的队头回了自己家,亲自设宴款待。 其他人则被陈力带去宗祠那边吃大锅饭,给他们接风洗尘。 吴城走进来看到陈无忌家的模样,表情呆了一瞬。 他没想到陈无忌家贫至此,内外两个院子,才区区两间大瓦房。 虽说这样的房子在村里算是好的,可陈无忌如今毕竟是干了旅帅的人,哪怕家底再差,也不太可能住的如此简陋。 陈无忌把几人的反应看在眼中,见他们只是惊讶了一下,并没有露出鄙夷轻视之态,这才说道:“条件简陋了一些,诸位多担待。” “秀才,上茶!” “是。” 吴城笑说道:“何来简陋之说,在老夫看来陈旅帅此是简朴。” 陈无忌:…… 你会说,可以多说两句。 虽然陈无忌住的条件略显简陋,但吃的却是极好,一顿饭让吴不用等人恨不得把碗都给吃了。 就连一向精力不济的吴城都没忍住多吃了几碗。 一餐饭结束,菜和羹全吃了个干干净净。 第245章 辎重到位 陈无忌这头将天池关的府兵刚刚安顿好,那头就有族人来报,塬上支脉折腾了几日修的墙,被村人拆了。 细问原因才知,阮氏兄弟以坞墙截断了他们正常走的小路,索要钱财好处,不给就不让修筑。 阮氏兄弟开了个头,其他人立马从中看到了商机,觉得自己也能从中挣一笔,纷纷鼓噪跟上了。 他们都认为陈无忌现在挣钱了,不差银子,修筑坞墙占了他们的地方就应该给钱,而且一个个还狮子大张口,动辄就是数十上百两。 陈无忌听到这事都乐了。 这帮人脑子没有他是早就知道的,可他们什么时候连眼睛都瞎了? 如今村里屯聚了足足五百多号壮勇,声势浩大,他们居然选择在这个时候给他上眼药水?哪来的底气? “告诉陈力,闹事之人全挂树上抽三十鞭,以儆效尤,责令他们修复围墙,如有再犯,砍了!”陈无忌沉声下令,他都懒得过去看。 这给他们惯得,他修筑坞墙是为了什么? 不还是为了保四方村,保他们这些人的小命吗? 这群混账不识好歹,居然在这个时候使绊子。 况且,在村中修建坞墙,这事陈无忌并没有脑袋一热,直接就拍板了。他挨个通知了村民,并以旅帅的身份要求他们各家都出一些人手,处理他们家附近的地基和水沟,为修筑坞墙做前期准备。 谁知这才过了短短几天他们居然出尔反尔,搞这一出。 他都已经开始适应了家主和旅帅的身份,可村里人似乎还认为他是以前那个被他们欺辱的陈傻子。 而且,这里面应该有人怂恿,挑拨离间。 至于是谁,陈无忌现在懒得深究,等大家都出点血涨点教训,挑拨搅事之人自己就出来了,到时候再收拾他,免得给这些村民又找到搅事的理由。 陈无忌这头刚吩咐完,那头又有族中青壮疾步进了院子。 “家主,九叔和无印回来了。” 陈无忌心中一喜,正要出门去看看,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出门一看,陈骡子和熊泡子在众人的簇拥下,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无忌,幸不辱命,物资皆采买回来了,足够我们吃用一年左右。”陈骡子一脸疲惫之色,但神色却很兴奋,用力冲陈无忌拱了拱手。 “快进屋,先歇口气再说。”陈无忌说道。 陈氏族人现在正在由以前的生活方式,朝着部曲转变,每日间乐子不少,尤其是涉及到要跟陈无忌这个家主兼旅帅说事禀报的时候。 应是陈不仕等人要求过对待陈无忌这个家主,必须礼数到位,这些族人包括陈骡子和陈力这两个叔伯辈,都表现的很恭敬,但一不小心就忘这忘那,难免闹笑话。 毕竟大家以前都随意惯了,现在忽然间搞这么正式,总要有个适应的过程,陈无忌不以为恼,还每天看这种事看的挺乐呵。 几人在院中落坐,陈骡子喝了几口苦涩的茶水,先拿出了一个袋子递给了陈无忌。 “无忌,周边村镇能收来的粮食,以及生铁、药材、武器,我们都弄来了,耗银三千四百两,这是剩下的。”陈骡子说着,又拿出一张帛书递了过来。 帛书上记载的是他们所收购物资的详细清单,明目罗列的很清晰,甚至连在哪家店买的,都有详细记录。 “你们辛苦了,有这些东西,我们的底气总算是能足一些了。”陈无忌感叹道,这几日他是真被愁到了,睡眠质量直线下降。 虽说他带着上辈子很多超前的知识,但军旅战阵连纸上谈兵都算不上,各方面的知识极度匮乏,人员如何安排,后勤粮草如何调度,这仗届时又该怎么打,桩桩件件全如利刃一般悬在他的头顶。 虽说等陈不仕回来,他这边所能调度的人手可能满打满算也就大几百到千人左右,可这千人也不是那么好统率的。 陈无忌思来想去,决定先把该粮草这桩大事搞定。 余下的事可以慢慢来,但若断了粮草,是要出大事的。 “无忌,你该不会打算一直用自己的银子来贴补军队吧?”陈骡子忽然问道,“我方才听说你已经成功说服天池关的府兵下山了,用自己的钱养我们自己的族兵合情合理,可若是再加上府兵,就不合适了。” “钱粮之事自然是要伸手跟县衙要的。”陈无忌说道。 “这些钱粮是我们的后路,混乱将至,错过这个机会我们再想要从附近购买粮食和兵械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作为天池关旅帅,往后军中的一应用度自然是要落在县衙头上的。 这又不是陈无忌的私兵,怎么可能要陈无忌自己来掏这笔银子? 先前并没有跟县衙提及此事,只是天池关府兵还没着落。人都没落实,就伸手跟县衙要钱粮,吃相有些难看了,也影响他和秦县令的感情。 在事情没有恶化到不可控之前,陈无忌可不想让陈氏过早的成为别人眼中已经不可控的雷,野心这东西,还需要相匹配的实力。 “虽然我们是族兵,也有点儿别的目的。但此番聚兵,就是为了对抗羌人,并无二心,他们怎么着也应该给我们把钱粮用度管了。我们自己出人出力,他们不给点说法可不合适。”陈无忌淡然说道。 “明日我会走一趟县衙,把这事跟秦县令好好推敲推敲。” 陈骡子点头,“理当如此,我差点以为你要当个冤大头。” 陈无忌瞥了一眼,“我的傻病早就好了。” “有这些钱粮,再加上三叔偷偷摸摸一直不肯告诉我的一点家业,短期内我们不必再为此事发愁。天池关府兵已经接手了族人的训练诸事,主脉之人你们觉得有没有必要也跟着练一练?” 陈骡子不以为意的轻笑了一声,“无忌,主脉的人你就别管了,就天池关府兵那点本事还教不了我们。” 陈无忌幽幽瞥了一眼陈骡子,“听这意思,看样子就我这个家主对家族的传承一无所知,你们私底下一直都有训练?” “你那……不是傻过嘛!”陈骡子干笑。 第246章 以为的以为 “但我现在不傻了。”陈无忌说道。 既然他们都愿意承认且拥立他这个家主,那有些事情,陈无忌觉得自己应该知道。 老是遮遮掩掩的,防谁呢? 因为他们曾经的照顾,陈无忌其实并不想拿恶意去揣测主脉的人。 可他们一直遮遮掩掩,避重就轻,陈无忌实在很难不去多想。 信任的堤坝一旦有了裂缝,陈无忌该考虑的东西自然也会不一样。 陈骡子点头,“那些事情确实该跟你开诚布公的说一说,讲一讲我们陈家的历史。其实这也不是我们故意隐瞒你,只是你不提起,我们都忘了你不知道。” 陈无忌:…… 这个理由,陈无忌接受。 “那三叔一直跟我遮遮掩掩什么呢?”陈无忌问道。 陈骡子的理由,可以解释别的一切,却不适合这一条。 这件事,他已经好几次跟陈不仕提及了,那个蔫坏的东西不应该那么快就忘记。 “这个确实是老三故意遮掩。”陈骡子说道。 “无忌你也别多想,并不是我们不信任你,也不是对你有其他的想法,没有的事。我们陈氏在朝廷中的处境你也是知道的,很糟糕,我们做任何事不得不慎之又慎。” “无忌,我说几句不太好听的话,你别介意……” 说到此处,陈骡子看了眼陈无忌的脸色,这才继续说道:“家主一脉这几年颇多波折,多少亡,志气难存。所以在我们爷爷那一辈开始,族中更多的重任被落在了主脉身上,而主脉的担子更多落在老三他们那一房上。” “自我们陈氏落户西山村开始,我们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是为了东山再起,也是为了给我们留条后路。老三做了哪些事,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我们都不知道。” “知道的人多一个,这些准备便对多一分暴露的风险。那些东西,是陈氏延续下去的保障,也是东山再起的希望,不到万不得已,那些东西不能拿出来的,那是族中几十年的准备……” 陈无忌神色淡然,“原来是我想错了。” “并没有,如果这一次涉及到了我们陈氏的家族危亡,那些东西会被拿出来。”陈骡子解释道,“我不知道老三跟你是怎么说的,但这件事,他确实也是有苦衷的。” 陈无忌思虑半晌,放弃了对这件事的刨根问底,只是提了一个小问题,“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全部担于三叔一人的身上,你们有没有想过其他的可能?” “无忌是担心老三出了什么事,家族这么多年的准备会付诸东流?”熊泡子问道。 陈无忌点头,“虽然这么说不吉利,但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本就跟吉利这两个字不沾边,谁也不希望发生什么事,但确实任何可能都有可能发生。” 陈无忌自然不希望陈不仕身上发生什么事。 但,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可是战争。 战争,不管是输还是赢,都是需要用人命去填的。 “无忌的考虑很谨慎,这件事祖宗们也早有准备,留了后手。”熊泡子说道。 陈无忌颔首,“那就说说,祖先们其他的准备。” 这个事说到这个份上,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其他的准备?哦哦,差点糊涂了。”陈骡子打了个哈哈。 “这个事吧,倒也不能算是准备,算是我们陈家一直以来的传承,耕武传家。哪怕我们沦落到了在西山村做一个穷困潦倒的黔首,但祖宗留下的武略兵法皆在,该读的书、该练的武我们一直都未落下。” “天池关的府兵确实不错,但他们肯定没有我们陈氏的传承底蕴深厚。” 陈无忌:…… 这事让他有一种很……荒诞的感觉。 很难用语言去形容,但,总之有点儿扯。 “你们以为我知道,这个以为……也是够可以的。”陈无忌无语失笑。 这帮人种田之余,还卷的要死的既练武又读兵书,然后以为他也知道…… 他这个家主,怎么好像有一种可有可无的意思。 他似乎有些高估了他在陈氏族人心中的地位。 但,他出了事,这帮人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提刀要攻郁南城。 真是…… 够矛盾的。 熊泡子神色古怪的看了看陈无忌,“无忌,你该不会不知道那些兵书在什么地方吧?” “我应该知道吗?” 陈骡子和熊泡子表情微呆。 “这事,还真怪不得我们,难怪你一直不说这些事。”陈骡子苦笑说道。 “祖先带来的藏书就在你家的地下,两个屋子下面都有。我们差不多一年读一本书,轮流背诵,然后在下地干活的时候,偷偷摸摸互相印证,等最后一个人背完,再放回去,换一本。” 陈无忌半晌无言。 这事,还真怪不得他们头上。 他一个管书的,别人认为他有书读,确实很正常。 要怪只能怪原身的痴傻。 “等会给我指个位置,看来我也得追一追你们的进度。”陈无忌失笑说道。 这事闹的。 陈骡子和熊泡子忙不迭的应允。 “你们刚刚说,大家伙每年读一本书先挨个背诵,然后在下地干活的时候互相印证,一直都是这么来的?”陈无忌问道。 “是。”熊泡子面有得色。 “这算是我们陈氏传承的根基之一,不管身处何境,不能不读书,也不能不练武。” 陈无忌难免的有些被震惊到。 这确确实实是陈氏的根基与底蕴,甚至可以说是最强大的底蕴。 这种沦落困境也不放弃读书习武的传承,可不是任何一个家族都能办到的。 这需要强大的认同感与毅力。 难怪陈无忌平时跟族人接触的时候,总觉得他们似乎读过书。 原来根源是在这里。 陈氏,确实很不一样。 他们有大家族的傲骨,但他们所付出的东西,也是常人的数倍。 “看样子,我这个家主目前是族中最不济的。”陈无忌摇头打趣笑道。 他读过的书很多,涉猎的东西更是复杂。 但在这个时代,他所学的那些东西,很多都毫无益处。 他也迫切的需要,读一读这个时代的书以充实自己,尤其是兵书。 第247章 熟悉的兵法 陈无忌在得知羌人即将兵犯南郡的时候,就一直迫切的想找几本兵书看看,打仗不能想当然,也不能靠自己脑子里那些认知去推测和安排这个时代的战事,学习是必然的。 可大禹王朝的文化封锁非常严重。 真正有用的书根本不会出现在市面上,想要获取只能投靠各大家族,或者找一位名士拜对方为师,如孝顺父母一般伺候个几年,或许才有可能学到一些真东西。 而陈无忌想要学的兵法,获取的渠道更难,条件也更苛刻。 这种书,除了朝廷,就是将门。 可不管是哪一种,兵书对于他们而言,都如同命根子。 远不是拜个师,再老老实实伺候几年就能学到的。 现实的一记重锤,直接锤烂了陈无忌那颗想要学习的心。 但任陈无忌怎么想也没想到,他这柳暗花明又一村,来的着实是让他哭笑不得,他一直心心念念而不得的东西,居然一直就埋在他睡的房子底下。 在陈骡子和熊泡子鬼鬼祟祟的指引下,陈无忌撬开了房间地上的地砖。 地砖下面只有薄薄的一层土,刨开之后下面还是地砖。 挖了差不多八九层的地砖之后,终于一口箱子出现在了眼前。 箱盖并没有固定,像是锅盖一般盖在上面。 提起箱盖,里面层层叠叠的竹简和帛书露了出来。 箱子不宽,但很深,里面的书恐怕不下于几百册。 陈无忌随手拿起一本看了看,是陈氏先祖做了批注的一本兵书。 只是简单看了两眼,陈无忌就两眼一黑。 陈氏这位先祖做的批注和原文一样的晦涩难懂,他好像把一句文言文翻译成了一篇文言文。 这个看不得,换! 陈无忌又随手拿了一本,然后…… 再度两眼一黑。 这一本更绝,纯文言文就算了,还没有标点符号。 估计更古老。 在接连看了七八本之后,陈无忌想要学习的心又开始死了。 “没有想看的?”熊泡子问道。 陈无忌点头,没有直说自己看不懂,硬着头皮说道:“我觉得我现在应该由简入深,先从简单的开始慢慢往深奥的地方去学,若是一开始就接触过于深奥的兵法,对我不利。” 熊泡子深以为然的点头,“你不愧是家主一脉的血脉,这话先祖也曾说过。” 陈无忌嘴角轻抽,这虽然是他遮掩的借口,但其实也是个常识。 熊泡子从箱子里拿了一卷竹简、一本帛书递给了陈无忌,“无忌,看看这两本。竹简乃兵法中的经典,兵家必学之书《孙子兵法》,而帛书是先祖对《孙子兵法》的批注。” “孙子兵法?!”陈无忌神色一呆,连忙即将竹简拿了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时代看到熟悉的东西。 一股名为近乡情怯的东西瞬间涌入了他的胸腔,让他忍不住心神激荡。 这么说或许有些矫情了。 但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时代,任何一个和那个熟悉的时代能牵扯上的东西,都像是一个锚点,把他的情绪拉扯到那不知道存在在哪里的故乡。 当熟悉的语句映入眼帘,陈无忌眼底忽然有些湿润。 是孙子兵法,真的是孙子兵法。 作为兵家必读的圣书,陈无忌虽然没有背诵下来,但也曾粗略的看过,熟知里面的很多名句,譬如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又譬如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等等。 “这兵书……是谁写的,我怎么在上面没看到名字?”陈无忌迅速把竹简扫了一眼,试图从其中找到那个熟悉的名字,结果失望了。 这上面根本没有写著作者的名字。 陈骡子摇头,“不知道,这是古时候遗留下来的一本古籍,听说是墓葬中挖出来的。无忌,你可别小看了这本书,虽然只是寥寥数言,这里面的学问可深着呢。” “这本书,整个大禹王朝拥有的都没几家,我们陈氏先祖对此书推崇备至,称其为兵家必读之经典,寥寥数言道尽攻伐诸事。你要是能把这本书吃透了,往后必是扬名天下的大将。” 陈无忌心中轻叹,这可是《孙子兵法》啊,如果它都不能称之为经典,那这世上将不会有兵书能配得上经典二字。 只是,为什么《孙子兵法》会成为古时候的古籍? 陈无忌心思如电转,一瞬间想到了很多。 他甚至下意识的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未来,而不是另外一个时空。 但脑子里把大禹王朝的版图大致过了一遍之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也许,时空曾在某个节点交融。 “这本书很久远吗?”陈无忌问道。 陈骡子点头,“应该是好几千年前了。我们国家曾经历过一段时间非常惨烈的动乱,在那长达三百年的混乱动荡里,人丁十不存一,古时候的典籍近乎被焚烧殆尽,一切差点都被打崩了,我们也因此失去了曾经的历史。” “几千年前……”陈无忌低喃了一句,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竹简。 几年前用竹简,现在还用竹简和帛书。 这个时代,好像有点儿不思进取啊。 但不管怎么说,他终于找到了一点跟故乡相关的东西。 “我就先读这两本书。”陈无忌收敛了心中复杂的情绪,对两人说道。 或许,他这一辈子有这一本书就足够了。 陈骡子见陈无忌做了选择,迅速将箱子封了起来,把地砖恢复原样,随即打趣说道:“无忌,以后可不能怀疑我们不信任你啊,这些事……真不能怪我们,谁知道你连这自家的事都不知道。” 陈无忌的脸有些黑,只是说道:“你们别忘了我曾经傻过就行。” 这事貌似也不能怪他。 陈骡子打了个哈哈,“作为家主,怎么能老是揭自己过去的伤疤?现在该说的事也都说的差不多了,应该没什么可以引起误会的事了。” “言归正传,无忌,粮食和武器都买了回来,可却缺个安置的地方,你看放到哪里比较合适?” 陈无忌思虑片刻后,看向了陈骡子,“要不你受受累,先从家里搬出来?” 第248章 村霸 陈无忌的话让陈骡子表情一呆,“你要用我家?” “这些粮食是我们接下来赖以生存的关键。村中房屋紧缺,也无有粮仓,如今族人皆在宗祠旁边操练,屯粮之地就近选择,然后再选人日夜看守是最为稳妥的。”陈无忌解释道。 陈骡子就在宗祠旁边,与宗祠中间隔了一条巷道。 “无忌考虑得很周到。”熊泡子也说道。 陈骡子失笑,“好,那就把我家腾出来,往后我跟熊泡子挤一挤便可,反正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在哪住都行。” “倒也不必。”陈无忌说道,“等村里的坞墙建起来之后,让支脉的人给你另起一座宅院便是。如今我们人力充裕,起一座宅院不是什么难事。” 几人正说话间,陈群忽然急匆匆跑了过来。 “无忌哥,不,家主,出事了!” 他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快速吞咽了一下唾沫,说道:“家主,阮氏兄弟带着村里几名青壮跟我们动刀子了,他们说必须给他们足够的赔偿,否则就去县里状告我们陈氏有谋逆之举。” 陈无忌豁然起身,对陈骡子和熊泡子说道:“劳烦九叔把粮食和兵器尽快入库,我跟无印过去看看。” 陈骡子点头,忽然意味深长说道:“无忌,该动手的时候不要犹豫,这些人现在就是看你兜里有银子了,故意挑事,想吃大户。” 陈无忌轻笑,“九叔不必忧心。” 他手里这柄横刀好像还没犹豫过。 初次杀人,是遇到那些山贼的时候,那一次陈无忌的手抖得厉害,确实紧张得要死,但也没有犹豫要不要下手。 既然决定做了,紧张可以,但不要瞻前顾后。 陈无忌带着熊泡子和陈群迅速出了院子,赶到了闹事的地方。 临近村口的北面山脚下,两拨人正互不相让,闹的气势汹汹,都已拔了刀,眼看着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陈无忌走进人群,看向了对面打头的阮氏兄弟。 这兄弟二人在长相上非常像,虽然不是亲兄弟,但长的跟亲兄弟差不多,都是高额头,塌塌鼻,大老远的就能看到拥在鼻孔的鼻毛。 阮氏在村中是实打实的小门小户,只有这两户人家,而且已经单传了两代人。到了这兄弟二人这一代,两人到现在都还没成婚,整日在郁南城中厮混,具体在干什么谁也不清楚,反正隔三差五有酒喝有肉吃。 “你们打算要多少?”陈无忌问道。 阮氏老大阮雄怪笑了一声,“我发现这世道还真是古怪的厉害,人有钱了别人的眼睛也都跟着瞎了,陈家这群孙子居然让你这个傻子当家做主。你偷偷跟我们说说,你这是靠打猎挣了多少银子,才让他们同意你当这个家的?” “我们陈氏的事,与你何干,直说吧,要多少银子!”陈无忌问道。 “这当家做主了就是不一样啊,口气都这么大了。”阮雄不屑的嗤笑了一声,伸出了一根手指,“一百两!” “给我们一百两,你想在村里什么地方修墙都可以,随便你修,哪怕你把墙修在我的头上,我都同意。” 陈无忌点头,看向了跟在阮雄身边的人,“你们呢?” “我们也要一百两!” “对对对,一百两,低了这个数可不行,给了这墙你随便修,要是不给,你别想动村里一块土疙瘩。” “这村子是我们所有人的,不是你陈氏一家的,不给银子不行。” …… 人群情绪激昂,死跟阮雄的步伐。 不过,倒也不是所有人都叫的凶,也有人选择闭口不言,甚至默默拉开了和阮雄等人的距离。 真正跟在阮雄身边叫的气势汹汹的只有袁家的几人和王氏叔侄。 袁家跳出来搅事陈无忌一点也不意外。 他和袁家本就是仇人,双方早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倒是让王氏叔侄让陈无忌有些意外。 他跟这二人关系都还算不错,打过不少的交道。 这人,看样子真的一点不能看平时的样子。 在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暴露出来的才是真正的样子。 “我暂时没有这么多银子,你们换个条件。”陈无忌说道。 阮雄冷笑了一声,“没银子?没银子关我们屁事,这一百两你要是不拿,我们就上县衙状告你们陈氏准备造反。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陈氏是什么狗德行,你们就是因为造反才被朝廷流放到这里来的!” “现在你们忽然间把这么多族人聚到这里,当我们眼瞎看不到你们要做什么?你们造反可以,但别连累我们!” “银子给了,我们可以看在这么多年邻居的份上,睁只眼闭只眼,银子不给,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陈无忌淡笑,“没想到你懂的还真挺多,不过……” 说到这里,陈无忌忽然顿了下来,面露难色的纠结了片刻,冲阮雄招了招手,“有些话不好说,不如我们私下里聊聊。” “聊什么?”阮雄不疑有他,虽然满脸的不屑,但脚步已经动了。 陈无忌再度招手,“你先过来,听了你就知道了。” “哼,你小子可别给劳资耍花样,别以为劳资忽悠你,不给银子我说到做到。这西山村可不只是有你们陈氏,不是你们一家一户说了算。”阮雄嘴上放着狠话,人却很配合的走了过来。 看起来这一百两对他的诱惑真不小。 陈无忌神神秘秘搞的这一出,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说什么?赶紧的,别浪费劳资时间!”阮雄走了过来,不耐烦喊道。 陈无忌微微俯身,趁着阮雄被他的动作吸引,准备侧耳倾听的瞬间,陈无忌将左手中的刀换到右手,忽然一刀捅进了阮雄的胸膛。 “你也配讹我?”陈无忌俯身,森然说道。 “额……你……” 阮雄满脸痛苦,哆哆嗦嗦的伸出手,还试图抓住陈无忌的衣领。 陈无忌右手用力,又往里狠狠捅了一下。 “你,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不会……” 阮雄拼着最后一口气,放了一句对陈无忌没有任何伤害的狠话。 陈无忌一脚踹开阮雄还没完全断气的尸体,目光睥睨而森冷的扫过了其他人,“还有人打算要我的银子吗?” 第249章 一刀 陈无忌这一刀,让闹哄哄的场面瞬间如死一般寂静。 没有人想到陈无忌竟胆大到了如此地步,说杀人就杀人。 别看人群叫嚷的凶,甚至对陈氏族人率先拔刀,可他们心里很清楚,砍人是绝对不能砍的,这个口子一旦一开,不死几个人是收不了场的。 官府也不会放过他们。 各村之间械斗时有发生,官府对这些事的态度历来都是各打五十大板,杀人的和挑事的一起砍,完事后还要增加赋税徭役。 这个陈家的傻子难道就不怕吗? 人群惊惧之余,纷纷在心里猜测,陈无忌到底是有什么倚重,行事才敢如此跋扈狂妄。 难道他真的当了朝廷的官? 这个消息在村里不是没有传言,反而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但大家伙都不相信。 一个今年稍微好了些,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变成傻子的人若是能当官,他们觉得自家的老母猪兴许都能当个大将军。 “叔父,要不……我们赔礼道个歉?”王德才悄悄拉了拉叔父的胳膊,低声说道。 他们王家在村里也形单影只,仅有寥寥数户,如果大家同仇敌忾,他们也不介意掺和一手,跟陈无忌讨要一点好处。 可陈无忌太狠了,一言不合就杀人。 王德才实在不敢趟这个浑水了,官府刚刚给他发了个媳妇,他还想着传宗接代,让王家人丁兴旺起来呢。 王德才的叔父王禹,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干过行商,做过乞丐、僧侣,甚至还在山匪的寨子里厮混了几年,算是村里见过世面的几人之一。 他很淡定的看着陈无忌,嫌弃骂骂道:“我们把得罪人的事情都已经做了,现在只是赔礼道歉有个屁用。” “叔父,不能赔礼道歉,那要……怎么做?”王德才茫然了。 总不能继续往死里得罪吧? 那小子可真会杀人的。 王禹提起自己手中柴刀看了眼,压低声音说道:“你们两个等会跟着我做就行,不要犹豫。” 王德才顺着王禹的视线看了一眼,顿时被吓了一跳,“叔父,可使不得,陈氏人多势众,这帮人现在团结的厉害,你要是杀了陈无忌,我们也会死的,不行,不行。” 王德才把脑袋摇的如拨浪鼓一般,他被王禹的想法差点吓傻了。 他曾经一直以为陈氏这些人离心离德,矛盾很深,可最近几日才发现,人家在大事上团结的厉害,根本就不是他们一直以为的那样。 如果他们敢对陈无忌动手,陈氏这群人一定会乱刀砍死他们的。 王禹冷哼了一声,“你个蠢货,我有那么傻吗?哪个傻子告诉你,陈氏内部不团结的?人家一直很团结,也就只有你这种蠢货才会相信这种浮于表面的东西。” “一直都团结?”王德才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好像插了根棒,然后一顿疯狂搅和,“叔父,既然你不是要杀陈无忌,那……那你要做什么?” “等会跟上就是,我会害你?”王禹不悦说道,他就不明白自己走南闯北,聪明一世,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两个侄子。 不对,一个侄子,一只呆头鹅。 “跟德胜说说。”王禹低喝道,“还有,看看他的裤子有没有湿,如果湿了就让他滚回去,省得碍事。” “哦哦。” 王德才连忙走了两步,一把抄在正呆呆看着阮雄尸体的堂兄王德胜裆上。 “还好,干的。” 王德胜被吓了一大跳,甩手一巴掌就抽了过来,“你干什么?干什么抓我雀儿?” “嘘!”王德才连忙将王德胜拽到了一旁。 …… 不提王家叔侄和其他人是什么想法,陈无忌此刻淡然如松。 仿佛他刚刚捅的不是人,而是一个死物。 虽然陈无忌手底下的人命没多少,但那种杀人后的生理反应早就过去了,这件事也熟能生巧了。 陈无忌甩了甩刀刃上的血迹,嘴角挤出了一丝笑意,“惊扰诸位了,一不小心没收住力,我觉得阮雄应该不会……” “不会尼玛,王八蛋,我杀了你,杀了你。”忽然一声暴喝传来。 阮雄的弟弟阮小英手里提着刀,满面狰狞杀气扑了过来。 王禹一看,眼前猛的一亮,一个箭步就窜了上去,提刀就砍。 “你们这两个贱娘皮,竟然敢忽悠我们,砍死你个贱骨头。”王禹大骂着,手中柴刀乱糟糟的就往袁小英身上招呼。 阮小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直接吓懵了,“姓王的,老子要砍陈无忌,关你屁事?你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关我屁事?你们兄弟两个忽悠我们搞出这种破事,你还觉得跟我无关,甘霖娘来,你这孙子说话太不讲理,给我死!”王禹大骂着,手中刀接连挥舞。 王德才和王德胜一看,也顾不上犹豫什么了,匆匆奔了上去,战战兢兢帮着王禹一起砍。 陈无忌的身边,袁进士和陈力默默收刀。 “无忌,我们的人刚过来,阮氏兄弟就拿出了刀,鼓动村里人跟我们要银子。我担心事情闹得太大无法收场,就没敢动手”。陈力有些惭愧。 陈无忌点头,“十一叔,无碍。” 陈力看了一眼陈无忌的脸色,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陈无忌并没有多说什么,但他心里还是不得劲。 陈无忌给他安排的事情不多,好不容易有一件稍微大点的,结果还被他给办砸了。 “安生了大半辈子,胆气也小了,得改,得改。”陈力在心中反复念叨了几句,眼神陡然变得凶狠了起来。 阮小英面对王氏叔侄三人的围殴,根本无力抵抗,他一边焦急喊着让袁家人帮忙,一边拼命往外面跑。 “兔崽子,你还想跑!你娘的,搞了这么大的事,你还跑,给我死来!”王禹根本没打算放过阮小英,追上去继续发疯一般乱砍。 袁家几名男子根本没有任何帮忙的打算,在王禹发疯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慢慢往外面挪了。 眼见此时大家的注意力完全被王家叔侄追砍阮小英吸引,袁家的几个人对视一眼,撒丫子就走。 “十一叔,拦住他们。”陈无忌瞥了一眼,淡漠吩咐道。 “是。” 第250章 跟你们讲个道理 陈力带人堵住了袁家的几人。 这忽然的一幕,让几名袁家人惶恐不已,一阵骚乱过后,袁家现在说话最具分量的袁定仓不得已走了出来,“陈十一,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讹了我们拍拍屁股就打算走了?”陈力冷声说道。 袁定仓心中其实怂的要死,但还是硬着头皮喊道:“人你们已经杀了,你还想怎样?” “死的那是你们家的人吗?”陈力喝道,“老老实实在这儿等着,否则,小心老子不讲情面。” “如果我们不呢?你们陈家的人什么时候这般不讲理了?”袁定仓怒不可遏,大声喝道。 陈力脸色猛的一沉,讥笑说道:“我们不讲理?行啊,其实我们也可以不讲理,跟阮家两兄弟一样,你们是不是就满足了?” 袁定仓一时语塞,“这……倒是大可不必,你让等着我们等着便是。” 在他们二人说话的时候,阮小英终于死在了王禹叔侄三人的刀下。 陈无忌眸光平静的看着王禹,这也是个狠人,临场决断能力过人,下手毫不犹豫,狠辣果决。 只可惜,也不是什么好鸟。 “王叔,缘何杀人?” 陈无忌一句话把王禹给问懵了。 不是,这难道还不明显吗? 王禹愤怒说道:“无忌,阮氏兄弟欺人太甚,我一时不察,中了他们的奸计,搞得你我两家差点成为仇敌,不砍死他们我这口气咽不下去。” 陈无忌笑了笑,“王叔年纪大了,怎气性还这么大?” 王禹嘴角轻抽。 陈无忌的态度很直接,他只要不是个榆木疙瘩就能感受的出来,可他没有其他任何的办法。 嫌隙已经有了,哪是那么容易就消除的? 王禹心中遗憾轻叹一声,此事现在急不得了,只能以后慢慢想办法了。 要怪只能怪他今日做错了选择,错信了阮雄那个孙子的鬼话。 “我一直痛恨那些正事不干,挑拨离间的小人。阮家这小子害得我们差点火拼,不弄死他,实在难消心头之恨。”王禹放低了姿态,恨声说道。 陈无忌听着王禹信誓旦旦,咬牙切齿的话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这种人我也痛恨,确实该死。另外,此番多谢王叔帮忙。” 王禹连忙摆手,“是我们有错在先,这哪里算得上是什么帮忙,只是赔礼道歉,赎罪罢了。” 陈无忌颔首,接受了他这个说法。 他们打生打死,这个态度确实算得上是可以了。 虽说王家叔侄见利而忘义,但王禹的反应能力不可谓不强,也极其果决。 杀人这种决定,可不是谁都能轻易就下的。南郡是很混乱,可官府威严犹存,杀人是要偿命的。 陈无忌看向了其他人,“你们是什么意思?这钱还要吗?” 陈无忌语气平静,笑容温和,可看在村里人的眼中却让他们心中发冷,不敢直视。 村里人七嘴八舌的表示,这一切都是阮雄搞出来的破事,他们没想着真的要钱,只是过来凑凑热闹。 “既然只是看热闹那就最好不过,正好趁着大家伙都在,我们把该聊的事情聊一聊。”陈无忌缓声说道。 “大家伙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建这一面墙?” 众人乱糟糟的摇头。 他们猜过,但没猜出个所以然。 阮氏兄弟给出的理由是,陈氏想把其他脉的族人迁过来,把他们赶出去。 陈氏其他脉的族人这段时间确实频繁出没西山村,阮雄的说法让村里人极度不踏实,他们这才跑过来瞧瞧,看看陈氏能说点什么。 西山村就这么大点地方,一旦陈氏有其他族人迁来,势必会影响到他们的利益。 “为了保命。”陈无忌朗声说道。 “受朝廷信任,命我为郁南旅帅,领天池关府兵。” “近来各地匪患猖獗,赵氏里灭村之事就在眼前,我西山村若非发觉及时,击退匪寇,也差点落了赵氏里之后尘。” “营建坞墙虽不能保万无一失,但起码可令我等有一线自保的余地。这不是为了我陈氏一家一族之性命,也是为了你们。” “若大家伙觉得这数尺之墙影响了你们的生计,我们大可绕开,些许小事,何必闹得动刀动枪的,多难看。只要你们说了,我不会强修的。” 陈无忌本以为像这种事,大家应该没有理由拒绝,毕竟他们一块铜板不需要掏,甚至都不需要出力气,就能享受到坞墙的保护。 结果竟然闹成了鬼样子。 这世道,好人果然不能当。 既然他们不愿意平白无故的享受,那就聊聊别的。 众人听到陈无忌的话,脸色纷纷一变。 这话其实不是陈无忌第一次说了,先前陈氏就遣人把这事给他们说过。 只不过陈氏族人说的简单,他们听的更简单,压根就没几个人真正相信,甚至有些人还觉得陈氏有些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穷的浑身掉土渣,还想学人家豪族大族。 后来被阮氏兄弟、袁家等人一顿撺掇,本来还有点相信的人,彻底摇摆不定了。 “不不不,无忌,这墙得修,应该修,我们家的地你随便用。”袁定仓第一时间高声喊道。 事情闹得有些僵,老袁心眼一转,决定给陈无忌附和附和。 他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表示响应,现在事情也明朗了,这墙修了确实是保命的,还不要他们拿银子、出力气,干嘛不修? 陈无忌挺满意他们的反应,“好,修墙可以,但每家每户出钱出粮出力气三选一。我本打算大度点当个好人,既然你们不愿意,那我们就就事论事,不谈私情。” 陈无忌这话一出,村里人个个的眼睛里好像都泛起了火光。 不过不是针对陈无忌,而是落在了王家叔侄,袁家那几个人的身上。 王禹叫屈喊道:“你们别看我啊,我也是被人蒙骗了。” “对对对,我们也是。”袁定仓立马附和。 不料话音刚落,王禹忽然勃然大怒,“对你妈个头,你个老杂毛先前还劝我趁机抢了无忌家,阮家那俩蠢货那是蠢的坏,你这个孙子完全就是纯坏。” 袁定仓立马瞪着眼睛反驳道:“你说的倒是好听,不还是心动了?” 第251章 他得死 虽然还有些吵闹,但道理很快就讲通了,村里人都很配合,没有任何人表示反对。 陈无忌对于这个结果很欣慰。 这个世道还是讲道理的人多,像阮雄这种东西毕竟只是少数。 其实,对于这种事情,陈无忌自己也知道大可不必用这么酷烈的手段,但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谁也不知道羌人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在南山下,坞墙早一天准备妥当,他们就多一分安全。 陈无忌没有那么多的功夫跟他们解释自己的目的,跟他们慢慢扯皮。 快刀斩乱麻,是眼下最有利的方式。 哪怕阮雄这个死罪领的,稍微有些草率,但他得死! 真理只在刀枪之上,这话,古往今来都非常管用。 看看村里人现在的配合程度,阮雄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陈骡子匆匆赶了过来。 “已经结束了?”他很是遗憾的喊道。 熊泡子轻笑,神色略有复杂的说道:“可不搞定了,无忌过来就直接把阮雄给砍了,你说谁还能有意见?他们就算有再大的意见,也得老老实实憋着。” 陈骡子呆了呆,往陈无忌那边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你就没拦着点?” 熊泡子冲陈骡子招了招手。 “干啥?”陈骡子狐疑问道。 “你过来点,我跟你说。” 陈骡子蹙着眉头走了过去,“你直接说不行啊?我们俩这才两步路,至于搞的这么神秘?” 熊泡子忽然一把揽住陈骡子的脖子,猛然做了个捅人的姿势。 陈骡子被吓了一大跳,连忙跳到了一旁,怒声喝道:“你个老小子疯了?” 熊泡子淡然说道:“无忌就是这么杀的阮雄,你让我怎么拦?” 陈骡子:…… 他憋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说道:“这小子现在这么狠的吗?简直像是得了老三的真传。” 熊泡子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反正,我看着挺凶的。” “不过,这个人还真得杀。”陈骡子目光闪烁了一下。 “战事将近,我们不能被村里这些人扯住脚步,这些杂乱的破事理应早点儿解决,用杀伐镇压是最管用的。这些人是什么样子的,你我心里也清楚,大难不砸到头上,他们很难相信我们嘴里说的东西。” “所谓愚夫,说的不就是他们嘛,人云亦云,一个念头来来回回换。”熊泡子说道,“无忌应该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这么做的,快刀斩乱麻,先把这个麻烦遏制住。” “我去跟无忌聊聊。” “嗯。” 陈无忌刚刚给村里人分配好任务。 除了袁家和王家叔侄外,其他所有人全部都选择了出力气。 王家叔侄选择出粮食。 而袁氏,粮食和钱财混合,然后再出八名壮丁。 这不是他们选的,是陈无忌帮着他们选的。 他们对此并没有任何意见,答应的非常痛快。 “家主,粮食我安排人已经运过去了,看守的人手你看安排谁比较好?”陈骡子问道。 “粮食事关重大,你有没有推荐的人选?”陈无忌问道。 陈骡子嘿笑了一声,“其实老十一是最好的人选,可惜他现在身兼多职,要是再看守粮仓,怕是分身乏术。族中的年轻一辈,都没有他稳重。” 他说的老十一是陈力。 因为行十一,族中大多以十一相称,村里人则很多称之为陈十一。 “十一叔怕是还真不行。”陈无忌想了一下,摇头把陈力排除在外。 陈骡子想了一圈后说道:“那就陈无虞。” 陈无忌颔首,“行,不过一个人不太行,再找一个人,两个人一起。” “好,我得再想想。”陈骡子有些头疼的捏了捏额头,“这个人选还真不太好弄,这帮小子跳脱有余,稳重不足。” “也没必要那么严苛,负责认真有耐心就可,你看着安排吧。”陈无忌笑了笑,转而问道,“你们这一次走了周边的村镇,有没有得到一些外面的消息?” “有,但基本上都是我们已经知道的消息,只是园北门不太确定的事确定了。过路的商队说,三官郡外围已经有羌人的游骑出现了,战事应该很快就要开打了。”陈骡子语气沉重,忽然骂了一句娘。 “这帮该死的羌人,有生之年,我一定要灭了这个族群!” 陈无忌心情骤然沉重了下来,“这么快的吗?” “羌人以轻骑为主,速度快很正常。不过,这应该是他们的斥候,或者小股游骑,主力应该不会那么快。”陈骡子说道。 陈无忌说道:“希望他们来的慢一点,我们需要准备的时间,我想那位杨经略更需要准备的时间。” “那人,看着似乎是个好官,有些可惜了……”陈骡子说道。 陈无忌收敛情绪,“九叔,挑几个族兄,明日我们需要进山一趟。” “观察地形?” “不止,还需要布置一些陷阱。”陈无忌说道,“既然这场战事避免不了,那就全力以赴,能用的办法全用上。我们现在多做一些准备,族人就能少死几个。” “明白了,我去安排。” 虽然人在村里,但陈无忌一整天都没能回家。 一直到傍晚跟大家伙在营地用过饭之后,陈无忌这才回了家。 初次为将,千头万绪全是事儿。 “哟,我们的陈旅帅回来了啊?” 陈无忌刚走进院子,忽然一个戏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陈无忌循声望去,看到了倚在石桌旁,一袭黑色劲装,腰悬长剑笑语晏晏的秦斩红,他猛地惊喜了一下,“你没有回京?” “忽然不想回去了。”秦斩红浅笑说道,“陛下也同意了我的请求,让我留在岭南,继续探查敌军动向。” 陈无忌心中一股暖流悄悄划过。 有些人浑身上下哪哪都软,就一张嘴巴硬的要死。 “可是,留在这里很危险的。”陈无忌温声说道。 “你都不怕,我需要怕?我的功夫比你俊,书读的比你多,官也比你大,需要你来说教我?”秦斩红翻了个小白眼。 那一刹那间的风情万种,差点把陈无忌给迷迷糊了。 妩媚是个形容词,世间无人不知。 可只有真正接触过妩媚女子的人,才懂这份妩媚杀伤力到底有多强。 第252章 奸计落空 虽然秦斩红不承认她选择留下跟陈无忌有什么关系,但在她的姿态间,陈无忌还是看到了原因。 陈无忌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既然她选择嘴硬,那就尊重她的嘴硬。 喊薛红豆泡了壶茶,陈无忌在石桌一侧坐下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不知道。”秦斩红侧身坐了下来,翘了个洒脱的二郎腿,浑圆的臀儿紧密贴合石凳,弧度柔美诱人。 她一直比较喜欢这个姿势。 陈无忌有些意外,“陛下就没给你一个具体的旨意?” “有,陛下命我伺机而动,明辨忠奸。”秦斩红说的很是坦然,似乎根本没打算隐瞒。 陈无忌调侃问道:“那你觉得我这样的能不能算得上一个忠字?” “你?你让我有些为难。”秦斩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陈无忌脸色微黑,“别拿豆包不当干粮,我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官,但这个官好歹是陛下亲封的。这天底下,皇帝陛下亲封的旅帅应该没几个吧?” 秦斩红展颜轻笑,“这个倒是,但你这个忠还真不好评价。” “因为我姓陈?”其实陈无忌想问的就是这个。 他想知道皇帝陛下怎么看待出身西山村陈氏的他。 别的地方陈氏皇帝陛下肯定不会在意,但南郡这个地方的陈氏,他应该是会多留意几眼,甚至皇城司说不定早把他的详细信息送到了皇帝的案头。 在这个多事之秋,陈无忌需要一个大概的答案,以界定自己接下来的行为,以及度。 “我不知道。”秦斩红摇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这件事我真的不好说,更没办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 “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你的身份并没有在我这儿泄露出去。至于陛下会不会因为你的籍贯而产生一些联想,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顿了一下,秦斩红那双能让人深陷进去的明眸忽然深深看了眼陈无忌,“于公,我希望你放下曾经的仇怨,为国效力。大禹如今正处多事之秋,内外交困,当今陛下虽有雄图大志,可被朝堂奸佞裹挟,而不得一展抱负。” “陛下唯才是举,以你的才华,往后兴许能让陈氏再现当年的荣耀。” “但于私……” 说到这里,秦斩红忽然停顿了下来,她放开了纠缠在一起的修长双腿,身体微微前倾,神色有些纠结。 陈无忌没有急着追问,只是提起冒着腾腾白气的茶壶,给秦斩红倒了一杯热茶。 秦斩红下意识捉住了茶杯,迟疑了片刻,才再度说道:“于私,我希望你有两手准备,朝廷可以信任,但没必要完全信任。” 陈无忌点头,“好,我心中有数了,今晚不走了吧?” “干嘛?不欢迎啊?我这几天都不走了。”秦斩红翻了个小白眼。 陈无忌呵呵笑了起来,眼神渐渐变得放荡了起来。 今晚,另外一个房间的炕,或许可以塌。 …… 陈无忌的奸计未能得逞。 晚饭后,他鬼鬼祟祟拆炕的举动,被秦斩红给抓包了。 起初陈无忌还负隅顽抗,声称炕冒烟了,他想砸开看看是哪里的问题。 结果秦斩红一嗓子把霍三娘给喊了过来。 这炕到底有没有冒烟,霍三娘哪里会不知道? 脑子只是些微一转,她就明白了陈无忌在打什么鬼主意。 拆掉这张炕,他们几个人就只能一起去隔壁房里挤。 那祸乱的场面…… 霍三娘只是想想,就羞的想给自己挖个三室两厅藏进去。 在霍三娘没好气的责怪中,陈无忌万无一失的计划夭折了。 大被同眠没搞成,倒是变成了他独守空枕。 正宗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本来晚上睡得就不好,早上眼皮刚睁开,就被秦斩红来了个贴脸开大。 “小坏蛋,昨晚睡得可好?” 看到那张倒映在面前的绝美容颜,陈无忌一把抱住秦斩红的脖子,刚准备在她那白皙的脖颈上种个大大的草莓,沈幼薇的脑袋忽然从秦斩红怀中冒了出来,“夫君,你这是干嘛呢?” 陈无忌:…… “亲嘴!你俩谁先?”陈无忌黑着脸说道。 沈幼薇咯咯笑着一把挣脱了陈无忌,“我们都不,红姐,我们快跑!” 秦斩红俯身飞快的在陈无忌脸上来了一下,逃离了房间。 陈无忌哑然失笑。 果然同类型的人是能互相吸引的。 只是…… 秦斩红到底是怎么忍受红姐这个称呼的? 她就没觉得这么喊显得很老吗? 陈无忌伸了个懒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晚上的计划落空了,清晨的计划也没搞成,他这两日似乎略显失败。 去别的地方找找成就感。 洗漱过后,陈无忌简单吃了个早食,就赶到了宗祠。 营地的边上又多了一波人,数量不多,也就三四十号的样子,陈骡子和陈力正在跟他们交谈。 不出意外,这肯定是陈不仕拉来的又一支支脉。 “家主,苦河支脉和二里庙支脉的人到了。”陈力看到陈无忌过来,主动迎过来低声给陈无忌介绍了一下。 陈无忌眉梢微蹙,“两支支脉只有这么点人?” “这两支支脉人丁本就稀薄,最近又到了粮食收割的时候,他们挤不出来太多的人手。不过,这两支比塬上支脉听话一些,跟我们主脉的关系一直不算远也不算近。”陈力解释着,拿出一个短短的竹筒递给了陈无忌。 “他们还捎来了老三的一封信,你先看看。” 陈无忌拆开竹筒上的蜡封,将里面的信倒了出来。 信是写在火麻布上的,这种最便宜的布料墨汁很容易会晕染开来,拿这种布当信纸,很费布,需要留足足够的间隙。 布很大,但陈不仕写的内容不多,拢共就几句话。 他写了自己接下来要走访的路径,并告诉陈无忌,如果村中有急事,可以派人按照这个路径去找他。 另外一件事,则是告诉陈无忌,苦河支脉和二里庙支脉虽然人丁单薄,但他们依旧沿袭祖制,勤文奋武,族中子弟秉文兼武,可以重用。 陈不仕顺道还解释了一句,称这两支支脉是受朝廷大力镇压的影响,这才主动舍弃和主脉的联系,乃情有可原,非他们所愿。 第253章 坦坦荡荡秦县令 陈不仕的判断,陈无忌自然是相信的。 不过,他还是问了陈力一句,“三叔建议我重用这两支支脉的人,你有什么看法?” “老三不会无的放矢,既然他这么说,那这些人应该是值得信任的。”陈力显得有些意外,带着几分疑惑又说道,“只是,这两支平日里非常低调,不沾惹任何事情,甚至刻意疏离我们,怎么会……” “这不就是我们在村里之前的样子嘛,可以理解。”陈无忌说道。 陈力摇头,“不不不,我说的意思是,私下里。” “为了给朝廷做样子,在表面上我们不但不再亲近团结,甚至还有很大的矛盾,但在私下里,该联络的照样联络,可这两支支脉这些年对我们派去的人一直不理睬。” “基本上就是人去了管一顿饭,说什么事人家也不听,然后就把人赶回来了。表面上的疏离不算疏离,私底下的疏离,还是需要慎重的。” 隔了片刻,陈力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还是相信老三的判断。” 陈无忌点头,“他在信上也没有细说是怎么回事,既然他这么说,想必应该是有缘由的,那就按他说的来。不过,我不会完全重用,这得看他们自己的本事。” 现在聚集在西山村的人手已经接近五百人。 天池关府兵人家原本就是整编的,陈无忌也没打算去打算重组。 双方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信任,若是他搞了这么一出,顷刻间或许就灰飞烟灭了,没什么必要的事情就没必要硬在那里彰显自己的身份。 陈无忌能动手的,只有族兵。 战事将近,他不可能让各个支脉继续以一个支脉一团的形式存在,打散重编是必然的。 伍长、什长、队率等职,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比拼。 谁的硬实力强,谁就上去。 拼不过那是实力不济,怨不得任何人。 陈不仕的想法或许是好的,但在这一盘散沙面前,陈无忌不可能由着性子去点将。 哪怕是一个家族,见面全是叔伯兄弟,可在切身利益面前,该乱照样乱。 陈氏这些支脉的混乱,陈无忌早就已经见识到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陆陆续续有族人赶到了西山村。 多则百十人,少则三十五不等。 随着这些人如滚雪球一般慢慢增加,粮食的压力骤增,陈无忌斥巨资购买的粮食,一日日减少。 不过,就目前的趋势,还在他之前的计算内。 只要基数不超过一千人,这些价值两千多两银子的粮食,撑三个月问题不大。不过,为防万一,陈无忌还是把目光瞄在了秦县令的身上。 远的不说,天池关府兵的钱粮用度,他得管了。 好歹朝廷现在在南郡的影响力还没完全崩,没道理府兵的钱粮用度让他一个旅帅自掏腰包,这肯定不合适。 陈无忌在村里又等了三天,等族兵的伍长、什长、队率比拼出来之后,将他们交给天池关的府兵去训练,这才带了陈力以及几名族中青壮去了郁南城。 值得一提的是,陈不仕那双眼睛确实有点儿东西。 陈无忌并没有完全按照他的建议去强行重用苦河支脉和二里庙支脉的人,结果结果出炉之后,这两个支脉的人占据了大半。 四个队率,他们占据了足足三个,苦河支脉二,二里庙支脉一。 这个结果,陈无忌没有任何的暗示和暗箱操作,全是他们的硬实力。 而更值得一提的是,另外一名队率,来自塬上支脉。 其实,陈无忌打心眼里不想用塬上支脉的人。 这支支脉的人,总给他一种随时会背刺他的感觉,癫的时候癫的离谱,可老实的时候又老实的离谱,有一种很强的割裂感。 但这是他定的规则,自然不可能朝令夕改,只能选择多留意,防患于未然。 哒哒的马蹄声,在县衙门口停了下来。 陈无忌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了陈无忧。 大家伙都在认真的训练,陈无忌这些日子也没闲着,除了上山挖陷阱顺带搞搞野味之外,他剩下的时间都在研究兵书和学骑马。 如今勉勉强强算是小有所成,快一点跑不了,但慢跑已可以了。 “陈旅帅?哎呀,你来的正好。” 陈无忌正要上前叫门,一道惊喜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 秦风穿着一身洁白的衣袍,腰悬长剑,手里拎着一坛酒大步走了出来。 这厮还骚包的在鬓角插了一株梅花。 “快快快,随我去吃花酒,今日季云轩小凤梳拢,听闻此女国色天香,有小西施之称。本官今日可是备足了银两,必要当一回入幕之宾,浅尝一番你们郁南的风物人情。”秦风上前,一把把住陈无忌的手腕,拉上就走。 陈无忌懵了下。 大人,你这个样子真的好吗? 他这个父母官做的倒是真坦荡,吃花酒一点都不遮掩,扯着嗓子当街就吆喝上了。 “大人,我有正事相商!”陈无忌说道。 “不急不急,你我边喝花酒边聊,喝开心了一切皆有得谈。就算本官办不到的,我也给你去想办法办了,勿要烦忧,须知车到山前必有路,人到花楼必有……呵呵,必有缘啊!”秦风一顿摇头晃脑,不由分说,拉上陈无忌就走。 陈无忌看着他那猥琐的样子,嘴角轻抽。 他刚刚想说的,肯定不是人到花楼必有缘。 不过,有他这句话,这个花酒还真得喝。 毕竟是跑来跟要钱要粮的,牺牲点也正常,家里的几位娘子定然是能够理解的。 秦风对季云轩极为推崇,给陈无忌叭叭了一路。 只是从他嘴里蹦出来的女人名字,就不下于十个。 他上任这段时间,看样子真是一点也没闲着。 只是,走到季云轩门口的时候,秦风仰头看着那栋高高的五层木楼,忽然一脸惆怅的叹了口气。 “大人可是忽然觉得无缘了?”陈无忌揶揄问道。 秦风点头,“是啊,本官与季云轩的缘分将尽,我已查明季云轩私放印子钱,且致人死伤,还偷逃市税,今日当这一回入幕之宾之后,怕是就无缘下回了。” 陈无忌:…… 第254章 爱的深沉 陈无忌看得出来,秦风对季云轩是真的爱的深沉。 爱死了。 夸赞的时候,毫不吝啬溢美之词,有些形容词他甚至听都没有听过。 但当屠刀挥舞起来的时候,也是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陈旅帅,你说此等风雅之所,便是正常经营,他们所挣的财富也是寻常人不可企及的,他们为什么还要放印子钱,偷逃市税呢?”秦风摇头嘟囔了一句,似乎在问陈无忌,但更多的好像是在感慨。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秦风不可能不知道,但他都这么认真的问了,陈无忌还是回答了一下,“秦县令嫌弃自己的银子多吗?” “我嫌弃!”秦风立马就说道,“那玩意多了,带起来麻烦,还要防备被人惦记,更麻烦。” 陈无忌略显无语,“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说来奇怪,他还真觉得秦风说的这话是实话。 这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 “走吧,这是我们在季云轩的最后一顿,你今日可得把我陪好了!”秦风拍了拍陈无忌的肩膀,神色间有一种与爱人生离死别的沉重。 陈无忌嘴角轻抽。 论搞抽象,还得是秦县令啊。 这分明是季云轩的最后一顿,他一个下命令的人在这里伤感个屁。 季云轩没了,里面那些姑娘不还照样在,喜欢可以全收到府中,又不是什么难事。 陈无忌无语之余,对此极为不理解。 二人一前一后跨过了门槛,里面人声鼎沸的场面瞬间就在陈无忌的眼前铺展了开来。 大堂里人很多,三三两两的食客正在吃菜饮酒,衣着暴露的女子如穿花蝴蝶般游走其间,时而坐下来陪着喝两杯,时而临时接个小活,给客人表演一段小小的舞蹈,或者琴艺。 “走走走,上楼,这下面没什么好玩意。”秦风提醒了一句,径直上了右侧的楼梯。 他是这里的熟客,对里面的格局熟门熟路。 都不需要店中小厮接引,秦风就带着陈无忌找到了一个无人的雅间坐了下来。 “日理万机的秦大人今日终于得空来小店日理万机了?有失远迎,秦大人想必不会怪罪我吧?”一个刻意压着嗓子,带着几分谄媚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个有着男人面相的女人快步走了进来。 看起来四十左右的年纪,身姿保养的挺好,不肥不瘦,可惜那张脸毁了所有的气质。 乍一看根本就是一个没有胡须的男人,方脸,高颧骨,眉毛粗重。 “让映冬,紫夏过来陪我们喝两杯。”秦风带着几分不耐烦说道,“其他的狗屁话不要讲,本官不乐意听,对了,再去点几盘李四分茶的热菜送过来,温一壶酒。” “得嘞,大人您稍等。”女人高兴的喊了一声,便匆匆离去。 很快门口就传来女人高声的呼喝声,吩咐人上酒上茶。 她没有避讳秦风的身份,直接大声的吆喝了起来,有扯虎皮连大旗的嫌疑,近乎明着告诉店中食客,郁南县令就在店中。 陈无忌随意看着周围的布局,淡淡问道:“这也是大人授意的?” “我授意个屁,这女人私做主张罢了。”秦风轻哼了一声,“她早已有取死之道,因为我来的次数多,这女人一直在得寸进尺的试探。” “季云轩我喜欢的人很多,但让本官最我厌恶的,仅此一人,偏偏这厮还是老鸨,也是这季云轩的掌柜。本官就不明白,这种人是如何将这种生意做到如此地步的。” “大概和她这种不要脸的功夫,有很直接的关系。”陈无忌笑道。 虽是一些小心机,但很好用。 秦风要的酒水很快就送了上来,陪酒的两位姑娘也到了。 在看到人的一刻,陈无忌对秦风的眼光表示了认可。 确实养眼! 这两个姑娘只是第一眼,就能让人生出我见犹怜,想好好保护一番的冲动,偏偏还都非常的活泼。 她们一入席,只是三言两语就把气氛调动了起来,情绪价值给的非常到位,就是手有点儿不太老实,老是往陈无忌的下三路上招呼。 坐在陈无忌身边的姑娘叫紫夏,长的乖巧可爱,一看就是那种能非常配合各种调教,不是,各种磨合的姑娘。 不过,陈无忌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只是有点儿很微不足道的小冲动。 如果秦风没有在这儿,他或许会花点钱体验体验。 但秦风在这儿,陈无忌就没这个想法了。 他可不想和秦风当个同道中人。 酒过三巡,陈无忌开口说道:“秦大人,天池关府兵已答应下山,只是我手中无有钱粮兵械,这事恐怕还要多多仰仗大人。” “县里也困难,陈旅帅再坚持一些时日。”秦风叹息说道。 陈无忌摇头,“恐怕坚持不了,为了让他们下山,我已经把自己的家底都搭进去了,秦大人若是再不拨钱粮,我定然压不住这些悍卒。” 秦风瞥了陈无忌一眼,忽然骂道:“装,你继续给我装。” “本官确实可能有些不务正业,在如喝酒这种事情花费了很多精力,但我又不是瞎子。你搞那么大的阵仗,拉着粮食到处晃悠,能瞒得过谁?” 陈无忌很坦然,这事他早就知道肯定瞒不住,他也没想着瞒。 知道又如何,那是他花自己的银子买的。 府兵如果需要旅帅自筹钱粮军饷,哪还叫什么府兵,直接改名私军部曲算了。 “大人,我装什么,眼下局势如何,谁也不知道,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变故,我弄的那点粮食,能管几日?”陈无忌说道。 秦风抬手打断了陈无忌的话,“知道了,知道了。不过,县衙最近确实缺钱少粮,前任那个狗东西贪墨巨大,后又遭遇了流民潮,这将近一个月一直在开仓放粮,钱粮早就挥霍的差不多了。” “不过,你也别着急,这几日很快就会有了,安心喝酒,等几日便可。” 第255章 梳拢 秦风的承诺,陈无忌有些怀疑。 不提别的,县衙的钱粮若当真那么紧张,他怎么还敢在城外搞那么大的动静? 羌人即将进犯南郡这个消息秦风也是知道的,建城的目的也是为了应对接下来的战事。 现下,城池的修筑工程是一笔巨大的支出,而往后还有士兵的钱粮用度和军饷,这一笔开支比城池营建或许还要夸张。 秦风若没有一丁点的把握和基础,他敢这么玩? 不过,他既然都这般说了,陈无忌除了选择相信,别无其他的办法。 那就过几日再看。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陈无忌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再搞一个备用方案,万一这个不着调的家伙坑了他,他就只能把府兵往私兵部曲的方向上并,当他个军头。 忽的,一道唱喝声在对面的二楼响起。 陈无忌心里想着事儿,都没听见那个有着一张男人脸的老鸨说了些什么,便见四周忽然纱幔低垂,婀娜伶优舞动着水袖迈着小碎步上了台。 一曲简单的开场舞过后,伶优们齐齐坐了下来。 那里早已摆好了六把古琴。 伶优落座的瞬间,细长白皙的手指近乎整齐划一的动了起来。 古琴悠悠扬扬,弹的是名曲《阳春白雪》。 琴声的意境铺展开来,众人的脑海中瞬间多了初春盛景。 暖阳、新绿、春花与温暖。 春天,总能让人的心情愉快起来,很符合此刻众人对小凤的期待。 一曲结束,纱幔后面忽然传来一串琵琶轮指,清脆飘逸,如碎玉倾盘。 满堂宾客瞬间噤声屏息,脖子好似那提线木偶一般齐齐伸长了三分,试图越过纱幔看清楚那道藏在后面的身影。 秦风也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老陈,快快快,小凤的梳拢要开始了。季云轩搞这么大的排场,这是要把小凤当头牌捧啊,这个小凤一定了不得。” 陈无忌挪了挪凳子,也换了个更佳的观赏视角。 这个雅间是秦风特意挑选的,只需侧个身就能清楚看到下面台上的景象。 秦风喝了杯酒,忽然又叹息了一声,“如此排场,我这兜里的银子怕是不够啊。” 说罢,他忽然看向了陈无忌,“老陈,要不……” 陈无忌立马抬手打住了他的话,“大人,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来干嘛的?我来找你要钱粮,你问我,这是不是有点多余了?” “啧,好像确实是,那我不问了。”秦风遗憾点头,“若事不得已,本官今日也来他一回以权压人,试一试权势的滋味。” 陈无忌:…… 他忽然想给这厮来一拳。 没有钱粮予他,却要挥霍大把银子给青楼女子梳拢。 纱幔后,一曲琵琶曲结束,满天花瓣忽然洋洋洒洒落了下来。 就在这花瓣雨中,纱幔缓缓卷了起来,露出了其后一道怀抱琵琶的身影,那清倌人一袭水蓝弹墨裙,纤纤玉指虚按琴弦,莲步轻移。 陈无忌看到她的第一眼,脑子里只蹦出来了一个形容词——水灵。 但并非那么的让人惊艳。 反倒是一眼就给人一种出身风尘的感觉。 分明是闺阁千金的做派,偏生眼波横流处自有段风流态度。 若少了这一丝风流,这个女子,确实让人难以忘怀。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以及口哨和鼓掌声。 宾客们好像集体狼化了。 秦风的表情却有些别扭,“矫揉造作,不自然。” 他不是很满意。 陈无忌笑道:“秦大人还打算当这个入幕之宾吗?” “当还是要当的,虽然不自然,但也好歹清丽动人,这一晚应当是美妙的。”秦风说道。 陈无忌摇头。 这厮还是钱多,得想个办法,把他的小金库往深里挖一挖。 他怀揣近三千两银子都不敢惦记,这厮嘴上嚷嚷着没银子,可却要斥巨资去跟这个小凤睡觉,老陈心里不痛快。 在热烈的欢呼声中,老鸨走了出来,讲了讲规则,随即便宣布开始。 陈无忌简单听了一耳朵,虽然说的天花乱坠,但无非就是比谁的银子更多,谁砸的银子多,小凤今晚就跟谁走。 至于所谓的梳拢仪式,不过是个过场罢了。 “一百两,今日谁也休想跟我抢!” 台下有人高声大呼。 秦风不屑的撇了撇嘴,“一百两就想当入幕之宾,这厮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区区百两,连手都摸不到。” 陈无忌闻言瞳孔猛地一张。 他刚刚好像没听错吧?那是一百两,不是一两,连手都摸不到? 不是,你们这帮人哄抬*价啊! 哪怕是前段时间粮价暴涨的时候,一百两银子的购买力也是非常恐怖的,换算到陈无忌上一世的货币体系,差不多十万左右。 十万,手都摸不到,…… 这简直比明星还夸张。 陈无忌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名为打劫的想法。 “秦大人,不知要当小凤的入幕之宾,大概需要多少银子?”陈无忌问道。 秦风眼前一亮,“你也有兴趣?你我各掏一半如何?我让你先!” 陈无忌:…… 这事也能搞众筹? 虽然不懂,但他大为震惊。 这要是大家每人凑个几两银子,然后排队…… 嘶。 陈无忌想想那个场面就一阵头皮发麻。 若真的可以这么干,这些将要梳拢的清倌人指定得累死。 这个累死不是形容词。 “这能行得通吗?”陈无忌问道。 秦风呵呵笑了起来,“正常自然是不可以的,但本官乃是县令,我说可以就可以,老鸨岂能拦我?快快快,有没有想法?” 陈无忌摇头,“这种美事还是秦大人一人独享吧,我只是想问问梳拢需多少银子,山野之民没见过这等场面,也涨涨见识。” 秦风闻言有些遗憾,“不一定,但少说得要三百两银子,正常五六百到千两左右,超过千两的屈指可数。” “我在京都时曾有幸见过一位十万两的,但梳拢之姿到了这个地步,无一不是名动天下的名伶,具是出口成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貌双全之女,而且,她的背后还需有人替她扬名。” 陈无忌暗暗咂舌。 这钱捞的,可真让人眼红。 二人说话间,下面的竞价渐渐白热化。 他们抛弃了几十两几十两的加价,开始朝着百两加价进发了。 “五百两!”秦风忽然探头喊了一嗓子,“谁人要与本官竞价?” 第256章 闹事的县令大人 秦风这一嗓子,让堂中吵得闹哄哄的人群,瞬间为之一静。 官吏以权谋私,这事太常见了。 但像秦风这般亲自出面,张扬风头的,可不多见。 大部分的官员,若是看上了这位清倌人,一般都是以权压老鸨,让对方悄悄把人给送过去,具体给不给梳拢之资,给多少,那都是私下里定的。 哪有如秦风这般站在楼上,顶着县令的身份,扯着嗓子跟众人强行争的?就连堂中的食客们都觉得秦风这般做法有辱斯文,有碍观瞻,毫无官威。 “县令大人还管我等狎妓?”这时,堂上有人喊道。 他的语气不是很客气,带着很明显的嘲讽之意。 “按理,本官是不需要管的,但本官今日也想狎妓,故,就需要管一管了。不要那么多废话,我说五百两,有没有人跟我争?”秦风站了起来,双手用力的往背后一甩。 不料,甩了一身酒水。 他忘了自己的右手中还拎着一坛酒。 但哪怕湿了衣衫,秦大人此刻也不想失了气度,背着的左手悄悄掸了掸,便负着双手,眼神睥睨的看向了下面的人。 陈无忌差点没憋住。 他忽然发现秦风是一个非常矛盾,但其实又非常洒脱的人。 这种人,做什么官呢,直接当个剑客多自在。 他是真有这基因。 挎剑、饮酒、有一身很俊的功夫,这简直就是剑客的标配。 “五百……零一两!” 先前说话之人,拧着脖子,跟秦风对上了。 他的眼神有些不屑,“我欲跟大人争风吃醋,抢一抢小凤今晚的落脚之地,大人应该不至于把我下监处斩吧?” 此人看起来应该是一个家境不错的商人,穿的极为体面,手上全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宝石,五颜六色的一片。 只是相貌有些丑陋,额头极窄,眼睛细长,眼窝下陷,整张脸呈现一种梨形的面貌。 “那自然不至于,本官为官讲的是律法,讲的是道理。”秦风说道,“只是你如此这般不给面子的行为,让本官很难堪,也很生气啊!” 说着,他目光扫视全场,淡笑问道:“有没有人知道这老小子做没做过违法乱纪之事,给本官一个打压他,将他下监处斩的机会?” 人群寂静,无人说话。 甚至很多人嘴角都勾起了轻蔑的笑意。 陈无忌看着这一幕,目露深思。 他跟秦风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就这短暂的接触,陈无忌笃定秦风并不是一个好哗众取宠的无脑之人。 他虽然很多时候不着调,可做事皆有章法。 难道他此刻这般做,另有目的? 他想做什么? 毫不意外,秦风现在被堂上这些客人给架住了。 如果不能妥善处置,他一定会沦为郁南百姓口中的笑柄,往后再无官威可讲,这对于接下来的战事极为不利。 “大人,小人哪里会做违法乱纪的事情,您可不能凭空污蔑啊!您心里有气小人也能理解,但小人对小凤那真是心里喜欢的紧,可真让不得。要不,大人您退一步?手里差银子,不妨挑个别的姑娘,没必要硬争。”商人阴阳怪气说道,一点也没给秦风留面子。 这话,直白点来讲,完全就是在秦风的脸上左右开弓狂扇巴掌。 陈无忌并没有急着仗义出手,而是静观其变。 他觉得秦风一定有后手。 而且,说不定还准备大做文章。 “大人,我举告!” 忽然,堂下一名小厮高声喊道,“丁玉堂曾故意打死了两名姑娘,后来赔偿了老鸨十两银子,便不了了之了。其中一位阿姐是有家人的,他们准备告官,却被丁玉堂联合老鸨打断了双腿。” 他口中的丁玉堂,就是那个相貌丑陋的商人。 丁玉堂眼中猛然闪过一丝阴翳,“你这厮放的什么狗臭屁,劳资什么时候杀人了?证据呢?” “着什么急,着什么急?既然有人状告,那本官自然是要管管了,来人呐,拿下!”秦风淡定开口。 话音刚落,两名差役就从门口冲了进来,长刀出鞘,强行将丁玉堂押了出去。 众人为之哗然。 他们很愤怒秦风的做法,可却找不到反驳的由头。 季云轩小厮状告,说的有理有据,县令动手拿人,很合理。 秦风轻咳了一声,恼火骂道:“本官拳拳爱民之心,人人皆知,尔等方才看我身落窘境,居然无人帮腔,着实可恨。” “还有没有人要状告的?这里面有一个算一个,现在马上告,告了本官立马给你们做主!” 有人见情况不对,已经准备溜号走人了。 结果刚到门口,却被两柄长刀给堵了回来。 “上哪去?方才看我笑话,此时居然还想不告而别,你爹妈难道就没教过你何为礼?”秦风喊道,“给我回去,坐那儿。” 那人见状,只好讪讪又坐了回来。 老鸨一看,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她精心筹划了半个月,又费劲巴拉的给小凤扬名声,要是就这么被秦风给毁了,绝对能亏得她吐血三升。 想到此处,老鸨连忙匆匆上了楼,腆着一张谄媚的笑脸对秦风说道:“大人,消消气,底下都是一群没见识的,犯不着跟他们一般见识。” “您今日的消费小人分文不收,稍后再让紫夏和映冬去您房间,您看如何?” 秦风冷哼了一声,“我看不如何!本官今日这面子丢大了,你别拦着,你要是拦着,我连你一块儿收拾,真是气煞我也。” “大人,您出来是为了寻开心,何必为了这些小事伤了心情?”老鸨讪笑说道,“要不,我再给你加一位姑娘,让她们晚上好好伺候伺候大人。” “行,但先记着,这事等会儿再说。还有,给陈将军也安排三人,伺候好了。他手中有三千兵马,你惹恼了本官,我或许奈何不得你们,可惹恼了他,小心大军压境,杀你全家!” 陈无忌:…… 论扯虎皮这一块,他对秦风现在是彻底的服气了。 还真是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老鸨被吓了一激灵,连忙给陈无忌见礼,口中喊着眼拙,告罪之类的话,恳求陈无忌原谅。 她之前一直以为陈无忌是秦风的手下,都没拿正眼看过。 第257章 瓮中捉鳖 陈无忌欣然接受了秦风给他装的逼,简单应付了两句,就把老鸨给强行打发了,保持了一个高冷的人设。 “老陈,我给你这安排如何?一对三,晚上慢慢玩。”秦风在老鸨离开后,对陈无忌一顿挤眉弄眼。 陈无忌有些无语,这是他晚上的常态,没什么好兴奋的。 “大人打算做什么?”陈无忌问道。 他对于在这个地方一对三,今天暂时没什么兴致。 秦风轻笑,“自然是当小凤的入幕之宾啊,我还能做什么?” “大人,我举告!” 就在这时,楼下又传来一声高呼。 “小人状告茶商王恒远之子王珉强抢民女,并让老鸨出具文书,随后再为其赎身。仅是小人知道的,就有三人。” 大禹朝廷虽然现在很烂,但如果要较起真来,人家的律法其实还挺全面。 就譬如这买卖人口,历朝历代都有,且屡禁不绝。 大禹王朝对此有一套相对完善的体系。 譬如烟柳巷这种自古以来人口买卖的重灾区,朝廷有专人严查,且文书繁杂到近乎很难钻空子。 假设有一户农家想让女儿去季云轩工作,也就是卖。 他们需要和季云轩的人先去里正那里签署文书,然后递呈县衙,县衙会择日将三方带到县衙,并派人清查农户家的实际情况,若真窘迫到了无力为济的程度才会准允。 若家有余粮,那这一桩买卖就会被朝廷掐断,并强行牵红线,也就是陈无忌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候的福利政策。 而到了这一步还不算完,朝廷对卖身还有强制的年限,工作满九年必须退休,不能影响朝廷鼓励人口增长的政令。 任何一个政令最开始的时候一般都是执行比较圆满的,到了后来慢慢就松懈了,漏洞也就有了。 寻常百姓家是不允许买的,他们只能是雇佣。 就譬如薛红豆,她的文书就是雇佣文书。 不过她有些不同的是,她算是被赏下来的,所以身份游历在妾和侍女之间,这算是朝廷律法没有理会的一个角落。 但是,偏偏有很多人非常热衷于买断,可朝廷对此又有所限制,于是乎这些人脑瓜子一转,就将目光瞄在烟柳巷这些地方,再和县衙眉来眼去一下,挂靠就顺理成章的成立了。 买卖,一个华丽的转身就变成了赎身,一下子就完全掌握了这个女人的一生,乃至于生死。 赎身的青楼女子,近乎没有任何律法保护。 大概在朝廷看来,这是她们自己的选择,祸福由己。 只有退休的才有,朝廷还会帮助她们择偶落户。 而现在大部分的青楼都跟县衙有很好的关系,为了省事,这些青楼一般都会在县衙那里得到很多签押好的空白文书。 于是,久而久之,这也就成为了一项黑产业。 “王珉,谁啊?站出来让本官瞧瞧!”秦风站到了椅子上,很淡然的灌了一口酒。 人群中,一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哥站了起来,愤怒喊道:“大人,这厮胡言乱语,胡说八道,信口雌黄,满嘴喷粪,肆意诬陷……小人无辜!” “你要说贯口?带下去,严查!”秦风挥手。 又有两名差役迅速扑了起来,一扭一绞便将还在辩解的王珉拉了下去。 陈无忌忽然发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状告王珉的,还是先前那个小厮。 这应该是个演员吧? “大人,小人……还要举告,周老爷逼迫楼里姑娘含枣,致数人身亡,老鸨为了迎合周老爷将此事压下了。”小厮继续喊道。 陈无忌眉头猛地一跳。 这个含枣…… 大概就是他理解的那个样子,否则不可能致人身死。 “来人,把这老杂毛给本官拿了,这么大年纪了,枉你还是县三老,居然干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呸,恶心!”秦风大怒,指着人群中一衣着华丽的老者,扯着嗓子怒吼。 老者惶恐惊怒,“秦大人,这是子虚乌有。你身为地方父母官,怎可听信小人之言,一言而决之。” “周老爷,我在季云轩待了快六年了,你们这些人做过的肮脏事,我知道不是很正常?”小厮冷笑说道,“我甚至可以以我爹娘的名义发誓我所说的都是真的,可你敢吗?” 周老爷没来得及继续反驳,就被差役强行扭出去了。 “老杂毛,你还敢狡辩,先打他二十大板!”秦风喝令道。 陈无忌心想,就这老头的身板,挨个二十大板,大概会下去见他爷爷。 不过,到了这一步,陈无忌也大概猜到秦风要做什么了。 这局布的有点儿妙。 小凤梳拢,在季云轩的运作下,显然是郁南城中的一桩风雅盛事,来了很多有头有脸又有钱的人。 秦风顺势布局,瓮中捉鳖,省时省力,还有美人美酒。 最妙的是,捉的还全是肥鳖。 希望这厮这一圈刮下来,能把他要的钱粮给了。 秦风的判案还在继续。 那个一再状告的小厮演都不演了,直接全场点名。 和这所有事件都牵扯到的老鸨被吓得脸都绿了,可却不能狡辩,也不敢跑,只能眼睁睁的等着轮到自己的那一刻。 但她又不想让自己的小命就此结束,眼珠子转了好几个圈,心眼在各个方面一顿试探之后,她悄悄命侍女拿来了一沓地契,然后小心翼翼的上了楼,站到了秦风和陈无忌雅间的门口,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大人,小人自知罪该万死,愿意捐献所有家资,修缮县衙,只求……只求大人饶我一命。”老鸨颤声说道。 在秦风命令差役将周老爷都押走了之后,老鸨就察觉到事情不妙了。 这个新上任的县令,今天是奔着他们所有人来的。 在座的这些人里面不乏有钱有势的,可今天在这个地方,他们就算再有权有势也无力利用。人都走不了,根本没有任何发挥权势的余地。 这里面的大部分或许罪不至死,可老鸨清楚,她死定了。 牵扯的太深了。 秦风看了过来,“你有多少家资?” “银十一万两,房产地契……大概,二十余份。”老鸨颤声说道。 她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这可是她半辈子的积蓄。 第258章 我要给你加官 听到十一万两这个数目,陈无忌很不争气的呼吸一滞。 真他娘的挣钱。 这种地方被称为销金窟,真不是没道理的。 “这可是你自愿捐献,本官可没有逼迫你半分!”秦风说道。 他脸上的笑意都有些快控制不住了。 “是是是,是小人自愿捐献,以修缮县衙。”老鸨眼见秦风口气松动,忙不迭的点头。 秦风点头,“你所求之事本官应下了,但牵扯到了下面那么多人,你还需去县衙走一趟,配合本官查案。” “是,但凭大人做主,小人一定全力配合!”老鸨急忙表态。 秦风颔首,“下去吧,小凤的梳拢还没完成,继续做你的事。” “啊?大人,还要……继续?”老鸨惊讶问道。 “自然继续,本官今日就是奔着小凤梳拢而来的,不继续本官岂不是白跑一趟?”秦风说道。 “是……是。”老鸨不能理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应下。 在她看来,秦风今日就是奔着要他们这些人的命来的,但秦风不愿意承认,反而始终坚持是为了小凤,她也不敢多嘴,只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反正现在也没人参与竞价了,秦风的银子她更是一个铜板都不敢拿。 匆匆下楼,老鸨迅速吩咐将小凤送到了房间,并准备好酒水点心,以及最重要的合卺酒。 忙好这一切后,她的心思忽然有些浮动,心中萌生了逃跑的念头。 十一万的家资她实在不想就这么拱手送人。 唤来一名侍女,老鸨悄悄交代了几句,然后就在一楼老老实实的待着。 那个状告了近乎所有人的小厮就在门口站着,她不敢远离。 片刻后,打发出去的侍女回来了,带来的消息让老鸨的心彻底凉了。 季云轩周围全是差役。 不知道什么时候,县衙的差役早已把季云轩给包围了。 现在别说她这个大活人带着十一万的银子出去了,就是一只耗子恐怕都跑不掉。 …… 二楼的雅间里。 秦风终于收起了他那套稍微有些浮夸的县官风范,坐下来连喝了两杯酒,然后就疯狂炫菜,“他娘的,说的我都饿了。” “大人好计谋!”陈无忌由衷赞道。 这计用的看似轻松,可收获绝对丰富。 秦风轻笑了一声,“你不是一个擅长拍马屁的人,就别搞这一出了。” “肺腑之言。”陈无忌说道。 秦风边吃边说道:“这些人我盯了有一段时间了,县衙钱粮紧张,我必须得想一个来钱的去处,否则接下来的事情没一件能办成。” “但若是给这些豪富摊派,他们只会糊弄了事,没人真正愿意掏钱掏粮,加征赋税更是后患无穷。而若要大张旗鼓的去查这些人,一来我们人手有限,二来这些人跟郡里都多多少少有些关系,一旦查起来吃亏的说不准还是我。” “这可是我苦思冥想才想出来的办法,在青楼找他们的罪,虽然事不大,但只要他们进了县衙大牢,这事怎么办就是我说了算了。” 他忽然间正经了起来,并一口气把自己的计划给陈无忌吐了个干净。 这忽然间的严肃坦白,让陈无忌有些错愕。 “大人其实没必要与我说这么细。”陈无忌说道。 秦风提起酒杯,冲陈无忌示意了一下。 陈无忌跟他碰了一杯之后,秦风咂摸了下口中的酒味,忽然笑道:“你小子跟我就别小心翼翼的装了,你我是同一路人。” “我不但要跟你说这些事,还要说更多的事,更多关乎南郡百姓生死的事。只不过,这个暂时早了点,眼下还是钱粮要紧。” 陈无忌沉默了好一会儿,“我觉得大人有些高看我了。” “高不高看,你我清楚就行了,你出身陈氏,警惕些是应该的,但这些菜又没有毒,你倒是动一下筷子!”秦风没好气说道。 陈无忌轻笑,“大人,其实我一直在吃。” “你现在没吃。” 陈无忌:…… 二人边吃边聊,秦风又把他今日抓的这些人身后的背景身份简单说了下之后,这才将话题引到了陈无忌最关心的钱粮军饷上面,“季云轩老鸨捐献的钱财和地契你全部拿走,这是你接下来一年的军饷,到时候没了别再来找我,我接下来就只负责一件事,粮食。” 陈无忌被惊了一下,“你这花钱是不是有些过于大手大脚了啊大人?我那拢共三百人,你给十一万两的军饷,你想让我杀谁?” “因为我还没说完。”秦风说道。 “本官现在穷到都要靠这种方式混钱粮了,怎么可能会给你那三百人发这么高的军饷,我也是有条件的。” 陈无忌这才宽心,“大人的条件是什么?” “你们陈氏还有几分传承?”秦风没有回答,反而问道。 陈无忌斟酌了一下,“十不存一。” “足够了。” 陈无忌:? 你可真容易满足。 秦风忽然恨恨说道:“郁南府兵上下的将校最近我都挨个见过了,个个全是草包,战阵之道一塌糊涂,我准备强行给你加官,你来做都尉。” 陈无忌并没有因为加官而感到欣喜,反而感受到了一股空前的压力,他摇了摇头,“大人有些过于看得起我了,战阵一道我也不熟,甚至可以说完全不熟,在干上旅帅之前,我只是一个猎户。” 这个责任,他揽不起,也不想揽。 只是保护西山村和自己的家人,他就已经有些焦头烂额了,哪还有精力再去护佑整个郁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即便装到底,这官我还是会给你!”秦风忽然耍起了无赖,“等都尉官职空缺下来,你不上也得上,要不然你就眼睁睁的看着遇难百姓死于战火,沦为羌人的奴隶吧。” 陈无忌:…… “大人,你也不能硬塞啊,这是要出事的。” 秦风提起了酒杯,“现在已经出事了。” “可我只是一个旅帅,我上面足有三位都尉,难道大人要让这三位都尉都空缺下来?”陈无忌问道。 因岭南六郡的特殊性,以及限制兵权,朝廷虽然将调兵的权利挂到了县衙,但却不包括都尉这个级别将校的任命。 郁南一县府兵由一名折冲都尉主持,两名果毅都尉为辅,到下面才是旅帅。 秦风想让陈无忌上去,除非一口气弄死这三个都尉,而且朝廷还没有其他任命的情况下,或许才能办到。 第259章 问计棺材铺 大禹王朝有严重的兵力不足恐惧症。 在岭南六郡,除了常备的边军之外,诸县皆有府兵,郡里还有征募的郡兵。 也许在最初的时候,这些力量皆是保卫边疆的中坚力量。 但现在嘛,更多的好像成了摆设,以及潜在的祸乱地方的力量。 府兵闲时为农,战时为兵。 不召集起来,他们就是老百姓。 但若是召集起来,在这个即将彻底混乱的边疆,谁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秦风要把郁南府兵的三个都尉都给搞下来,或许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但这件事在陈无忌看来,几乎不可能。 那是足足三位都尉。 除非,他无视朝廷,直接把这三个人给弄死,让陈无忌顺位补上去。 等等…… 想到这里,陈无忌的眼神猛地一变,“大人,你该不会要……” 正在大口吃菜的秦风抬了一下头,“什么?” 陈无忌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秦风大笑,“本官是朝廷命官,自是遵从朝廷律令行事,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来?放心,不会的。这件事,我有十成的把握,你且安心静待便可。” 陈无忌有点儿茫然了,不下黑手,还能怎么把那三个人撸下来? 难道他要请示朝廷? 可这么离谱的事情,朝廷怎么可能会答应? “吃菜,吃菜!”秦风挥舞着筷子又招呼了一声。 陈无忌只好收起心中的念头,等秦风折腾出结果再说吧。 这家伙耍起了无赖,他好像还真有些无可奈何。 不管秦风能不能成功,他确实有必要先把这个事好好想一想。 郁南县府兵下有四名旅帅,总兵力在一千二百人左右。 这个规模再加上陈氏族兵,人数恐怕得奔着两千去。 他现在才勉勉强强捋顺了天池关府兵和族兵那差不多五百人,根本没有任何的经验可谈,这冷不丁的接手将近两千人,绝对得抓瞎。 他着实想不明白,秦风到底是哪来的这么大胆子。 他陈氏的名头当真就那么好用? “我吃饱了!”秦风把筷子往桌上一甩,姿态豪迈的饮了一口酒。 “老鸨,人呢?”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逃跑无望之后,一直老老实实守在门口的老鸨连忙谄笑着走了进来,“大人。” “带本官去小凤的规格,还有,伺候好陈将军。”秦风拍着肚皮站了起来。 老鸨连连应是,先吩咐人带秦风过去,这才谄笑着对陈无忌说道:“陈将军,今日楼里的姑娘们都得了空,要不您选一选,中意哪位姑娘就让她晚上伺候您?” “不必了,给我留几个房间便可。”陈无忌说道。 老鸨顿时惶恐,连忙问道:“陈将军,可是小人有什么地方怠慢了?小人给将军赔罪!” 说着,她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叩头。 “与你无关,我还有事。”陈无忌说道,“还有,银子趁早准备好。” 老鸨这才长长松了口气,连忙应是。 陈无忌俯身拎起一坛放在一旁,尚未开封的酒,转身离开了雅间。 出了季云轩的大门,陈无忌在门口看到了持刀戍守的陈行远。 除了他之外,还有大量的县衙差役。 看这动静,似乎整个郁南县衙倾巢出动了。 “不好好消遣一二?”陈行远笑问道。 陈无忌摇头,“还有其他的事,秦大人该不会连这种事都跟你们吩咐了吧?” “倒不是跟所有人吩咐了,而是跟我说过。”陈行远说道,“这个计划是前几日敲定的,秦大人打算一鱼三吃,问了我的意见。” “小凤梳拢,搞定城中这些豪富,再搞定我?”陈无忌问道。 陈行远点头,“不过,大人说的意思是,请你吃花酒,顺带请你出任都尉,可没说搞定你。” “你也赞同?” “自然赞同,陈氏现在需要权柄。” 陈无忌摇头,“步子太大了,容易扯到裆。” “我们陈氏有人,区区千人而已,哪怕是万人现在都吃得下。”陈行远对此倒是自信的厉害,眼神里精光熠熠。 陈无忌自嘲轻笑,“可我没有那么大的自信。” “家主应该相信主脉。”陈行远说道。 “我可能还需要看几日。”陈无忌摇头说道。 对于陈氏主脉,他自然是相信的。 但就他这几日的观察,主脉这些人并没有表现出很强大的统兵才能。 或许他们有藏拙的意思,但没表现出来,陈无忌这心里就没底。 回去之后,他还需要求证一下这件事。 如果主脉的人真的藏拙,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忙你的吧,我走了。” 陈无忌跟陈行远招呼了一声,拎着酒坛子去了东市。 陈力等人一直跟在后面,充当护卫。 自从西山村的人数越来越多之后,他们强行给陈无忌划了几个护卫。 老实稳重的陈力又被算进去了。 虽然陈无忌相信自己不会有事,但陈骡子等人不放心。 陈无忌坚持不过,妥协了,多几个帮手而已,没什么打紧。 棺材铺。 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的徐增义正坐在门口烤羊腿。 他的厨艺似乎很不错,大老远的就闻见一股浓烈的香味。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日好像有口福了。”陈无忌寻摸了一节圆木,在徐增义的身边坐了下来,将带来的酒放在了一旁。 徐增义往左右看了看,“又没带黄皮子?” “这几日事情太多,分身乏术,不对,我这几日也上山了,但没遇到。似乎黄皮子知道你要拿它入药,不乐意出山了。”陈无忌打趣了一句,问道,“彻底没有了?” “还能扛个几日,前两天在东市碰见了一只。”徐增义说着瞥了陈无忌一眼,“你没有带着猎物来,却又带了坛酒,有事找我?” “还真有事。” “杀人放火的事情不干,吃肉喝酒尚可。” 陈无忌:…… “我这小门小户,还真不敢打你的主意,只是想请徐掌柜给我出几个主意,我这贸然遇见这种事,一点也没个头绪。” 徐增义没有问哪方面的,反而问道:“你搞定了天池关的府兵?” 陈无忌点头。 “有战事要发生?”徐增义问道。 “有可能。” 徐增义转动着烤的色泽金黄,滋滋冒油的羊腿,“要问哪方面?” 第260章 陈氏无逃卒 “守城。”陈无忌说道。 徐增义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如锋矢一般盯住了陈无忌,“看样子你已经证实了这件事?羌人会攻打郁南?” 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在陈无忌给羊铁匠暗示之后,羊铁匠转头就找到了他。 只是当时徐增义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在他看来羌人斥候出现在南郡是有可能的。这些人以劫掠为主,他们的商队都兼顾着斥候的任务,山上出现几个羌人的斥候算不得是什么新鲜事。 陈无忌摇头又点头,“羌人会攻打南郡是确认的,但其他的事我们暂时不清楚,抓到的活口也没有交代出个所以然。” 说起来,他昨日也忘记了问秦斩红最终审讯的结果。 说不准秦斩红那儿还有一些消息,但应该也不是过于重要的。 如果真要紧的,秦斩红肯定第一时间就说了。 “这个姓羊的,说话还是喜欢说一半扔一半。”徐增义忽然气愤骂道,“如此重要的事情,他竟然只是起了个头,后面的只字未提。” 陈无忌略有诧异,“老羊没有说清楚?” 徐增义气的撇嘴又摇头,“他只说你抓到了羌人斥候,怀疑羌族会从古栈道入侵南郡,怀疑之事岂能以事实看待?羌人这些年活跃在岭南六郡的各个角落,他们的商队就是斥候兼谍子,刺探情报,结交权贵诸如此类的事情,全部都做。” “郁南城中都有他们的谍子斥候,南山上出现几个,有什么稀奇的?当时,我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陈无忌默默说道:“徐掌柜,我倒是觉得城中出现谍子斥候,可以理解,可南山上出现就值得怀疑了。在那种地方,他们的人去只有一个原因,查看地形,确定进攻路线。”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这种事,羌人这些年一直在做。”徐增义说道。 “不只是他们在做,甚至还有我们自己人也在往外面送,送情报、送路线,送兵器。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说只是一队羌人出现在南山,值得大惊小怪吗?” 陈无忌淡笑不语。 居然就连徐增义这样的人都习惯了千疮百孔的环境。 不过,好像也是,不习惯又能如何? 不管他曾经的身份如何尊荣,现在只是一个棺材铺的老板。 “徐掌柜,敢问这城当如何守?”陈无忌将话题重新拉回了正题上。 徐增义反问道:“要守?” “陈氏没有逃兵。”陈无忌语气坚定。 是守还是退,这个事早就已经商量过了,无须再探讨。 “羌人不善攻城,只要我们的府兵能提起三分士气,再有得力之将镇守,这城便能守得住,郁南府兵近千人,坚守这样一座小城足矣。”徐增义说道,“但固守这样一座小城,没有意义。” “羌人以劫掠为主,钱财粮食人口,他们什么都要。城池守住了,可若是方圆的百姓彻底没了,守之又有什么意义?” 他并没有在陈氏的态度上说自己的任何意见,直接谈起了战略。 “不能固守,只能攻?”陈无忌问道。 徐增义笑道:“为什么不能两者兼顾呢?” “请先生细说。”陈无忌拱手。 其实他有许多自己的想法,但毕竟是奔着请教来的,自己的观点和看法暂时不着急,先听听徐增义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复。 徐增义哈哈一笑,“某这身份看样子也是起来了。” “先生不答应说的时候,我只能以友人身份相询,如今先生愿意拨冗指点,我岂敢继续把先生当做这铺子的掌柜。”陈无忌笑道。 徐增义笑着摆手,“你我之间,就不必来这一套了。” “往后还要多多仰仗先生,小子可不敢放肆。”陈无忌说道。 徐增义没好气的也了陈无忌一眼,“你小子这么快就想把我绑上你的战车?我只是答应与你说道说道,就当是你我闲聊,没其他任何意思。” “……是。” 陈无忌暂时答应,但他的目的却不会变。 认识这样一位大能人物,若是不用一用,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哪怕七顾棺材铺、十顾棺材铺,徐增义陈无忌一定要请过去。 哪怕主脉的人皆通晓战阵之术,可这样的人才一点也不多余。 “此役,需攻守兼顾,以退敌为先。”徐增义盯着面前的羊腿,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但,郁南府兵腐败,可用之卒寥寥,让这些人守城或可,可主动攻击,必然大败亏输。” “羌人的战士一直在厮杀,可我们的士卒承平已久,让他们欺压百姓,皆各有章法,但论打仗,一群草包。” 陈无忌点头,深以为然。 郁南府兵腐败之事,这已经不是某一两个人的看法,而是近乎所有人的共识。 当大家都这么认为的时候,这支兵早就已经没救了。 可现在,秦风要把这样一支兵马强行塞给他。 老陈很头秃。 “不过,你真正要问的,其实应该是如何守住西山村吧?”徐增义忽然问道。 烤羊腿好了,趁着说话的功夫,他把羊腿从火堆上取了下来,放在了一侧的木盘子里,趁热给陈无忌切了一块。 “尝尝。” 陈无忌尝了一口,“外酥里嫩,滋味充沛。” “以前我也是个正经吃家,什么好吃的都惦记,自从身体出了毛病之后,这口福也没了。这几日快馋疯了,搞条羊腿解解馋。”徐增义笑道。 陈无忌起身去棺材铺里寻摸了两只海碗,打开酒坛,给他和徐增义各倒了一碗,碰了一口之后,这才说道:“守西山村和守郁南没什么区别。” 他稍微遮掩了一下,并没有提及他将出任都尉之事。 秦风虽然并没有说他会去怎么做,但陈无忌的直觉告诉他,那个不着调恐怕还是会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让那三个都尉挂了。 这种事,在没有彻底尘埃落定之前,决不能透露半点消息。 “确实没什么区别。”徐增义点头。 “好在你们陈氏人才众多,天池关府兵亦是郁南唯一的善战之卒。依我看,你唯有撇开其他的府兵,半道儿而击之,把羌人堵在南山里面。” 第261章 人的名树的影 徐增义给出的答案,和陈无忌想的大差不差。 南山里地形复杂,且道路狭窄,有很多可以半道伏击的有利地形。 但仅仅只是如此,却并非陈无忌想要的。 “如果山里守不住呢?”他问道。 “那就只能和他们打了。”徐增义说道,“羌人善骑射,只不过就神仙岭山脉这地形,他们即便是携带战马,也不会太多。” “迁移西山村的百姓,随后伺机而动,总是能找到机会的。毫不夸张的讲,你手中现在握着的,应该是郁南最精锐的一支兵马。” 陈无忌问道:“先生预估羌人会出动多少兵力?” “你真当我是神仙啊。”徐增义失笑,端起酒碗,身体微微后仰。 虽然说归说,但他还是继续给陈无忌分析了起来,“参狼羌是诸羌中的一个大部落,可用兵力不下万人。他们如今的这位头人,看起来还是个胆大妄为的赌徒,走山中栈道,直接攻六郡腹地,出动的兵力定然不会少。” “但,先锋部队应该不会太多,他兵行险着,走的是奇兵的路子,战术很大胆。最大的问题,是补给,他们的牛羊可赶不进神仙岭。” “没有补给,他们的先锋兵马肯定高不到哪儿去,必是以先占据一地,劫掠粮草,为后续兵马打开局面为主。” “对付这样的战术,坚壁清野最是有效,可惜地里的粮食快要成熟了,这一招用不了。若是时间稍微晚一点就好了,不用费一兵一卒,就可以让他们的兵马饿死在郁南,不战自退。” 陈无忌问道:“两三千人?” “最高不过三千。”徐增义的答案无比肯定。 陈无忌轻笑,刚刚还说自己不是神仙,答案却给的如此自信。 “我命人阻塞了山中两处险要之地,又在必经之道上密布陷阱,再在西山村筑坞堡,是否稳妥?”陈无忌问道。 “你自己想的?”徐增义神色略有诧异。 陈无忌点头,“没人反对,也没人提意见,我只能自己瞎想。” 在得知羌人即将入侵的时候,陈无忌就在心里定下了层层阻敌的袭扰战术,他兵力不足,战力不强,只能用老祖宗千锤百炼过的用兵智慧。 这个战术,陈骡子等人无人发表意见,只是照办。 “你都多余来问我。”徐增义摇头说道。 陈无忌诚恳说道:“但我还是心里不踏实,想请先生择日与我进山一趟,看一看地形。” “你这想法也多余,我知道了,过两日自去寻你。不过,最近两三日不行,秦县令最近屠刀挥的极凶,我天天都有大生意,我得把这些买卖先做了。”徐增义并没有拒绝陈无忌的邀请,很随和的就答应了。 说罢,他给陈无忌切了一块羊肉递了过来,笑道:“我怎么感觉你对你们陈氏的底蕴很不自信呢?放宽心,放手去干便是。” “我在得知你接手天池关府兵之后,都踏踏实实开始做生意了,怎么你自己反倒是分外焦虑,这可不应该。” 陈无忌苦笑,“徐先生,在半个月前我还是猎户,甚至我到现在还兼着猎户的差事,时不时上山给大家伙改善伙食。” 徐增义摇头轻笑,“打上两三仗,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只要你们陈氏握了兵马,这城里很多人都会安安稳稳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然后呼呼大睡。只说一句人的名树的影,或许夸大了,但城里这些人的眼睛可都是顶好的。” 陈无忌知道他说的,是住在城里的那些如他一般的人。 郁南城虽小,可却是神魔遍地。 “承先生吉言。”陈无忌摇头苦笑,“只是我自己都没看到名和影在什么地方,这心里着实没底的厉害,一言一行担的可是一群人的生死,岂敢不小心对待。” “走一个。”徐增义举起酒碗跟陈无忌碰了一下。 和徐增义一起分享了那只烤羊腿,陈无忌拍着溜圆的肚子又去慈济斋看了看张老,陪他说了会话,看了几个病人,直到天彻底黑了这才回了季云轩。 县衙的差役少了许多,就门口还有几人,姿态也比较随意。 他们在门口支了个小桌子,正在吃酒,边上还有两名女子陪着,看衣着应该是季云轩里面的姑娘。 陈无忌眉头皱了皱。 “陈旅帅回来了?大人已问了两回了,请陈旅帅先见一见大人。”一名差役起身拱手说道。 “好。” 陈无忌进门,人还没站稳,就听见秦风的声音从二楼传了下来,“你这厮,银子不要了?” “自是要的,这不老鸨还没收拾妥当嘛,大人已经完事了?”陈无忌打趣问道。 剑客大人看起来精力有些不济啊,这才多久居然已经从闺阁溜达到外面了。 这开阁梳拢,按青楼的规矩可是要两天的。 虽然梳拢之资贵的离谱,不过青楼也还算厚道,给红倌人梳拢的恩客,一般都能待两日。这两日随便折腾,有时候青楼还会派侍女进去帮场子。 而若是清倌人,一般都是一个月起步,直到后面恩客没银子了,或者被其他人高价夺了去,才会换人。 “本官尚早,我出来特意等你,银子就在堂中,你遣人看守。”秦风说道。 “对了,姑娘我也已经替你安排好了,此地人去楼空,你随意便可,没人会给你的妻妾告密的。你我携手而来,你这厮可别让我一人当了季云轩最后一日的恩客。” 陈无忌:…… 这种事情哪里有强迫别人一起的。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秦风的话,而是看向了不远处的几口大箱子。 这应该就是老鸨的全部家私了。 陈无忌随意打开了一口看了一眼,眼睛差点被晃瞎了,银灿灿一片。 他很不争气的忽然气血有些翻涌。 十一万两,足够他干很多的事情了。 秦大人,厚道! “十一叔,我让他们留了房间,你们自己问一下在哪里,先把银子搬进去,我们明日再回。”陈无忌对陈力低声交代了一句。 “是。” 陈无忌上了楼,走进了秦风在的雅间。 今日季云轩的主角小凤也在,正带着一脸娇俏的红晕倚在秦风身边。 第262章 浪荡剑客 秦风的浪荡,让陈无忌一度有些无所适从。 秀恩爱他是完全能够接受的,反正在开放的大都市这种事情他见的多了,早就免疫了,但这并不包括衣服穿不整齐的秀恩爱。 秦风靠在椅子上敞着怀,小凤斜倚在她的怀中,衣衫松松垮垮的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 这厮这般模样没有半分县令的威仪,完全就是一个浪荡的剑客。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剑还在身上挂着。 “大人抓了季云轩的人?”陈无忌在靠门口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没有想着去提醒秦风注意一下。 他不需要,也没必要浪费这个口舌,徒惹人不快。 想要扭转随便一个成年人的行为都难如登天,更别说这还是个县令。 为什么古代的明君大多都有一个从谏如流的标签,可见此事的难度之大。 秦风点头,“那些人已经没有必要留着了,我今日要当小凤的入幕之宾,也不好让县衙的兄弟一直在外面守着。把该办的事情都办了,我才好清清静静办我的事。” 陈无忌轻笑,“大人这是要带着我和差役一起夜宿青楼?” “是你,不包括外面的差役。”秦风笑道。 “方才趁着中途休战的功夫,我把季云轩的姑娘安置了一下,有愿意成婚的,优先可着衙里的差役,他们双方自己选的。” 秦风这毫不忌讳的话,惹得小凤面色绯红,把脑袋一个劲的往秦风的怀里藏。 陈无忌:…… 这两个人,也真是够了。 不过,既然是安置,陈无忌也就无话可说了。 这的确是件好事。 他担心的只是秦风让县衙的差役在当差的时候吃花酒。 “今日良辰美景,你说你不在这里好好消遣一下,又急吼吼的在干嘛?”秦风问道。 “去见了一位长者。”陈无忌说道。 秦风摇了摇头,“算了,我不多说了,反正银子和姑娘我都给你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事情随便你。可别让我在战事正酣时,再提起裤子给你安置就行。” “多谢大人。”陈无忌拱手说道。 “走了小凤。”秦风揽住小凤光滑的肩膀,两人一起出了门。 临出门的时候,他挤眉弄眼的给陈无忌递了个眼神,意味不言而喻。 陈无忌笑着摇了摇头,也在随后离开了这个雅间。 他先去陈力几人的房间看了看,交代他们看好银子并清点一下,这才在小厮的引领下找到了秦风给他留的房间。 季云轩的老鸨和姑娘全部都被清走了,现在就留下几名小厮伺候。 陈无忌推门而入,宽敞雅致的房间里,坐着两名怯生生的姑娘。 听到开门的动静,两人都被吓了一跳,慌忙起身冲陈无忌行礼。 “紫夏,迎春见过将军!” 陈无忌有些意外,居然还有一位熟人。 秦风考虑的倒是真够贴心的。 要不是秦风好勾栏听曲,陈无忌都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太热情了。 人家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份,方方面面都给陈无忌安排的妥妥当当。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想让陈无忌今天陪着他在季云轩耍一遭。 这做派,陈无忌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合适,思来想去,才从脑子里挤出来了义气二字。 “给我泡壶浓茶。”陈无忌吩咐了一句,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是。” 模样乖巧的紫夏迅速泡了一壶茶,给陈无忌倒了一杯,然后屈身半跪在陈无忌身边,双手奉茶,“将军请用茶。” 陈无忌嗯了一声,接过了茶盏。 今日喝了不少酒,脑子有些不太清醒,口也有些干。 这时,迎春也走了过来,半跪在陈无忌的右手边,低垂着脑袋,手法轻柔的帮陈无忌捏腿,一副任君采择的模样。 陈无忌在这种事情上的底线一直比较灵活,到了这种地方,他肯定不会当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该办就办,入乡随俗嘛。 大禹王朝的女人都不介意自己的夫君夜宿烟花柳巷,他何必要给自己在这方面设定没必要的要求。 “你们都会点什么?”陈无忌问道。 紫夏伺候陈无忌吃了一顿酒,胆子稍微大一点,率先说道:“奴家会唱曲儿,也善箫。” “奴家善瑟与……箫。”迎春紧随其后怯怯说道。 陈无忌颔首,“来一下我看看。” 紫夏立马噔噔起身,从不远处的架子上拿过来了一支箫。 而迎春,却把手伸向了陈无忌的裤子。 两人见到对方的动作同时为之一愣,然后讪讪看向了陈无忌。 陈无忌失笑,“继续。” “是。”紫夏弱弱应了一声,忽然悄声问迎春,“那也叫吹这个?” 迎春点头,“大家不都这么说,你不知道?” “我一直吹的是这个,我也不知道你们说的是……”紫夏忽然有些害羞,急急拿起箫说道,“你忙你的,我来我的。” 紫夏一曲箫声后,陈无忌忽然理解那些文人墨客为什么都喜欢往这种地方跑了,这确实享受。 有人温柔伺服,有人轻歌曼舞,还玩的一手好乐器,这搁谁谁不迷糊? 这地儿好,以后有人请客可以不犹豫。 …… 一晌贪欢,睡醒已是日头高挂。 陈无忌起晚了,瞧这阳光的高度,似乎已经快中午了。 昨晚他一不小心体力耗费过度了。 不是他定力弱,实在是紫夏和迎春会的太多了。 陪酒、乐舞、小花活样样精通,陈无忌心里就有些不太服气想试试她们的底线,然后就一直试…… 不过很遗憾没试出来。 匆匆洗漱了一把,陈无忌找到了陈力等人,“十一叔,搞一辆牛车,我们等会儿出发。” “已经准备好了。”陈力笑的有些隐晦。 “秦大人已经离开了,他临走的时候交代,若家主喜欢,可以把那两个姑娘带回去,如果不喜欢,就打发到县衙,他会安排人给她们寻个良家。” 陈无忌忍不住有些心动。 如果只是让紫夏和迎春当侍女,应该是没任何问题的。 不过,秦斩红现在在家里,这事儿她的态度可不一定。 “送去县衙吧。”陈无忌想了下说道。 第263章 等你娶我 沉重的牛车在雨后的泥土路上压出清晰的车辙印,迤逦进了西山村,最后在陈无忌家门口停了下来。 陈力下车,和另外一名陈氏子弟将装银子的大箱子抬了进去。 十一万两银子装了足足三口大箱子。 秦斩红和沈幼薇像是门神一般一左一右倚在门口好奇的看着。 “夫君,这些是什么啊?看起来很沉重的样子。”沈幼薇好奇问道。 陈无忌笑着摆了摆手,“等会儿再说。” 这么大一笔银子虽然解决了他很多的难题,但也是个巨大的麻烦,容易招惹有心之人的觊觎。 现在村里人多眼杂,诸支脉人心不定,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沈幼薇见状吐了吐红润的小舌头,不再多问。 秦斩红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那些箱子,这才回神看向了陈无忌。 她迟疑了好一会儿,缓步走到了陈无忌身边,“是银子吧?” 她问的声音很低,仅够他们两人能听得清楚。 陈无忌颔首,“好眼力,村里人多眼杂,这事声张不得。” “我知道。”秦斩红点头,“我只是好奇你从什么地方弄来的这么多银子?” “秦县令搞了一出瓮中捉鳖,把季云轩给抢了,这是我们接下来的军饷。”陈无忌对秦斩红并没有隐瞒,即便不说,以皇城司的能力想查也很简单。 陈无忌在说这话的时候,只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秦斩红秦风打算给他强行加官这件事。 毕竟这事还没个着落。 “秦风不是个很舍得的人,他有求于你?”秦斩红问道。 陈无忌摇头,“倒也不能算是有求于我,他打算给我加官,但这事我瞧着希望不大。” 他想了想,还是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秦斩红现在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自家人。 秦斩红闻言,神色微变,“这个人的胆子倒是真够大的,不过,郁南现在的都尉确实也该挪个位置了,你上去,对秦风而言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她一下子就猜到了根本。 陈无忌倒是没什么意外,这么多的银子,再想想自己的晋升渠道,很容易就能想到都尉上。 “他的赌性有些大,人人避我陈氏不及,他可倒好,现在还主动贴上来了。”陈无忌摇头说道。 秦斩红声音低沉,“事有轻重缓急,对郁南而言,现在没有任何一件事情可以和退敌相提并论。只要郁南的县令不是个蠢货,在遇到兵事之时,或早或晚一定会想到你们的。” “北郡陈氏,将门巨搫,你们可是真正的名门望族。哪怕只是奔着你们陈氏曾经的名望,他都得赌一把,郁南之地,除了你们还有谁能领兵?” 陈无忌笑了笑。 这话可就有些绝对了。 他认识的人不多,领兵之人就认识两个,一员退休干起铁匠的大将,一名退休因为独特的爱好而开了个棺材铺的谋士。 看来,皇城司在郁南的根基还是浅了些,这些事情居然都没有掌握。 陈无忌失笑摇头,“我就没见过这么寒酸的名门望族,现在顶多就算个寒门,寒门泥腿子。” 连布衣两个字还都沾不上。 秦斩红摇头,“但凡知道一些的人,无人敢忽视你们陈氏的底蕴,否则,你以为朝廷……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陈无忌知道她要说什么,也默默的没有接茬。 这些事,心知肚明就好。 说起来,他和秦斩红这段缘分,也是孽缘。 陈郡秦氏的娇女和他这个陈氏余孽牵扯上关系,是会连累秦氏的。 但秦斩红做了这样一个选择,陈无忌不可能把她往外推。 他所能做的唯有强大己身,让那些糟糕的事情不会发生。 “秦风是个聪明人,而你,现在也需要权利,这个机会应当抓住。”秦斩红低声说道,“这是一件合则两利的事情,不要犹豫。如果秦风搞不定都尉,我去处理。” 陈无忌点头,“你先别着急,等等看秦风那边的进展。” “……好。” 秦斩红轻轻应了一声,忽然嫣然一笑,“小坏蛋,你可要努力啊,我还等着你高举着陈氏的军旗,去我家迎娶我呢。现在碰见权利不多攒点儿,以后还怎么娶我?” 陈无忌会心一笑,“我会努力的。” 秦斩红翻了个小白眼,没好气说道:“就不能多说两句?比如千军万马入陈郡,列阵秦氏,军旗开道,铺十里红妆。” “我是去娶你,又不是攻打你们家。”陈无忌失笑。 她这想法,着实有些过于另类了。 秦斩红轻哼了一声,“但我就想要这样的,威风,也证明我的眼光没有一点错,我喜欢的人,就是这天下无二的人物。” “压力有点大啊!”陈无忌低喃一句,旋即语气坚定说道,“但我,答应你。” 秦斩红开心的笑了起来,明亮的眼眸中晃荡着妩媚的波光,让陈无忌晃了晃神。 放好箱子的陈力走了过来,“无忌,我建议让无忧他们往后就住在你家,这么多银子若不加人保护,恐有失。” “可我家就这么大点地方,住不了更多人了。”陈无忌倒是也想,可条件实在有限,“总不能现在临时修两个房子吧?” “得修。”陈力说道,“我们这些人在族规中,其实就是你的亲卫,按理都是要拱卫在你身边的,出则随行护卫,入则拱卫府邸。” “现在其他人各有要事,筹措不出更多的人,但也不能过于疏忽此事,先让无忧他们几人过来,稍后我跟老九再商量商量,抽几个人过来。如果只是保护你,有无忧他们几人倒是足够了,可有了这些银子,就有点少了。” “行,那就十一叔看着安排吧。”陈无忌没有过分托大,同意了陈力的建议,十一万两的银子要是传出去,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陈力点点头,跟陈无忧几人吩咐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等到中午的时候,来了数十名各个支脉的人。 陈力也在随后赶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块罗盘,这儿瞅瞅,那儿看看,随后在外面的院子里给陈无忌指了两块地方让陈无忌选一选。 陈无忌看了看院子的格局,选了大门右侧相对侧后方的位置。 位置划定,浩浩荡荡的基建工程直接开建。 第264章 底蕴 这个时代的木匠一旦懂风水,那一定是有真才实学的。 对于陈力选的地方,陈无忌没有任何的疑虑,甚至连问都没多问,就敲定了下来,只是对陈力又多了几分惊讶。 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曾经在陈无忌的眼中就是一个老实的连脾气都没有,被人往死里欺负的乡野汉子。 可这段时间以来,陈力频繁的刷新着陈无忌对他的认识,冷不丁的就冒出一个新技能。 他没有靠辈分,完全是用硬实力成为了陈不仕离村后理族中诸事的二把手,就连陈骡子都得往边上靠靠。 这大概就是底蕴。 因为陈力,陈无忌对主脉中其他人都会些什么本事,现在好奇的紧。 下午,陈无忌让陈无忧盯着施工,他则去了宗祠旁的营地。 陈力找来的那些人都是各支脉中手里有活的,不是木匠就是石匠。 干活的事根本不需要陈无忌操心,留下陈无忧看着,只是搞搞后勤,负责一些琐碎,倒也没其他的大事。 营地里的操练正在热火朝天,吴不用在操练陈氏族兵之余,也没有让天池关的府兵松懈,两个整齐的方阵在空地上正在认真的练拼杀。 他们一直在练一个动作——刺。 挺枪,刺! 挺枪,刺! 陈骡子和熊泡子坐在宗祠门口的大石条上,一个抬着左腿,一个抬着右腿,斜倚着身子,人手一颗梨正在啃着。 “族兵的队率、伍长都敲定了,这一旅也算是成了,你们二位谁想去下面带?”陈无忌在旁边坐了下来,伸手扒拉了一下陈骡子的衣服,试图从里面翻出一颗梨来,未能成功。 熊泡子从怀中摸出一颗梨递了过来,笑嘻嘻说道:“家主,带兵这种事,我觉得交给九叔更好一点,我管不来。” “我们公正公平,你们二人自己商量。”陈无忌将梨简单擦了擦,送入了口中,甘甜可口,汁水奇多。 族兵下面的队率、什长、伍长早已通过内部比拼的方式选了出来,现在差的只有旅帅,这个位置陈无忌不会轻易给出去。 他能选的人选只有三个人,陈力、陈骡子和陈无印。 “当官的机会你都不要,你说你还能干成什么事?”陈骡子没好气的斥责了一句,“你年轻,这个事归你,我跟十一去亲卫。无忌的亲卫关系重大,往后势必会从族兵中遴选新人加入,主事之人须可靠的人手。” 熊泡子老脸一垮,“意思是我不去不行呗?” “你要是还能选出一个人来,那你就可以不用去。”陈骡子说道。 熊泡子低头想了一大圈,抬头说道:“要不让无双,或者无疑去?” 陈无双、陈无疑皆是陈无忌的同辈。 陈不仕他们这一辈人,为了给朝廷放烟雾弹,在取名这件事上也下了点功夫,他们放弃了祖制,随意乱取了名字。 到了陈无忌这一辈,族中长辈们聚在一起一合计,新开了一个字辈,无字辈,意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希冀陈氏能从无到有,重定乾坤。 等到了下一辈,才会继续沿用祖辈定好的字辈,继续走。 不过这里面也有几个特殊的,譬如陈力的儿子陈群。 他们当时都做的是袁氏的佃户,同样是为了迷惑他人,表示自己跟陈氏其他人不是一条心,故而乱取了名字。 但在族谱上,他们的名字中间都有一个“无”字。 陈无双和陈无疑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实人,下苦力的一把好手。 以前袁家在村里势大的时候,袁家那帮人常把陈无双和陈无疑唤做陈氏二牛,意思是这俩人下起苦来就跟牛一样任劳任怨,吃的少干的多,哪怕累个半死手里的活也不会停下。 陈骡子将啃完的梨心随手扔到了远处,“那俩小子太狠了,行事过直,不适合当旅帅。让他们俩当旅帅,我担心过一段时间不是他们杀绝了这支族兵,就是他们被族兵给杀了。” “哪有那么夸张?”熊泡子嘟囔了一声。 “没有吗?”陈骡子语气幽深。 熊泡子撇嘴,默默不说话了。 陈无忌听的有些意外,“无双和无疑,为人不狠吧?” 陈骡子笑了起来,“无忌,有句话说的好,咬人的狗不叫。这么形容他们二人虽然不太好,但也能勉强说一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这样,我举个例子吧,如果无忌你下令让他们把某个人带过来,一定要把命令说清楚了,否则,他们带回来的一定会是首级。” 陈无忌:…… 对主脉这些人他还是不够了解。 原身的痴傻给他制造了不少的信息误差。 看样子,他现在对主脉这些人所了解的,或许全部都是表象。 熊泡子笑了起来,“家主,还真是如此。” “九叔举得这个例子不太生动,我直接说个发生过的事吧。有一次我们出去准备搞点小买卖,要跟我们谈合作的,是宁远的一窝山匪,三叔以无双和无疑功夫比较好,便命他们二人先行一步去打探消息。” “结果,你猜发生了什么?等我们赶到的时候,他们两个把那个寨子给屠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连狗都宰了煮了一锅。” 陈无忌半晌无言,片刻后,才幽幽说道:“要不,你们趁着这个机会,把我这些族兄族弟挨个说道说道吧,因我这痴傻之症,似乎让我对族里的兄弟们了解的都有些片面。” 陈骡子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尴尬的说道:“其实倒也不能完全怪你的病,当时族中的很多事情确实是绕开你的,家主一脉就剩你一根独苗,我们几个不敢轻易把你拉下水,让你涉险。” “不过,其他人倒是没什么好说道的,也就是这俩小子装的比较深。正常的时候跟真正的他们,确实有不小的差距。” 陈无忌想了想,索性直接问道:“族中何人擅战阵?” “都略懂,大家都看过书的嘛,又自小受父辈熏陶,多多少少都懂一些。但要说最好,老三、十一最是优异,其次便是陈历、陈无忧,还有整天喜欢和畜生打交道的这小子。”陈骡子说道。 第265章 陈氏的短板 “族中何人战力最强?” 陈骡子笑了起来,“这当然是陈氏二牛,他们两个的天赋过于夸张,其他人只能望其项背。无印刚刚说的那一处山匪,有近百人,你可以想想他们二人得有多强?” “至于其他人嘛,水平平平,差不多也就可以勉强自保的地步。” 陈无忌点了点头,但却对陈骡子的话持怀疑态度。 最近的很多事情,让他发现了一件事,陈骡子等人口中的东西和他这儿其实是两个标准。把他们口中的水平平平上升到精锐之卒,善战之士的地步,或许就差不多了。 陈无忌接着问道:“族中何人善谋略?” “这个……”陈骡子看向了熊泡子。 熊泡子也在认真的想。 片刻后,两人齐齐摇头,陈骡子说道:“这个还真没有。” “一点都没有?”陈无忌追问。 两人皆是摇头,“确实一点都没有。” 陈无忌怎么就那么不相信呢。 他想了想,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其他人的根底实力再慢慢了解吧。 有方才说的这些东西,他已经大致上了解一些陈氏主脉的底蕴了。 确实很有东西。 两个人攻取一座山寨的陈氏二牛,比以一当百好像还牛逼点。 而近乎人人皆懂战阵之道这一点,则更是夸张。 只要再经历几场场面稍微大一点的实战,他们个个皆能是领兵之将。 陈无忌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秦斩红等人提及陈氏的时候,都绕不开底蕴二字了,哪怕陈氏虎落平阳到了如此地步,这底蕴依旧惊人。 东山再起的根基,远非一般的家族或者举义者可比拟。 陈无忌三两口啃完了手中的梨,吞咽下去后说道:“我们该考虑往山上派遣斥候了,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来,须早做准备。” 山道已阻隔,陷阱也挖了,若是不及时派遣人手,这些工作等于白做。 “此事我带陈无双去做,再从支脉中挑选一队人便可。”陈骡子说道。 “好。”陈无忌点头应允,“山道中须多布人手,可以及时将消息传递回来,我的想法是最好挑选善射之士。” “用善射之士自然最好,但这个还真有些难。”陈骡子苦笑说道。 “我们陈氏穷啊,有弓的没几户,大家想练都没那个条件。拢共四队人,只能矮个子里面拔将军了,族兵刚刚整编完成,第一次出任务不宜打散。” “不考虑天池关的府兵?”陈无忌问道。 陈骡子直言道:“暂时不是很信任,还是用我们自己人吧。虽然是不信任,但其实这样做也有好处,我们陈氏族人第一时间拼杀在前,有利于军心。” 陈无忌点头表示认可。 若第一时间就用了天池关的府兵,难免会让这些府兵认为,陈无忌舍不得自己的族人,而让他们去送死。 陈无忌想了一圈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忽然说道:“我与你们同去,族中诸事有十一叔和无印足够了。支脉还没到的人已经没几支了,如果不出意外,三叔应该也快回来了。” “你去什么去,三军主将岂可立于危墙之下。”陈骡子立马反对。 熊泡子也点头表示认可。 陈无忌摆手,“先听我说,首先我的身份远没有那么尊贵,我们拢共就两旅的人手,哪来的三军?如果我们这一战败了,陈氏有没有我这个家主还有什么区别?” “其次,我这个家主暂时还没有完全服众,我需要功绩来震慑他们,堵住他们的嘴。” “最不重要的一点,我箭术还可以,伏击战多一名、少一名弓箭手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而且我手里还有一个秘密武器。” “对了,还有一个理由,我请了一个谋士,过几日会到。” 陈无忌这一堆的理由,让陈骡子和熊泡子一时间哑口无言。 “你从哪找来的谋士?”陈骡子蹙眉问道。 他觉得这事有些不太寻常,严重怀疑陈无忌被人给骗了。 陈无忌说道:“东市棺材铺的掌柜徐增义,他曾是西王的首席谋主!” 陈骡子和熊泡子眼神齐齐一呆,熊泡子更是嘴巴张的能塞下一颗鸭蛋。 半晌,陈骡子猛地揉了一把脸颊问道:“就棺材铺那个病秧子,是西王的谋主?你说的西王就是那个曾经高举义旗,打得朝廷毫无还手之力,最后却投降朝廷的西王??” 陈无忌点头。 陈骡子瞪着眼睛幽幽长叹了一声,“他,居然是西王的谋主!我们郁南这地界,这么能藏龙卧虎的吗?连这种人物都有。” 陈无忌有些惊讶,“你们一点都不知道?” 陈骡子和熊泡子齐齐摇头。 熊泡子更是苦笑说道:“这谁能想得到啊?那么大一个谋主,居然跑到郁南城里给人打棺材。这话要不是你说的,哪怕徐增义亲口告诉我,我都不信!” 陈无忌心中一动,“那你们知道郁南城中还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吗?” “张家、周家那些?”熊泡子试探问道。 陈无忌摇头,“那些世家豪富,即便是村中老叟都知道。” “那就不知道了。”熊泡子说道。 “我也不知道。” 陈无忌忽然发现了陈氏的一个最大弊端,没有情报能力。 郁南城中无数人知道他们陈氏的底细,可他们对郁南城中那些人,尤其是那些开铺子的,近乎一无所知。 这事,其实很可怕。 羊铁匠和徐增义的背后站着四百家乡子弟兵。 这一股势力,比之陈氏毫不逊色。 而在郁南城中,他们不是唯一。 这件事,羊铁匠数次隐晦地提醒过。 但现在让陈氏的人去搞情报,已经有些来不及了,分身乏术。 似乎只能寄托秦斩红的皇城司,和张老、羊铁匠几人的情报网了。 这件事,必须弄清楚。 “郁南城中像徐增义这样的人物不在少数,还有更夸张的。”陈无忌说道,“我们扎根西山村这么多年,对这些事居然一无所知,这不应该。” “还有?!”陈骡子惊声问道。 陈无忌点头,“准确而言,应该是很多。” “你们挑个人选,这一战之后,我们需要组建自己的谍探。不过,眼前这个事暂时不需要着急,我会找人打探清楚。” 第266章 我的理由足够吗? 人无完人,一个家族自然不可能是面面俱到的。 陈氏在情报能力上的短板短的如此出奇,倒也不是什么过于意外的事情。 若是什么都擅长,那反而有些夸张了。 陈氏主脉能在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之后,依旧谨守祖制,严习武艺,没有条件硬是创造条件,偷偷摸摸的研读兵书,这在陈无忌看来已经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或者,这才能真正称之为底蕴。 陈氏主脉的大部分人,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可连解决温饱都困难。 “我这个理由足够充分吗?”陈无忌问道。 陈骡子和熊泡子还沉浸在陈无忌所说出来的那些消息之中。 这些事,让他们除了震惊之外,还有些惊惧。 祖辈们立足西山村这么多年,可他们居然完全不知道有那么多非常强悍的邻居。 “我没有什么意见。”陈骡子说道,“不过,我建议我们还是先把郁南城中的情况搞清楚,这个事情和进山一样的重要。战事将起,人心浮动,谁也无法保证那些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明日抽空下山,去一趟城里,半日足矣。”陈无忌说道。 陈骡子似乎还想找点理由,但想了想又作罢了,他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了。” “你的理由确实很有道理,我也就不拦着了。”熊牌子说道。 “但是,有些事我们还需要说在前面,你的性命比我们任何人都重要,若事有变故,不要逞强,哪怕舍弃我们所有人你都要走。” 陈无忌点头答应了。 不过在心里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舍弃所有人,保全他的性命,他可做不到。 陈无忌看向了正在操练的族兵,“选哪一队?” “我中意陈朗他们这一队,而且我对陈朗这个人有些好奇。”陈骡子目光灼灼的盯着远处操练的族兵,慢条斯理说道。 陈无忌眉头轻皱,“选他们,是不是有些草率?” 陈朗出身塬上支脉,还是那位老族长的亲儿子。 对塬上支脉这群人,陈无忌一直保持着戒心,总觉得这帮人现在的老实全是装出来的,他们或许预谋着在某个时候给他来一波大的。 “虽然队率是塬上支脉的人,但这一队人各个支脉的人手都有,这么短的时间,陈朗不可能已经笼络了人心。”陈骡子说道。 “我想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如果有问题,早一点解决自然最好。” 陈无忌瞥了一眼陈骡子,“你是想当诱饵,才一直拒绝我的吧?可是,论做诱饵,你们任何人都没有我合适。塬上支脉的人,也是我杀的,如果有仇恨,他们对我的仇恨才是最大的。” “确实是,但如果你要去,我们需要多带一些人手。”陈骡子说道。 “你说的是主脉的人手?” “是。” 陈无忌情知如果这个事自己拒绝,这俩人肯定又得吵吵半天,索性便答应了,紧随其后说道:“带十个人就可以了。” “可以,我没意见。”陈骡子非常痛快的答应了。 陈无忌从石条上跳了下来,“那就点兵吧,趁着日头尚早,先在山上找个安身之地。另外,带足口粮。” “是。” 接下来的事情,陈无忌没有再插手。 他回了一趟家,取了自己的刀和弓箭,又在箭囊里塞了满满当当的箭矢,这些全部来自于羊铁匠的仗义援助。 干了这么久的猎户,陈无忌也终于算是实现箭矢自由了。 “无忌,你今日又要进山?”霍三娘手里端着一托盘肉干走了进来,拿起桌上的一个小布袋一边装,一边问陈无忌。 陈无忌嗯了一声,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霍三娘,“这一次是有其他的事,或许两三日才会从山上下来。” 霍三娘神色微黯,似有千言万语想从她的嘴里蹦出来,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暖心的安慰,“去吧,万事小心,家里有我们在,你别担心。” “嗯。” 陈无忌用了用力,将霍三娘不肥不瘦的婀娜胴体揉进了身子里,“三娘,不会有事的,我这一次出去只是看看地形。” “……我,放心的。”霍三娘强颜欢笑,眼角却有晶莹的泪光闪烁。 村里最近搞了那么大的动静,哪怕她没有主动问过陈无忌,可通过平日里的事情,也拼凑出了事情的原委。 要打仗了。 而,打仗,是要死人的。 “你今日带回家里的那些银子,秦姑娘建议我先藏到地下,你觉得呢?”霍三娘把身体往后挤了挤,好更紧密的挨着陈无忌。 “你们几个刨坑太费力气了,这样,要是不放心就把炕打穿先放进去。无忧他们几人最近会住在家里,其实,一般不会有什么事的。”陈无忌说道。 霍三娘轻轻垂首,“可银子太多了,在那么多的银子面前人心就变得脆弱了,我已经嘱咐幼薇和红豆把这个事忘了,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还是三娘心思细腻。”陈无忌夸赞了一句。 霍三娘浅笑,拿光滑如暖玉一般的脸蛋轻轻蹭着陈无忌的脸颊,柔声说道:“那些银子……是官府给的?” 她问的很不确定,也很小心。 陈无忌失笑,“看我这个脑子,忘了说这个事了,那是军饷。” “我猜着大概就是,那么多的银子你就算是抢,也不容易抢到。”霍三娘浅笑说道。 虽然她嘴上这样说着,但在问这话之前,她最担心的其实就是这个。 此刻心里总算是能踏实了。 “官府对兵事上倒是挺重视,居然这么大方。”霍三娘轻声道。 陈无忌失笑,“是挺大方的。” 大方的只是秦风而已。 朝廷早已不打算管他们的死活,甚至还想把他们这些人卖给羌人当奴隶。 但这事就没必要告诉霍三娘了,说了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我走了。”陈无忌俯身吻了一下霍三娘。 霍三娘脸颊羞红,连忙将装好的肉干塞给了陈无忌,“这些拿上。” “……好。” 原来这些肉干就是给陈无忌准备的。 霍三娘虽然没问也没说,但看到陈无忌收拾弓箭,就已经猜到了。 第267章 象鼻岭 午后的阳光在密密匝匝的树林中游移,近乎没有一片完整,全是星星点点的光斑,风一动就哗啦啦的抖成了一片。 陈无忌脚步轻盈的行走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 这里本没有路,被他走的次数多了,路就有了。 在他的前后紧密跟随着陈骡子、陈无双等人,而在更后面则是陈朗所率领的那一队人。 一百人放在营地中并不显多多,可在这仅能允许一人通行的山道上,却屹立蜿蜒出了很长一段距离。 “陈无双,陈邦,你们前面开道!”陈骡子喊了一嗓子。 身形有些瘦弱的陈无双迅速从陈无忌的后面绕了出来,和走在前面的陈邦一起并肩开道。 翻过前面这个山道就到了陈无忌打猎时鲜少踏足的地方了,荒芜的杂草和灌木丛阻碍了脚步,不得不一边开路一边赶路。 耗时近乎两个时辰,他们终于走到了象鼻岭。 陈无忌先前阻断了两条山道,这是远点儿的一处。 扫了一眼周围的地形,陈无忌对左右说道:“人手分开,陈朗带一半的人手去对面的山上,其他人留下。” “是!” 被陈无忌一直带着几分戒备和不信任的陈朗,抱拳领命。 他眼神明亮,神色坚毅,看不出来其他的任何的情绪。 不管横看竖看,这已经是一名非常合格的战士。 陈无忌目光随意的瞥了一眼,肃然沉声说道:“记住了,棚子搭到山的背面,注意隐蔽,白日不可使用明火,晚上不能看见火光。吃饭的时候你们可以选择找个山洞,或者就地挖个山洞出来,务必做好遮掩。” “你如何安排人手我不管,但此山的四面八方,尤其是象鼻岭这一边,必须要有人昼夜监视,片刻不得松懈。这些事,皆事关你们的性命,违令者,我可以顾念宗族亲情,但我的刀定然不认。” 陈朗神色一凛,用力一抱拳,“是!” “去吧。” “喏!” 陈无忌看着陈朗随意挑选了五十名族兵,迅速翻越象鼻岭上了对面的山,这才收回目光,对陈骡子吩咐道:“我们也上山。” “喏!” 陈骡子沉声领命。 他收起了平日里和陈无忌相处的态度,神色和陈朗如出一辙。 陈无忌刻意落后了一点步伐,和陈骡子走到了一起,“有没有什么意见?” 陈骡子摇头,“家主安排的很到位,我没有补充的。” “你就别搞这一套了。”陈无忌没好气说道。 早上还恣意妄为,这会儿倒是讲究上上下之别了。 陈骡子低声说道:“无忌,公私可得分得明白一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们这些人不但要维护你家主的威严,更要想办法拔高你的威严。” “这可是老三临走之前反复叮嘱过的,只是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人都是手拿锄头的老农,让他们一下子变得令行禁止,确实稍微有些难。” “但我们都在非常尽力的去做,你就别拆场子了,我们要适应这种变化,你更要适应。没人会认为你把架子端起来是错的,反而我们都希望你能尽快的端起来。” 陈无忌:…… 他摇了摇头,“没必要这么刻意,威严也不一定非要用这种方式。只要这一仗能赢得漂亮点,我哪怕整日浪荡浮夸,也没人敢无视我。” “你说的是很有道理,但你别打扰我们这么做。”陈骡子说道。 他依旧坚持陈不仕叮嘱的。 陈无忌笑着摇了摇头,“那就随便你们吧。” 象鼻岭两侧的山,一近一远。 陈朗带人去的是近的一座,象鼻岭就在那座山的山脚下。 在翻越山岭之后,陈无忌站在山上看了许久,才在山的阴面选择了一处山坳,命人开始搭建临时居住的窝棚。 这一处山坳居于高处,周围凸起的山石和茂密的林木,近乎挡了个严严实实,虽远没有到密不透风的地步,但如果敌人不抵近观察,绝对发现不了这里藏了人。 “九叔,将人手先派出去,把周围看一看,尤其要注意人迹,看看是否有人活动的痕迹和脚印,哪怕只是一点痕迹也要上报。”陈无忌喊来陈骡子吩咐道。 “是。” 陈骡子抱拳领命。 “安排好后,我们去象鼻岭的另一侧看看。”陈无忌又说道。 “是。” 陈骡子转身离去,片刻后分派好了人手。 他留了十个人负责搭建大家接下来需要常住的窝棚,以及向山壁内抠洞,以安置做饭的铁锅。 虽然这个地方很隐蔽,但一旦有明火和炊烟,还是有被发现的可能。 战场之上无小事,陈无忌认为再怎么小心都不过分。 哪怕大家伙吃点苦受点罪,也比被敌人摸上来丢了性命要好千万倍。 陈无忌在随后带着陈骡子、陈无双以及陈邦等五人又下了山。 不看一看象鼻岭西侧的情况,陈无忌心里不踏实。 上山艰难,下山时倒是轻松了许多。 陈无忌抄了个近道,绕到了象鼻岭的西侧。 荒废了不知多少年的山道上,积了厚厚一层落叶,下面的早已变得好似黑色的土壤,用手抓一把甚至还能捏出不少的水分。 这应该是养花之人的心头好,看着就很肥沃。 可陈无忌看着这些东西,却有些恼火。 落叶之上很难留下足迹。 他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这里应该没有大队人马经过,否则树叶肯定早就被踩平整了,不会像现在这般依旧呈现自然形态。 但,如果只是三五人或者十余人从这里经过,根本看不出来。 “再往前面走走。”陈无忌说道。 几个人分散开来,边往前走,边仔细观察周围。 细致都恨不得趴到地上去看。 但这样做的效果,也是有的。 在这样的原始丛林中,任何一点非自然的东西都能证明此地有人来过。 “家主,这儿有东西。” 一名族人忽然唤道。 陈无忌连忙走了过去,只见草地上有一个土坑,边上还散落着一些干枯掉的叶子,和一堆好像是人嚼过之后吐出来的残渣。 “这是盘龙参,有人在这个地方挖了一棵盘龙参生吃。”陈无忌神色凝重,他最为担忧的事情好像已经发生了。 这个地方距离西山村是最近的,其他村落的猎人,应该不会跑这么远。 第268章 不对劲 有人出现在了象鼻岭。 这个发现让陈无忌的心思顿时沉重了起来。 “在附近再仔细看看,是否还有其他的痕迹。”陈无忌吩咐道。 陈无双几人参差不齐的应了一声,便再度四散了开来,埋头找痕迹。 不多时,便有人喊道:“家主,这里有脚印。” 陈无忌连忙走了过去。 发现脚印的位置,距离挖盘龙参的位置并不远,相距也就二十余步的距离。因为地形的缘故,那里并没有被落叶所覆盖,露出来了褐色的泥土。 脚印已经很淡了,但隐隐约约还是能看出来一些。 四十二码左右的大脚,但…… 居然是赤足。 大拇指和脚后跟的位置很明显。 陈无忌当时就有些懵了,“在这荒山野林里,赤足跑?这铁脚掌啊?” “家主,也许是野人。”陈邦说道,“山里以前有过这样的传说,我爷爷还拿这种事吓唬过我,说我不听话,就让野人把我叼走。” “你们见过吗?”陈无忌问道。 陈骡子几人齐齐摇头。 “我也没见过,而且,我还经常在山里跑。稀奇古怪的动物我没少见,可,稀奇古怪的人我一个都没见过。”陈无忌说道。 “不过,应该可以排除羌人斥候了,羌人远道而来,他们要是敢不穿削在这山里溜达,那是嫌命长了。” 这个脚印的主人,陈无忌更倾向于猎人,或者是游方郎中。 虽然这里已经接近神仙岭的深处了,但难免会有艺高人胆大的猎人,想要多打一些猎物,而深入其中。 兴许人家是在山里游荡好几天,才会回去。 至于游方郎中,这种人大多性格怪异,异于常人,不穿鞋者甚众。 中医中有个说法是不穿鞋,有益于身体健康,能更易汲取大地的力量。 这个说法,修行的游方郎中很多都在用。 在后世,医生和修行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但在这个时代,郎中应当算是最懂修行的一批人。 张老教小鱼最开始教的就不是医术,而是修行之法。 “我赞同。”陈骡子说道,“斥候每日翻山越岭,日行数十里,不穿鞋他们早晚得死在半道上,更别说刺探敌情了。” 陈无忌点头,“不需要理会这个了,继续看看。” 一行人舍弃了那些凌乱的大脚印,继续往前面找。 行不过数十步,他们又遇见了一堆脚印,以及一处早已不再新鲜的人类排放物,依旧是没有穿鞋的脚印,陈无忌只是扫了一眼,就迅速掩鼻离开了。 气味不是很美好。 “等等!” 陈无忌脚步猛地一顿,叫住了其他人。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陈无忌问道。 陈骡子指了指树根旁那堆玩意,“虽然数量不多,但真的很臭。” “那玩意我闻不着啊?多余问这个?我怎么好像闻到了柴火的气味,还有点儿……烤肉,是不是烤肉的味道?”陈无忌屏气凝神,仔细分辨着空气中淡淡的气味。 这股气味很淡,淡到近乎微不可闻的地步。 但这里草木繁盛,各种草木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的带着些许潮湿的气味,让这股淡淡的烟火气味显得有些突兀,虽然淡,但却能刺激到人的嗅觉。 “有吗?”陈骡子吸着鼻子,疑惑问道。 他什么也没闻到。 “好像还真有……”一名族人缓缓说道,“但又不是很确定。” “往前面走看看。”陈无忌说道。 气味很淡,他也无法确定是哪个方向来的。 几人又往前面走了一段路,陈骡子忽然说道:“真有,有人在烤肉,好像是在侧面这座山上传下来的。” 陈无忌也基本上确认了。 “都小心些,我们慢慢摸过去。”陈无忌说道。 众人点头,迅速抽刀在手。 陈无忌解下了背上的弓箭,箭矢搭在弦上,手指轻扣。 这个姿势便于他在发现不对的第一时间,把这一支箭招呼出去。 腐朽的树枝在几人的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他们尽可能的控制着自己的步伐,避免发出太大的动静,然后缓缓朝着气味的来源走了过去。 山很大,气味也很分散,在无风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分辨出具体来自于哪个位置。他们只能边走边确认,哪边的气味相对浓烈一些,就朝着那边走。 缓慢而警惕的翻越眼前这座不大的山峦,不需要他们再度确认,他们想要找的东西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在这座山的阳面,有一片不大的湖,岸边怪树丛生。 而就在那些枝丫纵横交错的橡树间,用树枝搭了两间简易的窝棚。 窝棚朝着湖泊的方向,前面凌乱的插着几杆长枪,上面挂着衣物。 长枪似乎还是现制的,木头的枪身都还带着湿润,并没有完全干透。 此时正有几个人正坐在篝火旁烤鱼。 六名男子围坐,中间的篝火旁躺着两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正在做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姿态,时而高抬腿,时而如小狗般跪伏。 那几名男子边看边抚掌叫好,时不时有人忍不住上手抓两把。 “家主,看起来像是猎户。”陈邦低声说道。 陈无忌轻哼,“哪里会有这样的猎户?” “不,我的意思是,一些逃到山里的猎户。”陈邦解释了一句。 陈无忌仔细的看了看,摇了摇头,“不太像,窝棚是刚搭不久的,上面的树叶子都还没有完全干枯变色,周边也不见其他的生活用具,也不见其他人,不是猎户。” 周边逃到山里面的猎户确实有,且不少。 但这些人无一不是被朝廷的赋税压垮了,不得已才拖家带口藏到了山里,以躲避朝廷的赋税。 如果陈无忌刚穿越那会儿,运气糟糕点儿,他恐怕也会是这个结果。 数千文的赋税对于大部分的家庭而言,完全就是天文数字。 “应该不是猎户。”陈骡子也说道。 “逃到山里的猎户,大多都有家人,也会有一个定居的地方,哪怕只是短期居住,也不至于如此简陋。不过,倒有可能这些猎户纠结到一起来这片山岭打猎,他们也有劫掠的习惯,抢两个女人不算稀奇。” 陈无忌提醒道,“你们看一看他们的弓。” 第269章 狮子搏兔,尚需全力! 被陈无忌提醒了一声,大家的注意力才落到长枪旁边那些弓箭上。 “我看不清楚,但好像是不是比我们用的小一些?”陈骡子眯着眼睛,快把自己瞪成了一个瞎子,很不确定的问道。 陈无忌说道:“你这眼神确实不太好,比我们用的弓要小许多,制作弓身的材料看起来像是桑木、柘木之类。” 猎人必须具备一双好眼睛,不但要看的远,还要眼力好。 这大概是陈无忌在原主身上继承的最好的一件东西。 上一世的他虽然没有近视,但也在近视的边缘反复蹦跶。 要搁在上一世,那些弓哪怕是放在百米以内,他都看不清楚是什么材料做的。他那时候刷视频无意间看到非洲部落很多猎手能看到千米外的车牌,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又他娘在搞未解之谜,人的视力怎么可能那么夸张。 但现在他信了。 那处窝棚距离他这儿大概有四五百米左右的距离。 但他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弓箭长什么样子,上面盘的包浆的痕迹也很清晰,没有半点模糊。 “你们见过用这种弓的猎户吗?”陈无忌问道。 几人想了一会儿,陈骡子说道:“我见得最多的是竹子做的,还有一些紫衫木的,桑木、柘木在我们周边好像比较少。”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这弓的样式不同,郁南猎户用的弓都差不多,没见过这么小的,这确实有些奇怪。” 陈无忌点头。 他之前用的那把弓就是紫衫木做的,这属于良弓,价格也不便宜,没比他现在使用的这把角弓低多少。 但对于大部分的猎户而言,这个投资是有些奢侈的,他们更习惯于用竹子自己手搓弓箭。虽然竹子受潮之后容易变形发霉,但这玩意轻便且便宜,不需要花费一枚铜板,就可以在山上找到自己心仪的材料。 “我感觉他们像是羌人的探子。”陈无忌沉声说道。 虽然这些穿的大禹百姓的衣着,在样貌上也看不出来多大的区别。 可种种的蛛丝马迹,让他有一种很强烈的怀疑。 陈骡子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其实不用考虑这么多,直接弄死留一个活口问问就知道了。他们劫掠女子,又搞这种恶心的把戏,把那两女子当玩物,砍了一点都不冤枉。” “摸过去!”陈无忌说道,“我来吸引敌人,你们埋伏左右,见机行事。” “这么点小事你还要搞个战术?无忌,你这心眼现在是越来越脏了。”陈骡子低笑着打趣了一句。 陈无忌无语,“我们直接冲过去有风险,万一他们拿那两个女子做人质,我们怎么办?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干嘛要冒这风险。” 如果有可利用的地形,能够悄无声息的摸过去,趁着他们手里没有武器的时候要他们的命,那自然是最好。 可他们的篝火距离窝棚大概有个十米左右的距离,这个距离等陈无忌他们从林子里冲出去,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反应过来拿起武器。 既然这样,那还不如遛遛狗。 陈无忌打了个手势,指了指右边的林子,然后悄悄摸了过去。 在两山的夹角处,湖泊像是眼尾一般拖出了一段细长的浅水区。 这里距离窝棚只剩下了不到两百米的距离。 陈无忌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左手持弓,高声喊道:“孙子,放了那两位姑娘,否则,我可就要开弓了。” 他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英雄救美的愣头青,准备以一己之力挑战一下对方的六人。 篝火旁六名穿着短褐,挽着裤腿的男子闻声看了过来,随后气势汹汹起身,其中一人指着陈无忌的鼻子喝道:“什么狗东西在那里哇哇乱叫,赶紧滚开,小心爷爷拿你的脑袋喂鱼。” 边上一人忽然拦住了他,很是客气的对陈无忌喊道:“兄弟,你误会了,他们是我们的妻妾,可不是抢来的,不信你问他们。” 两名女子满脸紧张,怯弱的点了点头。 “你们当我瞎是不是?放了!”陈无忌喝道。 当先说话之人勃然大怒,他猛地俯身从旁边的沙地里抽出一把刀,大步走向了陈无忌,“贼你娘,你个小王八蛋不知高低贵贱是不是?” “站那儿,再动,我可就要放箭了啊!”陈无忌喊道。 那人忽然跑了起来,眼神也变得危险了起来。 而就在这个瞬间,另外的五人也迅速开始拿武器。 陈无忌毫不犹豫,一箭就放了出去。 三棱利箭带着一串血花扎进了那人的胸膛中,整支箭扎进去了将近五分之一,这么近的距离,陈无忌使用的又是硬弓,穿透能力极强。 三棱箭,可是战场上非常信赖的穿甲箭头。 连甲胄都能穿透的箭,面对只穿单衣的敌人绝对可以入人三分。 噗通一声闷响,那人摔在了从地上。 他挣扎着还想站起来,结果尝试了几次失败了。 不过,他顺利的让箭从他的后背穿了出来。 这时,另外的五人也拿好了弓箭和刀,陈无忌见状转身就跑,同时放了一句狠话,“你们这群废物,有本事这几日就别睡觉,我盯死你们了。” 箭矢擦着他的耳边飞了过去,陈无忌被吓了一跳,一个闪身窜进了左手边的林子里。 这几个人的箭术都有些强,差一点就着了道。 幸好对方瞄的是他的脑袋,而不是胸膛。 另外的五人没有去看先前那人死没死透,加紧脚步追了过来。 就在这时,陈骡子等人窜了出来。 这五个人全部都捏着弓弦,根本就没意识到边上的林子里还有埋伏,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一箭都没有打出去,就被陈骡子几人给劈翻了。 非常合理的五对五,就跟精密计算过的一样,一个对一个非常之公平。 陈骡子一刀砍倒了自己的对手,本来准备再补一刀,结果扭头一看其他人都已经完事了,陈无双甚至连敌人的首级都给砍掉了,他这才连忙收刀,留了个活口。 “干什么的?”陈骡子脚踩在对方胸膛上的伤口上,厉声喝问。 那汉子神色狰狞,“你们是什么人?” 他居然还反问。 第270章 特殊的女子 那唯一留下来的活口,虽然肤色黑了一些,但长的还有些俊俏,有那么点儿剑眉星目的意思。 他很不服气自己此刻的处境,神色狰狞而可怖,哪怕疼的面色一阵白一阵红居然挣扎着还想爬起来再给陈骡子一刀。 面对他这么不听话的表现,陈骡子毫不犹豫一刀就扎穿了他的手掌心,将这位俊俏的小俘虏钉在了地上。 “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否则,我让你求死不能,求生不得!”陈骡子俯身,持刀的右手缓缓转动,眼神阴冷残忍。 “嗯……” 俊俏的小俘虏死咬着牙关,额头青筋暴起,渗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他看起来很疼,但忍耐力也相当的惊人。 “你们是什么人?”陈骡子再度问道。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杀了我!”俘虏扯着嗓子吼道。 陈骡子讥笑,“杀你,很简单,但我不会让你那么容易死的。还拿这话威胁我的,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回答我的问题。” 陈无忌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他没有去看陈骡子的审讯,而是在火堆旁坐了下来,伸手拿起了一条竖立在火堆旁正烤着的鱼。 没有任何调味料的鱼有一股无法忽视的腥气。 但陈无忌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挺鲜的。 “你们是被抢来的?”陈无忌将鱼递给了手足无措站在一旁的女子。 这两个女子差不多都是二十一二的年纪,一名长相带着英气,一名姿容甜美,唯唯诺诺。 她们身上就穿着一件打满了补丁的长裙,里面空无一物。 虽然她们现在把衣服整理整齐了。 但之前的时候,陈无忌可是看了个正切。 眉宇间带着英气的女子年纪轻轻就拥有了一座飞机场,如果谁娶了她做媳妇,孩子和夫君估计都得遭不少罪,大概顶多也就能玩一玩痣。 而另一名嘴唇微微上翘,一看就很好亲的女子,跟她恰好相反,姿容丰满,惊天动地,凶之大,一手抓不下。 这两名女子组合在一起,像极了胖瘦头陀。 面带英气,越看越养眼的女子伸手接过了陈无忌递过去的鱼,“是被抢来的,我们是这附近西山村人氏,感谢壮士仗义援手。” 陈无忌淡笑点头,“无碍,些许小事,举手之劳罢了。” 他在西山村可没见过这号人。 这女人可真机智,居然一开口就说到了他的老窝。 不过,陈无忌没有立即点破,而是又拿了一条鱼递给另外那名女子,接着问道:“你们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英气女子摇头,“不知道,我们被他们抢来只有三日,他们也不跟我们说那些,只是让我们一直……一直伺候他们。他们应该是附近的山匪,我听他们谈话间提及的,在这附近应该有一座老巢。” “你们是在什么地方被他们劫来的?”陈无忌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面带英气的女子迟疑了一下,“就在林子里,我和弟媳出来采野菜,在林子里遇见了他们,就在这边向东走大概百十里路。具体哪座山我就不知道了,那些山在我的印象中好像都没有名字。” “很正常,神仙岭山脉真正有名字的山没有几座,大家更多的只是笼统的用方位去称呼,比如西山、北山之类的。”陈无忌说道,“你们有家人吗?” “有。” “行,我在西山村有熟人,等会儿吃罢饭我带你们过去。” 面带英气的女子忽然有些紧张,她扭扭捏捏的看着陈无忌,低声问道:“大哥,我们能跟你……走吗?” 陈无忌失笑,“为什么要跟我走?” “我们已经被玷污了,实在无颜再回夫家,若是被夫家知道我们两个这几天经历的事情,一定会把我们打死的,我们不想死。”英气女子满面哀愁,说的楚楚可怜。 陈无忌用横刀拨了拨柴火,语带讥诮,“你们凭什么认为我不会嫌弃?” “不不不,大哥你误会了。”英气女子急忙说道,“我的意思是求大哥带我们回家,让我们做一个洒扫、煮饭的侍女,万没有其他的非分之想。” 陈无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忽然抬头问道:“这个条件确实不高,我也挺乐意帮的。可我担心把你们两个带回家,你们不会感恩,反而会想方设法的杀了我,你说这该怎么办?” 英气女子神色一紧,“大哥,你在说什么?奴家有些,听不明白。” 陈无忌忽然抬手,横刀带着一连串的火星落在了女子的脖子上,“最好不要跟我打马虎眼,命只有一条,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想清楚了再说。” 起初,他真的以为这两名女子是被劫掠而来的。 直到他刚刚走出树林的时候,看到这两名女子偷偷拿出匕首藏在了衣袖里,这才意识到他可能把事情想岔了。 两个被抢来的女子身上怎么可能会有匕首? 她们身上只有一件裙子,里面空落落的,可她们却能从里面拿出一把匕首来,只要那六名汉子不是瞎子,肯定会发现匕首。 她们能藏匕首的地方只有一个,裙子里面有口袋。 这东西她们也不可能塞到别的地方去。 不过在当时陈无忌只是有七八成的怀疑,还没有完全确定。 直到刚刚,这女子说他们是西山村人氏。 陈无忌的怀疑瞬间实锤。 被俘虏的女子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出身? 隐瞒就意味着……其他的目的。 “大哥,你别,我我我……我怕。”英气女子战战兢兢说道。 不得不说,她的神态反应很生动。 像极了一个无助又可怜的弱女子。 “你还有一次说话的机会,斟酌好一点,否则你这颗还算漂亮,但却放荡到让人恶心的脑袋会立马掉下来。”陈无忌冷漠说道。 他现在怀疑这女人才是这群人中领头的。 哪怕不是,她也肯定在这些人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大哥,我……”英气女子似乎还想挣扎一下,但终究是没敢赌,她纠结许久,话锋一转说道,“我想跟大哥谈个买卖。” “做买卖啊,这个我喜欢,说来听听。”陈无忌嘴角轻勾。 不谈别的,倒是先想跟她谈个买卖。 还真让人有些好奇。 第271章 野鸟山庄 “你们是附近的猎户吧?我可以给你三百两银子,请你帮我们做一件事,事后还会额外再给你二百两银子。对了,我叫纪清欢,你可以随便叫我什么,都行。”纪清欢表现的很淡定,甚至还用余光上下打量了陈无忌一圈。 陈无忌有些好笑,“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我们并不是普通的猎户,你还跟我谈生意?” “正因为你们不是普通的猎户,我才要跟你谈这笔生意。你可以相信我,我们所能给你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并不仅仅是钱财。”纪清欢说道。 她很自信,有一种虽然做了阶下囚,但却掌握了主动的骄傲。 陈无忌故作好奇,“你还能给我什么?对了,你刚刚说的是你们。” “如果你愿意答应方才的生意,我可以说接下来的事。但如果你心有疑虑,我觉得我们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或者可以直接谈谈,我们两条命在你这儿能值多少银子。”纪清欢说道。 陈无忌拿了一条烤鱼,慢条斯理的吃了一口,淡漠说道:“可是你都没有告诉我你能给我什么,我如何能相信你们?况且我看你们两个的身上,好像没地儿藏几百两银子吧。” 一件上下都漏风的长裙,哪怕把所有的角落都塞满,也不可能装得下二三百两银子,这女人卖弄嘴皮子倒是一把好手。 先前陈无忌还只是猜测,如今已经差不多可以确定了。 这女人就是这伙人中领头的。 “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只要你点头,银子会随时送到你面前。”纪清欢看了陈无忌一眼,“我相信你是一个聪明且务实的人,我们很喜欢和你这样的打交道,大家合作共赢,也许这是你改变命运境况的机会。” “说点有用的。”陈无忌右手猛地用力,横刀在纪清欢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口子,鲜血顺着刀刃缓缓蔓延了开来。 纪清欢眉头蹙了蹙,忍着疼痛继续说道:“我们不但能给你银子,还能给你权势和地位,你以后可以成为南郡最有钱有势的几个人之一。” “你们是什么人?”陈无忌问道。 “我们跟你们一样,但只是比你们人多,也比你们有钱。”纪清欢说到这个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了一抹骄傲的色彩,眼神里都有了光。 陈骡子提着染血的横刀走了过来,看了一眼陈无忌。 陈无忌会意,“无双,看死她们两个,若敢妄动,砍了!” “是!” 陈无双抱拳领命,忽的从背后又抽出一把横刀来。 不过,他并没有把刀架在纪清欢她们二人的脖子上,只是在一旁站定。 陈无忌和陈骡子走到了湖边。 “无忌,他们不是羌人,来自河州。”陈骡子沉声说道。 陈无忌目光诧异,“杀错了?” “倒也没错。”陈骡子说道,“他们在这里是专程为了等羌人,要跟羌人合作,然后再趁机灭了羌人,攻占郁南。” “这一伙人来自一个叫做野鸟山庄的地方,那六个男的全是游荡在外面的散兵游勇,郁南本地人,他们一直待在郁南,并不知道野鸟山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只有那个女人,是真正来自野鸟山庄的人,边上那女子是她的侍女!几天前这个女人来到郁南,用一枚刻有特殊印记的十两银锭召唤了他们,深入神仙岭,在此等待羌人的到来。” 陈无忌搓了把脸颊,“世道乱了,野心勃勃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他们这迎羌人进南郡,然后再反杀羌人的战术我怎么感觉那么耳熟呢,有一种某个蠢货好像曾经用过的样子。九叔,这战术你觉得能行吗?” “不智之徒的痴心妄想罢了。”陈骡子冷哼,“若他们有能力对付羌人,又何必多此一举,只要打退羌人,他们也能轻易占据郁南。” “但有些蠢货就是信的很认真,甚至是狂热。”陈无忌想到了纪清欢方才说这些话时候的眼神。 “他们并没有把百姓的命当做是性命,这压根就是一群冷漠无情的垃圾。羌人还没有到来,我们的敌人看样子已经要多一个了。”陈无忌无奈轻笑了一声,这已经不是他愿不愿意的事情,而是根本躲不掉。 他要护着西方村,护着郁南,就不可避免的要跟他们对上。 野鸟山庄,倒不如叫个野狗山庄。 假设他们能够成功,可真到他们成功的时候,郁南还能剩下几成百姓? 羌人好劫掠。 在他们的眼里,钱粮和人口都是必抢的物资。 “还有没有其他的消息?”陈无忌问道。 陈骡子摇头,“没了,那小子知道的东西很有限,一直被野鸟山庄花钱养在郁南城中,替他们打探消息,以及偶尔准备一些东西。” 陈无忌点头,回到了火堆旁,“纪清欢,你还有一次机会。” “我们只是谈笔生意,保证生意可成就行了,壮士为何一直对我的身份那么感兴趣呢?这些东西该我们双方坦诚公开的时候,我们会说的。”纪清欢嘴角噙着自信的淡笑。 “我只能告诉你,我们很强大,跟我们合作,你绝对不会吃亏。但是,你招惹了我们一定不会是一件好事,不过,今天的事是个误会,我会跟我的上官们说清楚的。” 陈无忌反手就是一巴掌,“让你说人话,你跟我扯东扯西。” 清脆的声音落下,纪清欢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嘴角也沁出了血丝,可见陈无忌这一巴掌用力之猛,脸都差点给打掉了。 “撬开她的嘴!”陈无忌冷声下令,“找一把利点儿的刀,她说一句废话就割一块。” “是!” 陈骡子阴恻恻的走了过来,“二位,我们换个地儿聊,别打扰了我家头领吃鱼的兴致,怪影响胃口的。” 纪清欢被陈无忌这一巴掌直接打懵圈了。 这一招她屡试不爽,怎么就不管用了呢? 那可是几百两,他就一点都不动心?! 纪清欢不想走,但却由不得他,被陈无双几人强行押到了旁边的窝棚里,过了没一会儿,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就响了起来。 单身好多年,宁愿给朝廷交罚银,也不愿意娶妻的陈骡子,当真是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心。 第272章 他们就是野狗 陈无忌以为自己早已免疫了杀人这种事,他现在动手杀人都毫无心理压力和不适了,可看着陈骡子给纪清欢用刑,他还是没忍住浑身不适,胃里的东西一直蠢蠢欲动的想往外面涌。 他下意识的想扔掉手中的鱼,移开目光,不再去看。 深吸了一口气,陈无忌强迫自己死死盯住了纪清欢,并强行将鱼肉塞到了嘴里,缓缓咀嚼,然后用力的咽下去。 这个即将彻底混乱起来的世道,弱肉强食是不二的法则。 他可以心怀仁善,但一定要让自己的心硬起来。 一条鱼,在陈无忌咬紧牙关的咀嚼中,渐渐只剩下了鱼骨。 可纪清欢还是没有开口。 她比那个长得有些俊俏的黑小子硬气太多了。 这是一个狠角色。 而且看她提及野鸟山庄时的样子,还是一个狂热的信徒。 这种人最是难搞。 陈骡子也被这女人搞出了脾气,他下手越来越狠。 纪清欢疼的死去活来,在经历了数次昏迷之后,她终于舍得开口了,“我,我是野鸟山庄的人!” “你们这个野狗山庄在什么地方?”陈无忌远远问道。 “野鸟!”满脸血污的纪清欢怒声喊道。 “你可以折磨我,但请不要玷污我们的信仰,野鸟山庄是我们这一群野鸟的家,更是天下所有野鸟的巢穴。” 陈无忌不怒而威的目光冷静的盯着纪清欢,缓缓开口,“野,狗!” “一群为达目的枉顾百姓生死的东西,也配叫信仰?你不要玷污这两个字,好好说话,否则,我一寸一寸敲断你的骨头。” 这种人,远比羌人那样的入侵者更为可恶! 可偏偏他们还满嘴标榜着为国为民的仁义道德。 “野狗山庄在什么地方?有多少人?”陈无忌喝问道。 纪清欢愤怒的扭过头,拒绝回答陈无忌的问题。 直到陈骡子拿刀柄砸碎了她的一根脚趾,她这才声音颤抖着说道:“在,在河州郊外,是一座山庄,有庄客六百余人,我……我也是其中之一,我们……都是,都是流民、乞丐,以及被,被遗弃的孩童。” “你可以,污蔑我们的信仰,但我们庄主……绝不会做对不起百姓的事,你不要用妄加揣测的东西,来,来污蔑。” 到了这个地步,她还在为野鸟山庄的声誉而争辩。 这份忠心,比死士更甚。 陈无忌讥笑了一声,“妄加揣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行啊,那我问你你们把羌人引到郁南之后,打算怎么做?” “帮助羌人攻下郁南城,然后瓮中捉鳖杀死羌人。”纪清欢这一次说的倒是痛快,毫不犹豫就说了出来。 “带着外敌攻打我们自己的城池,这便是你们的信仰?”陈无忌高声喝问。 纪清欢立马瞪着血红的眼睛反驳道:“官府喝人血吃人骨,他们早就该被推翻了,这些年有多少百姓因为朝廷的苛捐杂税,官府的贪婪而死?” “可以,我就当暂时赞同你的话。”陈无忌点头。 “那么我问你,你们有多少人?羌人又有多少兵力?你们如何能那么自信的认为,你们就可以在郁南城中给羌人来个瓮中捉鳖?占据城池后,羌人难道会傻到不去控制城池吗?” 纪清欢的语气弱了几分,“我们自有办法。” “自有办法?我看是压根就没打算这么做吧?”陈无忌冷笑。 “你难道不知道羌人征战一地,劫掠一地吗?千里无人烟,遍地生白骨,这些事你这双狗眼睛有没有看到过?” “你凭什么认为凭借你们区区六百人就能阻拦住羌人的大军,让他们不去劫掠百姓,不去控制城池,还给你们这六百头蠢猪斩尽杀绝的机会?” “当带路党就不要跟我扯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这只会让你死的更惨。” 纪清欢的神色忽然有些呆滞,她沾染了血迹,肿的老高的嘴唇颤抖着,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半晌才挤出来一句话,“我们庄主不会欺骗我们的,他一定有办法,只是……只是没告诉我们。” “你们庄主叫什么?”陈无忌高声喝问。 和这样一个洗脑洗的都不知道是谁了的女人多说废话,完全就是在浪费自己的情绪和口水。 “我只知道他姓梁……”纪清欢说道。 “做什么的?” 纪清欢摇头。 “有何身份?” 纪清欢还是摇头。 陈骡子见状再度抡起了刀柄。 纪清欢身体狠狠一抖,急声喊道:“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庄主很神秘,他不住在庄子上,只有偶尔才会来一次。” “庄子上的事情都是我们选人管理的,每两年会选几名新的管事。只有做到管事的位置上,才会见到庄主,这些事也是管事传达庄主的命令,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 陈无忌问道:“那你告诉我你们刚刚在做什么?在这个火堆旁。” “那是我们求爱的方式。”纪清欢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陈无忌在问什么,“我们庄主说,我们每个人生来都是自由的,那些儒生为了帮助朝廷愚昧百姓才制定了那么多的礼,让我们老老实实的在那些框架里去生存,去做他们的狗。” “庄主说,人活在世间,就应该恣意洒脱,成婚这件事也更应该是最自由,最朴素的方式,就像我们先前所做的那样。” 陈无忌指了指旁边的另外一名女子,“如果你们如此崇尚自由,那你为什么会有侍女?” “这是我们在外的伪装,她其实是我很好很好的姐妹。”纪清欢说道。 陈无忌对另外一名女子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他们确实是一群不分善恶,不知廉耻的野狗。”那名女子神色厌恶,开始给陈无忌讲关于她的故事。 “我家耕读传家,我父亲自我很小时便教我读书识字以及做人的道理,后来我家人被贼人所杀,我被带进了野狗山庄。” “山庄里人很多,大人有,小孩也有,这些人不仅偷盗劫掠,他们每天出去挣银钱或者弄吃的,全靠偷盗劫掠和乞讨,野鸟山庄方圆近乎每日都有灭门的消息传来。” 第273章 野狗的图谋 不管这名女子是为了迎合陈无忌编了一个故事,还是说她真是这么想的,起码陈无忌看到了另外一个版本的野鸟山庄。 在这个视觉下,这个野鸟山庄分明就是一个贼窝。 那名女子还在继续说着,“虽然他们在外无所不用其极,可在庄子里面每个人却好像兄弟姐妹一般,他们真的很亲近。但那样的兄弟姐妹在我看来,只有恶心。” “那些男男女女,他们会把每日挣回来的钱会上交管事,然后一起分享食物,晚上随意组合一起睡觉,有时候一个房间里能睡几十对,完全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对了,不管是清晨的习武,还是吃饭,甚至于晚上做那些事情,他们都要感恩庄主的赐予,那姿态就像是在拜神。” 陈无忌嘴角轻抽。 他现在更愿意相信这女子是真的厌恶。 这个野鸟山庄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很熟。 “他们不会阻拦任何一个人的离开,但却需要缴纳一笔九十两的银钱,他们把这笔钱称为罪银。意思是离开的人辜负了庄主的恩赐,舍弃了成为一个为自由的人,愿意继续当狗,需要赎罪。”那名女子眼中藏着浓稠到化不开的仇恨看了一眼纪清欢。 “其实,我藏了一笔银子,我交得起那个罪银,但我怀疑我父母叔伯就是被他们杀的,我要找到杀人凶手,或者……杀了他们所有人。” “我已经偷偷摸摸在庄子里藏了十几份毒药了,可我担心毒不死所有人,一直迟迟没敢下手。还有,最可恨的是,他们连八九岁的孩子都不放过,教他们杀人,甚至还说,杀了他们是在帮他们打破桎梏,重获解脱。” “够了!!”纪清欢忽然嘶吼了一声。 “你怎么可以这么想?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们做的事哪一件是错的?我们杀的人都是该杀的,都是十恶不赦的。我们一起睡觉,随意做那些事情,正因为我们自由,古时候的人们就是那样的。” 那名女子讥笑一声,“古时候的人们可不是那样的,下辈子多读点书,你或许考不了状元,但起码不会被人忽悠成一只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傻狗。” 说罢,女子很肆意的大笑了起来。 笑的癫狂,笑的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我的家耕读传家,更是积善之家,十里八乡无不称赞,可在你口中却成了十恶不赦之人,呵呵……呵呵……一群该死的野狗!” “那也不一定是我们杀的,你没有证据!”纪清欢不甘心的喊道。 “够了!”陈无忌打断了她们的话,“野狗山庄有多少可战之士?” 那名身材娇小的女子用力抹了一把眼泪,说道:“那些野狗不分男女都敢杀人,甚至庄子上的孩童都能毫不犹豫的拿刀捅人,但真上了战场,全是乌合之众。” 陈无忌心里有数了。 但他怀疑这个建了野狗山庄的人,背后应该还另有手段。 能弄出这么一套操弄人心的手段,他应该不至于傻到凭借这六百号人就去做占据郁南的美梦。 “九叔,送她上路,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陈无忌说道。 “是!” 陈骡子毫不犹豫一刀挥了出去。 纪清欢连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来得及喊出来就身首异处。 那名身材娇小的女子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闭上眼睛,扬起了脖颈。 只是她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刀子落在身上的疼痛。 她满眼紧张的抬起头,却发现那些身姿挺拔、凶神恶煞的大汉正在收拾周围的武器,她声音打着颤儿问道:“你们……不杀我吗?” “那么想死?”陈无忌又拿了一条烤鱼在吃。 女子连忙摇头,弱弱说道:“其实我不怕死,我只是……想给我的家人报仇,他们没有十恶不赦,也没有犯任何罪。” 陈无忌淡淡嗯了一声,“记着你刚刚说过的话,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但,最好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女子抿着唇用力点头。 “叫什么名字?”陈无忌问道。 “殷书。” “那些弓哪来的?” 殷书摇头,“这个我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庄主派人送来的,还有弩和的刀。听说以前庄子上没有任何武器,是那些野狗从外面抢来的,然后才慢慢变多的。” 陈无忌神色微变,“还有弩?” “有,不过不是很多,好像也就拿来了几十把。”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弩是朝廷明令禁制的武器,一般能搞到弩的,不是本身就有官面上的身份,就是和官府的人过从甚密,利益牵扯极深。 野狗山庄这位庄主,恐怕不是个简单人。 “家主,周围都检查过了,没其他的东西,最堪用的也就是这几把弓和刀。”陈骡子走过来低声说道。 “撤吧。”陈无忌起身,拿着烤鱼边走边吃。 殷书有些茫然的看了看,连忙抬腿跟上。 纪清欢等人的尸体被就地掩埋,窝棚也拆除了,该烧的都烧了个干净。 这里有人住过的痕迹,基本上被处理了个差不多。 现在遗留下来很难恢复的那点痕迹,即便羌人的斥候发现,应该也不至于过分解读。 这深山里虽然鲜有人烟,但也不是完全无人踏足。 回去的时候,陈无忌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依旧和来的时候一样,沿途密切观察周围的痕迹。 并没有什么发现,一行人顺利回到了象鼻岭。 临时的营地已经收拾妥当了,占地面积虽然不是很大,但完全够用。 陈无忌作为家主也受到了特殊待遇,他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棚子。 将士们甚至还贴心的给陈无忌安了个简陋的门和窗户。 殷书看着眼前的场面呆愣了几息之后,乖巧中带着几分拘谨问道:“将军大哥,我……应该做些什么?” “随便你。” “啊?我……” 殷书被说的更茫然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这样的军营里,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想着想着,她低头看向了自己,思路忽然有些跑偏。 因为野鸟山庄的规矩,她早已无奈抛弃了自己的身体,或者说她早已没把自己当个人,她如今活着的只有仇恨。 但殷书不知道在军营里提这件事……好不好。 第274章 利用起来 殷书思索许久,终究还是没敢跟陈无忌提她那个荒唐的想法。 如果这位看起来很冷酷的小郎君治军严苛,她厚颜无耻的提出这么一个事,一定会被打死的。 虽然她的出发点,只是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以感谢不杀之恩。 她的身体现在是她最嫌弃的东西,也是最无所谓的东西。 她听说军旅之中,很多将军会携带军姬,以缓解行军的苦闷。 这才突发奇想。 但看看陈无忌的样子,似乎这位年轻的将军并没有这般想法。 或许是嫌弃她…… 殷书有些苦闷的在陈无忌的棚子外面晃荡来晃荡去。 直到她看到有将士捧了许多的野果回来,忽然眼前一亮,这是她能做的。 于是她连忙进去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陈无忌。 她很担心这位年轻而冷酷的将军会认为她想逃跑而拒绝,或者派人盯着她。 结果人家只是很随意的挥了挥手,就让她去。 这让殷书忽然对这位年轻的将军有些不放心。 她现在的身份应该还需要再确认一下的,怎么能这么放心就让她自由行动? 可这话她没敢说出口,只能怀揣着许多的小心思和疑惑离开。 只不过殷书并不知道的是,从她离开后一直有人在盯着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陈无忌对一个陌生之人的怀疑,可没有那么快就打消。 塬上支脉的人都那么老实了,可其实依旧在监视之中。 外松而内紧,放任他们,才能找到把柄。 临近傍晚的时候,陈无忌带着族兵里为数不多的十余位弓箭手出去了一趟,在附近的山里转悠了一圈,弄到了一些野味,给大家伙晚上加了个餐。 在打猎的过程中,他忽然突发奇想,好像打猎是个锻炼箭术的好机会。 他的箭术,就是在这样类似于实战的打猎中锻炼起来的。 活物比死物的难度更大,但提升也快。 有了这个想法,他第二天就给弓箭手们把训练安排上了。 各个岗哨都充分的撒了出去,人手很充足。 这些弓箭手完全可以抽出大半日的时间训练,然后在晚上替换其他人值哨。 因为这个训练,将士们的肉食肉眼可见的丰富了起来。 每日间大锅里都能炖好几种肉,吃的将士们个个喜笑颜开,居然都没人抱怨山上的条件艰苦。 陈无忌带着弓箭手在山上训练了三日,随后便让弓箭手们自己去练,他则在陈无双和陈邦的护卫下离开了山上的营地。 跟随他一同回去的,还有殷书。 对于这个女人,陈无忌只能暂时将她安置在秦斩红身边。 野鸟山庄要给羌人当带路党,他们必然不可避免的会有一战,殷书对野鸟山庄知根知底,还有大用。 陈无忌回村的时间比计划推迟了两天,等他回到村里的时候,徐增义已经到了。 刚进村,熊泡子就告诉陈无忌,那位神秘的谋主来了,正在村里当街溜子。 这大爷是前天到的。 明明他每日在棺材铺干的活都枯燥无比,每日重复着给人打棺材。 可到了西山村,他却一点也待不住。 一天到晚的在串门。 村里那些其他姓的人家,在这两日里近乎都被徐增义给逛遍了。 陈无忌听闻消息找到他的时候,这大爷正在袁有为家做客。 自从袁老二死了之后,袁有为一下子变得老实乖巧了起来。 前段时间,村里那群人闹着要跟陈无忌算账要赔偿的时候,袁家的几个长辈到场了,可袁有为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陈无忌大喇喇走进了袁有为家,喊着让袁有为的小儿子给他泡茶,自顾自进了主屋。 主屋那张已经传承了很多年,包浆有些严重的榻上,徐增义和袁有为正隔着榻己相对而坐,看起来好像聊得还挺开心,两个人的脸上都满是笑意。 袁有为看到陈无忌进门,立马紧张的站了起来,“无忌,你……你怎么来了?” “坐你的。”陈无忌摆手,随后冲徐增义抱拳一礼,“让先生久等了。” “算不上久等,我本来也没告诉你什么时候会来,你还有自己的事情,不可能整日间在村里等着我,不须如此客套。”徐增义笑说道,“这次从山上回来,可有碰到黄皮子?” “这次还真有,我拿到家里了。”陈无忌说道。 徐增义抚掌笑道:“善,等你的黄皮子等的我这头发都快掉完了,还好及时,那我们走吧。” 说到这里,他起身拍了拍袁有为的肩膀说道:“小袁啊,方才我所言之事,你好好考虑一二,我们这些人,现在说的直白点算是在一口锅里吃饭。” 袁有为连连应是,把自己的姿态放的极低。 陈无忌虽然有些好奇徐增义在做什么,但没有立即开口,直到出了袁有为家,他这才问道:“听说先生这几日一直在村里做客,可是有什么事?” “你怎么看村里其他姓的人?”徐增义却问道。 “若相安无事,并且他们愿意在必要的时候听我的吩咐,以前怎么样,往后还是可以怎么样。但若他们给我找事,我不介意把西山村变成陈家堡。”陈无忌说道。 这件事,陈无忌考虑过好几次了。 他曾经想过把村里人也拉上一起干,但仔细想了想,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村里这些人,穷生奸计,非常善于搞事。 族兵人心未附,正处于比较散乱的状态,把这些老鼠屎掺进去,恐怕三天两头要出事。 他现在的态度就是看村里人的态度。 只要稍微有些脑子的,看到陈家广聚兵马,又修筑坞堡,肯定多多少少能看出来一些东西。 愿意相信陈氏的,会自己找过来,不愿意相信,或者无所谓的,也就由着他们去。 但如果还头硬的要找事,陈无忌只能客客气气的送他们上西天,别无他法。 “你这般态度恐怕不行。”徐增义摇头,“这些人,该利用起来才是。” “这些人在我的眼中就是老鼠屎,见利忘义者不在少数,我怕因为他们会坏了我这一锅好羹。”陈无忌说道,“我时间有限,不想和他们继续做那拉拉扯扯的游戏。” 第275章 谋士的夸赞 徐增义笑呵呵说道:“陈旅帅已拥兵千人,为何会忌惮几十名青壮?” “不算是忌惮,只是嫌弃麻烦。”陈无忌解释了一句。 曾经袁家势力那么大的时候,他都没怕,该挥刀子照样挥刀子。 更何况是现在。 陈无忌说道:“徐先生,不如我打个比方,我把他们编入军伍,如果他们闹事,我肯定要惩处,甚至于杀了他们。他们的家人、族人必然会堵在营地外,哭哭啼啼的讨要公道。” “我现在有人有刀枪,我完全可以把他们全砍了,但这对军心不利。陈氏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那些支脉的人依旧各怀鬼胎。” “几十名青壮确实没什么可怕的,可我不能因为这些不安稳的家伙,让我接下来的练兵诸事产生没必要的波澜。” 徐增义没有反驳,只是微微颔首,边走边淡淡说道:“陈旅帅是不是并没有告诉他们,羌人即将进犯,且走的还是南山?” “不曾。” 陈无忌点头。 “这些事该当告诉他们,往后可由着他们去选择,是跑是留,皆随君便。那些留下来的人,想必应当愿意遵循陈旅帅的命令。”徐增义说道。 “同在一处坞堡中,有人征战,有人旁观,这可不太好。陈旅帅是为了避免更多的麻烦,可旅帅是否忘了,陈氏族人也是有妻儿老小的,他们是否愿意忍受这些和他们一般无二的人在战争来临时闭守家门?” 陈无忌心神猛地一震,忙俯身抱拳,“无忌受教了!” 这一点,确实是被他给忽略了。 天下诸事,不患寡而患不均。 他是为了稳固军心,加快练兵的效率,而不愿意在这些人的身上浪费时间,可族兵们却不知道他是如何打算的。 他们只会看到,在战事来临时,他们拼杀在前线,可村中其他姓的人安安稳稳的藏在门户之中,等着他们拼杀出来的结果。 徐增义笑着点了点头,“陈旅帅是个成大事的人。” “先生就不要调侃我了,我只是赶鸭子上架,被迫全力施为罢了。”陈无忌坦然说道,反正到现在这一步,他并没有看到自己能成多大的事。 陈无忌从不缺乏闯一番大事业的志气和野望,曾经也想过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在这片世界的历史上,给自己留个轰轰烈烈的传记。 但,现实中的任何一件事都是充满了磨砺和荆棘的,大事也不是想一想就能轻易办到的,他不算是白手起家,可长路依旧坎坷而漫长。 徐增义笑了笑,没有多说。 陈无忌收回心思,对左右吩咐道:“陈邦,让村里人集合,把羌人在最近几日即将来犯的消息告诉他们,信与不信随他们。但明日各家各户必须出一人参与训练,违者,驱逐出村。” “是!” 徐增义的分析很精细,也深谙人性。 在这一场战事中,西山村首当其冲,当真不能有一个闲人。 此时战事尚未爆发,村里其他人还和以前一样过日子,大家兴许无所谓,并不会注意到他们。 可一旦战事爆发,出现了死伤,那些站在一旁看着的人,势必会让无数人内心不平衡,以至于引发混乱,甚至营啸。 我们拼着性命保卫西山村,凭什么你们可以袖手旁观? 这一句话的道理很浅显,可陈无忌先前考虑的时候,当真没注意到。 陈无忌带着徐增义回了家,亲自动手给徐增义准备接风宴。 对于携手长谈,抵足而眠这种事,陈无忌是比较抗拒的。 他实在没办法和一个大男人做这种事。 取向太正常了,哪怕只是牵手,他都觉得难受。 但礼贤下士,亲自下厨他却是可以的。 作为西王曾经的谋主,徐增义的实力毋庸置疑。 西王的败不在于用兵上,他和朝廷的战争反而一直处于优势,他只是被朝廷的利益给打动了,主动选择了投诚。 徐增义这个人,陈无忌势在必得。 “陈旅帅这样的人物,当真世间难寻。”徐增义忽然抬头来了一句。 这话把正在备菜的陈无忌说的一愣。 你好好的喝着茶,怎么忽然间又给人搞上这一套了? “徐先生,可别这般捧我,我真当不起如此夸赞。”陈无忌苦笑说道。 捧的越高,他怕摔的越狠。 徐增义手肘撑在石桌上,手中举着一盏茶慢条斯理的喝着,“李四分茶的酒菜享誉郁南,如今俨然成为了郁南最富有名气的酒楼,我去排队吃了好几次,都因耐心耗尽而作罢。” “事后我才知晓,李四分茶卖的是陈旅帅的菜谱,还是陈旅帅亲自教出来的。那些酒菜我心心念念许久,今日总算是能吃上了。” “似陈旅帅这般出身名门望族,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到极致的人,世间定然不多。我起起伏伏一生,见过了无数人,可如陈旅帅这般的没一个,这话可不是我阿谀奉承,实在是从心之言。” 他也是因为这一点,以及对陈无忌的强烈好奇,才在思虑了数天,又和羊铁匠反复商讨了数次之后,这才动身来了西山村,决定助陈无忌一臂之力。 西王的请降,让他心灰意冷,曾发誓后半辈子只做一件事,搞死西王,然后把那个孙子的尸体装进他亲手打造的棺材里,便足矣。 改变一个早已根深蒂固的念头并不容易。 好在陈无忌足够有吸引力。 陈无忌懵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任何一件事上的突破,好像都能称之为极致…… 陈无忌一直觉得自己做的并不是很好,那是因为他曾看过更辽阔的天空,而在这个世界,他所有的创新突破,就是给原本的事物一个极致。 “我只是有空喜欢多琢磨一点而已。”陈无忌随口应付了一句,转而问道,“不知徐先生有没有听说过野鸟山庄?” “不知。”徐增义摇头,“这个山庄与你有怨?” 陈无忌将遇见纪清欢等人的事情说了说。 徐增义听完,还残留着些许病态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股浓烈的寒气,“陈旅帅,此为邪教,往后若有机会,当斩草除根!” 第276章 真,藏龙卧虎 野鸟山庄是邪教的事实,毋庸置疑。 他们的洗脑模式堪称粗糙,但却令人惊奇的管用。 看看纪清欢的反应,也就大概能猜到野鸟山庄其他的人是什么样子了。 中蛊已深。 只是如徐增义这般见多识广的人都不清楚野鸟山庄的底细,陈无忌只好把注意力放在了郁南城中。 “徐先生,还有一事。”陈无忌说道。 “随便说,你往日里可不是这般模样,缘何知道了我曾经那点无用的身份,反而变得客气了起来?我不喜欢如此,你权当我只是一个棺材铺的掌柜,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让敌人也能买得起我的棺材。”徐增义说道。 陈无忌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主随客便,也是一种礼貌嘛。 “郁南城中鱼龙混杂,而我接下来或许会接任郁南都尉之职,我想知道在郁南城中如先生这般的势力还有哪些?”陈无忌问道。 徐增义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忽然又盯上了晾晒在屋檐下的肉干,起身取了一根,就着茶吃着一边说道:“很多。” “在岭南六郡中,背靠神仙岭的郁南是个好地方,土地肥沃,水网密集,那些逃难的人都很中意这片土地。” “我简单与你说说比较主要的一些人吧,其实这些人你或多或少应当都见过。钱庄背后的东家、李四分茶、亨通商行、开山镖局、以贩卖皮毛为主的见山,以及曹婆婆肉饼,这些人是我所知道的,可轻而易举拿出千人的势力。” 陈无忌瞬间人麻了,“这么多?” 而且这里面确实有好几个他熟悉的。 他吃过曹婆婆肉饼,和见山目前是合作关系,李四分茶也承他恩惠,不过现在的关系有些僵,亨通商行是客户。 唯二没有任何交集的就是钱庄和开山镖局。 “都是能调动千人的大势力,他们怎么就都喜欢上了开铺子呢?”陈无忌对此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多少有点儿诡异。 徐增义用力的咀嚼着嚼劲十足的肉干,淡然说道:“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当一个人这么干的时候,其他人无所谓,可当第二个人也跟着这么干的时候,他们就要动脑子想一想了。” “如果有第三个人接着这么干,他们甚至连想都不会多想,就会行动起来,先把这个坑占起来再说。” “我们这些人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被流放到此地的,上有朝廷监视,下有豺狼虎豹相伴,既要隐秘自己的目的,又要时刻掌控力量,以求自保,乃至于东山再起。” “况且,开个铺子,让一部分人参与其中,其他的人则分散开来去做其他的事,这在朝廷看来,我们是不是老实了?” 陈无忌点头。 徐增义接着说道:“而除了这一点之外,开铺子还能挣银子,还能以合理的理由把人手散到外面去打探消息,跟志同道合之人互通有无,用我家的刀换一换你家箭或者甲胄。一间铺子,不只是铺子,它能提供很多方便。”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开铺子,你们陈氏不就是在开荒种地吗?只是把势力延伸到郁南城中,乃至于河州、南郡的人都会第一时间选择开个铺子,上交权贵,下结氓流,大家都方便。” 陈无忌懂了,脑子一下子就通畅了。 只是,也更惆怅了。 这么多势力,不好搞。 这些人身上都背负着很多的秘密和故事,行事可比张家那种顾及面子和身份的世家难缠多了,他们可不会给自己设定什么标准,底线到底能有多低,完全在于他们能想到多低。 “以徐先生之见,若羌人攻城,这些势力有多少人愿意出手,又有哪些人会背后捅刀子?”陈无忌问出了自己最为关心的一件事。 徐增义摇头,“这事不好说,不过我正打算与你说这个事,明日我随你上山一趟,随后我会挨个拜访他们,先探探他们的意思。” “郁南城中的水太深了,仅凭你手中这些力量,根本撼不动他们,最好的结果自然是相安无事,可有些人不会让我们如愿,我们还是需要盟友。” 陈无忌神色一喜,放下锅铲,拱手说道:“有劳先生。” “少来这套,你再跟我搞这一套,劳资吃过这餐饭就走。”徐增义不耐烦说道。 陈无忌无奈一笑,“你只要不生气我没有礼贤下士,我定然随意。” 自古有才之士好像都有一些怪脾气。 徐增义这种不喜客套,随性自然的习惯,算是最轻的。 陈无忌觉得失了礼数不太好,可如果徐增义执意要求,他也能从善如流,如往常那般姿态继续对待他。 “你跟我谈什么礼贤下士?没意思。”徐增义站了起来,踮起脚往锅里看了一眼,“你这菜到底什么时候能好?” “马上。” 陈无忌的马上是真的马上,很快第一盘招牌炒蝲蛄就出锅了。 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让西山村和陈无忌家都发生了许多的变动,但袁进士两兄弟还是有空就去山上抓蝲蛄、捞山蟹、布置陷阱。 这些不可多得的山珍,陈无忌家里现在一点也不缺,甚至还吃不赢。 “这东西怪模怪样,看着可不像个好吃的,反倒像是有毒的!”徐增义嘴上嘀咕着,抓起一只囫囵扔到了口中。 片刻后,他就改变了说法,“丑是丑了点,但确实好吃,鲜美!” 他用鲜美两个字,把自己那种强烈到好像爆炸了一般的感觉总结了。 口里的滋味完全打破了他对食物以往的认知,但早已习惯了不显露情绪的徐增义依旧惜字如金,扭头就找起了酒。 “无忌,酒呢?有没有?如此美味,若不能佐以美酒,简直暴殄天物。”他急吼吼喊道。 陈无忌唤了一声袁秀才,让他给徐增义搬了一坛酒水过来。 一口蝲蛄一口酒,徐增义吃了个眉飞色舞,高呼爽快。 “你有如此手艺,为何不自己开一家酒楼,反而贱卖菜谱,让李四那种贼东西占了便宜?”徐增义疑惑问道。 陈无忌说道:“原本确实有打算开一家酒楼,可如今哪里还能脱得开身?此事我也算是预谋许久,可到如今还连酒楼的选址都未曾敲定。” 第277章 公私分明 陈无忌的计划很多。 但正如老生常谈的,制定计划就是为了打破的。 这是它唯一存在的理由。 陈无忌曾经列在计划内的那些事情,也不是不做,而是缓做、慢做、有序的去做。 原本按照他的设想,这几日霍三娘她们应该已经去郁南城了,酒楼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但秦斩红来了。 “开酒楼也不耽误陈旅帅上阵砍人嘛,酒楼选址诸事我来安排,陈旅帅届时只管安排好人手便可。”徐增义忽然将此事包揽了下来,并愤愤不平的说道,“李四分茶的猖狂让我念头拥堵,须借陈旅帅之手出这一口恶气。” 陈无忌将刚刚炒好的鹿肉放在了桌子上,“徐先生跟李四分茶有仇?” “有,不过也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当年我低了一头,也算是过去了。只是今日忽然发觉有这样一个机会,心头又起了不甘。”徐增义挥舞着筷子,很平淡又含糊不清的说道。 他吃的有些口急,以至于吐字不是很清晰。 陈无忌了然,“徐先生居然能低了一头,让我着实有些诧异,不过这口气我肯定要帮徐先生出了。说起来,李四分茶的东家和掌柜做事过于狭隘,让我也有些不快。” “我为何不能低一头?我只是一个开棺材铺的,而他们是郁南最为庞大的世族李氏。这个庞大我说的是口数,和实力无关,若论实力,还是你们陈氏当先。”徐增义说道。 陈无忌平淡笑道:“徐先生在自谦之时,也可以帮我陈氏自谦一下。” “这是不争的事实。” 陈无忌:…… 他以前只是觉得这位有些生人勿近的冷漠,不太好相处,今日忽然发觉,这位说话也让人有些难以招架,绵里藏针。 “既然先生与李四分茶有嫌隙,何不趁着这次机会直接打垮他们?酒楼终归只是商业上的竞争,很难让李氏伤筋动骨。”陈无忌问道。 郁南城中那么多的势力,在面对羌人这个外敌,以及他这个他们肯定不会信任的新任都尉时,矛盾和混乱在所难免,肯定要用到合纵连横之术了。 有旧怨在前,李氏十之八九是不太可能选择合作的。 徐增义飞快的扒拉着酒菜,含糊说道:“现在不是时机,动了李氏,其他人会对我们失去信任,后面想做什么可就难了。” “我与李氏虽然有旧怨,但李氏在家国大事上,却从不含糊,我准备第一家就去他们家,他们应该会选择放下仇恨,帮助我们。只要李氏点头,其他人也会好说一些,我们的旧怨,仗打完了再接着打也无不可。” 陈无忌有些惊讶,“李氏把公私分得如此明白?” 他刚刚还在想李氏跟徐增义有旧怨,或许会趁机使绊子。 这想法是正常思维,常人一般都会这么想。 不同寻常的,反而是李氏。 把仇恨能轻轻拿起,又重重放下并不容易。 “他们确实分得挺明白。”徐增义豪饮了一大口酒,用力抹了把嘴。 “在家国大义面前,他们放下仇恨,和敌人合作已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个家族有些地方让人极为不爽,但在有些方面,当真无可挑剔。” “我们之间的旧怨,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往后开个酒楼,小打小闹的闹着便是,最好能让我每日都能溜达到李四分茶把他们嘲讽一顿,在死人身上找旧怨有何意义?” 陈无忌笑着点头,“先生的这点小执念,我自当倾尽全力达成。” 他没有好奇的去问徐增义和李氏到底是如何结的怨,不过听起来这仇怨应该不是很大。徐增义说的轻松洒脱,但一个曾经指挥千军万马厮杀的人又怎会是一个肯轻易低头服软的软弱之辈? 他低头,无非是那些事在一定范围之内可容忍。 “饱了,饱了,酣畅淋漓啊!”徐增义身体微微后仰,拍了拍肚皮。 陈无忌炒了三碟菜被他一个人造了个干干净净。 “先生这两日可有去营地?”陈无忌继续忙活着手上的事情,他准备给外面干活的族人们也加个餐,吃点好的。 “去了。”徐增义打了个哈欠说道,“你让天池关府兵练兵,让自己的族人统兵这件事很不错,天池关的府兵基础功很扎实,但战阵不行。让将士们先练出一个扎实的基本功,再上战场磨砺几年,可为一支精兵。” “我睡觉去了,你忙你的,明早出发时喊我。” 他拎起酒坛,拍打着肚皮晃晃悠悠出了院子。 “你上哪睡去?”陈无忌忙喊道。 “门口啊,我跟这俩小子挤挤。”徐增义头也不回的喊道。 很快,外面就响起了徐增义指挥袁进士两兄弟给他找铺盖,以及划定睡觉位置的声音。 陈无忌看向了急匆匆进门的袁进士,“徐先生这两日在什么地方睡的?” “宗祠门口那块大石条上。”袁进士说道。 “嗯?就没人给他安排一下?”陈无忌的脸色忽然有些不太好看。 这事,他在临走之前跟熊泡子交代过的。 陈无印这小王八蛋直接给无视了? “有,但徐先生一来就盯上了那块大石条,说什么就要睡那里,还说在那里能近距离的感受陈氏宗祠的香火气。”袁进士说道。 “无印大哥实在拿他没办法,就只好给他在那里铺了个被窝。” 陈无忌摇头,“知道了,你去吧。” “是。” 临近傍晚的时候,村里来了一支商队,熟门熟路的直奔陈无忌家。 衣着华贵的青年,骑在毛驴上,手中摇晃着一把蒲扇,口中哼着不知是什么地方的小调,优哉游哉的看着周围的风景,时不时低头张嘴接受跟在毛驴旁边侍女的素手投喂。 “韩掌柜,我怎么在这里好像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金戈肃杀之气?”青年忽然侧目,朝跟在身后的马车问道。 车帘掀起,露出了韩春深那张红润而富态的脸颊,“陈无忌前段时间做了旅帅,选的还是天池关的府兵,或许他已经将天池关那帮骄兵悍卒收服,并带到了西山村。只是……金戈肃杀之气,钱公子是如何闻到的?” 青年哈哈笑了起来,“韩掌柜,你老了啊,如此激烈的喝杀之声,你竟没有听到?” 第278章 你要不要粮食? 被消遣了一顿的韩春深佯做恼怒,斥责道:“我一把年纪了,哪有钱公子那么好的耳力?不过我现在倒是听到了。” “或许是我真上了年纪耳朵不好,但也有可能是我这马车质量上乘,让我不被外界纷乱所打扰。” 钱公子哈哈笑了起来,“我就喜欢和韩掌柜聊天,哪怕是放个屁也能放出几分读书人的韵味来,受教受教。” 韩春深老脸一黑,这话他是真有些恼怒了。 小兔崽子说话倒真像是放屁。 钱公子从驴背上站了起来,眺首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又悻悻坐了下来,“林木屋舍遮我眼,使我不能得见金戈铁马,遗憾呐。” 毛驴很乖巧,站的稳稳当当的,连眼神都带着几分坚毅。 韩春深撇嘴摇头,放下了车帘。 每日间都能看上的东西,这小子还在这里装模作样,给谁看呢! 他刚在车里坐稳,钱公子的声音又在外头响了起来,“韩掌柜,陈旅帅如今忙着治兵,我们岂不是要白跑一趟?” “你本就不为山货皮毛而来,何来白跑之说?公子啊,你可就别再消遣老朽了,我才是那个真正会白跑的人。”韩春深无奈起身,掀起车帘说道。 形势比人强,哪怕他一把老骨头,该应付还是得应付。 钱公子好像猛然才想起来一般,打了个哈哈说道:“好像也是啊,那我就放心了,哎,这山高路远,我是真的怕会白跑一趟。” 庞大的商队在陈无忌家门口停了下来。 钱公子又站在了毛驴上,扯着嗓子喊道:“陈旅帅可在家中,故人冒昧登门,还请出来见一见呐?我要跟你谈笔天一般大的生意。” 彼时,陈无忌正在跟帮忙建房子的族人们一同享用晚饭。 他在翻看兵书的时候,发现了几条很有用的小道,并顺利结合自己曾经看过的影视剧、,以及古典著作来了个举一反三。 同吃同住,关心将士们的身体、情绪等,从而真正走到他们中去。 这是治兵,培养忠心的一大关键。 从心出发换来的忠心,远比以金钱培养的更为可靠。 所以趁着吃饭的功夫,他把这些族兵的家底挨个扒了一遍,吃用如何,住的条件如何,家有几口人,如何看待家族等等。 “老爷,外面来了一支商队,人很多,车也很多,还带了很多的货物。”袁进士匆匆跑了过来,禀报道。 陈无忌恰好也听到了外面的喊声。 他招呼族兵们慢慢吃,饭食管够,随即便端着饭碗走了出来。 出门打眼一瞧,还真是熟人。 正是他去了好几次都没有见到真容的亨通商行少东家钱富贵,以及韩山货的掌柜韩春深。 “钱公子比当日更显华贵了。”陈无忌端着饭碗拱了拱手,又转身冲韩春深打了个招呼,“韩掌柜,多日未见,生意可好?” “好,托陈旅帅的福,我这生意现在好的不得了。”韩春深呵呵笑道。 钱富贵从毛驴上跳了下来,走过来,看了一眼陈无忌碗中的饭菜,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看来我等今晚是有口福了,陈旅帅应当不介意给我们操持一顿饭菜吧?” “求之不得,请!”陈无忌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请请请。”钱富贵却侧身让陈无忌先走。 一番谦让,韩春深被推到了前面。 因为施工,陈无忌外面的这个院子显得很杂乱,到处都是石块和泥土。 大锅就支在工地的不远处。 虽然传出来的香味很诱人,可这个环境还是会影响人的胃口。 “给我来高高的一碗,要冒尖儿,别看我不胖,但我饭量大。”钱富贵一个箭步已经窜到了大锅旁,对守着锅的袁进士两兄弟喊道。 袁进士有些懵,求救的眼神看向了陈无忌。 以他浅薄的见识,他认为这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应该不是会上这儿吃饭的人。 “钱公子,去里面,我亲自下厨款待二位!”陈无忌说道。 钱富贵轻啧一声,“这肉食美的让我肚子咕咕乱叫,陈旅帅还要下什么厨?我可等不及你给我开小灶,我就吃这个。” “我也觉着不错。”韩春深看了一眼钱富贵,立马附和。 陈无忌见状也不再劝,钱富贵执意要吃,他没有任何意见。 这饭菜确实不错,野菇炖鹿肉,不但鲜还大补。 就这一大锅菜,要是换到李四分茶,高低得卖个几十两银子。 也就是这地儿环境看着不太好,脏乱差了一些,拉低了食物的档次。 袁进士找了碗,给钱富贵和韩春深每人来了一大碗,都冒尖儿。 陈无忌适时说道:“二位,让外面的人进来也一起吃点儿吧。” “不用理会他们,我们带了食物,我们两个上门讨要吃喝已经很无礼了,怎好让陈旅帅把下人的饭食也给包了?”钱富贵说道。 “饭菜皆有盈余,无碍的。”陈无忌说道。 钱富贵深深嗅了嗅碗里的饭菜,先赞了一句真香,然后才说道:“那这样,我们大家伙先吃,吃完了若有得剩,我让他们连锅拿出去吃。” 毕竟那些人是钱富贵和韩春深的下人,陈无忌只是提个建议,怎么安排完全主随客便。 钱富贵提了提华丽的衣衫,然后如那些陈氏族人一般往地上一蹲,就开始扒拉自己碗里的饭菜,一边吃一边盛赞陈无忌的手艺。 韩春深一脸无语,但却只能跟着照做。 他上一回这么吃饭,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大概八九岁的年纪。 那时候他喜欢蹲在门口,边吃饭边看邻居家的侍女在河边洗头发。 侍女一晃…… 哦不,是这一晃,好像已经四十多年过去了。 他都快把那些侍女洗头时惊心动魄的规模给忘记了。 陈无忌很自然的也蹲在了一旁,在钱富贵他们来之前,他就这么蹲着。 “陈旅帅,要粮食吗?”钱富贵忽然抬头来了一句。 “要!”陈无忌只是停顿了数息,便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十万石,这是我的权力内能给陈旅帅最高的数目,但我不要银子,只想跟陈旅帅以物换物,不知可否?”钱富贵说道。 第279章 卖官鬻爵 “那要看钱兄想要什么东西了。”陈无忌说道。 在不知底细之前,钱富贵在他的眼中只是一位身家豪奢的富商之子。 但在跟徐增义聊过之后,这个事就要另当别论了。 亨通商行是郁南城中六家能拿出一千兵力的势力之一。 他此时张口就是十万石粮食的买卖,这一看就所图非小。 什么样的买卖才能值十万石粮食?陈无忌在身边能想到的东西并不多。 钱富贵抹了下嘴角,笑的人畜无害,“我想要果毅都尉之职。” 陈无忌心中暗道果然,“虽然我很眼馋钱兄手中的十万石粮食,但这笔买卖却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要不你换一个条件试试看?” “陈兄,你我好歹也是故交了,何必与我这般遮遮掩掩,不愿意给我你是可以直说的,买卖不成仁义在嘛!”钱富贵说道,“秦县令早已放出了风声,你即将接任郁南军府都尉之职,凡大小将校皆由你任命。” 陈无忌两眼一黑,这个姓秦的,又给他挖坑。 心是真黑啊! 这是生怕他拒绝,强行把他绑到了战车上。 陈无忌就挺纳闷秦风对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他自己都没有那么大的信心。 “我说,这事我并不知道你信吗?”陈无忌无奈说道。 “我信啊,但陈兄现在知道了,这买卖可做得?”钱富贵扒拉干净了碗底最后一点饭,又冲袁进士伸出了饭碗,“劳驾小哥再给我添一点,多肉多菇不要饭。” 袁进士快步上前,将饭碗拿了过去。 陈无忌稍加思索问道:“不知钱兄只要果毅都尉之职,还是要带人手?” “嗯……我应该会带点人手,毕竟是要上战场的嘛,不带点人手我这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容易死在战场上。”钱富贵说道。 “带多少?” 钱富贵看向了陈无忌,认真问道:“陈兄能让我带多少?” “我暂时只是问问。”陈无忌说道。 他确实只是问问,了解了解底细。 “最少应该得带个一百人吧,如果陈旅帅愿意让我供给粮草,我可能会多带点儿,比如七八百,或者一千人左右。”钱富贵说道。 陈无忌感受到了强烈的财大气粗,但同时又有些搞不清楚钱富贵这么做的目的,出人又出钱粮,这怎么看都像是来当冤大头的。 但,这些能在这鱼龙混杂之地混到如此身份的地头蛇,会是个傻子嘛? 显然不可能的。 陈无忌想到了两个可能,其一镀金,以便由黑转白,以军入朝廷。 其二,先弄一个合理合法的身份,然后据郁南以自治。 陈无忌想到此处,直接问道:“我想知道钱兄这么做的原因?” “罪臣之子,此生只能沦为商贾,我不甘心,一时起意,找陈兄走走后门。”钱富贵说的极为坦然,根本都没有多想就直接说了出来。 陈无忌问道:“钱兄可知我为何会被推到这个位置上?” “打仗嘛,我懂。”钱富贵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我们家里有几个老不死的早已推算过了,郁南城虽不高,但很坚固,羌人不善攻城又兼远道而来,万人以下的兵力绝对攻不破郁南城。” “可我并不打算守城。”陈无忌说道。 钱富贵张了张嘴,旋又笑道:“无碍无碍,这一点我们家那几个老不死的也推算过,陈氏兵法善攻亦善守,但陈氏名将俱喜攻而不喜守,都尉指哪我就打哪,区区小命不值一提。” 陈无忌静静看着钱富贵,“钱兄的说法,让我不是那么信服。我相信钱兄身在其位,会舍生忘死,可如今形势巨变,郁南的官不一定走得出郁南。” “舍生忘死对我这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而言,过了。”钱富贵嬉笑着从袁进士手中接过饭碗,待袁进士走开,这才继续说道,“但我会让我的兵舍生忘死,冲锋在前。” “陈兄不信我,我太能理解了,不信才合理,信了这买卖我反而不敢做了。这件事,我们家那几个老不死也推算过,他们认为大禹国运犹存,如今只是几只大老鼠在朝堂上搅风搅雨,搞得天下不宁。熬过这一关,大禹还能续命,甚至于走的更高都说不定。” 陈无忌:…… 他们家这几个老不死的挺厉害啊。 “为了一个不太稳妥的官身,值得?”陈无忌问道。 钱富贵挤眉弄眼笑道:“陈兄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这哪里只是一个不太稳妥的官身,这是家族改运的契机,是青史留名的壮举,亦是功成名就、封妻荫子的希望。” 一番话说完,钱富贵见陈无忌的脸色不但没有舒展,反而更显深沉,再度说道:“这样,我给陈兄彻底的透个底,我们钱家并没有当叛逆的想法,此举大为不智,不是生意人应该做的,铤而走险,太亏了。” “现在坊间到处都在流传着大禹国之不国,社稷将崩的传言,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社稷不会垮塌,至少在这二十年内不会垮塌。” “哦,这也是我们家几个老不死的推算的,他们的说法反正我信。他们认为,当今圣上连陈兄都敢起用,起码已有三分雄主之姿,如今只是手中少了些许权柄,朝政被奸佞所制而已。” 陈无忌眉梢轻挑,他好像发现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 如果不出意外,钱家大概是钻到秦风的套子里了。 他这个都尉,可没有皇帝的圣旨。 “钱兄的条件我可以答应,但我也有个条件!”陈无忌说道。 钱富贵立马喜笑颜开,“请说请说。” “你只能带一百人,且战时必须听从我的号令,一切以军令为先,违令者我不会客气,该斩则斩。”陈无忌掷地有声。 这是原则问题,他不能为了粮食而忽略战事。 “这是自然,陈兄该杀就杀,我不会心疼的。”钱富贵说罢又有些苦恼的念叨道,“不过,我得再加三十亲卫,陈兄,我当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得留点儿听我号令,好在战场上保护我的人。” 陈无忌点头应了下来。 一百三十人,除非真是如张八百麾下那八百人一般的无敌精锐,否则在战场起不到过于关键的作用。 这买卖,赚的。 只是…… 他这好像算是卖官鬻爵吧? 第280章 醋瓶好像翻了 钱富贵和韩春深简简单单吃了一顿便饭,就命人在陈无忌家外面的空地上搭了营帐。 他们准备的确实很充分,什么样的东西都带了,大有一种长期居住西山村的架势。 趁着他们安置的功夫,陈无忌走进了袁进士两兄弟的房间。 他虽然已经答应了钱富贵,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踏实,想跟徐增义商量商量。 不料这大爷睡的鼾声四起。 陈无忌在门口站了会儿,没有打扰,转身出了房间。 徐增义患的不知道是什么病,但一直看起来都是一副体力不济的样子,也许睡眠比较重。 这事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明日再说吧。 陈无忌抻着懒腰走进了院子,忽然一道寒光从旁闪起,如划破天际的虹光,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陈无忌被吓了一跳,连忙向后一退。 剑光紧随而来,露出了藏在一旁的秦斩红。 正要反抗的陈无忌,看到秦斩红,猛地放松下来,“这是怎么了?” 他差点以为有人抹黑杀到家里来了。 “怎么了?你不打算解释解释!”秦斩红面若寒霜,眼眸中杀气充盈。 陈无忌猛然想了起来,“因为殷书?” 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因为她了。 其实他原本就打算把殷书暂时安置在秦斩红身边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就被秦斩红先找上麻烦了。 “我不知道那女人叫什么名字,但,我知道可以怎么给她安排一个死法!”秦斩红怒气冲冲,杀意沸腾,“有个事情,我可以先给你说清楚。作为你的妾室,我不会阻拦你纳妾,但是,这不代表你可以将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女人带到家里来,三娘体贴不与你计较,但我可没那么好说话。” “误会,误会了!”陈无忌连忙说道。 “我跟那女人没有任何关系,带她回来,是有别的原因,你先把剑放下,我与你慢慢细说。” “你说,说不好,今日你我殉情!”秦斩红冷声说道。 当显露妩媚的时候,这个女人能媚到骨子里,让人顷刻间就迷失自我。 可当冷起来的时候,她就是一个没得任何感情的杀手。 只是那双眸子就威慑十足,冰冷的好像钻到人的骨头里去,把里面好的坏的,全部都搅个稀碎。 陈无忌往院子里面看了眼,“你过来点,这事要背着点人。” 红裙扬起,秦斩红脚步往前一滑,从后面抱住了陈无忌,如果忽略她横在陈无忌脖子上的寒剑,这一定是一个非常温暖旖旎的画面。 “说吧。”秦斩红咬着陈无忌的耳垂,吐气如兰,还伸了伸小舌头。 “我是真舍不得杀你,可你要是身陷迷瘴、自甘堕落,我也只能……我们一起死。没事,我陪着你,黄泉道上你不会过于寂寞的。不过,说不定到了黄泉道,我可能还想再杀你一次。” “也不知道鬼魂死了之后,还会不会变成其他的东西。” 陈无忌被吓得头皮都麻了。 这女人…… 有些癫狂啊。 “殷书是从野鸟山庄出来的,我要用她以后灭了野鸟山庄。”陈无忌迅速说道。 这事他应该早一点说清楚的,只是先见了徐增义,后又见了钱富贵,聊得事太重要,把这事忽略了。 秦斩红眉头轻蹙,“你怎么会在山里遇到野鸟山庄的人?” “你知道野鸟山庄?”陈无忌惊喜问了一句,随后把山里发生的事情简要说了说。 秦斩红点头,“我麾下有一部分察子在河州,野鸟山庄他们跟我汇报过。只是,南郡有更紧要的事情,此事就被我暂时搁置了,没有更多的人手去处理这个邪教。” “没想到他们竟然野心勃勃的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想借羌人之手,吞并河州。他们在郁南搞这种把戏,河州肯定还有后手,甚至于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得手了。” 陈无忌摇头,“野鸟山庄虽然是个邪教,但弄的很粗糙,应该不至于有那么大的能量,这么快就搞定河州。搞定郁南,他们都要借用羌人之手,更何况是河州,河州的兵力远胜郁南。” 河州是南郡最大的一个州,拥有十一县县之地,军府三座。 郁南军府摄三县之地,另外的两座军府全在河州。 秦斩红神色凝重,“这跟兵力有关系,但却没有那么大的关系,如果野鸟山庄背后之人本就身居高位,可以调动兵马呢?” “我这么想过,但总觉得不太现实,掌兵之人搞野鸟山庄这么一个东西,有些画蛇添足。他直接用兵,远比用这样一个东拼西凑的邪教更管用。”陈无忌说道。 秦斩红却说道:“但我麾下察子禀报,野鸟山庄背后主事之人,疑似身居高位。” 陈无忌的眉头皱了起来,“一个身居高位的人为什么要花费精力搞这么一个东西出来?要不你先把剑放下?” 秦斩红目中带着几分傲娇瞥了一眼陈无忌,“亲我一口,我就放!” 陈无忌:? 他小心避开剑锋,在秦斩红吹弹可破的脸蛋上亲了一下。 “嘴!”秦斩红哼唧了一声。 陈无忌失笑,又亲在了秦斩红那软糯红润的唇瓣上。 秦斩红这才喜笑颜开,“下回可以先说一说,我也不想拿剑这么对你,刚刚想到我要和你一起死,差点就让我伤心了。” 陈无忌:…… 这到底算是痴情还是癫狂? “这不是没来得及说嘛。”陈无忌无奈说道。 秦斩红轻哼了一声,转而问道:“可是你把这样一个女人带到家里,终究不是个事,你打算怎么办?这女人妖艳又无所顾忌,一说睡觉就全凭吩咐,难保你什么时候把持不住,把她拉进被窝里。” “不可能!”陈无忌立马斩钉截铁说道,“我有你们这几个大美人在,怎么可能会去惦记一朵随意给谁都能盛开的花?” “我打算让你先带着她,随便给她安排点事情,稳住此人,同时,盯紧她。野鸟山庄这群人似乎非常善于说谎,我对她说的那些东西暂时还保持怀疑,需要再观察观察。” 秦斩红点头,“让她留在我身边,倒也不错,但我能给她安排什么事?要不假装信任,给她一个察子身份,送到青楼去?” 第281章 阴差阳错 陈无忌很好奇殷书在这短暂的半日里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能让秦斩红产生想把她送到青楼去的念头? 这绝对不是秦斩红故意折磨之类的,她不是这样的人。 一定事出有因。 “为什么要把她送到青楼去?”陈无忌问道。 秦斩红轻哼了一声,“她自己承认的,幼薇那个死丫头看到你带回来了一个女人,就以为那是你新带回来的妾室,立马屁颠屁颠的给人家安排床褥,还问对方能不能接受你的一些小癖好。” “那姑娘彳亍了一会儿,就老老实实说她之前做了什么,还说如果你不嫌弃,她完全都可以,什么都能接受。要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知道她是一个不正经的女人?陪了不知道多少个男人,居然还想跟我称姐妹。” 陈无忌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虽然我现在对她的身份和说的话还有些怀疑,但如果她说的那些东西都是真的,她其实是个可怜人。” “殷书怀疑她的家人和族人都是被野鸟山庄的人杀的,她想要复仇,才一直潜伏在野鸟山庄,委曲求全去做那些事情。我们需要保持怀疑,但也可以暂时把她说的这些东西当做是真的。” 秦斩红轻咳了一声,不由有些尴尬,“她并没有跟我们说过这些事,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我要是把她送到青楼,确实好像有些过分啊。” “好吧,我再想想,这事你就不要再操心了,我会安排好的。” “你看着安排便是。”陈无忌点头,“如果她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其实这个女人或许真有做察子的潜力。一个为了复仇,忍辱负重到这个地步的女人,她的意志力绝对不是常人可以比拟的。” “而且,她的外表还非常有迷惑性,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一出,谁能想到她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又有什么别的目的?” 秦斩红点头,“你就因为这一点怀疑她的?” “原因很多,这算是其中之一。” 陈无忌对殷书的怀疑,要说原因,确实有。 但更多的是感觉和小心。 这样一个身份复杂的女人出现在身边,如果不弄清楚,他不踏实。 两人正说话间,东厢的门打了开来,沈幼薇带着殷书快步走了过来,“夫君,殷姑娘说她跟你没关系,你们是闹什么别扭了吗?” 陈无忌老脸一黑,“本来就没关系。” 这家伙什么脑回路! “可她之前说,做什么都可以的,也能接受你那些奇奇怪怪的小癖好。”沈幼薇直接就这么说了出来。 殷书瞬间脸红成了猴屁股,把头疯狂的往下低,似乎准备深埋进山峦里再也不要拔出来,期期艾艾,支支吾吾说道:“你……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是……我能接受,但我跟陈将军确实没关系。” 她语无伦次,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了。 沈幼薇太热情了,热情到她起初以为那是陈无忌的意思,然后就一不小心把心里话给说了。 直到刚刚,沈幼薇无意间说了原委,她才猛地反应过来。 是她误会了! 陈无忌黑着脸,用力捏住了沈幼薇细腻娇嫩的脸蛋,“不要再给我自作主张了,还有,我哪里有奇奇怪怪的癖好了?” “哎呀,疼疼疼……”沈幼薇娇呼一声,挣脱了陈无忌的手掌,“一起什么的,还有排排的那种跪……” 秦斩红脸色一红,一把捂住了沈幼薇的嘴,顺手又在翘臀上赏了一巴掌,“外面还有那么多人,怎么什么话都从嘴里往外蹦。” “唔……唔……”沈幼薇呜呜了两声,旋即放弃了挣扎,弱弱的看着秦斩红和陈无忌,连连点头。 陈无忌气极,也给赏了一巴掌,“再乱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沈幼薇可怜巴巴的呜呜了一声。 “你这段时间先在家里住下,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可以放心。”陈无忌对殷书吩咐道,“至于其他的事,等过段时间再说。” “……是。”殷书头都不敢抬一下,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秦斩红拿手指戳了一下沈幼薇的额头,“你不是给殷姑娘把被褥都准备好了嘛?你去安排!” “哦。” 沈幼薇弱弱应了一声,在秦斩红松开手掌之后,立马撒丫子跑路。 “我好像有一种养女儿的感觉。”秦斩红摇头轻叹了一句。 陈无忌失笑,“感觉很对。” 沈幼薇确实有这样的魔力。 她总是能在乖巧可爱和机灵古怪之间自由切换,让人又气又喜欢。 因为家里多了殷书这样一个外人,陈无忌惦记了好几天的大被同眠忽然就猝不及防的安排上了。 殷书住一间,陈无忌一家人住一间。 家里住房紧张的好处,此刻凸显的无比明显。 五个人一张炕,宽宽松松刚好合适,能够非常自由的施展各种搏击姿势,不会造成任何的阻碍和拥挤。 这件事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稍微有些费腰,且秦斩红无法融入,放不开,甚至在最激烈的时候都会走神。 她正常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过这个情况,往后多来几次,应该就会好转了。 翌日天蒙蒙亮,陈无忌扶着腰从炕上起来,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下了地,用拔凉的井水洗漱之后,就开始在院中练刀。 往后的日子,他恐怕很难再安安心心的做个猎户,也没有办法睡到自然醒,然后悠哉悠哉的干自己的事情。 习武,现在必须成为他每日的必修课。 他已经错过了练武的最佳年纪,只能用勤能补拙这样的笨办法把自身的实力想办法往上提一提。 这是保命的手段。 朝阳初升时,赤着膀子的陈无忌浑身折腾着热气停了下来。 恰在此时,房间的门打了开来,秦斩红脚步有些不自然的走了出来,“怎么不喊我给你喂招?” “看你睡得挺香的,不忍打扰。”陈无忌笑道。 秦斩红娇笑着翻了个白眼,“歇会儿,我陪你。” “你这身子……不碍事?昨晚也没多么夸张,怎么了这是?”陈无忌奇怪问道。 她一个人都能抗两三回,昨晚她们好几个呢,怎么还反倒给弄出后遗症了。 第282章 红颜 秦斩红脸色猛地一红,“你昨晚……好像走岔道了。” 陈无忌:? 这怎么可能?!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走到别的道路上去? 秦斩红面红耳赤的甩了甩手,“好了,不用理会这个,只是稍微有一点点难受罢了,不碍事,也许是我感觉错了。” 陈无忌一脸懵的盯着秦斩红修长的双腿看了看,“或许,是势姿的缘故,拉到筋了。走岔道,这个听着实在有些不太可能。” 这是他唯一想到的可能。 “好了好了,不用管了。”秦斩红着急忙慌的打断了陈无忌的话头,一脸的鬼鬼祟祟,生怕被其他人听到。 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秦斩红是要多疯就有多疯,可在有其他人的情况下,秦斩红简直比霍三娘还要腼腆。 陈无忌却有些不放心,“喂招就别喂了,改日再说,都这样了,你还惦记着给我喂什么招?要不我给你揉一揉,我略懂医术,或许会有效果。” “不用,真没事,也就是稍微有些别扭而已。”秦斩红说道。 “要是有事我肯定会跟你说的,我又不是那种受了委屈还要委曲求全,别别扭扭的人。” 陈无忌一想也是,这才放弃了继续劝说,顺势在秦斩红身边坐了下来,问道:“你在郁南城中这么久,有没有弄到一些郁南城中各势力的情报,譬如亨通商行。” 秦斩红摇头,“仅仅只是一个张家,就让我焦头烂额了,哪还有其他的人手和精力去调查别人?亨通商行怎么了?一家商号不至于有什么大事吧?” 陈无忌心说大事有没有不知道,但人家能随随便便拿出了一千兵力来。 如果论真正的实力,张家在人家面前大概都得老老实实当弟弟。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我把果毅都尉卖给了亨通商行的公子。”陈无忌说道。 秦斩红豁然扭头,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不是,你疯了?果毅都尉,怎么能随便卖给别人?你这是卖官鬻爵,是要被砍头的。” “可他开出了十万石粮食的价码,我实在无法拒绝,”陈无忌说道。 “郁南缺粮,粮草问题必然会成为接下来的头等难题,亨通商行愿意在这个时候仗义援手,这很难得,一切以打赢眼前的战事为前提嘛!” “对了,据我所知,亨通商行还能调集一千壮勇!” 秦斩红的五官扭在了一起,虽然依旧好看,但就是看着有些沉重,“一个商号,能轻易调集一千壮勇?这是商号还是叛军?” “谁知道呢,反正人家一直在老老实实的做生意。”陈无忌说道。 其实他们陈氏好像也差不多。 如果各支脉人心归附,莫说一千壮勇,两千都能拉得出来。 秦斩红拧着眉头,出神的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方才问我有没有郁南城中其他势力的情报,是不是如亨通商行这样的势力不止一家?” 陈无忌点头,“郁南城中鱼龙混杂,这样的势力不在少数。” “会对你接下来用兵造成阻碍?” “说不准,但这里多的是伪装成沉寂的野心家。” “我最近正在补充人手,暂时休养,此事我会派人去调查。”秦斩红当机立断,迅速做出决断。 陈无忌没有与她客气,只是调侃问道:“我这算不算是公器私用?” “不算,我留下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对抗羌人,此事我早已请示过陛下,陛下也应允了我。”秦斩红莞尔浅笑,“作为我的男人,我自己都给你用了,我手中这点力量偷偷给你用一下又如何?” 陈无忌被呛的咳嗽了两声,这话说的…… 漂亮! 他就喜欢这种粗俗又直接的。 秦斩红将胳膊搭在了陈无忌的肩膀上,往左右看了看,嘿笑一声,低声说道:“以后好好表现哦,你多用一用,我就多用一用,毕竟我们这是皇城司嘛,让皇城司长期协助军府,奴家也是会有麻烦的呢。” 陈无忌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我这难道还不够用心?” “嗯……也够,继续,保持,如果能更用心点自然更好。”秦斩红悄然红了脸颊,耳垂晶莹的像是一块粉红色的宝石。 陈无忌笑着应了下来,打趣调侃了两句,又将话题拉回到了正轨上,“言归正传,我这段时间会派人先跟城中那些势力接触一下,你的人手暂时尽量以搜集情报为主,不要打草惊蛇。那些人如果联合起来,对我们而言一定会是个大麻烦。” “好!” 秦斩红应了一声,顿了一下又说道:“你这官卖的很合算,我就不多说了,朝廷不会知晓的。当了人妻,我怎么说也要私心一点嘛。” “不过,还是要多加谨慎,以防他们有别的心思。这些地方豪族,我接触过不少,就没一个真正安分的主,在他们豢养部曲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目的就不是纯粹的。” “当然,我说的不是你,和你们。”她后知后觉的找补了一句。 陈无忌笑道:“那万一我也居心不纯呢?” “别问我这么深奥的问题,我哪懂这些啊,我只是一个会舞刀弄枪的女人而已。”秦斩红甩手,走到一旁的空地上抽出了长剑,“来,喂招。” 陈无忌目光深深,微笑着拿起了横刀。 她哪里是不知道啊。 只是这话不好说,也说的有些早了。 陈无忌和秦斩红对练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徐增义派袁秀才进来告诉陈无忌,他睡醒了,可以早点收拾动身,陈无忌这才洗了个澡,和徐增义一起吃了个早食。 饭后,陈无忌一行人便再度进了山。 路上陈无忌抽空把钱富贵的事情又给徐增义说了说,求证他的意见。 徐增义直言这是好事,随即给出了自己的理由,“钱家一直想重新回到世家行列,这些年没少在南郡官场上使力气,每年大把大把的银子往外砸。可钱氏的案子被先帝在遗诏中都提及了,哪个眼瞎的敢触这个霉头?” 陈无忌:…… “所以我是那个眼瞎的?!”他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283章 你有天命 消息闭塞的后果,陈无忌如今也算是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 这他娘的。 不过,他转念就释然了。 他们陈氏和钱家相比,貌似只高不低来着。 他这念头刚摆正,就听徐增义说道:“钱家当年做的事情,只是让先帝生气,可你们陈家,是从太祖皇帝开始一直到当今陛下都十分忌惮。” “生气和忌惮这两者放在一起,陈旅帅认为哪个更重一点?” 陈无忌打了个哈哈,“这么说来,倒是钱氏这一次压得注有些重,也有些偏了?” “也不算偏,在我看来,钱氏这一次总算是做了一次正确的选择。”徐增义停下了脚步,扶着旁边的树干休息。 只是爬了三分之一的山路,他就好像快要力竭了,气喘吁吁。 “等会让人背着你,先生这体格,不利爬山。”陈无忌说道。 徐增义摆手,“我还没到动不了的时候,可不习惯趴在别人的背上,歇会儿就好,慢慢来,也不着急在这一时半会。” “钱氏把注押在你的身上,这个决定非常明智,钱家看样子出了一个真正有本事的人。先帝遗诏中都提及了他们钱家,不管他们怎么折腾,当今陛下绝对不会重新起用他们,给他们东山再起的机会。” “但,如果陛下把你们陈家重新启用,那就一定会给这个面子,给钱氏一个机会。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你们陈氏拥兵自立,钱氏也能从中捞到不少的好处,他们不会亏的。” 陈无忌哂笑,“名望可真是个好东西。” 对于以后的事情,他始终谨小慎微,没有太多的底气。 可这些外人,个个都对陈氏不是一般的自信。 人的名树的影,陈无忌如今也算是为声名所累。 徐增义歇了会儿,在旁边折了根树枝作为登山杖继续赶路。 吼吼吼。 山林中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吼声。 “这什么动静?”徐增义低喝一声。 陈无双几人迅速持刀在手,警惕的戒备了起来。 “没事,别紧张,一位朋友。”陈无忌说道。 这死动静,除了那头大老虎不会是别人了。 果不其然,片刻后,一抹黄色的身影在山坡的上面显露了出来。 紧接着,又是噗通噗通几声闷响快速传来。 只见两个庞大的东西一路横冲直撞从山坡上滚了下来。 “我们过去。”陈无忌说道。 虎兄这是又来送人情世故了。 它这老是送,搞得陈无忌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家主,是老虎!”陈无双沉声说道。 陈无忌安抚道:“没事,我说的朋友就是老虎,这家伙有点儿成精了的意思。我救了它一次,它就老是给我送猎物,我们过去看看它又扔了什么东西下来。” “对了,你们帮我想想,给老虎送礼应该送些什么比较好?这大老虎老是给我送礼物,搞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们作为人,总不能在人情世故这方面被一头老虎给比了下去。” 徐增义等人:!!!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陈旅帅,世上真有这等老虎?”徐增义问道。 他只是惊讶了一瞬,就很快恢复了镇定。 陈无忌点头,“起初,我也被吓得不轻,现在倒是适应了,人家就这么活生生的在面前,不信也没办法。它在人情世故这方面,真是不服不行。” 徐增义遥望山头的位置,喟叹道:“世间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大老虎此刻还在那里,只是大半的身子都隐藏进了树丛中,只露出一颗大脑袋正在悄悄的望着陈无忌这边。 “陈旅帅,你跟这头老虎有过亲密的举止吗?如有,最亲密能亲密到什么地步?”徐增义目光微动,忽然问道。 “给它包扎,它拿脑袋拱我,跟我玩,就到这个地步。”陈无忌说道。 徐增义说道:“陈旅帅,你要不要试一下去骑它?” 陈无双等人瞬间瞳孔地震,脸上满是震惊。 他们还没有从陈无忌所说的东西中回过神来,徐增义就又来了一下重锤,这是人能想出来的主意吗? “徐先生,你这是想让我死吧?”陈无忌讶异问道。 他怎么能有这么荒唐的一个念头。 那是真的老虎,不是猫,也不是大狗。 徐增义却平静说道:“可以试一下嘛,万一可行,陈旅帅将天命在身。山君甘为坐骑,此事一旦传扬出去,天下英豪必将纷入旅帅毂中。” “届时,区区旅帅、都尉之职,何足挂齿?南郡鱼米之乡,富庶之地,背有神仙岭天险可靠,无惧自北而来的敌人,陈旅帅可安心侵吞南部山川,修养己身,而后据神仙岭天险,以待时机。” 陈无忌:…… 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这事,陈无忌在脑子里还真想过,毕竟陈氏的处境地位挺尴尬的。 但这是逼不得已的最后一步。 如果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陈无忌绝对不会主动走到这一步上去。 “徐先生想法虽好,但现实牵绊太多,此时不是时机。”陈无忌说道,“我如今还没有彻底摆正自己的身份,如何敢图谋这么大的事?” “一念之间罢了。” “虽是一念之间,可若行差踏错,便是阖族之危。”陈无忌说道。 “我现在以朝廷养自己,起码在眼下而言,是一个合理的选择。正如钱家在我身上压得这一把重注,其实我也需要一个合理且更高的身份,徐先生以为然否?” “然!” 徐增义眼神微微一亮,又迅速收敛,“陈旅帅想的很周全,是我一时冒进了,毕竟年纪大了,思虑没有以前那般谨慎了。” 陈无忌也没有点破他。 这是谨慎不谨慎的问题吗? 他就是在故意试探。 考虑到徐增义曾经的身份,陈无忌也不忌讳给他一个答案。 这或许是把徐增义彻底绑到他这架战车上的机会。 作为曾经西王的谋主,徐增义恨西王,对朝廷肯定也没多爱。 他的骨子里就带着反贼的标签。 “不过,陈旅帅还是应当试一试能不能骑这头大老虎,哪怕现在什么也不做,也可以为以后做准备嘛!”徐增义忽又说道。 陈无忌:…… “徐先生,我不想死,这好歹是头老虎。” 第284章 战术 徐增义笑的像是灵山脚下逢人就说你与我佛有缘的僧侣,慢悠悠说道:“此事也不是那么着急,陈旅帅可以慢慢和这头大老虎联络联络感情,经常带人间的美味进山寻它,一起晒晒太阳,在草地里打个滚,一起打个猎什么的。” “假以时日,大老虎或许就会困惑于陈旅帅为何奔跑起来那般迟缓,而让陈旅帅骑着它纵横四方了。” 陈无忌:…… 有些人的那张嘴,还真就是天生用来说话的。 “我可以试试。”陈无忌在迟疑了半晌之后,答应了。 徐增义给出的这个建议,平心而论还真不错。 好像确实值得一试。 这头大老虎都愿意把他当玩伴了,往后再处一处,说不准还真能忽悠成坐骑。 不过,这件事绝对不能急,得循序渐进,慢慢来。 常言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万一老虎也骑不得呢,得慢慢试探,看它的反应。 这事的风险太高,一步行差踏错,可能就变成老虎的腹中餐了。 “走吧,我们先去看看大老虎给我们又送了什么好东西。”陈无忌说着,挥舞横刀走进了密密匝匝的林子,率先给众人开路。 行不过百步,他们就在山坳中找到了滚落下来的东西。 一头熊和一只鹿。 “这头老虎好强的攻击力,居然连熊都能猎杀,而且还是一击致命!”徐增义惊讶说道。 陈无忌也不例外的有些讶异。 这还是大老虎第一次送熊。 大概是知道陈无忌喜欢,以往它送的基本上都是鹿和麂。 至于熊和虎到底谁强,即便是最经验老道的猎人大概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两者都是毫无疑问的山林霸者。 熊有力量的优势,速度相对迟缓。 老虎则相对全面,速度和力量兼顾,但它想要猎杀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击毙命更是难得。 看起来,这头大老虎这段时间打架的技艺好像精进了。 “谢了啊虎兄,改日我带人间的美味来看你!”陈无忌大声喊道。 作为一个更应该懂人情世故的人类,拿了东西道一声谢是必然的。 他之前一直苦恼该如何把人情世故给大老虎还一还,徐增义方才的提议确实不错。 人间的美食可以多拿上来一点挨个试嘛,老虎喜欢哪样往后就可以给它多拿那一样。 吼……吼吼吼…… 山头上传来了老虎低沉的吼声。 徐增义忍不住笑了一声,“我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但说真的,这位虎兄的吼声多少有些……出乎意料,让人耳目一新,很独特。” “家主,我怎么有一种它好像在说话的感觉?”陈邦低声说道。 “哎,你感觉或许还真没错,就跟猫一样,猫在不同的时候,叫声是不一样,虽然我们同样听不懂,但因为养的久了,猜也能猜到七八分。”徐增义说道。 “等陈旅帅跟虎兄混的熟一点,哪怕听不懂,也能从它的神态反应中猜出一些他的意思。” 陈无忌看老虎起身缓步没入了山林,对陈邦几人说道:“找一些木棍和藤条来,我们把这两头猎物带走,今日大家又有口福了,熊肉和鹿肉都好吃。” “是。” 陈邦几人分散了开来,从林中找了几大捆藤条,又砍伐了几根大腿一般粗的松树。 鹿的重量轻一些,两人足矣。 但这头熊足有四五百斤之重,两个人倒是能勉勉强强抬得起来,却无法抬着翻山越岭,众人只能又在上面加了两根横梁,四个人抬。 人手有限,陈无忌不得不亲自下场。 一顿忙活后,唯一的闲人恰好只剩下了徐增义。 人手要是再少一个,他们恐怕都奈何不得这头熊。 那头大老虎在送这些猎物的时候,简直就跟精密计算过的一般。 众人抬着这两个大猎物,一路走走停停,一直到午时才终于赶到了象鼻岭。 对于山民而言,翻山越岭是家常便饭,随便翻几座山不是什么难事,可抬着四五百斤的东西就得另当别论了,等走到地方的时候,几个人都累了个够呛,陈无忌腿都软了。 最后的一段路是潜藏在外围的岗哨发现了陈无忌几人的踪迹后,喊了附近的人过来抬上去的。 陈无忌没有急着上山,而是在歇了好一会儿,缓过那口气之后带着徐增义去了象鼻岭的另一侧,“徐先生,我意以此地为伏击之地,可否行得通?” “此地确实是一处险地,但我想请教陈旅帅一件事,如果你看到如此凶险之地,又恰巧道被阻,会做何想?”徐增义问道。 一道灵光瞬间贯穿了陈无忌的脑子,“有埋伏!” “如果善兵之人,定会这般认为。”徐增义点头。 “不懂的人或许会认为,阻断道路是为了迟缓他们的行军步伐,对方恐惧了之类。但战场是凶险的,我们对待任何一个人敌人都应当把他当做是聪明的、睿智的,善兵而好谋的。” 陈无忌:…… 其实…… 他可以不用这么被夸赞的。 他第一时间有这个想法,完全是出于小心。 但到底是不是善兵,恐怕不尽然。 徐增义一点就透,可在徐增义没有提醒之前,他都没想到这一点。 “陈旅帅麾下弓箭手有多少?”徐增义问道。 “不足百人,且不娴熟。” 徐增义点头,“那便需要用到地势了,我们往前走走。” 一边往前走,徐增义一边解释道:“这一条山道顺谷而来,两侧多悬崖绝壁,我军占据了绝对的地势之利。以水源便捷之地设伏,以箭矢、滚石攻击,左右多设旌旗,鼓噪而攻,可一举溃其军心。” “前堵后追,封其来路,待敌军心溃散,以精锐兵力穷寇穷追,或可一战而定胜负。” 陈无忌目露深思,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当谋主的,有没有真才实学说两句就能看的出来。 陈无忌想到了伏击,选择的地方也好,但他的战术缺乏系统性,没有把细枝末节补充进去,形成一个闭环,此刻经徐增义这么一解释,脑子里瞬间就有了整体的沙盘布局。 “徐先生,以水源便捷之地设伏,是为了等敌方安营?”陈无忌客气请教。 徐增义颔首,“羌人逐水草而居,大军出动,必携带大量牛羊,他们安营比我军更重视水源。” 第285章 你让我现在就决战?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 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陈无忌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现代人的身份而骄傲自满,相反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他始终保持着一颗谦谨、学习的态度,他知道自己不是全能的,也没有不学就通的本事。 在这个新的人生,他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哪怕徐增义所说的战术,他其实早已通了九成,可还是逮住机会询问细枝末节。 徐增义也说的极为详细,从羌人逐水草而居,到他们的牛羊就是后勤辎重,以及他们在安营扎寨的时候,营盘是如何设置的,牛羊在哪个位置,头领又居于何处。 “羌人,在我大禹的这些邻居之中,是最吃打而不吃记性的。”徐增义捏着下巴上轻飘飘的那点胡须,目光深邃的观察着周围的地势,一边慢悠悠的给陈无忌讲着羌人的历史。 “纵观史书,他们总是当一段时间的狗,等吃的稍微好一点,便开始骄横狂傲起来,呲着牙想吃了它的主人。历代中原王朝对待这个族群,一直用的是怀柔之术,这也导致这个芥藓之疾一直不能彻底的根除。朝廷有朝廷的打算,帝王之术不可揣度,但如此反反复复苦的却是百姓。” “我们汉人也可以放牧,也是可以逐水草而居的。当今百姓只要能活下去,他们其实并不介意用什么样的一种方式去活,说不定让他们去,他们还能找出如何在草原上种地的方法。” 这一点陈无忌完全相信。 汉人种地的本事那真是刻在骨子里的。 “游牧民族很难真正被灭绝。”陈无忌说道。 徐增义的想法他赞成,可要彻底去除这个芥藓之疾,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他所熟知的那个历史上,中原王朝和北方游牧民族的战争持续了两千多年。 在那片广袤的牧场上,犬戎、鬼方、匈奴、鲜卑、柔然、契丹、突厥你方唱罢我登场,每一个王朝总有一方主角,也总有无数的战争。 他们就好像那片水草丰美的草场,总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归咎原因,游牧民族的强烈机动性,或许是非常重要的一点。 徐增义却笑道:“只要我方足够强盛,会有这一天的,大地是有尽头的,他们不可能真正跑到天涯海角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待这些夷狄,我一直主张,毕其功于一役,斩尽杀绝,不留后患!” 看着他杀气腾腾的模样,陈无忌话到了舌头尖上又收了回来。 这个事情还很遥远,听听就行了。 归化是必须要做的,但如果他们冥顽不灵,陈无忌也不介意斩尽杀绝。 “先生,所谓前堵后追,是截断敌方的退路,然后趁势掩杀,一直堵到我们阻隔道路的地方?”陈无忌问道。 太过遥远的问题,暂时不必争论,眼下的问题倒是需要细化再细化。 徐增义面露喜色,“与陈旅帅说话当真痛快,都不需要我过多的废话!西王那个狗东西,馋言轻入于耳,邪言轻出于口,哪怕我把道理给他掰碎了揉开了摊的明明白白,他还是要怀疑我的谋略,怀疑我的居心。” “这等小人,他若不败,天下人人皆可成功。” 一向淡定无我的徐增义,渐渐的也不淡定了。 他神情激愤,面孔甚至多了些许涨红。 “西王失去先生,无异于刘备辞孔明,武则天失去李治!”陈无忌笑道,“但这却是我的幸运,得先生之助,我甚至真忍不住有了据南郡以观天下的野望。” 徐增义打了个哈哈,又有些疑惑的问道:“陈旅帅说的这是出自什么地方的典故?我怎从未听闻。” “我也是无意间听到的,不知典出何处!”陈无忌随口搪塞了一句。 历史有些微妙的重合之处,但大多是不同的。 陈无忌目前还没有发现这里面的规矩。 徐增义颔首,“世间书何其之多,还是我看的不够多。” 说罢,他指着前方那片桦树林,以无比笃定的口吻说道:“羌人大军必将屯驻此地,前方悬崖峭壁阻隔,后方山林平缓,进可攻,退可守。” 那里山上的溪流汇聚而下,形成了一片浅水湖泊,然后又弯弯绕绕绕进了桦树林,在地形上很像陈无忌昨日遇到纪清欢一行人的地方。 只是湖泊并没有那么大,肉眼就能看到湖底的情形。 “先生如此肯定?如果是追逐水源,我们方才路过的那片湖更大。” 徐增义淡笑摇头,“那座湖泊虽然更大,但两侧狭窄,没有后路。” “羌人大军远道而来,必就近择一地安营扎寨,以养精蓄锐。此地距离南山约有六、七十里,距离正好,地理位置更是上上之选。扎营此地,斥候一日便可折回,便于羌人发兵。” “他们要进攻南郡绝不可能一股脑的全部大军压上,是必要设一营寨的,做好长久打算的。既是长久,就不能不考虑退路,羌人虽猖狂骄横,但也不是无脑的莽夫,他们之中也是有智者运筹帷幄的。” 陈无忌又涨了一点小小的见识。 这件事,他一直想的比较模糊。他想到了羌人不可能一股脑将全部大军都压上来,但想法始终有些模糊,并没有确定羌人如何安营扎寨这件事。 “我们继续走!”徐增义说道。 一行人又往前走了约莫十里地左右的样子,徐增义忽然转了个方向,爬上了旁边的山峦,在周围看了一圈之后,对陈无忌说道:“陈旅帅,此地可藏兵五百,以截断羌人后路,待前方鼓噪盏茶功夫之后,便可掩杀而出。” “徐某先前所指羌人安营之地,可藏兵千人,多置旌旗,滚石。道路断之地,届时再藏兵五百,此战可胜。” 陈无忌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徐先生,你是让我用两千兵力直接和羌人决战?” “我不一直都是这个意思吗?”徐增义茫然反问。 陈无忌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先生,这是不是太着急了点?” “天时地利人和皆在陈旅帅之手,何惧?”徐增义问道。 陈无忌:…… 他惧! 他真的惧! 第286章 羌人的羊 如果能顺利坐到都尉的位置上,两千兵力陈无忌肯定可以拿得出来。 但最要紧的不是兵力,而是战斗力。 目前,陈氏主脉和天池关府兵的战斗力是最强的。 可这两者加起来的才不过堪堪四百人。 其余的兵力,那可真是比废有余,比上统统不足。 陈氏族兵现在也才操练的有几分模样,而郁南其他的府兵,军纪腐烂,武道废弛那可是声名在外的。 羌人不可能等到陈无忌把这些兵马都操练好了才来进攻。 战事的爆发说不准就在最近的几日。 让陈无忌拿着这样一支部队去硬磕羌人的数千乃至于上万大军,这不是闹呢嘛。 哪怕战术布置的再精妙,战斗力太废,好像也无济于事。 “陈旅帅不必焦躁。”徐增义呵呵淡笑道。 “此战有一关键,乃是敌方军心是否大乱,若敌军军心混乱,士卒四散奔逃,则可三路齐出,趁机掩杀。” “若敌军军心摇晃不定,并未出现混乱溃逃之象,滚石擂木打一打,放几支箭便可以撤退了。次日可自山道而出,佯攻,再次日,登山鼓噪,如此反复数次,敌军必派遣兵马衔尾袭杀,如此,就该要陈旅帅在山中布置的陷阱上阵了。” 陈无忌恍然大悟,原来还有后手。 “先生差点吓我一跳。”陈无忌苦笑说道。 “袭扰敌人,诱敌分兵,丛林作战,这我倒是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两千训练不足的兵士,即便先生的战术再如此精密,我都不敢直接拿出来去和羌人硬碰硬。” 徐增义揪着那稀稀拉拉的几根胡须,呵呵笑了起来,“徐某既已答应陈旅帅出山,又岂敢将旅帅置于那等险境之中?徐某还欲借旅帅之手一展人生抱负,宰了西王那个狗东西。” 就在这时,站在山石边上的陈无双忽然伏低了身子,沉声说道:“家主,山下有兵马来了,似乎是羌人!” “嗯?”陈无忌微惊,连忙走了过去,贴在山石边上往下面去。 果见下方狭窄的山道上,一队骑兵三马并行,拖着长长的队伍从前方山势拐弯的地方走了过来,人嘶马鸣,浩浩荡荡。 这支骑兵看不出任何行军打仗的肃杀,反而有一种出来游山玩水的感觉,时不时有骑士呼啸而出,张弓搭箭射天上的鸟儿。 队伍里还有不少的女人,被那些骑士或绑在马上,或抱在怀中,纵马驰骋之时同时还不甘寂寞的做着别的事情。 陈无忌悄然几人伏低身子,静静的观察着。 “徐先生,你的战术恐怕要砍一点了,羌人已经抵达,秦县令强行要给我安的都尉之职还没有落实下来,我拿不出两千兵力,只有千人!”陈无忌沉声说道,他刚刚就在担心这一点,没想到这么快就印证了。 徐增义不以为意说道:“无妨,战术本就是因地制宜,因时制宜。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下一刻战局会朝着哪个方向摇摆,料敌于先,划定战术,只是提纲擎领,删删减减,再做难免。” 陈无忌道了一声受教,内心确实也是真的受教了。 他在这一刻,感受到了谋士这两个字的分量,忽然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刘备当年在见到徐庶之后那么的激动,而在徐庶赴曹营时又那般的不舍了。 山谷中,羌人的骑兵还在不断的通过,已经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陈无忌粗略数了数,已经超过两千之数了。 “不太对,羌人似乎根本没有派出斥候,这些人也有些过分的松懈,他们这看着根本不像是来打仗的。”陈无忌低喃了一句。 “这帮人该不至于是因为瞧不起南郡的兵马,才会如此姿态吧?” “极有可能!”徐增义说道,“羌人的商队一直往返于南郡,南郡到底是什么样的根底,他们或许早已知道的清清楚楚。” 陈无忌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嗤笑,“若真是如此,这对于我们而言可是个好消息,他们越是猖狂,我们能利用的机会就越多。” 徐增义颔首,“战场之上,这样的敌人是最友爱的。” 陈无忌三人在山上藏了足有一个时辰,羌人的兵马才全部通过这片山谷。这支庞大的队伍,最前方是兵,其后是足有数万头的牛羊,以及大量的牛车,上面堆放了帐篷等辎重。 拉车的全部都是衣衫破烂,伤痕累累的汉人。 这些人和被骑士绑在马上的女人,应该都是被羌人沿途劫掠而来的。 队伍的最后方,是百十名拿着长鞭的骑士,他们主要是为了驱赶牛羊。 “六千左右的兵力,猖狂骄横。”陈无忌沉声说道。 徐增义起身,掸了掸衣衫上的尘土,“旅帅,我们沿山而下,正好确认一下他们会在何地安营扎寨。” “好。” 羌人的布置和徐增义猜测的没有出现任何差别。 他们还真的选择了那处后方有平缓丛林的湖泊旁安营扎寨。 整个营寨背靠湖泊,牛羊就地圈养在了湖泊旁边。 只是让陈无忌几人感到意外的是,这些羌人在营寨扎好之后,立马就四散了开来,他们拿着弓箭兴奋的冲入了后方的山林。 “他们这是……打猎去了?”陈无忌满脸惊讶。 六千多人的大军,一下子跑出去了四五千人。 那乌泱泱的场面,和营寨后面的羊圈,完全相得益彰。 这一刻,人比羊更像羊。 徐增义捏了捏眉心,“旅帅,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先生直言。”陈无忌说道,“先生让我随意,怎先生反倒还客气了起来?先生应该拿要求我的东西也要求自己,如此,我们才能相处愉快。” 徐增义却摇了摇头,“旅帅是主,而我为谋臣,上下当有别。” 陈无忌嘴角微翘,但又很好的控制住了。 徐增义这番话让他终于确认了之前的猜测,徐增义总算是下定决心要辅佐他了。 这个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陈无忌并不在意,其实问了也没什么意义。 重要的是——结果。 “我出身微末,先生愿意襄助,已是上上之幸。”陈无忌认真拱手一礼,“先生有什么事,不妨直说,我想先生在意的也不是我这区区旅帅。” 第287章 忽然紧迫的时间 陈无忌的一番话,让徐增义的神色也稍稍松快了一些,“倒也不是什么过于要紧的事,陈某只是想请旅帅,此役不要留下俘虏,当悉数坑杀。” 陈无忌先前还在想着去避免这个事情,此刻徐增义旧话重提,他没有办法再绕开,在这件事上,他们两个的意见必须达到统一。 “坑杀了这些羌人,不会影响我的良心和道德,完全做得。”陈无忌说道,耳朵听见的,和此刻眼睛所看到的东西,让他对羌人几乎没有抱有任何的仁慈,若能打得过,悉数坑杀又有何妨? 羌人对汉人只有残忍的屠戮和玩弄,他为何要对他们抱有善意? “只是……”陈无忌话锋一转,“我也想跟先生确认一件事,坑杀俘虏是否会影响到接下来的战事,令羌人宁死不降?” 徐增义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冷冽,“旅帅有此担忧,实属常理。但若是能打得过,羌人也不会丢了血勇,而选择投降。投降只在于打不过的时候,若他们担心我军杀俘,在拼死和逃跑之间,我想他们应该更愿意逃跑。” 陈无忌仔细想了想这番话,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 杀神白起好像早已经把答案告诉他了。 “先生的建议我接纳了,只要这一战能打赢,我不介意浪费一块地方把他们统统埋葬。”陈无忌说道。 徐增义笑着点头,扭头再度看向了下方连绵成了一大片的营帐,“在他们的部落里,他们也是父亲、儿子、丈夫,可到了大禹,他们完全丧失了所有的人性,视我大禹百姓若牲口,烹而食之都是常有的事。” “这样一个族群,若还给他们一个作为俘虏好好活着的机会,大禹那些死难百姓的冤魂一定会不高兴的。” 陈无忌目光沉穆,神色如刀。 徐增义所说的这些东西,他也看到了大半。 一行人沿着山岭,快步回了陈无忌在象鼻岭的简易营寨。 “传令陈朗,命其密切注视羌人的动向,约束部下,不要过于抵近观察,避免被羌人发现踪迹,违者,斩!”陈无忌回到那个简易窝棚的第一时间,就下了命令。 此地距离羌人安营扎寨之地虽远,但如果敌军将斥候散出来,还是有很大的可能会被发现。 斥候一旦对上,他再想要搞偷袭就很难了,羌人势必会有所准备。 哪怕那些羌人现在看起来,好像根本没把他当一回事。 可陈无忌不能失去了应该有的谨慎。 之后,陈无忌将陈邦留在了山上,命他约束这边山上的斥候,他则和徐增义迅速下了山,羌人的大军已经到来,他们必须加快步伐,让兵马到位。 回到村子里,陈无忌去了营地,徐增义则坐了一辆牛车去了郁南城。 他此番进城,不仅仅有他自己计划要做的事情,还要顺带帮陈无忌敲定都尉和粮草诸事,并在尽快安排到位。 羌人大军已经兵临神仙岭,可陈无忌这边除了村中这堪堪上千壮勇之外,其他的一切都还是一团散沙。 这段时间,陈无忌已经在很努力的去捋顺这些事了,但有些事却并不是他想快就能快得了的。 “老吴,操练的如何了?”陈无忌问道。 吴不用在看到陈无忌的第一时间就疾步走了过来。 他现在已完全接受了陈无忌这个顶头上司,言行举止颇多恭敬。 “不太好,勉勉强强。”吴不用实打实说道,“我说句旅帅可能不太爱听的话,旅帅这些族兵有好有坏,好的我看根本都不需要我带人操练,就能直接上战场,但不好的吧,像是一棵棵榆木疙瘩。” “这些人混杂在其他人之中,严重拉低了整体的战斗力。” 陈无忌颔首,“今晚我会安排人让大家饱餐一顿,将士们有需要做的事情,趁着今日还有些时间抓紧去做,明日清晨拔营进山。” “听到这个消息他们应该不至于跑路吧?”陈无忌忽然又问了一句。 吴不用抓了抓脑袋,“这我……或许还真有可能。” “那就让他们留下遗书!”陈无忌果断放弃了先前的计划。 本来就只有这么点人,如果因为要上战场的恐惧,齐刷刷全跑了,他还干个屁?眼下军心没有那么牢固,那就别去赌忠心了。 “是!” 吴不用浑身的气场猛然一变,沉声问道,“旅帅,可是羌人到了?” 陈无忌点头,“六千大军,携带牛羊数万,此战若胜,我们也算是富起来了。” 吴不用脸色微变,“六千……这支羌人还真是好大的手笔,走山中栈道,他们居然还敢携带这么多的辎重。” “好好准备吧,也让将士们有个心理准备。”陈无忌说道。 “喏!” 吴不用离开后,陈无忌又找来了熊泡子,把该准备的交代了一下。 熊泡子和陈不仕一直以来都是村里的混混头子,他们两个参与的战事没有数十也有十数了,只是他们以往只是几十人,如今变成了几百人,但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很多的事情根本不需要陈无忌提醒,他也心中有数。 敲定好明日出兵诸事,陈无忌又脚步匆匆回了家。 钱富贵等人的帐篷还在陈无忌家门口,不过此时还多了很多的牛车。 一名名仆从,正如勤劳的蚂蚁般搬运着粮食。 钱富贵说到做到,已经派人将粮食拉过来了一批。 钱富贵自己也换了装束,一身雪白的劲装,手持一柄长枪正在亲自监督卸粮食,他昨日骑着的老毛驴也换成了一匹身形矫健,高大的棕色宝马。 “钱富贵拜见旅帅!” 钱富贵看到陈无忌几人从小路上走来,立马翻身下马,高声喊道。 他这浮夸的样子,让陈无忌不禁两眼一黑,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 “我建议你把衣服换一换,马匹也送到家里去,我们这一战没有能用到战马的时候。白袍小将虽然很酷,但今番却没有用武之地。”陈无忌说道。 “用不了吗?这地方马也能跑的开的。”钱富贵疑惑问道。 陈无忌淡淡道:“战场在山里。” “啊?那……那好像确实用不到,好,我明日就换。”钱富贵有些遗憾,但却并没有过多发表自己的意见,坦然接受了陈无忌的安排。 第288章 赌一把大的 陈无忌本以为钱富贵在听到他把战场放在山里之后,会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甚至于提出质疑,却不想他居然什么都没问,很顺畅的就接受了。 这倒是让陈无忌有些刮目相看。 像他这种富家子,从前根本没有任何军旅的经验,一贯养成的思维,让他们相信自己的判断,质疑别人的决定乃是常态。 钱富贵在这一点上,已然比别人好了太多。 “还有一事。”陈无忌肃然说道,“你我先前的约定,恐怕要做一番更改了,我需要你们钱家的壮勇,但依旧要听从我的命令。” 钱富贵有些迟疑,“旅帅需要多少人?” “多多益善。” 钱富贵为难的看了一眼陈无忌,“旅帅,此事我恐怕需要跟家中商量一二。实不相瞒,我们家能以商贾身份积攒出这些人手并不容易,这些年耗费了无数的钱粮,若就这般将他们悉数送到旅帅麾下,家中长辈难免会心疼,会想的多一些。” “不过,我自己是同意的,旅帅既已答应我做佐贰官,我相信旅帅肯定不会亏待了我,只是这么多人手我做不了主。” 陈无忌点头,“这是应该的,你们耗费了大量钱粮养出来的人手,确实没有白送的道理。但,朝廷还没有崩塌,我也不可能让一支区区两千人的兵马令出二门。” “钱兄尽快遣人回家商议此事,你我明日便要动身进山,若你们家中应允,我要在五天之内见到人手。” 钱富贵神色一紧,“这么快?” “时不我待,明日钱都尉就要上战场了。”陈无忌说道。 钱富贵神色猛地一喜,忽然翻身上了马,“旅帅稍候,我去去就来。日落之前,我会带着粮食和兵马一起回来,哪怕是以死相逼,人手我要定了。既然是赌,那就做一场豪赌,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徒惹人不快。” 陈无忌:? 看着钱富贵策马而去,陈无忌忽然有些茫然。 他为什么这么兴奋? 这是打仗,可不是上青楼。 “无忌,要打仗了?”一道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陈无忌扭头,见霍三娘手中拎着一个装满了野菜的小篮子,正怯怯站在那里,双目之中满是担忧。 “去屋里说。”陈无忌拍了拍霍三娘的胳膊。 周围人来人往,有正在施工的族人,也有钱家的仆从,有些话不方便说。 霍三娘轻轻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钱富贵送来的粮食,悉数堆在了陈无忌家的院子里。 熊泡子将自己的宅子早已腾了出来,作为粮仓使用,钱富贵也没有问,就直接擅作主张给拉到陈无忌家中来了。 但这只是一点小事,并没有什么要紧,等后面的粮食送来了再拉到粮仓去也一样,顶多就是稍微占点地儿而已。 “确实要打仗了,羌人到来的速度比我预料中的快了许多。”陈无忌进门说道,“我身在陈氏家主一脉,这些事,是避免不了的。我们生活在南郡,哪怕我不是身在陈氏,兵灾也躲不掉。”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看看羌人做的事情,一旦战火蔓延开来,他们除非藏到深山老林里,否则根本不可能有安宁。 霍三娘眼中泛着晶莹的水花,抿唇轻轻点头,“这些事我都知道,我知道的,只是……”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神色幽幽,“只是这么多次了,我们几个没有一人显怀,我们还没能给你留下一个子嗣。” 陈无忌:…… “我会好好活着回来的,老是惦记着给我留子嗣干嘛?” 大禹人民这淳朴的思维,有时候陈无忌真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无奈。 霍三娘忽然抓住了陈无忌的手臂,“无忌,你现在有时间吗?” “现在?有。”陈无忌说道。 该交代的事情他都已经交代下去了,接下来就等明日拔军进山便是。 霍三娘挤进了陈无忌的怀中,“我们再试一次吧,就现在。我先前听村里的妇人们说及,那个事情完了之后要想更快的怀上,是需要躺一会儿的。只是我……我害羞,之前一直没敢做,今天我想试试。” “……好。”陈无忌无奈的答应了。 霍三娘一直对子嗣这件事比较执着,知道他即将上战场,心神不宁,想抓住机会那就抓吧,他确实也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 两人迅速滚进了被窝里。 一顿一加一等于伞的操作后,霍三娘面色潮红抱着双腿小心翼翼躺了下来,她的气息有些急促,额间香汗淋漓,“无忌,虽然这个时候不应该说丧气话,但你其实真应该重视子嗣这件事,哪怕……出现了万一,起码以后能有人给你报仇。” 陈无忌瞬间就头疼了。 他俯身轻轻亲了霍三娘了一下,“子嗣的事情确实要重视,但是,我会安安全全,全须全尾回来的,不要担心。” 霍三娘轻轻颔首,可是她怎能不担心呢? 那是战场,是要分生死的地方。 她当然不希望陈无忌出一点的事情,甚至连一个伤口都不要有。 但是在那种绝对的现实面前,她没有办法欺骗自己,继续心安理得的生活,享受眼下陈无忌所带来的平安顺遂的生活,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希望一切都是好的,可准备却要按坏的准备去做。 这是作为家里的大妇必须要担起的责任。 “夫君,你还有力气吗?”霍三娘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害羞,以及怎么也化不开的担忧轻声问道。 陈无忌一怔,“什么意思?” “还有幼薇、斩红和红豆。”霍三娘说道。 陈无忌:…… 他人麻了。 “你不会是想让我挨个都来一下吧?”陈无忌难以置信的问道。 霍三娘轻轻点头。 陈无忌一脸无语的看着霍三娘,“都要来?” “如果能来最好。”霍三娘浅笑说道。 陈无忌:…… 一脸纠结的迟疑了半晌之后,陈无忌妥协了,“行吧,我尽力而为,不过别一个个来了,一起吧,我做到哪一步算哪一步。” “我怕她们会害羞,放不开。”霍三娘解释道。 陈无忌淡笑,“没事,只要三娘你能放得开,她们会放得开的。” 第289章 聪明人 日落之前,钱富贵回来了。 浩浩荡荡的壮勇和各式各样的牛车,将陈无忌家门口那片地方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刚刚辛苦完不久的陈无忌得到袁进士的禀报,扶着腰从门口走了出来。 霍三娘对于子嗣之事有很深的执念,她那般恳求,陈无忌实在没有更多的理由拒绝,这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身体好像真的被掏空了。 最后若不是秦斩红提醒,精气耗费太过会影响战事霍三娘这才连忙停了下来,否则她还想趁热打铁再让陈无忌给她补一下,增加一下怀上子嗣的可能。 “旅帅,我无能!”钱富贵蔫头耷脑的走了过来。 他换了一身黑色的劲装,里面看起来似乎还配了甲,骏马也变回了那头老毛驴。 “为什么这么说?”陈无忌问道。 钱富贵愤然说道:“家里那几个老不死的全无胆魄,在那里推来推去,始终认为跟着旅帅,是我们钱家目前最好的选择,哪怕为此砸上大半的家产都是合算的。可我让他们把壮勇全部都召集起来,结果他们却还是犹豫了,最后只给了我一半人手。” “他们有所担忧也是应该的,不过我并不会拿你们的人去填道。”陈无忌淡笑说道。 钱家能拿出这么大的本钱下注,已经能算得上是胆气过人了。 为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希望,疯狂砸出这么多的资源,这并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他们有怀疑和担忧,完全在情理之中。 钱富贵不爽的轻哼了一声,“反正在我看来他们这就是又当又立,既然决定做了,那就完全信任,搞的不上不下的,不但惹人不快,想要办到的事情,也必然大打折扣。如此这般,还不如打一开始就别起这个念,也别做这件事。” 陈无忌笑了笑,“你是在点我?” “没有!”钱富贵立马摇头,“旅帅,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说几句心里话。” 陈无忌笑着点头。 不管是真的心里话,还是钱富贵有意在提醒他,钱家的这份恩情,他都会记在心中。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钱家豪掷出来的东西,对他的这一次战事已起到了无比关键的作用。 “旅帅,剩下的粮食这两三日会陆陆续续送过来。”钱富贵看了一眼陈无忌的脸色,谈及了正事。 陈无忌说道:“正好,你带人把粮食送到营地,那边会有人告诉你该把粮食送到哪里,可别往我院子里码了,我就这么大点地儿,若是堆上十万石的粮食,人就该没地儿去了。” 钱富贵有些不好意思的嘿笑了一声,“之前那批粮食送过来,我实在不知道该往哪里送,就让人暂时搬进去了,我这便让人重新搬出来。” “那些有余力就搬,无余力暂时放着也无碍。”陈无忌说道。 他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钱家壮勇,“这些人可有队率?” “有。”钱富贵说完,顿了一下又说道,“旅帅若是不喜,也可换了,这么多壮勇肯定需要几个管着的人,家里那几个老不死的便随意提点了几人,暂时约束人手。” 钱富贵这话,陈无忌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不必换了,我只是需要认一认人。”陈无忌说道。 这支壮勇是钱家花费了大量钱粮养出来的,人家不可能不扶植亲信,培养这支壮勇对钱家的忠心。 陈无忌要的是指挥这支壮勇的权力,但还没想着把这支壮勇变成他的人,事情都还没做呢就立马过河拆桥,这是给自己找麻烦。 说的难听点,甚至有取死之道。 这里面的度,是必须要把握的。 “钱勇!” 钱富贵喊了一声。 人群中一名汉子走了出来。 此人浓眉高鼻梁,眼神锐利,身材虽不壮实,但举止之间充满了力量感,打眼一看就是一个练家子。 “钱勇见过旅帅!” 钱勇抱拳见礼,声音沉闷而用力。 “好一个勇武的汉子。”陈无忌赞叹了一句,“我的要求想必你们少东家应该交代清楚了吧?” “交代清楚了。”钱勇扬头,高声说道,“少东家教诲我等,出了钱家,一言一行皆听从旅帅号令,旅帅让我们拉屎我们就不能屙尿,旅帅让我们吃饭我们就不能喝水。” 钱富贵顿时满脸黑线,“你个混账东西,我有这么说过吗?” “有!” 钱勇的回答斩钉截铁,铿锵有力,“少东家所说的每一个字卑职都没有忘记,少东家还说谁要是敢阳奉阴违,在背后多嘴多舌,你就骟了他!” 钱富贵一把捏住了眉心,“混账东西,真是气死我了!闭嘴闭嘴!” “是!” “旅帅,这厮说话就跟放屁一样,您别往心里去。”钱富贵无奈说道,“这小子最烂的就是这张嘴,不过勇武过人,他能抱起石碾子砸人,拴上铁链甚至还能舞动,打架还是挺凶的。” 钱勇咧嘴一笑。 陈无忌心中一惊,“天生神力?” “不是,禀旅帅,卑职这是练出来的。”钱勇高声回道。 “卑职小时候只能拿得起一百多斤的东西,后面渐渐增加,这才到了如此地步,算不得天生神力。” 陈无忌嘴角轻抽。 有些人的谦虚,听着是真气人。 “你说的小时候是多小的时候?”陈无忌问了一句。 “十岁左右。” 陈无忌看向了钱富贵,“他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 十岁只能拿得起一百多斤的东西,请问这是人话吗? 钱富贵也有些尴尬,“差不多……旅帅别理会他说话就是,太气人。” 陈无忌确实也不想理了。 再问下去容易道心破碎。 人家十岁就能拿得起一百多斤的时候,他十岁的时候在干嘛? “你先带人安置下来,我还有些事。”陈无忌吩咐道。 “喏!” 钱富贵抱拳领命。 他进入角色很快,曾经财大气粗的富家公子,如今已完全把自己当成了陈无忌麾下的都尉,一言一行都把自己放在下位者的位置。 对于之前的交情和生意上的那点关系,他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毫无疑问,这是个聪明人。 第290章 乡亲们的选择 陈无忌派人将村子里面的青壮,挨家挨户请到了营地。 朦胧的夜色下,几堆篝火将营地照耀的明暗交错,影影绰绰。 陈无忌坐在火堆旁边,身后站着陈力、陈无双等主脉青壮。 在方才,陈无忌将主脉的人也正式整编了一下。 以陈骡子、陈力为正副队率,率主脉二十八青壮暂充亲卫。 这是主脉所有的壮劳力,也是陈无忌往后的最大倚重。 “无忌,急匆匆喊我们过来做什么?”人群中有人高声问道。 军营中的气氛过于肃杀,让这些往日里没个正形的人,也不由得老实了起来。虽然站的散乱,但也老老实实的站着,起码有一个认真听话的姿态。 陈无忌环视了一眼诸人,开口说道:“诸位可知村里为何聚集了这么多兵士?” “你升官了,这事我们都听说了。”有人积极回答道。 “是,但不完全是。”陈无忌说道,“羌人要从南山而下,攻打我们南郡,我奉命阻敌,明日就上战场。” “我们这些人在西山村里已经一起生活了数十上百年,如今大难临头,我和我陈氏族人愿意身先士卒,拒敌于南山之上,诸位乡邻打算怎么办?” 人群顿时骚乱了起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如蜂鸣一般回荡了开来。 “怎么可能?羌人怎么会从南山上下来?” “陈无忌该不会是在骗我们吧?” “人家为什么要拿这种事来骗我们?你们也不看看周围,全是拿刀拿枪的,人家有这么多人,有什么必要拿这种事骗我们?” “他要打仗就去打呗,跟我们说这些干什么?我们都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能做什么?难不成他还要我们上战场?” “陈家人不也是老百姓,人家自己能上,为什么不能要求我们?肯定是让我们上战场,不然为什么要把我们召集起来。” “我不去,有本事他就杀了我,我要回家。” “我也不去,上战场那是要死人的。我看他就是闲得慌,不管谁当天子,他也不可能把老百姓都杀了,那些当官的还需要我们种地纳粮,羌人占了就占了呗,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就是,这皇帝都换了多少个了,我们不还是照样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我们需要统一一下说法,等会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能答应。他们陈家人要找死,让他们去,这个陈无忌当了点小官,现在是真把鸡毛当令箭了。” …… 陈无忌姿态淡然的往火堆里扔着柴火,等着他们商量结束。 双方的距离并不算远,这些人说的东西七七八八都进了陈无忌的耳朵。 他们有这反应,陈无忌一点也不算意外。 一起当了这么多年的邻居,这些人是什么尿性,陈无忌或多或少还是知道的,别人占了他家哪怕是一片鸡毛的利益,他们都要掰开了揉碎了,殚精竭虑的计算一番。 可若牵扯到大义,让他们付出点什么,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前番村中青壮共拒山贼,已经是这些年非常罕见的罕事了。 原因有很多,但大概无非是山贼真打到了家门口,而袁家和陈氏这两个村中大族都动了起来,他们为了自家安危不得不豁出胆子跟上。 这一次,陈无忌会给他们商量的时间,却绝不会给他们选择的余地。 徐增义说的很在理。 陈无忌不可能为了这些无关紧要之人,寒了自家族人的心。 哪怕他们哭爹喊娘,这一碗水,陈无忌必须要端平了。 不愿意也无所谓,强征。 若要反抗,陈无忌这儿现在有一千五百把刀,足够把他们杀几个来回。 “诸位考虑的如何了?”陈无忌拍了拍手上的木屑,高声问道。 袁家一位中年人站了出来,带着满脸愁苦之色说道:“无忌啊,你如今虽然是官,可也是我们村里的,我们大家伙是什么样子你也很清楚,让我们种地或许还行,可让我们去打仗,我们真没那个本事。” “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带人去打仗,我们每家每户凑点儿粮食给你做军资,让大家伙都吃饱了肚子,再上阵杀敌,你看如何?” 陈无忌看向了其他人,“你们都是这样想的?” “我不一样。”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走了过来,“我跟你们去打仗。” 陈无忌笑了笑。 这位就是村里很多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刘铁锤。 因为身形高大,力气也大,刘铁锤这些年在城里一直挣得不错,家里没有断过粮,隔三差五还有肉吃。 “陈历,带刘铁锤去领东西。”陈无忌吩咐了一声。 “是!” 袁家那名中年人看着昂首阔步走出去的刘铁锤,眼神厌恶的瞪了一眼,口中轻骂了一句,“不知死活的早死鬼,明天你娘就得给你收尸。” “我……我也去。”人群中忽然有一只胳膊高举了起来,紧接着两个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是袁有为和他的胞弟袁作伟。 “无忌,我们两个也……也去打仗。”袁有为说话有些哆嗦,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惧怕。 陈无忌有些意外,袁有为这家伙现在好像真有点儿转性了的意思。 陈无忌示意他们先在旁边站一站,然后对其他人问道:“还有人吗?” “我,我。” 一道身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这是一个长相憨厚,眼神不管看什么都好像没有焦距的年轻汉子。 他叫许观山。 这可是西山村的一大奇人。 说他傻,他又好像不傻,可说话总是疯疯癫癫的。 他父母亡故,虽然在村里有家,可在村里一年到头都住不了几回,经常到处游荡,一走就是一两个月。 起初的时候村里人以为他走出去肯定就死外边了,结果过一段时间,他溜溜达达的回来了,大多时候身上还带着粮食钱财。 后来大家也都习惯了他这个样子。 谁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干什么,那些粮食和银钱又是怎么来的,别人问他,许观山总是说山上拿的,哪座山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个接近真傻子的人,因为这诸多奇异,村里人不但没人喊他傻子,有时候还愿意主动帮一下,甚至有人出了事,还会去找他寻求化解的办法。 因为许观山这个名字是一个道士取得,而他说话做事,总好像带点儿痴痴傻傻的玄妙,村里人便认为他跟神灵有沾惹。 反倒是陈无忌和陈不仕这两个傻得一般的,被村里人一口一个傻子。 第291章 强征 许观山的自告奋勇,却给陈无忌出了个不小的难题。 他这觉悟比村中大部分人高了不知道多少,可陈无忌还真不敢把他放到军队中去。这家伙脑子一会儿灵光,一会儿不灵光,上阵真就是送死。 “许观山,你就不要去了,替我们守着村子吧。”陈无忌说道。 许观山眼睛狠狠一瞪,“不行,我要杀敌!” “胡虏来犯,我岂能苟且偷生?我师父说我已偷生许久,该到用命之时了。他这听不懂的鸟语,以前我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我现在知道了,我就是要杀敌。” “你还有师父?”陈无忌惊讶问道。 “有啊,我有好几个师父呢,有老的,有年轻的,还有个没我腿高的小师父,一天不是哇哇的哭,就是哇哇的让我给他刨草根,可难伺候了。”许观山拧着嘴角,口齿不是很清晰,但描绘的却又绘声绘色。 陈无忌忽然有了主意,“既然你有命中注定要做的事情,那就算你一个,以后跟在我身边吧。” 直接上阵杀敌这小子肯定不行,那就跟在他身边做个亲卫吧,往后再看情况安置。 许观山大喜,咧着嘴小跑着到了陈无忌身边,伸手就去夺陈无双手中的刀,“这刀喜欢我,你给我,你再去捡一把去。” 陈无双连连摇头,“我这把不行,等会儿我给你捡一把更好的。” “你在骗我。” “不骗你,真的!” …… 陈无忌没有理会身后这俩人的吵闹,对其他人再度问道:“还有没有人愿意自告奋勇上阵杀敌的?” 无人吭声。 剩下的人神色各异,但态度都挺清楚。 “无忌,我们这些人虽然干农活有一把子力气,可真不是上阵杀敌的料,你就放过我们,别在我们身上浪费力气了。”袁氏那位中年人腆着脸说道,“我们虽然不会打仗,但我们该出的力气也会出,我们等会儿商量商量,每家一定拿出二十斤粮食给你做军粮。” “二十斤的粮食啊,确实不算少了。”陈无忌嗤笑。 “但不好意思,我还真看不上你们施舍的这点粮食,既然没人自愿,那我就只好对不住各位了。” “陈无印!”陈无忌忽然高声喝道。 熊泡子从一侧的角落里走了出来,“卑职在!” 也不知道他自己什么感觉,但陈无忌还真有些不适应他这个样子。 “这些人我交给你了,你怎么做我不管,但要是出了事我找你的麻烦。”陈无忌吩咐道。 “若有人敢反抗,不要怜惜你手中的刀,该砍就砍。他们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别要了,他们不会打仗,以为我们其他人天生就会?” 熊泡子狞笑一声,左手猛地向前一挥。 陈氏族兵瞬间呼涌向前,将村中青壮严严实实的围了起来。 人群顿时混乱了起来,有人义愤填膺的高声喝骂着陈无忌,问候陈无忌的祖宗十八代,那些难听的话反正又不要钱,一股脑的疯狂往外蹦。 熊泡子掏了掏耳朵,“都给我闭嘴,再骂一句,劳资挖个坑把你们全都埋了!” 人群瞬间为之一静。 但这世上总免不了头铁的人。 在人群寂静的时候,一个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你们这就是仗势欺人,欺压良善,你们做这猪狗不如的事,凭什么不让我们说?劳资就要说,你们陈氏就该全部死绝!你们搞你们的野心,凭什么把我们都拉上?” “羌人来了自有朝廷的军队去应对,关我们屁事?又关你们屁事,用得着你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们拿你们的贱命不当回事,我们还想活着,有本事你就是杀,把我们全杀……” 他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脑袋就掉了下来。 陈氏的刀很快,吹毛断发,切面平整,快到连痛苦都只有一瞬。 “还有人有意见吗?”熊泡子狞笑问道。 当血光飚溅开来,村中这些青壮神色顿时老实了许多。 陈无忌没有再去看这些。 他其实对这些人的做法,有点儿小小的不解。 死人都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他们为什么就是不长记性? 难不成他们真的以为,面对一千五百部曲,他们这百十人真的可以做到法不责众?正常人的思维难道不应该是担心鸡犬不留吗?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晚上,陈无忌没有再回家,而是住在了营地中。 今晚要是回去,霍三娘她们肯定又免不了哭哭啼啼,他实在受不了这个,躲一躲吧。 正好他也要跟几名队率确定一下明日的战术,也算是个实打实的理由。 战事临近的焦虑,让营地中的氛围并不是很好。 陈无忌给熊泡子、吴不用几人开过会后,又挨个在将士们的营帐里逛了一圈,了解了一下他们的心事,又亲手把安家费发到了他们手中。 靠金钱激励起来的军心不会长久,陈无忌一直有心想要去杜绝这一点,可又必须让将士们见到实打实的好处。思来想去他决定把银子和军功贡献挂钩,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把赏和罚分得更明白点。 而今日这笔银子,只有这一次,是给他们家里人的。 军队初次作战,安家费,也安的是他们的军心。 这笔钱不仅仅是族兵和天池关的府兵有,钱家的壮勇和刘铁锤四人也有,陈无忌没有厚此薄彼,一碗水完全端平。 唯一没有的,只有村里那些青壮。 强征来的还想要银子,想都不要想。 次日,丑时。 天色还没有亮起来,营地中就已经有了动静。 将士们埋锅造饭,吃饱喝足后他们拆掉了营帐,将该拿的辎重悉数打包,随即一队一队打着火把离开了营地,迤逦上了南山。 一千七百人的军队排成了一条长长的火龙,从村中一路蔓延到了山中,然后再一点一点消失在了遮天蔽日的丛林中。 当天光彻底亮起来的时候,陈无忌率军已深入了神仙岭,抵达了古栈道的出口,随即大军向西一折,奔向了象鼻岭。 在距离象鼻岭十里左右的时候,陈无忌遇到了埋伏此地的斥候。 “羌人可有什么动静?”陈无忌唤来斥候问道。 “他们……”斥候的脸色跟便秘了一般。 第292章 乱其军心 “羌人昨日搞了狩猎大赛,羌人的首领厚赏了那些获得大型猎物的族人,包括财宝和女人。后面他们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我等没听清楚,不过看起来好像是在激励将士。”斥候说道。 陈无忌心说这事也没什么大惊小怪,这斥候为何这般脸色? 斥候接着说道:“完事后,他们又搞了一个狩猎大赛,不过是狩猎被他们劫掠而来的百姓,以杀戮取乐。他们把抓来的男丁近乎杀完了,女人则赏赐给了那些杀戮最多的将士。” “丧尽天良!”陈无忌沉着脸骂了一句,“还有什么别的消息?” 斥候摇头,“他们昨日一直饮酒作乐到了夜半时分,整个营帐到处都是女人的惨叫声,和那些牲口欢呼的声音,今早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 陈无忌拍了拍斥候的肩膀,“辛苦了,继续坚守此地。” “喏!” 陈无忌带着大军,沿着山的阴面继续前行,在抵达象鼻岭之后,陈无忌分出了两百将士由陈骡子率领,埋伏此地。 余者继续前行。 抵达羌人安营之地后,陈无忌率领大部人马停了下来。 吴不用则带着三百余天池关府兵继续前行,他们需要赶到陈无忌所定的伏兵之地,在那里埋伏起来。 两次分兵之后,陈无忌的身边就只剩下了二十七亲卫,以及钱家壮勇五百人和四百余族兵,满打满算一千兵力。 他并没有在山的背面直接安营,而是沿山而下,又往靠近南郡的方向走了约莫四里地,在另一座山的阴面找到了一处临近水源之地暂时安营。 距离羌人的大营太近,敌人如果派出斥候,很容易就会发现他们。 一旦敌人发现他们的踪迹,也就失去了偷袭的先机。 将士们迅速砍伐树木,在山林之中搭建起了简易的营寨,又在周围密布荆棘与陷阱,以防敌人摸过来。 虽然羌人找到这里,并发起进攻的可能性并不大,但陈无忌始终坚信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些东西布置了不会显得多多余。 营寨搭建起来之后,陈无忌并没有急着进攻,而是也带着将士进了林子,搞起了狩猎,这事让陈力等人极为疑惑。 陈力踟蹰许久,还是没忍住对陈无忌说道:“旅帅,羌人昨日彻夜饮酒,今日战斗力必然低下,此时乃是用兵良机。” “羌人昨日连番两次狩猎,应是为犒劳将士,稳定军心,待明日或许会分兵而动,此时出击应是最佳的时机。”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可我军兵力仅有千人。”陈无忌收起了弓箭。 “白日里哪怕有密林遮挡,可敌人还是能分辨得出一些我军的真实情况,有被看破的可能。我军此战并不是为了袭营,造成多少的杀敌数,而是为了扰乱敌军军心,让他们自乱阵脚。” “我想傍晚夜色朦胧之时,亦或者明日清晨才是最佳时机。这两个时间,视线模糊,我军多布旌旗,鼓噪而进,他们应该难以分辨我军到底有多少的兵力,较为有利。” 陈力听罢点了点头,“旅帅,这是徐先生所定之策?” 陈无忌点头,“十一叔觉得如何?” “敌军兵力远胜于我方,此计确实是稳妥之策。其实,若我军实力再稍微上一点,我就敢带着他们直接袭营,彻夜饮酒,此时若以一支奇兵杀进去,胜算至少有七成。”陈力遗憾说道。 “还是谨慎些来吧。”陈无忌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知道眼下是个很好的机会,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冒失不得。 “这些将士都没有上过战场,有些人甚至都没有杀过生,指望他们冲击敌人的营盘着实有些艰难了,稳着点,一步一步来。” 陈力点头,“家主思虑周全。” “你就别捧我了,我学了多少的东西,我心里也有数。”陈无忌笑着摇了摇头,“劳烦十一叔帮我砍一些树杈,要两人高,不需要太粗,但也不能太细。” 陈无忌往周围看了一眼,指着远处的一棵树说道:“像那棵树就可以,保留整个树干和上面两个树杈,我要做一个大号的弹弓。” “是!” 陈力应了一声,旋即不解问道:“家主弄弹弓做什么?” “我给羌人准备了一点惊喜,增加我们的胜算。”陈无忌神秘说道。 张老给他准备了很充足的惊天雷。 这种东西在这个时候不用,还留到什么时候去? 钱家下了重注把他们家改运的机会押在了陈无忌身上,陈无忌又何尝不是在赌?这一战对他们陈氏而言极为关键,只能胜不能败。 一旦战败,陈氏的名望将会瞬间跌落谷底。 祖宗搏下来的那些恩荫和余威,顶多能让陈无忌有两次失败的机会。 两次之后,恐怕无人再会相信陈氏。 他们一定会认为,陈氏被流放之后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陈氏了。 陈力没有再过问缘由,立刻带了几名族兵就去砍伐木头了。 下午,未时。 陈无忌亲自用早上打来的猎物,给将士们熬了一顿香味扑鼻的肉羹。 用过饭后,大军开拔。 将士们在山脚下捡了大量拳头大小的石块,每人一兜子拿衣服包了,跟着陈无忌爬上了那座不知名的山头。 山的阳面山脚下就是羌人安营之地。 羌人并没有紧靠着山脚安营,相距了差不多有几十米的距离。 看他们整体的营寨布局,他们明显也在尽量的远离山脚,但这条上古河道并不宽阔,前有山,后有湖,左右两侧的位置更窄,他们所能利用的空间很有限。 如果不是为了追逐水源,这地方绝对不是一个安营扎寨的良地。 这个距离,滚石擂木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拳头大小的石头却能扔出去。 将士们不需要用死力气,只要带上一些力量就能把石头砸进羌人的营寨里,拳头大小的石头,在这个高度下扔下去杀伤力其实比箭矢要更恐怖一些,只要砸中了,头破血流是必然的。 陈无忌选了一个地方,让将士们将三根巨大的弹弓深埋在了地上。 弹弓所用的材料是大量的牛筋掺杂牛皮弄成的绳子,弹性和后世的材料没法比,但在这里却完全够用了,足够将成捆的惊天雷送到敌军营寨中。 第293章 在小小的军营里玩炮仗 暮色垂临,远山如铁铸的兽脊,在血色残阳下渐次低伏。 死寂的、映照着橘色夕阳与林木的湖泊旁,羌人的营地里正升腾起大量的炊烟,他们正在乐呵呵的吃着晚饭,干涸的河道上到处弥漫着烤羊肉的香气。 他们很奢侈,吃的是烤全羊,外加从山里弄出来的野菜。 还有酒水。 几十人围坐一堆,吃吃喝喝,时不时还有人跳出来扭几下子,给众人搞一个助兴的舞蹈。 羌人的首领和长老们坐在营帐里,虽然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样子,但不时有女子出出进进,隐隐约约的还有鼓乐声传了出来。 “这帮狗东西倒是过的滋润,他们这哪像是出来打仗的,游山玩水还差不多。”钱富贵愤愤骂了一句,“小爷我在家里都不敢这么搞,这帮人行军打仗怎么敢这么折腾的?是不是有些过于放心了?” 陈无忌淡笑,“生气做什么,他们这样对我们不是更有利?” 钱富贵一怔,“哎,还真是。那要是这样,那我得夸他们几句了,这事办的漂亮,就应该这么搞,他们还是有些含蓄了,酒水应该管够啊,这怎么能几十个人一坛酒呢,这够谁喝的!” 桔黄色的太阳彻底落入了山丘,天地灰蒙蒙的笼罩了上来。 “传令,准备!”陈无忌忽然沉声喝道。 “喏!” 左右队率瞬间正色领命。 钱富贵这个都尉一把将装满了石头的筐拉到自己面前,满眼精光的拿起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今日小爷我要用这小小的石头扬名立万,嘿嘿!” 陈无忌拿出了他为此次战事准备的秘密武器——惊天雷。 五个竹筒一捆,这一口箱子里面放了足足四十捆。 陈无忌将惊天雷交给了陈无忧,严肃叮嘱道:“等会儿点燃引线之后,让将士们迅速弹出去,不要有片刻的犹豫。如果不小心掉了,不要惊慌,更不要有丝毫犹豫,以最快的速度立马扔出去。” “是!” 陈无双将惊天雷搬了过去,夹在了弹弓上,把陈无忌刚刚说的话,又严肃的给将士们重复了一遍。 每一个弹弓旁都有两名将士,一人负责点燃惊天雷,一人负责往外扔。 “所有人,听我号令,石头,准备!”陈无忌沉声喝道。 他还没有学会使用令旗,将士们也不知道怎么认旗,命令只能靠喊。 好在人数不多,哪怕两侧边上的人听不见跟着旁边的人做都可以。 “扔!”陈无忌下令。 片刻后,千名将士不是很整齐的挥动了胳膊。 一颗颗拳头大小的石头如冰雹一般呈抛物线飞向了羌人的营寨。 咚咚咚…… 石头落在了火堆上,火星四溅。 落在营帐上,瞬间砸出一个坑来。 正吃着羊肉喝着酒的羌人瞬间乱做了一团,叫唤声此起彼伏的喊成了一团,整个营地瞬间乱糟糟成了一片。 铛铛铛。 敌营中有金声敲响,他们发出了敌袭的预警。 “再扔!”陈无忌再度沉声喝道。 又是一片石头雨飞了下去。 将士们扔石头也是瞄了下的,方才大部分的石头基本上都落在了火堆附近,有不少羌人着了道。 但此刻这些羌人乱糟糟的跑了起来,再想瞄准就难了。 “扔!” …… “扔!” …… 接连下了七八场石头雨之后,羌人的队伍集结了起来。 他们缩在了西北角上,一双双眼睛望向了陈无忌等人藏身的山头。 石头发挥不出作用了。 羌人躲在那个位置,除非一些膂力过人的,其余大部分将士很难把石头扔到那边去,只是零星几颗石头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陈无忌当机立断下令,“擂鼓,立旗!”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响了起来,一面面的旗帜从树林中立了起来,将士们在林间胡乱奔走着,扯着嗓子大喊着杀! 一千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该说不说,力量感还是很夸张的,震得山中鸟雀胡乱扑腾,整个山川都好像在回应着这一声声的喊杀声。 但徐增义的估算错误了。 羌人并没有因此而军心大乱。 他们端坐马上,很整齐的列阵在西北角,居然对此完全无动于衷。 陈无忌情知此时必须得再加点码了,否则肯定穿帮。 “陈无忧,西北角,放!”陈无忌沉声喝道。 一声令下,守在弹弓旁边的将士们,迅速拿出火折子点燃了引线。 紧接着一捆捆的惊天雷冲天而起,划出一股并不太明显的明亮弧度落进了羌人的军阵中。 轰! 轰! 轰! 三声闷响,尘土飞扬。 就连陈无忌这边的将士都被这动静给惊到了,一个个眼睛瞪得跟牛眼一般,呼吸一下子滞住了。 至于羌人的军阵,那就更加的惨淡了。 人被惊成了个什么样子无从得知,但战马是肉眼可见的疯了。 尘烟中,战马四散奔逃,在营寨中横冲乱撞。甚至有大量的直接冲出了营寨,驮着背上的羌人战士直接撒丫子狂奔。 “再放!”陈无忌再度沉声下令。 此时混乱还不够乱。 又是三捆惊天雷飞了起来。 轰!轰!轰! 这动静放在后世并不算什么,可在此时,绝对算得上是大阵仗。 羌人的营寨中人嘶马鸣,受惊失控了的战马跟那无头苍蝇似的,不论马上的骑士如何呼喝,根本无济于事。 不过,在这件事上,陈无忌也看到了羌人战士的骑术之精湛。 虽然有不少的战马冲出了营寨,可更多的都被羌人战士控制着在营寨中兜圈子,他们一边跑一边在安抚着战马的情绪。 整个营寨就好像变成了一片大型的赛马场。 不幸的是,这样的赛马是伴随着死亡的。 无数的骑士被战马甩了出来,紧接着就被他们心爱的宝马踩成了饼。 那惨状,看的陈无忌都头皮发麻。 他们一定很疼吧。 “陈无忧,继续放!”陈无忌再度下令。 又是三声剧烈的轰鸣声响起。 混乱再度升级。 无数羌人战士再也控制不住战马被甩了出来,然后顺理成章的变成了饼,而更多的战马直接冲出了营寨,向着辽阔的远方追逐自己的生路。 第294章 陈氏二牛 “下山,杀敌!” 陈无忌下了一个简单而草率的军令,便提着横刀,一马当先的奔下了山。 他们没有办法从正面的悬崖峭壁下山,必须向西绕二里左右从山脉的平缓处下山,然后再绕行到山脚下。 这一绕就是将近四里地。 但此时羌人营寨中混乱已成,他们不可能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就收拢将士,重整军心。 陈无忌正在奔跑的时候,忽然一道人影如龙卷风一般从他身边冲了过去,口中还大声呼喝着,“将士们,建功立业就在此时,杀啊!” 陈无忌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票人冲了过去。 直到这时,陈无忌才看清楚冲过去的人是钱富贵和他给自己要的亲兵。 “这就是所谓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挑,手无缚鸡之力,在战场上无力自保?”陈无忌嘴角轻抽。 无力自保,你他娘的还跑这么快,想当先登? 就在这时,又一道人影嗷嗷叫着冲了过去,手中高举着一块石头。 “许观山,你给我滚回来!”陈无忌暴喝了一声。 这小子看样子是被钱富贵的喊声给蛊惑了,两只眼睛瞪得跟李逵似的,整个人明显带着一股情绪上头,如蛮牛一般的气势。 最离谱的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刀给扔了,怀里抱着一大堆的石头。 “旅帅,杀敌啊,杀啊!” 许观山扭头咧着嘴喊了一声,又嗷嗷叫着冲了上去,并迅速超越了钱富贵。 陈无忌下定决心,如果这一战之后许观山这小子还能活着,必须让他回去守村,这战场根本就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心中想着,陈无忌也加快了步伐。 他堂堂一军之主,岂能被这两个小子给抢了风头? 一千部曲散乱的冲出了山林,沿着干涸的河道,冲向了羌人的营寨。 其实从冲入河道的第一刻,战斗就已经开始了。 灰蒙蒙的夜色下,羌人的骑士如无头苍蝇一般正在到处乱冲乱撞,在这片河道上,到处都能看见。 钱富贵手里拿着一把刀见了骑士也不躲,不偏不倚的撞上去,然后就地一滚,手中毫无章法的不是扎马肚就是砍马腿。 他这一顿操作看的陈无忌心惊肉跳。 但离谱的是,他居然用这样的方法连续放倒了三匹战马,砍死了一名骑士,战绩瞬间位列头筹。 这小子嘴里根本没个实话。 如果他能管这叫手无缚鸡之力,战场之上无力自保,那世上大概就没有怂货了,绝对全是敢战善战之士。 陈无忌收起了横刀,一面飞快疾走,一面弯弓搭箭。 嗖!嗖! 一支支箭矢从他的手中飞了出去。 他在移动,打的目标也是移动的目标,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瞄准。 陈无忌只能看到什么就射什么。 骑士也好,战马也罢,第一时间锁定哪里就打哪里。 一个接着一个的羌人骑士倒了下来。 有的是自己中箭摔落,有的则是被中箭的战马甩了出来。 紧随其后的陈无忌身后的将士飞快补刀。 随着战线的不断推进,有些人的凶残勇猛也开始显现了出来。 被陈骡子盛赞的陈氏二牛,一点也不没有辜负他们的名号。 这两个老实巴交,见了女孩子脸红的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汉子,上阵杀敌简直有如杀神附体。 在步卒对战骑兵的时候,陈无忌居然看到了飞身先砍骑士,后劈战马的名场面。 而且,这还不是一个人,是俩! 陈无双和陈无疑皆是如此。 陈无忌严重怀疑他们真的会轻功。 怎么可能有人原地弹跳,跳到和马上的骑士平齐,然后一刀把骑士的脑袋给砍下来的?这根本就不科学。 原本冲在最前面的钱富贵很快就被这俩人超越。 他们两个像是两支锐利的锋矢,一路横冲直撞,一口气直接碾到了羌人的营寨前,然后义无反顾的杀了进去。 陈无忌率领大队人马紧随其后。 让他极为意外的是,羌人居然在这么短暂的时间还真重整了一些兵马。 虽然只有数百人,但这数百人已经列起了阵势。 陈无忌在之前就已经看出了这支羌人的不同寻常,但到了这一刻,已经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了,哪怕他们无比的彪悍,这仗也要打。 “陈无忧,炮仗,扔!” 陈无忌毫不犹豫,扯着嗓子就喊了一声。 身上背着那口大箱子的陈无忧立马将箱子放在地上,从中拿出两捆惊天雷,点燃之后,往前冲了数步,甩手扔了出去。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再度响彻这片混乱的营地。 羌人刚刚重整的这支兵马瞬间再度四分五裂,羌人或许已经适应了这个声音,可战马不乐意啊。 这些羌人不愿意舍弃战马,非要当个骑兵的顽固,可真是帮了陈无忌的大忙,该说不说,他们真的太会来事了。 随着这唯一一支重新组织起来的羌人军队再度陷入混乱,混乱的厮杀也由此拉开了序幕。 陈无忧背着箱子,只要羌人有组织反攻的苗头,立马就扔炮仗。 轰鸣声接连不断的响起。 这一战,一直厮杀到了夜色彻底的深沉下来,才宣告结束。 到底杀了多少,陈无忌根本没个概念,反正就是一直杀,一直杀,直到天色彻底的黑了,这片营地里也没了羌人的踪迹他才收刀。 弓箭早就被他打完了,就连弓箭都被扔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了。 厮杀的时候,身上背把弓实在是太碍事了。 “陈力,迅速派人查探陈骡子和吴不用两边的情况!”陈无忌连口气都没得及歇,就迅速下达了第一条命令。 “是!” “钱富贵!” “在呢,在呢!”钱富贵捂着胳膊一瘸一拐的跑了过来。 陈无忌扫了一眼他被血染红的胳膊,“不碍事吧?” “不碍事,就是血流的多了点,还有点疼。”钱富贵咧嘴笑道。 “既然不碍事,迅速带人补刀,哪怕是躺在地上,看着好像死透了的,也要在致命处再来一刀,以保万一!”陈无忌吩咐道。 “喏!” 钱富贵高应一声,迅速带人离去。 “陈保家!”陈无忌再度喊道。 “在!” “迅速带人打扫战场,收拢牛羊马匹,清点军功。” “是!” 第295章 穷寇必须追 混乱的营地一直到戌时才渐渐安宁了下来。 羌人的中军大帐里,陈无忌端坐在那张铺了厚厚皮毛,散发着一股浓浓膻味的榻上,听着下方几名队率的禀报。 “老九和吴队率那边派人送来了消息,他们都遭遇了小股的羌人,互有损伤。只是夜色太黑,不利战事,他们正在设法追袭,至于战果如何,恐怕还得等一等。”陈力说道。 陈无忌点了下头,沉声说道:“羌人军心已乱,但我军杀敌数并不多,更多的羌人都逃了出去,四散在我们三方中间的这片区域里。不能给他们喘过这口气的时间,将士们休整的如何了?” 如果羌人回过神来,重新收拢了溃兵,届时在这一马平川的古河道上,谁打谁可就不一定了。 以步对骑本就占据劣势,更遑论陈无忌麾下这支部曲还是一支训练不足,初经战阵的雏儿。 哪怕夜色已深,可在这个时候,时间对于陈无忌而言就是生命,就是战果。 钱富贵立马跳了出来,“禀旅帅,将士们早已恢复过来了,如今龙精虎猛,正是穷追穷寇的最佳时机,我请求第一个杀出去。” 陈无忌:…… “你这个样子,还能当先锋?”陈无忌问道。 他以为给军中塞了个大爷,却万万没想到塞进来个急先锋。 钱富贵这张嘴,说话跟放屁真是没什么两样。 钱富贵用力拍了两下大腿,“一点屁事都没有,也就胳膊上被蚊子叮了一口而已。” “不要逞强。”陈无忌有些头疼。 他怕钱富贵进了军营会当大爷,但也怕这小子现在这个样子。 太飚了。 他今天那几次完全就是把黑白无常的勾魂链当皮筋跳。 钱富贵用力摇头,“不勉强,一点也不勉强,旅帅,我心里有数的。” “准了,去准备吧。”陈无忌无奈说道。 “得令!” 钱富贵领了军令,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去了。 陈无忌捏着眉心,再度问道:“我军杀敌多少?” “近两千人。”陈保家回道。 “大部分的敌人是被他们自己人和自己的马弄死的,真正死在我军刀下的不过五百之数,或许稍微多一点,或者少一点,但差不多在五百上下。我军自两里外接敌,有些敌军的尸体并没有计算到。” 陈无忌点头。 那一场混乱持续了很久,整个羌族营寨都变成了大型赛马场,死的多一点很正常。 他费尽心机的扰乱敌军军心,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嘛。 不过,在趁乱而入的情况下,这支新军还能打出杀敌五百的战绩,好像还不错。 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这一战,在接敌之时,陈无忌就计划好了好几个预案,以期随机应变。 好在大家伙都没有给他掉链子,让他一口气干到了敌军的大营中,并没有变成袭扰战术。 “我军伤亡如何?”陈无忌再度问道。 “死伤一百八十二人。” 这个伤亡结果,在陈无忌的预料之中,但还是有些难受。 军中统计死伤,算的只是死亡、溃逃和重伤,轻伤一般都不算在内的。 当今这个医疗条件,一旦重伤,基本上就算是下了死亡通知书了。 “留下一部分人手,将伤者和战马都带到山上去安置,此地军寨中,只需简单留下三五人盯着便可,其余人等迅速检查兵械,趁夜掩杀,趁他们病要他们狗命。”陈无忌沉声下令。 “喏!” 众人齐声领命,迅速离开了大帐。 陈无忌也紧随其后走了出来。 这座营寨肯定是不能久待的,这支羌人的战斗力并不弱,一旦他们回过神来,必然会反攻。 除非,陈无忌能在今天晚上彻底杀废了他们的胆气,让他们再也无法组织起兵力。 可这事,很难。 六千大军,死伤两千余人,有三分之二的敌军此刻就在外面游荡。 哪怕陈无忌迅速做出了反应,可也很难将这支兵力斩尽杀绝。 他必须把步子放的稳一点,遛着他们,衔尾袭杀。 可以给他们喘口气的机会,但决不能让他们把这口气喘过来。 偌大的营寨里将士们正在制作火把,打磨刀刃。 羌人带的物资很丰富,临时制造一批火把绰绰有余。 一片忙碌中,一道争吵声忽然传了过来。 陈无忌循声过去,只见钱富贵正跳着脚和钱勇在对骂。 “你个混蛋玩意怎么这么死脑筋,我现在是领了旅帅的命令要带着你们去杀敌,我这说的难道还不够清楚吗?”钱富贵大声吼道。 “少东家,卑职并没有接到旅帅的命令。”钱勇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家主曾反复叮嘱,少东家您之前也说过,我等在军中,务必以军令为先,不可擅自调动,行越权之事。” “少东家既然领的是旅帅的军令,您要不然再跟旅帅讨一道对我的军令,何必与卑职吵闹?” 钱富贵跳脚骂道:“我不都跟你说了,这就是!” “这不是!” “你娘的!” 钱富贵被气的额头青筋直跳,忽然扭头看到不远处的陈无忌,一把拽上钱勇三步并做两步就冲过来,“旅帅,我率军先出追杀羌狗,这是不是你给我的军令?” “是!”陈无忌点头。 钱富贵扭头,指着钱勇的鼻子劈头盖脸就喊道:“听到没有?是不是?我现在能不能调动你了?” “是,能!”钱勇抱拳。 自始至终他的脸色都很平静。 或者说,他可能生来就是这样一张脸。 “他娘的,真是气死我了,走走走,赶紧走,还愣着做什么?”钱富贵急吼吼喊道。 “是!” 钱勇应了一声,高声喝令钱家壮勇集合。 陈无忌神色稍微有些古怪。 他现在严重怀疑钱富贵这小子又给他演了一出戏。 军寨中,一支支火把立了起来。 如果此刻从高空俯瞰,这座营寨完全就是一片星光海洋。 随着一声声喝令,这些火光迅速汇聚在一起,然后分作两股朝着河道的两端冲了出去。 对于一支全新的军队而言,夜战是一场极大的考验。 但哪怕难,陈无忌也必须要做。 错过今晚这个机会,这一仗会变得更加难打。 第296章 降了 鸟兽都已经蛰伏了的古老河道里,火把的微光闪耀着,厮杀声此起彼伏弥漫在这片东西纵横三十余里的空间内。 陈无忌一箭射了出去,他没有去看那个目标是死了还是活着,迅速在箭囊中重新抽出一支,再度搭在了弦上。 张弓引箭之后他这才看向了敌人的情况。 那名羌人脖子中箭,已经直挺挺的摔在了岩石边。 这已经是他不知道多少次控弦了。 右臂肿胀疼痛,有一种随时快要断掉的感觉。 好在他现在倒是不必担心箭矢不够了。 只要他的胳膊能扛住,他今晚应该可以一直拉弓拉到天亮。 羌人善射,营寨中囤积了大量的箭矢。 出营时,陈无忌不止自己身上背了两个箭囊,边上的亲卫也人手一个。 “陈远,愣着做什么?压上去!”陈无忌怒声吼道。 陈远是另一名队率,出身塬上支脉。 方才,他们在这片山石下发现了一窝羌人,数量足有数百。 一捆炮仗扔过去之后,马跑了,这股羌人却反向杀了过来。 陈无忌并没有觉得自己把他们逼得有多狠,可这股羌人却拿出了背水一战的气势,有一种拼着死也要拉个垫背的的意思。 双方碰撞到一起,瞬间就打出了真火。 此时,陈无双等人已经把羌人的军阵撕开了一道口子,陈保家正带着人分割敌方的军阵,可陈远在这个时候居然怂了,迟滞不前,在外面兜圈子。 他这一怂,导致他们这一队人都迟疑了起来。 战场之上人一旦出现私心,想着让别人多辛苦点,自己躲一躲,战局迟早得崩。更何况陈无忌这支部曲还是新军,军心经不起考验。 虽然主脉的人和陈保家那一队人都很勇猛,可兵力上的劣势太大了,一打三不说,羌人更是拿出了不要命的打法。 被陈无忌的箭头一指,陈远这才咬牙冲了上去。 但他们这一队人的战斗力肉眼可见的有些废,能躲就不打。 陈无忌看到这一幕,瞬间邪火乱窜。 “谁要是敢退后,我先杀你们,顶上去!杀!”陈无忌厉声吼道。 跟在陈无忌身边的陈力扯下一块衣襟将横刀和自己的右手牢牢缠了起来,然后大步走进了军阵之中,看准时机,一刀砍在了陈远的脖子上。 陈氏的刀比刽子手手里面的大刀都好使,只要砍得是脖子,就没有脑袋不掉的可能,除非没舍得用力。 “怯战者,有如此人!”陈力一把捞起陈远的首级,震声喝道。 将士们满脸震惊的看着这一幕,神色几度变化之后,嘶吼着冲向了羌人,气势瞬间为之一变。 陈力犹如凶神恶煞一般,眼神冷酷的盯着这些将士看了片刻,这才重新回到了陈无忌身边守着,“家主,对消极怯战者不可仁慈,主将怯战,全军疲敝,杀一儆百是必然的。” “十一叔,受教!”陈无忌认真说道。 他准备战后再找陈远的麻烦,确实没想到用杀将这样的方式立刻整肃军心,经验这东西真的需要从现实中找。 陈力慈和的笑了笑,“实战对于将和兵而言都是最好的磨刀石,家主的悟性很好,只是忽略了诸如此类的细节罢了。这种规模的敌人也正适合练兵,多打几场什么经验就都有了。” 陈无忌知道陈力这是劝慰的话,嘴角扯了扯,点了点头。 将帅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练好的。 他现在也就勉强能领兵千人,还忽略了很多的细节。 陈远的首级让那一队族兵激发了血勇,和陈保家那一队人汇聚在了一起,然后顺利撕开了羌人的军阵,朝着两边攻了上去。 陈无忌居于后方,找机会点射。 他的胳膊疼的越来越明显,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反反复复的戳。 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松懈下来。 他多杀一人,将士们的压力就能弱一分。 当兵力上去之后,陈氏二牛和陈保家这三个猛人的战斗力也开始显现了出来,这三人犹如三柄尖刀在羌人的军阵之中来回穿插,杀的周围人仰马翻,竟无一合之敌。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故意没话找话,跟身边的陈力说道:“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三叔为什么极力建议我重用苦河支脉和二里庙支脉的族人了,确实是强,这陈保家都快和我们主脉的二牛有得一拼了。” 陈力看了一眼陈无忌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劝道:“家主,歇一歇吧,再这么下去你这胳膊怕是要废了。” “哪有那么脆弱?你别紧张,我心里有数。”陈无忌笑道。 陈力用力攥紧了手中横刀,“陈邦,保护好家主,我上去!” “十一叔放心,我会死在家主前面。”陈邦神色坚毅,沉声说道。 陈力收回目光,扯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对陈无忌说道:“家主,歇一歇,你已经连开近百弓了,如此强弓硬箭,胳膊真的会废的。” “少说这些丧气话,我的身体我有数,我不挑战一下极限,怎么变得更强?”陈无忌说道。 陈力没有再劝,眼神陡然变得凌冽起来,拔腿冲向了战圈。 “陈邦,我钉死多少人了?”陈无忌问道。 “四十六人!” 陈无忌咧嘴一笑,“你看我现在像不像神箭手?” “像!” 陈邦的表情有些复杂。 如果他眼睛没瞎,他其实能看清楚家主的胳膊现在抖得厉害,手指都已经破裂变形了。 “家主,你这样好像……容易误杀!”陈邦忽然灵机一动,轻声说道。 陈无忌一怔。 他很想控制着自己的胳膊让他稳下来,可真的做不到了。 其实已经有好一会儿他不敢透过己方的士兵去瞄羌人了,怕的就是误杀。 胳膊抖得这么厉害,如果松手的那一刻稍微偏一点,就有可能杀了自己人。 “家主,现在敌我两方,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将士们随时都有可能变换位置,没之前那么好瞄了。”陈邦劝道。 陈无忌无奈放下了弓箭。 这个理由,确实让他无法反对。 将弓箭放在一旁,陈无忌又解下了箭囊,用力甩了甩胳膊,反复捏了几十次手掌,然后学着陈力的样子,撕扯下一块布条将横刀和手腕缠在了一起。 陈邦见状没有多劝,只是攥紧了横刀。 “投降,我们投降了!” 就在这时,羌人忽然高声喊道。 片刻后,所有的羌人都停下了动作,“投降了,投降了,不打了。” 陈无忌:? 他刚准备好血战一场,你们居然降了? 这么不给面子?! 第297章 以少胜多 这一场发生在深夜,双方都打出了真火的小规模战事,终于落下了帷幕。 陈氏族兵杀敌四百余,俘虏羌人三百又一十五人,缴获战马两百余匹,其余刀弓无算。 己方的损失也不小,两队族兵皆折损过半。 如今加起来才满打满算百人出头。 但陈无忌赢了。 而且,还是以少胜多,以硬实力赢的。 惊天雷这样的作弊手段,只在最开始的来得及扔了一捆,到了后面双方纠缠在一起根本没有机会作弊。 三百人打将近九百人,赢了! 这一战的胜利,比夺下羌人的大寨更让陈无忌振奋。 “原地休整。” 在控制好俘虏之后,陈无忌下了第一道军令。 大家伙现在都需要休息,他也需要。 疲惫,疼痛贯穿全身,让他走两步路都变得艰难了起来。 随便找了块看起来能坐人的石头一屁股坐下,陈无忌接过陈邦递来的水囊,往嘴里凶狠的灌了一口水,“叮嘱一下大家伙儿,把敌人的耳朵都留好,我们虽然只被算作府兵,但军功在我这儿很重要,能换赏银。” “喏!” 陈邦应了一声,往空地的中间走了走,扯着嗓子把陈无忌刚刚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大禹王朝核验军功的方法是双耳,两只凑起来算杀敌一人。 陈无忌完全沿用。 只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将士们,在他这儿军功不仅仅是当什长、队率,还有银子可以拿。 现在整个天下的普遍认知是,府兵的官根本不算官,狗都不当。 陈无忌如果单纯的靠提拔,很难让这支部曲建立凝聚力,必须得从其他的角度下手,这里面最管用的莫过于钱财。 杀敌就发赏赐,或者也可以说是奖金。 功劳越大,赏赐也就越大。 将士们有好处可得,肯定愿意拿命搏个前程。 因为死了袍泽和宗族兄弟的将士们听到这番话,情绪猛地涨了一下。 “旅帅,发多少赏银?我今日砍了七个羌狗,不过就来得及割了五双耳朵。”有人扯着嗓子喊道。 陈无忌笑道:“口说无凭,我这儿可只认凭证,杀敌一人二百文,你自己算算能得多少赏银?” “另外,这是和你们的官职挂钩的。如果是寻常的士卒,那就是二百文,但如果你当了伍长,再加一百文,什长再加一百文。” “如果你们能干到队率,杀敌一人就值五百文,只要你们有本事,都尉这个官说不定我都可以给你们。” 虽然他现在只是旅帅,但他已经带着果毅都尉在干仗了。 这事,听着虽然扯了点,但人家钱富贵都认,陈无忌许诺出去也合理。 将士们瞬间沸腾了。 刚刚还萎靡不振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 “家主,这得很多银子啊,你真的给我们?”有将士喊道。 他不是很相信。 其他将士的目光也齐刷刷看了过来,都想知道陈无忌的答案。 陈无忌如今算是实现了财富自由,可九成九的陈氏族人还挣扎在温饱线上,他们辛辛苦苦一整年也就能见个一二两银子。 陈无忌高声说道:“大家伙拿命在拼,总要得点实实在在的好处。自然是真给,难不成你们还以为我在骗你们?” “我不想跟你们讲什么羌人犯境,我们这些人连眼下这安稳的日子都不会有的大道理,这事我不会多说,但你们自己心里要清楚。这不是危言耸听,不要学西山村有些蠢货。” “而我能给你们说的,以及给你们的,就是你们用命换来的,我绝不会亏待大家,起码得让大家伙的妻儿老小吃饱穿暖,活出个人样。” “我们是府兵没有错,但你们可不能把我们和那些连口粮都要自己带的府兵混为一谈,只要有功劳,银钱一文不会少了你们。” 将士们的嘴角都没忍住咧了开来,一个个立马举起火把,从身上开始往外掏耳朵,仔仔细细的数了起来。 那场面…… 该说不说多少有点儿瘆人。 尤其是对于那些羌族俘虏而言,那冲击力更强。 被陈氏族兵拿在手中数来数去的,可全部都是他们的袍泽、亲族。 “为什么我没有?我一个都没有!” 忽然一道哭声响了起来,哭的哇哇的,格外洪亮。 陈无忌定睛一看,表情猛地一怔,“这小子什么时候混进去的?” 那个哭的悲天恸地的,不是别人,正是许观山。 大军出发之前,陈无忌特意把这小子留了下来,让他跟着那几名族兵藏在羌族大营里,盯着周围的动静。 他实在不敢把这小子继续带在军中了,那抱着一堆石头就冲锋的架势,实在是太吓人了。 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家伙居然又混了进来。 “你给我滚过来!”陈无忌没好气的喝道。 许观山撅着嘴巴委屈巴巴的走了过来,“我就是没有嘛,一只耳朵都没有,他们都有,而且还不少。” “我给你的是什么命令?”陈无忌黑着脸问道。 许观山抓耳挠腮一顿想,然后试探性问道:“看羊?有人来了就跑?” “你还知道?”陈无忌气极反笑。 许观山嘿嘿一笑,“可我想杀敌嘛,我怕你们打不过他们,帮帮忙。” 陈无忌:…… 真是个好理由。 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知不知道在军中违反军令是什么下场?” “啊?!”许观山一把捂住了脖子,“要砍头吗?那我不要耳朵了,不要了,功……功,功过相抵,我也砍死了一二……三……很多个敌人。” “你居然还知道功过相抵?”陈无忌有点儿诧异。 许观山带着几分骄傲嘿嘿笑了起来,“我师父们教我的东西可多了,就是我记不住。我刚刚真砍死了好多个敌人,你得给我功过相抵了,不能砍了我的头。” “你说的很多是多少个?”陈无忌问道。 许观山用力摇头,“我数不来……” “旅帅,他真的砍了好几个羌人,我看到了。不对,他不是砍的,他是拿拳头砸死的,他本来手里拿了把刀,但好像嫌弃还是怎么回事,后来就给扔了。”一名族兵忽然站起来给许观山作证。 第298章 壮士断腕的羌人 “你拿拳头,跟拿着兵器的羌人打?还打死了好几个?”陈无忌忽然有些怀疑人生,这是什么全新的冷知识吗? 这几个字他都认识,意思也理解的很透彻,可为什么连贯成一句话他就有些听不懂了呢? 在那样的乱军阵中,许观山,挥舞着拳头,打出了杀敌好几人的战绩? 这种事可以存在?! 更离谱的是,陈无忌居然没有在许观山的身上发现明显的伤痕。 赤手空拳,无损杀敌? “不对不对,不是好几个,是很多个!”许观山强调道。 那名族兵认真回忆了一下说道:“旅帅,我大概注意到了四人。” “我也看到他杀了两三人,许兄弟对敌人嘿嘿一笑,然后跑过去一拳头就把羌人的脑袋打歪了。”又一名族兵站起来说道。 “旅帅,许兄弟好像会点儿步法,他的步子迈的像是道士踏罡步,羌人的刀明明好像劈到他头上了,可他步子一闪就躲过去了。” 陈无忌惊异的看向了许观山,“学过这个?” “什么罡步?我没学过啊。就是我那些师父以前教过我怎么走路,他们说我走路像鸭子,介于什么企者不立,跨者不行的中间,又企又跨,然后就天天教天天教我怎么走路。”许观山提起这事怨气极大,嘴唇格外的用力。 陈无忌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搞了半天这小子居然有正统传承。 即便他没学过罡步,也肯定学过其他的步法。 而且,像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这样的话,在场的恐怕没几个人真正听得懂,可他张口就说出来了,明显还学过典籍。 “你别惦记耳朵了,以后服从军令,就跟在我身边,听见没有?”陈无忌喝道。 “哦,我现在也不惦记了,不都功过相抵了嘛。”许观山嘟囔了一句,又猛地抬头,咧嘴笑着噔噔跑到了陈无忌身边站好。 陈无忌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现在还真不知道该拿许观山怎么办。 把他想找个地方扔下,都好像有些困难。 “十一叔,派人去钱富贵那边看看,再打探一下九叔和吴不用两人的情况。”陈无忌吩咐道。 “是!” 派出去的人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回来了一个。 “禀旅帅,钱都尉遭遇了四股敌军,皆大胜,杀敌二百余,俘虏四百余。他们已与吴队率汇合在了一起,正朝外追袭。”斥候禀报道。 “吴不用那边情况如何?”陈无忌问道。 “吴队率暂时尚未统计伤亡,据他说,杀敌约有三百余人,皆是几十人的小股队伍,并未见到大规模的羌人部队。” “好,下去休息吧。” “喏!” 陈无忌算了算羌人的兵力。 派去陈骡子那边的斥候还没有回来,把他们那边不计算在内,羌人现在大概还剩下一千余兵力。 这个结果对于陈无忌而言,依旧不是很美好。 鏖战大半夜,羌人的兵力还是比他多…… 他麾下兵力如今连千人都凑不齐了,满打满算应该八百左右。 陈无忌本已准备下令安营休息了,可羌人留存的兵力让他纠结了起来。 就在这时,派去陈骡子那边的斥候赶了回来。 “旅帅,九叔在象鼻岭那边遭遇了羌人一支近千人的部队,因道路被阻,羌人放弃了战马翻山而上,朝着村子的方向去了。”斥候禀报道。 “九叔在象鼻岭留下的人手告诉卑职,九叔转告旅帅,他会跟在羌人后面,待时而动,若旅帅这边战事结束,可抽调人手前往支援。九叔说,那支羌人的军队中有大人物,他们应是想趁机攻占郁南城。” 陈无忌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难怪他找了一晚上的羌人大鱼都没找到。 没想到啊,这帮人居然给他来了一招灯下黑,尾巴一摆朝着郁南杀去了。 这条大鱼好强的决断力,部下说扔就扔,走的竟然没有一丝犹豫。 “来人,迅速传令吴不用、钱富贵,让他们别追了,迅速回援。”陈无忌沉声说道。 羌人鏖战一夜,人困马乏,从南山上下去绝对会进村寻找补给。 以羌人一贯的尿性,一旦入村,整个西山村将不会有一个活着的东西。 在聚兵之前,陈氏族内一致的意见是,保护宗祠,保护陈氏在郁南的根基。 当时说的信誓旦旦,如果这一战打赢了,西山村却化为了白地,陈氏族人还会再相信他吗? 这是个宗法森严,宗族荣誉无比崇高的时代。 那些想要跳出陈氏另立门户的支脉,可都是看在保护宗祠与陈氏基业的面子才派了大量青壮前来的。 陈无忌眼中远没有族人性命重要的几处建筑,在无数的陈氏族人眼里,可比他们的命重要多了。 回去,必须要回去。 否则一切前功尽弃! 但在这之前,他需要把这件事尽可能仔细的告诉面前这些族人。 大家鏖战一宿,已经很累了,此时再翻山越岭走几十里路去追击一支比自己兵力更众的羌人,是个人恐怕都不会愿意。 这一刻,就要开始考验这支族兵的精神和意志力了。 “诸位,有一个很不好的消息。”陈无忌抬了抬手,止住了大家兴奋的窃窃私语。 赏银让这些族兵都很亢奋,此时正三五聚在一起,兴奋的盘算着自己能拿多少的赏银,拿了赏银之后又去干什么,几乎每个人都在精打细算,精细的计算着每一文钱的去处。 这些人,在拿起刀之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 顽劣不堪者自然有,但还真的没几个。 听到陈无忌的话,众人立马停下了讨论,齐刷刷看了过来。 “有一支羌人深夜翻越了象鼻岭,奔着西山村去了。”陈无忌说道。 “我知道大家都很累,现在最想要的是休息,我也很累,这手都快抬不起来了。但,我们的宗祠、我们的族人都在村子里,我想知道你们的意思。” 族人们沉默了短暂的片刻,便有人说道:“家主,我们还能打,不能让那群羌狗祸害了祖宗的安宁,更不能祸害了我们的族人。” “对,必须杀回去。虽然西山村住的是主脉的人,但我相信如果我们其他人遇到同样的事情,家主一定会带着我们杀回去救家人的。” “杀回去!” “我们还能打!” “家主,带着我们杀回去吧,主脉不能有失!” 第299章 麦穗儿黄 族人的反应让陈无忌颇为出乎意料。 在这一刻,他看到了一个名为凝聚力的东西。 出身各个不同支脉的人,在这一刻,都是陈氏族人。 因为种种历史原因而造成的隔阂与成见,好像悄无声息的溶解了。 陈无忌其实准备了一套说辞,准备告诉这些族人,何为家族,以及他们为什么而战,又将用自己手中的刀打出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和未来。 但现在这些东西好像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去说了。 不过这些话陈无忌迟早还是要说的。 他们需要一个看得见却摸不着,需要拿命去搏的未来。 人,总是要有一个目标的嘛。 不然,凭什么叫他们去搏命? “陈保家!”陈无忌沉声喊道。 “卑职在!” 陈保家气势汹汹的站了起来,双手用力一抱拳。 说来很奇怪,陈无忌忽然发现,这一支原本已经疲惫到了极致的族兵,这一刻的气势好像比他们刚刚发兵的时候还要强上不少。 “留下二十个人,看着这些俘虏,若有人起贼心思,左右之人皆斩!”陈无忌沉声下令,“另,陈远那一队人悉数归入你队中,由你统率。” “喏!” “整修兵械,一刻钟后我们出发。” “喏!” 众军齐声领命。 将士们立刻埋头忙碌了起来,打磨刀刃,整理箭矢。 陈无忌趁着这个机会,也把自己被弓弦快切烂的手指仔细包扎了一下。 他最近几日是没机会再开弓了,否则这三根手指都得废。 一刻钟后,族兵们打着火把再度一头撞进了茫茫丛林。 陈无忌走在最前方刻意把速度压了压,此地距离南山足有六十里地,急行军扑过去,就这一支疲惫之师,哪怕军心可用也将无力再战。 这里毕竟是他们的主场,羌人哪怕有摸清楚了路的斥候,可现在是深夜,本地人到了晚上都不容易在这深山里找见路,陈无忌笃定他们绝对跑不了多快,没那么容易就摸到南山上。 他虽然急,但现在必须稳着点。 “家主,我们有一支精悍之兵了。”陈力很开心,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褶子都荡漾了起来,笑的见牙不见眼。 陈无忌侧头,“现在还不见得吧?” “神已经有了,再来几场实战,这就是一支实打实的精兵。”陈力说道,“对于一支部曲而言,实战很容易有,可这股神韵却是难得。” “无忌,你天生就是领兵的,只是一场大战,就能让军心凝聚至此,这可不容易,有些带了一辈子兵的蠢货都摸不到这个门槛。” 陈无忌笑着摇了摇头,“非我之功,只因他们都是陈家人。” “这些人每一个人都有妻儿老小,每个人都被沉重的现实压垮了脊背和腰,我知道他们过的是什么样子的生活。如果非要说个理由,那大概是我恰好对症下药了,这药……其实才下了不到一半。” “只能说,我们陈氏族人这么多年的苟延残喘,让大家的要求都变低了,有实打实的好处,有一个模糊的希望就已经足够了。” 说到此处,他忽然扭头冲身后喊道,“有人会唱曲吗?大家伙吼两嗓子,他娘的,大晚上走这破路怎么总感觉有人想偷亲我脖子!” 众人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这么多刚刚经历了战事浑身煞气萦绕的将士,自然不惧什么山野邪祟,他们全都当陈无忌这是在开玩笑。 “家主,我爷爷曾经教过我一首我们陈氏曾经的小曲,我来给大家吼两嗓子,正正魂儿,也让这些山野宵小开开眼!”有人扯着嗓子吼道。 “唱!”陈无忌大声喊道。 将士清了清嗓子。 “哎呦喂——” “麦穗儿黄咧,婆娘碾新粮。” “狗娃子追着碾盘转,阿爷蹲在井台旁。” “官府文书到乡亭哟,里正敲锣喊破嗓——” “河西的狼烟过陇山,丁壮的汉子填城墙!” “青布衫儿包把土哎,灶王爷前抓把盐。” “新打的草鞋扎三道哎,老铜钱缝在衣摆边。” “幺妹拽着弓梢哭:哥哎哥哎几时还?” “河滩的蓼花红似血,西北风呛得人泪涟涟——” “大雁飞过黑水沟哎,白骨堆里认乡音。” “冻烂的脚板跺三跺,腰刀割块羌马肉。” “火头军蹲着嚼冰碴:梦见屋里炕头热,醒来是满天箭镞星!” “残旗裹着冻死鬼,夜夜唱咱家乡的调——” …… “麦穗儿黄哟,鬼火儿青,活着的捎个信哎,死去的莫作声……” 一个人的声音渐渐变成了一片声音。 这俚谣小曲很多人都知道。 就连陈无忌都鬼使神差的跟着哼了起来,好像骨子里有些东西悄悄苏醒了,沸腾了血液,湿润了眼眶。 “井台阿爷数黍子:一斗给县衙,一斗换刀枪,半斗留给——” “坟头哭不响的——哑巴秧……” 陈无忌用力捏了捏鼻子,“他娘的,让你唱个曲,你他娘的换劳资眼泪。你们的阿爷不会有机会在井台这样数黍子,陈氏从不会丢弃自己的族人,否则你们以为为什么我们陈氏到现在还如那野草一般强劲的活着!” “你们也都要好好的给我活着,但如果哪个不长眼的不小心死了,我今日可以把话放在这里,你们的家人我来养,此誓天地宗亲见证。” 将士们神色复杂的看着前方这道明明有些单薄的身影。 没有人欢呼,没有人悲戚,所有人只是用力抿住了嘴角,湿润了眼眶。 这支疲惫之师的气势,在这一刻,又不一样了。 “旅帅啊……可我不姓陈呐,我也没有家人,我……我咋办?”一道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他有些委屈,“对了,我有师父,有好多个师父,旅帅你帮我养吗?他们吃的不多的,很多时候都喝露水,还吃草。” 陈无忌笑着在许观山的脑袋上虚拍一巴掌,“别惦记着死,要想方设法的活着,但如果真有那一天,你的师父们我会养的。” 许观山咧着嘴嘿嘿笑了起来,“那我可得想办法死了,我那些师父天天嚷嚷要我给他们养老送终,我哪会这个啊?我连自己都养不活的,我得死,我一定得死,等会就死,嘿嘿……” 陈无忌脸黑了,“你个混账东西,你在说什么?” 第300章 与狼争锋 陈无忌费了一番功夫,才终于让许观山这个憨小子放弃了找死的想法。 为了不给师父们养老送终,就要找死,这想法也是没谁了。 将士们嘻嘻哈哈的打趣着许观山,方才那种沉重的气氛也为之一清。 因为路上有这些事情转移注意力,不觉间众人已走到了象鼻岭。 陈无忌压住行军的步伐,正准备派人下山去看看,边上的树丛里忽然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挡在陈无忌左右的陈力、陈无双几人迅速一步窜出,持刀护在了陈无忌前方,警惕的盯着树丛里的动静。 “什么东西?滚出来!”陈力怒喝了一声。 火把的微光中,两个蓬头垢面的人从里面窜了出来。 “别打,别打,自己人!”其中一人举起左手高声喊道。 陈力等人这才稍微放松了警惕,将那两人带到了陈无忌面前。 “旅帅!” 二人冲到陈无忌面前用力一抱拳。 “你们是留守此地的人?”陈无忌问道。 “是。” “还有几人?” “拢共十人,九叔舍不得那些战马,把我们留了下来,让我们看守马匹以及羌人留下的兵器辎重。”士兵说道。 陈无忌点头,“可有看到吴不用和钱富贵?” “并无。” “你们继续留守此地,注意安全,若有办法可以设法将战马带回去,若带不了就暂时待在此地,待战事结束我会派人接应。”陈无忌吩咐道。 “喏!” 虽然战事紧迫,但陈无忌很能理解陈骡子的做法。 实在是穷怕了。 十个人在战场上或许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可若是能守好这些战马,陈氏往后将会拥有一支数量高达五六千人的骑兵,兵员不齐的情况下甚至还能打造出一支一人双马的奢华骑兵。 太阔了! 在这个时代,一支骑兵的含金量远非金钱可以比拟。 简单交代了几句,陈无忌率军再度出发。 前行不过十余里左右的距离,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混乱的厮杀声,隐隐约约的还能看到一些光亮,应该是火把的光芒。 “旅帅,我去看看。”陈无疑自告奋勇,想当一回斥候。 “再带两个人。” “是!” 陈无疑带了两人朝着光亮的来源摸了过去。 陈无忌按住大军的步伐,原地戒备。 约莫两刻钟左右,陈无疑带着人脚步匆匆的赶了回来,“旅帅,是羌人,他们在杀狼,我隐隐约约看见远处好像还有一群虎在看热闹。” “杀狼?虎看热闹?!”陈无忌拧着眉头,甚至有些怀疑陈无疑是遇到了鬼打墙。 陈无疑一看陈无忌的表情,立马再度解释道:“旅帅,我看的真真的,羌人确实是在杀狼,那个地方狼格外的多,好像都上百了。羌人似乎被狼杀了个措手不及,刚刚列好阵势,现在是一面倒的屠杀。” 陈无忌看向了亮着火光的地方。 那里,好像距离他遇见动物大杂烩的那片山顶平台不远了。 神仙岭中多狼,甚至还有不少狼王的传闻。 陈骡子就曾跟陈无忌借过狼皮,用狼皮吸引过狼群来达到自己的目标。 可除了那些不知真假的传言,西山村百姓整体认为山上的狼群只有数十,远没有到上百乃至于几百只这样庞大的规模。 难不成那个地方是狼在山中的地盘? 羌人深夜闯入还杀了狼,以至于让狼群发了狂,直接发动狼人战争了? “虎在外面看热闹是怎么回事?”陈无忌问道。 “我……”陈无疑的表情有些为难,“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注意到那片山谷的周围不时有老虎的身影出现,它们要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陈无忌忽然明白为什么村里人世世代代要叮嘱后辈,入夜之后不可在山中逗留,这根本就不是牵扯到了什么鬼神迷信。 而是深夜的神仙岭,真的危险。 “所有人,熄灭一半的火把,原地休息。”陈无忌下令道。 不管羌人到底是怎么跟狼斗上的,这种涉及到大山隐秘的事情,陈无忌哪怕不弄清楚都无所谓,只要能让羌人折损就是好事。 现在,他就在这里安安稳稳的等着羌人脱身。 最好能捱到天亮。 他的猜测没有错,羌人在深夜里根本没找到正确出山的路。 这位羌人的大人物确实很有决断,但他好像有些过于小瞧这片山脉了。 他们现在所在的那个位置,其实是向北走了。 陈无忌看了看不远处如一道黑色丝带飘荡在丛林中的上古河道,忽然有一个猜测,羌人该不会是沿着上古河道在走吧? 虽然确实也能走出去,但却要兜很大一个圈子。 而且这个圈子一直深入到了人迹罕至的山脉深处。 那片区域,陈无忌打猎这么久都没敢深入。 “有没有注意到九叔那一队人?”陈无忌回过神来问道。 陈无疑摇头,“周围并没有其他的光影。” “他们一定在附近,许是熄灭了火把。”陈无忌敛眉想了想,“不过,不要紧了,只要我们的火把亮着,他们应该会看见摸过来的。” 陈骡子不是个冒进的人,他们那一队人不可能已被羌人全军覆没了。 而且,在这漆黑的丛林里,杀敌的难度太大了。 火把一熄,往树丛里一钻,就算是狗眼睛都看不清楚。 以羌人的兵力覆灭一百余人确实难度不大,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所有人分散开来,三人一伙,弓箭手做好准备,其他人多准备一些石头,我们要故技重施了。”陈无忌高声吩咐道。 他们这么多火把立在这里,在这漆黑的夜里完全就是一盏明灯。 虽然他认为不可能,可万一这支羌人的首领失了智,想在这样的情况下覆灭他们呢?该做的准备还是得做一做。 其实陈无忌非常希望这支羌人能有这样的骄傲。 如果真能杀过来,那可就太好了! 在陈无忌这边排兵布阵的时候,那边的羌人忽然有了新的动作。 他们开始朝着南边移动了。 看起来,他们似乎已经解决了那群狼。 “旅帅,羌人好像……跑了,穷寇穷追,我们赶紧追吧?砍死他们!”许观山怀里抱了一堆石头,兴奋的喊了起来。 第301章 死磕 羌人确实跑了,而陈无忌确实也要追,不追不行。 但却不是穷寇穷追,追上去立马开战。 深更半夜的在这深山老林里,还撵上去砍人,更像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山林里可不同于方才一马平川,视野开阔的河谷。 交锋要能避则避,追敌一时不慎,就有可能先把自己给弄死了。 夜色漆黑,地形复杂,火把的光又不是很亮,脚下的情况很难看的清楚。 陈无忌远远的尾随在羌人的后面,每遇视野开阔之地,必先观察确认一下方位。 然后他很诡异的发现,羌人跑着跑着居然又奔着北边去了。 “停,传令原地休整。” 陈无忌看着那隐隐约约的火把光芒,沿着山脊线一路向北,下令停下了行军。 让他们先跑吧,不追了。 也不知道北边有什么东西,这么吸引这股羌人。 这位羌人首领的壁虎断尾斩首战术,似乎玩的不是很成功。 将士们在原地停歇了约莫一刻钟左右,陈保家手里打着一根火把带着陈骡子从后方走了过来。 “九叔怎么神出鬼没的?”陈无忌笑着打趣了一句。 他这会儿困的厉害,刚往嘴里顺手塞了几片树叶,以树叶的苦涩强行物理提神。 陈骡子一屁股在陈无忌的身边坐了下来,“可别提了,这股羌人忽然舍弃战马翻山而上,可把我吓了一跳,不用多想,肯定就能知道他们是奔着郁南去的对吧?” 陈无忌点头。 他也是这么想的。 羌人的目的应该也是如此。 但就是好像有些太自以为是了。 神仙岭的深处他们这些本地人都不敢乱钻,这群生活在高原草甸上的羌人居然还想在深夜里征服这座神秘山脉,脑子被猪屁股夹了吧? 为了以防万一,陈无忌追过来了。 可事实跟他猜测的基本没什么区别,不出意外,羌人现在应该迷路了。 陈骡子学着陈无忌的样子,扯了两把树叶塞到嘴里,用力的咀嚼着,愤愤骂道:“这群该死的羌狗,今天晚上算是把我给当狗遛了。” “我带人尾随在他们后面跟了十余里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会上山,一会下沟,东南西北一顿乱走,后来我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群人他娘的居然跟着兽径在赶路!” “在这深更半夜里,跟着兽径寻找出山之路,这是人能想出来的办法?” 陈无忌一怔,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确实有些高明了,也许这是他们的天神给予的指引呢。” 陈骡子哼了一声,呸一声吐掉了口中的树叶,“真苦,哎呀。” “行了,我们也别追了,歇息一下下南山吧,在那里等着。”陈无忌说道。 他决定放弃这无用功了。 再跟下去,他们也得被累个半死。 “但他们现在走的这个方向,再往南,是不是就到天池关了?”陈骡子忽然问道。 陈无忌想了想大致的方位,脸色忽然有些难看,“是天池关,你意思是我们要分兵?” “我确实有这样的担忧,羌人善射,在这大山里短期应不会为粮草所困。若他们从天池关出山,会给他们造成不小的麻烦,天池关府兵的家人可全在天池关。”陈骡子说道。 陈无忌无语,半晌无言。 仗不能这么打啊。 怎么能被一群迷失了方向的无头苍蝇牵着鼻子走? 将士们可没有钢铁之躯,经受不住这么折腾。 陈无忌低骂了一句,沉声说道:“那就跟着他们,熬到天亮,跟他们打。” 他现在的兵力并就不充裕,若再分兵两路,这仗更难打。 熬到天亮,大家都是疲惫之师,那就看谁的意志力更强了。 菜鸡互啄先啄出个结果来再说。 守不如攻的情况下,那就不要犹豫,果断出击。 陈骡子苦笑了一下,往左右看了看,“能打吗?” “狭路相逢勇者胜,不只是我们疲惫,羌人也没好到哪儿去?我们好歹还时不时的休息一下,可他们一直在山里找路,比我们更累。”陈无忌沉声说道。 说到这里,陈无忌又对陈保家吩咐道:“告诉将士们,困了的立马睡,能睡一会是一会,感觉精力还算充沛的,就地生火吃点儿喝点儿。” “喏!” 将士们的身上都带了一些应急的干粮,但锅却不多,连番鏖战,背锅的将士应该没几个了。 条件有限,换着来也能将凑一会儿。 陈骡子思虑片刻,忽然用力拍了陈无忌一巴掌,笑道:“虽然这一仗打的狼狈了点,但我们大胜!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你小子厉害啊!” “这功劳我可不敢贪,整一句文化点的说法,全赖将士用命!”陈无忌摇头笑道。 这话可真不是他谦虚。 不管是族兵,还是陈家的部曲,今天晚上都给了他巨大的惊喜。 反倒是他一直寄予厚望,甚至引以为中坚力量的天池关府兵今晚的表现有些庸常。 “我们去上面看看。”陈无忌起身,往山顶上走去。 那边视野更为开阔,可纵览周围山岳,以便于观察羌人的动向。 陈骡子、陈力几人起身跟上。 “陈朗如何?”路上,陈无忌随口问了一句。 对于这位出身塬上支脉的队率,他一直带着一丝审视。 前倨而后恭,难免让人多想。 “很拼命!”陈骡子说道。 “这小子打起仗来,不要命。其实我今天私下里跟他聊了几句,特意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你一直关心的那件事。” “陈朗告诉我,他们不想一直当狗,但也不想死,怕死就老实了。他说他们塬上那群人中确实有人喜欢给外姓人当狗,因为他们担心跟了主脉会被我们再度牵连。” “只有这一个原因?”陈无忌问道。 “嗯。”陈骡子点头。 “陈朗主动告诉我,塬上支脉里有人一直有别的心思,不过他会盯着。他如今是队率,如果有人敢乱来,他会先清理门户。” “其实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也有些怀疑,但他后面又说了一句。他说,那些喜欢给外姓人当狗的族人,始终没有弄清楚他们骨子里流的始终是陈氏的血,若主脉覆灭,他们也不可能独活。” “这个事实,祖宗早已用血的经验告诉了我们所有人。” 第302章 他们是真该死啊 山高人为峰。 今日陈无忌也当了一回高山上的人。 他背后倚着一棵不知在此地长了多少年的参天古树,眺望着对面那座山上不时亮起的火光。 因为林木的遮挡,羌人的火把时隐时现,看的并不是很真切。 “不管陈朗说的这番话是真是假,他能说出来这番话,就比大多数族人有见识,他读过书?”陈无忌漫不经心问道。 陈骡子摇头,“我没有问过,不过听他的谈吐,即便没有真正读过书,也肯定学过一些,并不是完全大字不识一个的匹夫。” 陈无忌嘱咐道:“该盯还是得盯,我希望我是多想了,可塬上这些人前后的表现反差太大,总给人一种不太踏实的感觉。” 陈骡子摇头笑了笑,“就算你不说,这事我也想提醒你一下,他们确实值得多关注一些。来的时候耀武扬威,誓要在祖宗面前给自己找一个公道,可转头就变成的那般乖巧,让人总有一种他们在酝酿什么大阴谋的感觉。” “他们又朝着西边去了,这帮羌人是不会看星象吗?”陈无忌的眉头拧了一下,如果不是羌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很难给他演戏,他真的忍不住怀疑这帮孙子是在给他搞故布迷阵这一套,想给他下套。 陈骡子盯着远方的光亮看了许久,忽然轻笑了一声,“可真像是蚯蚓走路,他们已经在那座山里兜了很大一个圈子了,再往西边走一走,这不又回去了吗?羌人的长老们被他们称为智者,按理应该是会观天象之术的,哪怕不懂深奥的东西,可借助天象以辨别方位这样的小道,应当是懂的。” “嗯?你说,他们该不会真打算回去吧?”陈无忌忽然警惕了起来。 其实,让他们回去在当下的情况而言是一个好的选择。 将士们都已经疲惫到了极致,若是能免了这一战,当然再好不过。 但却不能让他们杀个回马枪,跑到象鼻岭把他们的牛羊马匹再给赶回去,然后逃之夭夭。 若是如此,那这一仗可就亏大了。 纯亏,没一点赚头。 “很难说。”陈骡子也不敢确定。 “我们累,羌人肯定更累,如果他们意识到已经很难奔袭郁南,或许真的会暂时退兵。” 陈无忌轻哼了一声,“先看看。想就这么走了,他们问过我的意思了吗?真当我们郁南是他们的后花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天下哪有那么好的美事。” “还要追?”陈骡子惊讶问道。 陈无忌轻咳了一声,“这肯定得追啊,不能让他们把我的牲口给赶走了。我们在河谷中才留了一二十人手,可守不住那些牲口。” “我们知道羌人的位置,羌人肯定早已看到了我们,一看我们的火把规模,大概也能猜到我们在谷中留守了多少人手。” 陈骡子一听,眉毛瞬间立了起来,“这还真得追!” 在二陈目光灼灼的注视中,对面山中时而闪烁起的火把光芒朝着西边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又猛地调转方向,朝南而去。 他们翻山之后,陈无忌这边就看不到了。 “走,跟上去!”陈无忌说道。 一行人匆匆下了山,传令正在林中休整的将士迅速跟上。 羌人先向北又向西,此刻又折向了南边,他们原本走在陈无忌的前面,但这么倒了几下方向后,却走到了陈无忌等人的后边。 不过两者的距离并不算远,如果羌人这一次中途不再变道,他们之间的距离应该就相隔了一座山头。 只是当陈无忌翻过后方那座山头,再度登高观察的时候,却找不到羌人的踪迹了,他们好像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人呢?”陈无忌仔细盯着周围,目光一点一点的搜寻着。 但就是没了。 周围的山野间不见半点光亮。 反倒是天边有了丝丝朦胧的白。 天快亮了。 陈骡子指了指右手边高耸的山脉,“会不会还在这座山后面?” 那座山比陈无忌等人此刻所处的这座山脉要高许多,把视线完全的遮蔽了,哪怕陈无忌等人一直沿着山脊行走,可这种情况难以避免。 “陈保家,派几名斥候去前方看看,夜里危险,多派几人结伴去。”陈无忌沉声吩咐道。 “喏。” 将士们刚刚勉勉强强休整了一个多时辰,精气神看起来好了不少。 在高强度的行军中,哪怕只是两个小时的休息也非常关键。 “其他人,原地休整。”陈无忌下令。 他的心态稳了一夜,哪怕之前接连射出去百十支箭的生死攸关之时,都没有过大的波动,可此刻却心头无名火噌噌的乱窜。 这群羌人是真把他当狗遛了。 “直娘贼的,我就不信你们都是铁打的!”陈无忌恶声骂了一句。 陈骡子淡笑说道:“何必生气,战场之上可急不得。这股羌人的情况绝对比我们更糟糕,甚至现在已经发生了内乱都有可能。” “我们都是自家族人,哪怕大家多吃点苦,还能忍一忍,可羌人的部落心就不一定有多么齐了,连番损兵折将,又在山里爬来爬去走了不知道多少路,羌人的战士应该早已怨念沸腾了。” “慢慢来,此时优势在我!” 陈无忌深深吸了口气,“徐先生先前跟我提了个条件。” “什么条件?” “坑杀羌人,一个不留!”陈无忌说道。 “其实在我的眼中杀俘是一种严重的资源浪费,把这些羌人赶出去开荒,都比把他们坑杀了要好。但现在,这帮孙子,必须坑杀!” 陈骡子苦笑了一下,“徐先生对羌人如此仇视,以前恐怕在边疆待过。其实,对待羌人我的看法和徐先生一致,此族当灭!” 陈无忌在穿越之初,总是下意识的将这一方世界的羌人和他曾经所了解的羌人混为一谈,直到大致了解了此地羌人的情况之后,这两者才清晰的剥离了开来。 一个残忍、嗜杀,甚至还留存食人传统的部族,确实不该存在! 几名斥候匆匆跑了过来。 “禀旅帅,羌人在前方山脚下自己打起来了!” 陈无忌神色微怔,看向了陈骡子,“你这嘴开过光了?” 第303章 坐山观虎斗 陈无忌兴奋了,嘴角完全控制不住的翘了起来。 打起来好啊! 这绝对是他今晚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陈无忌命令将士们继续原地休整,他只带了陈力、陈骡子及十余亲卫摸了过去。 羌人狗咬狗这样的好戏,必须得亲眼看看。 刚刚绕过前方的山脊,一阵阵激烈的喊杀声就从下方谷中传了上来。 但依旧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陈无忌一行人一直走到半山腰,才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看到谷中情况的位置。 周围这片山峰具是山大沟深的险峻山峰,处处都是死角。 和陈无忌刚刚过来的那些山峰有本质上的区别。 虽然只是向北横跨了一座山,但却像是从长了树的黄土高原一下子切换到了十万大山。 在黄土高原上随便找座山,哪怕是在半山腰也能轻易的看到周围数座山峰,站到高处,更是能将方圆山脉尽收眼底。 可在十万大山,那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只缘身在此山中。 方圆百姓区分神仙岭深处和外围的判断标准,其实就是这样的地势。 山峰平缓处为外围,一旦山峰变得险峻而危险起来,则到了深处边缘。 “厉害啊,居然一下子分化成了三方。”陈无忌看着下方的战事,忍不住惊叹了一句,这帮人分化的好像有些彻底,竟然直接三足鼎立了。 陈骡子笑道:“你现在可以不用为此发愁了,等他们狗咬狗出一个结果,我们再拦路给他们来一下子,此战必大捷!” “不不不,他们还是很强的,在他们没有被彻底消灭之前,任何的小心都不为过。我们不能拦路阻敌,召集人手,在此地开战。”陈无忌说道。 陈骡子:? 他目光怔怔的看向了陈无忌,“我们现在出手,他们必然会再度联合起来,现在可不是出手的好时机。” “这一点我当然知道,肯定得给他们留一点咬出结果的时间,等他们三方决出胜者,就是我们动手之机。”陈无忌阴森森笑道,“此地居高临下,我们不需要耗费一兵一卒,只用石头就能把他们砸个七七八八。” 当年陈无忌看水浒的时候,总觉得二龙山那伙人在山上拿石头砸敌人草率的像过家家,根本不会打出什么真切的战绩来。 可如今到了他带兵干仗,他忽然发现在占据了有利地势之后,拿石头砸人是真香,比弓箭都好用。 “原来是我多虑了。”陈骡子无奈一摇头。 陈无忌笑了笑,“自然是你多虑了,我虽然又困又累,但还不至于犯这种小错误。陈邦,去传令,天色已有些光亮了,让将士们少打几支火把,看得见就行。” “喏!” 山谷中,羌人的厮杀正以一种非常诡异的方式在进行着。 一会儿你打我,一会儿我打他,三方之间打的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自山谷的另一侧忽然冲出来一条火龙。 “将士们,建功立业就在此时,随我杀羌狗啊!” “待此战大捷,小爷我请你们去城中最大的青楼,点一个美娇娘玩命的休息。你们想怎么休息就怎么休息,睡个两三天都行,小爷我说到做到,我有银子!杀敌最多的,小爷我给他点三个。”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陈无忌嘴角狠狠一抽。 在山谷北侧冲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钱富贵和他的钱家部曲。 吴不用在不在,距离有些远,陈无忌也看不清楚。 但观人数的规模,应该是在的。 陈骡子豁然站了起来,“这个钱富贵,他要干什么?” “他在抢我的功劳……”陈无忌幽幽说道,“这小王八蛋,我真差点以为这小子是个有心无胆的富家公子了,娘的,简直奸诈如狐!” 他还是吃了对人不了解的亏。 陈无忌跟钱富贵只见了两面,他对钱富贵的印象真就一直停留在富家公子的人设上,再加上钱富贵一直反复强调他很怂,怕的要命,还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之类的,陈无忌未做多想,还真就这么以为了。 结果,这厮在今天晚上真是处处给他制造惊喜。 这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玩的漂亮。 钱富贵一马当先,提着刀就冲了上去。 那气势,哪有半分怂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吕布附体,想以一己之力挑了所有的羌人,杀他个九进十三出。 正在混战中的羌人忽然停了下来。 其中一股羌人中有人立马高声喊道:“大禹的军队,我们投降,我们愿意帮助你们砍了大长老的脑袋,让你们赢得胜利。” “我们也投降,投降!不敢打了!”另一波羌人紧随其后喊道。 钱富贵停下了脚步,“既然投降,那还愣着做什么?投降可不能只是嘴上说说啊诸位,砍了不投降的那一伙,我保你们平安。” 大声喊着投降的两拨羌人毫不犹豫立马调转刀口,再度杀向了另外一股羌人。 那唯一一股没有投降的,原先在三方之中是兵力最多的,可此刻在钱富贵的逼迫下那两方联合了起来,不投降的一方瞬间压力陡增。 只是初战交锋就显露了败绩,被打的节节败退,在山谷中乱窜。 “十一叔,带人找条路,我们下山。”陈无忌忽然说道。 “喏!” 陈力抱拳,随意点了几人就朝着山势的平缓处走去。 “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此战,我们大捷!”陈骡子笑道。 “就是钱富贵给将士们许诺的那些东西听着有些不美,整个郁南城怕是都没有那么多的红倌人来伺候这么多的将士。” “那是他的事,他既然敢许诺,那就得想办法给将士们把事情办了。要是敢空喊不做,他就等着被我吊起来当着全军将士们的面抽,我抽不死他,将士们什么时候满意,我就什么时候放了他。”陈无忌冷哼了一声。 这个混账东西,居然为了提军心想出这样一个馊主意来。 这是人能想出来的? 这个许诺不管钱富贵做不做都是麻烦事。 不做,将士将对主将失去信任。 做了,军心是稳了,可他这个还没有正式上任的都尉,大概也要出名了。 陈骡子想了一下,忽然笑说道:“其实也不难,将士们可以分批去。” “家主届时可以让他们轮流休沐,休沐之时,将士们去做什么,与军中可没什么关系。” 第304章 及时雨陈不仕 一点白光在东方缓缓出现,随后大面积的铺展了开来。 黑暗退散,晨曦降临。 虽只是朦胧的白,但火把已用不上了。 陈力带着人找到了一条下山的路,遣人回来禀报陈无忌之后,一群人浩浩荡荡下了山。 将士们的精神状态还算好,但看着多少还是有些萎靡。 毕竟连番鏖战,又加高强度的行军,人的身体和精神都扛不住。 这本是精锐死士才能做出来的事情,可他们这样一支刚刚组建完成的新兵,愣是硬生生给干出来了。 陈无忌率军沿着崎岖的山路下到了山谷之中。 到了这种地形之中,当真有一种移步换景,一步一天地的感觉。 身处谷中和山中完全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山把天都遮的好像只剩下了一小块。 钱富贵已经在对这一场遭遇战做最后的收尾工作了。 那最后一支负隅顽抗的羌人,在钱富贵和他们自己的人两面夹击之后,迅速溃败,在留下了满地的死尸之后,最后的几十人不甘的选择了投降。 “投降?你们他娘的现在知道投降了?小爷我之前让你们投降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投降?”钱富贵嚣张大喊,用力一挥手,“全他娘给小爷砍了!” 急于向钱富贵表示忠心的投降羌人,毫不犹豫就把屠刀挥向了他们曾经的同族。 随着一阵混乱的厮杀声,这场战事彻底落下了帷幕。 陈无忌在进入谷中之后,并没有急着插手前方的战事,而是在一旁严阵等待了下来。 这支经历了一晚上血与火反复锤炼的陈氏族兵,哪怕累的腰都撑不住了,可还是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杆,用力将自己的眼睛瞪出凶狠之势。 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儿好胜攀比之心。 这件事,几乎是在这支部曲组建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的。 陈氏族兵、天池关府兵和钱氏壮勇,这三方哪怕再如何亲密,也还是不自觉的站队。 此刻在谷中清剿羌人的是天池关府兵和钱家壮勇,陈氏族兵自然不想落了自己的威风。 钱富贵在料理完了那边的羌人之后,带了几名亲兵赶了过来。 “旅帅,小子幸不辱命,成功用刀把把羌人的菊花给扎翻了,我军不损一人而大获全胜!”钱富贵咧着嘴,笑的一脸人畜无害。 陈无忌:…… 这小子可真有够粗鲁的。 “仗打的很漂亮,我在山上也看见了,就是话说的不怎么中听。”陈无忌淡笑说道。 钱富贵嘿笑两声,“旅帅,话糙理不糙嘛。” 陈无忌点头,“这些俘虏,就没有必要留下了,此役,我们不需要俘虏。” 钱富贵愣了下,“旅帅,这帮家伙个个身强力壮,留着当苦力也挺好。” “羌人生性太恶,起码在现在不能给机会。我们也需要借用这件事让将士们明白羌人与我大禹的仇恨,那不是简单的你打我,我打你,而是羌人屠我村寨食我同胞,我们当灭其族!”陈无忌沉声说道。 坑杀,一直以来好像并不是一个褒义义词。 但有些坑杀,亦是为了族群和民族的未来! 如果一个麻烦始终无法得到解决,答案只有一个,根子没有拔干净。 徐增义的话很对,而陈无忌也想从一开始就把方向立对。 毫不留情的,拔他们的根! 钱富贵神色一凛,“旅帅,我明白了。只是可惜了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居然要来埋葬这些东西。” “去办吧。” “喏!” 钱富贵将那些羌人连哄带骗的叫到了一起,然后来了一场简单粗暴的屠杀。 卸掉了兵器的羌人跟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区别,反抗者大有,但无济于事。 将士们在随后扒掉了羌人身上为数不多的一些简陋甲胄,又把羌人身上的钱财挨个扫荡了一遍,给自己挣了点小零花钱,然后就地埋尸,处理过后大军这才班师回村。 从西山村出发时的接近一千七百人,到今日迎着朝阳回去的时候,只剩下了不到八百人。 折损过半。 死亡是个沉重的话题,压在陈无忌的心中沉甸甸的。 他甚至不知道在回去之后该如何面对那些死难将士的家属。 但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这一仗打的很漂亮。 他也能清楚的感受到将士们身上的蜕变。 气质,完全不一样了。 午时,疲惫到走路都步伐拖拽的将士们终于回到了西山村。 简单吃了点东西之后,陈无忌下令解散休息。 将士们根本没有心情去做别的事情,得到军令的瞬间纷纷回了营帐,染血的衣服都没空脱,直接倒头就睡,不到片刻间整个营地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陈无忌也困的厉害,但他暂时可没法休息。 战事虽然结束了,但收尾的事情还有很多。 而当务之急,便是留在山里面的财富。 牛羊、战马,这些可无一不是好东西,需派人接应山中的士卒尽快弄回来。 陈无忌正紧锣密鼓安排人手的时候,一道身形修长带着几分不羁之气的身影忽然走进了营帐。 “家主,陈某回来了。” 陈无忌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身影,忽的笑了,“还真瞌睡了就有枕头,来的可真是时候。” “昨日就回来了,只是军营重地,你没有回来,我也不好擅入。”陈不仕笑道。 出去了一趟,这老小子的脸上不但没有任何风尘仆仆的迹象,反而好像更嫩了。 他好像不是去走动各个支脉,而是去度假了。 陈无忌啧啧叹了两声,“你如此讲规矩,让我听着真有些陌生。” “规矩如果在最初的时候不能立好,以后再想起规矩就难了,故我们更应该以身作则。”陈不仕说道,他讲道理的时候连脸上都好像写着道理二字,文人的那股子精气神一下子就出来了。 陈无忌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但先别跟我讲道理了,我这儿有件极为重要的事交给你。” 说着,陈无忌将一旁简陋的手绘地图铺在了陈不仕面前。 “这,这,还有这儿,这三个位置,我都留下了人手,或看守战马,或看守牛羊,或看守俘虏。劳驾三叔带人进山一趟,杀掉俘虏带回牛羊和马匹,我得去睡觉。”陈无忌迅速说道。 第305章 赚大发了 “你打赢了?!” 陈不仕直勾勾的看着陈无忌,脸上控制不住的浮现了浓浓震惊之色。 陈无忌眉梢轻扬,“几个意思?你对我的实力就这么不信任?” “不是不信任,只是有些……不可思议。”陈不仕说道,“我此番匆匆回来正是因为无意间得到消息,参狼羌出兵六千余众兵行险着,欲从南山而入南郡。对了,你遇见了多少人?” 陈无忌淡淡一笑,“很不好意思,和你说的刚好一样。” “当真?!” “这不废话吗?我跟你扯那谎有什么意义?” 陈不仕先是惊讶,紧接着便是难以抑制的狂喜,他兴奋的挥舞了两下手臂,振奋喊道:“不愧是你小子,快说说你这一仗是怎么打的。” “我知道你好奇,但你先别好奇,把正事先办了。我从出兵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合眼,我感觉我快死了,我想去睡觉。”陈无忌说道。 他是真的又累又困,此刻放松下来,脑子都在嗡嗡嗡的乱响仿佛随时会炸,这种情况下他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跟陈不仕聊这仗是怎么打。 除了天大的事,其他的一切事都必须等他睡醒了,养足了精神再说。 陈不仕遗憾的叹息了一声,“可惜了,你赶紧休息吧,接应的事交给我,我这次回来了也带了不少的人手,足够办这件事了。” “行,那你去吧,地方别弄错了。”陈无忌交代了一声,随后管都没管陈不仕,直接倒头就睡。 陈不仕嘴角都快咧成了翘嘴,又用力挥舞了一下手臂,这才小心翼翼的将营帐的帘子放了下来,离开了陈无忌的营帐。 陈无忌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一觉睡醒有一种不知时辰被世界遗忘了的感觉,坐在床上回了好半天魂才渐次清醒。 他伸展了一个懒腰,精神抖擞的出了营帐。 门外陈氏二牛跟哼哈二将一般立在门口,目不斜视。 “你们两个干嘛站这里?”陈无忌奇怪问道。 陈无双抱拳说道:“禀旅帅,这是十一叔的交代,他说我军已小有气象,当有尊卑长幼,当有规矩。” 陈无忌一猜就知道这肯定是陈不仕的安排。 陈力擅于军阵,在这些事上却不一定想的起来。 陈无忌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过问,转而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未时了。”陈无双说道。 陈无忌闻言一怔,“这一觉睡得,差点就天荒地老了。” 他摇头自我调侃了一句。 居然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三叔回来没有?”陈无忌问道。 “午时方回,正在安排带回来的缴获。” 陈无忌点头。 他脚步一动,陈无双和陈无疑立马跟上。 陈无忌看了一眼没有多说,只是有点儿不太适应。 陈不仕他们正在费尽心机的完善规矩,他这个带头的实不好带头搞破坏。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有些事情虽然他不太适应,但确实是必要的。 在创业之初,他不但不能摒弃这些规矩,反而应当尽力维护。 陈无忌在营地中先转悠了一圈,跟将士们聊了聊天,了解了一下他们的状态,这才出了营地,去了村西头。 那里有一片并不大的湿地,上接西山村百姓祖祖辈辈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泉眼,泉水自半山腰蔓延下来,在这里长年累月的积累,形成了一片差不多仅有一亩地左右的洼地。 雨水充沛之时,此地水深可有一人左右,算得上是一方池塘。 这里也是袁进士两兄弟抓蝲蛄的主要阵地。 只不过从今往后,这里应该是没什么蝲蛄可抓了。 陈不仕为了方便牲口饮水,把从山中带来的牛、羊、马匹全部都圈养在了周围。 陈无忌过去的时候,陈不仕正带着大量的人手在周围栽栅栏。 “无忌啊,我现在很头疼啊,太难受了。”陈不仕看到陈无忌就抱怨了起来,那神情活像个刚刚孀居的怨妇。 陈无忌眉头轻皱,“发生了什么事?” “羊太多,我们没有地方养。”陈不仕重重叹了口气。 陈无忌:…… “以前有个王八蛋曾在我面前抱怨过家资太多,无力操持,那时我真恨不得两拳砸死他。可今日我也算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家资过多,确实无力操持。羊足足有两万头,我们西山村拢共就这么大的地方,真没地方可养。”陈不仕一阵摇头晃脑,可嘴角翘的比AK还难压。 陈无忌略显无语,“你先别急着叫嚷,此战我们损失了七百余兄弟。对于这些死难的将士,我们不能不闻不问,我的意思是每家每户二十两银子,三只羊。” “抚恤是应该的,可二十两银子是不是多了点?”陈不仕有些迟疑。 陈无忌摇头,“银子没了,我们可以再想办法。但此举安的是军心,我们要给一个将士们能接受,甚至觉得死了也值的价码。” 这话过于直白,但陈无忌却不得不用这个理由去考虑。 这个数额,是他跟将士们这段时间聊天,又仔细考虑了一番之后才最终定下来的,再高以后确实可能拿不出来,但太低了,也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在现在这个阶段,二十两差不多,羊只是添头。 陈不仕要立规矩,而这才是最核心的规矩。 “我没意见,听你的。”陈不仕思虑半晌,点了点头。 陈无忌这才接着说道:“除此之外,为了激励将士,我前日应允他们以军功论赏,也是银子和羊。这两件事安排下去,你头疼的两万头羊,应该会去掉五六千只,若还头疼,联系商人可以卖掉一些。” 陈不仕盘算了一会儿,“还真得卖!” “我们村草料有限,养个六、七千头还差不多,多了草料就吃紧了。” “那就卖吧,换成粮食或者银子都可以。”陈无忌没有注意过村里的草料问题,一时间心里也没个谱,但陈不仕的估算应该不会有错。 牛羊没了草料,养了等于白养。 他转而问道:“战马和牛呢?有多少?” 陈不仕的嘴角又翘起来了,“这一战,我们可真是赚大发了。战马足有四千八百匹,牛两千头,良弓和箭矢更是无数。” 第306章 大丈夫 陈无忌这一次确实赚大发了。 打仗时喜欢拖家带口的羌人,等于把他们六千人所有的家资都带过来送给了陈无忌。 这是陈无忌在出兵之前根本没有想过,也不敢想的事。 当初,他只是单纯的想堵住羌人,利用神仙岭的地势之利,慢慢磨死他们。 他没有想过会赢得如此顺利,收获如此丰沛。 但陈无忌同时也深刻的清楚一件事,他之所以能获得如此大的丰收,全赖将士们拼命。 这一切,都是他和将士们拿命换回来的。 “牛羊就继续交给陈望祖来打理吧,等过几日从城中物色一批兽郎中和流民,交给陈望祖,专司负责这些牛羊。”陈无忌说道。 陈不仕嗯了一声,“这么多的牛羊,恐需数十到百人方才看顾周全。” “我们现在不怕人多,阻碍我们的反而是土地。”陈无忌说道。 “此事我改日跟县太爷聊聊,看周围是否有适合的地方,给我们匀一块地方出来作为牧场。” 陈不仕忽然轻咦一声,“我们有现成的啊,天池关那边不就很好?” 陈无忌神色一喜,“怎么把天池关给忘了,那里连养牛的人手都有。” “等等,让我想想……” “羌人的牛不善耕种,需要驯化,这两件事完全可以一起做了。雇佣天池关府兵的家人养牛,同时驯化它们,等牛可以耕种了,再以租代买,帮助百姓耕种。牛产子之后,他们可以以半价购买,如何?” “可行!”陈不仕不假思索就赞同了陈无忌的提议。 在陈无忌说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了。 目前看来很周全。 在陈不仕的字典里,凡事要先做,做了才会有答案,也才能发现问题。 “现在最大的麻烦是这些宝贵的战马。”陈不仕说道。 “村里只有无印那小子会养马,但手艺也没多好,我们恐怕还需要额外再物色人手。” 在这些牲口中,马匹无疑是最金贵的。 养好了,他们往后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培养骑兵。 陈无忌忽然有些后悔把那些羌人俘虏全给坑了。 应该让他们先开几座山,建个马场。 “马场的主事之人先从我们自己人中物色,外面的人也要找,可以作为副手。另外,我们还需要大量的人手来开山,马匹圈养就废了,必须得有一座马场,南山的西面有几座山山势平缓,勉强可以养马。”陈无忌说道。 “这件事我去安排。”陈不仕捏了捏额头,“诸事驳杂,一件一件来吧,这些事你就别一件一件劳心劳力了。” 陈无忌笑了起来,“听你这意思,你是要主内?” “你看我不行吗?”陈不仕反问。 “行倒是行,就是有些委屈你。” 陈无忌说的是实话,陈不仕是个全才,也给陈氏当了很多年的领头羊。 只是因为祖制,他这才退了那个位置,把他强行扶了上去。 “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一直做的就是这些事。”陈不仕笑着摆了摆手,“此事与权力无关,都是为了家族,说白了你我都是劳碌命。” 这一点陈无忌倒是承认。 但权力,也是不可忽略的。 “家族的事你要管,但军中的事你也不能不闻不问,我这个所谓的都尉下面还有一个都尉的位置,你暂时先坐了。”陈无忌说道。 “朝廷的规矩我们暂时必须认,这个名分我们也必须要。” 陈不仕笑了笑,“这个都尉,你就算不给我,我也会开口跟你要。这个位置还真不能给别人,否则你有架空之嫌。” 陈无忌闻言心中一阵松快,“那就这般定了。” “稍后我去一趟郁南城,跟秦县令把这些事先敲定下来,再看看他到底什么时候把都尉这个官给我。仗都打完了,官职还未落实,我一个旅帅带着两个都尉办事,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随后两人又一桩一桩敲定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事。 譬如职权划分,又譬如新兵操练,后勤的人手等零零散散的事情很多。 聊完这些,陈不仕继续盯着这边的事情,陈无忌则回了家。 家里的施工还在继续,到处都是大兴土木的动静。 这些宝贵的匠人并没有跟着上战场,他们可是真正的战略资源。 陈无忌在门口站着看了会儿,忽然眉头皱了皱。 他忽然发现,也不知道哪个家伙擅自做的主,这些匠人不是要随便起两间屋子,他们居然要直接起一座宅子。 “无忌!” 一道急切的呼唤声,打断了陈无忌的思绪。 他一扭头,就见霍三娘如乳燕般飞奔而来,一头扎进了他的怀中。 这一抱,把陈无忌嘴角都抱出了姨母笑。 以往,三娘是绝对不敢这么做的。 她也就敢私下里偷偷摸摸的抱一下,只要有一个外人在场,任何拉拉扯扯的动作都能让她的脸上红出三月桃花的明艳。 “没事,好好的活着回来了。”陈无忌轻拍着霍三娘的后背,柔声说道。 霍三娘用力的抿着嘴唇,眼眶里泛着晶莹的泪花,将头用力在陈无忌的怀中挤了一会儿,然后迅速分开,飞快的抹了两下眼角的泪痕,眼中泛着柔光浅笑说道:“斩红走了,她说要去帮你解决一些城中的麻烦,等事情解决了就过来。她也没有跟我说具体什么事,哪些事有没有什么危险?” 陈无忌猜测估计是都尉之事,危险或许有,但陈无忌并没有说实话,“没什么危险,我等会儿去城中看看。” “她也不跟我们直接说,越是这么支支吾吾,我越是担心。”霍三娘幽幽说道,“这日子过的,变化太快了,我都还没来得及适应你当了官,你们就已经提着刀跟人厮杀了。” “不要想那么多,现在安稳了。”陈无忌笑着安抚道。 他理解霍三娘的担忧,但他的志向本就在远方。 从前是没有机会,他只能压下心中的那些东西,老老实实当个猎户,再争取做个吃喝几辈子不愁的富家翁。 如今机会有了,陈无忌不会轻易放弃。 霍三娘没好气的轻乜了陈无忌一眼,笑嗔道:“你就哄我吧。” “我虽然担心你,但我很为你自豪,我的夫君,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第307章 都尉,莫要无耻 陈无忌这个大丈夫啊,只是大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变小了。 媳妇们的热情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出征前,她们要。 凯旋后,她们更要。 并美其名曰:趁热打铁。 在霍三娘的一力引导下,她们现在都对子嗣有极深的执念。 就连薛红豆都被霍三娘强行纳入了此方阵营,干着刀口舔血营生的秦斩红亦未能幸免。 曾经,她们都害羞的白日连个亲密的举止都不敢有。 可如今在子嗣面前,她们放下了矜持和面子,甚至延伸出了一套极为丝滑的分工。 轮流而上,有人望风,有人把门。 在照顾完最后一个上阵的霍三娘之后,陈无忌四仰八叉的倒在了炕上。 他忽然间有点儿怀疑人生。 当某一件本来很美好的事,成为必须完成的硬性任务之后,它就瞬间变得不美好了。 不是这件事本身发生了什么变化,而是人的心态有了问题。 这本来是陈无忌非常喜欢的一件事,可现在…… 陈无忌仰头看着黑黢黢的屋顶,忽然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他觉得美好不再的原因,似乎是最近他不主动了,或者说是没机会主动了…… 不行,这事得想想办法。 人生的乐趣本就不多,岂能让这件美好的事也变了味道。 陈无忌忽然坐了起来,把正仰躺在一旁,抱着双腿的霍三娘吓了一哆嗦,“无忌,怎么了?” 陈无忌嘿嘿一笑,“没事,我觉得我还可以。” 他必须把主动的感觉找回来。 “啊?你不是累坏了吗?”霍三娘红着脸儿问道。 她现在这个姿态,被陈无忌直勾勾的眼神盯得心中发慌,小心脏狂跳如擂鼓。 “我这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累,歇一歇就好了。”陈无忌坏笑着,挪到霍三娘身边,双手一顿漫游。 “呀……别!”霍三娘害羞的惊呼一声。 但哪能阻止得了寻找美好的某人? …… 陈无忌在傍晚的时候,精神抖擞的离开了家门,带着陈氏二牛去了县城。 进城后,他顺路随手买了一坛酒,拎着去了县衙。 此时正值县衙下值的时辰,胥吏们正三五成群,有说有笑的往外走。 陈无忌随手拦了一名差役,请他禀告秦县令。 在郁南县衙,陈无忌也算是老熟人了,并没有发生差役狗眼看人低,索要好处才禀报的恶俗之事。 不止如此,那些下值的胥吏差役还有人跟陈无忌客气的见礼打招呼。 这让旁边不认识陈无忌的人颇为疑惑。 “吴兄,方才那是何人?你怎的忽然一副狗腿子的模样?” “不会说话就老实闭嘴,那人啊,郁南新的都尉,我给人家见个礼怎么了?” “县令大人设了一场鸿门宴,砍了三位都尉,就是给他腾位置?” “现在明白了吧?我给他行礼可有什么问题?” “没了,哎呀,你刚刚应该提醒我一声的。” “无碍,他还没有新官上任,等他上任,你再烧他热灶也不迟。” 这时,旁边忽有一人说道,“两位,告诉你们一个不得了的消息,我听说这位新任都尉,还未上任便已经统兵两千,灭了近万羌人。” “怎么可能?!刚刚传来羌人进犯的消息,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已经打赢了?” “信不信随你们,反正这是陈捕头那边传出来的消息,保真的。” “他这么厉害?而且他哪来的那么多兵马?府兵尚未交接,这位都尉麾下顶多只有天池关那几百兵吧?” “两位啊,郁南不大,怎你们的耳朵如此迟钝?我们这位新任县令可是姓陈啊,人家一个宗族随便划拉一下就能划拉出来数千兵马,这很难吗?” “你的意思是,他未用府兵,而是用的族兵?用自己的族兵保郁南,这事……是不是有些不太寻常啊,以后这郁南还姓大禹吗?” “赶紧鸟悄闭嘴,这种事也敢说!” …… 陈无忌被秦风亲自迎进了县衙。 这位身着玄裳,一副道士打扮的县令,进门就开始炫耀他给陈无忌准备的东西,粮草、兵甲,还有书籍。 数量不算多,但也不算少。 这些东西就码在县衙的一处偏院里,近乎占据了整个院子。 “得闻陈都尉以雷霆之势荡涤来犯之羌,我兴奋的喝了两大坛酒。此战,陈都尉赢的着实痛快,倒是我这小小县令拖了后腿,权未落实,兵未归建,粮无所依,还望陈都尉海涵一二,我真的已经在很卖力的准备了,奈何陈都尉用兵着实过于迅速。” 秦风在见到陈无忌开始,嘴就没个停下的时候,一通介绍完,这又开始表达上歉意了。 陈无忌淡笑摆手,“县令大人无需自责,战场之上一切都是不可测的,战机瞬息万变,能抓到一举灭敌的机会,我只能硬着头皮赌一把,好在我侥幸赌赢了,解了郁南之危。” “参狼羌此番出战用的皆是精锐,陈氏族人折损大半这才勉强打赢了这一仗,仗虽然打赢了,但我陈氏当真是元气大伤。” 秦风看着陈无忌笑了起来,“陈都尉觉得得用何种仙草,才能医了陈氏这口元气?” 陈无忌面带哀婉,幽幽叹息了一声,“人死不能复生,这口气不好医。” “我陈氏这些年遭诸方压榨,日子过的虽然不景气,但为国之心犹未死,我陈氏的祖辈是如此,到了如今依旧如此。” “我等做事,其实也并未想要跟朝廷要什么,毕竟如果是要什么,在用兵之前要才是适宜之时。如今战事都结束了,说这些岂不是画蛇添足?但我看着那么多族人死在面前,着实心痛难当,秦县令权当我随口说几句牢骚吧。” “不过,秦大人若是执意,银子来个数万,粮食有个十数万石,良田少来点,搞个数千亩,大概能勉强治一治这口气。聊胜于无吧,毕竟世间俗物,岂能与生命相提并论。” 秦风嘴角轻抽,“陈都尉啊,你怎么忽然间变得好像有些无耻呢?” “大人可不要污蔑我啊,你问药方,我如实说了,这怎就无耻了?”陈无忌义正辞严说道。 第308章 虎符 陈无忌一番话差点给潇洒恣意的秦风整自闭了。 他耷拉着嘴角瞅了陈无忌好一会儿才说道:“陈都尉,要许愿去庙里,本官小小县令着实办不到你如此苛刻的条件,你要不然直接要了我这条小命算了。” “秦县令,过了,过了。”陈无忌哈哈笑道,“那减半如何?” 秦风的脸黑了,“本官不想与你说话了。” 他忽然间生气了。 那傲娇的小模样,差点让陈无忌没忍住笑出声来。 赌气一般瞅了陈无忌好一会儿,他这才愤愤说道:“收起你这该死的嘴脸,我这段时间用了各种下贱手段,才勉强弄到了三万石粮食,稍后你派人运回去。” “牺牲的战士必然要有抚恤,不能让为国征伐、保境安民之人寒心,银钱我早都已经悉数给了你,你自己去赏。别想再从我这儿抠银子了,真没了,做个人吧你。” “我这个小县令,唯今唯一能给你做的,就是给他们多分一些田地,具体是良田、薄田还是荒地,得看当地的情况,你稍后送一封名单与我,此事我会安排。” 陈无忌连忙谢过。 秦风是个实在人,不论说话还是做事,都很实。 陈无忌方才说这些,倒也不是真想从秦风身上抠出来那么多东西,但会哭的孩子容易吃得饱,叫嚷两句嘴皮子也没多累。 “不管你这口气能不能吊得住,我所能做的,也就这些了。”秦风甩袖,冲陈无忌用力一歪头,“走,进屋聊。” 二人绕过堆在院中的东西,从廊下小门穿到了县衙后堂,在偏厅落座。 “眼下,更为紧要之事有二。”秦风招呼陈无忌喝了一杯凉茶,旋即便直入主题,“其一,我这次得罪的人太多了,你必须分兵驻守郁南,保我狗命,震住那些无知宵小。” “其二,府兵这几日多番鼓噪营啸,要为他们的都尉报仇,你尽快去处理,该杀还是该埋你自己看着办。那些人用不用也都随你,但这事得平息了,否则,乱军一起,郁南危矣。” 陈无忌放下茶碗感叹了一句,“你这钱粮还真不好拿。” “说话注意点啊小陈,你如今可是朝廷的都尉。”秦风促狭说道。 陈无忌摆手,“我当然知道,身为朝廷的都尉,我就不能牢骚两句了?拿了你那点钱粮,一点兵员都没给我补充,反倒是既让我御敌于外,又让我处理你留下的烂摊子,你说我有点意见合不合理?” 秦风面色一阵尴尬,他轻咳了一声,讪笑说道:“这个……很有道理,确实很有道理,我也没想到这些兵痞早已恶化到了如此地步。” “这样,这样,我擅自做主,给你征募士卒补充兵源如何?全境征募,在我的职权范围之内,再与你新征募两千新军。” 陈无忌摇头,“一千足矣,多了养不起。” “大善。”秦风一脸轻松的笑了起来,“你我所为,皆是为了郁南百姓,此番你们陈氏出力甚重,我都明白,肯定不会让你吃亏的。” “大人,莫要只是说说。”陈无忌幽幽说道。 秦风挑眉,“我做的也不差不是吗?陈都尉,有件事我或许应提前与你说道说道,我虽出身官宦世家,可我打算在郁南养老。” 他这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但陈无忌只是听了一耳朵,至于信不信那是另外一回事。 身具游侠风骨的人会选择在郁南这种小地方养老? 须知这种人最是不安分。 “两位果毅都尉,我已有人选。”陈无忌忽然说道。 秦风一摆手,直截了当说道:“军旅之事我不会过问,你看着办。” “郁南的军权在你手中。”陈无忌说道。 秦风忽然起身,“等我片刻。” 他脚步匆匆的出了偏厅,又很快折返了回来,然后将一枚兵符、一枚印信直接拍在了陈无忌的面前,“以后,归你!” 大禹在神仙岭六郡的军制有些混乱,郡县掌调兵权,都尉则掌日常的管理和训练,两权分立。 而调兵的权利,就在秦风扔在桌上的这枚兵符上。 “就这么干脆的给了?”陈无忌很是诧异。 兵权,可是个了不得的东西,但凡捏在手中的人,鲜少有人想松开。 秦风嗤笑一声,“如今郁南府兵的根基是你陈氏族兵,就算发生了什么事,难不成我还能继续调动?这话非要我说明白是吗?” 陈无忌淡笑了一下,可真够干脆的。 “原有的府兵能做到什么程度?”他果断收起了兵符和印信。 以陈氏的过往,陈无忌根本不担心所谓的据兵自立之类的黑帽子。 谁要是敢给他这么抠,他就真敢这么干。 但在事态没有严峻之前,他还是会恪守九字方针,安分的当个都尉。 他也试一试这朝廷的武官做起来到底是什么感觉。 “随便你,全死了我也不会伤心一下。”秦风淡然说道。 陈无忌了然,心中已有了计较。 “明日我会带人入城。说起来,秦大人这一次应该查抄了不少的好东西吧?有没有酒楼,或者可作为酒楼的地方?”陈无忌问道。 秦风一怔,“如此严肃的谈话,你忽然跟我谈这个?” “谈钱也是个严肃的事情。” 秦风轻啧一声,“还真有,你要?” “嗯,想开个酒楼。”陈无忌说道,“正好,说不准我会对李四分茶动刀,可不能让郁南百姓吃不上可口的饭菜,须把这一块的空白填补了。” “五千两!” 秦风没有过问陈无忌为什么忽然要对李四分茶动刀,只是摊开了右手,向前缓缓一推。 陈无忌脸色微黑,“你抢呢?” “好地段,楼里用的可全是好木料。”秦风瞬间切换成了生意人的嘴脸。 “我没有那么多银子,找个便宜的。”陈无忌说道。 “你拿走了十一万两,会差这一点?”秦风蹙眉。 陈无忌无语,“那是军饷,你让我拿军饷开酒楼?” “难道不是?” 陈无忌:…… 这种自断根基的事情,起码不会在他的身上发生。 公就是公,私就是私。 “那就八百两!”秦风忽然把价格来了个腰斩又腰斩。 陈无忌:…… 第309章 人间杂事 陈无忌和秦风聊了很多的事情。 从日近西山一直聊到了月上柳梢头,结果越聊事情反而越多。 秦风派人去李四分茶买了一桌菜,又置了几壶酒,两人在月下边喝边聊,大方向敲定之后的诸事,还有许多琐碎的细节需要敲定。 便譬如郁南城中那鱼龙混杂的势力,就让两人干掉了一壶酒。 人间杂事,最是佐酒。 只是喝得秦风满腹郁气,最后提剑在庭中狂舞,一面高呼国之不国,一面大骂庙堂之上皆是虫豸。 陈无忌不会舞剑,便把心思全部都藏在了酒里。 连自己的国土都要费尽心思送出去的人,不是虫豸又是什么? 其实,对于这件事陈无忌一直有些想不通。 为了朝堂党争而舍弃地理位置如此紧要的边境国土,做出这个决定的人好像脑子长在了腚沟上,全无分寸,这种人也能身居高位? 秦风有些醉了,酒喝得越来越急,剑也舞的越来越密,杀气蒸腾,搅得满庭剑气横荡,颇有一种塞外冰雪趁风而来的肃杀。 他的话也骂的越来越脏。 庙堂之上那些贵人们的祖宗十八代都被这个家伙翻了出来,挨个问候。 这一点,也让陈无忌十分的惊奇。 这小子居然都记得那些人的祖辈之名,真就是指名道姓的在那里骂。 某一刻,秦风仿佛不是在舞剑,而是把剑刺向了那些虫豸,以及虫豸们的祖宗,剑中杀意节节攀高,吓得陈无忌索性抱着酒坛子窝在了廊下。 县令大人发起酒疯来,杀伤力颇为惊人。 陈无忌感觉他应该扛不住这家伙两剑,就会被乱剑捅成借箭的稻草人。 “秦大人,你不去做一位纵横江湖,快意恩仇的剑客,着实可惜了!”陈无忌高声喊道。 秦风手中剑猛地往回一收,甩手扎在了地上,左手拎起酒坛仰头猛灌了一口,“此乃我生平之志,可我生于官宦之家,任性不得,可悲啊。” 陈无忌看着被秦风像切豆腐般随手扎在庭院砖石之上的剑,久久不语。 “要不你教我两招吧?”他回过神来,认真说道。 这剑法让他有些眼馋。 随手一扔便能入砖石数寸,若是杀人,必然更加锋利。 “哪有什么剑法,找把剑练就是了。”秦风随口说道。 陈无忌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看我像个傻子吗?” “不像,但我真不会剑法。小时候喜剑,就稀里糊涂的拿起来练了,当时觉得好玩,后来成了习惯,仅此而已。”秦风走过来,四仰八叉的往陈无忌身边一躺。 陈无忌半晌无言。 他想相信秦风的话,可这个事实实在过于荒唐。 剑法若是这般就能练好,那世上该全是高手了。 鼾声忽然响了起来。 陈无忌侧头看了一眼,索性也躺了下来。 他也有些醉了。 此时月明星阔,正是当眠之时。 …… 陈无忌和秦风在廊下睡了一宿,睁眼便是满腔桂花香。 睡的虽有些狼狈,但不管是陈无忌还是秦风竟都觉得这一觉睡得很惬意,有一种返璞归真,堕于天地自然之怀的感觉。 “姓朱那个孙子不是个东西,但他种的这些花花草草,我是真的喜欢,清净、雅致,很符合我这个人。”秦风笑着冲陈无忌招了招手,“走,洗漱洗漱,我请你去李四分茶吃早食。” “嗯。” 李四分茶依旧热闹,城外的动静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城内的人。 在店中小厮的带领下,陈无忌和秦风去了后院的雅室,在那里用了一顿雅致的早餐,又小酌了几杯回了回魂。 和秦风分别之后,陈无忌拿着从李四分茶那里顺来的两坛好酒,以及几样菜肴去了慈济斋。 给慈济斋以后当家做主,目前看来肯定是没戏了。 但张老这个师父,陈无忌可不能不认。 慈济斋似乎刚刚开门,小鱼正拿着一块洁净的白布在擦拭药柜,看到陈无忌进来,他扔下白布一个灵巧的翻身从柜台后面翻了出来,热情的接过了陈无忌手中的东西,“师兄,应当有我的份吧?” “自然有。”陈无忌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小鱼,“老爷子不在?” 小鱼往后院瞥了一眼,“在后院,今晨来了一位客人。” “看样子是极为重要的客人,那我等等,”陈无忌说道。 来慈济斋跑了这么多趟,陈无忌还没见张老把哪位客人请到后院去聊。 小鱼点头,轻声说道:“应该是,但师父好像对那人格外不喜,看到的时候脸就沉了下来,语气也很不耐烦。” 陈无忌心中微动,看来是个恶客。 一个不喜欢的客人,张老却又如此郑重对待,那人带来的事定不简单。 不过陈无忌只是简单想了想就扔在了一旁,他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心情,张老在江湖上有很高的地位,身份也极为神秘,接触一些神秘的人、神秘的事,再正常不过。 陈无忌在前堂坐了约莫两刻钟,一名身着破烂黑衣,手中拄着一根竹杖的老头缓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往陈无忌和小鱼的身上瞥了一眼,笑着点了点头,就离门而去。 看到这人,陈无忌没来由的想到了一句诗:竹杖芒鞋轻胜马。 这老头把诗里的三个条件全部做到了。 手握磨得发亮,都盘出玉质的竹杖,脚下一双以藤蔓为底的草鞋,步伐轻盈,带着一种飘然之感。 这老头虽然老,但却给人一种世外高人般的感觉。 相比起来,张老完全就是一个隐于尘埃之中,不会有任何秘密的寻常老头。 那人离开后不久,张老的声音在后院传来,“无忌来了是吧?进来吧。” 陈无忌拎起酒坛,又从小鱼手中夺过一份炖的烂糊的肘子和一份东坡肉,走进了后院。 慈济斋他来了很多次,但进后院的次数却不多。 张老的后院和他的人一样,处处透着俗。 随处乱扔的药草占据了大片的空间,余下唯一开阔的地方放着一个石桌,上面刻着棋盘,角落里还码着各式各样的工具,以及一个巨大的木桶。 陈无忌把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并打了开来。 “大清早就让我这个老家伙吃这么荤?”张老拂须拧着眉头问道。 陈无忌轻笑,“这不是还给您老带酒了嘛,解腻!” 第310章 张老的故人 张老虽然口中嫌弃,但还是让陈无忌给他斟上了酒。 两杯酒下肚,他再度旧事重提,“你打算何时当这慈济斋的掌柜?” “不敢欺瞒您老,但这事怕是没什么机会了,我领了折冲都尉的差事,前几日跟羌人在神仙岭中干了一架,如今已脱身不得了。”陈无忌坦然说道。 理由,陈无忌其实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但他说他的,张老该问的时候还是会继续问,完全不受影响。 “我知道,仗打的很漂亮,但这两者并不冲突。”张老淡笑说道,“当了朝廷的都尉,也不耽误你治病救人。” 这话给陈无忌说懵了。 这如何能不耽误? 思虑许久,陈无忌只好说道:“闲来无事时,我可以过来。” 但陈无忌很清楚,以现在的情况他闲暇的时间可不会有太多,撑死了一个月也就几天。 这种事,张仲景已经亲自试验过了。 要想当个好郎中,这官就不能当的太彻底,反之亦然。 “足矣。”张老微微颔首,忽然幽幽说道,“南郡要变天了。” 陈无忌神色微怔,在张老对面坐了下来,“这天已经变得很严峻了,还能如何变?” 张老并没有直接回答陈无忌的问题,反而问了一个问题,“一块被人扔出来的肉,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除了野狗,没人会去碰,担心有毒。”陈无忌回道。 张老拂须呵呵笑了起来,“这个回答,倒是颇为精妙。是啊,不管这肉多么的美味,只要被人遗弃,其他看见的人肯定会认为那肉有问题,能碰它的只会是饿极了的野狗,野狗啊……” “您老说的这肉,该不至于只是南郡吧?”陈无忌心中有些猜测。 张老虽然没有直接说,但意思差不多已经很明了了。 张老轻笑,“我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除了南郡的事,旁的我也没办法知道。这肉,就只能是南郡了。” 陈无忌抬眸,“跟刚刚那人有关?” 张老想了下,却没有给陈无忌答案,反而问那肘子是如何做的。 他知道陈无忌的厨艺很好,李四分茶的厨子就是师从陈无忌。 张老不想说的事,陈无忌自然不会再继续刨根问底。 但答案,也很鲜明了。 陈无忌给张老详细讲了讲那道肘子该怎么做,随即话锋一转,问道:“南郡已经被羌人盯上了,虽然我这仗杀得挺狠,但羌人应该没有那么快就松嘴。在这个时候,还有旁人盯上南郡,他们有这个能力应对羌人?” “世间很多人的能力都比你我强大。”张老说道。 他拿筷子指了指面前的菜,“开酒楼的都能养私兵部曲,你说这世道该有多诡异?朝廷是弱了点,可不代表整个大禹就无人可用了。” “吃菜,大清早的聊这些作甚,徒惹人心中不快。” 陈无忌摇头,“您老吃,我陪您喝点就行。” 他对于大禹整体的情况并不算了解,出身猎户,前身没有机会接触到郁南城之外的东西,而他听到的看到的东西也不多。 但被张老这句话一点,那些之前他并没有在意的东西忽然就通了。 开酒楼的都能养部曲,那其他有权有势的呢? 必然养的更多。 参照汉末、唐末,很多的东西也就清楚了。 大禹的命还没有到断的时候,可底下的人已经在做准备了。 “老爷子,听您老这语气,看来是有个势力极强的家伙盯上了南郡。您老就别给我打哑谜了,我现在可是把自己和全族的性命都赌在了这座城池上,已经容不得失败了。”陈无忌认真说道。 “若是失败了,日后还怎么孝敬您老?” 张老放下了筷子,很小口的抿了一口酒,“着什么急,我暂时还没到死的时候,先看看,看看。” 陈无忌:…… 他讨厌哑谜。 但,他把话都说的这么直白了,张老还是不愿意说。 陈无忌也知道不能再继续问下去了。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件事是,这件事必然和刚刚出去的那个老头有关系。 一个是友非敌,还和张老有旧的家伙。 真让人头疼。 陈无忌陪着张老喝了几杯,坐到晌午时又从张老那儿拖走了一麻袋惊天雷,然后去了棺材铺。 徐增义离开已经好几日了,他想问一下进展,不料棺材铺大门紧锁。 陈无忌问了左右邻居,得知徐增义已经好几日未归了。 他从西山村离开之后,看样子就没回过这里。 陈无忌又转道去了羊铁匠那儿。 打铁的羊铁匠依旧在打铁。 铺子里的人手增加了一些,但增加的并不是很多,只有十数人。 羊铁匠已按照陈无忌的建议,将周围的铺子都盘了下来,把这里打造成了一个小作坊。 不时有百姓拿着一块简陋的木牌子,来这里拿锅。 铁锅如今在郁南城中算是彻底的占据了厨房市场,已近乎全方位取代了以前那些笨重的炊具。 “派个人来就是了,何必亲自来搬救兵?我不至于只认你不认其他人。人手已经为你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上阵杀敌,但有件事须得先说清楚,战后不管是死是活,你都得给我这些兄弟们掏点儿。”羊铁匠见陈无忌出现在门口,迅速脱下身上的皮围裙,开始组装立在角落里的几根铁棍。 他手上的动作很快,但说话的语气却很稳。 “别忙活了,仗打完了。”陈无忌拎起立在门口一侧的小板凳去了街边,自顾自的捣鼓上了羊铁匠的小泥炉。 几日没喝,他还有点儿想念这煮出来的茶味。 羊铁匠一脸怪异的跟了出来,“你刚刚说……打完了?!” 陈无忌点头,“老徐的战术,快而狠。” 在这一战中,真正立了大功的是惊天雷。 若没有那半箱惊天雷制造出来的动静,他们不会有任何建树,大概只能被迫采取袭扰战术,想办法把战线拉长,把时间也拉长,拖死羌人。 但惊天雷的功劳可以隐去。 “那个病痨鬼用兵确实有两把刷子,可不可能这么快,你们是新兵初战,再精妙的战术,若敌我双方实力失衡严重,也不会赢得胜利。”羊铁匠摇头,“我很好奇你这一仗到底是怎么打的。” 第311章 不是在点你 陈无忌对羊铁匠并没有太多的隐瞒,只是隐去了一些细节,把此战的前后跟羊铁匠说了说。 羊铁匠听完,看向陈无忌的眼神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甚至有些惊悚。 “你这胆子,是真大!”半晌,他幽幽说道。 陈无忌轻笑,“上了战场,不就是赌命?” 红泥小炉里升腾起了火苗,陈无忌扇了扇萦绕在面前的烟雾,将小巧的陶制小茶壶放了上去,加入了清水。 “是赌命,可没有你这样的赌法!”羊铁匠摇头。 陈无忌看了过去,“你是说,连夜鏖战?” 羊铁匠点头,“不止,但这是最危险的。” “很多训练有素的精兵都不敢轻易夜战,更别说像你这般奔袭数十里的夜战。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赏赐有时候是无用的,将士的体力到了极限,他们不会去惦记赏赐,只会惦记主将的项上人头。” 陈无忌点头,“我也担心过,但我当时没得选了。” 那支羌人最后的结果,就是羊铁匠口中所担忧的。 陈无忌只能庆幸。 陈氏虽然衰落了,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危局,但好在那口气还没有丢。 “我说句不该说的,一名主将不能把战局的走向,寄托在赌这个字上,这是一把双刃剑,杀不了敌人,就杀自己。”羊铁匠由衷说道。 陈无忌听的极为认真,抱了抱拳,“受教。” “陈氏可真是让人羡慕啊。”羊铁匠忽然笑着摇了摇头,“如果当年我们的阵营中多几个陈氏族人,也许结果会是另外一个模样。” 陈无忌在沸腾起来的茶壶中投入了茶叶、烤焦的大枣、以及几颗枸杞和黄芪,“我们这些姓陈的,被你说的都快邪乎了,能不瞎捧了嘛,你这是真担心朝廷杀得还不够绝是不是?” 羊铁匠笑道:“就你方才说的那些东西,我看到了破阵之将,先登虎士、精锐斥候,以及善谋之主,想要在一支部曲中凑齐这些强者,可不容易,但你……全都有。” “我羡慕一下,难道还不应该?带领一支新军,以步对骑,以少胜多,强行凿穿敌阵,必有虎将在前。” 陈无忌目光隐晦的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陈氏二牛。 这话,还真没错。 羊铁匠接着说道:“茫茫黑夜,衔尾追击,时机一至,便以迅雷之势而攻之,如此斥候,人人想要。” 这话说的是陈骡子和钱富贵。 陈无忌很自然的隐去了陈骡子,笑道:“你说的这位可不姓陈,而姓钱,亨通商行的少东家,这小子打起仗来不要命。” 羊铁匠呆了下,“姓钱那玩意的儿子?他有这本事?!” “有!”陈无忌肯定说道,“他两度为先登,先锋破阵。” 羊铁匠沉默了,忽然扭头冲作坊里面的羊氏子弟吼道:“所有人,今天要是每人完不成五十口锅,挨个来找我对练!” 作坊里顿时哀声一片。 “混账东西,喊什么喊,再喊一句,每人加十口锅。”羊铁匠吼道。 作坊里瞬间安静了下来,紧接着便响起了急促的打铁声。 陈无忌摇头轻笑,老羊这是严重被刺激到了啊。 过了好半晌,羊铁匠难以置信的嘟囔道:“那小子一看就是个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草包废物,他居然能当先锋,而且还是两次?不可能啊!” “我也觉得不可能,可他真的做到了。”陈无忌说道。 “而且,那小子很聪明,眼光颇为毒辣,不要被他的表象欺骗了。” 羊铁匠忽然抬头,“钱家彻底投向了你?” “目前看来,好像是这样。”陈无忌说道。 对于钱家,他目前还保存着一点的怀疑。 但人家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要人给人,要粮食给粮食,钱富贵又那么凶猛,着实无可挑剔。 哪怕陈无忌有疑虑,也得老老实实憋着。 “真是好大的魄力。”羊铁匠感叹了一句。 陈无忌点头表示认可。 其实就钱家所表现出来的豪横姿态,他其实没必要有疑虑。 但在这个世道上时刻保持警惕,是保命的第一法则。 感叹过后的羊铁匠忽然沉默了下来,他怔怔的望着面前咕嘟嘟冒着泡儿的茶壶,出神的想着些什么。 陈无忌没有打扰,只是拿起茶盏,自顾自饮了起来。 茶水滚烫,清雅的茶叶在混了枸杞与黄芪的气息之后,忽然变得醇厚了起来,多了一些木质的雅香,倒是大枣的气息几乎淡不可闻。 “你想吞了郁南城中这些大大小小的势力?”羊铁匠忽然问道。 陈无忌摇头,“我哪有那般本事,郁南是一座江湖之城,水比外面那条大江都深,简单碰一碰倒是可以,可想吞并,我拿来做梦或许更好点。” “战事危急时,我不得不试一试,有枣没枣总得先打两杆子才能知道。如今战事暂歇,那些事也就没那么着急了,我总得先分清楚谁是敌人,谁有可能是朋友。” 郁南这水,深到到如今的陈无忌也才只是看到了一点表面。 陈氏想要借助这座城池重新站起来,这些事就必须要去做。 但现在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 羊铁匠直直望着陈无忌,沉默了好半晌,说道:“我想请你原谅一下我的自私,我需要……再看看。” 陈无忌有些诧异,“这话从何而来?” “我们是从尸山血海中逃出来的,这份贫穷的安宁来之不易,我确实没有钱家那样的魄力,但必要的时候,我也不会犹豫。”羊铁匠说的无比郑重。 陈无忌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笑着摆了摆手,“老羊啊,我说钱家可不是在点你,没必要多想,我的野心也没有膨胀到那么夸张的地步。” 其实倒也怪不得羊铁匠多想,与陈无忌本不熟的钱家都有魄力拿出那么多的部曲和钱粮,可一直和陈无忌合伙的羊铁匠却未派出一兵一卒,两相对比之下,有些东西就浮现出来了。 但陈无忌确实没多想,他一直把老羊当做自己的后手。 而且,他知道羊铁匠不会让他失望。 自从那夜羊铁匠能带着族中子弟,不问缘由跟着他杀入客栈的时候,这个答案已经很明了了,过多的猜测反而会成为压垮信任的秤砣。 第312章 羊铁匠的顾虑 陈无忌说了什么,好像完全没进羊铁匠的耳,他在又沉默了好半晌后说道:“我有几个老伙计,皆是曾经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老卒,让这些人再亲冒锋矢、冲锋在前或许有些困难,但做一名亲兵确实绰绰有余。” “且,你也不必担心他们的忠心,他们如今受你恩惠,家人也在郁南,不会起其他的念头。” 陈无忌摇头,“我说了什么,看样子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你要做就做,我也不介意,只是他们缘何会受我恩惠?”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照顾过这些人。 羊铁匠指了指身后的作坊,“这里挣到的银子,曾经跟着我翻山越岭而来的那六百人皆有份。是你给的这份生意,让这些人有了温饱,挣脱了三天两头挨饿,裤腰带一天比一天拧的紧的日子。” 陈无忌闻言笑了起来,“我还有很多的生意,正好现在就缺人手,你可以问问。” “你还是不愿意放弃?”羊铁匠呼吸一滞,“罢了,你说的也对,我确实需要先问过他们的意思。” 陈无忌:…… 他与羊铁匠的交谈,好像受到了一些奇怪因素的影响。 完全牛头不对马嘴了。 “我说的生意是正经生意,不是上阵砍人的生意。”陈无忌无语说道,“与羌人一战,我弄到了不少牛羊和战马,现在都需要人手喂养。如果能用自己一方的人,我何必再从外面去找?” 羊铁匠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尖,“我以为……” “别你以为了,我没跟你说虚的。”陈无忌打断了他的话,“说起来,你那些老伙计都是行伍出身,应该善马之人不少吧?” “有,但不多。” “全部都找来,我全都要。” 与羊铁匠一顿驴唇不对马嘴的掰扯,倒叫陈无忌发现了一个意外之喜。 什么人才会经常接触战马? 自然是军伍之中啊! 要不是羊铁匠提及,他还真没想到这儿。 “好,我今日便回去一趟。”羊铁匠的神色松快了起来。 看得出来,钱家的举动真给了他不小的压力。 但陈无忌其实也能理解他的踌躇和犹豫。 他们已经赌错了一次,最后不得不远离家乡,狼狈的翻山越岭而来在郁南重新扎根,面对同样的事情,怎会不小心应对? 这么多年他们好不容易缓过了一口气,哪敢再轻易做选择。 或许说,他们已经不想再沾惹这样的是非了。 喝了一壶茶后,陈无忌告辞离开了羊记。 临走的时候,他顺口问了一句徐增义的下落,不想羊铁匠这几日也没有见过。 陈无忌心头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快步出了城池,去了秦斩红在三里铺的宅子。 蛮横的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陈无忌扛着麻袋脚步匆匆而入。 秦斩红正在院中浇花,她看了一眼陈无忌扛在肩上的麻袋,“哪家的姑娘让你如此心急,大白天的就扛过来了?” 陈无忌小心翼翼将麻袋放下,“你这眼神可真够好的。” “借用一下你的人手,帮我查个人,东市棺材铺的掌柜徐增义。” “我知道他,他失踪了?”秦斩红又认真的扫了一眼麻袋,这才问道。 陈无忌点头,“战前,他答应为我出谋划策,并提出独自去游说郁南城中那些牛鬼蛇神。可我方才去了棺材铺,也见了相熟的羊铁匠,棺材铺大门紧锁,羊铁匠这几日也没有见过,我担心出现意外。” “我知道了,你在这儿等我,我亲自进城一趟。”秦斩红当机立断。 “一起去!” “不必。”秦斩红拦住了陈无忌,“皇城司的人毕竟是官家的眼睛,你跟着我去难免会被有心人多想,以后的事情会很难做。” 陈无忌犹豫了一下放弃了这个打算。 秦斩红现在已摆明了想公器私用,把这双朝廷最亮的眼睛和最狠的刀,当做陈无忌的情报网来使用。 但事做归做,他若是频繁出现在秦斩红身边,皇城司的人确实难免会起疑心。 天下是有不少愚蠢的人,但却不能把用愚蠢的眼光去看待他人。 “在家洗白白等我回来,本姑娘这几日功力大有精进,你我稍后好好切磋一二。”秦斩红红裙飞扬,在陈无忌脸颊上留下一个轻柔的吻,挤了挤眼睛,便迅速离门而去。 望着那道飒到了极致的身影,陈无忌无声的笑了笑。 这该死的桃花运,可真让他喜欢。 秦斩红走后,陈无忌还真烧水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不过这么做不是真为了晚间的战事做准备,而是陈无忌真需要洗个澡了,在山里一顿厮杀,他到现在都隐约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秦斩红回来的时候,已是后半夜了。 陈无忌并没有睡,随手在书架上找了本书看着在等。 她带着一身浓重的血腥气推门而入,扫了一眼陈无忌手中的书,就伸手拽陈无忌的裤子,然后翻身而上。 陈无忌都懵了。 经历的厮杀多了,他也能从别人的身上透过血腥气隐约猜到经历了多少厮杀,就秦斩红这一身浓浓的血腥味,她今晚一定砍了不少人。 “有没有受伤?”陈无忌关切问道。 “没有,但我现在想受伤,赶紧给我支棱起来。”秦斩红邪魅的笑着,一口咬住了陈无忌的耳垂,“再不起来,我可要骑你脸了啊。” 陈无忌:…… 无奈失笑的陈无忌,一把扯开秦斩红的裙子。 “唔……”秦斩红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呢喃,“惦记了一天,结果却被一些蝇营狗苟之辈给耽误了,真是气死我了。” “徐增义果真出事了?”陈无忌扶着秦斩红柔软的腰肢,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秦斩红嗯了一声,只是调子拉的极长,听不出来到底是回应还是快乐。 “我在曹家的地牢里找到了他,不过人没事,顿顿都有肉饼吃,我暂时安置在了皇城司的一处据点。”秦斩红喘着气说道。 “曹家有些不太对劲,我们这一次似乎会有不小的麻烦。” 第313章 古怪的地方 对于曹家,陈无忌很熟悉。 曹婆婆的肉饼他也吃过好多次,味道确实很不错,很适合当早餐。 很难想象,这样一家普普通通的早食店,背后站着的却是郁南城中的庞然大物之一。 这种强烈的割裂感,给人一种既然大家都在城里开店,那我也勉为其难的开一个,凑凑数,跟一跟大流。 不过人家把这店开的也确实成功。 曹婆婆肉饼在城内名气很响亮,每日的肉饼近乎供不应求。 如果是寻常百姓,有这样一家店,图不了大财,但小富却是可以办到的。 “如何不对劲?”陈无忌搂着秦斩红纤细而柔软的腰肢,问道。 秦斩红却嘟着嘴说道:“忙正事呢,别提这个,扫兴。” 啪! 陈无忌抬手,清脆的一巴掌拍在了秦斩红弹性十足的臀上,“不谈这个,你还跟我提?赶紧说。” 秦斩红娇嗔一声,眼中泛着妩媚的波光,这才说道:“我在曹家遇见了两名高手,实力很强。” “有多强?”陈无忌问道。 “……很强。” 陈无忌无语,“还真是听君一席话,等于听君一席话。” 秦斩红却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只比我弱一点点,皆是以一当百的存在。” 陈无忌忽然有些怀疑,“你有这么强?” “你在质疑我?本姑娘若不强,你能甘愿被我骑乘?”秦斩红瞪着眸子喊道。 陈无忌失笑,“是是是,要这么说,你确实很强。” 然后他一把抱起秦斩红到了床上。 攻守易型。 陈无忌没有说现在换我之类的话,只是用实际行动给秦斩红证明了一下。 秦斩红也聪慧,一下子就明白了陈无忌的意思,咯咯笑了个前仰后合,“你也很强。” 玩笑了两句,陈无忌言归正传,“你为何从这一点上笃定曹家不对劲,我们会遇上大麻烦?高手在郁南这个地界好像一点也不缺,以一当百者大有人在。” 他的身边就有两位,甚至不止。 陈无忌到如今还没见过陈不仕和陈骡子出手。 按理作为陈氏的两只领头羊,实力应该差不到哪儿去。 秦斩红哼了几声,这才说道:“他们不是本地口音……算了,这个好像不能当什么证据,郁南口音驳杂,不是本地口音好像确实没什么奇怪的。” “其实那就是一种感觉,你明白吗?” 陈无忌摇头,他并不是很明白。 秦斩红认真想了一会儿,再度说道:“曹氏之人对那两人颇为恭敬,他们带着一种外来者的倨傲。” “你早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陈无忌说道,“你的意思是,曹氏可能有了外援,或者是做了别人的马前卒?” “差不多这个意思,我还发现曹氏在锻造兵甲,庄子上至少藏了千人。”说到此处,秦斩红的眸光忽然变得幽怨起来,“好好珍惜我嗷,小坏蛋。今晚若不是我跑的及时,你可就享受不了我这温暖的娇躯了。” 陈无忌早已习惯了她这张口就来的虎狼之词,平静的考虑着问题。 曹氏确实有问题。 不提秦斩红说的这些事情,仅仅只是扣押徐增义这一点,就能初窥端倪了。 徐增义是带着谈判的目的去的,可他们却直接扣人。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拒绝其实比扣押人更合算,也能隐藏他们的目的。 除非…… 他们也知道了徐增义身上的秘密。 “喂!你可以想你的,但别影响别的地方。”秦斩红说道。 陈无忌回过神来,躺下来抱住了秦斩红,换了个相对省力的姿态。 “我在想,他们为什么要扣押徐增义。”陈无忌说道。 秦斩红讶异说道:“这有什么好想不明白的,这不就是我给你说的大麻烦?” “徐增义是你派去的使者,他们羁押使者,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羁押使者,锻造兵甲,又有极有可能他方派来的高手坐镇,这不摆明了想撕破脸占据郁南?” “在这个时候占据郁南……”陈无忌低喃了一句。 “我在山中大胜羌人六千兵马的消息应该早就传到这些人的耳中了,他们不挑个我这边势弱,或者与羌人大战的时候动手,反而在得胜之后要跟占据郁南,你说这是不是有些不智?” 消息对于寻常的百姓而言有滞后性,可对这些人,是例外。 也许他从山里出来的第一时间,这郁南城中该知道消息的人早就已经知道了。 “管他智不智,人家现在摆明了就是要这么干!”秦斩红嘟囔着撅了撅嘴,“上点强度。” 陈无忌自然答应,但脑子也在飞快运转。 这事听着有些古怪。 曹家在郁南城这几方势力中,是豢养江湖中人最多的,但家兵部曲反而最少。 他们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动兵,除非已联合了其他几家,有绝对的兵力,否则根本不可能成事。 如果没有联合盟友,他们要是敢这么做,甚至都不需要陈无忌做什么,城内其他的势力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曹家撕成碎片,瓜分的连一片鸡毛都不剩下。 但如果不是为了郁南城,他们如此兴师动众,还能干什么呢? 陈无忌想到此处,心中忽然一个激灵。 或许,他不能把目光仅仅局限于郁南这一城之地。 “南郡和河州的消息你知道多少?”陈无忌问道。 秦斩红扭头狂热的咬住陈无忌的嘴唇一会儿,轻嘲一笑,“你不要过分高估皇城司的本事,在神仙岭以北,任何一座城池确实鲜少有能瞒得住皇城司的事情,可在神仙岭以南这六郡,皇城司的手想插进来,太难了。” “你要是想要什么消息,我可以派人去打探,但已知的消息,没有。” 陈无忌摇头,“现在去打探,怕是有些晚了。” “你想到了什么?”秦斩红问道。 “也许有人想多此一举。”陈无忌说道。 “什么意思?” “暂时还无法确定,我等会需要去见一见徐增义。”陈无忌说道。 “曹家欲兴兵造反的可能不大,但给别人当狗的可能倒是极大,等会见一见徐增义就知道了,先忙我们的。” 第314章 城楼上的火 夜深人静。 城外空旷的官道上,莫说是行人了,连点滴星火都看不见。 城墙上,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兵抱着长枪,目光炯炯的盯着面前火堆旁的鸡,嘴角和喉结时不时的动一下。 鸡肉刚刚烤上不久,连颜色都还没有变。 这是一只生活在城内的溜达鸡,城内都宵禁了,这只鸡却居然胆大包天的还在城墙根下溜达,无意中被两个老兵瞧见了。 对于这种罔顾朝廷律法的溜达鸡,两个老兵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于是果断擒来,就地正法,让这只鸡狠狠的见识了一下大禹律法之森严。 “老顾,旅帅白日里说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一个老兵忽然开口问道。 被唤做老顾的老兵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来,很小心的抿了一口,用力砸吧了两下嘴,随后又很小心的塞回了怀里,“这种事,我能怎么办?上面怎么交代我就怎么办。他们的大腿都那么粗,我一个老东西都不配张嘴,我还能做什么?没说话的余地,跑又跑不掉,除了老实顺从,还能如何?” 另一名老兵用力嗅了一下空气中淡淡的酒味,眼神直勾勾的盯住老顾的怀中,“给我也来一口。” “你说你一个不养家的孤家寡人,自己吃饱全家不饿,少去几次半掩门,酒水不就有了?何必惦记我这点儿?我每月才能凑出来这二两酒,都舍不得张嘴喝。”老顾嘴上唠叨着,却还是把小瓷瓶从怀中摸了出来,一脸肉疼的递了过去。 另一名老兵嘿笑了一声,“那事儿可少不得,若是戒了女人,这就也就没滋没味了。你我都老了,我也去不了几次了。等我干不动了,我就请你喝酒,保管你我顿顿有酒喝。” 他倒是没敢多喝,也跟老顾一般只是很小心的沾了一下子嘴皮子,然后用力的咂吧着嘴,回味着口中的酒味。 老顾将小瓷瓶小心收了起来,“罗三,你是一个有心思的人,但我劝你在这些事情别动那么多的心思了,没用的。” “我现在还有用。”罗三梗着脖子辩解道,“那些女人个个都说我龙精虎猛,远胜那些年轻小伙子,有个娘们甚至为此还少要了我十文钱呢。” “呸,你个老东西,我说的是这事嘛!”老顾骂道。 罗三嘿嘿笑了笑,“我知道,与你吹吹牛比,这人老了啊,有些东西得记得牢点,老了好靠这点玩意活着。要不然天天对着太阳和土墙,连个念想都没有。” “旅帅白日里交代的事,其实我也不想多动心思,动了就是麻烦,顺从着挺好的,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就是。可这一次不行啊,不动,会死的。” 老顾皱皱巴巴耷拉着的眼皮猛地一抬,“有这么严重?” 罗三的脸上忽然浮现一股浓浓的戾气,他呸一声吐出一口浓痰招呼在城墙上,咬着牙齿说道:“梁仁杰那个混蛋,他妈生的他的时候一定把脑子落里面了,设鸿门宴伏击陈无忌,他这难道不是找死?” “陈无忌虽然曾经只是一个猎户,可那是县令大人扶起来的人,人家如今麾下带的还是天池关那些狠人。陈无忌死了,他梁仁杰能活?他还想坐上都尉的位置,简直异想天开,县令大人绝对能把他活剐了。” 老顾抓着乱糟糟的胡须,迟疑了一下说道:“可县令大人杀了三位都尉,如今府兵动荡,无人服众,那帮小子天天嚷嚷着要给都尉复仇。” “复仇……”罗三讥笑了一声,“他们对都尉可没那么忠心,他们那不是在喊自己的忠心,而是在要银子,要好处。” “偏偏梁仁杰这个狗东西信了真,只要县令大人愿意拿钱出来,那些叫的最凶的人一定会第一时间闭嘴,转头就把刀砍向他梁仁杰的脑袋,和他的妻儿老小。” 老顾听到这话沉默了。 过了足足好一会儿,他忽然问道:“这些东西都是你在女人肚子上想到的?” 罗三呵呵笑了起来,“我娘生我的时候,没把我脑子落下。” 老顾嫌弃的瞥了一眼,不想接罗三这无聊的恶趣味话茬。 “老顾,听我一句劝,这一次我们真不能跟着梁仁杰这狗东西胡闹。你我再熬两年就能不干这破差事了,犯不着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命丢这儿。”罗三认真了起来,语气严肃,身上的气势都在一瞬间发生了变化。 老顾满脸愁绪,“可我们能做什么?” “通风报信!”罗三沉声说道。 “而且,我告诉你一个非常惊悚的消息,听说陈无忌麾下已有数千兵马,多是他们宗族的族人,并且他们在山里已经和羌人干过一仗了,大胜!” 老顾猛地坐了起来,“这都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前两日。”罗三说道,“我一亲戚是槐树村的猎户,常在周围走动,他亲眼看见陈无忌的部下拉着成群的牛羊从山上下来。” “据他说,他认识西山村的人,陈无忌这一仗好像杀敌数万。这老小子没当过兵,这数肯定虚的厉害,但陈无忌麾下已有数千兵,且已经打赢了一仗是肯定的。” “老顾,人家可不只是被县令扶起来的那么简单,依我看,我们县令恐怕还得靠着这姓陈的年轻人。” 老顾眉头皱的跟死结似的,“西山村我知道,哪有那么多陈姓?” “西山村没有那么多,谁允许人家别的地儿没有了?你那几个儿子不就东一个西一个。”罗三摆了摆手,将火堆旁的鸡肉翻了个面。 “你啊,就别跟我计较这些东西了,人家手里有兵,且已经打了一场胜仗肯定是事实,只是消息暂时还没有完全传开而已。” “说白了,人家要当都尉,完全可以不用我们这些人,就算把我们全砍了,人家那都尉也能当的稳稳的。梁仁杰这个狗东西还想蹦跶,他想找死,爷爷我可不陪他,天亮我就找个机会去西山村。” “一句话,你跟不跟我去?” “老顾,我不会害你的,你要是害怕,这几日就躲家里去。你要是再不放心,我砍你一刀你躲家里养伤去。” 不等老顾下定决心,漆黑的官道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第315章 送老友 “我乃郁南都尉陈无忌,有要事入城,城上的兄弟开下城门。” 陈无忌策马前驱,手中高举着属于府兵都尉的兵符和印信。 正趴在女墙上小心翼翼往外看的老顾和罗三,听到这个声音不由悚然一惊。 “是新任都尉!”罗三低声说道。 老顾犹有些怀疑,“真是他吗?” 罗三摇头,“我上哪知道去,我这也没见过陈都尉啊!他手中好像拿着兵符和印信,可这么远的距离,我也看不清呐。” “那我们怎么办?” “城门不能开,放吊篮!”罗三想了下沉声说道。 “对方极有可能是陈都尉,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谨慎一些,人不能得罪,可这城门也不能在我们两个值守的时候丢了。” 老顾劝道:“要不然派人通知旅帅吧?” 罗三的目光陡然变得危险了起来,“老顾,我跟你掏心掏肺说了这么多,你还要坚持己见?” “我只是觉得这么大的事,我们两个做不了主。”老顾摇头,浑浊的眼神里满是担忧。 罗三牙齿缝里挤着凶狠的戾气,一字一顿说道:“这个主就算做不了我们也得做了,老顾,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别逼我对你动手。” “我是孤家寡人一个,可我也不想死。让梁仁杰那个小杂碎过来,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旦动手,你我跑不了。” 此时的罗三好像忽然间化身成了一只凶残的恶狼,对着自己的老友露出了最锋利的牙齿。 他毫不犹豫的将右手放在了刀柄上。 老顾被罗三的眼神盯得有些慌乱,“可万一外面这些人是敌人呢?城门若是丢了,我们照样活不了。” “所以,放吊篮,也不要让他上来,只要吊在半空,足够我们看清楚他手中的兵符和印信就可以。那东西我见过,也认得,他们骗不了我。”罗三沉声说道。 老顾犹豫许久,终于没有再说什么,他起身说道:“我去拿吊篮。” 罗三盯着老顾的背影看了许久,一直到他下了城头,这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他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迅速挽起裤腿,将藏在里面的一把短刀藏到了右手袖子里。 做好这一切,他这才趴到垛口,对下面高声喊道:“陈都尉,夜半三更,卑职这眼力也不太好,实难确认您的身份。您多担待,稍后我等放下吊篮,您自个儿上来,先给我们确认一下身份。城门重地,实在不敢轻易开启。” “好!” 陈无忌爽快的答应了下来,但却把兵符和印信交给了陈无双。 “府兵最近不太安分,你留个心眼,注意躲避城上箭矢,不要上城,把这两样东西扔到吊篮里即可。”他叮嘱道。 陈无双的实力比他强了不知道多少,如果真有什么事,他更容易脱身。 “喏!” 陈无双接了兵符和印信,转手又把举在手中的火把交给了陈无疑。 城上,老顾拖着吊篮走了过来。 “你放,我来盯着。”他将绳索交给了罗三。 罗三没有犹豫就接了过去。 他先将吊篮扔了出去,随后将绳索在女墙上绕了一圈,双脚往城墙上一蹬,双手抓住了绳索。 老顾则拿起了立在一旁的长枪,布满了纠结的老脸在火光的映照下阴晴不定。 罗三忽然说道:“老顾,我虽然爱占点小便宜,但我不会害你的。你盯好了,如果这一次的事情能办成,往后我们俩兴许能换个轻松点的差事。” 老顾闷声回应了一声,手中长枪缓缓下压,对准了垛口,“我知道……” 就在此时,他手中长枪猛地一甩,忽然刺向了罗三,“三儿,你不该如此武断的,我还有妻儿老小,我跟你不一样……” 在长枪即将刺到胸口的时候,罗三忽然甩出了早已盘在手中的绳索,往枪尖上一勾,同时间双脚猛地用力朝着老顾的方向一蹬,身体若陀螺般滑到老顾身侧。 他的速度很快,人扑到近前的瞬间,藏在袖子里的短刀已滑了出来。 一刀划向老顾的大腿,在他吃痛身体失衡的瞬间,罗三敏捷的附身而上,快如闪电般几刀捅在了老顾的肚子上,随即一把勒住了老顾的脖子。 “老顾,你瞻前顾后了一辈子,怎么反而轮到好事的时候,却反着果决起来了?你这一次再犹豫一下,随个大流又能如何?我真不想杀你的,可你为什么啊?我给你说的难道还不够明白吗?”罗三恨声骂道,气的双眼圆瞪,胸膛呼呼起伏。 越想越气的他,忽然抬手在老顾胸膛上又是用力两刀,随后一把拧断了老顾的脖子。 “玛德,交友不慎,气煞我也!” 他一把甩开老顾死不瞑目的身体,用力甩了两下染血的匕首,气呼呼的原地蹲了下来,用力搓了两把脸颊,将眼角那些怎么也控制不住的眼泪强行全给甩了出去。 “真是蠢货,下辈子请你喝酒吧,你这辈子根本就没那个命喝我的酒!” 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绪,罗三转身又给老顾补了一刀,确认他彻底死透了,这才重新扯起了绳索。 老顾的长枪勾住了绳索正好卡在了垛口上,让绳索并没有滑下去。 罗三将绳索放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下面有人招呼了一声好了。 他已做好了铆足浑身的力气去拉吊篮,却不料吊篮很轻。 等拉上来之后,罗三拿火把一照,才发现里面并没有人,只有一枚兵符,一块印信。 这两样东西,他都认识,做不得假。 罗三固定好绳索,迅速拿起印信和兵符下了城楼,打开了城门。 哒哒的马蹄声在深夜里清脆的回荡了开来,迅速接近了城门。 罗三半弓着腰,低着头,双手高高举起了兵符和印信。 陈无忌勒停战马,伸手接过兵符和印信,“这么大一座城门,只有你一人值守?” “原本是一支小队值守的,上下各五人,但近日出了些事儿,大家伙就开始对上值不上心了,卑职与另一名老伙计被他们扔了两个铜板过来顶着。”罗三如实说道。 陈无忌往左右看了一眼,“可我只看到了你一人。” “他……方才被卑职杀了。”罗三把头低的更低了。 第316章 曹家之谋 “为何?” 陈无忌眼帘微垂,语气淡漠。 不知不觉间,他已有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势,语气间带着浓浓的压迫感。 “他担心卑职会害了他一家老小,欲杀卑职,卑职只好杀了他。旅帅梁仁杰欲戕害都尉,我欲告密,他要站梁仁杰。”罗三回的不卑不亢,条理清晰。 “知道了。”陈无忌神色淡然,对于一个早就已经知道答案的事情,确实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无双,去调兵吧,让吴不用和钱富贵过来。” “喏!” 陈无忌下完军令,这才再度看向了罗三,“你继续值守城门,待此事结束,可愿做我的亲兵?” 这个人看起来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但他是府兵中的老卒,又兼行事果决,头脑清醒,往后说不准有用到的地方。 罗三欣喜抬头,用力一抱拳,“卑职愿意。” “再辛苦一下,没什么大麻烦。”陈无忌淡淡一笑,挥动了马鞭。 罗三望着陈无忌一行人远去,这才敢直起腰杆,长长松了口气。 他仰头望了一眼黑黢黢的城楼,“老顾,你是真糊涂啊!” “玛德,劳资现在还得借钱给你买棺材、买酒、买纸钱、买童男童女……算了,童男童女你现在应该用不上。我他娘的还在受罪,你也别享福了,等往后,往后我少去几次半掩门,给你攒一攒。” …… 皇城司的据点,这一次不是在青楼的后面,而是直接在青楼里面。 陈无忌几人进去的时候,徐增义正左拥右抱的进行着自己丰富多彩的夜生活。 明明敲门的时候身份都已经说清楚了,可徐增义一点也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左一个美娇娘,右一个小酥腰,牢牢占据了他的两条腿。 “出去!”秦斩红看到这一幕,登时面若寒霜。 两个风尘女子被秦斩红那双冰冷的眸子一瞪,登时噤若寒蝉,连忙整理好自己有些散乱的衣服,匆忙告退。 徐增义遗憾的轻啧了一声,端起酒盏自斟自饮了一杯。 “你的主公是我男人,你在外面怎么风花雪月我不管,但在他面前若再敢继续如此,我就让你做个太监。”秦斩红砰一声将长剑拍在了桌子上,震得桌上茶壶酒壶一阵乱颤。 同时颤动的,还有徐增义的脸颊。 他忙放下酒盏,赔不是说道:“秦大人误会了,我岂敢带坏陈都尉,我百病缠身,岂敢对这等事肆意妄为,只是今日不需自己花钱,这才小小消遣一二而已。” “最好如此!”秦斩红冷哼了一声,一把抓起长剑出了门。 “你们聊,我在外面等。” 陈无忌想说什么都没个机会。 “徐先生好潇洒的小日子,我来的看样子不是时候啊。”陈无忌调侃了一句,在一侧坐了下来。 陈无双和陈无疑也走了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徐增义唏嘘轻叹道:“来的确实不是时候,如此酥软美人,我却只喝得清酒两杯,甚为憾之。” “还是你不着急,正确的流程难道不应该是先办正事后喝酒,借着酒意细品方才的滋味?”陈无忌笑道。 徐增义忽然哎呀一声,一巴掌拍在了额头上,“我怎没想到呢,早该问一问陈都尉的。如今,却是失了良机了,悔之晚矣。” “你又不至于明日就步入坟墓,懊恼什么?”陈无忌无语。 听他这话说的,好像明日就不活了似的。 徐增义却说道:“明日永远遥不可及,唯有今日的后悔才是真后悔。若我用明日的机会弥补今日的后悔,岂非借贷?” 陈无忌眉头拧了拧,这什么稀奇古怪的逻辑? “那你就慢慢后悔吧,反正已经如此了,等会还有事,你也确实没机会继续会娇娥罗绮丛中,偎香倚玉,弄月抟风了。”陈无忌笑道。 徐增义眼前忽的一亮,“陈都尉这词当真应景,不知是何人所做?” “不知道。”陈无忌果断说道。 他确实不知道,以前看过的书,学过的东西,有时候不经意间会蹦出来。至于是不是原来的,全文是什么,又是谁的大作,那得看心情。 心情好了,有时候能想起来。 心情不好,那就想不起来。 徐增义把陈无忌刚刚说的词又重复了几遍,果断背了下来。 他根本都没怀疑过这词是陈无忌自己随口蹦出来的。 “此人必是青楼常客,这词俗,真俗,但也当真为好词。”徐增义连连赞道,这一刻的他,总算像个文人了。 陈无忌忽然发现,这词……好像中间缺了几句的样子。 不过管他呢,这些都是小道。 “说说曹家的事情吧,为什么你会被抓了?”陈无忌严肃问道。 提起此事,徐增义的情绪瞬间激动了起来,“曹氏腌臜,猪狗不如。” “他们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我的身份,欲让我参谋他们的大事,我不应,他们就把我抓了,准备强行逼迫我妥协。” “连西王那等蠢货都知道礼贤下士这四个字的含义,可他们却欲行胁迫逼从之事,猪狗不如之辈竟也妄想称尊,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请都尉予我三百兵马,我要玩死他们,简直气煞我也!” 徐谋主躁狂起来了,语气一次比一次尖锐。 “曹家要做什么?”陈无忌问道。 徐增义暴躁的饮了一口酒,“南郡某个大人物,似有北拒朝廷,自立为尊之意,曹家那个卖饼的家主,言谈之间极为自傲,称曹氏据郁南已成定局,我等难入其眼。” “这些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应该八九不离十,南郡上面的几个人的之一,应是想要造反自立了。他们把郁南许诺给了曹家,好像还援助了兵甲,供曹家起事。” “看样子我好像又猜对了。”陈无忌淡笑,“徐先生以为他们能成事吗?我的意思是,南郡会不会有兵马西来?” “此事,很难说。”徐增义摇头。 “但区区曹家,不足为虑。都尉与我三百兵马,我用这三百甲士给都尉变一笔大大的财富出来。” “有把握?” “都尉这是瞧不起我徐某人?” “好!”陈无忌爽快的答应了。 徐增义的本事,他如今已看到了。 第317章 好戏鸣锣 恋恋不舍的徐增义被陈无忌强行从青楼里拽了出来。 算算时间,吴不用和钱富贵应该快到了。 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府兵想给他添堵,那就今晚先把这桩麻烦事解决了,看看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一行人赶到城门口的时候,那里已是一片火把的海洋。 钱富贵和吴不用得知陈无忌到了,迅速下了城墙相见。 “都尉!” 吴不用抱拳见礼,军人的铁血与硬朗在他的身上已清晰可见。 如果他不开口,他这副形象应该能让很多人忌惮。 “都尉,深夜召我等前来,是要干谁?”钱富贵的见礼相对敷衍了一些,两只眼睛亮的如发现了猎物的狼一般,满脸兴奋。 坦白说,陈无忌到如今都有些不太相信,他会成为闻战则喜的那个人。 陈无忌言简意赅的说出了两个字,“府兵!” “我得到消息,府兵有哗变之嫌,还想要我脖子上这颗脑袋。你们去帮我问问,到底是谁想要我这颗脑袋。” “得令!”钱富贵狞笑着用力一抱拳,脖子微微前探问道,“都尉,是要全砍了吗?” 陈无忌无语,“他们不是羌人,犯不着挖大坑。但既然是找麻烦,也该让这群纪律松散,手握兵器却不知何为兵的人长长教训。” “突袭府兵营地,但有反抗者,悉数斩杀!” 陈无忌从来就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也不怕杀人。 没有任何身份背景,只是一个猎户的时候,他就敢在赵氏里独自面对那些被人拿人命喂养起来的山贼,更何况如今。 这一刀,他要彻底砍了府兵的歪风邪气。 换将就要哗变造反,谁给他们惯的毛病。 这样的兵又有谁敢要? “喏!” 钱富贵和吴不用齐声领命。 郁南府兵的营寨,在以前的西市后面,占据了整座城池将近二十分之一的面积。 虽然不常用,但里面该有的设施都有,连锻造兵器这样的场所都有。 因为神仙岭南部六郡的特殊位置,朝廷以前对这六郡的武力极其重视。 每县近乎都有独立锻造兵器、打造甲胄的能力。 只不过,这些都是老黄历了。 如今的郁南府兵,别说是打造甲胄了,连打把刀都困难。 用的装备基本都是以前锻造的,以及少量从朝廷运来的。 无数的火把和沉重的脚步声划破了郁南城宁静的夜色,被惊动的百姓悄悄点燃了点火,在偷窥了一眼街上的动静之后,又迅速熄灭了灯火,紧忙将妻儿老小藏了起来。 陈无忌这么大的动静,就像是一块巨石扔进了宁静的湖面。 瞬间惊起了或睡或没睡的各方势力。 一个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豪门大院里悄悄钻了出来,远远的尾随上了陈无忌的部曲。 小鱼是其中之一。 他像一只灵巧的狸猫,飞快的飞跃在屋脊与巷弄之间,一路尾随到了府兵营寨,在偷偷看了看之后,又迅速折回了慈济斋。 “师父,打探到了,不过你肯定猜不到今晚的动静是谁折腾出来的。”小鱼神色难掩兴奋的推开了张老的房门。 “那小子要拿府兵开刀?”张老正坐在灯下看医书,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他手中的医书很古老,竹简发霉发黑,上面的字迹已隐约不可辨。 小鱼顿时无趣,他往上一蹦跶,坐在了张老离地很高的床边,晃荡着双腿,嘟囔道:“您老都猜到了,还让我去看?” “我没猜到,是你刚刚告诉我的。”张老说道,“回去睡吧,没什么事了。” 小鱼眼珠子一转,嬉笑着试探问道:“要不我去帮帮师兄吧?” “他身怀利器,要你多事?睡觉去!” “哦……” …… 陈无忌这么大的动静,城内各方势力都被惊动,作为主理一方的秦风自然不能幸免。 他倒是没有派人,而是带着陈行远亲自来看了。 腰间挎剑,手里拎着酒坛,秦风站在西市靠近军营的一座屋脊上,如同一个遗世而独立的剑仙,连被夜风吹起的衣摆都带着几分飘逸。 “大人,要不您下来吧,卑职实在上不去!”狭窄的街巷里,陈行远仰头看着屋脊上的秦风,无奈喊道。 名义上他是县令大人带出来的亲随,可这一路行来,县令大人飞檐走壁,可他只能哼哧哼哧的各种找小路,以跟上县令大人的步伐。 秦风举着酒坛冲陈行远晃了晃,“陈捕头,你我是来看戏的,看戏自然要往高处站,躲下面能看到什么?想办法上来,堂堂捕头,竟能一片屋檐都奈何不了!” 陈行远默然无语。 这种飞檐走壁的功夫,他真没练过。 现在学好像也来不及。 无奈的揉了把脸颊,陈行远鬼鬼祟祟的从附近百姓家里偷了一副梯子,这才顺利爬上了屋檐。 “此地,风景独好!”秦风在屋脊上坐了下来,“我这酒都带来了,希望陈都尉能给我一顿好的下酒菜,以弥补扰我清梦的缺憾。” “大人就一点也不担心陈都尉做事太过?六千羌人,他可是一个俘虏都没留下。”陈行远说道。 秦风侧头,“陈捕头对自己的家主就这般不信任?” “若卑职脱了这身衣服,我一定不会去质疑、怀疑家主,但我现在穿着这身衣服,是捕头,我就必须多为大人、为郁南考虑。”陈行远平静说道。 秦风抚掌大笑,“我喜欢陈捕头这个回答。不过,本官不管穿上那身皮囊,还是不穿,都信任陈都尉的做法。这都尉可是我强行塞到他手里的,我怎能去质疑自己的决定?” “卑职受教!” 秦风将酒坛递了过来,“好戏要开场了,你先来一口。” 陈行远没有去接酒坛,反而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秦风摇头一笑,在陈行远的手心里倒了一些酒,嘟囔道:“搞得本官也不好意思对坛喝了。” …… 这出戏是好是坏尚未可知,但确实是开始了。 钱富贵亲自带着钱勇和吴不用两队人马横冲直撞冲进了军寨。 离谱的是,这样一座拥有六百兵力的军营夜里居然没有一人值守,就那么明晃晃的敞着大门,像极了方才徐增义怀中那两个衣衫半解的女子。 第318章 疾如风,迅如雷 “奉都尉令,接掌军营,所有人原地勿动,违者格杀勿论!” 将士们蛮横的冲进了一间间军舍,迅速控制里面的将士,并宣告陈无忌的军令:反抗者——杀。 反抗者自然有,且不少。 只是并没有翻起什么大浪,很快便被砍翻在地。 陈无忌在陈氏二牛的拱卫下,跟徐增义一起走进了厮杀混乱的军营。 秦斩红并没有陪着一起进去,她说这不是皇城司该过问的事,便抱着长剑将自己的身影隐在了街边的黑暗中。 “依徐先生之见,这些府兵我还有要的必要吗?”陈无忌问道。 相比起这些早已腐朽出了各种恶习的府兵,他其实宁愿要从来都没有拿过武器的寻常壮丁。 在一张白纸写自己想要的东西,远比把一张原本就被涂抹的乱七八糟的纸改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要容易的多。 “得要!”徐增义说道。 他深深看了陈无忌一眼,给出了自己的理由,“都尉麾下以陈氏族兵为主,外加钱家的部曲和天池关的府兵。钱家有向都尉下重注之嫌,而天池关府兵是被都尉收服的,他们有不遵朝廷命令的前科。” “这三者看似是三者,可细论起来,皆算都尉的嫡系部曲。若不往里面掺点儿沙子,把如此规整的格局打乱一下,有些人是会多想的。” 陈无忌倒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总觉得有些多余。 “才堪堪千人,值得如此?”陈无忌问道。 陈不仕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百多族兵,把这些人手加起来,才勉勉强强够千人的边缘。就这点兵力,怀疑他有造反之嫌,多少真有些过分了。 简直是太高看他了。 “值得!”徐增义肯定说道,“盛名之下无虚士,都尉不是已经给他们证明了吗?神仙岭一战,都尉以弱胜强,以少胜多,令参狼羌六千大军全军覆没,这战果,难道不能用可怕来形容?” 陈无忌幽幽说道:“我觉得我应该没有那么快入朝廷的法眼。” “是,但郁南毕竟不是都尉一人说了算。”徐增义淡笑说道,“而且,这片鱼龙混杂之地,藏了很多势力的眼线,神仙岭一战迟早会摆在那些大人物的桌案上的,只要他们愿意关注。” “那就听你的。”陈无忌只好说道。 其实他想说,以陈家的老历史,有人若要找茬,本就有非常充足的理由,这点沙子掺不掺好像都意义不大。 但徐增义坚持这一点,那就做吧。 反正也不是什么过分麻烦的事。 “都尉,抓到了几个头头脑脑!” 钱富贵带着一群士兵,将一行人扭送到了陈无忌的面前。 “都尉,这帮家伙好像个个身家不菲,刚刚有个王八蛋,居然要用五千两银子买我反你,我看看是谁来着。”钱富贵兴奋的喊着,折身在人群中一顿找,随后将一个被五花大绑着的中年将领扭到了陈无忌的面前。 一脚将那人踹倒在地,钱富贵喊道:“都尉,就这老小子!” “自己介绍一下。”陈无忌淡漠问道。 那人神色倨傲,猛地将头扭到了一旁,“我不跟猪狗之辈说话。” 陈无忌微微低头,“造反可是大罪,你也不想你的九族一起办个葬礼吧?” “我没有造反,你污蔑!”中年将领瞪着眼睛,情绪瞬间激动。 “以下犯上,形同谋逆!” 中年将领被狠狠噎了一下,“你放过我的家人,我就说。” 陈无忌淡笑,“那谁是猪狗之辈?” “……”中年将领怔怔的盯着陈无忌看了半晌,用力咬了咬牙关。 “我!”他说道。 陈无忌淡漠瞥了一眼,“没听见。” “我是猪狗之辈,我是猪狗之辈,求大人不要为难我的家人!”中年将领忽然扯着嗓子喊道,因为过分的用力,他脖子上青筋暴起,恍若一根根古老的树根。 “卑职丁文字,是郁南府兵旅帅,梁仁杰许我银钱一万,外加果毅都尉之职,要我协助他控制府兵,斩杀都尉,我答应了。但我等还没有行动,都尉就先杀过来了,这算不算以下犯上我不知道,恳请都尉可以慎重思量,给我等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陈无忌扭头对徐增义问道:“他这话我怎么听着像是在威胁我呢?” “我也感觉像。”徐增义认真点头。 陈无忌轻笑,“丁旅帅,看样子你是真觉得自己的九族有些多余了是吧?我这个人最是听人劝,你要是有这想法,我可以帮忙。” “大人误会了,我……”丁文字忽然趴到了地上,砰砰就是几个响头磕了下来,“卑职只是想请都尉给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等虽有犯上之心,但毕竟还没有真的做。” 陈无忌被说笑了,“要是你们成功了,那可就不叫谋逆了,而是成王败寇。我这个人其实心肠很软的,一点也不想搞什么牵连,但你说你怎么就那么爱与自己的九族过不去呢。” “没事,我听懂你的意思了,下去的时候稍微等等,他们很快就到。” 丁文字豁然抬头,密布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惶恐和不解。 “都尉,卑职不是这个意思!”他急声喊道。 陈无忌摆手,“你是这个意思。” 抓着他的两名士兵,迅速将他拉到了一旁,并几刀把砸在了丁文字的嘴上,避免他再度聒噪。 陈无忌环顾面前的其他人,“谁是梁仁杰?” 那些被抓的将校在沉默了半晌之后,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后面一人。 “给我过来,你个狗东西你还想蒙混过关!”钱富贵再度亲自上手了,一把薅住梁仁杰的脖领子,将他扔在了陈无忌面前。 这人长得有些丑,一张典型的大饼脸,左脸上还有一颗很大的痦子,上面毛发丛生,听说有这面相的人一般都比较狠。 这个说法,陈无忌一直不太确定,今日算是个验证了。 “梁大人,闻名不如见面!” 陈无忌很客气的招呼了一句,而后问道:“我有个小小的问题想跟你请教一下,你为什么会觉得踩着我的脑袋可以让你站在都尉的位置上?” 第319章 居安当思危 梁仁杰的心态很平和,他望着陈无忌,讥笑了一声,“我当了一辈子府兵,用了十数年才从小卒坐到了如今的位置。可你,又是何人?月前还是一名猎户,如今居然一跃就坐到了我们这些人的头上。” “郁南的三位都尉都是凭着硬实力,一刀一刀拼杀上去的,我等皆服!可秦风那个狗官,居然为了扶你上位,给三位都尉设了鸿门宴。他秦风做得了初一,我梁仁杰凭什么做不得十五?” “兄弟们皆信我,我能带着他们发财,若不是消息走漏,今日岂容你在此猖狂?成王败寇,多说无益,要杀要剐,随你便。” “我在下面等你,你和秦风那个狗官多行不义——必自毙!” 陈无忌微笑着点了点头,“说的真的很有道理啊!” “一刀一枪拼杀上去的,你们杀的谁啊?该不会是郁南百姓吧?” “如果我记得没有错,山贼肆虐之时,你们闭门不出,不闻不问。等百姓因惶恐而结社共抗的时候才跑了出来,却不杀山贼而杀流民,这就是你所谓的实力对吗?” “富贵!”陈无忌唤了一声,吩咐道,“他刚刚说的话,我很不喜欢,找个喜欢切人手指玩的兄弟,跟他玩玩。” 钱富贵狞笑一声,“都尉,这活让我来,我就喜欢干。” 陈无忌:? 这小子身上的反差,真是屡屡出乎陈无忌的预料。 钱富贵带了两个人将梁仁杰拖到了一旁。 很快,凄厉的惨叫声便在营地里回荡了开来。 “先生建议我用了这些人,其实从我的内心而言,我是有些抗拒的,用了他们就必须用重典!”陈无忌对身侧的徐增义说道。 “梁仁杰和一众头头脑脑,必须明正典刑,他们的九族,也肯定要被牵连,不然不足以震慑。可,先生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请都尉吩咐。” 陈无忌停下脚步,看向了徐增义,“我有一天也许也会以下犯上,行谋逆之举。我出身陈氏,有些事不是我想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的。” “我现在用重典震慑住这群人,让他们明白以下犯上的后果,也许有一天,这会成为给我自己挖的坑。当我准备这么做的时候,他们兴许就要考虑拿着我的脑袋去跟朝廷邀功了。” 徐增义忽然沉默了下来。 隔了好一会儿,他忽然说了一句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前段时间托友人打探了一下秦县令的身世背景,发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 “秦大人出身寒门,在就任郁南县令之前,天天夜宿青楼,过着寻花问柳,整日买醉的日子。而他自从高中之后,只做了不到半个月的校书郎就因为一些缘故被扒掉了那身官服。” 陈无忌眉头微皱,“你想说他是某个人布下的钉子?” “皇帝。”徐增义直接说道。 “我那位友人打探到的消息很有限,但秦风似乎是皇帝扶持起来的。只是,此事又有很多令人不解之处,皇帝扶持官员以壮大自己在朝中的口舌,可却不往朝堂上摆,反而下放到了郁南这种边疆偏远之地,令人颇为费解。” 陈无忌打断了他的话,“徐先生,似是而非的东西,容易误导我们的判断。我并不喜欢,似乎,好像这样的结论。” 徐增义神色一凛,“我想说的意思是,秦风忽然如此大力的扶持都尉掌控郁南的兵力,这件事,本身就有些奇怪。” “都尉以重典治府兵,或许会留下后患,可这个后患,和其他的后患比起来,并不算什么大麻烦。他们这些人不管翻腾出多大的浪花,始终都在大人的眼皮底下,不是吗?” 陈无忌看了一眼徐增义,轻嘲一笑,摇头说道:“我讨厌阴谋。” “但阴谋已找上了都尉,郁南鱼龙混杂之地,这本就是一处深潭。”徐增义说道,“既然说到了此处,我想多嘴几句。” “都尉接下来的行事,还请以自保为主,积蓄力量。最近诸多的事情,我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更倾向于‘利用’二字。” “当今皇帝并没有传闻中那么软弱不堪,那是一位在酒池肉林之中,也能掌控半壁朝堂和那些权臣掰手腕的帝王。” 陈无忌认真点头,低喃了一句,“郁南,可是真正的偏远之地。” “是啊,偏的厉害,也远的离谱。”徐增义笑着附和了一句。 陈无忌扫了一眼混乱已经渐渐平息的军营,“走了,连夜查账,我有预感,这一次我们或许又能大赚一笔。” “战争,才是最好的生意啊。” “圣人云: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看来,我这辈子是做不成一个君子了。” …… “没意思。” 秦风坐在屋脊上,仰头吸了一口带着淡淡血腥味的夜风,随手将酒坛抛给了陈行远,“腐朽的椽木和大雪争锋,一如螳臂当车,我真是高看了他们。亏我还和陈无忌说,要慎重,这他娘的慎重个狗屁,跟冲进猪圈里拿刀乱砍有什么区别。” “大人就不怕陈无忌坐拥郁南,视大人如无物?”陈行远忽然问道。 秦风笑了起来,“我怎么听你这意思,好像对你们陈氏家主很不放心呢?他的野心真有那么大?” “我只是担心大人会拿我们陈氏当垫脚石,最后闹的不太愉快。”陈行远说道,“陈氏早就没有什么野心了,如果非要说有,那也是大人最近才给的。” 秦风看着陈行远,认真点了点头,“我忽然知道为什么太祖皇帝要对你们陈氏有那么大的戒备之心了,你们真是天生的将门。” “大人误会了,我们只想好好的活着。”陈行远俯首。 秦风脚步轻轻一跨,从屋檐上跃进了巷弄之间。 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扭头看着正狼狈从屋檐上往下滑的陈行远,说道:“以后这种话就不要提了,很扫兴。” “我听说你对前任县令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借大人首级一用,我可不想哪一天听到你这句话。不需要为你自己和陈氏担心,我如此不择手段的捧陈氏上位,不是有别的目的,只是读了几本古时候的书,知道你们陈氏的故事。”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仅此而已!” 陈行远摸索着找到梯子,艰难的从屋檐上爬了下来。 他觉得什么时候真的有必要找县令学一学这飞檐走壁的功夫。 爬上爬下,确实不如飞上飞下好看。 第320章 查账 这个晚上,郁南城中很多人都睡得不安稳。 虽然这只是郁南官府的清理门户。 可官府的事,那些大人物们才是最关心的。 官府的清理门户,最简单直接的一点,就是他们需要重新走走路子,认一认门了,至于其他深层次的问题,那就多了去了。 陈无忌这一晚也睡得不好。 他近乎是凌晨睡的,只在一张榻上简单的眯了会儿,就被徐增义给叫醒了,账已经查出眉目了。 昨天晚上,在军营的混乱平息之后,他派人从城中请来了六名账房先生,来清查郁南府兵这些年的账册。 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强行让自己清醒了起来,陈无忌跟徐增义一起走进了账房先生用来清账的房间,这原本是果毅都尉住的地方。 “陈都尉,账查清楚了……” 年过五旬的账房先生手里捏着一封竹简,抱拳冲陈无忌说道。 他有些紧张,说话磕磕绊绊的。 “有劳诸位了,老先生坐下说。”陈无忌抬手示意这位老账房坐下来。 “哎哎。”老账房连连应了两声,直到看到陈无忌坐下,他这才屁股挨着椅子很勉强的坐了下来,然后迅速把账册递给陈无忌。 “郁南府兵这五年内,实有士兵九百二十人,整个营地并无其他的人员。但上报朝廷的册子上则是实有士兵九百二十人,其余诸如养马人、匠工等各色人等一百五十人,每年冒领朝廷拨款三百五十两。” “府兵并无战马,虚报五十匹,夏衣、冬衣,按七百七十人虚报……” “铁锭、薪炭、皮革等……” 陈无忌认真的听着,一边在心里默默加着数。 他们每一笔贪墨都不算很多,对于当官的来说,甚至可以用九牛一毛来形容。但他们这东一笔西一笔的凑起来,数目居然很快就凑到了数千两。 他们吃人的空饷,吃牲口的空饷,连兵甲装备都要想方设法的弄点儿空饷出来。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大头是天池关的府兵。 他们已经好些年没见到军饷了。 但郁南府兵向朝廷申报的时候,依旧是把他们计算在内的。 把这个数目再加上去,稳稳当当奔着上万去了。 五年时间,郁南府兵这些头头脑脑,差不多每人都能弄个小几百两的散碎银子,难怪他们当兵的目的是为了求财,这钱确实好挣。 大禹朝廷还是有钱。 很多王朝末年都基本给士兵发不了饷了。 可他们居然还有给府兵发饷的钱,有点不太像是夭寿之兆。 “这些钱,朝廷一直都在给?”陈无忌问道。 老账房点头之后又摇头,“往年一直都有,但今岁的还未下发。” 陈无忌忽然想到了前任县令养在山里的山贼。 那帮人存在的其中之一个,或者最重要的原因,应该就是为了弄银子。 但五年时间才弄万两,还要分成三份,县令、府兵、山贼三方各有份。 这么算下来好像也没多少。 一顿折腾猛如虎,人均却不过一,二百两。 这明显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 除非…… 陈无忌的目光落在了账册上。 除非,这只是府兵的账册,虚报的银子也只是三个都尉自己分。 县令那儿还有自己的一本账。 “老吴,把府兵剩下的最大的官给我找一个来。”陈无忌冲门外喊道。 陈无忌醒来的时候,钱富贵、吴不用等人也先后起床了,此时正聚集在门外,等着陈无忌的命令。 “喏!” 吴不用出现在门口,抱拳领命而去。 不多时,他带着一名中年人走了进来。 “卑职邱晨,拜见都尉!” “居何职?”陈无忌问道。 “忝为旅帅。” “每月拿多少银子?” 邱晨的表情猛地一僵,眼神肉眼可见的多了几分惶恐。 “不与你算账,实打实的说。”陈无忌说道。 “五……五两。” “旅帅本应该拿多少军饷?” “二,二百文……” 陈无忌点头。 这个事,秦风都没有跟他说过,以至于陈无忌还真不知道。 他只清楚,府兵的军饷相当于是一个安慰奖,和边军完全两回事。 大禹朝廷对于征募的职业兵,军饷一直是比较优厚的。 但府兵这种半农半兵的地方兵,只是意思着发点儿养着。 而且这还是因为神仙岭六郡地处边疆,随时要面对外族的入侵,稍微高点儿,在中原府兵的规模比较小,发的军饷更是少的可怜。 “还有没有其他的挣钱渠道?”陈无忌问道。 邱晨的额头上冒汗了,来势汹汹,从眉毛上最先渗出,然后迅速弥漫整个额头,不到片刻,就吧嗒吧嗒的开始往下掉了。 “……有,有。”他磕磕绊绊说道,牙关不受控制的打着颤儿。 “说来听听,照实说,我不要你命。” 邱晨双手颤抖着抹了两把脸上的汗水,哆哆嗦嗦说道:“我们跟山贼有,有些联系,他们找准了目标之后,会跟我们通风报信,他们先抢,完事之后我们带人去剿贼。” “山贼会分润一些,我们也会跟被劫掠的富户要点儿茶水钱……” “去岁朝廷下令强行婚配,我们也借此捞了点儿,县衙胥吏走近的乡镇,我们则去远点儿的地方。有钱的人家,我们就会宽限一段时间,没钱的就立刻带走……于都尉很喜欢这个差事,他称此举为……选秀。” 陈无忌的脸黑了。 邱晨的话说的很隐晦,但意思他听清楚了。 这帮孙子能拿银子就拿银子,拿不到银子就带人姑娘。 自己先试婚,完事再走婚配这个流程。 幸好他这运气还算好,沈幼薇和薛红豆都没有被人先试了,要不然他娘的得郁闷死。 这帮孙子试婚,肯定不会是一个人试,别人在边上看着。 第321章 府兵的去向 陈无忌早就知道郁南的府兵烂,但他实没想到会烂到如此地步。 他们本从百姓中来,是要做那保家卫国之人,可现在他们却变成了祸害百姓最深的人。 这样一支部曲,陈无忌一千一万个不想要。 可徐增义有些话说的还是挺有道理的,哪怕是强行假装,也确实有必要装一下子。 于是乎,怎么安置这些人就成为了陈无忌眼下最为头疼的一件事。 这帮人要收,可该怎么用,陈无忌一时间着实没了头绪。 这样一群害群之马收起来,他很担心会把自己刚刚操练起来的这支部曲都给污染了。 “徐先生,他们是什么样的,你也听到了,该如何用?”徐增义的建议,陈无忌苦思无策,只好又把这个皮球踢到了徐增义的脚下。 徐增义笑道:“既然府兵念旧,不如都尉继续用原班人马,我看这位邱旅帅就很不错。” 邱晨听到这话,身体不由得一个激灵。 对于重新掌握权力,他不但没有任何的欣喜,反而极度惶恐与不安。 在见识过陈无忌的手段之后,他一点也不认为被重新起用会是一件好事。 也许,这会成为要他小命的狗头大刀。 “都尉,卑职……自知罪责深重,不,不敢担此重任。”邱晨小心翼翼说道。 陈无忌瞥了一眼,“让你做你就做,郁南原有的府兵划为一旅,皆归你节制。” “……喏。” 邱晨内心暗呼糟糕,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他现在好像并没有拒绝的能力。 说一句话可以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可要再多,怕是就要出事了。 徐增义似笑非笑,接着说道:“郁南这数十年来一直深苦山贼之害,我方才听邱旅帅讲,你们与这些山贼还有关系,可对?” 邱晨硬着头皮点了下头。 他忽然间有一种非常强烈的不祥之感。 “眼下南郡正值多事之秋,有外在的敌人已经足够麻烦了,内里的这些小害虫宜尽早铲除,扫除我们的后顾之忧。”徐增义先堂堂正正的阐述了一番大势,随后话锋一转,对陈无忌建议道,“都尉何不以邱旅帅为将,征剿郁南境内诸方山贼。” “邱旅帅如今已改头换面,定然不会再顾念和山贼曾经的那点不伦之情。邱旅帅知晓山贼藏身之地,对山贼的人数和实力,可谓是一清二楚,由他率兵前往最是合适不过。” 陈无忌眸子微动。 他明白了徐增义的意思,这一招一箭双雕,确实不赖。 既能消耗这些让他极为头疼的府兵,还能解决匪患。 “徐先生之见确实通透,那这件差事就由邱旅帅去做吧。”陈无忌沉声说道,“我历来赏罚分明,有功,我绝不会吝啬赏赐。但,若是有过,我也不会轻易放过。” “到底是加官进爵,以军功换妻儿老小衣食无忧,还是偷奸耍滑,里通山贼,祸及家人,决定权在你们手中。这话,邱旅帅可以好好跟将士们说一说,让大家都明白清楚,好好想想该怎么去走这一条路。” 邱晨的额头上再度见汗了,湿润到像是刚刚洗了个澡。 这位新任都尉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岂能听不明白。 攻打山贼说穿了就是要看他们的态度。 如果在这期间他们和那些山贼老朋友还有任何的联系,他可以非常确定都尉的刀一定会落在他们的脖子上,甚至把他们这些人全砍了都有可能。 “卑职……明白。”邱晨叩首,服服帖帖的拜倒在地,内心惶恐不安。 这个道理想明白是一回事,可该怎么去做,他心里完全没个数。 “下去吧。”陈无忌摆手。 “……喏!” 陈无忌收起账房先生汇总出来的账册,和徐增义一起出了房间。 “郁南的府兵不见得全部都是同流合污的坏种,若他们顺利剿灭了山贼,都尉应该也能从矮子里面拔出几个可用之人来。”徐增义淡笑说道。 陈无忌不置可否。 徐增义这个想法,或许有些天真了。 府兵之害并不是一日两日造成的,他们常年累月熏陶在那样一个环境里。 哪怕曾经有些想法干净的人,应该早就已经被污染了。 一片腥臭的水沟里,实在很难养出味道鲜美的鱼虾。 “我去见一下秦县令,吴不用和钱富贵这两队人,我会让他们暂时屯驻在这处军营之中,接下来扫尾的事情就有劳徐先生。”陈无忌说道。 府兵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他需要去跟秦风说一声。 顺带,陈无忌还想再探一探秦风的底,以及他对郁南城中各方势力的态度。 曹家所表现出来的样子,这一战已是不可避免的了。 陈无忌可是个很怕夜长梦多的人,曹家都已经对他的军师动手了,能迅速扫除这个麻烦,他就绝不会有一时半刻的拖延,速战速决,先要他小命再说。 徐增义拱了拱手,“都尉忙其他的便可,此地有我。” 陈无忌颔首,随后带着陈氏二牛离开了军营。 秦斩红早在昨天晚上就已经离开了。 至于去了什么地方,陈无忌也没有来得及过问。 不过,不出意外,应该是皇城司在城中的某个据点。 县衙。 大清早的,一副侠客打扮的县令大人又在买醉。 羹汤配酒,这吃法也是没谁了。 “来一碗?”秦风示意了一下他的酒碗对陈无忌问道。 陈无忌摇头,“县令大人的羹汤若是还有得剩,倒是可以给我来一碗,至于酒就算了。大清早的,我实在喝不来这个东西,本来头脑就不是很清醒,再这么喝一喝,肯定更糊涂。” “糊涂好啊,稀里糊涂才是人间道。”秦风哈哈笑着,吩咐人给陈无忌上一碗羹汤。 陈无忌淡笑,他这糊涂,大概只是嘴上的一点糊涂。 “府兵的乱子平息了,不知大人接下来是什么打算?”陈无忌问道。 关于这个问题,秦风其实之前早就说过,他不会过问。 但事前事后的答案,有时候并不是完全一致的。 “我不管,兵事归你,我只管钱粮。”秦风很干脆的说道。 “那些人,你全宰了我都没有意见,具体如何去做,看你的心情。” 第322章 机锋之间 “府兵确实有反叛之意,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参与这件事,全杀了恐怕会落下一个残暴之名。”陈无忌说道,虽然他还真想这么干。 “我打算将他们重新整编,归于卒伍。” 秦风点头,再度强调道:“兵符和印信我都交给你了,行伍上的事情,往后你就别跟我说了,让我轻松轻松。只是收拾前任县令留下的那个烂摊子,就已经够我焦头烂额的了,能少一事算一事。” “县令大人可以当我随意念叨。”陈无忌笑道。 秦风哈哈笑了起来,“我本来就没打算多听多想。” “其他的,县令大人可以只是听听,但这个,大人恐怕随意不了。”陈无忌将账册放在了秦风面前,“郁南府兵这些年一直在向朝廷谎报用度,数目虽不是很大,但影响却不算小。” “前任都尉和县令或许有些路子,可以肆无忌惮的谎报而不会有问题,但到了我这儿某些事不弄清楚,说不定就有麻烦了。” “虽然以现在的局势,朝廷兴许都不会再向岭南六郡输送钱粮,但以防万一嘛。” 秦风将账册推到了一旁,“这个我不看了,我找到了前任县令藏起来的一些东西,之前就发现了这件事。” “今年的文书我已经上报朝廷了。”秦风忽然一脸猥琐的嘿笑了一声,“我比前任虚报的更多。五千部曲,战马一千,各色匠工三百人,还要修缮城池防御,总之,能要银子的地方我全部都要了。” 陈无忌:? 秦风这一手操作,确实让他有点儿糊涂。 朝廷暂时还没有丢掉岭南六郡,他这贪的是不是有些太狠了。 兵力比直接翻了五倍,其他的东西也全部翻倍。 庙堂之上的大人们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除非…… “大人是以战事为理由?”陈无忌问道。 秦风笑着点头,“这本就是事实,为战之需,我们必须广征壮勇充实府兵,以备不时之需。大人们是会允许我们这么做的,毕竟他们做了什么,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 “而且,我告诉你,他们一定会把这笔钱粮拨付下来,朝堂上的衮衮诸公都有一个好习惯,又当又立。青楼那些红倌人大多以自己的身份而羞耻,对托付终身战战兢兢,可庙堂诸公做了红倌人,却还想把自己当千金小姐。” “天下有识之士都知道是他们沆瀣一气,要亲手丢掉我大禹南部这于国无比险要、关键的六郡,可他们自己是不会承认的,他们只会认为,是羌人打赢的。这群孙子,把自己骗着骗着说不定最后真就认为事实就是如此了。” 他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直接把朝堂大员和红倌人拉在一起比较。 但陈无忌对这个说法极度赞同。 这个比喻可以说非常之形象了,有画龙点睛之象。 “如此说来,倒是我想岔了,过于谨小慎微。”陈无忌摇头失笑,“我这个乡野匹夫,对朝堂上大人物还是不够了解。” “你啊,说话直接点有什么不好?干嘛老是给我整这一出。”秦风不悦的瞥了一眼陈无忌,“你是个无聊的家伙。” “我自幼家贫,本就没养出县令大人这洒脱的性子。”陈无忌说道。 有些人到底是真洒脱还是假洒脱,这事还有待商榷。 现在陈无忌不敢妄下结论,也不敢真把他说的一些东西当真。 自然也不可能去说真话。 “听县令大人这意思,我们今年倒是能够过一个肥年,到了明年,这好日子怕是就要没了。”陈无忌语带轻嘲。 秦风将酒碗重重搁在了桌子上,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到了明年,这日子何止是不好过啊!兴许会是灭顶之灾,若有机会,你得多寻摸一些高手,充当自己的护卫。” 陈无忌诧异抬眸,“大人这是何意?” “意思就是,你的命会比较危险。”秦风笑道。 “你出身百年将门,结果一身武艺居然连我这个野路子出身的县令都不如,有些磕碜了。” 陈无忌惨遭嫌弃,他无奈说道:“大人,我在两个月前还只是一个挣扎在温饱边缘的猎户。穷文富武,我连温饱都不曾解决,哪有那等条件去习武?” “大人这意思是,到了明年我会成为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要除之而后快?” “对喽。”秦风笑了起来。 “神仙岭一战,你已经向世人证明了自己的本事,我也毫不怀疑你保卫郁南的能力,甚至我想着,我们或许都可以把南郡的兵权接过来。” “但一个别人费尽心机都想送出去的东西,我们却牢牢的控制住了,那些要送东西的,和要收东西的人应该都会非常不高兴。战场打不赢,他们怎会不搞定心机,用点手段呢?” 这是秦风初次展露他的野心。 他能随口提这么一句,心里必然早已深思熟虑的盘算过。 就是不知道他所谓控制南郡的兵权,到底是心向着朝廷,还是另有所图。 “大人实在是过于高看我了,我打仗的本事坦白讲,就是在摸着石头过河。”陈无忌摇头说道。 他三两下解决了碗里的羹汤,这才重新说道:“不过,大人方才的提醒让我真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我或许确实需要物色一些高手。甭管我打仗的本事如何,小命我可不想丢,大人有没有好用的人手帮我介绍一下?” 秦枫一怔,板着脸撇了撇嘴,“我的剑术勉强还行,要不你把我雇了算了。” “岂敢让大人代劳。”陈无忌笑道。 秦风没好气说道:“你才是郁南的地头蛇,我只是一个不小心误入龙潭虎穴的蚯蚓,你让我帮忙介绍人手,还不如上土地庙去问问。” “我交友有限,就认识一些泥腿子。” “你赶紧上边上凉快去,真是越说越气人,还有事没有?” 秦风忽然心态崩了,强行要赶人。 “有!”陈无忌失笑说道。 这怎么还急眼了呢。 “说!”秦风颇为用力的灌了一口酒。 陈无忌问道:“大人如何看待城中那些养了私兵部曲的大户人家?” 第323章 地头蛇是硬骨头 “我还能怎么看?自然是拿眼睛看!” 秦风重重叹息了一声,幽幽说道,“拿眼睛无奈的看。” “对那些人,我当真是无奈。”他眯着眼睛,高高举起酒坛,给自己斟了一碗酒,然后极度享受的小抿了一口。 “我可以从朝廷的律令之中,找出一堆的条陈来治他们的罪。可我不能,不但不能,我甚至还要自掏腰包,去请那帮孙子吃饭喝酒调戏美人。然后陪着笑脸请他们给我一点小小的面子,在我就任郁南县令的这段时间内不要搞事,各方面都多多支持一下。” “我是地方父母官,可在有些人眼里,俨然就是一条爬过了神仙岭,都弄不清楚自己叫什么姓什么,又是个什么的可怜狗。” 秦风讥笑一声,看向了陈无忌,“最后这句话,可不是我自己说的,我一般不这么骂自己。这是有些人在私底下说的话,只是恰巧被我的人给听到了。” “你看,这就是他们对我的看法和态度,你说我还能怎么看?老陈,兵要狠练,等我们真正有了五千兵马,劳资立马就去搞死那几个孙子。” 陈无忌眼帘微垂,“可我现在就想干!” 秦风怔了怔,“他们不是远道而来的羌人,而是真正的郁南地头蛇,打了一个,会惹来一群。这口腥臊或许会让我们瞬间一无所有,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陈无忌点头,“曹家已经准备动手了,且,他们还有外援。” “但这个外援到底是哪个地方来的,我暂时还没有弄清楚,或许是河州或者郡里来的。” 秦风半晌无言,只是如喝茶一般一口一口的喝着酒,“应该再等等的,再稍微等等,或许就可以了,眼下实在是太仓促了。” “不过,他们大概挑的就是这个时机,不给我们坐大的机会。” 说到此处,秦风忽然痛骂了一句,“他娘的,一个卖肉饼的不好好去卖肉饼偏偏要掺和打架斗殴,关键我们好像还有些打不过。” 半晌,他终于好像下定了某些决心,用力拍了拍陈无忌的肩膀,带着几分豪气说道:“既然人家都打算先下手为强了,那我们肯定也不能干挨着,你该如何准备,且先准备。” “我这几日派人好好了解下他们勾连了哪些人,又在外面找了什么盟友,先搞清楚局势,再考虑如何动手。” “好。”陈无忌神色带着几分凝重,重重点头。 郁南的这几个地头蛇,亨通商行背后的钱家现在是他的盟友,见山和李四分茶他都有一定程度的合作。 听秦风这个意思,郁南这几个地头蛇,背后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早已约定了共同进退。 这事确实是陈无忌所不知道的。 在这样一个前提下,如果要针对曹家,他就必须去探一探这三家的底。 郁南的地方势力过于驳杂,且陈无忌眼下的实力也没有达到绝对压制他们的地步,只能小心行事,否则极有可能就会引火烧身。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那就先搞情报吧。 心中有了计较之后,陈无忌在县衙没有再多待,出了县衙,右拐再往对面一穿,进了慈济斋。 老头子又如往常一般在晒着太阳,脸上盖着一本医书。 听到身边的动静,他将脸上的竹简拿了下来,眯着眼睛看向了陈无忌,“你小子大晚上的不睡觉,也搞得我们都睡不了。” 陈无忌找了个小马扎,在张老身边坐了下来,“昨晚也没多大的动静,怎么连您老都给吵到了?这不可能吧。” “耳朵听见的动静确实没多大,可心里的动静大。”张老笑道。 “一石激起了千层浪,你和那个姓秦的娃儿有些太着急了,步子太快就容易出事。” “您老说秦县令?”陈无忌问道。 张老点头,悠悠道:“郁南这座城池,早些年的时候,县衙的人每天早上起来都要洗大街,拿黄土垫道,要不然都没个下脚的地儿。” “这座城池城里城外的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可没多少。都是各个地方出来的狠角色,被迫来到了这里,就这样一群人,扎堆在一起,你说谁又会轻易服了谁?有银子的营生,大家都想掺和一笔,聊不通就兵戎相见,他们都喜欢拿拳头和刀剑解决事情。” “才安静了多少年来着?有些记不清楚了,如今啊,又要乱起来了。” 陈无忌摇头,“老爷子,可不是我想让这座城乱起来,而是有些人的野心开始收不住了,甚至连我的出现打破了平衡这个理由都用不上。” “但你们还是太急了。”张老缓慢摇头。 “慢慢来嘛,人吃五谷粮食,长七情六欲,城中这些人七情怎么样我不清楚,可六欲却都是个顶个的。慢慢来,找到他们的死穴再动手,总好过你现在这般。” “老爷子,你说我现在找一找死穴算不算晚?”陈无忌问道。 张老呵呵笑了起来,“只要做,就不算晚。” “小子受教。”陈无忌拱手,“您老顺手再指点指点?” 张老在这座城池里是一个极其特殊的人,就连羊铁匠提及他都是一副讳莫如深,不愿多说的表情,这老爷子的实力或者势力,一定是能够让大家感到忌惮的。 这座城池就跟修仙大世界似的,完全就是实力为尊。 只要你拳头大,别人就会老实,就会听话。 只是,作为陈无忌的便宜师父。 这老头会死缠烂打的让陈无忌学医,却不会对其他的事情多嘴。 “无聊多几句嘴而已,我这个老东西有什么可指点的。”张老摆手。 “你跟见山的那个小姑娘听闻交情还不错?” 陈无忌颔首,“也不算太好,但有过几次生意上的往来。” “去找她聊聊,或者睡了她。”张老慢悠悠说道。 陈无忌:??? “老爷子,您不是在跟我开玩笑?!”他难以置信问道。 睡了她…… 就这么水灵灵的出来了? 张老眼皮轻抬,看了陈无忌一眼,“我与你小子开什么玩笑,那小姑娘的爹平素最喜欢听人八卦,就连隔壁寡妇洗澡的二三事,他都要特意记一下。你若是能认那老小子做个老丈公,往后做事会顺畅许多。” 第324章 肖家 张老算得上是个成了精的谜语人,说话处处都是机锋。 好在陈无忌的脑子还没怎么生锈,张老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听明白了。 肖玉姬的爹,或者说是肖家是玩情报的。 郁南城内的大小事儿,去找他,一定会有答案。 “那您老歇着,我得去置办点儿东西,去拜会一下肖家主。”陈无忌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有了这个消息,那就抓紧去办吧。 “等会儿。”张老拦住了陈无忌,“我这两日雇了个伙计,做一做后院的杂活,你日后要当慈济斋的家,见一见。” “老爷子,我现在掺和了这么多的事情,您还打算把慈济斋交给我?我担心我会把慈济斋的招牌给砸了。”陈无忌问道。 “无碍。”张老摆手,“往后找几个能听懂话的学徒,好生教一教,日常的事情就交给他们,你得空了过来坐坐便是。” “慈济斋这块招牌,说穿了就是为了救人,让看病的人少花钱把事办了就成。我从来就没要求你每天都呆在这里,真去当个郎中,要真是如此,当初我就不多那个嘴了,你那时候事也不少。” “那好吧。”陈无忌说道。 张老慈爱的笑着点了点头,冲后面唤了一声。 片刻后,一个穿着灰色粗布短褐,戴着一顶破烂草帽,脸色泛白的年轻人脚步有些虚浮的走了出来。 看到他,陈无忌一下子就想到了徐增义。 这二位完全可以去拜把子当亲兄弟了,都是一副病入膏肓,马上就快要死了的样子。 “见过陈都尉。” 他走到陈无忌的面前,客气中还带着几分腼腆拱了拱手。 张老不悦说道:“都是自己人喊什么官职?往后叫他掌柜的,或者大师兄吧,我这个老东西既然已经决定放手了,这名我也不占了。无忌最近还有一些麻烦事,名先给他的,该管的事儿我可以暂时先帮衬着。” 年轻人听到这话很是惊讶的看了过去。 他的反应有些强烈,但话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直直看了张老几息,再度冲陈无忌拱了拱手,“大……掌柜的。” 在大师兄和掌柜的这两个称呼之间,他稍微抉择了一下,最后选择了掌柜的。 “不用这般客气,名号都是次要的,还不知道你叫什么?”陈无忌说道。 这个年轻人应该是来找张老看病,然后被张老留在这儿做事的。 后院确实需要一个做杂活的人。 药材整理和炮制是个很复杂的过程,耗费的时间也多,小鱼性子跳脱,张老吩咐的事情干,如果不吩咐,他很多时候看见了都会当做看不见。 “我没有名字,只知道自己姓孔。以前遇见了一个人,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看见路上有块很大的石头,就随口取了个名字,叫见石。”年轻人嘴角似勾非勾,淡然回道。 “掌柜的可以唤我孔见石,也可以跟很多人一样喊我野犬。小时候乞讨,很多人就很厌烦嘛,老是骂我跟路边的野犬一样讨厌,后来我发现这个称呼好像也不错。” 他很平静的把曾经的苦难当做笑谈说了出来,脸上还露着一丝回忆之色,配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那根本不是什么苦难,而是非常值得纪念的青春。 “我不会把你的苦难当做名字整天喊来喊去,还是叫孔见石吧,你这个名字取得很好。”陈无忌说道。 “多谢掌柜。” 孔见石看了一眼张老,微微低头对陈无忌说道:“掌柜的若没有其他的吩咐,我就去后面做事了。” “去吧。” 在孔见石离开后,陈无忌对张老问道:“老爷子,他是有什么病?” 只是看孔见石的气色、面相,陈无忌根本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他哪有什么病,虚的,加上小时候经常忍饥挨饿就成了这个样子。”张老淡笑说道,“行了,你要忙就忙你的去,别挡着老头我晒太阳。” “得嘞,那您老慢慢晒着,我去试试看肖家主愿不愿意收我当个女婿。”陈无忌打了个趣儿,离开了慈济斋。 刚穿过街道还没走几步,他忽然看到了站在街边树下,依旧一身惹眼红裙的秦斩红,她怀里抱着剑,眼里满是火热。 陈无忌一看她这模样,心里登时就一咯噔。 这娘们好像来瘾了。 “这么快就清闲了?边上有个客栈挺雅静的,我们上去坐坐啊?”秦斩红笑的猥琐又温暖,像一头出来温柔狩猎食物的小兽。 陈无忌轻笑了一下,他就知道。 相处的久了,那些藏在五官中的细微话语,也开始变得明显了起来。 “这会儿还真不行。”陈无忌笑道。 “曹家的事情你也知道,不解决不行,但解决起来有些棘手。我此刻需要去拜访一个人,看看他是否愿意给我指点一下,给我划出一条明路来。” 秦斩红眉头一皱,撅了撅红润的唇儿,嗔怪的嘟囔了一句,“真讨厌,去找谁啊?要不我蒙个面,给他绑来算了。” “别,这事还真冲动不得。”陈无忌连忙劝道。 “这些头头脑脑可不能死,死一个都容易出乱子,还是稳着点来吧。我要见的人是见山背后的东家,肖家家主,也就是肖玉姬他爹。” 郁南现在的情况,就像是一个炸药桶。 表面上都已经开始荡漾出火花了,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偷偷摸摸干掉其中的某一个,这个炸药桶一定炸。 炸了,一切就完了。 “小搔鸡他爹?这你有什么好见的?托小搔鸡带个话不就行了。”秦斩红说道,“我还以为谁呢,原来是熟人啊。” 陈无忌一脸诧异,“小搔鸡?你们什么时候熟悉到这个地步了?” “我们俩……像嘛。”秦斩红有些猥琐的浅笑了一声,“你就没有听过一句话嘛,同志之人必相聚。” “听倒是听过,但我真没想到你们关系已经好到能取这种外号的地步。”陈无忌失笑。 小搔鸡这外号,多一个人知道肖玉姬一定会多一分想杀了秦斩红的心,要是一般熟悉,秦斩红肯定不敢给肖玉姬取这个外号。 第325章 搞情报的发明家 听到陈无忌要去肖家,秦斩红决定跟着一起去。 路上,她有些不解的问了一个事,“为什么郁南城这些大家族,都喜欢在城内开一个不起眼的小铺子?除了开钱庄的那一家,其他的,挣得那点银子,好像都不够他们费那个劲的。” “你说的这事儿我也曾经好奇了很久,后来得到了一个答案:跟风。”陈无忌说道,“这个答案吧,好像能说得通,但我总觉得好像差点儿什么。可是除了这个答案之外,我还真没发现其他的比较合理的解释。” “跟风?!”秦斩红眉头拧了拧。 “这个……能说得通?” “还真能。”陈无忌笑了笑。 “郁南这座小城藏了很多的秘密,在这里生活的七八成人不是自己身上有秘密,就是祖宗有些秘密。” “有时候一件事的原因看似荒唐,但或许放在以前那个年月的背景下,就非常的合理。” “譬如某个有钱大家族被流放南郡,然后被分到了郁南。他们进城拜会了县令,县令大人说我也不抢你们带的那点家资,但这城内太萧条了,你们得拿出来点,做些事,然后第一家铺子就开起来了。” “后来流放来的有钱人,进城先打听了一下该怎么在这个城里生存,得知县令为了郁南城的繁荣殚精竭虑,于是他们紧忙先开一个铺子,然后再去找县令商量把自己一大家子安置在哪儿这个问题。” “你看,这风不就跟起来了?像我们陈家的老祖宗们就有些死脑筋。明明跟一些风,送点儿礼就能搞好的事情,偏偏不,四散族人选的全是各种犄角旮旯,还被地方官针对,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惨。” 秦斩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被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道理。” “我瞎猜的,但跟风应该是个事实,给我说这个事的人不会在这种事上骗我的,一个铺子藏不了什么太大的秘密。”陈无忌说道。 秦斩红看了一眼陈无忌,低声说道:“我之前听到了一个事,好像你们陈氏当年差点被斩尽杀绝了。是太祖皇帝看到了起居注,这才改了主意,他担心史书上会把他写成一个残暴无仁的帝王。” “大禹立朝之时的史官都是前朝官,太祖皇帝好像还曾降旨让他们改起居注,不料那两名史官回到家直接就吊死了,然后让自己的学生带着前朝史书和大禹立国之初的那些史书远遁他国了。” 陈无忌半晌无言。 “你别好像了,都是以前的事,我现在好好的活着就行。”他笑道。 不过,陈氏真的要感谢那两位史官的活命之恩。 他们的道德留住了一个彻底落魄的家族无数人的性命。 秦斩红展颜浅笑,“这些,确实都是以前的事了……” 说话间,肖家居住的北五巷到了。 陈无忌问了问路人,才确定了肖家具体的位置。 作为城中豢养了私兵部曲,拥有不知道多少产业的豪富,肖家可以说是非常的低调了,进北五巷往右数第七家就是肖家。 和周围其他邻居一样的建筑格局,一样的门头,连门口的小狮子都是一模一样的。 唯一不同的是,肖家的大门上有块匾,上面写了两个好像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字:自在。 陈无忌见左右也没个投拜贴的地方,便上前叩响了门扉。 不多时,门缝被打开了一条缝,一个胡子乱糟糟的中年人出现在了门边,“公子找谁?” “陈无忌拜会肖家老爷,烦请通禀!” “找我?进来!”中年人扫了一眼陈无忌身边的人,将门打了开来。 陈无忌有些意外,开门的人居然就是郁南地头蛇之一的肖宗。 毕竟是拜访地头蛇,他担心出现徐增义刚刚发生的事,没敢让陈无双和陈无疑在外面等着,一行人一起走了进去。 肖家的宅邸不大,左右两个跨院,再加后面一个,便是全部。 经过前院的时候,陈无忌看到了一个很深的池子,里面浸泡了一些难以分辨的东西,边上还有许多的小木框,很像是造纸的物件。 这让陈无忌忽然对这个时代有没有纸张产生了怀疑。 “肖老爷,不知这是在做什么?”他直接问了一句。 肖宗瞥了一眼,“弄纸的,可惜没成功。” “孤陋寡闻,让肖老爷见笑了。”陈无忌说道。 果然是造纸的,不过就这设备,能成功那才见了鬼了。 秦斩红在一旁说道:“好些年前有人向朝廷进贡了纸,它很方便,不管是携带还是储存都远优于竹简,可纸张有许多很糟糕的地方,譬如轻易就会断裂,且写的字迹会出现大面积的晕染,稍有不慎就难以分辨写了什么。” “不过在打湿之后用于拓印倒是极为不错,有些人比较喜欢,但那东西价格昂贵近于帛,书写又远逊于帛,故而知道的人不多。” 陈无忌松了口气,原来如此,差点以为他这门发家致富的大生意搞不成了,原来只是在最初的阶段,还好,还好。 “纸应该会是个好东西,只是它跟有些人一样需要好好修理修理,让它往好的方向上再变一变。”肖宗忽然说道。 “我自从知道纸之后,就一直琢磨该如何怎么把它变得更好一点,但我没有修理这个东西的本事。说来倒是让陈都尉见笑了,我甚至都做不出它现在糟糕的样子。” 肖宗知道陈无忌的身份,这没有任何可意外的。 一个贩卖消息的人,若是连这一点都不知道,那就有些太不称职了。 穿过前院,陈无忌在后院的空地上看到了堆积如山的石头,以及各种各样半成品的砚台。 肖宗看到这些东西,在纸上丢失的自信心好像又回来了,他自信满满的介绍道:“虽然纸没搞出来,但我的砚台卖的可是极好,丝毫不逊色于陈都尉做出来的铁锅。天下士人,我在砚台上,兴许已能取它个千分之一了。” 陈无忌暗暗咂舌,好家伙,原来还是个搞发明的。 这人,爱好有些过于广泛了。 第326章 机关传人 陈无忌一个不经意的问题,好像打开了某个了不得的魔盒。 肖宗大概以为陈无忌对他的这些发明感兴趣,在介绍完砚台之后,立马兴冲冲的邀请陈无忌去屋子里看更厉害的东西,并称要用那个东西和陈无忌搞个大生意。 这间屋子在后院的东北角上,以前不知道是做什么用途的,比其他的房子要小许多。 “秦姑娘和这两位在外面不妨稍微等等,此事事涉机密,我只能让陈都尉一人看。”肖宗在门口拦住了秦斩红和陈氏二牛,“你们放心,我不会对陈都尉起什么歹念的,保证等会儿还几位一个全须全尾的陈都尉。” 陈无忌冲秦斩红点了点头。 也没必要那么谨慎,这个情况,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秦斩红冲陈无忌递了个眼神,就抱着剑站在了一旁。 “陈都尉,请!” 肖宗亲热的拉着陈无忌的胳膊进了房间,口若悬河一般说道:“陈都尉肯定应该清楚前段时间张家那个案子?在这个案子当中,有一个非常特殊的东西,引动了城中无数人的心思。” 陈无忌心思一动,“那东西……你的?我听说,那是一件真正的大杀器。” “那一件不是我的,但我快要把那个东西造出来了。”肖宗难掩兴奋的说道。 “惊天雷,一个面世已经很多年的东西,此物一直很神秘的存在于江湖之中,就连朝廷费尽心思的找都一直没有找到。” “而我,马上就要把它造出来了!” 陈无忌环视了一圈整个屋子,确实像个实验室,全是烟熏火燎的痕迹,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坛坛罐罐。 “肖老爷所说的马上,是到了哪一步?”陈无忌问道。 刚刚他差点被这个不修边幅的老登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已经捣鼓出来了。 郁南城的局势已经够复杂了,这团乱麻他如今都不知道该从哪个线头开始剪才算好,若是在这个时候惊天雷这种东西大量的冒出来,陈无忌真怀疑自己会折在这儿。 这个时代的惊天雷虽然威力不是太强,但也是有着惊人杀伤力的。 它对于一支部曲战斗力的提升,近乎是肉眼可见的。 神仙岭与羌人的一战,就是最好的证明。 “最后一步!”肖宗说的非常用力,眼里冒着光,带着火。 “我已经摸索到了惊天雷的大致配比,现在就差最后一步改良。这间屋子的惨状,就是惊天雷的杰作,那一次若非我跑的及时,我或许得交代在我亲手创造出来的东西身上。” “虽然它此时的杀伤力一般,掀不翻屋顶,也炸不死人,大概也就只能把人烧个猝不及防。但我的方向是对的,一百步我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如今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了。” 陈无忌看着口若悬河的肖宗,很恰当的表现了自己的惊讶,“如此紧要的东西,肖老爷就这么明晃晃的给我看了?不怕我有别的企图?” “我知道你半推半就的认了张老做徒弟,我跟他不是很熟,但我相信他的眼光。”肖宗说道,“天下要变天了,大夏将倾之时,连一粒尘埃都有覆灭之危,我这个庸常之人,也需要早做一些准备。” “我自己拿出来的东西,和被陈都尉发现,率军强行夺取,肯定是不太一样的。” 陈无忌摇头,“我一般不会干这种事。” 肖宗笑而不语,表情还有些尴尬。 虽然他没有明着说出来,但显然并不相信陈无忌这番话。 “我这个人成于机关之道,也败于机关之道,而今只是想用这点手艺换个活法,仅此而已。”肖宗忽然感慨了起来,“陈都尉今日来找我,应该是为了买消息吧?谁的?” “曹家。” “五百两!” 陈无忌:?! “肖老爷,你是劫匪出身吧?”陈无忌喊道。 这老小子一张口就是五百两,打劫都不至于下手这么狠。 肖宗神神在在说道:“这个消息,就值五百两。” “整个郁南城中,除了曹家那几个真正管事的,应该没人再知道此事的具体内情。” 陈无忌盯着肖宗看了两眼,甩手说道:“没钱,不买了。” 五百两,开你娘的玩笑呢。 曹家依仗的到底是什么人他可以不在乎。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曹家和城中人哪些人亲近,准备什么时候搞事。 他也可以不在乎。 五百两,绝对不可能! 虽然身怀十万两巨款,可五百两银子对于陈无忌而言,依旧是一笔大钱。 肖宗一听顿时有些急眼,“陈都尉,不是我堕你的威风,可曹家在都尉刚刚上任,且大败了羌人六千兵马的情况,还敢如此明目张胆,都尉难道以为他们就没有什么依仗吗?” “人家根本就不怕打仗,甚至于就等着都尉你打过去。” 陈无忌轻啧一声,“如此说来,哪怕我得到了详细的情报,好像也没有战胜曹家的可能。算了,我还是直接把郁南城让出来吧,明知不可敌而敌,是为不智。” 肖宗呆住了,嘴巴微张,眼神有些涣散。 “其实……”他轻咳了一声。 “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但曹家有所准备确实是真的。如果陈都尉从我这儿买了消息,不就有了应变之机,各个击破,胜算犹在都尉。” “算了,我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陈无忌摆手,“我们还是聊聊惊天雷的事情吧,肖老爷打算怎么跟我做这笔生意?” “陈都尉出银子,我来继续完善最后一步,等此物面世,陈都尉可以优先购买。哪怕别人疯狂加价,高举着大把的银子往我肖某人的脸上砸,我也会按照原来的价格,把惊天雷卖于陈都尉。”肖宗说起这个,好像又活过来了,满眼强烈的自信。 陈无忌此刻在考虑一个问题。 惊天雷在和羌人一战中,可是立了大功的,肖宗这个消息贩子会不知道? 他麾下那些部曲不至于有如此高的保密意识吧? “花钱的东西,我不要,我也没钱。”陈无忌说道。 在这笔买卖上,肖宗知不知道他有惊天雷的渠道好像也不是那么要紧,反正他肯定不会交易。 第327章 意料之外 肖宗听到陈无忌居然连惊天雷的生意都要拒绝,表情瞬间皱成了一团,满脸的难以置信,“陈都尉,这可是……惊天雷!” “我知道,但我没银子。”陈无忌说道。 他都有惊天雷了,还花钱去买一个没做出来的半成品,那不是脑子有坑? “我知道陈都尉前不久刚从县衙解走了十万两。”肖宗悠悠说道。 陈无忌叹了口气,“我听说肖老爷也养了不少的僮仆私兵,养人是很耗费银子的,每日都是花钱如流水。若没有战事,不死人的情况下尚还好,可若是打仗,死了人,那银子花的我都心惊胆战。” “这个……倒也是。”肖宗点了点头,“可这好歹是惊天雷。” “我知道,但我必须为往后做打算,这笔银子若是三两下就花完了,我往后是会有大麻烦的。”陈无忌说道。 “我知道惊天雷很好,确实是个大杀器,可若是以后给将士们都发不了饷,再厉害的大杀器都没有用,反而还会伤及己身。” “不过,若是换个方式,我兴许会愿意试一试。” 肖宗有些失落,“换个什么方式?” “我借肖老爷一笔银子,供肖老爷去钻研惊天雷。”陈无忌说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肖宗好像很缺银子。 虽然按理这个事好像不太可能。 毕竟肖家做的生意挺杂,肖宗手里的情报、肖玉姬的皮毛,以及郁南这些大户们都非常在乎的田产。 但他就有这种感觉。 “条件是什么?”肖宗盯着陈无忌,神色间忽然多了几分戒备。 陈无忌问道:“你能给得起什么条件?” 他需要先试探试探肖宗的底线在哪里。 “我能给得起的……”肖宗低喃一句,片刻后说道,“我可以等惊天雷做出来之后,免费送陈都尉一些,并偿还银子。” 陈无忌失笑,“肖老爷,这个条件可不像你能说得出口的,惊天雷我现在不会要,你可以舍弃这个条件。” 好歹也是郁南有头有脸的人物之一,这办事实在是太抠搜了。 肖宗干笑了一声,“确实好像有些小家子气了,陈都尉想要的,是我的人手?” “你的人手我也可以不要,但适当的时候,比如对付曹家的时候,我希望肖老爷能带人去帮帮场子。另外,我需要肖老爷放出风去,你,和你背后的肖家现在站我这边。”陈无忌说道。 肖宗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陈无忌,在屋子里踱起了步子。 他很为难。 但他,似乎真的很缺银子。 肖家看起来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否则以他们家的产业,以及肖玉姬的商路,不至于缺银子才对。 “陈都尉比我更适合做一个生意人,我明知道这个生意有坑,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跳进去。”肖宗苦笑说道,“好,我答应了。” “肖家庄子上现在只养了六百僮仆,往日里他们都需要饲弄田地,武艺并不是很好,如果陈都尉看得上,随时可以招呼我。” “肖老爷连人手都遣散了?”陈无忌惊讶问道。 肖宗神色苦闷,点了点头,“家里出了点小事儿,虽不至于伤筋动骨,但我却没有银子再继续派人外出找制作惊天雷的材料了。” “虽然我坚信这世上一定有能让惊天雷威力更大的东西,但这个事儿,真的很烧钱,家底都快被烧穿了。” 陈无忌起初还以为这老登只是找了一个研制惊天雷的理由在要银子,没想到这理由居然是真理由,他竟然没有用原有的材料,而是在找新材料。 陈无忌都忍不住想告诉他,事实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但,此时此刻这个好人还真不能当。 “肖老爷实乃当世奇人!”陈无忌赞道。 肖宗苦笑着摆了摆手,“只是不想丢了祖师爷传下来的手艺,还想在史书上留点东西罢了。我本来是想通过做官青史留名的,不料数次科举不成,只能走这些偏门。” “我想让后世子孙在拿起某样东西的时候,就能想到我的名字,如那药圣、酒圣,还有我们这一脉的祖师爷。” 陈无忌听的有些触动,这样的大志向,他这个穿越客都不曾有。 “肖老爷可还有其他的创造?”他问道。 肖宗对于他的师承说的一直比较隐晦,不过也数次提及了机关之术。 陈无忌觉得懂机关的,应该会造战车,连弩之类的吧? “我做的书匣和毛笔也非常好,尤其是书匣,机关精巧,现在士子用的几乎都是我做的样式。”肖宗说到此处,忽然恨声骂道,“只是也不知道哪个无良坏种,很快就仿造了我的东西,致使我并没有挣到什么银子。” 这不是一个好笑的事情,但陈无忌真忍不住想笑。 他确实不像个合格的生意人。 “肖老爷怎么老是跟文房四宝过不去呢,就没做点其他的?”陈无忌问道。 他学的是机关之术,可搞来搞去搞的全是文化人的东西,这算是机关之术?陈无忌不是很懂,但总觉得这老小子好像有点儿在忽悠他。 肖宗看了一眼陈无忌,双手交叠于腹部,幽幽说道:“因为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都是读书人笔下写出来的。” 陈无忌:…… 原来是这个思路。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了。 “肖老爷学的是机关之道,那肯定会做弩吧?”陈无忌索性直接抛出了自己的目的。 肖宗恍然,“弩啊,这事儿简单,我画个草图,陈都尉找几个木匠和铁匠,让他们去做便是,我还以为什么呢。这东西毫无价值,送与陈都尉便是。” 陈无忌:…… 跟这家伙聊天,搞得他是真心情复杂。 人家心心念念,甚至斥重金去弄的东西,他看不上。 可他心心念念的,在人家这儿居然是毫无价值的随便之物。 这事弄的…… “多谢。”陈无忌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就道个谢吧。 肖宗摆了摆手,“其实自从小女和陈都尉做了生意之后,我就已经算是站到陈都尉这边了,这些小事不需在意。” “但一码归一码,我需要借一万。” 第328章 调兵 陈无忌爽快的答应了肖宗的条件。 一万两是很多,多的离谱。 但陈无忌觉得这一万两花的值。 肖家的态度,以及随时可调动的支援,还有弩的图纸。 这任何一样换个地方,都不一定是银子能换得来的。 大禹朝廷对弩的管控非常严苛,府兵都无权配备。 这东西除了射程短这一个缺点之外,其余近乎全是优点。 即便是没有弓箭手经验的士兵,上手即便是傻瓜式一顿乱射也能打出一定的效果来,若能人均配备对整体战斗力的提升,是很夸张的。 肖宗就地找来了一块布,给陈无忌在上面画了弩的图纸。 他一上手,那种科班出身的味道瞬间就出来了。 图纸详尽到每一个小细节都不放过,尺寸标注的清清楚楚。 在图纸画完之后,他非常顺手的揪了几根胡须,然后在手里折了几下,沾了些许朱砂,在布上一顿龙飞凤舞。 陈无忌看的有些呆滞,这……是防伪标志? 难怪他这胡子看起来跟狗啃过似的。 “陈都尉,我知道很多的匠人都会一些机关术,但烦请都尉一定要告知他们,我的图不能改一丝一毫。”肖宗捋了捋乱糟糟的胡须,将图纸交给了陈无忌,并郑重提醒了一句。 “我会的,银子明日我会派人送过来。”陈无忌说道。 收好图纸,陈无忌笑说道:“既然我们都已经谈妥了合作,不知肖老爷能否告诉我曹家到底哪来的底气?” “我就知道,要坑我五百两。”肖宗撇嘴摇头,“是南郡经略使,那个姓陆的玩意有自立之意。曹家这段时间动作频频,暗地里一直在联系城中这些人,宴请、送礼、下毒无所不用其极。” “据我所知,李家的老家主已经被他们给弄死了,如今掌权的,是老家主的二儿子,他们已经和曹家达成了合作。” “除此之外……算了,我直接点吧,除了钱家和我之外,其余几家都已经选择景从曹家,做陆平安的狗了。都尉先前问我,他们的底气在哪儿,就在这儿,这四家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还有援兵,这就是他们的底气。” “对了,据我所知,他们的援兵来自河州,是专程奔着陈都尉来的!” 陈无忌顿时就不开心了,“这个陆平安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他为什么不问一问我,也许我不用打也可以给他办事呢,这老小子有些瞧不起人啊!” 肖宗狐疑的看着陈无忌,“都尉真这么想?” “假的,我跟陆家之前就有点儿小梁子,如今也算是不是冤家不聚首了。”陈无忌说道,“不过,我怎么想都是次要的,人家压根就没考虑过我的态度,真是太过分了!” “这四家加起来有多少人?” “他们好像又给陈都尉凑个六千,不知陈都尉这一次是否还能一举全灭?对了,这个数目暂时不准,他们最近一直在周边招兵买马,等过几日或许会超过这个数。”肖宗有些烦闷。 陈无忌瞥了一眼,“肖老爷在后悔自己的决定?” 肖宗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又感慨上了,“我这个人,生平最讨厌说谎话,也最不会说谎话,有时候明知有些话说出来会有不好的后果,可我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其实,我没得选,我跟曹家也有仇怨。” “肖老爷不必过于担心自己的抉择,若是这样的情况,他们的胜算不见得有我高。”陈无忌浑身气势猛然一变,眼神瞬间杀气凛凛。 这群人在郁南城中这么多年,一直在明争暗斗,这一次忽然被陆平安拉拢在一起,人心怎么可能那么快就统一? 只要砍掉曹家这颗头,机会自然而然就来了。 这一仗要打的快,打的猛。 不能给他们成势的机会。 肖宗被陈无忌的眼神盯得心中有些发慌。 在这一刻,他恍然间好像看到了山中风云相伴的猛兽。 “陈都尉有信心?”肖宗问道。 陈无忌轻笑,“有没有信心这一仗都要打,我倒是有些忌惮河州来的援兵,但对于城内的这些人,还真没那么怕。” 曹家有盟友,而他,也不是孤军战斗。 羊铁匠的那些老伙计,可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真正百战老卒。 虽然羊铁匠暂时没下定决心出山,可如果他这边出了什么事儿,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之前的几次聊天中,陈无忌早已清楚的察觉到了羊铁匠的态度,他暂时不会出山,但已做好了准备。 “因为我灭了羌人,所以他们就要来打我?”陈无忌问道。 肖宗嘴角带着几分讥笑,叹息了一声,“虽然我一点也不想承认这么无耻的事情会发生在我的身边,但这的确是事实。打羌人不见他们的踪迹,可对付功臣,却几乎动用了十面埋伏的手段。” “是挺无耻。”陈无忌嗤笑,“不过,我还是挺荣幸的。” “我就不留下来陪肖老爷吃午饭了,我回去准备准备,搞死曹家。” 肖宗将陈无忌送出了门,“我也就不留都尉了,此战确实宜早不宜晚,若有什么消息,我会派人送过来,都尉别忘了答应我的银子。” “不会忘的。” 陈无忌摆了摆手,带着秦斩红三人离开了肖家。 “可有收获?”出门后,秦斩红轻声问道。 陈无极笑了笑,“收获颇丰!” 这一万两花的,现在是越想越值。 不过,秦风之前的推断很明显已经错了。 陆平安有其他的心思,朝廷发下来的钱粮不管多少,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落到他们的口袋里。 秦斩红点了点头,往陈无忌身边靠了靠,以只能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轻声问道:“那方便我们去那雅静的客栈里坐一坐,给我细说一下你的收获,也让我这柔软的身体有所收获吗?” “虽然我现在确实有些要紧事,但,走!”陈无忌痛快答应了。 拒绝一次尚可,接二连三的拒绝是对身心不利的。 “还有何事?”秦斩红侧目问道。 “我要调兵!”陈无忌说道。 “不过,并不耽误,边打仗边调兵也是可以的。” 第329章 率性而为 江湖儿女,率性而为。 秦斩红差不多将这八个字融进了骨子里。 她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也不介意别人会怎么看,只在意爱恨情仇,想了就做,没有任何的扭扭捏捏。 每回当秦斩红展露出这般姿态的时候,陈无忌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到他们二人的初次相遇。 也许真的就是命中注定,如果那一日换做其他的任何一个人,他们两个的关系大概只会变成不死不休的仇人,而不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虽然天是亮的,但秦斩红比夜里的火还要火热。 她把那浓浓的情意完全融进了行动里,痴狂而热切。 陈无忌心中触动之外,便只剩下了——给力。 云雨方歇,秦斩红紧紧的搂着陈无忌的脖子,将他勒进了怀里,“小坏蛋,今天比往常好像更加愉悦,这是为什么?”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一次你觉得比之今日如何?”陈无忌深深嗅了一口,将头胡乱的拱了进去。 秦斩红轻哼一声,“可别提了,那一次只想弄死你。” “坦诚点,老实说。”陈无忌笑道。 “嗯……好吧,后面确实也挺愉悦的。”秦斩红哼哼唧唧说道,“头一回经历这种事情嘛,有些惊喜,应该算是惊喜。” “今天和那天大概差不多,因为环境,所以你会觉得更加的愉悦。”陈无忌解释道,除了这个原因,他还真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秦斩红咯咯笑了起来,“还有这说法啊?” “有。” “那……改天我们再进山,或者,找个不常去的地方试试。”秦斩红的眼睛亮了,陈无忌的一句解释,让她已产生了无数的联想。 “可以,听你的。” 陈无忌对此自然没有意见,只要有空,他也喜欢这样的小趣味。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我来找地方,嘻嘻。”秦斩红坏笑了一声,把陈无忌勒的更近了一些,还顺手把某团塞到了陈无忌嘴边,“我们聊聊正事吧,你突然间调兵是要打曹家?” 美美的吃着,陈无忌含糊的嗯了一声。 在进入客栈小憩之前,他吩咐陈无双回了村子,命陈骡子、陈保家、陈朗整军备好火把于夜幕降临时入城,熊泡子留守。 “准备周详了?”秦斩红有些担忧的问道。 “不算周祥,但这一战,宜早不宜晚。等我准备周祥,他们只会准备的更周详,必须以迅雷之势,先打掉曹家这头领头羊。”陈无忌松口,沉声说道。 其实,在得到了肖宗的情报之后,陈无忌的心情是有些复杂的。 郁南的两个顶头上司沆瀣一气,要搞自立了,他们这座小小的县城和区区千余兵力,该何去何从? 更糟糕的是,陆平安从一开始就没想着拉拢他这个小人物,而是选择迅速消灭,以绝后患。 陆平安这么做的原因在什么地方,陈无忌不清楚。 虽然他和陆家的商行之前有些小矛盾,但陆平安堂堂一郡之主,应该不至于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而记恨上他。 若真是因为这点小事,那这个人也未免太小肚鸡肠了。 如今的局势好像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困”字,陈无忌没有其他的良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掌控郁南城,有了立足之地再去考虑其他的东西。 “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吗?”秦斩红软绵绵问道。 陈无忌又吃了吃,好像又勾动了她的火,娇软的身躯如八爪鱼般缠死了陈无忌。 “我需要情报。”陈无忌说道。 “郁南城中,只要是有点用的消息,我都想要。如果有能力,我还想知道整个河州,乃至于整个南郡的消息。” “已经在做了。”秦斩红慵懒的呢喃了一声,“但皇城司这些人皆以皇城司的身份而自傲,若我行事太过,他们定会有所察觉的。”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另外再物色一批人物来做这件事。”陈无忌自然清楚皇城司这帮人的脾性,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们是皇权特使,做的是皇帝的眼睛和刀子,怎么可能心甘情愿俯下身来为他办事? 让他们捎带手做一两件事或许无所谓,可次数多了,意见和纷争也就来了。 最近发生的事情让陈无忌深刻的意识到了情报的重要性,他必须在南郡拥有自己的眼睛,否则一定会受制于人。 恰好,秦斩红在这个行当里是真正的行家,让她着手组建,再合适不过。 “做情报很烧钱的。”秦斩红红润的嘴唇吐着勾人的热气,咬着陈无忌的耳朵,用一种无比魅惑的嗓音轻声说道。 “这钱得烧,省不得。”陈无忌说道。 正好羌人热心的给他投资了一大笔,暂时还有得烧。 “哦,知道了,那就烧吧,我来弄!”秦斩红嘟囔着,翻身爬了起来。 陈无忌看着她的动作,顿时哭笑不得。 好家伙,她还整个一语双关。 …… 一场大战来临的前夕,陈无忌做了个昏聩的主将,完全耽于享乐了。 他和秦斩红在这间确实雅致的客栈里,来来回回,又彻彻底底洗漱了一番之后,这才离开了客栈,去了府兵大营。 “让你手下那些骄兵悍将今天先动一动,我要知道曹家的一些具体情况。”军营外,陈无忌对秦斩红说道。 “我早就已经吩咐下去了,看我贴不贴心呐?”秦斩红冲陈无忌卖了个萌,笑嘻嘻说道。 妩媚少女卖萌,那杀伤力简直堪比导弹,炸的陈无忌一晃神。 “贴心,简直太贴心了。”陈无忌笑说着,走进了军营大门。 他脸上灿烂的笑意还没有持续两秒,在看到营内的情况之后,瞬间就垮了下来,一下子黑成了锅底。 正对营门的校场上,钱富贵将两个人绑在柱子上,正用蘸了水的马鞭在抽打,一边打还一边在问候那两人的祖宗十八代。 看那两人的衣着,并非营中府兵,更像是寻常百姓。 第330章 钱家麒麟儿 哪怕陈无忌看出来那两个人并不是营中的士兵,极有可能是外面的百姓,但他也并没有第一时间上去阻止钱富贵,而是招手唤来了一名士兵。 “这小子发什么疯呢?”陈无忌冲钱富贵努了努下巴问道。 士兵也不知内情,只是说道:“下午的时候,钱都尉回了一趟家,回来的时候满脸怒气的带着这两个人。卑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钱都尉什么也没说,只是命人将这二人绑了起来,然后一直打到了现在。” “下去吧。” “喏!” 陈无忌走了过去。 既然是从家里带来的,那就应该事出有因的。 看样子并不是他所担心的那些事。 柱子上的两人此时差不多已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身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鞭痕,被抽的衣衫破裂,皮肉翻卷。 “哪弄来的倒霉蛋?怎么还把校场当刑场了?”陈无忌一脸随意的观察了一下那两人的情况,冲钱富贵平淡问道。 正在气头上的钱富贵听到声音,猛地扭过头来,然后迅速站成笔直的模样,“都尉,这两个老小子跑我家威胁我爹,要我爹从了曹氏,还要我找个机会在背地里捅都尉一刀子。” “他们扬言如果我们父子不这么做,他们就隔一日杀我们家一个人,要从我娘先开始。” 陈无忌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他看着钱富贵手中的马鞭冲钱富贵招了招手。 钱富贵瞥了一眼,会意,将鞭子递了过来。 陈无忌看了看,又唤来一名士兵,让他去拿一些钉子过来。 这个时代的铁钉,圆顶,四四方方,只有尖端是圆的,模样很像一种钻孔的工具,只是要小很多号。 家具和建造全部是榫卯工艺,上几乎用不到钉子,它的主要用途是钉马掌、固定营帐等。 士兵很快抱着一个木匣子跑了过来。 陈无忌就地把马鞭拆了一股下来,然后将钉子一根一根的别了进去,再以绳索缠绕固定,他抽空漫不经心问钱富贵,“你父亲可有带什么话过来?” “都尉,你这神机妙算啊,还真有。”钱富贵惊讶说道,“他让我转告都尉,钱家是生意人,以诚信为本。” 陈无忌淡笑,“你自己说的吧?” “天地良心啊都尉,这话要是我自己编的,那我岂不是不义不孝?一口骗你们两个人,我这做人也算是做到头了。”钱富贵立马解释道。 陈无忌淡笑着点了下头,“有什么想法?” “没有想法。”钱富贵高声说道。 “如果是我独自领军,那我绝对有一堆的想法去把这口气给出了。但如今,我身在军营内,哪怕我再如何生气,除了把他们弄个半死之外,只能等都尉的命令。” “封闭营门,让钱勇和吴不用准备一下,晚上我带你去曹家做客。”陈无忌说道。 “得令!”钱富贵表情狰狞的高应了一声。 陈无忌继续埋头做鞭子,马鞭拧的很紧,往里别钉子有些困难。 钱富贵是个绝对的聪明人。 其实,这只是一件小事,他大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他们钱家并不是没有能力弄死这两个人,他们悄悄的处理了,兴许他压根就不会知道,可钱富贵还是大张旗鼓的将人带到了军营中。 钱富贵这不是在出气,而是在做给他看。 这面子给的,让陈无忌还真挺受用的。 尤其是在陆平安欲自立,而他被很嫌弃的针对的情况下。 曹家派人过去,他们应该会把这面虎皮拉出来,增加说服的条件。 钱富贵传完军令回来的时候,陈无忌的鞭子终于做好了。 看到陈无忌手中那根竖了无数铁钉的马鞭,钱富贵嘴巴张了张,瞳孔狠狠晃了两下,“都尉……实乃大才,这一鞭子下去,应该会疼死吧?” “试试?” 钱富贵伸手接过了鞭子,啪的一声抖了开来,然后一鞭子朝着其中一人抽了下去。 鞭子落下去的瞬间,血红飞溅,像是下了一场小雨。 耷拉着脑袋,也不知是昏了过去,还是在装睡的男子嗷的一嗓子就吼了出来,扯得脖子上青筋暴起,脸色瞬间涨红成了一片。 “我不在乎你们是什么身份,回答清楚我的问题,我给你们一个痛快。或者,我用这根鞭子削了你们这一身皮肉。”陈无忌淡淡说道。 这话的寒意,让边上的钱富贵都不由得一个哆嗦。 其实,他一开始是极为介意来给陈无忌当手下的。 他和陈无忌的初次相遇是在李四分茶。 那个时候,陈无忌只是一名猎户,还在四处兜售他的铁锅。 而他,是出入护卫成群的钱家大公子。 是他的老父亲耳提面命,强行摁着他的脑袋,让他在陈无忌的面前降下了身份,把自己摆在了下属的位置上。 甚至于,在刚来的那一段时间,他每日得空就要提醒自己一遍,他如今是果毅都尉,是陈无忌的下属。 这一切的转变,是神仙岭之战。 就是那一天的夜里,钱富贵看到了陈无忌和陈氏的恐怖。 也彻底的服气了。 那群人简直不像人。 如果不是陈氏在前,有了那无比强烈的比较,钱富贵那一晚肯定没有勇气那么拼,也绝对没有体力带着士卒翻山越岭的鏖战。 他可是钱家大公子啊,生下来就没受过那种罪。 柱子上血肉模糊的男子,浑身剧烈的颤抖着,有些僵硬的扭头看向了陈无忌,“你……问。” “曹家哪来的依仗?”陈无忌问道。 “都尉!”钱富贵抢先说道,“这个问题我知道,我来说,是陆平安。我们的经略使大人造反了,他背叛了朝廷,想坐拥南郡而窥视天下。” “这两个老小子去我家的时候,那叫一个趾高气昂啊。扬着脖子,拿鼻孔瞅着我家那几个老不死的,压着嗓子说:诸位可要想好了啊,这可是陆大人的命令。” “哼,他娘的,他们背后站了个反贼还给自己牛气上了,我们背后站的都尉,是皇帝陛下,我说什么了吗?” 陈无忌嘴角轻抽。 其实大可不必把他夹在里面。 第331章 被嫌弃的对手 “你应该知道,现在的局势并不乐观。”陈无忌淡淡说道。 钱富贵带着一些憨相,轻笑了一下,“都尉,局势确实不乐观,朝廷里出现了卖国贼,想把岭南六郡给卖了。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放弃了这片土地,皇帝陛下没有,那些忠正的臣子没有,岭南六郡的百姓更没有。” 陈无忌点了点头。 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多了。 “曹家现在联合了几家,有多少兵力?”陈无忌继续审问。 柱子上的男人现在倒是傲气不起来了,一副赶紧弄死我的模样,有气无力的说道:“三家,总兵力一万一千人。” “何处来的兵?”陈无忌眉头皱了下。 这个数字和肖宗告诉他的,有很大的差别。 将近两倍的差距,钱家不太可能在这短短一天时间内就弄到这么多人吧?这是人,又不是地里的杂草,怎么可能随便一薅就抓一大把。 “各家养的护院壮勇,还有僮仆,佃户,以及从其他县借来的人。”柱子上的男人一五一十说道。 “各家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今早顾家派人来讨要兵器,我在旁边听了一耳朵,这才得知了这个大概的数,我一点也没有骗你们。” 陈无忌忽然忍不住想笑,一千多人打一万多人,真他娘的天崩开局。 这也未免太看得起他陈无忌了。 他是叫无忌,可不是真的百无禁忌。 揉了揉眉心,陈无忌再度问道:“你们准备何时动手?” “陆大人传来消息,郁南城中有一股皇城司的人,其中一人身份贵重,务必活捉。家族正在设法找寻此人,搜捕皇城司的人,等把这些人彻底的挖出来,应该就会动手。”柱子上的男人说道。 “除了那个皇城司的人之外,家族猜测陆大人不急着动手的原因,还有可能是担心消息泄露,朝廷会舍弃对抗羌人,而优先对付他。他们说朝中的那些大人物应该不会允许既定的事情,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变故。” 陈无忌心中微动。 皇城司中的大人物,应该就是秦斩红了。 秦斩红之前说过,她出身五望之一的陈郡秦氏,而且还和另一位贵公子有婚约。 陆平安这是想借秦斩红做文章,看来搞情报的事情要暂时搁置了,现在不宜抛头露面。 陈无忌扭头,看向了钱富贵,“他们好像很瞧不起我们啊。” 曹家还要慢悠悠的找皇城司的人,这很明显没把他们当个单位。 一战灭六千羌人的战绩,难道就那么上不得台面? 不至于吧。 钱富贵幽幽点头,“所以他们一定会死的很惨。” “一万多人呢。” “都尉,全是乌合之众,我愿为先锋!” 陈无忌连忙抬手打住,“先不说这个。” 他现在对钱富贵这张口就来的先锋,着实有些怕得慌。 钱富贵的先锋当的确实挺好,可命运不会每次都眷顾他。 “还能不能写字?”陈无忌将目光再度落在了柱子上那名男人的身上。 男子无力摇头,“陈大人,我这筋都快断了,哪里还能再写字?非是我不愿,实在是不能,为了求一条活路,我已经说了这么多了,不会在这点上再遮遮掩掩的。” 陈无忌愣了一愣,求条活路? 他好像理解错了什么东西。 不过,算了,这都是小节,倒也不需那么在意。 “来人,去拿笔墨,再找一块绢布!”陈无忌下令。 “喏!” 士卒离开片刻,带着陈无忌要的东西走了过来。 “曹家的布局,哪些地方是重兵把守,哪里住的是重要之人,事无巨细。你能说到具体有多少人,哪里住的是什么人最好。”陈无忌说道。 柱子上的男子神色艰难的点了点头。 之前的问题,他回答的都挺痛快,到了这里却好像死了老娘。 陈无忌一直都没有过问他的具体身份,但看起来这人在曹家的身份地位应该也不低,否则也不至于知道这么多的东西。 “曹家城中的宅子里留守的人其实并不多,只有五百余人,家主原先也打算多调一些人手进来,可又担心引起大人您的警觉。”柱子上的男人有气无力的开口说道。 “可昨夜的事情发生之后,家里的长辈们有些不踏实了,今日好像会想办法送一些人手进来,保护大宅。但具体有多少,我不清楚,今日我一直不在家中,并不清楚……” 陈无忌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 曹家居然还担心引起他的警觉…… 真他娘的离谱。 他是得有多瞎,才会注意不到他们搞的这大动静? 曹家这帮人难道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靠臆想来推测他的动向? 如果真是如此,陈无忌发誓,他一定会爱死这个对手的。 柱子上的男人继续说,钱富贵则提笔画草图,将男人所说的一些要点,一一标注了出来。 为了活着,他也真是拼了,把家里出卖了个干干净净。 等草图画完之后,陈无忌收起草图,对钱富贵说道:“这两个人交给你了,你看着办。” “得令!” 陈无忌找到了正在靶场玩弓箭的秦斩红,“先别玩了,让你的人手迅速撤出郁南城,或者找安全的地方蛰伏起来。地头蛇们发了狠要找你们,再继续活动,你们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南郡这片地方,皇城司的身份跟摆设没什么区别,一直都是来一波折一波。 秦斩红这一次做的还算好,一直坚持到了现在,但也屡屡损兵折将。 “他们在这个时候找我们干什么?难不成他们还担心我们向陛下告密,说他们造反?陛下就算想管暂时也是有心无力,这事他们恐怕比我还清楚,犯得着这么多此一举吗?”秦斩红有些疑惑。 陈无忌说道:“是找你!皇城司算是捎带的添头。” “你的身份暴露了,陆平安似乎是想利用你的身份做什么文章。” 秦斩红琼鼻一皱,恨恨的骂了一声,“这个老狗。” “他要造反就好好造他的反嘛,跟我这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计较什么?真的是。好吧,那我撤了人手,然后回家去。” “对了,夫君,我带小搔鸡去家里住几天,你觉得如何?” 第332章 毒计安郁南 陈无忌还真挺好奇秦斩红和肖玉姬什么时候有了那么好的关系,不过时间有限,他并没有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 至于秦斩红要带肖玉姬回家,带呗,这种小事哪需要跟他打招呼。 只要她别带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回去就行。 送走秦斩红之后,陈无忌派人唤来了徐增义、钱富贵和吴不用,商讨下一步的计划。 独权者是走不长远的,经过上下五千年文化粗略熏陶的陈无忌很清楚这一点。 打是一定的,但该怎么打,在哪个时机从哪个方向用兵,以及其他的一些具体计划,他需要集合大家的意见,以集思广益。 “我先说一句,这一仗必须要打,不打不行。曹家的防御布局图在这里,你们琢磨琢磨这仗该怎么打,才能控制我们的损失而达到最大的战果。”陈无忌坐在首位,将钱富贵刚刚手绘的草图抛了出来。 徐增义和吴不用把草图传阅了一下之后,徐增义率先开口说道:“曹家这宅子简直堪比坞堡,墙这么高,门应当也是层层加厚的,若强攻,哪怕我们清楚对方的兵力部署,在这狭窄巷弄之间恐怕也很难攻进去,兵力根本铺展不开。” 吴不用赞同的点了点头,“他们这简直是在城内又筑了一座城,各庭院之间的墙都这么高,上面还设了箭楼和望楼。郁南以前的那些地方官,简直就是蛀虫,曹家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为,他们居然都不制止……抱歉,扯远了,我也觉得有些难打。” “有什么难打的?你们要是觉得难打,我带人上!”钱富贵喊道。 “虽然我是都尉,但钱家出来的那些人不管我是什么身份,都带着我们钱家的烙印。就算我说公是公,私是私,你们也肯定不会信,所以我也不祸害别人了,我就带我们钱家那些部曲打头阵。” “一个只有数百人御守的小破宅子,有我钱家那些人足够了,完不成军令,我钱富贵提头来见!” 徐增义轻飘飘说道:“钱都尉,军令并非儿戏!” “我知道,我也没说儿戏话。”钱富贵将脖子扬了起来,用手做了一个劈砍的动作,“如果我完不成军令,都尉不要客气,就朝我这儿砍,我绝对不皱一下眉头。” “我也不会皱眉头。”陈无忌说了句玩笑话,问道,“你这么自信的根据是什么?” 钱富贵神秘一笑,“曹家宅院地形狭窄,兵力铺不开,在我看来是好事。” “我他娘的找几块大木板,两侧固定几根铁棍,上面再钻它七八个眼儿。两边将士撑盾,中间再挤五六个七八个将士,不需要看前面有什么,一路捅过去不就完了?” “一块木板,既是盾又是矛,合理吧?” 徐增义目露诧异,微微颔首,“的确是个不错的战术。” “增义先生实在是太给我脸了,其实我也觉得不错,哈哈。”钱富贵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 “都尉,不要犹豫了,这趟活就交给我吧。我要亲自杀到曹家那几个老不死的面前,让他们伸长脖子再给我演一个鼻孔瞪人,给他们一个向陆大人求援的机会。” “我要让他们好好看看,到底是我的刀厉害,还是陆大人的名头更唬人。” 徐增义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吴不用,平静说道:“我这儿倒是也有一个主意,不如我先说出来,请都尉与二位参详参详,然后我们再定如何行事?” 钱富贵冲徐增义拱了拱手,坐了下来。 “一座墙高且厚,内里却建筑无数的坞堡,火攻或许不失为一条良策。准备大量的柴薪和火油,待火势起,我大军在外守株待兔即可。”徐增义说道。 吴不用问道:“柴薪扔进去倒是容易,可火油如何弄进去?” “吴旅帅着相了,柴薪淋上火油,岂不是更加便捷?”徐增义淡笑说道。 “四角同时放火,只要一处火起,便可成熊熊之势。我等此举,倒也能算得上是守乾坤门户,以坎离匡郭,炼一炉大丹了。” 陈无忌听的好好的,徐增义一句炼丹,给他整了个心惊肉跳。 这位,好像有贾诩之姿。 这计不得不说,确实是有些毒了。 一旦火势成,曹家将会变成绝户。 但…… 只要死的不是自己人,陈无忌其实勉强能忍受这样的毒。 谁让曹家那帮人不集结兵力于城外的庄子,反而重兵塞家宅。 若真成了绝户的结果,曹家自己得背至少七成的锅。 人越是担心失去什么,往往就更容易失去什么。 没有什么就炫耀什么,拼命的守护什么就容易失去什么。 这事到底是什么原理或者规则,陈无忌也弄不清楚,但却好像是一条常理。 如果曹家把兵力压在城外的庄子上,陈无忌肯定不会跟他们的家室过不去。 他要对付的是曹家的兵和势,可并不是他们的家室。 “我赞同徐先生的计策。”陈无忌说道。 其实,徐增义这个计策还能再强化一下。 如果再加上惊天雷,他们或许都可以不费一兵一卒。 里面点火,有人冲出来就扔惊天雷。 这一次东西可以备着,但陈无忌打算能不用就不用。 城中这些地头蛇们对这个东西的兴致有些过分的大。 他并不希望在打掉曹家之后,这帮人又因为惊天雷而再度拧成一股绳。 吴不用有些迟疑,“会不会太绝了一些?” “战争的本质是毁灭,毁灭敌人,壮大己身。”徐增义深深看了一眼吴不用,“吴旅帅,我们的将士也是有家人的,他们死了,他们的妻儿也许会在某年某月冻毙于寒风之中。” “受教,我……也赞同吧。”吴不用拱了拱手,带着一些纠结放下了心中那些侧生出来的仁慈。 钱富贵再度站了起来,“我没意见,但我请令,还是让我来当先锋!” “钱都尉为何如此执着于当先锋?”徐增义失笑。 钱富贵嘴角非常用力的一咧,笑道:“不成功则成仁!” “若我在扬名之前死了,是我技不如人,活该。若我能打到扬出名气,天下先锋大将必有我钱富贵一席之地。今日当先锋,明日统后勤,很难扬名的。” 第333章 徐公之名 夜,天有微风。 空旷无人的街头,忽然出现了一条火把长龙。 他们以极快的速度直扑坐落于郁南城西北角,占地足有数十亩的曹家。 听闻,曹家这宅子当年是请风水高人定的,乃是一个能够封侯拜相,鱼跃龙门的局。 曹家的大富大贵如今已是肉眼可见的,至于其他的,暂时尚未可知。 如果顺利的话,他们应该能在另一个地方实现封侯拜相。 街口,钱富贵手握横刀,神色冷酷的下达了军令。 “列阵,堵门,放火!” 在陈无忌面前如同话痨一般,有用没用的话总是会一骨碌往外倒的钱富贵,在下达军令的时候却简洁的厉害,生怕多说一个字。 熊熊的火把很快分成数股,堵住了曹家的前、后、侧三处门户。 几乎没有片刻的耽搁,阵势刚成,成捆的柴火就从高墙扔了进去。 每名将士都随身携带了两捆柴火,这个数量应该足够温暖所有曹家人,让他们在这个炎热的夏季,感受到热带气候的火热了。 吴不用率领天池关府兵守在后方,他们将作为机动部队,随时准备策应,哪一处门户吃紧,他们就往哪处门户上补。 这样的后手,陈无忌不只是留了吴不用,还有陈保家和陈无印两队人。 他们分别埋伏在去往曹家的必经之路上,防备随时可能会出现的援兵。 神仙岭之战后,陈无忌对将士们进行了赏赐之余,还对现有兵力进行了重新调整,以陈保家、陈无印、钱勇、吴不用四人为旅帅,分别统帅陈氏族兵、钱家部曲,以及天池关府兵。 陈无忌并没有去打散他们,每一旅的兵力多少不等,有超过朝廷编制的,也有严重少了的,就譬如熊泡子和吴不用这两队人,只有堪堪两百。 这两边的战斗,陈无忌都没有参与。 他带着亲卫和徐增义,统御在昨夜刚刚投诚的三百余府兵,亲镇城楼。 今天晚上是只针对曹家的战斗。 但同时,也可以是一个连环局。 郁南的这些地头蛇,除了曹家之外,余者全部都把家兵部曲养在城外的庄子里,没人像曹家这么干。 如果他们听到风声要来驰援曹家,这支刚刚投诚的府兵将会成为演员,在恰当的时机放一拨人进来,关门打狗。 除此之外,陈无忌还在用身边的二十八亲卫钓这支烂到了骨子里的府兵,把他们中间的好人和坏种挑拣出来。 三十人对三百余,这是一步险棋。 但,陈无忌实在不想浪费这个机会。 在考虑到自己应该有可靠的生路之后,陈无忌决定还是赌一把,把郁南城这混乱的局势,用力往前推一把,争取一个短暂的平稳。 留给他的时间很有限,他必须要在短时间内稳住局面。 来自河州的军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抵达。 羌人先头部队被团灭,但谁也不知道他们后续还有没有部队。 这两者,也许明日就有可能忽然间兵临城下。 陈氏已经起了全部的家底来做这一场豪赌,若非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陈无忌实在不想落草为寇。 尤其是败退之后的落草为寇,更非他心中所愿。 “在先生的眼中,这应该算是小场面了吧?”陈无忌站在城墙上,吹着带着燥热气息的晚风,随口问了一句。 他有些紧张,需要找点儿话题。 月色皎洁,这极阴极柔的光芒却一点也宁静不了陈无忌的内心。 “不小。”徐增义摇头,落后了一个脚步和陈无忌站在了一起,“虽然这一战,双方投入的兵力都不算多,但变数实在是太多了。” 陈无忌忽然笑了起来,“这话,我怎么感觉那么耳熟呢?” “神仙岭上,我们曾说过。”徐增义淡笑说道。 陈无忌点头,“那一战虽然出现了一些偏差,但我们打的的确很漂亮。我事后反复思量,都有些怀疑那到底是不是我自己打出来的战绩,很恍惚,赢的很不真切。” “都尉是不是没有读过陈氏的历史?”徐增义问道。 陈无忌摇头,“没见过这本书。” “我恰好看过,陈氏有过无数次绝地反击的战例。”徐增义说道。 “只可惜,大禹立朝之后,这些书应该只有那些兵家的手中才会有了,而且还不敢光明正大拿出来看,只能偷偷藏着。” “奇怪,为什么我们自己家反而没有呢?”陈无忌疑惑问道。 徐增义失笑,“都尉问我,怕是问错了人,这事我可真不清楚。” 一名亲兵忽然走了过来,“家主,县令大人来了。” “你连县令都给拦了?” 亲兵忙摇头,“卑职只是远远看到他过来了,特来禀报家主一声。” “不用管,他要来就来。”陈无忌说道。 “喏!” 不多时,秦风左手酒右手剑姿态蹁跹的走上了城墙。 这个家伙,不管在什么时候,看起来总像是一个无事饮酒花前月下,闲来剑挑红帐会花娘的浪荡客,全无半点官威。 “无忌兄弟,今日宜饮酒,来两杯?”秦风洒脱的笑着,向上提了提他手中的酒坛,然后不等陈无忌拒绝,就反手拿出了三个酒盏。 他依次将酒盏摆在了城墙上,一掌拍开酒坛,来了个飞流直下三千尺。 “久闻徐公高雅之名,一直未曾得见,日前偶然得知,才猛地惊醒。原来我心慕之人,竟一直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秦风捧着一碗酒,递给了徐增义。 “无忌兄弟,先往边上稍一稍,这一碗酒我必须先敬徐公。徐公的来时路,秦某深憾之。” 徐增义的眼神陡然变得危险了起来。 他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笑意,直直看了秦风片刻,缓缓接住了酒盏,“我的贱名应该不至于那么出名才对?” “世上不知徐公者,自然只会将徐公认为是一个靠打棺材为生的庸常之人,可知徐公者,一丝一毫皆有迹可循。”秦风感慨的说着,举起一碗酒和徐增义的碗沿轻轻碰了下。 “我早知徐公隐姓埋名在郁南城中生活,这郁南一县之地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想找一个隐姓埋名之人可不容易。” “但徐公你自己站出来了,我就很好猜了。” 第334章 半个弟子 秦风一番话说完后,陈无忌很明显的感觉到徐增义浑身紧绷了起来。 有了一种猛兽面对劲敌时的状态。 陈无忌不动声色的看着,但也随时做好了暴起一击的准备。 如果让他在秦风和徐增义之间做取舍,他一定毫不犹豫会选择后者。 哪怕这个人是县令。 本身他就对秦风的身份,和来到郁南之后的所作所为有些疑虑。 如果这两者对上,只会加重他的怀疑。 徐增义的声音泛着些许的冷意,轻笑说道:“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有人惦记着我。” 秦风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徐增义的变化,自顾自的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对徐增义说道:“徐公,不妨尝尝这酒,我赴任之时带来的,一直没舍得喝。” “在初次得知我即将赴任郁南的时候,我是极其抗拒的。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我是被派过来当牺牲品的,我还天真的抗拒着这片土地,认为这片蛮荒的放逐之地,不会有我心爱的美酒,也不会有让人过目难忘的美人。” “后来我发现我错了,这里美的离谱,景美、酒美,也有让人过目不忘的美人。只是,有很多的糟粕之物,把这一切都给变得糟糕,变得不美了。” 徐增义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酒碗,浅抿了一口,回味了一下后说道:“确实算不得是什么美酒,但我实在不知道秦县令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秦风洒脱的大笑了两声,“其实西王那个人,是个王八蛋!” 徐增义点头,“我也这般认为,外刚而内柔,是个否!” “还是徐公总结到了精髓,是否,确实否,否之匪人也!”秦风爽朗的笑着,忽然轻叹了一声,“只是可惜了徐公,天下英豪如过江之鲫,但能入我眼者,寥寥不过五指之数。” “多谢,谬赞了,但也谈不上可惜。” 秦风忽然正色说道:“徐公不要对我这么戒备,其实我只是仰慕你,才会对你知道的那么清楚。今日站在这里的,都是可怜人,没有那么多的阴谋,我也不可能把徐公再送上刑场。” 徐增义没有说话,只是神色平静的看着秦风。 这话,陈无忌暂时都没有相信,更何况是徐增义了。 “徐公这是不信我啊?不信就不信吧,别杀我就行。”秦风一副无所谓的姿态,顿了一下,他忽然又跳了起来,“哎,不对,我还是应该解释一下对吧?不解释,徐公这心里怕是会不踏实。” “其实不是我不想说,实在是此事说出来有些冒昧,我算是徐公的半个弟子。” 徐增义有些明显的茫然。 陈无忌也被整的有点儿懵了,这怎么忽然间又扯到弟子上去了? “我的剑法和兵法都是学了徐公当年的用兵之道才得以融会贯通的,这算是半个弟子吧?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我对恩师无比了解。”秦风说道。 “如果不解释,这事我就能堂而皇之的遮掩过去了。现在好了,我还要挑个黄道吉日,敬个拜师茶。徐公还不一定愿不愿意收我这个弟子,万一徐公不收,我岂不是很尴尬?” 陈无忌:…… 他此时有句脏话想讲。 徐增义也被整的晕头转向的,眼神有些发直的看着秦风,“你把我的用兵之道融进了剑法,怎么融的?” “这个……”秦风轻咳了一声。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改日徐公陪我喝个七八坛酒,我们深入的聊一聊,再比划两招,这个道理我应该就会说了。” 徐增义嘴巴张了张。 他大概也想骂娘。 “真不是我不说,这事儿吧,他比较玄!”秦风猛地跳到了城墙上。 他伸手用力的往外一指,忽然纵身跃了下去,“就比如……疾如风、迅如雷,出其不意,小兵吞将!” 他的声音在风中飘了过来。 陈无忌和徐增义急忙趴到了城墙上向外看去。 只见不知何时城墙下竟然鬼鬼祟祟的藏了一队兵马,他们身上披着杂草,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一袭白衣的秦风在城墙上借了两次力,如一只灵巧的鸿雁轻飘飘落在了那队敌军之中,紧接着长剑如游龙出鞘,一剑穿喉。 “徐公,此乃小兵吞将!” 秦风拔剑,高呼一声,身如惊鸿般游曳在了那些敌军之中。 月色皎洁,白衣人步伐飘逸,朵朵血花在他的身侧接连绽放。 “你信他说的吗?”徐增义幽幽问道。 陈无忌表情有些呆滞,“我现在……差不多信了。” “我也是。” “但这个人有些神经病。” “什么是神经病?” “癫!” “有理!” “先生打算收这个弟子吗?” “我有些迷糊,或许真的需要跟他喝个七八坛酒。” 陈无忌:…… “反正他应该不会对先生有什么恶意,要不然我们还是先聊聊外面这支兵马吧?我们好像遇见了一个对手!”陈无忌说道。 “对方准备如此充分,要么消息泄露,要么就是曹家有地道可以通到城外,他们要反击了。今晚全城封禁,除了这两者之外,没有其他的可能。” 徐增义眉头皱了皱,“消息不至于这么快就泄露,但都尉所说的后者,虽然有可能,可多少有些不太现实。” “徐先生,地头蛇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狡兔三窟。被发配到了这里之后才慢慢积攒起了家业的地头蛇,应该更缺乏安全感。”陈无忌说道。 “让秦县令顺手审问一下吧,只要稍微有点消息,原因也就好猜了。” 徐增义点头。 陈无忌趴在城头,扯着嗓子喊道:“秦大人,留个活口,审一审!” 秦风已经砍到最后一个人了,并一剑划开了人家的脖子。 听到陈无忌的喊话,他连忙收手,一把按在了那人的脖子上,“没事,就破了一点皮,我问你几个问题,问完就放你走,如何?” 身上捆满了杂草,装扮的像个稻草人的士卒早已被秦风这神人天降一般的杀戮手段给吓傻了,脸色苍白的点了点头。 “真听话,我保你性命,我是县令,真的,不骗你!”秦风笑道。 顿了一下,他忽然扭头冲城头上喊道:“我问什么啊?” 第335章 脆弱的联盟 秦风一句话把陈无忌和徐增义给问自闭了。 这么明显的事,会不知道问什么? 就在陈无忌即将提醒的时候,秦风忽然间好像反应了过来,高声喊了一句,“好了,我知道了,我来审问。” 陈无忌幽幽说道:“我怎么感觉他好像有些不太靠谱?” “同。” “我看我们还是提醒一下吧。”陈无忌摇头嘀咕了一句,冲城墙下喊道,“秦大人,记得问他们是什么人,接到了什么样的命令,以及其他他所知道的一切。” “知道了!”秦风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声。 徐增义忽然说道:“他的剑法和轻功都很厉害,在当世应该算得上是一个高手,但……” “就是为人不靠谱是吧?”陈无忌笑道。 “嗯。” 陈无忌轻笑了一下,“其实我挺羡慕他这样的人,活的真洒脱。” “也许只是表象,这个人的心思应该不简单。”徐增义摇头。 “世间但凡知兵懂兵之人,皆不是简单易与的角色,兵,是谋,是深沉,是挖空心思的算计。” 陈无忌望着城墙下方,“但起码他的表象上能洒脱得起来。” “这样的人更可怕,形色不露于外,不是一般的深沉,这样的人很难找到弱点。” 陈无忌:…… 他不想羡慕了。 再说下去,他该要一无是处了。 秦风简单问了那名士兵几句话之后,一剑送对方归了西。 “我上不去!”他站在城墙根下,仰着头喊道。 “来人,放吊篮!”陈无忌吩咐道。 一只吊篮在几名府兵的共同把持下被放了下去,将秦风拉了上来。 “秦大人下去的时候那般飘逸,怎上来的时候无计可施了?”陈无忌笑着打趣了一句。 秦风撇嘴,“无忌兄弟,你要是不怕摔死其实也可以下去的很潇洒。下去的时候稍微借点力就足矣,可这么高的城墙,我就算轻功再好,连个借力的地方都没有,如何上得来?” “问到了什么?”陈无忌问道。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曹家已经被灭了。”秦风有些头疼的甩了甩脑袋,拿起放在城墙上的酒坛,又开始倒酒。 陈无忌和徐增义正等着他的解释,见他说到一半忽然又倒上了酒,登时两脸无语,脏话都在舌尖上酝酿上了。 “曹家怎么回事?”陈无忌无奈只好追问道。 秦风急不可耐的先来了一碗,然后这才把酒碗分别递给了陈无忌和徐增义,“渴了,让我先喝口,长夜漫漫,我们慢慢说。” 陈无忌、徐增义:…… 世上怎会有这般欠揍之人。 “刚刚那些人是顾家的,顾家联合李家和开山镖局,决定搞死曹家。”秦风一边倒酒,一边说道,“大概顾家觉得让曹家那帮人站在他们的头上很不光彩,背地里给李家和镖局许诺了一些好处,把曹家给背刺了。” “他们约定趁着陈都尉刚刚平定府兵内乱,城防松动之时,也就是今天晚上动手。先行灭掉城外的曹家庄子,然后以小股精兵突袭城内的曹家大宅,城内会有镖局的人手接应。” 陈无忌闻声,扭头对陈力说道:“十一叔,带人去周围看看。” “是。” “如果不出意外,镖局的人应该会放弃这一次行动了。”陈无忌沉声说道,“除非顾家愿意出动大股兵力强攻城门,他们或许才会趁机里应外合,否则,不用等了。” “我们出动了这么多兵力驻守城门,镖局的人肯定早就已经看到了。” 徐增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们倒是给我们帮了一个大忙。” “脆弱的联盟,以及……依旧不把我们当回事。这帮人傲气这么严重吗?我们好歹也有千余兵力,且刚刚以少胜多灭了羌人六千兵马,他们这一个个的怎么就敢不把我们当回事的?”陈无忌就挺纳闷。 一个人骄傲也就算了,可这一个个的都这么傲气,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搞的陈无忌真严重怀疑,他在神仙岭的那一战是不是自己做梦的时候打的。 这帮人的反应,完全反着来,着实让他有些难以理解。 一个猎人如果在山中猎杀了一头猛兽,他一定会是方圆最厉害的猎人,必将受到所有人的敬重和畏惧。 六千羌人,这算得上是一头实力很强的猛兽了。 可他反而被人瞧不上了。 “也许他们认为都尉早已元气大伤,不足为虑。”徐增义说道。 “他们应当派人了解过我军的情况,知道我军折损过半,现有兵力有很多是陈三叔在战后带来补充进来的。我军元气大伤,而他们兵强马壮,且有援兵在外,他们其实还真勉强可以自傲一下。” “或许,他们在搞定了曹家之后,还想对我们用兵。在援兵到来之前,先打掉我们,给陆平安一个好印象。” “顾家应该没有自据郁南的心思,还是会继续向陆平安表达忠心。” 秦风嗤笑了一声,“但还是一群蠢货。” “我总算可以不用替无忌兄弟担心了,有徐公辅佐,又有这样愚蠢的对手,郁南之危,解矣。” “秦大人怕是有些过于想当然了,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轻视敌人,乃是兵家大忌。”徐增义说道,“秦大人当真是我半个弟子?” 秦风顿时有些尴尬,他干笑一声,忽然俯身一礼,“师父教训的是,是弟子有些想当然了,理应慎重。” 他这种就坡下驴,顺杆子就往上爬的本事,让陈无忌登时大开眼界。 这本事好啊。 徐增义表情一僵,“我没说收你为弟子。” “师父刚刚不也说半个弟子嘛,半个弟子只是弟子不是弟子,但师父依旧是师父,这一声师父我得喊,这师礼我也得敬!”秦风煞有介事说道。 “歪理邪说。”徐增义说道。 “师父教训的是。” 徐增义深吸了一口气,索性不搭茬了,扭头对陈无忌说道:“顾家应该有知兵之人,他们虽有傲气,但并不狂傲,反而用兵极为谨慎。” 陈无忌认真颔首,“看看他们这装扮就能知道了。” 顾家有没有知兵之人陈无忌不敢笃定,但绝对有个老银币。 第336章 当有取舍 晚风忽然变得急切了起来。 狂风刮走了夜里的燥热之气,多了几分湿润的雨意。 好像有一场急雨即将要到来。 郁南城的西北角,冲天的火光几乎映红了整个郁南城。 在狂风的佐助下,火焰直冲天际,仿佛要吞噬掉一切。 陈无忌立在城头,任衣衫猎猎。 方才,钱富贵遣人来报,曹氏不敌,为大火所噬,杀敌百余。 在得知郁南这些地头蛇的打算之后,他一直把曹家当做大敌,每一招每一步都走的很慎重,生怕哪儿会出差错。 可就是这样一个陈无忌心中的大敌,他甚至连对方的主事之人长什么样子都没有见到,就被一场大火和一场背刺弄了个干净。 曹家算不上是枭雄,但在这样一处鱼龙混杂之地,能建立起这般地位,他们也不是庸常之人,远非寻常地头蛇可比。 如果放在汉代那个背景下,他们就是实打实的宗帅。 陈无忌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和族人有多么厉害。 他始终秉持着一颗敬畏之心,行事谨慎为先。 但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这一场近乎零伤亡的战斗,只能怪曹家不长眼的小瞧曾经前朝最显赫的将门,以及西王曾经的首席谋主。 一座显赫的将门,一位谋主,又以非常谨慎的姿态对待一方地头蛇,曹家能落的如此地步,倒真是一点都不冤。 “来人,传令吴不用,命他率人留守曹宅,让钱富贵带人回来。”陈无忌沉声下令,“十一叔,派人去各家传令,邀请这些家主们来城楼赴宴。” “喏!” 陈力走后,秦风漫不经心说道:“无忌兄弟,那些人肯定不会来的,你刚刚一场大火把曹家给送了个干净,他们这个时候哪还敢赴你的宴?” “这就要看他们的抉择了!”陈无忌说道。 他要的就是这个时机。 这一把火,应该烧亮了这帮地头蛇的眼睛。 这确实是一场鸿门宴,甚至连个装模作样的席面、酒水都没有。 但如果有人决定要来,应该不会在乎上城头上到底是吃菜喝酒,还是饮这一口东南风。 “好在除了曹家之外的其他各家在城中都没有多少兵力,倒也不必担心他们带着大军把城门给堵了。”秦风再度拎起了酒坛,他也不给陈无忌和徐增义倒了,就在自斟自饮上了。 陈无忌抢过了酒坛,“别喝了,剩下这点酒,我等会有用。” “不是,你就不能派人再去拿几坛吗?”秦风喊道。 “为了他们,我犯不着再准备什么。”陈无忌说道。 秦风无言的瞅了瞅陈无忌,“可这半坛酒都不够我自己喝的,你难道就没发现,我刚刚都没舍得给我师父和你倒吗?” “你忍这两口酒没事,还有,你好像有些不尊师。”陈无忌笑道。 秦风嫌弃的摆了摆手,“去去去,上一边去,我师父身体不好,我知道他不宜多饮酒。否则,我怎么可能会不给我师父倒酒。” 徐增义淡淡说道:“我能饮酒,我服用的药就需以酒送服。” 秦风仰头望了望天,又低头看了看地,咕哝了一句,“今晚好像有雨啊,还有大雨。” 陈无忌呵呵笑了笑,将酒坛拎在手中,抬头继续看向了西北方向那冲天的火光,他这心,现在好像越来越硬了。 但,他不后悔。 徐增义这个计谋,必有取舍。 既然取了以最小的代价取胜,那就必然要舍去一些其他的东西。 人,总是有些私心的。 钱富贵来的很快,人还没上城楼,下面就传来了他聒噪的声音。 “都尉,大胜,大胜啊!” 他像个传令兵般喊着大捷的口号,三步并做两步冲上了城楼。 “都尉,我军伤亡十九人,杀敌百余,全歼敌寇!”钱富贵咧着大嘴,兴奋的跑到了陈无忌的面前,目光一扫盯上了陈无忌手中的酒坛,然后左右再一扫,顺畅的看到了放在墙头上的酒碗,连忙跑过去拿了过来。 “谢都尉凯旋酒!” 钱富贵喊的铿锵有力,双手高举酒碗。 陈无忌嘴角轻抽,这半坛酒怎么就这么难保。 钱富贵这姿势都摆出来了,这酒不倒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仗打的很漂亮,你距离扬名天下应该不远了!”陈无忌拎起酒坛给钱富贵倒了一碗酒,看向了边上的钱勇,“自己拿,还等着我给你拿碗?” 一个都倒了,另一个也不能忽视了。 倒吧,实在不行,等会再让人拿坛酒过来。 他还想用这酒做做文章来着。 钱勇走过去拿了酒碗过来,学着钱富贵的样子双手高举酒碗。 “谢都尉凯旋酒。” “满饮!”陈无忌说道,“你们,都是真正的勇士!” “郁南城中这些人瞧不起我等,甚至不把我等当对手,望诸军再接再厉,用自己手中的刀剑让那些狂傲之辈看清楚,何为百战之师,何为精兵良将!” 钱富贵姿态豪放的干了碗中酒,豪横说道:“都尉,战时我把他们都当做是势均力敌的对手,可在我的心中,我从来就没把他们当做是真正的对手,他们不配!” “他们都不配当我的敌人,怎配为都尉之敌!” 陈无忌又给钱富贵倒了一碗酒。 就凭这话,就值得他当个倒酒童子。 “过了,过了,差不多就行了,你这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陈无忌笑道。 “你我如今还只是无名小辈,一切皆任重而道远。” “喏!!!” 钱富贵扯着嗓子,瞪大了眼睛,高呼了一声。 秦风神色复杂的看了看陈无忌手中的酒坛,对徐增义说道:“师父,你敢信这小子以前是郁南城中最大的纨绔吗?” “我应该比你知道的更清楚,他到现在还在我那儿赊着三口棺材。”徐增义说道,“人,生来就是复杂的。” “他?赊棺材?!”秦风不解问道。 徐增义说道:“他以前带着一群纨绔跟另一群纨绔争夺地盘的时候,对方死了三个人,他给对方豪横的送了棺材,结果白嫖了我。” 秦风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他是不是忘了?” “因为我以前骂他狗都不吃,故意不给。”徐增义淡淡说道。 第337章 刺杀 一场狂风过后,雨却并没有来。 深夜里的燥热再度席卷而来,只是多了些许湿意,裹在人的脸上,黏糊糊的,不甚舒爽。 郁南城的西北角,曹家大宅的位置上,火势已经明显的小了下来。 陈无忌命人重新拿来了两坛酒,然后把剩下的那半坛酒还给了秦风。 他从老家带来的,还是给他留着点,这酒喝一口少一口,念想也就少一口。 可惜这老小子没要,反而搬走了一坛新的。 陈力派去传信的人都回来了,但那些家主,目前还没有一人到来。 “看来,我这个面子还是不太行,没人愿意给面子。”陈无忌自嘲的笑说了一句,“邱晨,率人驻守城楼,这门要是丢了,我找你的麻烦。” 邱晨恭敬领命。 今天一整个晚上,他的神都在天上乱晃,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府兵是什么样子的,他心里清楚的如明镜一般。 可就是这样一支部曲,陈无忌居然还敢把他们放在驻守城楼这么重要的位置上,这明摆着不是信任,更像是一个坑。 邱晨倒不是担心自己,他是担心下面那些人脑子一热,忽然做出什么蠢事来,连累了他的小命。 好在,这一切总算是要过去了。 邱晨决定等会儿就跟那些旅帅好好的开个会,如果有人心中长蛆还想生事,为了自己的小命,他必须早点儿清理门户。 “回去,睡觉。”陈无忌打了个哈欠说道。 秦风意外的问道:“陈都尉不打算找另外几家的麻烦了?” “现在不着急了。”陈无忌随意说道。 曹家这股力量被灭,郁南城算是彻底落在了他的手中。 顾家、李家大量的关键人物也在城中,主动权现在在他的手中。 接下来的事情暂时不需要过于着急,可以给个三五天的时间,让顾家、李家这几个大家族好好做个选择。 捎带手的,还可以小小的布个局,给这支府兵一个再蹦跶一下的机会。 “报,李四分茶遣人来了。” 一名府兵忽然匆匆上了城来。 陈无忌有些意外的笑了,“没想到还真有来的,还是个老熟人。” “带他上来!” “喏!” 府兵下去不多时,带着一名身形修长,美髯及胸,皮肤保养极好的中年人走了上来。在他的身后还跟着数名小厮,个个肩挑手提了很多的东西。 “李掌柜这是做什么?”陈无忌笑问道,“我们都这么熟悉了,你何至于这么客气,城中李家如今是你主事?” “非是卑职,只是李家在城中的生意归我负责。真正的主事之人是卑职的二爷,但他老人家最近劳心过度,一下子卧病在床,起不得身了,我只能冒昧前来面见都尉。”李掌柜面带谦和的笑意,拱了拱手。 随后,他转身指了指带来的东西,“这些东西皆是二爷所交代的,我们李家的一点心意,还请都尉笑纳。” “近来城中发生了很多事,我李家被裹挟其中,也是身不由己。我们这一脉李家从富饶的中原被迫流落此地,数辈人苦心孤诣才有了今日局面,实不想落的如曹家一般的下场,还请都尉高抬贵手。” 陈无忌轻笑,“李掌柜说的这是哪般话?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跑去欺负你们吧,哪里来的高抬贵手?老李啊,你我可还是生意伙伴呢,话还是要斟酌着说才会恰当一点,身不由己,高抬贵手,这话你用在我身上,你觉得合适吗?” “都尉教训的是,是我一时失察。”李掌柜连忙道歉。 “身不由己的事,我们李家会自己去解决,今日前来只是为都尉证明一点我们李家的心意。” “什么心意?”陈无忌问道。 初次合作时,他就感觉这家伙不是什么好鸟。 如今也算是实锤了,是真不是什么好鸟,这话听的他莫名的火大。 站在最后方,自斟自饮,淡然旁观的秦风忽然甩手扔掉剑鞘,腋下夹着剑,拎着酒坛晃晃悠悠的挤到了陈无忌的身边,“啥玩意啊?我也瞅瞅!” 李掌柜转身解开了其中一个包裹。 里面是一口箱子,箱盖掀起来的瞬间,一片银光登时闪耀而起,差点晃瞎了陈无忌的眼睛,全是五十两的大银锭,整整齐齐的码了一箱子。 “这每口箱子都是两万两……”李掌柜淡笑着看向了陈无忌。 他带来的那几个仆从,也开始解其他的包裹。 许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在这些箱子的外面都包了一层布。 就在这时,那几名仆从忽然从箱子的一侧抽出一把短刀来,二话不说就朝着陈无忌杀了过来,个个动作奇快,瞬间便成合围之势。 秦风忽然一口酒喷了出去,甩手把酒坛砸向了其中一名仆从,右手往腋窝下那么一拔,抽长剑入手,“啧,本官可真是火眼金睛,刚刚就觉着你们这帮孙子没安什么好心。想玩斩首刺杀,你们是不是太不把我们这两个郁南城最大的官不当一回事了?本官真使剑的,可不是为了装腔作势。” 秦风嘴上啰啰嗦嗦的骂着,手中剑却凌厉的厉害。 他的动作看似缓慢,可剑出却有奔雷之势,仿佛携带着万山之力。 一剑便破了一名李氏仆从的防御,钉进了对方的脑门。 陈无忌颇为淡定的看着,也没想着出手。 给秦大人一个表现的机会。 先前在城墙上看的时候,陈无忌只看到了秦风舞剑的美感。 此时如此近距离的观看,他才发现秦风剑招的恐怖,秦风仿佛把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在了剑尖之上。 一点寒芒过处,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成了纸做的。 人的头骨是很硬的,可他那么轻飘飘的一剑刺出去,居然很轻易的就扎穿了对方的眉心,动作看起来就如同切豆腐一般丝滑。 陈无忌从来都没有听说这个世界的武道有什么境界之类的说法,但很显然,这个世界的武功高手,应该不是一般的高。 秦风料敌于先,出手果决而凌厉。 陈氏二牛虽然反应稍微慢了一点,但也只落后了秦风一个动作。 一直紧跟在陈无忌身边的陈无双和陈无疑,在李家仆从扑过来的时候,也立马拔刀了,二人一左一右拦住了从左右杀过来的敌人。 第338章 高手之争 这应该算是一场高手的对决。 看的陈无忌眼花缭乱,也赏心悦目,然后深恨自己已经过了练武的年纪,失去了当个高手的机会。 陈氏对家主一脉的培养,有些过于溺爱了。 怎么能只让家主一脉读兵法,学驭人之道,而不练武功呢? 这个习惯以后得改改。 看看他们兄弟两个,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长兄亡故,到了他这儿,一切就得重新开始学,也过了习武的年纪。 没有武力连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数次险死求生。 “喂,姓李的,这就是你们李家的高手?怎么都跟个草包似的,没意思,没劲,太废物了,枉我还高看了你们一眼!”秦风一剑挑翻最后一名仆从,剑尖猛然抖落几滴血珠,遥指李掌柜的眉心。 有些人这是完全把剑在当枪使。 常人使剑,指的一般都是咽喉,他可倒好,软柿子不捏,就要捏硬的。 要扎就扎眉心。 李掌柜的脸色有些黑,只是夜色比他更黑,这份黑便看的不是那么真切,只剩下了黑白眼珠中沾染了不少血丝的怨毒。 这个人爱恨好像能在一瞬间实现完美切换。 “输得不冤,我倒是真的低估了二位大人的本事,佩服!”李掌柜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挤出了这句话,嘴角和整个牙关好像赌上了全身的力量。 “其实你的战术是很好的,我必须要给你个赞赏,就是运气不太好。”陈无忌说着,俯下身来扒拉了一下箱子中的银锭。 他都已经准备好好给这位送财童子道个谢了,结果手一划拉,划拉出了一堆白色的石头,陈无忌的脸色瞬间就黑了。 他猛地跳起来,扯住李掌柜的美髯,狠狠甩了一巴掌,“你大爷的,你跑来刺杀我,居然还造假?你对自己就这么没自信?” 他刚刚都计划好这笔银子该怎么用了,结果竟然空欢喜一场。 就上面这一排,撑死了不过千两银子。 李掌柜像乌鸦一般带着怪音笑了起来,“未成事,先虑败,我今天来见你,就没想活着回去。” “但并不是我认为你们有多厉害,只是防患于未然而已,没想到府中花重金养的这几个人会如此废物,竟连你们都杀不掉!” 情知难逃一死,李掌柜这嘴上也开始不饶人了。 摆出了一副刺杀可以失败,但他的嘴上不能失败的姿态。 “钱富贵,给你做的鞭子呢,给我拿过来!”陈无忌怒火中烧。 他不生气这个姓李的刺杀他,人在江湖混,这种事情很正常,可以理解。 但是,他无法容忍这个狗东西造假,用假银子欺骗他的感情。 “都尉,鞭子在营中,并未随身携带。”钱富贵回禀道。 陈无忌怒喝道:“派人去拿!” “喏!” “李掌柜,我劝你现在立刻好好动动你这年迈的脑袋瓜子,然后求我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陈无忌恨声说道。 李掌柜高高扬起了脖子,黝黑的鼻孔冲向了陈无忌,嘴角带着讥笑冷哼了一声,“都尉有什么招可以随便使,早死晚死都一样,我不介意。” “不过,我会在下面等着你的,秋后的蚂蚱,又能猖狂几时?” 陈无忌笑了起来,“那你可一定要说话算数啊,我到时候一定会带着你的全家老小一起下去见你的,你不等我不要紧,别连家小都抛弃了。” “我们俩不愧是曾经的合作伙伴,虽然如今各有立场,但我深切体会到了你的照顾之意,谢谢啊。” 放狠话,这搞的谁不会似的。 陈无忌现在不但能放狠话,还能把这些狠话变成现实。 李掌柜的脸被气的一阵白一阵紫,他怒声喝道:“陈无忌,你如此做派,与小人何异?” “我也没说我是君子,你完全可以把我当做和你一样的小人看,我们平等交流,这样我们就能少很多的沟通障碍不是吗?”陈无忌笑道。 “你这个无耻之徒,若你胆敢殃及我的家人,我一定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李掌柜急眼了,扯着嗓子怒声吼道。 他没有可拿捏陈无忌的东西,只能拿鬼说事了。 陈无忌笑的更加开心了,不屑说道:“你活着的时候都奈何不了我,还想死了的事?如果死了之后还能找我报仇,你觉得还能轮得到你?想什么呢你!” 李掌柜被气的浑身直哆嗦,“你到底要如何?” “什么叫我到底要如何?你刺杀我,我杀了你,然后再杀你全家,不是很正常?这不就是正常的报复方式?怎么整的好像我威逼你干什么一样。你可别给我胡乱甩锅啊,我虽然不是君子,但也是正经小人。”陈无忌喊的正气凛然。 秦风忽然忍俊不禁像放屁一般噗嗤低笑了一声,“李掌柜,其实我觉得你应该感谢一下陈都尉,感谢他让你全家得以团聚。反正到了下面照样生活,和上面也没什么两样,这是好事。” “你们……你们……”李掌柜快被气疯了,“好,我认栽!” “你不用认,你本来就已经栽了,认不认,都是事实。”陈无忌说道。 秦风深以为然的点头,“你现在叫砧板上的肉,是剁成臊子还是剁成馅,全看我们的心情,确实跟你认不认没什么关系。” 李掌柜身体颤抖着,双眼翻白,感觉随时要被气晕过去。 不过,这人意志力还行,在晕倒的边缘反复试探了几下之后,又稳住了,一字一顿问道:“你们要如何才会放了我家小?” “那不行,我是个讲原则的人,说杀你全家那就必须杀你全家。你如果不信,可以回头看看曹家,那也是我说过的话。我是真干,你别以为我在吓唬你,我可不做这么无聊的事情。”陈无忌指了指李掌柜的身后。 李掌柜的神色僵住了。 边上的钱富贵和陈力等人,一个个憋笑都快憋疯了。 李掌柜遇上陈无忌和秦风这两个不讲道理的,只能说他的命是真不好。 “我如果告诉你们钱庄的藏银之地,能不能放过我和我的家人?”李掌柜忽然急声喊道。 第339章 藏宝之地 钱庄是顾家的生意。 在郁南城这些地头蛇当中,钱家是唯一一家正经靠着经商起家的。 他们家的钱庄不只是在郁南一地,南郡的很多州县都有他们的生意。 正常做的就是一些存取,譬如在郁南存钱,然后拿着凭证去其他的州县支取银钱,因为口碑还算不错,听闻很多商人都颇为信任。 除此之外,他们还经营着换取和借贷。 换取就是铜钱、银子和黄金之间的换取。 这笔买卖在钱庄中应该算是收益最低的,他们只是会收取一点并不算多的辛苦费,一两银子的换取收个一两文这个样子。 借贷和存取则是钱庄生意的大头,也是顾家起家的根本之一。 “钱庄的藏银之地,这银子是顾家的吗?”陈无忌问道。 他对这事是有些兴趣的。 但,话得问清楚。 如果是那些商人存在顾家钱庄的银子,他动手给撬了,这对他和秦风的名声都不会好,不利于往后治理郁南。 “自然是顾家自己的。”李掌柜非常肯定的说道。 “我知道都尉说的是什么意思,那些商人存在钱庄的银子,几乎都在钱庄,顾家把公私分的很明白,他们不会挪用他人的钱财为己用。” “既然如此,顾家为何不把钱财放在自己家中,反而藏于别处?”陈无忌沉声问道,他怀疑这老小子压根就是在忽悠他。 “都尉该知狡兔三窟!”李掌柜说道,“在这郁南城中,顾家的钱财是最多的,他们若是说第二,绝对无人敢在财力上称第一。” “这笔钱财是顾家给自己的后代子孙留的后路,他们本就是流放而来,大概是担心家族再度遭受一次流放一般的事情,给子孙留一份东山再起的宝藏。” 陈无忌审视的盯着李掌柜,“你又是如何得知的此事?” “偶然得知,我与顾家的年轻一辈都有不错的交情,因为一些事情,弄到了三分之一的藏宝地图,我已经解密了大半。”李掌柜说道。 “如果陈都尉同意,我愿意用这半份藏宝图换我和家人的平安。顾家到底藏了多少银子谁也不知道,就连他家那几个小辈都不清楚。但,这笔银子数量绝对不会少,少于十万两都不值得他们这般兴师动众。” 陈无忌点头,“如果你所说的是真的,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但我把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把你们全家老小全部凌迟。” “陈都尉也太小瞧我了,我拿出来换命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忽悠你?正如秦县令方才所言,我现在可是你砧板上的肉啊,没有耍花招的余地。”李掌柜自嘲的笑了笑。 “不要这么多废话,东西呢?”陈无忌喝问道。 李掌柜说道:“还请都尉命人为我准备笔墨,地图在我的脑子里,我可以先写出来,然后亲自带都尉进山去找,地图上的位置我猜到了大致的位置。” “来人,去拿笔墨!”陈无忌下令。 一名亲卫离开城头,拿了笔墨和一块布上来。 李掌柜将布铺在墙头上,就着火把的光芒开始作画。 陈无忌站在一旁看着,眉头渐渐皱起。 这画可真够抽象的。 除了依稀能辨认出这是几座山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可以佐证的东西。 李掌柜画的很快,寥寥几笔就完事。 “就这点东西?”陈无忌问道。 他现在已经基本上笃定这老小子是在骗他了。 就这玩意,藏宝图? 这哪里长的像是藏宝图了? 整个图简洁到令人发指,就几个看起来像是山头的线条,然后…… 没了! “这图看着确实简洁了一些,可内里却藏着大文章,我对照了附近所有的山头,才终于找到了相似的地方。”李掌柜说道。 “顾家那几个年轻小辈说,另外两幅图,有一幅是一首诗,还有一幅是某个器物,但他们也只是道听途说,并没有真的见过。” “我觉得他们的道听途说应该是真的,这个图是宝藏的藏匿之地,而另外的诗和器物,则指向了具体的线索。” 陈无忌指了指李掌柜手中的画,“你来告诉我,怎么从这七八座山里找到藏宝的具体地方?你进过神仙岭吗?知不知道一座山有多大?” “既是藏宝之地,必有特殊之处。”李掌柜说道。 “我几次进山早已走遍了这几座山,也发现了几处可疑之地,我可以断定宝藏就在这几处可疑之地之一。” 陈无忌神色不虞,仔细又看了看李掌柜画的这幅图。 不管横看竖看,这就是几条看起来像是山的线条,实在看不出来其他的东西,完全不像是一个藏宝图的样子。 可他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如果李掌柜虚构了一份藏宝图,诓骗他进山,又能做些什么? 陈无忌目光状似随意的看了一眼徐增义。 他需要一个外援帮自己参详参详。 徐增义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陈无忌会意,当即对李掌柜说道:“这笔买卖,我跟你做了,希望你拿出来的是真的东西。另外,李家如今是谁掌事?” “是大公子。” “你是大公子的人?” “……是。” 李掌柜挺纳闷陈无忌怎么忽然间又问起了这个,但这些都是已经暴露在明面上的东西,连个遮掩的必要都没有,就老实说了。 陈无忌抚掌而笑,“你们李家玩的可真够花的,老二联合曹家杀了老爷子,老大又反过来杀老二,家风优良,实在令人佩服。” “二公子丧尽天良,不仁不孝,大公子只是在拨乱反正。”李掌柜纠正道,“而且,大公子也并没有杀了二公子,只是将他暂时囚禁了起来。”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陈无忌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下令道,“来人,将李掌柜带下去,在军营中先找个地方好生安置下来。” “钱都尉,此事你亲自去办,莫要让李掌柜在我们这儿受了委屈。” “喏!”钱富贵抱拳应了一声,低声问道,“都尉,那……鞭子还给他使吗?” “暂时先缓缓,他还有用。”陈无忌说道。 “喏。” 第340章 各方动向 李掌柜被带走之后,陈无忌又在城头上等了等。 其他家没有任何的消息。 但陈无忌很清楚,此刻在暗中一定藏了无数的眼睛,在注意着他这边的动静,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些人看样子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居然一点面子都不愿意给。”陈无忌摇头轻笑了一声,只是这笑容中冷意堪比三九天里的寒风。 他真认为曹家的下场应该挺有威慑力的。 可如今看来,郁南城中这些地头蛇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其实,我也不能理解。”徐增义看向了曹家的方向,那里的火势已经彻底的小了下来,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浓浓焰火的味道。 “曹家被夷为平地,他们应该感到不安,心生动摇才是。” 陈无忌无所谓的说道:“也许,他们觉得曹家只是运气不太好。不过,无所谓了,接下来他们的运气都不会太好,都成了笼中困兽,还敢给我连个面都不露,那就别怪我下手狠绝了。” “我原本还打算他们若是主动一点,是可以稍微商量一下的。但既然他们都不愿意主动,我好像只能自己动手去拿了,好像有点麻烦啊!” 徐增义摇头笑了笑,“起码今夜一战之后,局势小幅度的有了逆转,都尉有城可守,有险可依了。这些事情可以慢慢来,还有得谈。” “徐先生真认为李掌柜给的那份藏宝图有东西?”陈无忌问道。 “试试也无妨,万一呢。”徐增义抻了抻胳膊,“那个人就算苦思穷计,也绝对翻不起什么大浪了,都尉何不陪他玩玩?万一,真有什么收获呢,至少十万两的银子我听着还是非常心动的。” “那就陪他玩玩。”陈无忌点头,随即下令钱勇率军与府兵一同驻守城头,陈保家屯兵城下,御守城门。 吴不用则继续带兵屯驻曹家附近,盯着火势,防止星火误伤了周围的百姓,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安排好这些事情,陈无忌带着二十八亲卫和徐增义一道回了军营。 接下来,什么事情都没有睡觉重要。 哪怕天塌了,也得等他睡醒了再说。 这支部曲自从组建以来就好像有什么诅咒似的,打的全是夜战。 上来就是高强度,确实很操练士兵,让这支部曲在短时间内就有了质的飞跃。 可对陈无忌的操练也挺狠。 现在这都快丑时了。 困倦加上脑子里还要考虑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搞的陈无忌脑子有些晕乎乎的难受,他现在无比怀念床板和枕头。 …… 清晨弄醒陈无忌的终于不再是绵软的娇躯,而是房顶上噼里啪啦的雨声,陈无忌翻了个身,将胳膊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有人觉得雨声吵闹,可陈无忌却觉得这动静格外的宁静,能让人心头安静下来。 盯着窗外飘摇的绿叶和屋檐上垂落的雨线看了片刻,陈无忌这才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今天没人伺候他穿衣服了,只能自己丰衣足食了。 整理好衣服,陈无忌推开了窗户。 一股清凉、湿润的气息登时扑面而来。 这个燥热而漫长的长夏,终于迎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雨。 陈力适时出现在了窗口,“无忌,肖家的人昨天夜里送来了一封信,天将亮时,镖局的人也送来了一封信和三千两银子。” “另外,顾家也来了人,刚走没多久,请你午时去顾家赴宴。” 说着,他将两封密封好的信筒递了过来。 陈无忌打开漆封,一边看信,一边问道:“镖局的人没说点其他的?” 陈力摇头,“来的人似乎身份比较低,一问三不知,只说是镖头交代的。倒是顾家的人说的比较多,声称有很重要的,关于郁南的事要与无忌你面谈,还说这关乎着我们的生死安危,请你务必给他们一个面子。” 陈无忌嗤笑了一声,“这个面子我肯定会给的。” “原来这帮人不是依旧对我不在乎,而是有太多的想法,心思太多了。” 肖宗送来的信写的颇为质朴,话也没几句。 就是告诉陈无忌他昨天晚上没有来赴宴的原因。 肖宗称他知道其他家都没有来,所以他也不能来,如果他来了,就证明他和陈无忌有关系,不利于接下来打探消息,希望陈无忌能够谅解。 陈无忌收起信,对陈力吩咐道:“十一叔,派人秘密将昨晚缴获的那些银子和镖局刚刚送来的三千两,一起给肖家送去,记得行事隐秘一些。” “好!” 顿了一下,他说道:“无忌,镖局忽然间送了三千两银子过来,应该是别有所图,就这么用了,恰当吗?” “有什么不恰当的,哪怕他别有目的,这便宜我也占定了。”陈无忌对此全无所谓,镖局既然敢把银子送过来,他就敢一口吃了。 在城外,他依旧属于劣势。 可在城内,现在局势已经逆转了。 说着,陈无忌打开了镖局送来的信。 这是镖局的镖头,一个自称无名草莽薛仇的家伙写的。 在信中,他先是对陈无忌表达了高山仰止的敬仰之情,疯狂夸赞陈无忌这几仗打的如何威风,称郁南百姓得遇陈无忌这般都尉,是郁南百姓之福,亦是他薛仇的福气。 然后…… 这老小子就开始跟陈无忌哭委屈了。 他声称,不管是曹家欲拥立陆平安,还是顾家欲取曹家而代之,事实上跟他都没有关系,他从来都没有派人参与。 外面现在传扬的那些,其实都是谣传,是顾家和曹家散播出来的。 而他送来的三千两银子就是他的心迹,也是他向陈无忌表达的忠心,并说这只是最开始的一点银子,他正在设法变卖家产,筹措银两以助陈无忌用兵,彻底荡平郁南乱象。 “又是一个骑在墙头上想观望一下的,真以为天下的好事全让他们给占完了,人不知道长得如何,想法倒是挺美。”陈无忌轻哼了一声,甩手将信扔在了一旁,“钱富贵在不在营中?” “大清早就去了城头。”陈力说道。 “让他带上府兵滚回来见我。”陈无忌说道。 “喏!” 第341章 做人留一线 这几日,郁南城中明显的萧条了不少。 连日的厮杀和争斗,让百姓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家家掩门闭户,连早晨的炊烟都减少了。 张老头倒是雷打不动的在门口待着,只是今日不再是晒太阳,变成了观雨。 边上站着面色泛白,仿佛一股大风就能吹倒的阴柔年轻人孔见石。 “老掌柜,有人昨日发了悬赏,要陈无忌的脑袋。”孔见石微微弯着腰,低声说道。 假寐中的张老猛地睁开了眼睛,那一瞬间仿佛一只打盹的老虎豁然睁目,目中精光摄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那小子吗?”张老慢悠悠问道。 “卑职不知,也不能理解。” 张老慢悠悠说道:“我知道你不能理解,或许还觉得我老糊涂了,我们有那么多的年轻人,却偏偏选了个外人来接手这份家业。” “你们啊,我可太熟悉了。” 孔见石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张老的这个说辞。 “因为那是个能成大事之人,而你们,不行!”张老的话说的很绝对。 “存活近百年的慈济斋,如今也如同老弱的大禹王朝一样,到了垂死的年纪。人心不再纯粹,大家早已不再满足于治病救人和杀人挣得那点银钱了,纷纷思虑着入世。” “大争之世,大乱的世道,人心各异,你觉得这慈济斋还能安然的开下去吗?还能再继续延续一个百年吗?不能了。” 孔见石抬头瞥了一眼昏昏老矣的张老,“可是,陈无忌也在这红尘中挣扎,还是最为弱小的那一支。” “那是你没有见过他们曾经的强盛,况且,我看重的并非这一点。”张老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人心思动,大家都在争着找一棵更粗的树,想傍一个功成名就,封妻荫子,为何我这老骨头不能赌一赌?” “告诉大家伙,他们要走,我不会拦着,但日后江湖再见,不死不休。你们也可以杀了我这把老骨头,改朝换代之后就由着你们怎么选了。” 孔见石躬身,“不敢。” “你也可以走,我不强求,老了,终究是不中用了。”张老慢悠悠说道,“人老了,就成了拖累。” 孔见石再度低头,双拳虚抱微抬。 小鱼出现在了门口,抱着胳膊倚在了上了年纪,一片斑驳的门扉上,“孔大哥,你今日的柴是不是还没劈完?” 孔见石缓慢抬头,直直看了一眼小鱼,嘴角轻扯,“是,好像还没劈完,我去劈柴。” 他捂着嘴轻轻咳嗽了几声,从小鱼的身边经过,去了后院。 一柄短剑从小鱼的袖中滑了出来,他有些头疼的看着被自己啃得乱七八糟的指甲,拿起短剑开始修理。 “师父,大师兄昨晚一把火烧得挺狠啊。”小鱼随口咕哝了一句。 “一把大火,一场大雨,我看是好事,谈不上多狠。”张老的眼睛又眯了起来,打着哈欠,一副昏昏越睡的模样呓语般说道,“徐家那小子现在老成收敛了许多,若在他年轻的时候,他一定会把曹家人的骨头研磨成粉喂给那些姓顾、姓薛的,还有姓什么的来着?” “李,肖。” “肖家就算了,李家……哦,昨晚刺杀无忌那小子的就是李家?” “可不是,我在边上看的真真的,大师兄都气疯了。” 张老轻哼了一声,“终究还是年轻了些,只是被刺杀,就能给气疯了?” “不是,是那李掌柜拿假银子骗大师兄,他带人抬了五六口箱子,说里面全是银子,结果箱子里面只有上面一层是银子,下面全是石头。”小鱼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大师兄是因为这个生气。” 张老淡淡一笑,“等小路劈完柴后,让他去李家转悠一圈吧,刺杀就刺杀,搞什么假银子骗人,确实可恶。” 小鱼嘴角轻抽。 街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小鱼扭头看去,只见街尾一团阴影迅速蔓延开来,迅速变成了一条黑线,又迅速变成了一股煞气惊人的洪流。 一支身披蓑衣的部曲正在急速而来。 他们小跑着从慈济斋的门前经过,凌乱的脚步将街面上的积水踩成了一片乱珠,四溅而起。 小鱼悄悄将短剑藏在了身后,好奇的伸长了脖子看着这支部曲。 拢共只有数百人的部曲,很快便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师父,我要不要跟上去看个热闹?”小鱼跃跃欲试,小声问道。 “去擦柜子。” “……哦。”小鱼嘴角轻撇,不情不愿的扭头进了医馆。 …… 陈无忌派人将顾家、李家,以及镖局在城内的人手,不管老弱青壮,全部都客客气气的请进了军营。 大家都同处一座城池之内,却还要靠书信联系,这太麻烦了。 陈无忌想着,有些事情还是当面聊比较好,能少很多的隔阂和误会。 宽敞的偏厅里,陈无忌于主位落座,左右陈氏二牛和陈力。 在他的左右手侧分别坐着一副苦瓜脸的开山镖局大掌柜兼镖头薛仇,以及义愤填膺的顾家三子顾省身,还有被临时拉出来凑数的李掌柜。 钱富贵带人跑了一趟李家,带回来了不少人,却没有找到主事之人,后来一问才得知,李家在城内的主事之人如今就是这个李掌柜。 他是李家长房长子,只是如今李家做主的是二房,他跟的是二房大公子,也就是现在的李家家主。 一个家族就很像是皇家的缩影。 在李家的身上,陈无忌都快看到玄武门之变的影子了。 “陈无忌,你这是何意?”顾省身的屁股下面好像长了弹簧,刚坐了不到片刻,就气势汹汹的弹了起来。 “我们三家如今拥兵万余,难道你就不怕城破之后,我等三方盟军屠尽你陈氏族人?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打仗归打仗,但事不要做的太绝了。” 陈无忌淡笑,“原来你们一直是这样一个想法,我说你们哪来的底气,抱歉,抱歉,是我狭隘了。” “派人送信,要我午时赴宴的,就是你?” “是本公子!”顾省身昂首说道。 陈无忌轻啜了一口茶水,“你这兔崽子要跟我聊什么大事?” 第342章 要认清局势 顾省身的年纪比陈无忌还要小一些,看起来也就十九、二十左右的年纪,脸窄又是地包天,长得不算好看,但优渥的家庭让他的气质看起来颇为富贵。 不过,这个前提是他别开口。 这小子一开口富贵之气瞬间一泻千里,变的轻佻而浮夸。 “聊一聊,你从了我顾家!”顾省身傲然说道。 “虽然你陈无忌如今有身份,是朝廷任命,不对,是县令任命的府兵都尉,但,一个府兵的都尉,不入流的官而已。” “而我曹家,要钱有钱,要人有人,陆经略的使者已许诺我父亲郁南县令之职。你从了我顾家,郁南这仗也就没必要打了,你们陈家也就不需要死一大堆人,到时候你还是府兵都尉,何乐而不为?” 陈无忌放下茶盏,点了点头,“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建议,可你们给了我这都尉之职,那在座的这两位又该何去何从?” “我们李家退出,什么也不要。”李掌柜立马说道。 陈无忌轻笑,“你能做得了李家的主?” “做不了,但我可以劝说家主放弃。” “既然做不了,那就闭嘴。” 李掌柜暗暗咬牙,却还是老老实实的闭了嘴。 薛仇左右看了看,哭丧着脸说道:“我们镖局小家小业,实在掺和不起两位的争斗,我只想老老实实做点儿买卖。要不,你们别把我当人算?” “薛当家,我听说过一句话,叫做空穴不会来风,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的?”陈无忌幽幽说道。 都到了这个地步,这老小子居然还想做骑墙派,他是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 顾省身适时说道:“都尉不必为李、薛二家而担忧,一县之地有权力的官不仅仅是都尉,还有县丞与诸曹,足够安置诸位与诸位的家中子弟。” “而且,家父的志向可不仅仅是郁南,只要我等同心协力,别地儿的县令诸位也是可以做得的。你我几家合力,我郁南一地的兵力乃是河州三倍有余,陆经略用人也是要看实力的。” 陈无忌深以为然的连连点头,“说真的,听的我非常心动。” “可是……我不信你们怎么办?” 顾省身追问道:“陈都尉只有区区千余兵力,还有府兵这种滥竽充数的货色,凭什么不信?难道都尉要等人都死完了才会信?” “可到了那个时候,都尉再想做什么决定,怕是有些晚了。” “没事,我这个人心野,就喜欢干这种明知不可为的事情!”陈无忌风轻云淡的笑了起来,“所以,诸位赶紧给家里写信,劝降。对了,遣词造句一定用的好一点,要能打动你们家中那些能做主的人。” “这封信可关乎着你们这些人以及你们家中老小的生死,写不好是有大问题的。从信送到之日开始算,我每天会杀你们家中的一个人,算了,两个人吧,谁叫你们都家大业大人也多呢。” “你们家里那些大人们什么时候答应投降,我就什么时候停手。” 顾省身勃然大怒,“姓陈的,你怎敢如此?” “我怎么不敢?你个狗东西是不是还没弄清楚现在是什么局势?”陈无忌决定不逗这小子了,否则,这孩子该真要信了。 至于反向威胁他,陈无忌根本就不担心。 陈不仕和陈骡子留守村里,有什么风吹草动,进山就行了。 那座大山有很多可供他们藏身的地方。 而且,陈不仕准备了很多年的后手就在山中。 这老小子到现在都还没有把这个秘密吐露出来。 他们这个所谓联盟的兵力确实更多,但一旦进了神仙岭,这个优势不一定会继续有。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陈无忌还是派人给陈不仕送了个口信,询问了一下他的意思,是否能兜住这个底,只是暂时还没有消息送回来。 “我不写!”顾省身也不知道是忽然间犯了小孩子脾气,还是笃定陈无忌不敢拿他们怎么样,气势汹汹的撂了挑子。 陈无忌笑容晏晏的摆了摆手,“没事,不写就不写嘛,喊这么大声做什么,我听得见。” “来人,这小子是不是还有几个叔伯来着?随便挑一个挂到城头去!” “喏!” 陈力抱拳领命而去。 不多时,他拖着一个中年人出现在了门口,“都尉,此人如何?” “可以。” “喏!” 陈力沉应了一声,左右手分前后抱住那人的脖颈,猛地一用力,一把拧断了那人的脖子,随即倒拖着离开了门口。 他这狠厉的手段,吓得顾省身登时面色大变,都喊出了尖锐的破音,“不,不要!五叔,五叔……” 陈无忌其实并不喜欢做这样的事情,他是个厚道人,喜仁德。可没办法,这帮人实在是太狂傲,太不尊重对手了,逼得他只能用一些下贱之策。 不过,陈力这事办的漂亮,考虑的也周到。 如果顾省身不亲眼看到,说不准又要认为陈无忌只是在虚张声势,故意在吓唬他了,说不准又得费一些口舌。 都是成年人了,谁没事干会跟他去玩吓唬这种小把戏。 “诸位,一定要谨言慎行啊,我不与你们开玩笑,你们的一言一行真的关系着亲族的性命。”陈无忌指了指失魂落魄的顾省身。 “他,就是最好的例子。” 薛仇和李掌柜的表情极为复杂,但二人都没有过多的犹豫,很快便提起笔开始写信,李家的主要势力如今在城外,集中在庄子上。 而镖局在城外的是薛仇的弟弟薛义。 他们两个看似一家,又以薛仇为主,可实质上稍微还是有些区别。 薛仇管着镖局,而薛义则在城外踏踏实实当庄主。 顾省身像是一滩烂泥般软软的倒在椅子里,只有一双眼睛怨毒的盯着陈无忌,他似乎还想再飚点儿凶残的狠话,但最终忍了下来。 “我写,不要再杀人了。”他挣扎着坐了起来,“我会想办法劝我父亲投降的,只要你不要再继续杀人,一切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是个心里有别人的人,那就写吧。”陈无忌确实有些意外,顾省身给他的感觉完全就是一个蜜罐里长大的纨绔,有些见识,但不多,却坚定的认为自己已经懂得了世间所有的道理。 第343章 好疑的徐公 在陈无忌的好言相劝之下,顾省身、薛仇和李掌柜都决定给自己家族里的主事之人去信,好好聊一聊投降这个话题。 在这三人之中,顾省身是顾家未来的接班人之一,李掌柜是李家现任家主的心腹。 唯有薛仇,是薛家之主。 他们两兄弟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如何,陈无忌也弄不清楚,但对外,他们一向是以薛仇为主的。 信写好之后,陈无忌命人将顾省身和李掌柜带了下去,将薛仇留了下来。 陈无忌亲自给薛仇倒了一碗酒,“薛当家昨日的心意我收到了,说真的,在这个大家都不把我这个都尉当回事的情况下,薛当家此举让我非常暖心。”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薛当家的态度似乎有些左右摇摆,不知此事可有良法可解?” “陈都尉,非是我托词,实在是事实便是如此。”薛仇面对陈无忌有些紧张,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说道,“我兄弟二人各有职司,我的镖局当真小家小业,所有人手加起来不过才堪堪二百余人。” “我那弟弟往常确实听我的意见,以我为尊,可涉及到这种大利之事,他一定不会听我的。我真的只是一个商人,甚至都算不得是大商人。” 陈无忌微微蹙眉,“你要是这么说,那我们这天怕是就不太好聊了。” “不知薛当家平日里喜不喜欢看书?反正我是挺喜欢的。在史书上,那些喜欢左右逢源,想要两头都讨好的人,往往下场是最惨的。” 薛仇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真的知道。” “在方才的信中,我把事情跟我兄弟也说清楚了,但他会怎么选,我当真不知道。那个人狠起来是真的会六亲不认的,如果舍弃我这一家老小,能给他换一个似锦前程,他一定不会有任何犹豫。” 陈无忌端起酒碗,看了一眼又放了下来,转而端起茶碗牛饮了一口,“薛当家不必跟我诉苦,你说的原因我也信,但我要的是结果。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再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可以随时来告诉我。” “来人,送薛当家下去休息,把这坛酒也带上。” 薛仇神色悲苦,抱起酒坛,跟着亲卫离开了房间。 他走后,徐增义出现在了门口,“薛家,一定是以此人为主!” “机会已经给他了,看他怎么选了,我现在倒是无所谓。”陈无忌平淡说道,他感觉也像那么回事,薛仇干的是刀口舔血的买卖,可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太怂了,显得很假。 徐增义将手中拎着的黄皮子扔在地上,开始就地解剖,一边说道:“秦县令开始征募士卒了,他先前派人过来知会了一声,说情况不太乐观,应募者寥寥,让都尉先等几日。” “老徐,你就不能换个地方剥?”陈无忌嫌弃说道。 徐增义头也不抬的说道:“我很忙,现在连干点私事都要抽空,正好有些事要与你说一说,我就顺带手把这点小事干了。” “其实你完全可以把这种小事交给别人去做。”陈无忌说道。 “我不放心,这是我的药。” “行吧,那您继续。”陈无忌不再劝了,治病的东西确实应该仔细一些,乱尸堆里都闯过来了,这点小事忍一忍也无妨。 “募兵的事情暂时不着急,让他慢慢搞去吧,这支新兵就算立马募集到位,也没有办法上战场,解不了眼下的燃眉之急。” 徐增义忽然问道:“老羊那边可有什么说法?” “没其他的说法,不过老羊倒是答应我给我送几名亲卫来着,如今却还没有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忘了!”陈无忌说道。 徐增义抬头,直直看向了陈无忌,“都尉需要留个心眼,不能忘了城中还有这样一股势力。” “他们是真正的百战老卒,远非顾李薛这三家的乌合之众可比。在我的眼中,那数百人,要比这三家联合起来的万人都要麻烦。” 陈无忌神色微怔,“不至于吧?” “这乱糟糟的局面,都尉不可对任何人抱有过分的信任,我们如今是在过独木桥,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徐增义严肃说道。 “适当的怀疑,能为都尉减少很多的麻烦。” 陈无忌心头微震,认真点头,“我明白了。” 他原本打算等把眼前的事情稍微处理处理,就把肖宗画的图纸交给羊铁匠,让他尽快赶制一批弩出来。 但徐增义这么一说,他恐怕真的需要再稍微犹豫犹豫了。 这世上的事,不怕一万,怕的就是个万一。 哪怕陈无忌对羊铁匠真的无比信任,可人心这回事,谁又说得准呢。 两人正说话间,陈力快步走了进来,“无忌,老三回信了。” 陈无忌接过信筒,拿出了里面的信。 陈不仕的信只有一句话,“放手去做,勿忧,村中有我。” 村中有我这四个字,比任何一句话都让陈无忌感到心安。 他现在没什么可担忧的。 那就折腾起来吧。 现在他才是那个光着脚丫子的。 徐增义处理好了那只黄皮子,甩了甩手上的血渍,“如果接下来没其他的事,我需要去准备守城之物。” “没其他的事了,一起去吧,我现在好像也没别的事了。”陈无忌说道,“只是,如今我们真的只能被动防御?我并不喜欢被动挨打。” “这一顿打,不喜欢也得挨,利用守城战先消耗一些他们的有生力量,届时再寻良机。”徐增义说道。 “敌军过万,我军却堪堪过千,哪怕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可如果战术得当,也能把我军这千余兵力给淹没了。” “顾家定然有一位知兵懂兵之人,此时,更当慎重。” 陈无忌点头,“那就守吧。” 一旁的陈力忽然面色古怪的拉住了陈无忌,“无忌,几位夫人也捎了一些东西过来,我不小心把包裹都抖开了,然后……其实我也没看见什么,就是……东西我放你房中了。” 陈无忌上下扫了一眼陈力,“十一叔,你这表情好像有事啊!” “包裹系的太松了,我就看到了一个角,真没别的。”陈力连忙说道。 “我没有乱翻别人东西的习惯,如果真翻了,我也不可能说出来。” 第344章 家中的信 陈力这个表情让陈无忌意识到,好像出了点了不得的事情。 也不知道霍三娘她们到底捎了什么东西,居然把陈力给弄成了这个模样,这表情,好像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陈无忌让徐增义先去城头,他则匆匆回了房间。 房间简易的床上,放着一个靛青色的包裹,有一个角敞开了一条不大的缝隙,露出了里面绘着紫色花卉的肚兜。 虽然露出来的只是一部分,但见过这个东西的人还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就是肚兜。 陈无忌瞬间天塌了。 他总算明白陈力为什么是那个表情了。 看见个这玩意,这可不得找个地洞赶紧钻进去吗? 陈无忌也是老脸一阵臊红。 这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居然给他捎带这种东西。 其实捎带也行,但好歹稍微遮掩一下嘛。 就这么明晃晃的放在上面,别说包裹松开了,包裹只是稍微扯动一下都能看见一些。 啪! 陈无忌一巴掌拍在了额头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等会儿出去,该怎么跟陈力解释这件事? 他现在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陈力肯定以为他想媳妇想疯了,要靠这种东西来缓解思念之情。 陈无忌打开了包裹,结松开的瞬间,一堆花花绿绿的肚兜从里面掉了出来,陈无忌也弄不清楚这到底是谁的,看着都好像有些眼熟。 霍三娘以前只有一件红色的,后来日子好点儿之后,她的肚兜就开始变得五颜六色了,沈幼薇她们两个的也差不多。 至于秦斩红的更多。 陈无忌印象中秦斩红好像就没有穿过重复的,每一次见的都不一样。 “咦,哪里来的五件?”陈无忌看着铺在床上的肚兜,忽然陷入了沉思。明明只有四个人,哪里来的五件肚兜,谁多给他送了一件? 蓦的,陈无忌忽然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可能。 这其中的一件,该不会是肖玉姬的吧? 秦斩红带着肖玉姬去家里做客了,如果加上她,肚兜的数量倒是能对上了。 可是,她应该不至于这么轻易就做这种事情。 应该是谁多放了。 陈无忌摇头,将那不该有的想法从脑子里赶了出去。 他跟肖玉姬的关系目前仅限于合伙人的地步,远没有到让她随意解下贴身衣物的地步。 这个时代女人的肚兜,可比后世女人的替身衣物重要多了。 陈无忌将肚兜收在一旁,拿出了包裹里其他的东西。 东西很杂乱,有一些形状稀奇古怪的饼,还有一件衣服,以及一双形制看起来很像是露指手套,但用皮子缝制而成的东西。 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 陈无忌将信打了开来,一行行娟秀的字体映入了眼帘。 不出意外,应该是沈幼薇或者秦斩红写的。 霍三娘和薛红豆只认得几个非常简单的字,没有本事写信。 信的最开始是霍三娘说的话。 写信之人在信的开头就标清楚了这是霍三娘说的。 霍三娘说的话不多,只有寥寥数语,她说家里一切都好,让陈无忌注意安全,不要惦念,她这几日做了一件衣服顺带捎上了,让陈无忌有空试试。 简单的很家常的几句话,字里行间却全是情意。 陈无忌看的心里暖融融的。 他这辈子干事业好像有些艰难,但在感情上真是旺的一塌糊涂。 接下来是沈幼薇说的。 这个小机灵鬼说的话就多了,啰里吧嗦的写了一大堆。 从她亲手制作的饼,到秦斩红说他这几日在军营之中肯定憋坏了,建议她们都留点贴身物品以慰思念,为此她特意把身上穿的那件肚兜脱了下来,让陈无忌趁早闻闻,那上面肯定还残留着她的气味。 陈无忌看到这里,老脸一黑。 果然是秦斩红的馊主意。 能干出这种事的,除了沈幼薇,就剩下秦斩红这个百无禁忌的。 “哪件我都分不清楚了,还闻味。”陈无忌摇头嘟囔了一句,但手却不听使唤的抄起了一件肚兜,轻轻嗅了嗅。 无患子的味有点儿重,只能勉强隐约闻到一点儿应该是体香的气味。 但很难分辨的出来这到底是谁的。 于是乎…… 陈无忌挨个闻了一遍。 他没有那些不太好的癖好,只是单纯的想确认一下是不是气味真的不一样。 试验的结果是,确实不太一样。 有一件有很重的花草味,一件带着松叶的味道,余下的都是无患子的味道比较突出。 被这些气味遮掩在下面的体香,倒是大同小异,并没有特别突出的气味。如果非要给出一个说法,应该算是很淡雅的女人味,沾点儿儿童饮料的感觉。 陈无忌看着这五件肚兜,再度陷入了沉思。 好像…… 这真是五个人的。 他知道霍三娘她们都习惯用无患子和皂角清洗衣物,所以这三件带了明显无患子气味的,应该是她们的。 那剩下松叶和花草气味的,其中有一件应当是秦斩红的。 那剩下的一件又是从哪里来的? 答案,好像已是显而易见了。 可是…… 肖玉姬怎么会把这么私密的衣物送给他? 这不合理! 他宁愿相信这是秦斩红强行从肖玉姬的身上扒下来。 靠,不会真是这样吧? 这种事情秦斩红可做的出来。 陈无忌默默把五件肚兜分成了三份,塞到了旁边的柜子里。 人的想象力可真是个好东西。 只是闻了闻气味,他居然好像看见人了。 过去干柴烈火的某些场面,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一闪而过。 更离谱的是,他连肖玉姬都想到了。 纯天然冷白皮的姑娘穿白色的肚兜,确实好像很相得益彰。 陈无忌猛地晃了晃头,强行将这些浮躁的念头从眼前甩了出去,继续拿起信读了起来。 沈幼薇之后是薛红豆说的话,她很拘谨的就说了一句:老爷好。 三个字简简单单,意思却有些复杂。 这个姑娘如今总算是适应了在陈无忌家中的生活,可还是有些甩不掉的拘谨,说话轻声细语,做事也谨小慎微。 好的地方是,她正在渐渐敞开心扉。 而且这个频率和她敞开身体的频率差不多是一致的。 第345章 彪悍的秦斩红 信的最后是秦斩红写的。 她的语气罕见的十分严肃,她先是告诉陈无忌村子附近这几日一直有陌生人在游荡,不过没等她出手就被村里人悄无声息的处理了。 秦斩红猜测应该是陈不仕带人干的。 陈无忌可以确认,她猜对了。 在西山村除了秦斩红和陈不仕,应该没有人再会去做这件事。 这个消息也让陈无忌警惕了起来。 有陌生人在村子附近游荡,顾李薛这三家联盟看来也有打西山村主意的企图,虽然陈不仕肯定也为此做好了准备,但他还是应当适当的留个后手,以防万一。 凡事不能想的过于绝对。 徐增义有句话说的很到位,他们现在的的确确就是在过独木桥。 独木桥上,容不得丝毫大意。 陈无忌抖了抖粗糙的火麻布,继续向下看去。 “出城之后,我就立刻暗中派人打探顾家这几家的情况,得到了一些很不友好的情况。这几家都在厉兵秣马,大散家财,从百姓手中购买和强行抢夺粮食,以及铁器。” “他们的手段很粗暴,有人花银子,有人完全就是在明抢,抢人抢钱抢粮食。薛家正在重新修筑庄子,数他们劫掠最狠,靠近薛家的几个村落,已近乎被他们抓完了。” 陈无忌的脸色多了些许阴沉之气。 薛仇演的可真好,他差点还真就信了。 世道一旦有混乱起来的征兆,有些人的嘴脸就开始藏不住了。 “暂时得到的消息就这些,如果有新的消息,我会及时派人送进来,注意辨别身份,暗号:神仙岭上,对:我为人妻!” 陈无忌眼前猛地一黑。 秦斩红这该死的恶趣味,她这是在故意报复吧? 让他当着无数将士的面对我是人妻,这……像话吗? 可惜,这一次陈无忌连个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认。 陈无忌苦笑了一下,抖了抖火麻布,继续向后看去。 “嘻嘻,我想的暗号是不是很有感情?重温我们的初次相逢哦。” “小坏蛋,考虑到你现在每日孤枕难眠,我特意说服家里的几位姐姐给你送了点好东西,晚上记得全搂在怀里哦,可不能偏私。” “对了,这里面还有一件惊喜,我强行扒下来的,你可以大胆的猜一猜,那件肚兜原本穿在什么样的身体上。偷偷告诉你,软的厉害,一手不住,还很香。” 陈无忌的猜测得到了最权威的验证。 肚兜是来自肖玉姬的,也确实是被秦斩红强行扒下来的。 就知道她能做的出这种事。 陈无忌将信很小心的收了起来,打开柜子和肚兜放在了一起。 他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心思,只是想着如果哪天肖玉姬恼羞成怒想弄死他,他可以把这封信拿出来证明清白。 收拾好东西,陈无忌顺带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绪,然后一脸严肃的出了房间,并带上了房门。 陈力和陈氏二牛如标杆一般站在左右。 陈无忌顿了一下,低声对陈力说道:“十一叔大概看花眼了,家里那几个不安分的托我得闲帮她们定一身衣服,给我捎了个大概的样式。” 陈力连连点头,“本来我就没觉得是其他的什么,衣服嘛,很正常。” “嗯,本来就挺正常的。” …… 顾家的兵马来的比陈无忌预想的要快了许多。 等他赶到城下的时候,传令兵正在往下走,准备去找他。 而顾家的部曲已到了城外。 听到传令兵说的东西,陈无忌三步并做两步上了城头。 “他们要攻城了?”陈无忌匆匆问徐增义。 徐增义很淡定的轻笑了一下,“正在张牙舞爪,胡言乱语。若凭他们三十余骑,数百步卒就能把这座城池攻下来,我把脑袋摘给他们当球玩。” “没有攻城器械?” “没有,看起来好像只是来耀武扬威一圈。” 陈无忌走到了女墙边,朝下面看去。 在距离城门约一箭之地的地方,正站着数十骑兵,以及阵型散乱的数百步卒,几乎全是长矛兵,弓箭手都看不见几个。 这群人正凌乱的喊着陈氏造反,不要助纣为虐,莫要殃及妻儿之类的话。 陈无忌大概比划了一下距离,冲陈无双伸出了手,“弓箭给我。” 他这把羊铁匠亲手打造的硬弓一直背在陈无双的身上。 虽然最近经常有战事,可陈无忌要做的事情太多,不太方便一直把弓箭背在身上。 陈无双将弓箭递了过来。 陈无忌弯弓上箭,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呼吸调整到最平稳的状态,瞄准了城下顾家部曲最前方那道骑着白马的身形。 骑白马看起来确实很威风,很洒脱。 可目标也很显眼。 嗖! 利箭化作一道黑线迅速离弦而去,擦着那白马将校的身子扎在了地上。 虽然陈无忌能轻易达到一箭之地的距离,但准头还是差了些。 距离一远,眼神也就没有那么精准了。 不过,这一箭倒也给那白马将校吓了个不轻,迅速拨马绕到了一侧。 陈无忌暗道可惜,将弓箭收了起来,“随便他们喊,我们该准备什么继续准备。” 徐增义赞赏的点了点头,“都尉在此时能不乱阵脚,已有大将之风。” 陈无忌轻笑,“我记得徐先生最讨厌这种事情,怎的最近好像越来越顺口了。” “我确实讨厌说这些话,可都尉毕竟不是那老成宿将,战阵之道也是刚刚上手不久,能有如此心态,确实不易,我说大将之风,还真一点也不为过。”徐增义由衷说道。 这同样的话若是放在一个老练将校的身上,那是无用的拍马屁。 可用在陈无忌身上,当真是徐增义从心的夸赞。 不管陈无忌表现的多么过人,可他始终年岁尚轻,接手兵事也只是最近的一个月。 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陈无忌就能如此从容镇定的指挥战事,这如何能不算是大将之风? 徐增义见过太多有才之士上了战场就变成了软脚虾。 纸上可以得来谋略、技法,可那上面的东西稳不了人的胆气,长不了个人魄力。 徐增义不是夸,而是真的在陈无忌的身上看到了大将之风。 第346章 攻城 顾家的部曲在城外停留了整整一天时间。 一直到傍晚时分,他们这才退去。 在这段时间内,他们分成了两拨人,轮番叫骂。 一拨人骂的时候,另一拨就原地开席,吃着烤肉喝着酒,小日子整的竟然还有些滋润。 他们也没有派人过来谈个判什么的,就是往死里骂,骂陈无忌、骂秦风这个县令,还骂陈氏卑贱忘国,贼性深重,间或蛊惑城头守军弃暗投明,反了陈无忌,一起匡扶正义,保全社稷云云。 这话听的陈无忌火冒三十丈,气的差点拎起刀冲出去和这帮孙子干一仗,不过,最后还是理智稳稳的占据了上风。 只是在心里酝酿着台词。 明日若是顾家还来,可以不打,但必须得骂回去。 等着挨骂不还嘴,这可不是他的作风。 傍晚,陈无忌也在城头上给部曲开了个大宴。 将士们盯了顾家部曲一天,看他们吃肉喝酒,嘴里肯定也想有点儿味道。陈无忌体贴他们的想法,能安排的立马就给安排上了。 用的是李家的食材。 不能说是山珍海味,但也差不了多少。 远比顾家部曲白日间在城外吃的要好得多。 干餐饮的李家家里囤积了很多好吃的玩意,不但东西好,量也足,完全足够陈无忌狠狠挥霍个八九天。 众将士吃吃喝喝正美着的时候,城外忽然出现了一条火把长龙。 那火龙迅速逼近,然后不管不顾一头撞向了城门。 咚! 一声闷响,城门被撞的狠狠晃动了一下。 同时间一堆的柴薪和火把被扔在了城门正下方。 柴薪上被浇了火油,一点就着。 顶着各式盾牌的火把长龙尚未退去,熊熊的火焰便已燃烧了起来。 正在城头陪着将士们吃吃喝喝的陈无忌,看到这一幕,将手中肥美的鸡腿猛地塞进口中撕咬了一口,大声喝道:“弓箭手放箭,其余人等,有什么就给我扔什么,弄死这帮孙子。金汁就别浇了,别搞得臭烘烘的,浪费了这么好的席面,我们等会还要吃。” 众将士杀气腾腾的跳了起来,纷纷抄起家伙,将往城下招呼。 吃的正美的时候被打断,这些将士的怨气堪比百年恶鬼。 顷刻间,滚木礌石,烧的滚烫的沸水乱糟糟的就朝着城门口扔了下去。 城门内,徐增义正指挥着将士倒水,同时往里填石头、倒沙土。 敌军一把火,城门倒是还没烧出什么好歹,可浓烟却滚滚窜了进来,搞的整个门洞内浓烟滚滚,仿佛进了天庭,呛的无数将士疯狂咳嗽。 急行军而来的火把长龙往后只是小退了数十步,便再度朝着城门悍勇撞了上来,他们没想着爬城头,一门心思的跟城门较上劲了。 陈无忌已经连续开始了数弓。 这么近的距离,他的弓箭就是黑白无常的勾魂索。即便是这深夜里视线不明的情况下,他只是盯着火把盲猜也能近乎很精准的带走敌人的小命。 “无忌,这帮人看样子是发了狠想夺取城门。”陈力在一旁说道。 陈无忌摇头,“我看还是试探。” 敌人这一次虽然奔袭来的很快,可数量依旧不是很多。 看火把的规模,撑死了也就五、六百人。 如此规模的兵力,就算他们全死绝了,也休想拿下城门。 这城门可不是纸糊的。 后面守着陈无忌手中目前最为精锐的陈氏族兵,又有徐增义亲自坐镇。 谋主坐镇,又兼兵力相当,若是让他们就这般轻易将城门给夺了去,陈无忌也别打什么更进一步的野心了,还是老老实实回家打猎为妙。 不过,这猝不及防的一战,也让陈无忌意识到了顾家的难缠。 他们的阵营里,还真有擅长军阵之人。 这一手突袭来的很迅猛。 他们的部曲完全是扛着巨木,急速奔跑而来。 陈无忌如今也看了不少的兵书,再加上前一世的各种耳濡目染,奔袭粮草重地、奔袭大帐的案例数不胜数,还有很多非常经典的案例。 可这借助地形掩护,突然杀出来奔袭城门的还是头一回见。 突然是挺突然,但要说紧张嘛。 陈无忌还真提不起来半点。 只是因为猜不透敌军到底要干什么,让他更加戒备了几分。 奔袭城门怎么看都好像有些傻,陈无忌担心对方还有什么别的招数。 咚! 咚! …… 厚重的城门被接二连三的撞击,撞的整个城墙都有些轻微的摇晃。 但敌军的规模正在急速锐减。 城头上不断扔下去的滚木礌石和沸水并不是摆设,那玩意落下去就是为了砸死人的,又是集中在一个区域往下扔。 数量堆积起来,敌军的步伐就会被影响。 “还真是头铁的厉害,就剩这点人了,他们居然还要强攻城门,敢死队啊这是。”陈无忌疑惑的低喃了一句,他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对方一定有什么后手。 可是,他们还能做什么? 陈无忌收起了弓箭,目光眺望向了远方黑黢黢的大地。 郁南城外山峦起伏,虽然不高,但却遮蔽了大半的视线。 忽的,一点光亮在西山之畔亮了起来,然后迅速蔓延成大片的火光,并急速朝着郁南城奔涌了过来。 “来人,擂鼓!” “众将听令,把你们嘴角都擦一擦,握紧你们的兵器,等这一仗打完,我请你们连吃两日,好酒好肉管够!” 陈无忌扯着嗓子大吼。 “喏!” 众将沉声领命。 沉重的呼喝声,在深夜里惊的群山都在回荡。 远处的火把长龙迅速接近,逼近了城墙,随即一条条的长梯被搭上了城墙,四面八方,好像到处都有。 看到这一幕,陈无忌忽然想到了李云龙打平安城,没有主攻,全是主攻。没想到他有生之年,居然会体验到这一招。 “钱富贵,东边,吴不用,西边,给我堵死了,莫叫这群鬼上了城头!”陈无忌大吼着,沉声下令。 “喏!” 说来奇怪的是,敌军这一波攻击的范围很广,可兵力依旧不是很多。 看火把的数量,撑死了也就千人上下。 千人分三面攻击城头,每一面分到的兵力还是不过三五百。 第347章 拖垮他们 敌军的进攻方式,让陈无忌一时间颇为恍惚。 这看起来很像是添油战术。 但如此添油战术更像是在照顾他,而不是为了攻破城池灭了他。 他的兵力本就不多,敌人若是一股脑压上数千上万人,他定然吃紧,防线崩塌或也难料。 可对方一直几百上千的往上压兵力,他应对起来反而轻松。 数百人守十余座长梯,完全没有压力。 “真是奇了个怪,对方这究竟是要干什么!”陈无忌实在是想不明白。 这时,徐增义忽然从城下快步走了上来,对陈无忌说道:“都尉,可让将士们分批休息,留足兵力以备不时之需。” “徐先生怀疑他们这是袭扰战术?”陈无忌问道。 徐增义点了下头,“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敌人清楚我军兵力寡淡,而他们兵力雄厚,以少量兵力轮番袭扰,让我军休息不成,等天亮之后,或许就是他们发起总攻之时。” “不管是深夜进攻,还是以少量兵力试探攻城,对敌军而言都是弊大于利,平白浪费兵力的愚蠢之举。可对方还是这么干了,那必然是为了后面的战术做铺垫。” 陈无忌略作沉吟,眼前豁然开朗,“这姜果然还是老的辣,我刚刚琢磨了半天,竟愣是没想明白对方究竟想干什么。” “方才我差点认为,他们是打算用连番不断的添油战术,拖垮我们,争得攻破城池的机会。思虑还是不够周全,差点就中了这群鬼的道。” 徐增义从怀中掏出一个水囊,仰头灌了两口,用力抹了两下带着几许病态苍白的嘴唇,“倒也不算偏差,对方也许真有这样的想法。” “若能拖垮,自是最好,若不能拖垮,就大规模强攻。顾家这个小子这是拿捏住了我们的短处,试图利用这一点,疯狂凿开城池。” “如果我军兵力再增加两千人,他就算是万人也绝对奈何不得。可我们只有区区千余兵力,分守三面城池以及城门,便已捉襟见肘。如果想要分批休息,压力必然陡增,但现在必须这么做。” 陈无忌脑中忽然一道灵光闪过,“对方这是把我们的兵力都精细计算过了,难怪千余兵力却要分成三面攻城。顾家这个领兵之人,确实有些东西,这仗忽然好像有些难打了。” 对方十倍于己的兵力,在陈无忌的眼中并不可怕。 可加上一位擅长军阵之人,事情瞬间就完全不同了。 哪怕是一万头只能听得懂话的猪,在一个知兵懂兵之人的带领下,也能发挥出远超于平时的战斗力。 “我们还能不能做些其他的事情?”陈无忌问道。 徐增义认真想了想,“找援兵。” 陈无忌愕然无言。 “真的需要设法找援兵了。”徐增义认真说道。 “我现在担心,敌军会选择一鼓作气,他们兵力充沛,哪怕分成三路攻城都足够。可我军只有千余兵力,能扛得住一日两日,却不一定能扛得了三日五日。” “都尉,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陈无忌神色凝重,“肖家有部曲五六百人在城外,此事肖宗早已答应,也许可以作为奇兵使用,在关键时候给敌军从背后来一下子。” “能缓解一时燃眉之急。”徐增义说道。 陈无忌看向了徐增义,“我们两个应该想的是同一个人吧?” 徐增义笑了笑,“可这人现在在装死,他到底是什么想法谁也不知道,即便是请来了,也很难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我是想到了他,可我还在犹豫。” “老羊应该不会做那种事,脾气臭的人一般良心坏不了,我还是认为徐先生想的有些多了。”陈无忌说道,“我亲自去一趟吧。” “我有两个想法。”徐增义闷声说道,“一是老羊,二是征召城内青壮,上城御守,给我们腾出一口喘息之机。只要将士们有充足的休息时间,这场仗并没有多么艰难。” 陈无忌负手看着焦灼的战场,沉声说道:“那就两步棋一起走。” “我稍后去找一趟老羊,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想法掺和这一场乱事。” “另外,花银子征召,拿顾、李、薛三家的家财养我们自己的兵。秦县令征募壮勇进度艰难,说明城内百姓对参与我们之间的战事有些抗拒,或许在他们看来,这是豪族之间的战事,他们参与进来就是送死。” “当此之时,唯有以利动之。战后,我们可直接从这批青壮之中遴选士卒,经过一场战火的洗礼,他们一定要比寻常征募的要好。” 陈无忌对待将士奉行的本就是优厚原则,军饷近乎是朝廷的三倍,有功之士除了军职晋升之外,还有额外的赏赐。 寻常百姓当兵确实是能挣到银子的。 在陈无忌看来,大家当兵打仗完全就是拿命在搏,有今日没明日。 推己及人,他也想让将士们没有后顾之忧,还有个奔头。 郁南的百姓穷归穷,可恐怕没有人会为了一口吃的去打仗。 正好他把顾李薛三家的人客客气气的请过来之后,也弄到了不少的家私,虽然暂时还没有清点出来,但征募一支两三千人的青壮,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用敌人的银子养自己的兵,大赚。 “郁南城的百姓确实不会为了义而上城拼命,用银子征募恐怕是唯一的选择,那就有劳都尉尽快处理这两件事,城上的战事有我,不必担心。”徐增义抱拳说道。 “有劳先生!”陈无忌拱手还礼。 他没有过多的耽搁,随后就带着陈氏二牛迅速下了城头,去找羊铁匠。 虽然此时都快到亥时了,但陈无忌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就算是拆了门他也要把羊铁匠从被窝里拽出来,问问他到底要不要趟这一趟浑水。 不料,等陈无忌赶到铁匠铺的时候,却发现铁匠铺灯火通明。 铺子前面的街道上安静的站着近百人,正在仔细整理身上的甲胄。 明明人数很多,可那些人站在那里安静的仿佛压根就不存在,只有翻动衣甲发出的沙沙声。 第348章 老卒 羊铁匠的甲胄很威风,通体漆黑,在形制上像是汉代的玄甲,又像是唐甲,差不多是两者融合了一下之后的一个变种。 它的防护面积要比汉玄甲多,披膊与护肩连成一件,胸背甲与护腿连成另一件,以两根肩带前后系接,套于披膊护肩之上。 但看起来又没有唐甲那么复杂。 这一刻,陈无忌酸了。 他出身将门,可祖先留给他的除了手中这一把横刀之外,别无长物。 他们阖族上下都凑不出来一件甲胄。 但羊铁匠和他的这些老伙计们人人披甲,羊铁匠身上穿的更是一件将军甲,披甲之后的老羊往那儿一站,陈无忌瞬间好像成了一个跟班。 遗产这东西,真的很重要。 “这些老家伙在城中都各有生计,把他们聚集起来不容易,浪费了些许时间,虽然我紧赶慢赶,可好像还是有些慢了。”羊铁匠歉意地说道。 “我们需要御守哪个地方,你直接吩咐吧。这些老伙计们该说的我都已经说清楚了,不愿意来的我也没有强求,能来的都愿意给我一点薄面,最后做一次我的兵,死了也无悔,也算是给年轻时候的自己一个交代。” 陈无忌摇头,“不让大家伙白拼命,有军饷,有赏银,老羊这事儿你也应当说清楚一些。我不谈什么虚头巴脑的东西,就谈实际的,当兵每月二两银子,战功另算,若战死,依军职有不同的抚恤银,至少五两。” 羊铁匠怔了一下,“你军饷开这么高?” “大家干的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搏命的活计,不把军饷开高一点,对不起我的良心。什么封妻荫子那是朝廷该说的话,我说不了,也给不了,只能给大家实实在在的好处。”陈无忌坦然说道。 在这个大部分百姓一年都挣不了一两银子的时代,二两银子的月饷可以说高的离谱。除了容易搭上命这一点不太好之外,这一定会是无数人做梦都想要的高工钱。 羊铁匠瞪了陈无忌一眼,“你他娘的倒是早说啊,有这么丰厚的军饷,我还死皮白脸的卖我这张老脸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说服这群混球穿上甲胄,脸上挨了多少唾沫?一天差不多能洗几十遍脸啊。” “你以为我不想早点帮你吗?我是太忙了,忙着挨这帮孙子的唾沫,忙着听着群混球翻我的祖宗十八代,根本没工夫跑去给你帮忙。” 陈无忌瞠目结舌,他真的没想到这些。 但,其实这好像也不能完全怪他。 徐增义和羊铁匠都没有提及过,这些老卒是能用银钱打动的,致使他压根就没有想到这些。 徐增义还在那里猜测老羊有什么别的心思。 这…… 简直歪到他姥姥家去了。 “你的意思是,开饷就行?”陈无忌不太确定的问道。 羊铁匠振臂一指,冲街上的那百余名老卒喊道:“你们这帮混球,还不滚过来叫我爷爷。” 老卒们一脸懵的看了过来。 “你们先前一个个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说我又要带着你们去送死,还说你们好不容易在这里成家立业,安稳了下来,不想再干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我好说歹说你们才终于肯舍下脸来最后当一次我的兵!”羊铁匠很生气,手指点的如钢戳一般大声吼道。 “现在我告诉你们,这小子每月给你们发二两银子的饷,这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你们还干不干?” 老卒们的神色瞬间变了,一个个眼睛圆瞪,连呼吸都变粗了。 “老羊,不对,羊将军,这该不会只是……说说而已吧?西王以前也经常许诺各种赏赐,可真真切切落到我等手中的到底有多少,你也清楚。”一名胡须很长的老卒,一脸怀疑的问道。 陈无忌适时说道:“我不喜欢说空话,先前我军与羌人在山中战了一场,那一战,我军将士折损过半。军饷、赏银和阵亡将士的抚恤银在前一段时间刚刚发下去,最高的我记得拿了一百一十两,还牵走了两头羊。” 这个人就是陈保家,他杀敌近五十人,里面有好几个敌军的大小将校。 将校与普通士卒的赏银不同,一战下来,陈保家直接实现了小康。 一百两在现在的郁南乡村,是实打实的富户。 老卒们登时哗然。 “还有赏银和抚恤银?这银怎么赏的?” “陈将军,那位拿的最高的杀了多少贼人?帮我们透个底。” “啰嗦什么,你们还信不过羊将军,这事肯定是真的,老子干了!” “听说陈将军出身陈氏,陈氏的名声应当不会有假。” “我还是觉得事先问清楚点比较好。” …… 羊铁匠嫌弃的瞅着这些老卒,“都闭嘴,听陈都尉说!” 陈无忌把大家的问题听了个大概,当即说道:“我挨个给大家说吧,赏银和抚恤银是战后盘点之后就给,论功行赏嘛!” “至于能拿多少,那不一定,将校和普通士卒的赏银不一样。像我方才所举的那个例子,他杀敌近五十人,其中有几名比较值钱的将校。” “这些事情,你们随便找我军中任何一个士卒打听一下就会知道。不过,府兵除外,他们暂时还不算是我的部曲。” “诸位可还有什么别的不清楚的?” 老卒们沸腾了。 一个个亢奋的跟身边人激烈探讨着,仿佛打了一针威力强的可怕的强心针,整的脸红脖子粗的。 羊铁匠冷哼了一声,“怎么说?还不滚过来叫爷爷,我可是亏待了你们?可是我生拉硬拽的要拉着你们送死?” 老卒们嘿嘿笑着,还真乱七八糟的喊起了爷爷。 羊铁匠低骂了一句,转头对陈无忌说道:“你也看到了,这就是一群混球,你要是早说发军饷,我根本不需要费这么大功夫。” “我是不想再让他们重蹈覆辙,这是我的一点私心,大家能活着从中原跑到这里,真不容易。南郡的局势现在很乱,乱的人心头发慌,我需要再多看看。但你这边有事,我肯定不会不闻不问。” “这群人这辈子就学了个杀人术,除了杀人,他们别的东西什么也干不好。都一把年纪了,现在才学着去种地,去做工,去给人当孙子,那点银钱挣得比吃屎都难。” 第349章 羊铁匠的执着 一向不善言辞,或者不喜欢说话的羊铁匠,忽然间说了很多。 “按理说,这群混球在参军之前都各有营生,有种地的,有做工当这个匠那个匠的,手里不再握着刀剑之后,他们依然能重操旧业。” “可我也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他们就是干不好了,种地的种不成地,做这个匠那个匠的做出来的东西也乱七八糟的,没人要。” “如果不是这些年,我私下里想法设法的给他们贴补,就这群人,起码得有得去干了那劫道的营生,更别提娶妻生子,在这里安家落户,那纯粹就是做梦。” “只是跟着我当了十来年的兵,砍了十来年的人,他们却好像从此只会提刀砍人,别的事情变得一窍不通了。” “他们这辈子啊,我算是看清楚了,就配当个屠夫!” 羊铁匠一直在贴补这些老卒的事情,陈无忌是知道。 这事羊铁匠不止一次曾提起过。 可这些人在不当兵之后,就不会做其他的事情,让陈无忌感到有些邪乎。 “不至于都不会了吧?”陈无忌问道。 “那当然不是,我说的也不是他们全部都不会了,也有做的好的。”羊铁匠说道,“他们还是会做,只是大部分都做不好了” 陈无忌想到了陈家族人之前过的日子。 “老羊,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他们原先就做的不好,并且南郡百姓的日子本来就不太好过?”陈无忌幽幽问道。 这里面得牵扯到一个人的立场问题。 羊铁匠肯定不清楚这些人在参军之前过的如何,种地或者做工的手艺又如何。如今落户南郡,他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些人,把自己当他们的大家主,方方面面都看的清清楚楚的,日子的难处也就放大了。 陈氏族人都落户西山村多少年了,其中不乏种地的能手,还有好的铁匠、好的木匠、好的兽郎中,可这些人没一个过的好的。 遇到年景不好的时候,一个个全都在温饱线上挣扎。 羊铁匠呆了呆,烦躁的一摆手说道:“不管这些,反正这帮混球日子过的不好,缺银子,天生就适合当个杀胚,过那刀口舔血的日子。” “你带走,赶紧带走,我也眼不见为净,这些年为了拉扯这帮混球,搞的劳资很多时候都有了上顿没下顿的。如今他们有这么高的饷银,让我也过几日安生日子。” 陈无忌笑了笑,其实他能明白老羊这好似胡言乱语里的情绪。 这更像是一场交接。 “这些兵,还是得你来带!”陈无忌认真说道。 “放屁!” 羊铁匠忽然勃然大怒,他一把拽住陈无忌将他拉到了一旁,“我不管你对某个人有多么的信任,他绝对不能带着自己的兵入伙,还要继续接掌这支兵,你这是在给你的以后挖陷阱。” “以利动之的兵,你也会因为利而失去他们的忠心。我不管你是兵将分离,还是掺沙子,换中层,总之,绝不能让某个人完完整整的带着他的兵,我也不能例外。” “你如果让我继续带着这群混球,那我绝对不会帮你做任何事!” 他说的无比坚决,语气生硬如铁,不容置疑。 这个问题陈无忌不但想过,还跟陈不仕、徐增义讨论过数次。 最后的结果是,暂时搁置,不动。 故而不管是天池关的府兵还是钱家部曲,目前都是原班人马,没有丝毫的变动。陈不仕和徐增义皆认为,目前兵力太少,没必要大动干戈。 “只是暂时带着!”陈无忌说道。 “那我也不干!”羊铁匠说的无比坚定。 他对此事似乎非常的忌讳,根本不给陈无忌任何商量的余地。 “你如果让我过去帮忙,就给我一支其他的,或者全新的部曲。但,让继续带着这些混球,我做不了,你也别再给我说任何的理由,不听!”羊铁匠说道。 陈无忌见真的劝不动,只好点头应允了下来。 “那让他们充入我的亲卫营如何?”陈无忌问道。 羊铁匠深深看了一眼陈无忌,“我知道你看重他们的能力,但有句丑话我必须说在前面,这群人忠心和义气目前肯定没问题,但坏毛病一大堆,数不胜数,说难听点,他们就是兵痞。” “你也不想想,当过反贼的,哪有一个好人。” 陈无忌笑了笑,“你也不用说的这么夸大,那就这么说定了,他们入我的亲卫营,你来带新兵。” 虽然羊铁匠说的不好听,但从这些老卒刚刚列阵的状态,陈无忌其实也是能看出来很多东西的。 一支军纪不严明的军队,可不会做到整理甲胄而只有甲胄撞动的声音。 时隔多年,他们这群老伙计再度列阵的时候,还能做到不叙私情,不谈近况,军纪必然早已深入了他们的骨髓。 一列阵,那些潜藏在骨子里的东西就出来了。 陈氏族兵现在算是陈无忌手中的精锐,可他们在列阵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嘀嘀咕咕的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根本做不到毫无声息。 羊铁匠见此也没有再劝,没好气的说道:“既然你都这么决定了,那就这么定吧,但如果出了任何事,你可别找我的麻烦。” “还有,其他人要不要?这帮混球如果听到有这么优厚的饷银,我应该不需要再用唾沫洗脸就能轻易把他们喊过来了。” “他们跟我不同,他们其实并不排斥打仗,更不排斥当兵拿饷。” 陈无忌立马说道:“要,多多益善。” 他都快被顾李薛三家联盟逼得上火了,怎么可能会嫌弃兵多。 他现在愁的就是兵少。 更愁能打的兵少。 像这样的老卒再来个五千人他都不嫌多。 “知道了,这事我会吩咐人去做,兵器甲胄他们都有,不需要你再额外准备。只需要准备好你刚刚答应的东西就好,否则,这帮混球肯定拿刀砍你,我告诉你,我可拦不住。”羊铁匠说道。 陈无忌笑了笑,“我不做那种事情,当没银子的时候,我会做没银子的事,去留随意。” 第350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陈无忌聊妥了跟羊铁匠的事,就匆匆去了县衙。 虽然现在是深更半夜,但事不等人。 不管秦风想什么办法,他必须要尽快补充一些有生力量。 其实提起这事,陈无忌就来气。 也不知道他是有什么特殊之处,每逢战事必夜战。 自接触兵事以来,这大大小小几场仗,白日里居然离谱的连一次都没有。他自己这么选就罢了,敌人居然也这么选。 陈无忌强行敲开了县衙的大门,又踹开了秦风的卧房,将睡的五迷三道的秦风从床上拽了起来,“大人,该募兵了!” 正睡的晕乎乎的秦风被陈无忌这一嗓子惊得睁开了眼睛,抬手就要去够放在床里边的剑。 “大人,看这儿,看这儿,我!”陈无忌喊道。 秦风定睛看了看,才猛地松了口气,旋即蔫巴巴的耷拉着脑袋坐在床头,开始回神,“什么时辰了?你知不知道打扰别人睡觉是天大的罪过?” “那你知不知道身为县令,城池都快被攻破了,你却还在睡觉是什么罪过?”陈无忌问道。 他也是佩服了。 他们在外面打的热火朝天,这家伙居然在里面安然入睡。 “快破城了?”秦风惊声喊道,“怎么可能会在深夜里破城?陈无忌,你他娘的别吓唬我啊,本公子,呸,本官虽然读的兵法不多,但深夜强攻城池而破城的先例可还没有听说过。” “那是你见识短浅,怎么可能会没有!”陈无忌喝道。 “原来你他娘的也知道敌军正在攻城,知道敌军攻城,你居然还能睡得这么安稳?你良心不会痛吗?就不怕睡得好好的被敌军冲进来揪了你的脑袋?” 秦风摆了摆手,笑道:“各司其职嘛,你和徐先生都挡不住的贼兵,我就算不睡觉站在城头上盯着也无济于事。还不如睡的踏实点,然后明日帮你们搞好后勤辎重和募兵。” “等不到明日了,我今晚就要人!”陈无忌神色凝重下来,沉声说道。 “敌军今晚反复试探攻城,消耗我军,如果不出意外,明日定然会一鼓作气,强攻城池。” “我军兵力寡淡,根本无法轮番休息,可他们却有至少万人。” 秦风用力搓了两把脸,猛地站了起来,“现在就要?这个时候我上哪去给你找人?若强征激起民愤,事态必将更加恶化。” “不强征,花钱征,没别的办法了,一天五百文!”陈无忌说道。 秦风头疼的说道:“五百文怕是也难啊,上了城头就是把命拴在裤腰带上,如果不是穷的实在揭不开锅,谁会愿意去趟这个买卖?” “或者每月二两军饷,杀敌还有额外的赏银,阵亡也有抚恤银。”陈无忌说道,“这两个说法,你觉得哪个能打动他们就用哪个。” “另外还可以告诉他们,一旦叛军入城会抢他们的钱粮,抢他们的婆娘,他们自己还得被强征去干活,城外已经是百里赤地无人烟了。” 秦风踱着步来来回回走了几圈,一脸愁闷的说道:“这两个说法我会用,但能起到多少的作用,很难说。” “白日里募兵之时,百姓之间的谈话我也听到了一些,他们知道外面的叛军就是城中那几个大家族,他们并不担心自己的生活会受到影响。” “身逢乱世,这些人首先想的是躲灾,而不是冲上去送死!” 陈无忌无奈说道:“尽力而为吧,我也会再想一想其他的办法。” “但我得到消息,顾李薛三家的盟军确实正在城外大肆劫掠,百里赤地无人烟虽然夸张了一些,但也快接近了。” 秦风讶异抬头,“他们真这么干了?” “我骗你做什么?县令大人,清醒清醒,抓紧做事吧,我要上城去拼命了。你给我强行塞得这个都尉可真不是什么好差事,不如打猎来的痛快!”陈无忌摆了摆手,疾步出了秦风的房间。 …… 城头。 敌军的攻城暂时停了下来,城外除了一堆堆散落的火堆之外,看不见其他的任何东西,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尸体被烧焦的气味和血腥味。 原本摆在城墙上的宴席,早已变成了一地的狼藉,和血水混迹在一起。 将士们东倒西歪的瘫在这乱七八糟的脏污之中,正抓紧时间休息,恢复着体力,每个人的眼神里都透着麻木。 陈无忌上到城头看到这样的一幕,立马命人搬来了几大车的酒水。 “大家都辛苦了,喝杯酒,缓缓神!” 陈无忌亲自挨个给将士们斟酒,把这一句话从城墙的这头一直重复到了城墙的那头。 一碗酒水下肚,将士们麻木的目光终于恢复了几分活力,一个个兴奋的告诉陈无忌,他们打退了敌军的三轮攻击,留下了至少数百人,贼兵退了。 陈无忌欣慰的勉励着这些将士,告诉他们,他陈无忌的兵就是这世间最强的兵,有这样的战绩毫不意外,都是小意思,是他们收着力了。 这带着调侃的勉励,让将士们的精气神又回了几分,有人腼腆的说已经拼了老命了,有人豪气干云的说,确实是收着力了,要不然还能再砍几个。 但不管是怎么样的说法,陈无忌都说他们是最凶的。 他们是整个南郡最凶的兵! 一顿酒喝罢,陈无忌又和亲兵亲自将战死的将士抬下了城墙。 他问了每一个战死将士的名字,给他们就地题写了墓碑,记了功绩。 活着的将士们原本趴着城头只是好奇的看着这一幕,后来一个接着一个的站了起来,眼神里也多了一些别样的东西在涌动。 人来世间走这一遭,都希望得到足够多的尊敬。 尊敬,并不是有权者的独属,每一个普通人都渴望。 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 神仙岭一战后,陈无忌确实想过作秀,可后面这个多余的念头就被他远远的扔在了九霄之外,做什么秀,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这些将士,可都是在为他拼命。 他们用生死拱起来的,是他的声望、财富以及权势。 他做不到绝对的公平,但起码,他不能让这些将士寒心。 他要让他们满意! 第351章 后手 后半夜敌军并没有再发动袭扰,但这安静的夜色反而让陈无忌的心中极度不踏实。 他笃定徐增义的判断一定是准确的。 如果敌军接连四次的试探性攻击,不是为了后面的强行攻城,那他们先前的牺牲将没有任何意义。 除非对面的领兵之将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蠢货,只敢一点一点的试探,而没有具体的章法。 但这样的情况很少见。 陈无忌希望对方的主将是这样一个人,这会让他省掉很多的麻烦。 但他也清楚,这样的事情应该是不太可能的。 天快亮了,东方已有朦胧的光晕亮了起来。 阴阳相交之际的天地气息最是澄澈清爽,让陈无忌有些困倦的精神瞬间为之一振。 将士们正在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体力,而他和徐增义却完全没有睡。 半点都不敢有任何的松懈。 “如果不出意外,敌军应该快来了。”徐增义手中拎着一壶冒着热气的热茶走了过来,将两只茶盏放在了城墙上,“喝口热茶精神精神,我们就该要拼命了。” “老羊那边答应了,只是我暂时并没有让他们来。如果秦县令那边募集不到青壮,他们只能作为最后的一支奇兵,驰援之余,也提振我军的士气!”陈无忌说道。 这些事昨晚都解决了。 但他一直没找到机会跟徐增义聊这个事。 昨天晚上那点时间,他忙,徐增义更忙,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们亲力亲为。 “安排的很周到。”徐增义点头,提起茶壶给茶盏里注入了滚烫的茶水。 “一千余兵力对万人大军,这一仗一定会非常难打。守城战,也没有其他的法子可以试探,只能守,硬着头皮守。幸好这不是将士们的第一战了,他们早已经历了血雨厮杀,有了蜕变。” “若是这支部曲刚刚组建之时,就遇到这样的战事,守城只会是妄想,我一定会建议都尉舍弃郁南城,另图后事。” 陈无忌接过徐增义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 滚烫的茶水沿着干涩的喉咙滑了下去,让陈无忌疲惫的身躯顿时多了几分温热。 “你就没带点吃的东西?”陈无忌问道。 徐增义摇头,“我吃过了。” 陈无忌一愣,“……我没吃。” 徐增义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那就先喝点儿,等会再吃。” 陈无忌:…… 这人啊。 “这世间的东西,应该没有比朝阳更美的了。”徐增义手中端着茶杯,忽然感慨了一句。 “每次看到朝阳,总让人对生命能有一些更深层的感悟,生命最美不过朝阳。” 陈无忌不想接这个话茬。 一个有毒的谋士,忽然间学起了文人士子那一套。 别管他嘴里说出来的东西如何,那样子横看竖看就不像。 “你有这功夫要不要再考虑下,还有没有其他可想的法子?”陈无忌问道。 徐增义右手把手中的茶盏往上举了举,敬了一下朝阳,扭头说道:“都尉,我不是神灵,也不是万能的,我等如今困于一城之内,手中兵力有限,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可想?” “敌方又丝毫不顾及他们族人的性命,我们连最后这点威胁的手段都没了。” 陈无忌沉默着轻轻叹息了一下。 其实,他并没有任何惧怕,也从不惧这一战。 可,他实在不甘心这点刚刚起步的事业,就迎来崩裂之局。 这一战要是输了。 陈氏那些列祖列宗怕是会撕了他。 他可是赌上了整个家族的命运! 徐增义笑道:“不过,也不必过于悲观,局势没有那么糟糕。” “郁南城虽小,可却城高且厚,只要我军有充足的休息时间,这仗完全能打,耗也能耗死他们。” “我们明明面对着朝阳,都尉岂能心如黄昏一般死寂?” “我没有那么脆弱。”陈无忌没好气说道。 “我只是想趁着此时还有一些喘息之机,尽可能多的做一些准备,增加一些我们的胜算。” 他的内心就从来没有悲观过。 死过一回的人,穿越之初又是那么糟糕的天崩开局,这么多糟糕的事情都走过来了,他怎么可能会轻易的产生那些不该有的消极情绪。 徐增义笑着又敬了东方的朝阳一杯茶,“确实没什么可准备的了,现在,都尉就安安心心的去吃个早食,然后再眯一觉。这仗,定然有的打,等我扛不住我会派人来请都尉的。” 陈无忌放下了茶盏,“有道理,我去吃东西了。” “大清早的就忽悠我喝这么浓的茶,你这心肠也有点儿黑,难受。” 两杯茶下肚,那点温热的感觉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胃中一股说不出来的难受。 很像是吃了没熟的蘑菇,有点犯恶心,但又没吐的想法。 徐增义哈哈笑了起来,“都尉,此事可不能赖我,我也没说非要让你喝。” 陈无忌撇了撇嘴,下了城墙。 城门的一侧,十数名府兵的将士正在熬粥,一侧还有煮熟的大块肉。 粥的清香和肉味正浓浓的逸散开来。 已经睡醒的将士正在排队打粥。 虽然睡了没几个时辰,可将士们的精气神已经差不多恢复过来了。 见到陈无忌,所有人齐刷刷站定,参差不齐的喊着都尉。 陈无忌笑着一一打了招呼,然后在队伍的末尾排上了队。 这可把正在排队的将士吓了一跳。 前面的所有人哗啦一下子齐齐绕到了陈无忌身后。 前后不过片刻时间,陈无忌这个队列最后一人,就变成了第一个。 陈无忌无奈笑了笑,冲前面打粥的府兵说道:“给我来一碗粥,清淡点。” 虽然他早已和将士们打成了一片,可将士们却没办法无视尊卑。 “得令,都尉您稍等。”府兵高应一声,便忙活了起来。 陈无忌的部曲中目前并没有火头军。 作为整支部曲中战力最鸡肋,又最不安分的府兵就肩负起了搞后勤的大任。 火头军是他们,向城头上搬运滚木礌石的也是他们。 等早食过后,大家吃饱喝足,他们还将肩负起熬煮金汁的大任。 三百余府兵分做了几波,都各有各自需要忙活的事。 守城战的后勤,和御守城墙的战士一样忙。 第352章 不像官的官 陈无忌给将士们准备的早餐不算丰盛,但很扎实。 每人一碗粥,一大块肉,以及一块饼子。 这些都来自于顾李薛三家的无私赞助。 目前李家的还没有吃完,大概还能让陈无忌带着这千余将士吃个两天左右,完事后才能轮到顾家和薛家贡献他们微薄的力量。 战时,在有条件的情况下,陈无忌想让将士们都吃好点。 但奈何府兵做饭的手艺实在有限,让他们搞个色香味俱全的饭食,实在是有些为难他们了,哪怕有好的材料,他们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原本在陈无忌的计划里,早食不是粥,是羹。 肉也不是这种只是把盐和调味料胡乱扔里面的煮肉,而是卤肉。饼子也得是加了葱花,里面再偶尔掺杂一些加了红糖的福利饼。 糖实在是太贵了,多了陈无忌也用不起。 可惜,受限于府兵做饭的手艺,这些食物也只能是陈无忌的计划。 陈无忌并没有要肉,只是端了一碗粥和一块饼,蹲在城墙根下晒着初升的朝阳吃了起来。粥和饼的滋味都算不上好,但陈无忌吃的很过瘾。 也不知是不是蹲在城墙根下吃饭更有滋味。 一只酒葫芦被放在了一旁,紧接着一道有些疲惫的声音响了起来,“帮我看着点,可别偷喝,今日酒水有限,可没有给你们匀的,我去打碗粥。” 陈无忌抬头,只看到秦风有些垮的背影正朝着粥棚走去。 熬了一个大夜,这个潇洒飘逸的家伙也飘逸不起来了,垮肩塌背,脚步都快拖到地上了。 片刻后,秦风嘴里咬着一块肉,左手粥碗,右手叠着两张饼子走了过来,在陈无忌的身边蹲了下来。 他把粥碗放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把饼子架在了粥碗的上面,率先开始料理那一大块羊肉,一口肉一口酒,秦风吃出了武松过景阳冈时的架势。 “真他娘的累……舒服!” 陈无忌笑道:“秦大人这到底是累还是舒服?” “昨晚累,吃酒喝肉舒服!”秦风含糊说道,“人我给你弄到了,勉勉强强一千人吧,他娘的,你知道这一千人我是怎么弄来的吗?” “挨家挨户敲门?” “还行,你这老小子起码还知道我的艰辛,挨家挨户,威逼利诱,好的坏的招我全给用了。”秦风感慨说道,“这破县令当的,劳资每时每刻都想遁入空门。” “当道士去?”陈无忌问。 “自是道士,我见不得那些秃驴,一个个吃的比我都好,肥头大耳的哪像是出家人?本官不杀他们都算是仁慈了,还妄想让我加入,绝无可能!” 陈无忌吸溜了一口清粥,“你不像个道士,当个侠客倒是还行。” “当过了,没意思。”秦风仰头咕咚咕咚连喝了七八口酒,才一脸满足的放下了酒葫芦,紧接着咬了一口肉,嫌弃说道,“这肉煮的太糟糕了,白瞎了这么好的肉。” “府兵做的,手艺有限,将就吃吧。”陈无忌将喝完的粥碗放在一旁,伸了个懒腰,“今天这天气可真不错,适合杀人放火。” 秦风哈哈笑了起来,“你今天要是能杀出去,本官亲自给你擂鼓!” “那不是你应该做的?”陈无忌反问。 秦风翻了个白眼,拿起粥碗,埋头吸溜吸溜喝了起来,没有回应陈无忌。 不远处的将士,看着蹲在城墙根下吃的无比自然的陈无忌和秦风,表情一个比一个怪异。 “见过的官多了,但像这么随意的,我还真头一回见,这两位……可真不像是当官的,哪有当官的蹲在城墙根下吃饭的。” “都是好官!” “只可惜,好官遇不到好年景。否则,兴许我们还能过一段时间的好日子,一位爱民如子,一位爱兵如子,可偏偏摊上了这么个时候。” “确实可惜,但或许也是我们这些人的福气。” “哪来的福气?说不准这顿饭吃完我们就得变成一具尸体,这也算福气?这福气我可一点也不想要。” “即便没有秦县令和陈都尉,这兵灾我们九成九大概率也躲不过去,那些大家族要谋反,肯定会裹挟我们的。” “宋老头吃过的盐多,看的确实比我们远一些。幸好有这两位大人带我们守着城池,起码我们的家人是安稳的。” “可我的家人在城外……” 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所以我们要帮着两位大人,保住郁南。” …… 早食过后,秦风折腾了大半夜费尽各种手段弄来近千青壮登上了城头。 他们被分作了四股,分别安置在了钱勇、陈保家、吴不用和熊泡子的麾下,将以以老带新的方式,尽快融入进去。 准确而言,这应该是半老带新。 除了天池关的府兵之外,陈无忌这支部曲剩下的将士都远远算不上是老卒,他们也都新的厉害。 这边正紧锣密鼓安排的时候,城头之上忽然响起了急促的锣声。 敌军来了! 正坐在城墙根下,和几名府兵瞎扯的陈无忌猛然起身,快步上了城头。 “来了!”徐增义神色带着几分凝重说道。 陈无忌看着城外的景象,喃喃说道:“他们还真是大手笔。” “连这么复杂的云车都会造,我们还是小瞧了他们的底蕴啊。”徐增义说道,“陈都尉会造这种云梯吗?” “不会。” “那完了,陈氏的底蕴居然比不过几个犯官小家族。”徐增义一顿摇头晃脑。 陈无忌斜睨了一眼,“我不会,但不代表我陈氏其他人不会,如果连这种东西都不会造,谈什么将门世家?” 两人完全没有正题的谈话中,城外的敌军正在迅速逼近。 浩浩荡荡,看起来仿佛无边无际,树立了无数旗帜的敌军拿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武器,推着两座如高楼一般的云车缓缓而来。 这支军队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胡乱拼凑起来的四不像。 他们推着高达十余丈的攻城利器云车,将士却连件像样的兵器都没有,其中充斥着大量的农具,披甲率更是低的可怜,连一件都没有。 但数量是真的多。 粗略一看,至少万人。 第353章 阴毒之计 当这支数量广博的敌军兵临城下,战斗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开打。 敌军在城外压住阵脚,停了下来。 随后被裹挟在中间的几十骑越众而出,到了城下。 他们高举着写有“顾”的旗帜,高呼着不要放箭,要谈一谈之类的话,到了城外约半箭之地。 这个距离,陈无忌有绝对的把握可以一箭要了敌将的小命。 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做,来到城下的,明显不是个多么重要的角色。 他昨晚看到那个骑着白马的家伙,此时正在大军阵前,并没有上前。 如果不出意外,那人应该就是顾李薛这三家联盟的主将。 “要谈什么?说吧!”陈无忌站在城墙边,运起丹田之力高声喊道。 虽说只有半箭之地,但如果不用点儿技巧,喊的足够大声,想沟通可不容易。 “奉我家将军之令,敬告秦县令与陈都尉,放了我等诸家族人,我家将军亦会放了西山村百姓。若二位冥顽不灵,我家将军也不介意一换一。” 城下的敌军将校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说点人话,别跟我整这种不文不土的东西,你听着就不难受?”陈无忌嫌弃骂道,还他娘的警告。 “我家将军说了,放人,要么大家一起杀!” 那人很听话的换了个简短的说法。 “不放,滚!”陈无忌干脆利落的拒绝了他。 对西山村,他是真的不担心。 陈不仕和陈骡子的手段,他很清楚。 “等等,等会儿再滚,告诉那个骑白驴的,退兵,否则我今天就先砍他们顾家族人,然后挨个挂在这城墙上让你们好好瞻仰瞻仰。”陈无忌喊道。 那个骑白马的家伙站在大纛和顾字大旗下面,应当是出身顾家。 说来搞笑,几个地方豪族的结盟,他们还整上了大纛。 只是上面写的什么字,因为距离太过遥远,陈无忌看不清楚。 但听城下这位将校的喊话,对方高低得是个将军。 只不过这将军到底是怎么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但哪怕是陆平安给加的官,也和沐猴而冠差不多一个道理。 “陈都尉当真要如此冥顽不灵?两军交战,祸不及族人。”城下那名将校,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再度高声喊道。 陈无忌喊道:“不好意思,我是个小人,我就喜欢这么干!滚去传话,再不滚,就留在这儿吧。” 看到墙头有弓箭架了起来,那名将校阴沉着脸,迅速拍马而去。 徐增义笑道:“果然还是没有底线好使。” 陈无忌看了一眼徐增义,心说咱俩就老大别说老二了。 论底线之低,陈无忌觉得他应该是比徐增义稍微好点儿。 这大爷脑子稍微一转,贾诩就得拍手称快。 “他们应该在西山村没有弄到什么收获,如果有,此刻肯定早就已经推到阵前跟我谈判了,何必会费这些口舌。”陈无忌说道。 “只是可惜了我刚刚弄到手的马匹和牛羊,怕是要给他人做嫁衣了。希望这帮孙子没有立刻送进肚子里,要不然,我真会心疼死的。” 那些牛羊马匹,可是陈无忌准备好的起家之资。 如果不是实在没得选,他真不想舍弃那些牲畜。 “确实可惜。”徐增义也感慨了一句,“马匹应该会被留下,但牛羊就很难说了,他们征募了这么多的士兵,人吃马嚼耗费可不低。” “别说这个了,说的我都肉疼了。” “弓箭手,准备!”陈无忌高声喊道。 一声令下,城头上无数弓箭立了起来。 虽然陈无忌的部曲之中,真正的弓箭手没几人。 但在守城战中,所有人都可以是弓箭手。 无他,弓多箭多就是豪横,让大家权当练手都可以。 和羌人一战,陈无忌缴获了大量的弓箭。 在敌军尚未逼近城池的时候,大家都可以射一射。 哪怕准头不行,耐力不行,但数量多了,瞎猫撞死耗子也能撞出几分伤害来。 等敌军逼近城池,滚木礌石和金汁这些玩意可以派上用场的时候,立马更换,真正的弓箭手继续放箭,其他人则更换其他的手段。 有资源,陈无忌肯定是要物尽其用,见缝插针的争取最大的伤害。 “坏了!”徐增义忽然喊道。 陈无忌看着敌军那边的动静,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只见大量衣衫褴褛的百姓被他们从军阵后面驱赶出来,正如赶羊一般往城门的方向驱策而来,后面跟着一支武器相对比较统一,手拿大刀的部曲。 “不像是西山村的百姓。”陈无忌说道。 “不是?” “我看着不像。”陈无忌摇头。 “但确实坏了,这孙子好像要驱策百姓攻城,我第一次打守城战,怎么就遇见了这种狗东西。” 陈无忌是真的生气。 因为敌军这个法子实在是过于阴毒,他看见了,可全无破局之策。 “能不能放进城来?”陈无忌问道。 “可以。”徐增义给了个肯定的答复,“他们欲让这些百姓当先登,那就让他们登好了,凡放弃武器的,都尉让他们上城头便是。” “如果他们要用这些百姓攻击城门,我们确实没有办法,唯有斩杀。但登城,让谁上城让谁不上城,岂非是我们说了算?” 陈无忌听到这话,心头微宽,“但这里面也有万一。” 万一这些百姓是敌军假扮的,如果放上城头,一切就都毁了。 “我知道都尉在担心什么,让这些百姓把衣服脱掉就好,上城之后,立马带下城池看押。”徐增义说道,“而且要压着速度,不可让他们一股脑的涌上城头,这几个条件不能废,违者,必须斩杀!” “这些百姓,我们只能救部分,肯定救不了所有人。” 陈无忌颔首,“能救部分就救吧,这样的局面谁敢奢望救下所有人。” “所有人,听我号令,喝令城下百姓,若想求活,扔掉兵器,脱下衣服,一个一个登城,违者以敌军论处,斩!” 第354章 天崩开局 天崩开局这四个字,仿佛一个魔咒,一直如影随行。 搞得陈无忌现在都快适应这种生活节奏了。 他才接触兵事多久,可经历的无不是高难度的战事。 以少对多,以寡敌众,夜战,丛林战,还有此刻发生在眼前的驱策百姓攻城。 虽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可陈无忌还是忍不住想吐槽一句,这路也太她娘的难走了。 山路十八弯,在这破路面前都完全像是小儿科。 他也不想以残忍的方式对待这些百姓,可这是战争。 这些百姓就是被虎狼驱赶出来的探路兵。 他没得选! 将士们手中高举着弓箭,趴在城头高呼着陈无忌刚刚下达的军令。 城下扛着长梯胆战心惊的百姓,心思敏锐的在听到喊声的瞬间就立马扔掉自己手中的武器,开始脱衣服,而且是一脱到底,直接干干净净的冲了过来。 而心思迟钝者,心存怀疑者,依旧我行我素,只是在敌军的驱策下埋头前冲。 一条条的长梯被架了起来。 梯子上面的钩子稳稳卡在了城墙上面,一个个的百姓开始疯狂攀爬城墙。 那些手持大刀的敌军以这些百姓为盾牌紧随其后,开始攀爬城墙。 陈无忌冷眼看着这一幕,再度沉声下令,“告诉他们,持有武器者,杀无赦!” 他不可能以牺牲己方将士的性命为代价,去做什么仁善之举。 这是南辕北辙的。 “扔掉武器,否则,杀无赦!” 将士们整齐划一的高声呼喝着,开始纷纷放下弓箭,拿起了长刀。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敌军驱策百姓攻城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他们逼得陈无忌放弃了放箭的远程阻敌,也放弃了守城利器滚木礌石,不得不一开始就面对城头上的战斗。 这就是仁慈的代价。 而这也是敌军想要看到的。 顾家的那个小崽子可以不当人,但陈无忌却无法做到把这些百姓当做敌军一样去砍杀。 一个个的百姓冲到了长梯的顶端,开始往城头上爬。 但凡是扔掉了武器,脱掉了衣服的,在上城之后,就被喝令蹲在一旁,随即被府兵押下了城墙。 而手中有任何可以看做是武器的百姓,只要一冒头,立即斩杀。 陈无忌手持横刀,亲自给部下打样。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凡是不听话照做的,定斩不饶。 城头的厮杀很快变得激烈而混乱了起来。 那些拒不配合的百姓成为了敌军的先锋,挥舞着手中乱七八糟的武器,试图抢占城头。 他们也阻拦住了后面扔掉武器,脱掉衣服的百姓的生路。 这让那些选择配合陈无忌的百姓顿时就急眼了。 混乱很快从城头蔓延到了那一条条的长梯上。 断人钱财,无异于杀人父母,这断人生路,远比断人钱财更恶劣。 那些听话配合的百姓红着眼睛向前,抓住前面人的腿,就开始拼命往下拽。 粗木制成的长梯如果只是上几个人绝对非常的牢固,可当前后都穿满了百姓,他们还在上面打斗的时候,这东西瞬间就变得脆弱了。 咔嚓,咔嚓! 断裂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紧接着变成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一条条的长梯从中折断,上面的百姓登时如下饺子般摔了下去。 陈无忌挥刀砍翻了一个手里拿着短刀的百姓。 对方明明挥舞着匕首,试图杀人,嘴里却还喊着我是好人,我是好人,快让开路,让我们上去。 陈无忌真没看出来他什么地方好了,只好一脚将他送下了城墙。 就在这时,敌军的阵营再度有了变化。 随着一阵激烈的鼓声,敌方大军全部压上,开始朝着城墙冲了过来。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扛着长梯的身影,喊杀声如雷霆滚滚在陈无忌的耳畔炸响。 “徐先生啊,这一次我们好像失算了。”陈无忌感慨了一句。 徐增义倒是挺淡定,“我们总要为战场上的仁慈付出一些代价,还好,都尉不必过于担忧,起码我们救下了一部分的百姓。但现在,我们需要全力以赴,不能再开口子了,都尉意下如何?” “我不是那种迂腐到脑子转不过弯的人,还不全力以赴,难道等着他们冲上城墙砍掉我们的脑袋?”陈无忌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高声下令,“众军皆有,全力反击!” 这个时候如果再为百姓开口子,这仗就彻底没有赢的希望了。 一旦敌军大部队逼近开始攀爬城墙,他们会用人数淹了这座小城。 救下这些百姓,已经是陈无忌的极限。 如果有能力,他自然希望多救一些,可现在没机会了。 他必须上防御手段,迟缓敌军的攻城速度。 收到军令的将士们再度更换装备,善弓者纷纷拿起弓箭往长梯上招呼。 滚木礌石和金汁这些之前没有用的东西,也不再有任何顾忌。 惨叫声瞬间变得激烈了起来,此起彼伏的回荡在三面城墙。 敌军的云车正在缓慢逼近,两侧是数队盾牌护卫左右、扛着巨木的部曲。 这种需要两人合抱的巨木其实有个正式的名字,叫做临冲,或者冲车。 长得比较规范的前面包了铁,下面有轮子,两侧还有提的把手。 但敌军用的这玩意比较粗糙,它只能叫巨木。 因为上面啥也没有,木头看着好像还是新鲜的,全靠人肩扛。 “还想撞城门,当真是异想天开!”徐增义冷笑了一声。 陈无忌对这玩意也挺淡定。 为了节省兵力,徐增义在昨晚就把城门给填了。 以石块混合沙土整个城门洞都给堵完了。 敌军不管有多大的力气,也休想撞破被完全堵塞的城门。 想都不要想。 原本负责御守城门的吴不用和钱勇两队人马,此刻正在城下休息。 等陈氏族兵守城两个时辰之后,会由他们来接替。 或者敌军攻势太猛,他们将会作为援兵出现。 敌军数倍于己,陈无忌必须留足充分的有生力量,以面对持久战。 一股脑的全部把兵力都砸上去,陈无忌担心后继无力。 “兔崽子们,看爷爷给你们展示一招花拳绣腿!” 一道呼喝声忽然从陈无忌的身侧响起,他一扭头就看到钱富贵带着几名士兵,右手高举着燃烧的酒坛子往敌军的云车上扔去。 第355章 生化武器 燃烧瓶? 看着凌空飞出去的酒坛,陈无忌一脸惊讶。 这玩意,有点儿创新。 “烧起来了,我就知道这东西肯定好使!”钱富贵兴奋的大喊着,从士兵手中再度接过一个燃烧着的酒坛子扔了出去。 此时,云车距离城墙已不过数十步的距离,陈无忌能清楚的看到上面敌军的每一张脸,以及他们或紧张,或亢奋的神色。 这个距离,以及这么庞大的目标,只要臂力不是太废,酒坛子肯定能扔到。 唯一的问题是,云车上下数层,中空的地方太多。钱富贵和七八名士兵扔了两拨,扔出去了十数个酒坛子,可真正落到云车上的没几个。 烧是烧起来了,但指望这火弥漫整个云车,还是有些困难。 “都尉,我这武器如何?”钱富贵兴奋的高声问道。 陈无忌招手将钱富贵唤了过来,“东西确实是个好东西,但杀伤力略有不足。” “我已命人加快制作了,一个两个杀伤力有限,但数量多了肯定能起到作用,必然能拆了他们这小破楼子。我刚刚忽然灵机一动,仿冒惊天雷弄出来的,在别的地方或许派不上用场,但烧云车定然可以。”钱富贵对于自己的新创造很兴奋,匆匆说完两句就要往城下跑。 陈无忌拦住了他,“别急着弄你这个东西了,我给你一个真正好玩的。” “十一叔,把东西拿过来!”他吩咐道。 陈力领命,转身从墙根下拖过来一个巨大的箱子。 陈无忌拍了拍钱富贵的肩膀,“钱都尉,这两辆云车就交给你了。这个距离差不多刚刚好,掉下去应该刚好能砸倒一大片。” 此时,敌军已冲到了城下,正盯着城头上的滚木礌石在架设长梯。 “都尉,这什么东西?搞的这般神秘作甚!”钱富贵狐疑的嘟囔了一句,蹲下来打开了箱子。 看到整整齐齐码在里面的成捆竹筒,钱富贵的表情猛地一滞。 他豁然扭头,“都尉,这该不会就是我想的那个东西吧?” “试试就知道了。”陈无忌说道。 钱富贵狠狠一搓手,双眼顿时猛放贼光,“让城中无数人惦记了不知道多少日子的好东西啊,有这好宝贝,还惧他们作甚?” “来人,点个火把上来,本都尉要大展身手了,嘿嘿,好啊,这东西好啊!” 钱富贵的亲兵冲下城墙,很快点了一支火把上来。 “兔崽子们,吃个雷吧!砰!”钱富贵抱了四五捆惊天雷,右手拿了一个凑到了火把前,在引线点燃之后,朝着云车扔了过去。 惊天雷还没炸响,他先自己制造了一个音响。 轰然一声巨响,右侧的一架云车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左右摇晃了起来,数名敌军被晃了出来,直直朝着下方坠了下去。 虽然动静不小,但云车并没有被炸断,只是摇晃了几下之后,又缓缓稳了下来。 “咦,这都没断?”钱富贵有些意外,立马又点了一捆惊天雷扔了出去。 “砰!” 砰! 轰然巨响中,又是数名士兵飞了出去。 也不知是被炸飞了,还是被晃掉了,反正人是掉下去了。 “砰!” 砰! “砰!” 砰! …… 钱富贵玩了个不亦乐乎,瞬间就扔出去了十数捆惊天雷。 那两架看起来颇为唬人的云车在即将抵近城头的时候,终于不甘的断掉了,随即变成了最有利的攻击手段,砸向了正气势汹汹欲攻城的己方士兵。 一下子就干翻了一大票人,至少有五六架长梯被当场压断。 死了多少敌人陈无忌也数不来,反正场面挺惨烈的。 而且这两架云梯往地上一横,近乎完全堵死了敌军的进攻路线。 已经在城下的出不去,还没扑过来的进不来。 “快,上金汁!” 陈无忌高声呼喝道。 趁他们病,必须要他们的命。 金汁,古代守城战中实至名归的生化武器。 它的气味是恶臭的,温度是滚烫的,杀伤力是惊人的。 兜头淋下又烫又臭,身体、心理双重攻击,而且致死率极高。 挨上一下子,当场就得丧失大半的战斗力。 如果身上有伤,以现有的医疗条件,基本上别想缓过来了。 金汁这种东西能让伤口持续溃烂,直到一命呜呼为止。 而且,这还是基础版的金汁。 如果在里面加入大量的如狼毒、砒霜、断肠草之类的玩意,近乎可以达到挨上就瞬间要人命的效果。 在熬制金汁的时候,徐增义曾提议过加点儿料。 但陈无忌还是稍微仁慈了一些,拒绝了这个提议。 金汁本就很毒了,若再加料有些过于伤天和。 太毒了。 不过,陈无忌现在打算加料了。 顾家这小崽子都使出了驱策百姓攻城这样的阴毒手段,他还考虑天和? 完全多此一举! 杀到他们胆寒,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这料不但要加,而且还要大量的加! 一盆接着一盆冒着热气的金汁,被士兵咬牙切齿的从城墙上泼了下去。 咬牙切齿不是多恨,而是金汁的味道太上头了。 城墙下的惨叫声,好似万鬼被下了油锅。 但,这就是战争。 “别省着,继续!”陈无忌扭头看了一眼钱富贵,吩咐道。 “还有?”钱富贵双眼猛地一亮。 “管够!” 钱富贵嘴角猛地一扯,“都尉,你早说啊!搞的我还担心等会没得玩了,既然管够,那卑职就不客气了。” 陈无忌:…… 在这城上城下,能有这般心态的,大概只有钱富贵一人了。 片刻后,轰轰轰的声音再度在城下回荡了开来。 每一声轰鸣响起,总会有一两个敌军飞起来,十余个敌军倒下去。 这些惊天雷是经过陈无忌改良的,里面有很多没良心的东西。 数量最多的是铁砂。 “敌军该要退军了,都尉这一手欲擒故纵,应该能给敌人开个眼界,放下兵多将广带来的猖狂,正视我们。”徐增义淡笑说道。 陈无忌却有些无奈,“什么欲擒故纵,只是把有限的资源充分利用罢了,如果手里有足够的兵马,其实我也想猖狂一下。” 张老准备的惊天雷很充分,其实昨天晚上他完全就可以用。 但如果昨晚就用了,敌军今日攻城必会有所戒备,肯定打不出这样的战果。 第356章 退兵吧 这一战,让陈无忌真正惊喜的,是敌军的两架云车。 这两个东西造的是真好。 倒下去砸一片不说,还能砸断攻城梯,阻断道路,给他制造充分的杀敌时机,陈无忌愿意称此为最佳助攻。 陈无忌开心,可敌军主将却是万般都开心不起来了。 白马之上,那位面容英俊的公子哥差点把牙关都咬碎了。 “文杰,撤兵吧,我军今日已无再战的机会了。”白马之侧,一名身着布衣,手中还握着一根蛇杖的老者幽幽轻叹了一声,说道。 顾文杰眼神阴狠的盯着郁南城的城墙之上,松开了被他死死攥住的右拳,“惊天雷这种东西怎么会落到陈无忌的手中?这不是皇城司之物吗?” “若无此物,陈无忌今日必会成为我阶下之囚,胯下之奴!我恨呐!” 拄着蛇杖的老者缓声说道:“陈无忌虽只是府兵的折冲都尉,可毕竟是官面上的正经身份,在朝廷的眼中,我等才是叛军。皇城司逗留郁南城中,而不回京复命,也许本就是为了襄助陈无忌。” “哼,叛军,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欲抛弃这岭南六郡!”顾文杰讥笑一声,“他们不要的东西我们自己要,这如何能称得上一个叛字?” “陆平安此人,我本是万般瞧不上的,但他在这件事上的做法,我很赞成,我也愿意帮他拱这一把火,做个马前卒。” “在我眼里,他起码比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要有魄力和决断!” 老者目光深沉,摇了摇头,但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顾文杰低头看了过来,问道:“师父,我想试着再攻一次!” “士气已不存,再攻无益!”老者说道。 顾文杰看了一圈左右的将士,咬牙说道:“我临阵加赏,师父觉得可有机会?先登者,赏银千两!” “陈无忌手中还拿捏着我们几个家族的族人性命,若不一鼓作气攻下城池,他必然会以我等族人为要挟。我倒是无所谓,可族中长辈与李、薛二家必然投鼠忌器。” “陈无忌手中此时拿捏的,可是他们的儿子、孙子,女人。这个狗东西,毫无底线,我不敢将他的威胁当做空谈。” 老者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自己的长须,忽然笑了起来,“如果我们退兵,陈无忌应该会放了他们,此事其实并没有多难,凡事皆有的谈嘛!” “退兵?”顾文杰眉头猛地一拧。 “师父,就这般退兵?!”他难以置信的喊道。 老者淡笑,“退兵不是认输,打仗嘛,不要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此乃下下之策。文杰,你的眼界要放开一点,要看整个南郡,看岭南六郡,甚至于可以往北边和南边看一看。” “今日我军已折损数千人,若铁了心攻城,倒也能打的下来,可我军恐怕也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陈氏用兵之法确实不同一般,何必耗尽力气跟他们死磕?” 顾文杰不悦说道:“师父,你这好像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军数倍于他陈无忌,他那城墙之上只有可怜巴巴的千余兵力,即便有惊天雷这等利器,他又能杀得了多少人?我就算用人淹也能淹死他!” 老者深深看了一眼顾文杰,眼眸深处忽然涌现一抹失望,他缓声说道:“你可还记得开战之初我与你说过的话?若一战不胜,不可继续纠缠。” “陈氏善兵,郁南城中更有十万百姓,他们也不缺粮草。” 顾文杰一怔,眼眸中那强烈的不甘缓缓消退,“我明白了师父。” 老者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了起来,“退兵,分兵数路席卷郁南,裹挟全境百姓为己用,而后攻取河州,定立身之地,以图南郡。一战无法拿下这座小城,就没有必要在这里继续浪费兵力和时间。” “陈氏即便有天大的本事,面对一片空无人烟的土地,你觉得他们还能做些什么?等你占据河州,兵强马壮之时,再杀将回来,一座小小的城池和数千敌军,还不是抬手可灭?” “你这混账东西若是再这般固执,那你就自己玩去吧,老夫找个地方慢慢等死,也胜过陪你在这里浪费时间。” 顾文杰被骂的连个大气都不敢喘,等老头话说完了,他这才从马上跳了下来,陪着笑脸说道:“师父,师父,消消气,我这不是一时急火攻心了嘛。还是您老真知灼见,听您老的,我立马退兵,派人和陈无忌那个狗东西聊聊!” 老者轻哼了一声,“谈判之时,迅速分兵,荡涤郁南!除了那个找不到人的西山村,整个郁南全境,不要给陈无忌留下一个人,一颗粮食。” “记住了,要厚赏那些顺从的,严惩那些抗拒的,欲成大事,不要计较些微的得失,也不要在乎手段。” 顾文杰连连点头,“学生明白了。” 老者扫了一眼顾文杰,“不要在西山村浪费时间,神仙岭那么大,百十人要藏,你如何找得到?为将者,要大度一点,不要别人抓了你的家人,你就始终惦记着抓对方的家小,这口气往后会找回来的。” “现在你要做的,就是以最快的时间把郁南变成一片空地,不要给陈无忌主动出兵的机会。三天之内,必须办妥此事。” “学生明白!”顾文杰重重点头。 他讪笑了一下,摸着鼻尖说道:“还是师父懂我,我刚刚差点就有这想法了,现在记住了,记得死死的。” “嗯。” …… “他们退兵了!” 陈无忌呢喃了一句,抢下秦风腰间的酒葫芦,仰头猛灌了一口。 他从来没有觉得酒这个东西甘甜清爽过。 但这一口,是真的清爽舒畅,落进肚子里,浑身都好像轻松舒坦了。 秦风幽幽说道:“你不应该把你嫡系的族兵放在第一序位的。” “我为人先,陈氏也当为人先!”陈无忌低喃了一句,轻笑道,“你就当我犯蠢吧,站在前面比站在后面好。” “难怪太祖皇帝忌惮你们陈氏,你他娘的处处搞帝王之术,这谁能忍?”秦风没好气的低骂了一句,“不过,没事,这种事情我是肯定不会乱说的,但你还是要稍微注意一点,城内可还有皇城司的狗腿子。” 陈无忌:??? 第357章 怪事 这些话,秦风其实想说已经很久了。 可他又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入手去说这个事,万一陈无忌不是率性而为,而是有计划的这么干呢? 虽然他自认为对陈无忌还是有几分了解,可人心这个东西可是很难猜的。 “怎么就成帝王之术呢?”陈无忌一脸古怪的问道。 他真的很懵。 哪儿用这种高级手段了,他怎么不知道? 秦风挑眉轻笑,“何必让我说的那么明白呢?其实我不太懂帝王之术,但我能勉强看的出来,你这都快势、术、法三位一体了。” 陈无忌嘴角轻抽。 那你说个嘚儿! 不过,他大概明白秦风指的是什么东西了。 对待部下的平衡,或者说制衡之术。 恩威并施,以及一些掺杂在日常生活中的法与驭下,或者驭民之术。 但说真的,就这些东西,如果秦风不提出来,陈无忌根本都不会往这个地方去想,而且也没有那么严重。 他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然后就去做了。 或许跟帝王之术沾了点边,但,也就是沾了点边而已。 天下间这么干的人肯定多了去了。 “我看啊,就是你想的太多了,喝酒都快喝出幻觉了。”陈无忌摇头说道,“帝王之术在帝王的手里,那才叫帝王之术,哪怕我完完整整的用了帝王之术,可于我而言,那玩意充其量就是用人之道。” “或者,你也可以称之为都尉之术。” 秦风笑了起来,“有道理。” 在二人的视线中,顾李薛三家的盟军正在如潮水般退去。 陈无忌准备的后手并没有用上,羊铁匠带着他的老伙计披甲戴胄的等了一夜,至今连刀都没有挥舞一下。 但,陈无忌并不失望于这些准备没用上。 没有动用底牌的胜利,总好过底牌尽出的苦苦支撑。 陈氏族兵作为守城的第一梯队,其实这一次的折损也不算太大。 如果不算陈无忌故意放开口子,让那些百姓上来。 敌军今日其实并没有真正攻上城头。 虽然杀敌不少,但战斗几乎都在城下。 尤其是敌军那两架云车的助攻,让陈无忌近乎把准备的守城装备用掉了大半,金汁更是都快用完了。 “传令钱勇、吴不用,让他们带人下城打扫战场!能用的东西都带回来,尸体拉远点一把火烧了。”陈无忌下达了军令。 他们没轮到守城,打扫战场这样的脏活累活,自然就得归他们了。 交代完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将御守城池的重任暂时交给钱富贵,陈无忌就直接回去睡觉了。 熬了这么久,他也累的都快出现幻觉了,急需补充精神。 一向对于睡眠比较依赖的陈无忌,感觉自己再不赶紧睡觉,好像有猝死的风险,这种前车之鉴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 陈无忌一觉直接干到了黄昏时分,睡了个神清气爽。 醒来之后,在军营小灶给自己整了一碗肉羹,外加两样清清爽爽的小菜,正惬意吃着的时候,徐增义和秦风闻着味来了。 “让厨子再炒两个菜,这儿可没你们的份!”陈无忌护食的说道。 精气神恢复了之后,他的胃口极好,这点东西刚好够他的份。 秦风无语摇头,“不抢你的,这么大个都尉还护上食了,你这什么时候属狗了?我怎么不知道。” “刚刚。” 徐增义忽略了这俩人的插科打诨,正色说道:“先前城外来了一批神色仓惶的百姓,被吴不用带进了城。他们说,顾李薛三家正在周围大肆屠村,百姓不管是男女老少全部带走,牲口和粮食更是一点都不留。” 陈无忌眉头一皱,“他们午时退兵,这么快就搞上了这种事情?我怎么感觉好像有些不太对呢?” “我与徐先生方才聊了聊,也觉得此事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秦风正色说道,“顾李薛三家新败,哪怕他们要补充兵员和粮食,也不至于如此着急。这几乎是士兵刚刚回到驻地,就被派了出来,干着烧杀劫掠之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帮孙子指定没憋什么好屁!”陈无忌冷声说道。 “他们裹挟走了所有的百姓,男女老少全部都要?” “是,逃到城外的百姓是这般说的。”秦风说道。 徐增义末了补充说道:“对于顺从的,他们是男女老少全部带走,但不顺从,抗拒的,只会带走青壮和年轻的妇人、女子,老弱皆杀!” “而且,他们会把这些反抗者的钱财、粮食和牲口,拿出大部分赏赐给那些顺从的。据逃回来的百姓说,他们那个小村子被抢的东西,大部分都被赏了下去。” 陈无忌声音森冷,“顾家这个小孙子手段可真够脏的。” 因为这个消息,搞得他连吃饭的好胃口都没了。 “此人毫无底线,手段极其狠辣!”徐增义沉声给了一句评语。 这一点从他驱策百姓攻城,其实就能看出端倪了。 世间绝大部分的将领,都干不出这种有损阴德的恶事。 打仗拿百姓当炮灰,这一直是那些茹毛饮血的异族喜欢干的事,在大禹自己的内部战争中,发生这样的事情,凤毛麟角。 陈无忌放下了筷子,“劫掠村寨,却把大部分的东西都赏给了那些软骨头,愿意服从他们的,他们这是在养寇。以这样的方式,他们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弄出一支服从于他们的兵马。” 这应该算是那所谓的服从性训练吧。 “可以我们目前所了解的,顾李薛三家暂时并不缺兵力和粮秣,哪怕他们要尽可能多的补充兵员,应不至于这么着急才对?”秦风再度疑惑说道。 这是他和徐增义刚刚商量许久,都始终没想明白的一个问题。 大军刚刚败北,连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就派出去劫掠村寨。 太着急了。 让他们二人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踏实。 “着急说明他们担心夜长梦多,可这是劫掠村寨,他们为什么会担心?是有谁会跟他们抢吗?还是说在这片土地上什么那么久的百姓会忽然一下子全跑光了,让他们失去了补给的地方?”陈无忌呢喃自语。 第358章 优势在我 一个可怕的想法忽然从陈无忌的脑子里迸了出来。 坚壁清野。 这帮狗东西要搞坚壁清野! 为什么着急,因为怕他缓过这口气跑出去找他们的事,打乱他们的计划。 想明白这一点,陈无忌的脸色瞬间沉的可怕。 今日,他也算是见识到了人心之恶毒。 顾李薛三家为了对付他,居然想把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像秋风扫落叶般铲个干净。 那是百姓,不是踏马的杂草! 一群杂碎! 察觉到陈无忌的神色变化,徐增义和秦风齐齐看了过来。 “无忌兄可是想到了什么?”秦风问道。 陈无忌从牙关里挤出了几个字,“坚壁清野。” 二人听的皆有些茫然,这四个字他们两个都有些陌生。 “这是何意?”秦风疑惑问道。 陈无忌一怔,“你们……不知道?” 当他看到连徐增义都眼神有些茫然的时候,忽然想到也许大禹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先例,或者战术。 顾李薛三家联盟正在搞历史之先河。 如果历史上有这样的战术,秦风不知道还能勉强理解一下,可徐增义必然清楚。 他也一定会猜到顾李薛三家盟军这么做的目的。 如果一个谋主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猜不到,他还如何坐那谋主之位? 陈无忌把坚壁清野大致的给二人说了说。 “他们竟然敢用如此伤天害理的手段!”秦风一拳砸在了桌子上,震得碗碟一顿乱颤。 徐增义的反应倒是比较平淡,只是眼眸深沉。 相较于秦风愤怒于顾李薛三家盟军所做的事情,他考虑的事情明显要更多一些。 “必须阻止他们!”他沉声说道。 “顾李薛三家应当不会再执着于攻破郁南城,他们这是要把我们化作困兽。上兵伐谋,一城一地之得失,在一场战争中并不是最紧要的。他们放弃攻打,但我们会被困在这一城之地。” “怎么困?”秦风有些不解。 “郁南背靠神仙岭,我们想跑随时都有机会。羌人能从神仙岭进来,我们也就可以从神仙岭出去,然后给他娘来个神兵天将,这生机不就来了?” 徐增义问道:“可如果南郡大地皆化为敌境呢?” “好像不需要如果,以陆平安的手腕,他现在应该已经快要完成这一步了。我们困守郁南,可外面的世界这些天里肯定会一天一个变化!” 秦风张了张嘴,忽然有些无力,“好像还真有些无解。” 陈无忌随即说道:“我们的根基在郁南,如果顾李薛三家把郁南变作一片白地,我们也就失去了生存的土壤,外面又全是敌人,我们似乎还真没多少的生路可以走。” “夹缝中求生存,甚至不需要敌人做什么,我们就会死于内患!” 徐增义微微颔首,抬头看向了陈无忌,“陈都尉,必须尽快做决断了,哪怕拼着沉重的代价,也必须灭了这群害虫,保住郁南。” “有什么好做决断的,只有一条路,干就完了!”陈无忌豁然起身。 他大步朝着军营外走去,声音远远传了过来,“你们二位驻守城池,我亲自带兵出去,我让这群孙子也见识见识什么叫游击战。” 这仗,在家底不厚的情况下,应该没有比游击战更好的战术了。 如果情报允许,顺带也还可以再加一些龟兔赛跑、田忌赛马之类的典故。 一千对一万,依旧优势在我! 陈无忌先去了一趟东市,然后带着羊铁匠和他的六百老伙计赶到了城门口。 在丰厚军饷的勾引下,羊铁匠这些早已习惯了厮杀,退化了其他本事的老伙计到了九成九。 只有极少一部分选择了眼下难得的安稳,决心彻彻底底解甲归田,当个寻常百姓。 城下,刚刚从城外回来没多久的钱富贵和吴不用看着陈无忌身边忽然冒出来的这支部曲,表情瞬间如同见了鬼。 全军披甲? 郁南城中何时有了这样一支部曲? 他们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 两人对视一眼,大小有异的眼睛里全是茫然。 “唉,老羊?!”钱富贵忽然惊呼一声,跳了起来。 别人他不认识,但老羊他认出来了。 两人的交集虽然不算深,但也前前后后打了好几次照面,谈了一笔生意。 羊铁匠有些凶神恶煞的嘴角扯了扯,“钱公子,久违。” 钱富贵揣着手,在羊铁匠身边绕了个左三圈,右三圈,“将军甲,还是旧的……” 再回头看看羊铁匠身后那令行禁止,神情绷的无比刚毅的将士们,钱富贵嘴角狠狠一抽,“我家那几个老不死的一直跟我说,郁南城的水比家里的池塘深了无数倍,让我出门在外做任何事都得收着点,能结交就绝对不招惹,能卖个笑脸就不要真把自己当公子哥。” “以前我是一点都不以为意的,觉得老家伙们是真的老了,活的太小心了。可今日我才发现,玛德,我他娘的才是那只井底之蛙啊,这水……何止是深啊,这他娘深得没边了。” “我做梦都不敢这么做啊我!” 谁敢信啊,东市里打铁的老铁匠忽然变成了将军,然后一声令下撤出了一支精兵! 这绝对是精兵。 钱富贵虽然见识不多,但自认为自己还没瞎。 如果这样一支坐卧整齐划一,神色冷酷,煞气逼人的部曲不是精兵,那他就实在不知道精兵该是什么样子了。 “都是生活所迫,哪来的什么深深浅浅。”羊铁匠嘴角轻扯。 一向不苟言笑,长得又凶的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像极了一个打算诱骗小朋友,然后一口生吞了的假笑恶人。 钱富贵往前一凑,小声问道:“老羊,我们俩也算是老熟人了吧?现在明摆着往后要在一口槽子里吃饭,我能问你几个小问题不?” “你问。” “这都是你的老部下?” “以前是,现在是都尉的亲卫营。” “说话这么小心干嘛,咱都尉又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钱富贵嘟囔了一句,眼里冒着贼光再度问道,“甲胄有多的吗?破烂一点无所谓,只要能使唤就行,匀我个七八九一百来套呗?” 第359章 游击 钱富贵的小问题让羊铁匠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说道:“钱公子,我们是逃过来的,不是过来贩卖甲胄的。” 如果当时不是担心会有追兵前后堵截,他们连自己身上那一套都嫌累赘,毕竟甲胄这东西挺沉的,不利于翻山越岭,长途跋涉。 不过,没有来的那些人手里倒是都有一套甲胄。 但他们都不打算再度卷入刀兵之中了,羊铁匠自然不会说出他们有甲胄的事情。 既然他们要做个普通人,那就最好一点角都不要翻出来,彻底掩埋曾经那段过往。 钱富贵有些失望,“可惜了,可惜了啊,还想看看我披上甲胄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呢,羡慕不来。” 低沉不过两息,他忽然又目光灼灼的盯住了羊铁匠,“老羊,你肯定会锻造甲胄吧?朝廷都打算舍掉岭南六郡了,我们自给自足,自己锻造甲胄,虽不合法,但肯定没人会追究的。” 羊铁匠点了点头,“我确实会,但打造甲胄并非易事,仅凭我那个小小的作坊,一个月撑死了就能打造两三套甲胄。更何况,我如今还要打仗。” 钱富贵脚步一移,挡在了陈无忌面前,一脸严肃说道:“都尉,我觉得像老羊这样的人才不应该浪费在战场上,我们应该是扩大作坊,锻造军备,这也是硬实力!” “人手我来弄,实在不行我们家那几个老不死的都可以上去打下手。” 陈无忌一愣。 这小子可真是哄堂大孝! 为了甲胄,他居然连家里的老爷子都要赶出来打工。 这是不是能算是打黑工,虐待老人? “这件事确实要做,但不是现在。”陈无忌说道。 “战事焦灼,先搞定眼前的事情,再考虑其他。局势未稳,如果不搞定外面的这些敌人,我们费尽心机搞个作坊,恐怕会是给别人做嫁衣。” 说起这个,陈无忌不由就想到了他在西山村的牲口们。 那么多头啊,现在全踏马便宜了顾李薛三家。 这么一说,钱富贵那澎湃的心潮才终于安稳了一些,“也是,也是啊,是我太着急。他娘的,顾李薛这三家的狗贼,我一定要弄死他们。” “那还犹豫什么?点兵!”陈无忌说道。 “陈保家、陈无印两队人留守城池,其余人等随我出击。” 钱富贵神色微怔,忽然狂热了起来,“打出去?” “嗯。” “得令!” 钱富贵高呼一声,就大呼小叫的开始聚集兵马。 他们刚刚从城外打扫战场回来,将士们正东一撮西一撮的休息,好奇的谈论着忽然出现的这支部曲。 在钱富贵一声声急促的呼喝中,将士们快速聚集在了一起。 羊铁匠看着那道上蹿下跳的身影,神色有些古怪,“我记得……他好像挺稳重的一个人,为何忽然成了这个样子?” “做其他的事情确实挺稳重的,可提到打仗,他就有些癫了,大概是极度的热爱吧,我也说不清楚。”陈无忌说道。 这事儿,他确实有些说不清楚,也弄不清楚。 除了热爱之外,陈无忌真想不到第二个原因。 两人正说话间,远处一道身穿文士袍,脚步一颠一颠的身影在陈力的带领下,快步走了过来,“见过陈都尉。” “肖家主不必客气。”陈无忌颔首打了个招呼。 来人正是醉心于各种文化创造的肖家家主肖宗。 几天没见,这位大叔更显邋遢了。 眼眶黝黑,嘴角长了好几个火泡,眼角堆叠着一堆眼屎,头发大概也好些天没洗了,头油味浓到陈无忌站在两步开外都隐隐能闻到。 顾李薛三家急着在城外搞疯狂收割,陈无忌现在也着急搅碎他们的阴谋,所以除了在城内留足御守的兵力之外,他需要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 肖家的人手虽然不多,但也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只不过肖家的人手都在城外的庄子上,肖宗这个家主不去,陈无忌可指挥不动,只能劳烦肖宗也跟着跑一趟。 “出城!” 陈无忌见人手齐了,再没有过多的废话。 仗打的次数多了,也根本不需要过多的废话。 点兵,干就完了! 为了以防万一,陈无忌依旧没有走城门,而是带着将士们用绳索从城墙上滑了下去。 顾李薛三家的盟军对百姓狠,对自己人也狠。 攻城的时候完全不顾及己方的损失,疯狂拿人命往死里填。 陈无忌担心他们会再来一下子。 以城内现在留守的兵力,如果刨开城门,他们肯定顶不住。 这城门还是暂时填着比较好。 大家进进出出虽然不太方便,但起码能保一点胜算,杜绝敌军破开城门的可能。 “都尉,这仗怎么打?”刚一出城,钱富贵就急不可待的问道。 “先去肖家。” 陈无忌说着看了一眼不远处正自言自语,不知道在嘀咕什么的肖宗。 虽然肖宗一直说他们肖家肯定不会有什么事,但他还是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顾李薛三家如此疯狂,怎么可能会放过肖家这么大一个窝子? 如果换做是他,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敲了这个不知敌友的邻居。 这事,陈无忌早先就曾提醒过,但肖宗说的很笃定,完全不怀疑那种可能,现在再说这个也没什么意义,先看看再说吧。 肖家所在的庄子叫做肖家集,是一片平整又肥沃的土地。 准确而言,这些大家族待的地方都是好地方。 多是临近水源,地形平坦,水土肥沃之地。 ……除了陈氏。 陈家的老祖宗们是非常懂兵法的,而懂兵法的人一般都通晓山川地理。 可他们选的地儿,让陈无忌有时候真是一言难尽。 也不知道他们当时到底怎么想的。 在去肖家集的路上,陈无忌边走边撒人。 等待抵近肖家集的时候,陈无忌身边就只剩下了他和肖宗、钱富贵,以及陈氏二牛、陈力他们六个人。 羊铁匠暂摄亲卫营埋伏在二里地外,钱勇在五里外。 吴不用则分散出了数股,游荡在羊铁匠和钱勇的中间区域。 斥候更是沿途开花,向周围辐射。 陈无忌虽然知道顾李薛三家盟军正在疯狂收割百姓,可却没有具体的位置,他现在急需详细的情报,找到一个突破口。 第360章 被偷家了 肖家就是肖家集,肖家集也是肖家。 但这里现在就是一片白地,一座空城。 当陈无忌一行人走进这座村寨的时候,入目所见的,除了断壁残垣,就是尸体。 唯一能稍微算一点好消息的大概就是尸体并不多。 陈无忌等人走了大半个村寨,看见的尸体加起来大概也就十余具。 在这座居住了上千人的村寨里,这个比例,确实是很低很低了。 据今日逃到城中的那些百姓讲述,顾李薛三家的盟军手段极其残忍。 他们绝不至于这么仁慈…… 肖宗从走进肖家集的那一刻,就丢了魂了。 他失魂落魄的看着被毁成了一片白地的村寨,口中不断呢喃着,为什么,怎么会这样,这绝对不可能…… 他很难相信眼前的这一切会是真的。 甚至,他还抽空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子,以确认眼前的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看他这个样子,陈无忌一时间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合适。 有些话,他早就说过了。 他自然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 任何人都希望好梦成真,不希望那些糟糕的念头变成现实。 陈无忌现在其实很想给肖宗这个老杂毛来几个势大力沉的耳刮子。 你他娘当时信誓旦旦说的万无一失呢? 这就是你的万无一失?! 道理和原因,陈无忌早在几天前几乎掰碎了给肖宗说过了。 顾李薛三家结了盟,已经出了兵。 他们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身边还有一个比他们弱小,却还迟迟不表态,不拿出实际行动的家伙? 哪怕他们不残暴,他们都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弱小的势力站在一旁看热闹。 可肖宗给陈无忌的答复是,不需要有任何担忧,他智珠在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陈无忌需要用人的时候,给他打个招呼就可以,他立马派人点起部曲来助拳。 话嘛,说的是斩钉截铁的。 但现实,也是很铁的。 抽在脸上生冷的疼。 陈无忌就不该相信这种研究癫子的话。 不过…… 就算他不相信好像也没辙。 人家自己的人,人家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只是可惜了这些百姓,还有他的生意。 又得亏一笔了。 肖玉姬的皮毛作坊就在肖家集。 “这群该死的混蛋,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做,怎么可以!!”肖宗忽然怒吼一声,一拳砸在了身旁的土墙上,墙壁安然无恙,他的手指瞬间齐齐破了皮。 陈无忌扫了一眼,你还好意思嚷嚷? “我需要回村一趟,你先回城吧。”陈无忌说道。 肖宗瞪着一双泛红的眼睛,咬牙说道:“我要为肖家集的百姓报仇!我跟你一起去!” “做好你分内的事情就好,打仗的事情用不着你!”陈无忌脸色难看的怼了回去。 带上他只有麻烦,不会有任何的好处。 万一他再灵机一动冒出点什么蠢点子,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鉴于肖宗那颗还能搞一搞创造的脑子,他已经极力的在忍了。 “我虽是文士,但我也能提刀作战,陈都尉把我当做一名小卒便可!”肖宗咬着牙关,高声说道,“我一定要为肖家集死去的百姓,讨一个公道回来。” 陈无忌猛地转身,一把薅住了肖宗的脖领子,“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让你早做准备?” “你只是我的盟友,不是我的部下,我确实没理由对你过多的指手画脚。但是,现在给我闭上你的鸟嘴,肖家集死了这么多的百姓,你有一半的功劳!” “你能提起来的那把刀,能换回来几名百姓的性命?滚回去,别逼我扇你!” 肖宗呆住了。 一些原本被他没当做一回事的记忆,忽然从脑子里涌了出来。 陈无忌确实提醒过。 且不止一次。 可他…… 肖宗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双臂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是他大意了…… “无疑,把他送到了城里,我们在村里会合。”陈无忌吩咐道。 “是!” 在肖宗被陈无疑强行带离之后,陈无忌也在随后迅速离开了肖家集。 他找到了羊铁匠,将指挥权暂时交给了徐增义和羊铁匠这一对老搭档。 他需要去见一见肖玉姬,确认一下肖家集的情况。 同时,也需要跟陈不仕聊一聊。 战局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必须准备更加有把握的后手。 一旦顾李薛三家的奸计得逞,陈无忌已经能够预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不出三个月,哪怕没有一个敌人,郁南城也会从内部瓦解。 绝不会有任何余地。 现在阻拦顾李薛三家盟军的仗要打,但其他的事情也要同步着手。 顾李薛三家这一把火已经烧到了整个郁南,哪怕他的反应再快,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灭了这把火。 接下来必然会是一场漫长,且充满了变数的厮杀。 气势上不能输,但陈无忌也不能一味的当个救火队员。 这会累死的。 安排好接下来的作战方向,陈无忌带了陈无双等二十八亲卫,一路抄偏僻的小道摸到了西山村。 西山村的夕阳依旧美的醉人,但少了袅袅炊烟,和孩童的欢笑声。 这里,现在也是一座空村。 陈无双带人在周围摸了一圈,确认附近没有敌军的探子之后,一行人进了村。 陈无忌并没有做其他的事情,径直回了家。 推开被人撬了锁的大门,他先看了看霍三娘养的那些宠物们。 还好,这些小家伙们都还活着。 那些不识货的东西,大概都不认识五灵脂长什么样子,并没有动手祸害。 陈无忌给这些小宠物们喂了些吃的,又添了水。 这才进了院子。 满目狼藉。 本就古老的老宅,被破坏的近乎摇摇欲坠。 陈力等人默不吭声的收拾着院子里的东西,把该归整的规整了一下。 值钱的东西都被搜刮了个干净,连地皮都差点被整个掀了起来。 那些贼兵大概认为陈无忌作为陈氏的家主,郁南的府兵都尉家里肯定藏了值钱的东西,搜的格外仔细,连墙皮都剥了。 搜刮之彻底,让陈无忌都忍不住想说一句佩服。 第361章 兵行险着 陈无忌自己动手烧了一壶水,在准备泡茶的时候,发现贼兵竟然连他家里那很粗糙的茶叶都给顺走了。 本来他还心态挺好的。 他羁押顾李薛三家的族人,他们肯定会反过来找他族人、家人的麻烦,这几乎是肯定的,进村也必然免不了一番大肆搜刮和破坏。 可他们居然连那么一点糟糕的茶叶都不给他留。 这一下是真给陈无忌整破防了。 他喝的茶叶很糙,而且家里剩下的好像连一两都不到。 “踏马的,怎么不穷死你们这帮王八蛋,@!%¥……” 一顿鸟语花香之后,被整的有些没脾气的陈无忌只好喝起了白开水。 一道人影忽然出现在了门口,“大老远的就听见你在骂娘,现在有什么好骂的?这不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那帮孙子连我的茶叶都拿走了,拢共只有不到一两的糙茶,一群该死的玩意。”陈无忌骂了一句,有些意外的问道,“你怎么亲自来了?” 出现在门口的人,是陈不仕。 “别人我不放心。”陈不仕吸了吸鼻子,随意说道,“一场祸及家人的生死存亡之战,我要不亲自盯着,你说哪里能安心得了?” “走吧,这里现在不是说话的地儿,我们换个地方说。” “速度倒是挺快,等我喝口水,渴了。”陈无忌点头,端起自己不见一片茶叶的茶杯,喝了几口,解解渴就拉倒吧。 陈不仕说道:“我们本来就在村子里,自然能在你们进村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你们,我担心错过你那边的消息,只能行点儿险。” “顾李薛三家现在应该不会再把目光放在村里了。”陈无忌说道。 他们改变了战术,应该也不会再在西山村浪费什么时间了。 “暂时还未到放松的时候,你什么时候赢了,我什么时候带着大家下山。”陈不仕说道,“你怎么忽然间亲自来了?” “走吧。”陈无忌放下杯子,边走边说道,“想媳妇了,回来看看。” 陈不仕轻笑了一声,“扯犊子的玩意。” “那几家改变了战术,要跟我玩坚壁清野,我也得改变改变战术!”陈无忌正色说道,“顾家的领兵之将心狠手辣,一手血洗大法给我打的有点儿懵,我赢了守城之战,但接下来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陈不仕没好气的看了陈无忌一眼,“把你说的这点破事展开说说。” 于是,陈无忌就展开说了说。 边走边说,等这事儿说完,他们也进了大山。 虽然陈无忌一直在吐槽老祖宗选地方的眼光。 但这片大山,真的给他们提供了无限生机。 “你可真是一语成谶啊,明明都做到都尉了,我们居然还要当山贼!”陈不仕摇头一阵感慨,“还好我有先见之明,老早的就把寨子给扎好了。” “现在扎寨子有什么用?不对,还是有用,确实我们需要有一个隐蔽点的落脚之地。”陈无忌说道,“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另外找出一条路来。” 仗要打,但族中老弱和西山村的百姓还是需要安置。 而且,这个期限现在肯定短不了。 “另外的哪条路?”陈不仕问道。 “河州!”陈无忌目光沉毅。 他要赌一把大的! 陈不仕脚步猛地一顿,“是不是有些冒险了?” “如果河州的兵马到了郁南,就不是过分冒险。”陈无忌说道。 “顾家所展露出来的野心,并不像是愿意屈居人下的样子。他们要给我留一个空无人烟的郁南,他们明显也没有想要留下来的意思。” 顾家那个主将能搞出一个接一个毒计,就肯定不会忽略了这一点。 若他们要占据郁南,就绝对不会行这断根之举。 一座没了百姓的县要来有什么用? 陈无忌接下来说道:“他们的第一站必然是河州,如果不出意外,肯定得和如今的河州知州干起来。” 顾家的野心表现的太张扬了。 图谋河州之意,已近乎昭然若揭。 “你想趁机而入?”陈不仕有些震惊。 这计,还是冒险。 但,这又确实不失为一条生路。 陈无忌嗯了一声,“我暂时抽调不开人手,也分不出那个精力,三叔,能者多劳一下?” 陈不仕摇头失笑,“以后我改名陈骡子算了,常言道只有叫错的名字,只有叫错的外号,我看陈骡子这个外号就叫错了,我才是骡子。” “听你这口气,是要走山中栈道入河州,还有我派人打探清楚河州的情况,是这个意思?” 陈无忌笑道:“跟三叔说话就是省力气。” “顾李薛三家的盟军在兵力上远胜于我,现在又分散在郁南各处搞屠村灭寨之举,他们兵强马壮哪怕分成几十股,每一队人也有数百人,可我却没有这样的实力。这火救起来必然漫长,只能咬住他们,想办法拖死他们。” “这一仗能打到什么地步,很难预料,但后手必须准备好。” 陈无忌特意亲自回来一趟,重点就是为了这件事。 这是重中之重。 有些事靠书信难以说清楚,他也怕传递出现误差。 小家小业的,必须谨慎计划每一步。 “若能顺利攻取河州,我们这盘棋确实不但能盘活,还能实现逆袭。但难度也是真不小,一步踏错,前功尽弃。”陈不仕神色凝重。 “但也没得选了,虽然我方才开玩笑说落草为寇,可若这一战败了,我们连落草为寇的余地都没有。” “你安心打仗,河州的情报和山中的道路交给我。白手起家要是没点难度,怎么能叫白手起家呢。” 说话间,一行人已翻越了三个山头,天色也快黑了下来。 “还有多远?”陈无忌问道。 陈不仕神秘一笑,“大概再走个三四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看样子有的走了。” 这一片区域陈无忌打猎那么久从来都没有来过,再向南边走一走,就不是郁南县的境域了。 “你应该没有报喜不报忧吧?”陈无忌忽然问道。 他很放心的将村子交给了陈不仕和陈骡子,也相信他们的本事,但还是忍不住想确认一下。 “我一般报忧不报喜。”陈不仕说道。 第362章 山里的家 临近子时的时候,陈无忌等人终于赶到了陈不仕在山中安排的藏身之地。 当钻进那片山谷的时候,眼前的场景让陈无忌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这就是你一直好奇的东西。”陈不仕将双手拢在袖中,神色间带着几分傲然对陈无忌说道。 “这也是我们的老祖宗们留给我们最后的生存之地,虽然在得知这个秘密之后,我一直在努力的往里面添砖加瓦,可我并不想我这辈子能用到这片地方。” “但没想到不但用上了,而且还这么快!” 陈无忌看着眼前略显壮阔的场景,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我忽然理解我们陈氏为什么这么穷了。在这么偏僻的一个地方,搞出这么大一个动静,就我们陈氏现在这家底子,不穷才怪。” “不过,别急着感慨,我们走进山里,是为了更好的走出去!这里,起码在现在绝对不会成为我们陈氏的终点。” 呈现在陈无忌眼前的,是一座无比庞大的山谷。 所有的建筑依山而建,连绵起伏、有序排列在两侧的山上。 放眼望去灯火璀璨,近乎全是二层小楼。 西山村都没有这样的规模。 “这可是好几代人暗中努力出来的结果。”陈不仕说道。 “到了我们这一代应该算是最废物的,我就做了一件事,往里面藏粮食、藏精铁、布料、盐啊之类的东西,而且还没藏多少。” “这魄力和毅力……真牛!”陈无忌发自肺腑的感叹了一句。 如此规模宏大的建筑群,再结合陈氏一直以来的现状,他的脑子里蹦出了一堆的典故,譬如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卧薪尝胆…… 如果是一个有钱有势的家族,在深山之中打造这样一处地方,不是什么难事,可陈氏什么情况? 上有朝廷反复压榨,下有地方豪族穷追猛打。 在这样的情况下,数代人还能抠抠搜搜的搞出这么一处地方,谁能不说一个佩服? 陈氏的先辈们或许没想过造反这件事,但他们一直在为后代传承和后代造反勒紧裤腰带做着准备。 也不知道是不是夜风太猛,还是这风里带了沙子,陈无忌忽然感觉他的眼睛有些难受。 他何德何能穿越在这样一个家族? 以后可不敢再嫌弃了,陈氏的祖宗牌位容易跳起来打人。 一只手拍在了陈无忌的肩头,“先回家看看吧,该聊的正事我们已经聊完了,今天就卸下担子回家认真吃顿饭,睡个觉。” “那你也得先告诉我,我家在哪儿吧?”陈无忌用力睁了睁眼睛,将眼眶里那一抹难受压了下去,轻笑问道。 陈不仕抬手一指,“既是家主,自然要住的好一点,高一点。” 陈无忌顺着陈不仕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东山中间那座稍微有些鹤立鸡群的三层小楼。 那里应该是个大院,只是夜色有些黑看不太清楚。 在这座山谷中,三层楼没几座,那是其中之一。 “三层那个?”陈无忌确认了一句。 “嗯。”陈不仕笑着点了点头,“我送送你,免得你不认路,从沟里摔下去,你家现在人多势众,我可赔不起。” 打趣了一句,陈不仕吩咐陈力他们原地等一等,先将陈无忌送到了家门口。 这里确实是个院子,而且很大。 除了最显眼的那栋三层木楼外,下面还有好几座二层楼。 貌似还是个二进院。 这房子,比陈无忌在西山村的老宅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祖宗们为了后代真是下了苦功了。 笃笃笃。 陈无忌敲响了紧闭着的木门。 “谁?” 一道警惕的声音忽然在门内响起。 陈无忌还没分辨出是谁的声音,脖子上忽然一凉。 这个触感,陈无忌现在再熟悉不过了。 是刀刃的寒意。 “是……” 陈无忌正好开口道明身份,脖子上的凉意猛的撤去,紧接着眼前一花,他的脑袋就被强行挤进了一团能把人蒙死的柔软之中。 “夫君,猜猜我是谁?” 一道刻意夹着嗓子,嗲嗲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同时用力抖了抖那带着淡淡幽香的柔软,在陈无忌的脸上上上下下就是一顿搓。 陈无忌莞尔失笑。 家里舞刀弄枪的人可没几个,这还需要猜? 吱呀。 就在这时,木门忽然打了开来。 紧接着几个脑袋,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 “斩红,是夫君吗?” “哇,有些人红杏出墙哎,都不避人的!” “红姐姐,让我也来一下!” 陈无忌的脑袋被捂了个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人,只能听声辨人。 “差不多可以了,要闷死了,谋杀夫君啊?” 陈无忌笑着喊了一嗓子。 不管在外面多苦多累,这一刻,足以抚平一切的疲惫。 几只小手从后面侧面伸了过来,给陈无忌来了个全方位包围。 鼻翼间香风阵阵,处处全是柔软紧贴,晃得陈无忌心神一阵阵摇曳。 忽然,一只小手不安分的直奔下山路。 “咦,夫君,你没进去啊?” 陈无忌眼前登时一黑。 这事,除了沈幼薇和秦斩红别人可做不出来。 秦斩红正挂在他身上,可没空这么干。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夫君,我来帮帮你,都这么多天了,肯定早已渴饥难耐了。”沈幼薇坏笑着,立马就开始给陈无忌宽衣解带。 “等等,等等,先回家!”陈无忌急忙喊道。 “咦,夫君怎么还不好意思了呢。”沈幼薇娇笑着,立马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红姐姐,来来,往下坐!” 就在这时,挂在陈无忌身上的秦斩红忽然跳了下来,红裙一个翻转,将沈幼薇抱了起来,强行瞄准。 沈幼薇给秦斩红挖的坑,她自己上去了。 “啊,等等,不能硬来啊……啊哈哈,姐姐,错了,错了啊!” 沈幼薇双手死死护住要害,急声喊了起来。 霍三娘站在一旁无奈的笑着,劝道:“无忌刚刚回来,肯定累了也饿了,你们先别急着闹,赶紧准备吃食让无忌先休息休息。” 秦斩红停下了动作,探头冲陈无忌问道:“饿吗?先吃我们还是先吃饭?” 第363章 有叛徒 有人打打闹闹,有人却羞的恨不得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 肖玉姬看着秦斩红和沈幼薇虎狼一般的举止,只觉得浑身好像烧起来了一股能把心肝脾肺肾都烧透的火,手心脚心瞬间沁出了汗,脸烫到仿佛都能拿去当锅使。 陈无忌家她也来了好几回了,可她真没想到他们家的风气居然是这样的。 大家一起就这么玩闹上了…… 这,合适吗? 她捂着滚烫的脸颊,背着身子缓缓挪动了脚步。 得赶紧走。 她们现在玩的这么开心,也许根本都没有注意到她有没有出来。 肖玉姬把掩耳盗铃玩得挺妙,也觉得此计大为稳妥,只要进了门就没事了。 她们肯定发现不了。 可秦斩红忽然间的一嗓子,把她从幻想喊回了现实,“小烧鸡,快来帮我一下,这死丫头怎么这么沉,我一个人抱不动!” 肖玉姬:??? 头也没抬,她匆忙加快了脚步,落荒而逃。 这种事,是她能帮的吗? 这女人真的是疯了。 秦斩红抿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贴着陈无忌的耳朵问道:“夫君,你知道那第五个肚兜是谁的吗?” “好了好了,先回家。”陈无忌装作啥也没听到,阻止了这两个不安分的家伙继续闹下去。 动静太大,这左邻右舍该要跑出来看发生什么动静了。 “先回家,先回家,你们这个样子成什么体统。”霍三娘也劝道。 她现在的接受度也算是相当可以了。 可这场面,还是看的面红耳赤,有点儿遭不住。 秦斩红这才作罢,将沈幼薇放了下来。 进了屋之后,也没有再继续,而是匆匆忙活了起来。 霍三娘和薛红豆给陈无忌烧洗澡水,秦斩红和沈幼薇准备吃食。 偌大的房间里一下子就剩下了陈无忌和举止不安的肖玉姬。 呆了不到片刻功夫,肖玉姬实在是坐不住了,有些慌乱的起身,“我……我去帮忙。” “你先等等。”陈无忌忽然说道。 “啊?做……做什么?” 她忽然有些紧张,双手不安的扭在了一起,下意识的揪住了小腹那块的裙子。 本来这都是一些下意识的小动作,可她手放的位置有些太巧了。 陈无忌本来没任何想法的,结果一不小心就注意到了。 肖玉姬注意到陈无忌目光落去的位置,顿时慌了神,匆忙用双手遮住那其实什么也看不见的位置。 “你,你看什么?”她紧张问道。 陈无忌摇头,“没什么,你家庄子那边你有没有派人盯着?” 相比于她那个堪比研究狂的老爹,肖玉姬更像是肖家的当家之人。 虽然陈不仕带着大家躲到了这深山老林之中,但对外的消息一直没有断绝。 肖家集的情况有些不太对劲,陈无忌心底有些怀疑,需要确认一下。 这些话跟肖宗聊,没什么用。 肖玉姬的脸色多了几分黯然,微微点头说道:“我在庄子上留了一些心腹,也准备了后手,只是……” “只是没有想到会有吃里扒外的人?”陈无忌问道。 肖玉姬有些惊讶,“你已经知道了?” “只是一些猜测,详细说说是怎么回事。”陈无忌说道。 肖家集遭到的破坏跟他先前得到的情报有很大的差异。 就好像顾李薛三家的部曲对待其他百姓大肆屠戮,甚至以虐杀为乐。 可对肖家集这个人口密集的大村落,却只是小小的惩戒了一下,意思了一下就行了。 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或许有很多。 但最大的可能是……背叛。 “我二叔,杀了我留下的人手,从了顾家。”肖玉姬用力攥紧了拳头,眼神悄然多了几分冷意。 “我父亲对我二叔非常信任,除了我的那点生意之外,其他的一切事情近乎都是二叔在负责。” “前番我父亲决定投靠都尉之后,便派人通知了我二叔此后如何驰援都尉,作为奇兵袭扰顾李薛三家诸事。我二叔派人传回来的计划很细致,方方面面考虑的非常周到。” “我当时也只是稍微多了个心眼,担心我们家会率先遭到那三家的针对,就留了一点壁虎断尾的求生之策,却没想到……” 这个猜测的证实,让陈无忌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所以,肖家集死的都是你的人?” “是,我那亲二叔还给我留了两个活口,想趁机找到我在什么地方,幸得那二人颇为机智,甩掉了跟在后面的人。”肖玉姬嘴角勾起一抹轻嘲,笑容苦涩。 陈无忌搓了搓有些发酸的眉心。 肖家经此一事,算是彻底的元气大伤了。 “知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何处?”他问道。 顾李薛三家现在将部曲撒的到处都是,可郁南县不小。 如果没有一定的情报支撑,陈无忌想衔尾袭扰,只是锁定他们的位置都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 如果能找到一个突破口,他就能顺势确定其他人的位置了。 肖玉姬摇头,“他们现在见人就抓,就连斩红的手下都不敢贸然追踪。” “乱世中人心百样,不要伤心,凡事……看开点吧。”陈无忌有些笨拙的安慰了一句。 其他的任何事情他做的都还不错,可唯独安慰人。 这是陈无忌最大的一块短板。 肖玉姬强颜欢笑,“没事,我一直看的还算比较开。” “嗯。” 没了话题的两人安静了下来,气氛略显尴尬。 陈无忌在想事情。 可肖玉姬却坐立难安,刚刚消退下去的燥热,又如角落里的阴暗悄然爬了上来。 “那个……”肖玉姬声若蚊蝇,忽然开口。 陈无忌抬头,“怎么了?” “肚兜,不是我自己……是秦斩红那个没分寸的,偷,偷走的,你别往心里去。”她红透了脸颊,声音越说越低,原本大气洒脱的见山大掌柜,忽然变成了一个羞答答的小姑娘。 陈无忌轻笑,“我本来也没当回事,你不说我甚至都不知道。不过,你肚兜是用什么洗的,为什么会有一种花香?” “啊?!”肖玉姬呆住了,目瞪口呆的看着陈无忌,“你……你,你你,闻……” 话没说完,她忽然落荒而逃。 那是她贴身穿的,他……居然闻了?! 第364章 家里的女人 洗澡水烧好了,陈无忌被霍三娘催促着进了房间。 依旧是老配方的艾叶水,那股味道隔着老远都能闻得见。 陈无忌原本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味道。 如今不但适应了,甚至还多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是家,也是感情。 “三娘,一起吧,或者你帮帮我,累了,不想动。”陈无忌笑着,将霍三娘抓进了房间。 一个人泡澡多少有些无聊了。 霍三娘这一次倒是没有抗拒,只是语带嗔怪,没好气的说道:“想干坏事了就明说,还累了不想动,我看你精神的很,脱吧。” 一句脱吧,让陈无忌顿时梦回刚刚穿越的时候。 天知道他第一次听到霍三娘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内心有多震惊。 本以为嫂猛如虎,后来才发现是贤妻。 嘿嘿笑了两声,陈无忌搂住了霍三娘柔软微带一些肉肉的小腰,“确实是想干坏事了,天天跟一帮糙汉子呆在一起打打杀杀,想媳妇想的厉害。” 霍三娘面颊上微微泛起一丝红润,“少贫嘴了,快脱吧,我帮你先洗了,完事……再说其他的。” 说归说,可那双小手只是在陈无忌的身上一碰,顷刻间便燃起了火。 霍三娘紧贴着陈无忌壮阔的胸膛,跌进了冒着热气的木桶…… 陈无忌连日来的疲惫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下了舒爽。 几道人影鬼鬼祟祟的将耳朵贴了上去。 “哇,三娘今天好会哎,听的我都有些迷糊。” “嘘……” “哦。” “秦斩红,你这个泼妇,你拉着我干嘛?快放开!” “悄悄的,我让你一个黄花大闺女开开眼界,你还抗拒,好好听着,这都是你以后要走的路,别到时候找个男人,人家哼哧哼哧,你哼哼唧唧,连喊两下都不会。” “要不是打不过你,我一定打死你,这事我不需要学!” “我说需要,你就需要,再哔哔,信不信我把你扒光了扔进去?” “……” 有人屈服在了秦斩红的淫威下,老老实实的闭嘴了。 肖玉姬红着脸,想死的心都有了。 交友不慎,误入狼穴! “好听不?”秦斩红搂着肖玉姬的肩膀,坏笑着低声问道。 肖玉姬翻了个白眼,将头扭到了一旁。 这有什么好听的,不知羞的东西。 一只手忽然落在了她的臀儿上。 “啊!”肖玉姬惊呼一声,连忙试图挣脱。 可惜她的力量和练武的秦斩红比起来,宛若稚子对于猛汉,被硬控的死死的。 “喊什么喊,悄悄的啊,再喊一嗓子,我立马扒了你的衣服。”秦斩红像个十足的恶棍,在肖玉姬耳畔威胁说道。 肖玉姬被气的直哆嗦。 哪怕她对陈无忌确实有些许好感,可她一点也不想这样子。 倒不是有什么厌恶反感。 而是太羞人了,一点也不矜持。 可惜,她逃不掉…… 这个该死的恶棍,她居然还在皇城司当差。 皇帝老儿的眼睛也真是够瞎的。 “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咦,地方错了,啧,这感觉对了!”秦斩红忽然恶趣味的笑了起来,声音的语调都变得怪怪的。 “我忽然能理解那些恶少为什么总是喜欢调戏良家妇女了,确实好玩哎,贼有意思。” “秦斩红,我杀了你!”肖玉姬彻底暴走。 她忍不了了。 一点也忍不了! 汹涌的怒火刚刚爆发,就被秦斩红一招制服。 双手双脚都被控了个死死的,肖玉姬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斩红剥她的衣服。 这一刻,肖玉姬真的慌了。 她急忙说道:“错了,错了,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可我听见你好像要杀了我?” “没有,没有,你听岔了,我的意思是,你真好看。” “我肯定好看,我这么大度都把夫君分享给了你,怎么可能不好看?” “……” 贱人啊。 她怎么可以这个样子? 作为女人哪怕不护食,也不应该这么主动啊! 肖玉姬欲哭无泪。 她是没有那么的抗拒和厌恶,可她真的没做好现在就和陈无忌有什么关系,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好歹两情相悦一下,有个过程呢? “叫姐姐,可真软乎!”秦斩红笑的略有猥琐。 这一刻,她像极了恶少附身,连神态都有八九分的相似。 肖玉姬:…… “姐姐。”她有气无力的低唤了一声。 她真不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会让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不是女人该有的样子。 不过,若是她知道秦斩红连陈无忌都强行开,也许就会理解了。 …… 水汽蒸腾的屋子里,霍三娘只是稍微顿了一下。 她现在已经习惯了家里这几个姐妹,尤其是秦斩红和沈幼薇的肆无忌惮,百无禁忌。她和陈无忌刚开始,她就猜到她们肯定要扒墙角,甚至或许还要冲进来参与一下。 不过,她还是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现在只趴在陈无忌耳边来。 不给外面那几个坏家伙听。 “斩红交友的方式有些独特,她想把肖姑娘变成家里的姐妹,你有什么想法?”霍三娘忽然说道。 “我没想法。”陈无忌能有什么想法,就算有想法他也是没想法。 看肖玉姬的意思。 只要她愿意,他没什么不可以的。 韩信点兵的原则是多多益善,虽然陈无忌对美女没这样的嗜好,但来了他也绝对不反对,一挑四和一挑五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感觉可大不同。 第365章 山下的信 陈无忌在外面打仗,回到家里还是打仗。 这一晚上,他的腰完全是高频率使用,一直到凌晨才停了下来。 陈无忌不喜欢外面的打打杀杀,但家里,他是中毒已深,完全无法自拔,只要有精力就想一次又一次的杀。 虽然很累,但也是杀的敌军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而陈无忌自然是成了胜利的将军,一扫前耻! 至于肖玉姬最终还是侥幸逃脱了秦斩红的魔爪,独自在隔壁睡。 只可惜,她的身体逃脱了,耳朵和心灵却被蹂躏了一晚上。 弄的她天刚蒙蒙亮就鬼鬼祟祟起来擦褥子。 她都不知道那东西是怎么留下的,等反应过来身下有点凉的时候,已经晕了一大片。 “可真能折腾,三个多时辰,他难道就不累吗?”肖玉姬撅着小嘴儿,用手压着衣服,哼哧哼哧的。 …… 陈无忌这一觉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凌晨才睡下,晌午就起来了。 但睡的很踏实,起来也是精神饱满。 洗漱过,刚在厅中坐下,霍三娘就端着茶点来了。 “先垫垫肚子,午饭正在做了。”霍三娘眼波里泛着水润,细腻的小手轻轻抚过陈无忌的肩膀,“是不是待不了多久就又要走了?” “下午走。”陈无忌说道。 经过昨晚的努力,霍三娘整个人都娇媚了起来,犹如雨后盛开的娇艳花朵。 “外面还在打仗,我走不开,没有办法长时间多待,突然回来也只是有些事情要跟三叔商量一下。” 霍三娘点头,“我知道,一定要注意安全,我们等你回来。” “虽然搬到了山里,但这里什么都有,陈家的祖辈们把这里安排的很好,你不需要担心我们。你看这院子,比我们家那个老宅子都阔气,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建起来的。” “穷尽几代人的心血。”陈无忌环顾周围,缓声说道。 这宅子跟简陋不沾一点边,前后两个院子,还弄了走廊花厅,整体全是上好的木头,大门口还有一棵上了年纪的合欢树,正垂下缕缕粉红。 虽是合欢,可它高高站在那里,像极了陈氏祖先们的守望。 享受了祖宗们在夹缝中耗尽心血打造的环境,总该是要做些什么的。 因为这些建筑,因为这条最后的后路,陈无忌肩膀上的责任和归属感一下子到达了顶峰。 不管他以前是什么身份,又在哪样的环境中成长。 可现在,他就是陈无忌。 就是陈氏的家主! 他要带着这个家族,在南郡站起来,然后走出去,再度扛起陈氏的军旗给天下人好好看看清楚。 秦斩红和肖玉姬风风火火的从门口走了进来。 两人俱是一身劲装,手中拎着剑。 不管是肖玉姬会不会使剑,这扮相就非常的得劲。 尤其是那束腰紧紧一束,身前的规模比霍三娘还要夸张,晃的人眼晕。 虽然她这扮相得劲,但还是适合穿裙子。 这身段若是让外人看了去,一个个眼珠子怕是都得掉里面。 “陈都尉,我二叔忽然派人送了信来!”肖玉姬急急走来,端起陈无忌还没来得及喝的茶水,仰头一口就给闷了。 她喝得太急,嘴角流下来的茶水,吧嗒吧嗒落在了陈无忌的脸上。 陈无忌伸手抹去,“你二叔怎么会将信送到这里?” “他知道我现在跟陈家人在一起,所以将信送到了西山村,山下的暗哨发现之后,方才将信送了过来。”肖玉姬说道。 “这老东西一定没安什么好心,现在怎么做?” “信呢?我看看!”陈无忌伸手。 肖玉姬从波澜壮阔的怀中一掏,将一折叠起来的绢帛拿了出来。 一股清雅的花香扑鼻而来,让陈无忌没忍住又吸了吸鼻子。 他是真好奇肖玉姬是拿什么洗的衣服,这味道有点迷人。 陈无忌的动作虽小,但正好被盯着看的肖玉姬看在了眼中,她脸颊微微一泛红,轻声嘟囔了一句,“是香薰。” 原来是这么回事。 古代人制香的水平那是毋庸置疑的,气味远胜香水百倍。 “很好闻。”陈无忌很实在的赞赏了一句,打开了帛书。 肖玉姬这位二叔写的信语言质朴,情感满满,字里行间全是对侄女的关怀与担忧,就是说的事儿嘛,有点猪狗不如。 他说他只是为了保全肖家基业,这才假意投靠顾家,并不是真的背叛了肖家。他现在找到了一个机会,想请肖玉姬说服陈无忌跟他来个里应外合,先灭掉顾家一支精锐。 他称,他这段时间正带着肖家的部曲跟着顾家的一支嫡系在百泉村,并称那里是顾家在郁南南部暂时的屯军之地,短时间不会离开。 陈无忌将信随手扔在了桌子上,“那两个猴子呢?喊一下,让他们去请一下三叔。” “我去喊吧。”霍三娘说道。 “进士和秀才现在在轮哨,他们盯的是天池关那个方向。” “我说怎么没看见,那算了,我自己去。”陈无忌拿上了帛书,“午饭你们就先吃吧,别等我了,我说完这个事就回来。” “肖姑娘跟我一起。” “哦。”肖玉姬匆匆跟上了陈无忌的脚步,晃得地动山摇。 陈无忌并不知道陈不仕住在哪边,好在肖玉姬知道。 出门右转,前行不过两百步,就是陈不仕的房子。 他和陈无忌住的院子中间只隔了一座院子,一栋箭楼。 陈无忌经过的时候,陈力正带着陈无双等人往里面搬兵器。 “弩?村里还有弩?!” 陈无忌看到那个兵器的样子,猛地停下了脚步。 陈力等人连忙停下了手中的活。 “家主。”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打着招呼,陈力随后说道:“都是老祖宗们留下来的家当,之前一直放在兵器坊,老三这段时间没顾得上弄,我们今日正好有点时间就带过来安上。” “还有兵器坊?!”陈无忌再度惊讶了一下。 这整的未免太全乎了吧。 陈力笑道:“祖先们把什么都想到了,兵器坊、织布坊这些都有,山下还有地,只是这好些年没种,有些荒废,需要重新开垦。” “老三这段时间把村里人调教了一下,现在正在逐步安排,让这些地方都利用起来。” 陈氏进山的时候,也没有忘了西山村的村民们。 愿意来的都搬上来了。 第366章 祖宗们的准备 昨晚回来的时候,天色太黑,陈无忌只看到了山中建筑群大概的规模,此时一听,他对陈氏先辈们除了敬佩,还是敬佩。 老祖宗们是真的牛逼! 这比当年刘秀山中练兵整的都细致。 “你们先忙着,我等会再好好转转。”陈无忌吩咐道。 “对了,如果床弩有多余的,等会收拾收拾,我们带下山。没有多余的,就挤一架出来带走。” “是!” 如果城墙上能多布置一些这玩意,他们守城的胜算要提高不少。 哪怕没有多余的,只要有一架为模板,在城中找匠工现做也是可以的。 陈无忌带着肖玉姬匆匆走进了陈不仕家。 不只是陈不仕,陈骡子恰好也在,两人正在院中盯着沙盘商量着什么。 “无忌来了,正好,帮我们参详参详。”陈不仕笑着招呼道。 陈无忌走过来,看着地上那差不多两个平方左右的沙盘半晌无言,“这也是老祖宗们留下来的家当?” 陈不仕和陈骡子齐齐点头。 “祖宗们可真牛逼!”陈无忌盯着沙盘赞叹说道,“他们为我们都谋划到了这个地步,我们要是还像糊不上墙的烂泥,以后怕是地府都不敢下去了啊。” 这个沙盘做的很精致,用的材料应该是石头和泥巴。 整个沙盘囊括了周边无数山头,西起郁南城,东至三元县的三元关,北边以神仙岭边缘和腹地的交界线为界,南接宁远县界。 这个区域内的山川河流,重要关隘、古栈道、道路悉数标注。 陈氏的先辈们大概是担心后代子孙不肖把兵法都给扔到了狗肚子里,甚至还用小旗帜在上面用极其简洁的话语标注了这个地方的重要性。 譬如郁南城就写了一句:必争之地,南郡死穴,据之可扼南郡。 就这一句话,让陈无忌一点都不敢质疑祖宗们当初落户西山村的决定了,明智,简直太他娘的明智了。 有些东西靠脑子想的时候,稍微有些迷糊。 可此刻放在沙盘上,简直清楚的不能再清楚。 穿越神仙岭的古栈道在南郡境内有五条,有四条出口全在郁南。 天池关据其一,南郡城占其三。 另外的一条则在郁南东边的三元县。 可要去三元又得经过郁南。 南郡境内河流,郁南城位处上游。 而古早时候留下的那些山中要道,西接羌人领地,东边的出口就在郁南,中间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出口则连结着南郡的一些大小城池。 河州就是其一。 简单而言,郁南就是南郡的门户。 虽然这个门户不大,走出去之后的路也颇为艰险。 但如果谁占据了南郡要北伐中原,他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过郁南,走山中栈道。 要么从羌人的领地绕道,再从大禹的西北穿过去。 “前番与羌人的一战,我们把山中的道路近乎给堵死了,现在打探消息倒是不碍事,翻山走一走也无所谓。”陈不仕在一旁说道。 “可如今我们要奇袭河州,这路就必须得开,但现在有一个很糟糕的问题,我们人手不足。村里除了妇孺老弱,能用的人手仅有老九手中这一百来人,如果去开路,村中就无人可守了。” 陈无忌抬手打断了陈不仕的话,“开路的事情暂时不着急,这个后手必须要准备,不准备我们会陷入绝对被动,但也不着急。” “如果顾李薛三家屠尽了郁南,那我们就必须冒这个险,把这帮孙子填在郁南。现在这仗还有的打,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我去外面跟顾李薛三家纠缠,你们抽调少量人手先把这个事儿干着。” “重点是河州的情报!我们要优先确认河州的情况,以及河州知州对待顾李薛三家的态度,看看这两个狗东西会不会咬起来,我们有没有可趁之机。” “行!”陈不仕言简意赅的答应了一句。 陈骡子在一旁笑道:“无忌,你是不知道,你昨晚一说这个事儿把我们老三已经给急到了。今天早上急吼吼的拉着我去古山道转悠了一圈,回来之后那叫一个唉声叹气啊。” “你拿炮仗就那么轰的一声,可要重新开挖,就凭我们这百十人得他娘干一两个月。” 陈无忌笑了笑,“得准备,能早点准备好自然最好,但若力所不能及,也没必要着急这一时半会。即便是顾李薛三家的阴谋得逞,我们的局势也没有那么快就崩。” “我们既然守着这座门户,就得把它的作用发挥出来。” 陈不仕瞥了一眼陈骡子,轻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取笑我?无忌,你知道这小子刚刚给我说什么吗?” “他竟然说如果我们在郁南失去补给的根基,为什么不向周围扩张?来,赶紧嘲讽他,往死里嘲讽。” 陈无忌有些意外,“九叔啊,这可不像你能说出来的话。” 陈骡子面有尴尬,“打住打住,我这不是一时间糊涂了嘛。” “确实是有点糊涂了。”陈无忌轻笑。 如果顾李薛三家的阴谋得逞,他们在郁南失去补给的根基,向周围扩张就是一条死路,人家宁远、三元这些县也是有县令、有城墙、有兵马的。 除非陈氏真的化身匪寇,去干和顾李薛三家一样的事情,到处欺负老百姓,否则没任何希望。 兵力有限,补给摇摇欲坠,还要去硬磕城池,打攻城战,这不闹呢? 陈无忌要图谋河州,也不是真想用自己这颗大门牙去磕河州更高更坚的城墙,而是利用山中古道的便利性,去搞他们的粮仓,搞他们的心态,搅浑河州那潭水。 相比于去磕周围的县城,河州有更多的可能性。 “来,看看这个!”陈无忌把肖玉姬二叔写的信拿了出来。 “我打算试试。” 陈不仕和陈骡子凑在一起看完了信。 “你刚刚说……要试一试?”陈不仕问道。 陈骡子也是一脸怀疑的看着他,好想再问我没听错吧? 陈无忌点头。 陈不仕顿时无语,“不是,你小子怎么老是想着兵行险着呢?这不明摆着人家挖的坑?人家既然敢玩这一手,那就肯定有所准备。” “你这恐怕不是试,而是上去给人家送命,我不同意!” “我有六百披甲老卒!”陈无忌淡淡一笑。 “而且,他们还不知道!” 第367章 新的老传统 “六百披甲老卒?你说的是那姓羊的铁匠?”陈不仕猛地抬眼。 陈无忌点头,“三叔知道他们的身份?” “毕竟我们也算是这郁南城中的老住户了,这城里城外的人或事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除非是那种藏得非常深的。就比如,慈济斋那个老头,他的身份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陈不仕说道。 陈骡子接茬说道:“其实也就是我们身份敏感,不方便过分扩张武力,打探情报,要不然这些事没一个能瞒得住的。安家落户西山村这么多年,就这么点破地方,我们若是不弄清楚,那就实在有些对不起曾经的身份了。” 陈无忌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陈家确实应该了解的通透。 他之前还觉得陈家的情报不行,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 “前番敌军攻城,那姓羊的铁匠未出一份力,缘何此时忽然又愿意襄助我们了?”陈不仕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无忌,我知道你与羊铁匠关系较深,但他们那些人可是真正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论武力远胜于我们这些只顶着将门身份,却没经历过几场厮杀的小辈。” 并不是只有陈不仕说过这样的话。 但在听完羊铁匠的理由之后,陈无忌早已没有任何的怀疑。 而且,更真切的一个现实是。 羊铁匠哪怕别有用心,在陈氏的身上也弄不到什么好处。 虽然他麾下只有六百兵,可这些人全都是从尸山血海之中杀出来的真正精锐老卒。 就这一点,他其实都完全可以亲自参与到郁南城的争夺战中。 而且,应该还是胜算最高的一方。 六百披甲老卒的概念,可远远不是数量能概括得了的。 “羊铁匠一直以为我不会给军饷,只是单纯的想让他们帮忙。对于这个事,羊铁匠自己是乐意的,可他那些老部下并不是很乐意,这是他之前给我的理由。”陈无忌说道,“我信他。” 陈骡子笑了起来,“这原因,我也信。” “换做任何一个人,没好处的事儿他肯定也不乐意干。羊铁匠曾经是他们的将军,可现在并不是,他们兴许会给老将军几分薄面,勉为其难的帮个一两次,但绝不会长久的帮。” “毕竟这是打仗,帮忙是会要命的。也就是说,现在他们归入你的部下了?” 陈无忌点头,“可以这么说。” “此事当贺!”陈骡子欣喜说道。 “老羊这个人在他跟着西王举事的时候,我就有所耳闻,是一员悍将,部下军纪森严。在西王那群乌合之众的部下里,他属于一股真正的清流。” 老羊治军的本事,陈无忌已经见识到了。 确实军纪森严。 他们都多少年没披甲了,可骨子里的那些东西一点都没有丢。 陈不仕说道:“有他襄助,我们胜算至少能再增加个三四成,也确实能试一试将计就计。” “还有一事。”陈无忌说道,“我给部曲定了一个新的老传统。” 陈骡子打断了他的话,不解问道:“你这什么叫新的老传统?” “假装老传统的新传统嘛。”陈无忌笑道。 陈骡子和陈不仕都来了兴趣。 “说来听听。”陈骡子抱着膀子好奇问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出了事,我们陈家和这支部曲继续由三叔执掌,将士们写的遗书三叔当妥善对待。”陈无忌严肃说道。 这个新的老传统不延续下去他无所谓,但现在战死的那些将士须把他们的遗书安排到位。 陈不仕和陈骡子的脸色猛地一变。 “你这话……什么意思?”陈不仕沉声问道。 陈无忌轻松笑道:“你们不要一副如临大敌般的样子,我不会做什么蠢事的。说这些,只是防患于未然,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从我拿起刀的那一刻,我就没想过我这辈子会安然老死。” “这就是你给我们说的假装老传统的新传统?”陈不仕没好气问道。 刚刚那一刻,他拳头都攥起来了。 “我说的老传统,是遗书!”陈无忌说道。 “在上战场之前,我会让将士们留下家书,或者遗书。战死在战场上的士兵,我们需要派人将这些东西,连同他们的遗物、抚恤银一起送到家中去。哪怕我出了事,对待这一批将士还是要按这个方法来。” 陈不仕神色有些诧异的和陈骡子对视了一眼。 “不愧是我们陈家人,这收买人心的招数让你玩的真是一套一套的。类似的方式朝廷有,我陈氏先祖曾经也这么做,但……好像没你这么,我应该怎么说……抓人,对,抓人!”陈骡子赞叹道。 “一封家书虽轻,可收买人心的威力一定强。” 陈不仕亦赞同说道:“老九虽然话糙,但理不糙,这事确实值得做。” “放心,哪怕你小子碎的连个渣都找不见,你定的这些规矩,我们还是会延续下去。” 陈无忌黑脸,“就不能稍微盼我点好,还碎的连渣都找不到了。” 无语的摇了摇头,“走吧,上我家小酌两杯,完事我这牛马也该要继续驰骋在战场上了。” 陈骡子看着陈无忌的背影,悄声嘀咕了一句,“牛马上战场是有什么说法吗?” “大概是……视死如归的意思吧。” “为什么?” “我们暂时没有骑兵,只有马,而牛上了战场一般都没得好,不但要拉东西,还要被人吃肉。” 陈骡子挠了挠头,“我怎么感觉你在跟我胡说八道呢,无忌是这个意思吗?” “想的倒是真多,不就是上战场那一个意思嘛!”陈不仕无语的低骂了一句。 “你先过去,我去把祖宗们的美酒起两坛出来,都是好东西啊。这地方我来了那么多次,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还藏了酒,祖先们简直是深藏不漏,体贴入微。” 陈骡子喊道:“你省着点,就那一窖!” “无忌要上战场了,不得喝点儿老祖宗们准备的好东西?” “……有道理。” 陈无忌回到了家中。 比老宅阔气了不知道多少的小院里,带着浓浓柴火味的饭香正悠扬飘散。 这才是家的具象化。 第368章 接头人是个和尚 陈无忌在山上吃了个简单,却又极为丰盛的午饭,和陈不仕、陈骡子小酌了几杯,不谈公事,只是聊了聊他们陈家的祖先们便再度匆匆下了山。 只不过这一次下山的时候,随行的队伍里多了秦斩红和肖玉姬二人。 既然要将计就计,那就肯定不能少了肖玉姬这个关键人物。 陈无忌自个儿去,怕是那位肖家二叔不认。 秦斩红则是下山去给陈无忌网罗人手,着手组建情报网。 对于这种事情,她是绝对专业的。 也不需要什么创新,完全照着皇城司照猫画虎就行。 哪怕是搞个最低配版本,对陈无忌当下而言,已是够用了。 郁南城外有个名为落风亭的小地儿。 像这样的小亭,几乎每一座城池都有,有几条官道就会有几座。 这地方,也就是送你送到长亭外,有句话儿要交代的那个长亭。 社会经济落后的时代,出远门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一走就是经年累月。 故而送行的时候,送出家门可不算,得一路交代一路送,一直送到这些亭子边,这才会停下脚步。 很多读书人总喜欢在这种地方置酒设宴,把友人好好的再款待一下,再留几句诗词歌赋,然后才会辞别。 故而像这样的亭子,一般文化气质都很高,墙壁上肯定是写满了字的,柱子上也会是挂满楹联诗词的。 配置豪华一点的,还会有一条挂满了诗词的长廊。 郁南城虽是一座小城,可这落风亭的配置却高的离谱。 不只有亭子,还有水榭、长廊、一座客栈和半亩荷塘。 郁南确实是偏僻之地,在中原士人的眼中更是一片罪恶之地。 可这地方的读书人却真的不少。 没读过书的普通人可轮不到流放的机会。 能被流放到这里的,多多少少都有些身份和家底。 肖家二叔在信中交代的接头地点,就在这落风亭旁的落枫客栈。 “这哪里有和尚?”肖玉姬极目四顾,轻声嘀咕了一句。 陈无忌在廊下坐了下来,“没事,我们慢慢等等。” 肖家二叔说如果陈无忌愿意合作,就来这里等,三天之内会有人接头。 对方给了一个三天的期限,那接头的和尚必然住在附近。 对方不可能一直盯着落枫客栈外来来往往的人,等一等,对方看见了也就来了,这事急也没用。 陈力等人持刀守在周围,一个个冷酷的好像一座石雕,但眼神却警惕的扫视着周围的每一个角落,盯着任何的风吹草动。 虽然只有区区二十余人,但这支亲卫在气势上不输于任何一支精兵。 美女美不美要看脸蛋、看身段,可看一支部曲到底是否精锐,只看气势就能看出来个七八分。 一行人等了不到盏茶的功夫,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缓步而来。 和尚有些老,花白的胡须垂在胸膛上,手捻佛珠走的四平八稳,走出来一种打架很猛,又很出尘的感觉。 “这和尚,我怎么瞧着像个高人,你们有这感觉吗?”陈无忌问道。 秦斩红点头,“我看着也像,要不试一下?” “算了,我们就接个头,没必要节外生枝。”陈无忌摆手阻止了秦斩红,“得道高僧也有头昏眼花,为金钱所困的时候,没必要掺和这事。” 肖家二叔背叛了家族,做了一个残杀百姓的刽子手,他这种人还能结识到得道高僧虽然反差的让人有些意外,但也不算太惊讶。 世间事,一切皆有可能。 宋江那种人都还能坐稳梁山扛把子呢,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陈力上前拦住了和尚。 “阿弥陀佛,贫僧弘法,为陈施主而来!”他唱了个佛号,看向了陈无忌,那双眼有一种看破了世间真理的睿智。 陈无忌站了起来,拱手为礼,“大师,我们来接头。” 看在这大和尚的扮相上,陈无忌讲了点礼貌。 “肖施主派人曾有交代,顾家魔头正在百泉村行凶,若陈施主愿意率军前往,还请带上贫僧,贫僧会做那个传话联络之人。”弘法双手合十,说的不骄不躁,四平八稳。 陈无忌略作思量,拒绝了弘法的提议,而是说道:“大师随军多有不便,我不是质疑大师的脚力,而是大师没必要没苦硬吃。” “明日我会率军前往百泉村,大概后日便会抵达。大师可以先去见一见肖家二叔,商量出一个妥当的计划,然后出村来寻我们,再议进攻之期。” “只要大师脱离了敌军的严密控制范围,我的斥候会发现的。” 他要搞的是将计就计,若是让这和尚随军,岂不是全被他给看了去? 在队伍里带上一双别人的眼睛,哪怕陈无忌伪装的很好,也肯定会有所暴露,风险太大。 弘法没有再继续坚持,欣然应允,“也好。” “大师在哪座庙修行?”陈无忌忽然插了一句题外话。 弘法倒是颇为坦诚,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就温吞吞说道:“贫僧本是北方云安寺的僧众,后离开寺庙入世修行,云游四方。” “陈施主似乎颇为好奇贫僧为何做了个传话之人,贫僧云游至郁南,因一饭之恩与肖施主结缘,后引为知己。贫僧今日此举,并非完全是为了肖施主,更是为了郁南万万百姓。” “贫僧猜测在现世救人的功德,应该要比渡他人去来世的功德要高一些。贫僧不挣银钱,不贪口腹之欲,但这笔功德贫僧想尽力挣了。” 陈无忌笑了起来。 这也是个有意思的和尚。 不过老子说了,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无为而有以为。 也不知道这和尚这么想,算不算是心存私欲? 说不准,还要再加一个夹带阴谋。 “大师通透。”陈无忌赞了一句。 弘法微笑,“可陈施主似乎并不信我。” “怎么可能?大师定然是看错了。”这一句话让陈无忌是真真切切有些惊讶了,眼力有点儿狠。 他好像没表现的那么明显吧? 弘法没有过多解释,再度唱了个佛号后说道:“如此,贫僧就先行一步,在百泉村恭候陈都尉大驾。” 第369章 路忽然间歪了 在弘法和尚离开了落风亭之后,陈无忌等人也没有再做逗留,迅速绕路赶去了肖家集,羊铁匠和徐增义还带着部曲在那边。 “对了,我忘了个事儿,我马呢?是不是被那帮孙子给我全牵走了?”行路过半,陈无忌忽然对身边的秦斩红问道。 这一次回去一切都赶得匆匆忙忙的,以至于陈无忌完全把自己肉疼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牛羊马匹给忘了问了。 一路急行军赶路,这时脚掌走的有些疼了,他才猛然想了起来。 如果有战马,估计这会儿他们早已赶到肖家集了。 “赶到山里去了。”秦斩红说道。 “陈不仕那么抠搜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把那么多的牛羊、战马白白送给敌人?你出兵之后的第二天,他最先转移的就是那些战马。” 陈无忌顿时喜上眉梢,“还好,还好,要不然我绝对得肉疼死。在岭南六郡,搞这么多的战马可不容易。不过,我怎么在山里没注意到?” 那么多的牛羊和战马,应该比较显眼才对。 “进山的路你昨日也走过了,那么多的牛羊战马哪里赶得过去?”秦斩红说道,“好像是送到象鼻岭那边去了,具体哪个位置我也弄不清楚。” “那些战马是从那里赶出来的,再赶回去也容易一些。” “那就好!”陈无忌心中的阴霾顿时消散掉了一块。 他就知道把陈不仕和陈骡子留在后方,绝对没有错。 这事安排的,是真让人安心。 秦斩红往陈无忌身边凑了凑,“其实我觉得啊,你们就不应该把战马看的那么宝贝,现在就应该拉出来了,让将士们在实战中去练!” “哪怕有一些折损,可训练起来绝对快,短时间内你应该就能凑出来一支勉强能打仗的骑兵。敌军全是步卒,你有一支骑兵,肯定会大有优势。” 陈无忌轻笑,“你这么说虽然也有些道理,可我承受不起那个损失。” “让将士们在战场上练骑术,折损的不仅仅是战马,还有将士。说不准仗都没开打呢,我的兵先死在了马蹄下,到时候,仗打输了,将士死了,战马还得归人家。” 秦斩红目光斜乜,带着几分不悦嗔怪说道:“我有那么愚蠢啊?肯定是小部分啊,我说的训练骑兵是让会骑马的将士去训练,你以为让不会骑马的士卒直接硬骑着马去打仗啊?” “你以为所有的马都跟我一样温顺,被你硬骑了还会热情似火的继续愿意给你骑?想的倒挺美。” 陈无忌瞬间瞳孔地震。 这什么破路啊,怎么这都能开车? “不是,我们还是继续聊一聊马的事!”陈无忌轻咳了一声说道。 边上还有人呢,这大白天的可不兴聊这个话题。 秦斩红翻了个白眼,“我说的难道不是马吗?” “是是是,马很温顺,我也很喜欢,恨不得天天骑!”陈无忌把声音放低了一些,避免被身前身后的族兵亲卫们听到。 秦斩红抿唇轻笑,脸上扬起了几分喜色。 “你的部下不至于凑不出来一两百个会骑马的人吧?”她总算是认认真真把话题重新带到了战马上面。 陈无忌摇头,“不清楚,此事还得查一查。” 战马弄回来之后,也就陈氏族兵上手尝试了一下,会骑的不过十指之数,少的可怜。 陈氏这一代人日子过的极为惨淡,接触过马的人没几个。 至于其他的,陈无忌根本不清楚。 钱家部曲和羊铁匠麾下那些老卒中应该是能拔出来一些人。 如果真能凑出来个几十上百人,秦斩红这个提议还真的可以搞。 哪怕是一支几十人的骑兵,在这样的战场上也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陈无忌还没赶到肖家集,羊铁匠和徐增义就先一步来了。 他们在距离肖家集还有大概五六里路的地方,接住了陈无忌一行人。 “都尉!” 徐增义和羊铁匠等人抱拳行礼。 “没发生什么事吧?”陈无忌第一时间问道。 “还真有点事。”徐增义说道。 “斥候昨日发现有小股敌军正在肖家集以北活动,早上吴不用和钱富贵分别请命,我便让他们去了,仗不大,应该没什么问题。” “斥候也弄不清楚这周围的村子都叫什么名字,只是探查到大概有一旅左右的兵力,还分散成了好几股,正在劫掠周边的村子。” “这些村子之前就已经被扫荡过一次了,只是很多人躲到了山中,他们昨日杀了个回马枪。” 陈无忌轻笑,“徐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只是一旅的敌军,且分成了数股,你还派了他们二人前往,这我要是担心有事,往后就别打仗了。” 徐增义提起这事就直摇头,“我也想只派他们二人之一,可这俩人都嚷嚷着要去,我被吵得头疼,就让他们一起去了。” “吴不用往日里是个不争不抢的人,今日好像被钱富贵附身了,就非要争,撒泼打滚的争。还说都尉偏心陈家族兵,我偏心钱富贵,就他们天池关的人是后娘养的,你说这我还能说什么?” 陈无忌一脸懵比,“我什么时候偏心我们陈家族兵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啊!”徐增义摇头一阵唏嘘。 “你把陈氏族兵顶在前面,是为了身先士卒,为众军之表率,我还觉得你在玩帝王心术,可……他娘的,真是,这事说起来就丢人,谁他娘的能想到他们会觉得你把陈氏族兵顶在前面,是为了多拿军功多挣赏银?这,这根本没道理啊这。” “而且,我今天跟他们聊天,发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事情,不管是天池关的府兵还是钱家的那些庄客,个个都不怕死,甚至还盼着死!” “没天理了你知道吗?他们居然盼着用战死来挣你的银子!” 陈无忌更懵了。 “啧,难道不应该是活着挣得更多吗?” 挣赏银这个事他理解,他当初定的时候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可为什么路会走的这么歪? 活着,不但能挣赏银,还会加官,手掌权柄。 他们为什么会惦记着战死? 徐增义一脸无语,“我也想说,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第370章 建言 陈无忌几人苦思穷计,都没得出一个像样的结论,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这事要想得出一个答案,看样子只能问本人。 两拨人都有这样的想法,就他娘的离谱。 一行人边说边走,赶到了肖家集。 徐增义和羊铁匠将兵马暂时屯驻在了肖家集,周围大面积的撒出了斥候,覆盖方圆二十里。 简陋的民房里,徐增义把几朵新鲜的菊花扔进了沸腾的水壶里,放在火堆上稍微咕嘟了几下,拎起来给陈无忌和羊铁匠各倒了一杯。 “喝点儿,降降火,舒舒肝!” 羊铁匠单手握着杯子,心不在焉的看着渐行渐远的秦斩红和肖玉姬。 肖玉姬要去看死去的都是什么人,秦斩红陪着一起去了。 “老羊,我记得你以前好像不近女色吧?怎么?年纪大了,也动心了?”徐增义问了一句,语气不是很好。 老羊那直勾勾的眼神,看的他都有些臊得慌。 羊铁匠回过神来,目光直直的又看向了陈无忌,“都尉,行军带女人乃是大忌,哪怕你对全军有非常强大的控制力,也都有隐患。” 说罢,他这才看了一眼的徐增义,“我现在依旧不近女色!” “你他娘吓了我一跳。”徐增义摇头说道。 他刚刚差点以为这个老伙计惦记上了陈无忌的女人。 羊铁匠低头喝了口菊花茶,“我只是在想,我初入军中,要不要多嘴。” “以前的事情都尉不知道,你是清楚的,我就是因为多嘴而为西王所不喜,若非我颇有战功,这颗脑袋早就搬家不知道多少次了。” 徐增义对陈无忌说道:“我可以作证,这确实是他的伤疤。” “明明带的军队是强大的,可就是忍不住多嘴,多嘴就罢了,还不知变通,直愣愣的就开口了,就跟刚刚一样,连一句废话都没有。” “因为这点毛病,他经常遭到针对,要不是他真的能打,现在估摸着应该也差不多一两岁了。” 陈无忌淡然说道:“我没西王那么小肚鸡肠,听不进去建议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 “秦姑娘是我的女人,但同时她也是皇城司的人,我们需要有自己的情报,这件事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 徐增义冲羊铁匠努了努下巴,“你看,我就知道都尉肯定不会这么快就犯糊涂。” 羊铁匠绷着一张脸没说话。 如果是不了解他的人,一看他这个表情肯定以为他还在生气。 但接触的多一点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这是他正常的样子。 “至于肖姑娘,跟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有关。”陈无忌将准备将计就计攻打百泉村的计划,跟徐增义和羊铁匠详细说了说。 徐增义当即就说道:“能打!” “都尉让我当主攻,我很荣幸,但……我好像没兵。”羊铁匠说道。 陈无忌半晌无言。 原则性要不要这么强? 他都没考虑到这个事。 “在你的新兵补齐之前,亲卫营你先带着,不要搞得那么苛刻。我好不容易薅住你这一位前辈大将,若是不用一用,哪里说的过去?”陈无忌说道。 其实对于如何安置羊铁匠,他还真有些头疼。 这是成名在外的老将,战功赫赫,按理肯定得落个都尉之职。 可他这个折冲都尉下面只有两名果毅都尉,如今已被陈不仕和钱富贵给占了,没有多余的席位。 但让羊铁匠去做个旅帅,那肯定不合适。 陈无忌打算,实在不行,就再加一名都尉。 朝廷若是愿意承认那最好,若不愿意,那就自治。 总不能让这么大一个将军重出江湖之后,去干一个小小的旅帅。 “我赞同!”徐增义说道。 羊铁匠沉默了片刻,“请都尉准许我从俘虏里面挑人,什么时候兵力凑够,我就把亲卫营交出去。” “可以,但最少要千人,你可别划拉个几百人就要交接。”陈无忌补充了一句,他得先打个预防针,免得这大爷到时候挑个百十人就把老部下往外甩。 羊铁匠一怔,“一千人是不是多了点?” “养得起!”陈无忌豪横说道。 “你这么大一个将军,这都算是委屈你了。可没办法,我现在只是一个府兵的折冲都尉,顶了天就只能给你一个果毅都尉,这还是我自己额外加的。” “但我觉得,我们可以暂时不考虑官职这个事情,一个府兵的果毅都尉也没什么含金量。先干着,等我们再搞大一点,到时候管他朝廷承不承认,我们就把这个哪个的将军给他挂上去。” 羊铁匠拿起脚边的柴火,扒拉了一下火堆,“我本无心于此,都尉不必介怀。我重提刀戈,为的是都尉,而不是这些虚浮的东西。” 这天气烤火有些多余,只是片刻就烤的人浑身燥热。 水烧开了这玩意也就可以不用了。 三个人手捧着茶杯齐齐挪了位置,换到了门外的屋檐下,一人一块石板慢悠悠喝着茶,随口开发着脑洞。 这让陈无忌蓦然想起了他的大学时光。 那时候他们一个宿舍的人就喜欢这么坐着,看来来往往明媚的青春气息,那个时候的美女,是真的多,一到夏天,眼睛根本忙不过来。 远处传来了乱糟糟的声音,还没等陈无忌好奇发生了什么,有斥候就匆匆跑了过来,“禀都尉,我军大捷!” “吴旅帅阵斩敌军三百余,俘虏八十,解救百姓近千人,吴旅帅遣卑职请命都尉,该如何安置百姓?” “先送到城内。”陈无忌下令,“详细说说这一战。” “喏!” 斥候应了一声,“吴旅帅剿灭了一支在村中为祸的敌军,对方透露附近还有敌军,吴旅帅故意放了一些活口,让他们求援,前后引来了七波敌军。” “去传令吧。”陈无忌抬手。 “喏!” 斥候翻身而起,再度匆匆离开。 “我们的斥候还是有些经验不足,实战的结果和探查到的差距有些大!”陈无忌说道,“不过,照这个趋势,老羊你想攒够千人部下怕是有些难,阵斩三百余,才俘虏了八十人。” 羊铁匠闷声说道:“这帮兔崽子下手有些狠!” 第371章 不留俘虏 落日垂于西山,大地被黄昏浸染之时,吴不用和钱富贵两队人马喜气洋洋的回了肖家集。 每一名将士的脸上都洋溢着笑意,言语间,谈的是全是自己砍了几个人,又顺手搂了多少东西。 陈无忌喜欢看到这样的笑脸。 哪怕没有斥候的先一步禀报,只要大老远看到这样的笑脸,他就知道这肯定是一场大胜。 且,己方并没有损失多少人的大胜。 但站在陈无忌身边的羊铁匠,脸色就没有那么好看了。 他有些恼火的骂了一句,“这帮小兔崽子,下手这么狠干什么?俘虏那也是有用的,多砍那两刀费那力气做什么?且不说还有风险,打赢了不就行了。” 斥候先一步禀报吴不用仅俘虏了八十人。 钱富贵并没有派遣斥候前来,但此刻看去,哪里有俘虏的影子。 根本一个都没有! 他比吴不用做的还绝。 俘虏八十人,勉强还能算正常。 可一个俘虏都没有,这明显就是全被杀了,压根就没留俘。 陈无忌笑着劝道:“老羊,征募新卒之事急不得,总不能给你整一群滥竽充数之辈?” “慢慢来,老秦在城中也还在征募,城中良家子怎么也比俘虏强,我看你就别执着于速战速决,从这些人中挑选士卒了。说真的,这帮为非作歹、为虎作伥之辈,我还真有些看不上。” 羊铁匠瞥了陈无忌一眼,“你下令让他们不留俘虏?” “那倒没有。”陈无忌摇头,“这不今日你下的令吗?我在山上怎么下令,你可别给我胡乱甩锅啊!” “嘶……奥。”羊铁匠反应了过来,摇了摇头。 这仗还真是他下的令。 “都尉,大捷,一场漂亮的不能再漂亮的大捷,砍了四百来人,全挂树上风干去了。”钱富贵大步走了过来,人未到,声先到。 陈无忌赞赏的点了点头,“钱都尉喜欢听什么样的好话?今天这仗打的,我高低得拍你几句马屁,漂亮!” 钱富贵嘿嘿笑了两声,表情顿时变得猥琐了起来,“什么话都能说?” “我什么话都能说,但你,可想好了再说。”陈无忌说道。 这狗东西好像准备占他的便宜。 钱富贵嘴角一撇,把手用力的一摆,“没意思,没意思,我还以为都尉大气磅礴,心如天地般宽敞,要给我玩点儿真的呢!” “我说的是真的。”陈无忌微笑说道。 他哪句话有假吗? 钱富贵敷衍又草率的拱了拱手,“禀都尉大人,卑职还有一事禀报。” “少整这一套,说吧。”陈无忌说道。 这家伙,还给他整上阴阳术了。 钱富贵的表情秒变正经严肃,“我今天抓到了几个活口,得到了一些比较具体的情报。” “顾李薛三家将部队分成了三股,分别负责郁南北中南三个区域。” “他们要在五日内扫荡整个郁南县,不留一口人,不留一间屋。” “我们今日遇到这些敌军皆来自百泉村,那里是他们的临时屯军之地,由顾家一名直系子弟统率了三千人,扫荡方圆三百里之地,三日不封刀。” “这一群畜生!”陈无忌被气的脑袋都有些发昏。 他们这些罪臣后代,如果没有郁南百姓的供养,能成为豪族? 如今他们起势了,却干起了吃完饭砸锅杀厨子的事。 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 陈无忌是真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内部,用丧尽天良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的狠毒与恶行。 徐增义幽幽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帝王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圣人也有说错话的时候,天地平等的对待每一个人,我信。可帝王、达官贵胄对待百姓,是有上下优劣尊卑之别的。” “而且,他们眼中的尊卑是上位者尊贵,下位者卑劣,” “坐在上面的那些人,真正把百姓当人看的,没几个。他们眼中的百姓大概只是某一地有多少人,今岁出生了多少人,某个灾难又死去了多少人。” “百姓,完全就是一个数字,一个符号。” 徐增义作为一个造反头子,本就对朝廷带着极大的歧视,他这番话说的或许过于绝对,但肯定能对号入座。 陈无忌强压住心中如海啸般翻江倒海的杀意,对钱富贵问道:“他们三日不封刀的意思是不是三日之后,他们就要大军集结?” “应当如此,但我们抓到的活口只是一个旅帅,他知道的东西很有限,仅限于这一次的用兵作战。”钱富贵说道。 徐增义说道:“顾家负责的是郁南的北部,这三家又以顾家为主,郁南北部的地方并没有多大,百泉村所驻敌军负责方圆二百里之地,剩下已经没多少的土地了。” “顾家至少还留了一支兵马,应当是在提防我军!” 陈无忌点头,“应当如此,他们在祸害百姓的同时,还在强行征募青壮,兵力应该比之前多了不少。” 甚至,翻个倍都有可能。 秦斩红在先前传回来的情报中说,顾李薛三家扫荡百姓的方式是,蛊惑部分百姓加入他们,杀害其他的百姓。 整的跟踏马邪教似的。 就这个发展模式,他们的兵力在短时间内肯定会有一个爆发式增长。 “没事,跟他们玩,自古——邪不胜正!”陈无忌怒声沉喝一声,大步走进了那座作为临时大帐的小院子。 “我一直觉得我算是一个仁善之人,但这一次,不留任何活口,顾李薛三家车轮放平,给我挨个砍了。” 面对气势有些吓人的陈无忌,羊铁匠、钱富贵诸人迅速正色领命。 没有人说出一句反对的话。 陈无忌看了一眼羊铁匠,放缓语气说道:“老羊,我要对不起你了,我看你就别惦记俘虏了,从百姓中选兵吧。我们解救了的百姓,你可以当场征募。” “已经有准备了,按你说的来吧。”羊铁匠无奈说了一句,抬脚迈进了院子里的小花园,开始大把大把的往下薅菊花。 这座小院的主人是个爱花之人,院子里所有空闲的地方全部种上了各种各样的花卉。 “羊叔,你薅这么多花做什么?”钱富贵小声问了一句。 “我看大家火气都有些大,降降火。” 第372章 车轮必须放平 不苟言笑的羊铁匠是个实诚到了极致的实诚人,他真给大家煮了一锅浓到了极致的菊花茶,一口下去,菊花的清香是很浓,可也苦的人怀疑人生。 但如此高浓度的降火茶,把大家的火不但没降下去,反而更旺了。 晚饭过后,陈无忌带着麾下这几个核心将领再度围坐在一起,商谈明日的计划,聊着聊着钱富贵和吴不用就说到了他们今天看到的一些情况。 听完之后,就连最淡定的羊铁匠都怒瞪着眼睛,大吼砍死那群狗日的。 他也不要俘虏了! 钱富贵和吴不用口中的村寨,远胜炼狱。 人性之恶,被顾家那个坏到流脓的主将发挥到了极致。 这勾起陈无忌很多非常糟糕的记忆。 那些记忆对应着四个字——勿忘国耻! 在一国之内,吃着同一片土地的粮食,喝着同一条母亲河的人,却干出了和陈无忌记忆中相同画风的事情。 他们,更该死! 一直没有什么悲天悯人情绪的陈无忌,这一次决定替天行道。 车轮必须放平! 战俘那种东西是绝对不会存在的。 …… 距离百泉村不过三十里路的却为山上,原先被陈无忌带人毁的差不多的山寨不知何时再度被建了起来,规模更甚往日。 此时,坐落于最高处的聚义堂前,一老一少正坐在椅子上眺望着雾蒙蒙的山下,年轻人手中捧着一只鸭腿在啃,老者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玉酒壶,时不时对着壶嘴吸溜一口。 “陈无忌出兵了,不过这个人还是有些谨慎了,只带出来了一半的兵力,反攻郁南城还是有些困难。”老者有些遗憾的说道。 年轻人很细心的吃着鸭腿,像是舍不得吃,每一下总是咬很少的一点,然后细细咀嚼其中的滋味,“师父,没机会也让让他们试试嘛,他们谈不拢,救不回自己的家人,就跟我顾文杰没什么关系了,机会我可都给他们了。” 老者点头,“这些人哪怕是白送,也得让他们去送。那是人家的妻儿老小,怎么能拦着?他们又怎么可能舍弃?” “陈无忌那个狗东西守着郁南城,现在好像什么都缺,我还真怕李家和薛家随便拿出点好东西,那狗东西就答应放人了。”顾文杰说道。 “当真不想让他们那么轻易就成功,他们的家人不死,这帮人给我办事总是三心二意,不实在,都不愿意冲杀在前,替我挡刀又挡箭。” 老者淡笑,“没那么容易的,谈判肯定是要有来有往的,哪有一次就成功的。可只有五天的时间,入主河州和家人,他们也要好好做一番取舍。” “这姜还是老的辣,论阴险,师父胜天半子!”顾文杰嘻嘻笑道。 他早过了变声期,可声音却有些男女不分,嘻嘻起来,像是少女娇嗔。 听声,很不错。 一看脸,玛德哪里来的孽畜! 但老者似乎挺享受,看向顾文杰的眼眸里满是老怀大慰的欣喜。 “肖家的消息送出去了,若不出意外,陈无忌这几日内就会对百泉村动手。我在想,要不要给这小子留一条活路?”老者提起立在身边的蛇杖,缓步慢踱着,看向了身后站成了一排的少女。 这些少女衣着五花八门,但都非常朴素,大部分都有补丁。 这衣服代表了她们寻常百姓之家的出身,清贫,却又极为清纯。 老者看的很细致。 把每一名少女从上到下,慢慢的,一点一点的看一遍。 有的他甚至还会掰开嘴唇,看看牙齿。 顾文杰拎着鸭腿站了起来,他啃了许久,鸭腿还剩大半个。 “师父,干嘛要给那小子留条生路?”顾文杰不解问道,“我们如此精密布局,难道不应该是虐杀他才合适吗?” “杀人诛心嘛!”老者淡淡一笑。 “不过,这确实好像有些不太合算,亏本买卖。还是抓了他,胁迫他的族人,家人为救他而出城送死,甚至于献出郁南城才更为合算一些。” 老者说着,提起蛇杖点在了一名少女的腰间,“转身。” 少女被吓得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肆意乱掉,却不敢有任何忤逆之举,老老实实的转过身去。 老者认真看着少女紧实又挺翘的臀儿,“文杰,这孩子好,晚上带你房间去。你也别嫌我这个当师父的多此一举,顾家那些老东西已经不成器了,你能用他们,但却不能再以他们为臂膀。” “往后你要引为臂膀,要用的,终归得是你的子嗣。” 顾文杰嘴角猛地一抽,“师父,今晚就让我歇一歇吧,都连着好几天了……” 老者闻言,脸色猛的一板,“你小子怎么还不如我这一个老头?我五十有六,尚能一日三餐,数十日如一日,你这才几日就叫嚷上了?” 顾文杰缩了缩脖子,“师父啊,我这身板跟您老哪里能比的了?您是老当益壮,我或许还得再涨一涨年纪。” “明日再歇,这孩子我很看好,以后定能为你生个儿子。”老者说道。 顾文杰幽幽叹息一声,“曾经我觉得这种事情很美好,如今竟已索然无味,睡吧睡吧,我睡便是了。” 老者嗯了一声,又慢吞吞的观察其他的少女。 在又给他选了两个少女之后,他把拐杖一挥,对顾文杰说道:“文杰,剩下这些姑娘送去给下面的将领吧,大禹朝廷忽然失心疯的定了个给人强行送妻的律法,我们也当遵循嘛!” “你亲自去送,告诉他们这些姑娘个个都是你精挑细选的。” 顾文杰应了一声,三两下解决了手中的鸭腿,不解的嘟囔了一句,“还是这鸭腿好吃,吃了这么多年都不腻,为什么我之前对女人那么好奇,这才没多久就腻了?” 老者嗤笑一声,“你小子有本事一直这么说,色香味为什么色排在最前面?这可不是生出来天生就当的老大,古时候的人对于每一个顺序的排位可都是有讲究的。” “又给我胡说八道,老师父为老不尊,教坏徒弟。”顾文杰摇头。 老者登时大怒,“你个小兔崽子。” 第373章 彪悍之妾 为了注意在军中的影响,陈无忌和秦斩红分居了。 跟秦斩红说这事的时候,她表示非常理解,但嘴撅的能拴驴。 陈无忌装了个没看见,他今天有些累,很罕见的不想折腾那些事情。 结果晚上的时候,他就着了道。 睡得正迷糊的时候,他感觉房间里好像有什么动静,还没等他睁开眼去看,人就昏了过去,再度睡了个安详。 等再度清醒的时候,他看到的是正在策马奔腾的秦斩红。 陈无忌无奈一笑,“我终究还是没能逃脱你的魔爪啊!” “你还想逃?”秦斩红龇牙咧嘴,猛地沉腰。 这一招,也不知是对谁的惩戒,反正陈无忌美起来了。 瞬间温暖入春。 陈无忌摇头,“没有,只是我今天想歇一歇。钱富贵他们说的那些事情,让我有些心累,也在考虑我如今这个身份是不是应该更多的做一些事情。” 郁南府兵最高的武官,有保境安民之责。 “正是因为你心累,我才如此不辞劳苦,感动吗?”秦斩红吃吃笑道。 “感动,感动的一塌糊涂,等会儿可能还会给你涕泗横流一下。” 秦斩红咯咯笑了起来,“流哪去啊你?” “看你喽。” “看我个屁,你不一直是肥水不留外面嘛!” 陈无忌失笑,好好好,这么说话是吧? 那他可就一点儿也不困了。 这时,边上一个声音愤愤说道:“我说二位,稍微克制点吧,我快要疯了,为什么你们要这么折磨我?给小女子留点儿空间吧,我耳朵都快聋了。” 陈无忌一把掀开了被秦斩红裹在身上的被子,探头一看,整个人都懵了。 肖玉姬坐在床的另一边,身上裹着被子,酥肩外露,被子被绑着,用的材料好像还是她自己的裙子。 “这什么情况?”陈无忌震惊问道。 秦斩红淡定说道:“我要跟她当姐妹,她不乐意,我只好用点儿非常手段了。跟她讲道理她不听,那我也略懂拳脚,她衣服已经被我给扒完了,等会你直接办就行,就像当初在山上对待我一样。” “这不能这么搞!”陈无忌说道。 秦斩红眼睛瞬间眯出了危险的光芒,“怎么回事?夫君你要厚此薄彼?我可以,她就不可以?我们两个有什么区别,我看着像是那种可以强来了之后,还不发火的人吗?” 陈无忌:…… 这能一样吗? 秦斩红他是没办法,没办法只能铤而走险。 可肖玉姬又没给他搞到那个境地,怎么强给人家…… 秦斩红轻哼一声,“我告诉你们,今天这个坏人我当定了,你们要是不乐意,那我就强行给你们配一起!不要质疑我说的话,我可是说到做到。” 这话,陈无忌信,毫无疑问的信。 秦斩红的彪,不需要任何的质疑。 “我这人没朋友,在遇见小烧鸡之前一个都没有,嗯……也不算一个都没有,曾经还是有一个的,被我亲手砍了。”秦斩红说道。 肖玉姬瞬间瞳孔地震,“做你的朋友代价这么大的吗?丢身就算了,还要丢命?姓秦的,你放开,立刻,马上,我要走!你这朋友我不当了,我不认识你。” “闭嘴,等我说完!”秦斩红喊了一声。 “杀她是因为那娘们是他国的谍子,我不杀她不行,如果你不是他国的谍子,不做对不起夫君的事情,我保你一命。” 肖玉姬被气笑了,“我没夫君!” “马上就有了!”秦斩红坏笑说道。 “一个是我好不容易遇见的闺中友人,一个也是我好不容易遇见的心爱的夫君,我两者都不想失去,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是我让你们两个成婚,如此一来,就三全其美了。” “我也没想跑啊,你有什么失去的?”肖玉姬无语喊道。 “可我会跑,夫君往后肯定也会东征西讨,你也不一定会一直待在郁南,人生充满了变数,成婚是唯一选择。”秦斩红说道。 她这么一说,搞得肖玉姬还真有些没话说了。 “别抻着了,自从我想把你的肚兜送给夫君的时候,你没跟我翻脸,我就知道你那颗小心啊,也是属意夫君的,早从晚从还不是都得从,我告诉你,早从早享受。”秦斩红说道。 “人这一生,安安稳稳的老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今又逢天下大乱,今日生明日说不定就死了,任何事情你都得赶早,否则不一定有机会享受。” “而且,我听……嗯,几个老婆婆说,到了年纪还完璧的女子下了地府,下场会很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惨,但人家说的有理有据。” “老人家说的话,你得信啊!” 肖玉姬人麻了。 她目光呆滞的看向了陈无忌,“陈都尉可真找了个好妻子,这道理可真是……无懈可击,令我实在无言以对,歪理邪说被她说到这个地步,也算是一件稀奇事了。不对,她应该算是妾吧?” “是妾啊,我又没说我是妻,但我不介意。不过我家人肯定介意,但这是夫君的事情,跟我没什么关系,他要是能踏平我们秦家,就不会有任何事情。”秦斩红嘻嘻笑道。 一脸懵比的陈无忌都不知道该夸她活的通透,还是肆意了。 “想好没?自己来,还是我强按着你来?”秦斩红冲肖玉姬挑了挑眉,“若是让我按着,这森森潜潜的可就掌握不好分寸了,到时候别喊疼。” 肖玉姬:…… 她现在很想说几句脏话。 但,同时又确确实实有点儿意动。 这个男人她真中意了。 脸皮薄的她遇见了一个臭不要脸的,这会儿脸皮好像也跟着厚起来了,甚至内心还小小的自圆其说了一下。 被逼的嘛,又不是她自愿的。 “你等会,让我想想……想想……这事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的,毕竟人生大事。”肖玉姬决定再稍稍的遮掩一下,那么容易就答应,搞得她好像也很浪荡。 秦斩红一把掀开了被子,“想什么想,我给你一个参观取经的机会,待我完事,我不管你有没有想法,我都给你按这儿。” 第374章 城中急报 肖玉姬人麻了。 她就想不明白,她是怎么和这种人互相欣赏,甚至差点产生了义结金兰这样的想法? 这眼,瞎的简直厉害。 可现在这情况,说什么都晚了。 “要不,我们再简单的商量一下?”肖玉姬很小心的问道。 她决定再小小的半退一步,等秦斩红真的要强行给她动手的时候,再半推半就。 反正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严格来说,名节已形同虚设。 那就从了呗。 她对陈无忌本就有好感,得益于她这个“好姐妹”强行揠苗助长了一步,到时候半推半就成了也没什么不可以,江湖儿女可以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秦斩红翻了下来,“没有任何可商量的,现在你就好好学,等会儿自己来,否则我就强按着你来。反正不管你说什么,今天这一步,你必须走,我可以接受有实无名,但接受不了有名无实。” 肖玉姬看着她,眼神有些幽怨,又很无语。 她是真的搞不懂这个女人的脑回路是怎么想的。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然而秦斩红无视了肖玉姬那略带着幽怨的眼神,抓着她,娇滴滴对陈无忌说道:“夫君,你来。” 这会儿,陈无忌的脑子其实也是挺懵的。 秦斩红这操作简直不要太猛了。 猛的他都不敢说什么不要这么搞之类的话题。 秦斩红颇为擅长思维发散,他们两个就是这么来的,如果他此刻劝说,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还有一个非常不太美好的事实是,他根本打不过秦斩红。 皇城司的人本就是为杀人而生的。 这里面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实打实的狠人。 虽然他们在郁南处处遭针对,好像有些举步维艰,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行。 只是郁南这个地方过于特殊,才造成了这样一种诡异的情况。 如果在中原任何一个地方,皇城司的腰牌一亮,大概没有一个不怂的。 陈无忌心里很清楚,他今天晚上要是敢给肖玉姬说几句好话,秦斩红绝对扎刺。 到时候一定会是他们两个都被秦斩红按着来。 或许会是一次之后又一次…… 这事儿,陈无忌思来想去,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谁叫他先对秦斩红来了个霸王硬上,现在给肖玉姬搞特殊肯定蒙混不过去。 头疼…… 陈无忌很头痛,不得不给肖玉姬来了个言传身教。 看的肖玉姬面红耳赤,将脑袋一个劲的往被子里缩。 小时候总有人说看见这种事情是要长针眼的。 也不知道她会长在什么地方…… 肖玉姬没来由的想到了这个问题,然后思维一顿疯狂发散。 可针眼好像没长出来,可她浑身上下哪哪好像都不对劲了,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渴望悄然涌了出来。 嗯? 这…… 肖玉姬忽然被自己给羞耻到了。 隔壁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道声音,“都尉,城中急报!” “都尉!” “都尉?!” 肖玉姬侧着耳朵听了听,正准备提醒一下陈无忌的时候,陈无忌已经开始穿衣服了。 “你们先休息,我去去就来。” 陈无忌交代了一声,整理好衣服出了房间。 这么火热的事情办到一半被打断,让他的心态颇不美好。 但没办法,城里来的急报必须得看。 从院门口绕出去,转到隔壁,陈无忌看到了几名举着火把风尘仆仆从城中赶过来的传令兵。 许是陈无印担心夜路不好走,多派了几人。 “都尉!” 几人见到陈无忌齐齐抱拳见礼。 “先进来。”陈无忌走进房间,点亮了油灯,这才问道,“城中出了什么事?” 一名族兵上前,解下了背在身后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一封竹简递了上来。 “都尉,今日李家和薛家分别派人前来,旅帅做不得主,遣我等将李家和薛家的条件送了过来,请都尉过目。”族兵拱手说道。 陈无忌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一板一眼的说着这么职业的话,忽然有些恍惚。 这段时间,大家都在成长。 早已不是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了。 陈无忌接过简书,打开之后里面掉出来一封帛书,用的是上好的锦缎,就是裁剪的不是很好,看着有些随意。 陈无忌将其放在一旁,先看了简书上的内容。 这是陈无印写的。 他在上面颇为详细的写了李家和薛家遣人前来的情况,顺带还提了一句帛书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他撕的。 李家和薛家为了表示诚意,弄了个非常大气的礼单,陈无印嫌弃多余的东西麻烦,就全给拆掉了,只留下了写了内容的帛书。 陈无忌收起简书,又打开了帛书。 不得不说,李家和薛家这一次是真的下了点血本的。 粮食皆是五万石,绢布三千匹,以及其他一些零零碎碎的添头。 他们只字不提其他的东西,就说了一件事,要拿这些东西来换他们的家人。 这个态度,让陈无忌颇为满意,也心动了。 在现在的郁南,粮食、布匹才是真正的硬通货,没有人会嫌弃这些东西多余。 徐增义身上披了一件衣服,出现在了门口,“都尉,可是城中出了急事?” “徐先生请进。”陈无忌起身说道。 徐增义颔首,“我方才听到动静,担心城中出了变故。” “是有点变故,但算是好事。”陈无忌将帛书递了过去。 徐增义看过之后,说道:“事是好事,但须防有诈!” “先生是担心他们借送粮之由夺城?”陈无忌问道。 “嗯。” 陈无忌笑了起来,“先生将城门堵了个严严实实,他们想用这样的小道夺取城门,怕是想太多了。届时让他们派遣一二百人在城下送粮食便可,我军可用吊篮从城墙上慢慢拉上去。” 在这一点上,陈无忌还真不怎么担心。 若开城门接粮食,可能真的要担心一下。 可城门洞现在都被填成实心的了,他们怎么趁机夺取? 徐增义又看了一眼帛书,“都尉,这条件应该再谈一谈。他们给这么多,我们就要这么多,我们似乎有些太好说话了,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不若都翻个倍看看他们的反应吧。” 第375章 夫君,我可以的 谈判本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徐增义的提议,陈无忌自无不可。 他随即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了族兵,命他们连夜送回去。 待人走后,徐增义嘴角压着笑意,对陈无忌说道:“可是打扰到了都尉的好事?” “可不。”陈无忌笑道。 等会回去继续,现在离天亮还早,时间很充分。 徐增义无声的笑了笑,“其实都尉不必在意老羊的意见,这个人一直就是这个样子,死脑筋,认死理。他的意见倒也对,但也没必要那么严苛。” “还是应当注意一些,我偷偷摸摸也无所谓。”陈无忌随意说道。 老徐过于为他考虑了。 军中带女眷,确实不合适,是一条禁忌。 “不提这个,这李家和薛家都派了人,顾家却没有任何的动静,这里面似乎还有些说法。”陈无忌转而说道。 相比于他偷偷摸摸的好事,他现在对这件事更为关心。 徐增义起身挑了挑油灯的灯芯,让光亮更大了一些,“如今这位顾家的主事之人,心狠手辣的厉害。李家和薛家在乎他们的族人眷属,可顾家未必在乎。” 陈无忌摩挲着下巴说道:“我把狠话都扬出去了,这若是不做点什么,好像容易被别人轻视。若敲定了与李薛二家的谈判,顾家还是没有任何动静,顾家那些人不如就给他们全扬了吧?” “我说出去的话,总要有点儿实打实的动静才行。” 徐增义点头,“这样一个恶贯满盈的家族,理应如此。” “我以为先生会劝我两句。”陈无忌笑道。 徐增义抖了抖披在身上的衣服,“都尉,我本就是反贼,也是个凶恶之人。我记得,当年朝廷到处散播我们吃人,因我长期生病看着格外凶恶,便成了贼人之中吃人最凶的一个,并传言我喜食心尖肉。” “虽然已经过去好些年了,但那些地方,我的名字应该还能止小儿夜啼,让无数人心生恐惧。” 陈无忌笑了一声,“倒是可惜了先生这名气,怎么就没传到郁南来呢!若先生在郁南也这么有名,这仗应该能轻松许多。” 徐增义摇了摇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百姓若因我而恐惧都尉,这地方可就难以治理了。都尉还有要事,我就不多打扰了,先去睡了。” “好。百姓看的实事,只要有实际的好处,谣言只是一时的。”陈无忌跟着徐增义一起出了院子,然后堂而皇之的进了隔壁秦斩红和肖玉姬住的院子。 推开房门,炕上的两女齐齐抬头看了过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陈无忌怔了怔,惊讶问道。 秦斩红和肖玉姬此时的模样实在谈不上什么雅观。 但,很带劲儿! 肖玉姬惊呼一声,一把扯过被子裹住了溜光的身段,将整个脑袋都蒙进了被子里, 秦斩红就极为坦然了,她说道:“我跟小烧鸡比划了一下,探究了一下我们两个为什么长得不一样?说来奇怪,就这么点地儿,居然区别这么大。” “我之前大致的看过三娘、幼薇还有红豆的,好像都不太一样,只是没敢细看,方才仔细一瞅,这区别很大。” 陈无忌失笑,她好像是真有些无聊。 “你是你娘生的,她是她娘生的,那肯定不一样。不过,哪里不一样了?说来听听。”陈无忌故意问道。 他现在想通了,他和肖玉姬这事儿得上。 看肖玉姬这情形,她似乎也做好了准备,那就趁热打铁。 “就是……”秦斩红刚要开口,伸出一只手忽然捂住了她的嘴巴。 秦斩红使劲拨开了肖玉姬的手,“好好,不说了,你等会自己看。” “才不要。”一道细弱的瓮声,从被子里传了出来。 秦斩红嘴角藏着笑意,目光斜乜,忽然扑过去将肖玉姬推倒在炕上,猛地将被子掀了起来,高声招呼陈无忌道:“夫君,你看!” 陈无忌:…… “很好看。” 肖玉姬像一条刚刚上岸的鱼,疯狂扑腾了起来。 但她的那点力量在秦斩红面前根本不够看,被控了个死死的。 “别挣扎了,我知道你也有意,搞这些没用的东西有什么意思呢,大大方方的来,多好。”秦斩红说道。 “谁说我有……我没有。”肖玉姬急声喊道。 “可你已经被夫君看全了奥,还有,你当我瞎啊?你要是不愿意,早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快点,别逼我给你上手段啊。” 肖玉姬不挣扎了,将脑袋小心翼翼的从被子里探了出来,咬着唇“我听人说……这种事,很痛苦的。” “你看我之前像痛苦的样子吗?”秦斩红没好气的问道。 同时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次。 肖玉姬信了秦斩红的话,弱弱点头,羞答答的看向了陈无忌,“那就……那就……行吧,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都这样了,她不想通也得想通了。 陈无忌上了炕,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控制不住。 这世上大概没人不喜欢有一个步练师一样的妻妾。 …… 两刻钟后。 “秦贱人,你坑我……啊,呜呜呜,救命啊!” 肖玉姬痛苦的喊出了生孩子的阵势。 秦斩红笑的像个穷凶极恶的反派,“喊什么喊,哪有那么夸张。” “秦贱人,我咬死你!”肖玉姬发狠的喊道。 两个女人唱了一台大戏,搞得陈无忌却不知该怎么做了。 算了,还是先歇会儿吧。 闹了一会儿,肖玉姬这才委屈巴巴的对陈无忌说道:“都尉,啊不,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换个称呼啊?陈公子,嗯……算了,夫君,来吧。”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夫君,我可以的!” 陈无忌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果然早就做好了准备。 第376章 再赌一把 虽然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但第二日陈无忌还是起了个大早。 随着日头升起来,已经不见肖家人的肖家集也跟着活了起来。 将士们正在埋锅造饭,缕缕炊烟带着浓浓柴火的气味在肖家集飘扬了开来,陈无忌行走在将士之中,哪里有活就上去搭把手,再和将士们简单聊几句。 用过饭后,大军开拔。 斥候先行一步,随着大军的行进,朝着方圆十里扩散。 一路过去,荒无人烟。 村庄有,但不见人影,只有被随意丢弃的尸体,被烧的黑黢黢的房屋。 顾家的部曲,在这一带严格执行了他们主将的军令。 杀人、劫掠、烧屋。 陈无忌被迫的成为了打扫战场的人。 每过一村都要停下脚步,安葬死难的村民,给他们入土为安。 这件事他必须要去做。 既是为了避免瘟疫的发生,也是为了民心、军心。 他不可能装作没看见。 申时,大军抵达了临近百泉村的却为山。 这地方陈无忌有些熟悉。 他人生的第一战,就是在这里打的。 还在这里遇见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大官三官郡经略使杨愚。 “十一叔,我记得我们当初把山上的寨子毁的差不多了吧?” 陈无忌站上了道旁一块巨石,眺望着隐隐约约的山头,对身边的陈力问道。 陈力点头,“毁掉了一部分,但不是全部。” “我怎么瞧着这山上的建筑好像更多了呢?这山上又有贼人占山为王了?”陈无忌嘀咕了一句。 山太高,建筑半隐于山峰之间,看的不是很真切。 但如果他没有记错,应该是多了。 陈力看了看,也不是很确定的说道:“好像是多了的样子。郁南地方上现在这么乱,有贼人再度占山为王,很有可能。” “这山,是个好地方。”徐增义说道,“易守难攻,一山可俯瞰周围数里之地,还接神仙岭,若不敌,可以顺利退入神仙岭。” 陈无忌眉头微蹙,“却为山,百泉村,这一高一低,会不会有些讲究啊?这两地若互为犄角,岂不是进可攻,退可守?” “是如此。”徐增义颔首说道。 “可派人查看一下周围,是否有大军行走过的痕迹,进山之道必在这西、南两侧,北接神仙岭,东边我们刚刚也经过了,山势过于陡峭,没有上山之路。” “来人,去传令!”陈无忌沉声说道。 “喏!” 陈无忌神色带着几许凝重,对徐增义说道:“徐先生,这坑我们跳进去容易,可想出来好像会有些麻烦。分兵最佳,可我军兵力太少,一旦分兵有被各个击破的风险,我又想赌一把了。” 徐增义听到这话,眼皮狠狠一跳。 他现在听见这个词就紧张。 陈无忌打仗的战术其实他是非常欣赏的,稳健而果决,在混乱的战场能精准而狠辣的抓住战机。 可提起这个赌字,还是让徐增义忍不住头皮发麻。 打仗可不能依赖这个字。 “都尉想怎么打?”徐增义问道。 陈无忌眼神泛着冷酷之意,“刻意拖一拖,待却为山兵马下来之后,抛开百泉村的敌军,反杀却为山。” “一高一低,互为犄角,百泉村的敌军我怎么看都像是诱饵,精锐必在却为山上,当以他们为主攻方向。” 徐增义心头松了一下,如果是这么个赌法的话,倒是确实可以赌一把。 “这么打倒是没问题,唯一需要注意的一点是,须提防我军陷入被两面包围的困境。若如此,我军该往何处退兵?”徐增义问道。 作为军师,他把问题抛给了陈无忌。 他的本意是想先听一听陈无忌的计划,结果却看陈无忌一脸期待的看向了他,“先生,我正想问你。” 徐增义:…… 合着你考虑战术就考虑了一半是吧? “那就再反杀回去。”徐增义问道。 “反杀百泉村?” “是。” 陈无忌轻嘶一声,“这是不是有些太瞧不起百泉村的敌军了?” 徐增义解释道:“敌军选的这个地方,还是有些讲究的,北有神仙岭,东有却为山,西边是百泉村,唯有南边地势开阔,很像是他们为我们准备的逃生之路,这看似生路的路,不能选。” “如果我们所料不错,敌军所设想的一定是百泉村、却为山两路兵马夹击我军,而后驱赶溃军南下。如果是我,我在南边应当还会埋伏一路兵马,只需小股兵马,稍加阻拦,断敌军心便可。” 陈无忌点头,“这么一对比,好像走百泉村的确更好。” “他们士气满盈,定然也不会想到我们会接二连三的杀回马枪。初次接敌,可佯败,然后直扑却为山,再佯败,反冲百泉村,这么横冲直撞两个回合也不知道将士的体力如何?要不然其实还可以再反冲一下,给他们迎头来一个暴击惊喜。” 徐增义摇头,“不可,反杀三个回合,将士的身体又不是铁打的,哪里扛得住如此东奔西跑?并不是每个将士都有都尉这么好的体力。” 他意有所指。 昨晚陈无忌隔壁的院子一宿没熄灯,他住的那边恰好能看见。 忙一个晚上,今天还能如此龙精虎猛,徐增义对陈无忌的体力确实是有些佩服的,就算他年轻的时候,这么折腾一个晚上,第二天也必然是腰膝酸软,萎靡不振。 “既然徐先生没有意见,那就这般定了,攻打百泉村时,其他人不需要留力,老羊收着点力,保存体力,意思意思就行了。”陈无忌说道。 “善。” 徐增义心中一宽,还好,这个赌不是真正的赌,甚至还有些精细。 大军在却为山脚下略作休整,便直奔百泉村。 陈无忌是故意在这里休整的,本想试试能不能勾引却为山的敌军下来。 结果让他失望了,敌军很能沉得住气,根本没有任何动作,甚至周边连个斥候都看不见。 在即将接近百泉村的时候,一名和尚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大师就这么来跟我们接头了?是不是有些过于猖狂了?”陈无忌看到堂而皇之站在大路中央的弘法有些惊讶。 第377章 使铡刀的老头 “贫僧出来化缘,为何要避人?”弘法唱了个佛号。 陈无忌:…… “大师,你这个样子,真的能叫化缘?” 这家伙,演都不演了。 翻个山就到了百泉村,可他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大路中间一挡。 这是当敌军的斥候是瞎子,还是当他是傻子? 哪怕是给他挖坑,好歹也整的像点儿,神秘点儿嘛。 这也太不尊重人了。 弘法神色坦然而镇定,“顾家已发现了肖施主的谋划,此时遮掩与否早已没有任何意义,贫僧也就懒得再做那些无用之事了。” “若不出意外,此时顾家应该已经对肖施主动手了,还请陈都尉速速下令大军攻打百泉村,与肖施主里应外合。头戴黄带的是肖家人,还请都尉莫要误伤。” 陈无忌看了一眼徐增义。 这老和尚的话能不能信? 还是说,这也是他们飙演技的一个环节,稍稍的假戏真做一下骗他往坑里跳? 徐增义摇头,给陈无忌递了个眼神。 陈无忌心中了然,爽朗笑道:“好,还请大师头前带路。” 不管这和尚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先把他当假的对待。 这个地方可不能有赌一赌的雅兴。 “都尉,让我来当这个先锋吧!”钱富贵挤了过来,高声喊道。 他的话音刚落,吴不用也跟着窜了过来。 “都尉,我下山这么久,可从来都没求过你什么,求你,让我当这个先锋。都尉当初上天池山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跟你下山,我下山就是想要当先锋,为都尉身先士卒!”吴不用说的满面肃然,有一种你不答应,我就立马跪下来求你的气势。 陈无忌哭笑不得,“你们两个的请求,我都可以答应。” “但我有个问题,你们先给我回答一下,为什么你们这么执着的要当这个先锋?我们就这么点人,谁先冲谁后冲有什么区别?” “都尉,这区别可大了。”钱富贵说道,“就这几次仗,您哪一回把兵力一口气全压上去了?后面冲的人根本没汤喝。” 吴不用点头,“是这样。” “我们天池关的人,这几仗是拿的赏银最少的,我倒是无所谓,可底下的兄弟们坐不住了。我们是最先跟从都尉的,现在却只能捞汤喝,大家心里不畅快,他们也想吃肉。” 陈无忌:…… 好啊,是真好啊。 这士气,太可用了! 他是真没想到,只是参考老秦人定了个军功制度,居然能有这么好的效果。 不管他们现在算不算得上是精兵,可只要闻战则喜,距离精兵也就不远了。 “我明白了,是我考虑不周,你们两个都当先锋,去吧。”陈无忌下令,又把钱富贵和吴不用唤到面前,低声交代了几句。 重点是关于肖家人的情况。 肖家人目前真假难辨,这就需要钱富贵和吴不用注意观察,随机应变。 先假意配合,如果肖家人反杀,再狠狠干他娘的。 在陈无忌原本的计划里,这一战羊铁匠本就是要打酱油的,现在正好。 让钱富贵和吴不用打正面,羊铁匠带着这支老卒在后面随时策应。 钱富贵和吴不用领命,迅速回到本阵,点起兵马就浩浩荡荡冲到了前面,甚至一度超过了在前面带路的弘法和尚,催促他快点儿。 在经过了秦风的连夜补充后,陈无忌现在的兵力基本上接近了和羌人开战之前的状态,各旅也皆达到了满编的状态。 千人大军浩浩荡荡直扑百泉村。 而百泉村的情形和弘法和尚说的一致,此刻正打的火热。 一群头戴黄带的和另一群穿着乱七八糟衣服的正在大乱斗。 如果不是脑袋上那一条黄带子,根本看不出来他们有什么区别。 “砍他娘的!” 钱富贵一嗓子吼出来,再度身先士卒的冲了上去。 吴不用一看,也不甘落后,将刀用力往前面一指,神色狰狞的大吼了一声,“弄死他们,莫叫他们小瞧了我天池关府兵。” “砍死他们!” “杀,劳资的赏银,你踏马不要跑!” “嘿嘿嘿,孙子们,你爷爷来了,死吧!” “弄死他们,劳资今天一定要凑个队率出来!” …… 这癫狂的一幕,看的羊铁匠表情有些呆滞。 “都尉练兵,果真有一套,这士气……了不得。”羊铁匠喃喃说道。 陈无忌的战绩他很清楚,可他并没有亲眼见过陈无忌麾下这些人是怎么打仗的。 在他一贯的认知里,一支刚刚组建的军队必然是谨小慎微的,士气也定然高不到哪儿去,需要配合战术、计谋方可取胜。 可今日一看,他曾经设想的那些东西,瞬间土崩瓦解。 这士气高的,简直不可思议。 这哪里像是组建才堪堪月余的军队? 就在这时,地形复杂的战场上忽然竖起一面黄色的旗帜,有隐约的人声远远传了过来,“姓肖的,还有我肖家的农户们,杀人了啊!我们的援军来了,但不要让援军小瞧了我们的本事,给老夫打出火气来。” 这一嗓子让陈无忌有些意外,遂定睛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然后只见一胡须飘飘的壮老汉手里举着一把铡刀,气势汹汹的从一处破烂的墙壁里面翻了出来,冲向了正在村外半山坡上的敌军。 在他身边还跟了数十名头裹黄带,手里同样举着铡刀的……老汉。 那一个个年纪看起来都好像挺大的。 这群人手握铡刀,挥舞的轻松写意,仿佛他们手里拿的根本不是沉重的铡刀,而是轻巧的小剑。 一群横冲直撞,猛地一塌糊涂。 “我怎么感觉,肖家不像是在给我们挖坑呢?”陈无忌说道,“如果说是演戏,这戏演的也太真了,你看,就这片刻都死了一堆人了。” 徐增义轻笑,“都尉,这是真的自己人。” “拿铡刀当武器,这些人都是高手!”羊铁匠也说道。 陈无忌扭头在身后看了看,将肖玉姬唤了过来,“你看那边的那些人,有没有你二叔?” 肖玉姬仔细看了看又看,才给了陈无忌一个肯定的答案,“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人就是我二叔,后面那些全是我的叔伯们。” 第378章 各使手段 事情出现了陈无忌预料之外的反转。 肖家居然是真的假投降。 而且,肖家这几个老头子表现的有些过于勇猛了,简直猛得一塌糊涂。 铡刀那东西具体有多重,陈无忌并不清楚,但一般人别说拿这个东西当武器,只是简单挥舞几下都困难。 可这帮老爷子,把那玩意挥舞的就跟寻常的刀一样轻松。 “你家二叔一直都这么彪悍?”陈无忌问道。 肖玉姬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是,没有,我二叔常年拐杖不离手,走两步就喘。另外的叔伯也差不多,他们平常也不干什么体力活,也就是帮着我家料理一下田里,还有我商队里的一些事情。”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练武,也不知道他们会这么勇猛。” 看到这些熟悉的叔伯们忽然变成这个样子,她其实远比陈无忌更为惊讶,这跟她记忆中的样子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陈无忌站在这个小土坡上,忽然理解了曹操当年站在小土坡上看到赵子龙七进七出时的心态,这代入感简直不要太强。 郁南这个地方果然不养闲人,随便出来一个都是猛得一塌糊涂的猛人。 肖家人有了钱富贵和吴不用这两支生力军的援助,战局很快发生了一面倒的反转,原本占据了有利位置的顾家部曲很快就变成了被压着打的一方。 在绝对的力量优势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跳梁小丑。 陈无忌开玩笑的对徐增义说:“老徐,你知道我看到这样的局面是什么心情吗?” “什么心情?”徐增义很配合的问了一句。 “我好像有当明主的潜力。” 徐增义眼前猛地一亮,“都尉,你这么想就对了。你不是有当明主的潜力,你本就有明主之象,天地更迭,万象更新,这是天地大道发展之必然。” 陈无忌连忙抬手打断了徐增义的话,“老徐,先打住,我开个玩笑。” 徐增义这个造反头子,果然出口三句不离本行。 “都尉,但我没有开玩笑。”徐增义认真说道。 “你就可着劲儿捧我吧。”陈无忌笑着摇了摇头,忽然注意到战场之上那一抹土黄色的身影,“这和尚站在那里干嘛?不要命了?” 徐增义看了看,“他好像在念经,该不会是在当场超度吧?” “你还真别说,有些像。”陈无忌正在担忧他会不会被乱军误伤的时候,就见和尚抬手从地上抄起一把大刀,一刀就给一名冲过来的敌军开了瓢。 而且看他的样子,他在给人开瓢的时候好像都没有停下念经。 “郁南果真是藏龙卧虎之地,这话的含金量现在是越来越大了。”陈无忌说道。 和尚提刀诵经,提起刀砍人,放下刀立地成佛,好像有那么点儿牛逼。 “十一叔,肖家和这和尚你们有了解过吗?”陈无忌问道。 他现在对这帮人格外的好奇。 陈力说道:“肖家落户郁南没多少年,我们倒是也了解过,但他们一直本本分分的种地、经商,相较于其他人,并没有其他特殊之处。” “但似乎,不是他们没有特殊之处,而是他们隐藏的比较好。” 肖玉姬补充说道:“我家是我爷爷他们那一辈迁徙到郁南的,这事我听我父亲提起过几句,好像是当年我们家被人牵累,有灭门之祸,我爷爷就带着全家老小连夜逃了。” “似乎我们家在老家也是个大家族,亲族上千。跟着我家迁徙到了郁南的只是很少一部分,也就是跟我家亲近,负责打理生意等各方事情的一些亲族跟了过来。” “那个和尚,我就没什么印象了。但毕竟我在肖家集的时间也不是很多,一个月也就偶尔一两次过来,简单看看就回城了,有些事情知道的也不清楚。” 陈无忌笑呵呵说道:“你说如果让的二叔们来跟着我干,他们会同意吗?我看他们年纪都不算太大,也就是五六十岁的年纪,这个年纪正是拼搏的时候。” 肖玉姬浅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虽然还没嫁,但水已经泼出去了,胳膊肘肯定得向外拐,向着你说话的。” “我会试着去说一说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实在不行,我拉着我爹去给他们磕几个,这事儿应该是能办成的。” 陈无忌一愣,“你说……拉着你爹去给他们磕几个?” “没事,我爹这种事常干,自家叔伯关起来门来,什么话都好说。”肖玉姬洒脱说道,这倒反天罡,父慈子孝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简直好像就是理所当然,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小事。 陈无忌冷不丁的看到了肖玉姬的另一面。 难怪她和秦斩红能看对眼,确实有相像之处。 不过,想来也是,肖玉姬现在可挑着肖家生意的大旗,她本来就应该有独当一面的性格。 只是她这温婉如水的外表实在太有欺骗性了,让人很容易就会忽略了她所做的事情。 这时,一名斥候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禀都尉,却为山上下来了大量的敌军,约莫两千左右,正奔着百泉村而来。” 陈无忌亲自将斥候从地上扶了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抬头冲徐增义问道:“现在怎么打?” “顾家部曲的人刚刚已经喊了好几遍投降了,可有些人杀红了眼,不准人家投降。就算不投降,这仗我看也差不多了,两三刻钟内战局应当会有个结果。”徐增义说道。 “不如就在这里等着吧,将士们跑出去迎敌也很费体力的。” “行,那就等着吧。”陈无忌说道。 百泉村这处战场,陈无忌费了一番力气才拉来的真正杀手锏,到现在动都没有动一下,但战事已经快差不多了。 信心满满准备给陈无忌挖坑的顾家部曲,现在都被杀绝望了。 肖家的老爷子们猛,钱富贵和吴不用带领的部曲也不是吃干饭的,那一个个的,还没上战场就已经红了眼,此时更是杀得给敌人连个投降的机会都不给。 仅剩的顾家部曲喊投降确实已经喊了好一会儿了。 可没人理。 第379章 悍卒 顾文杰一脸疲惫的坐在马上,拿右手撑着后腰。 虽然他中午的时候又眯了一觉,还吃了一只药膳野鸡狠狠补了一下,可身体还是虚的厉害,昨晚劳累的劲一点都没有补过来。 “师父,今日就别再给我安排了,我真扛不住了。”顾文杰低声对并绺而行的老头子说道,“就我这个样子,要是再来上几日,我担心我会死。” “废物!”手握蛇杖的老者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谁叫你在及冠之前不加节制的,以前这个想要那个也想要,现在一堆姑娘站在你面前让你挑,你反而不行了。” “慢慢来吧,年少时亏损的精气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补回来的。你放心,老夫是为你好,肯定不会做害你的事情,歇几日再说。” 顾文杰闻言,狠狠松了口气。 他也没想到年少时那么好奇的事情,到了现在居然会让他如此抗拒。 “师父,百泉村快到了,只是怎么听不见打斗的声音?不会出现什么变故了吧?”顾文杰提了提缰绳,让坐骑放缓了一些速度。 蛇杖老者随意说道:“百泉村三面环山,听不见很正常,待翻过前面那座山,应当就能听见了,现在离得还是有些远。” “陈无忌只带了千余人出城,顾峰就算再废物,也不可能带着千二百人连这么点时间都撑不住。” “更别说,他这段时间纵兵劫掠,兵力应该还要比千二百人多一些,放宽心,身为三军主将要沉得住气。” 顾文杰点头,“师父教训的是。” …… 大路边,羊铁匠用一块破布细细的擦拭着他的陌刀。 “老伙计,你也算是有段时间没出来了。可惜封刀这么久,让你出来的第一战居然是面对一群草包废物,有些对不住你了。”羊铁匠看着手中的兵器,眼神宠溺,宛若对待他心爱的女人。 一名士兵匆匆跑了过来,“将军,人来了!” 羊铁匠抬头,“以后不要叫我将军,我早已不是什么将军,如今是……哎,那小子给我弄了个什么官来着?” “果毅都尉!” “哦对,我现在是果毅都尉,以后叫都尉。” “是,都尉!” 羊铁匠将两截的陌刀组装到了一起,用力往地上一戳,对站在道旁却安静无声的部下说道:“别的废话我就不讲了,这是我们再度出山后的第一战,打出当年的风采来。当年我们是最强的,我们现在也应该是最强的,听我号令,全灭敌军!” “喏!” 众军沉声回应。 随后这支距离六百人还差一些人的部曲,跟随着羊铁匠的步伐沿着大路朝前走去,从一条线缓缓走成了扇形。 等到前方出现敌军身影的时候,这支部曲齐齐陌刀拖地,加快了脚步。 在双方距离差不多还有个两三百米距离的时候,他们骤然发起了冲锋。 没有骂娘的话,也没有喊杀,擂鼓,他们就那么无声的冲了出去。 以六百人包围了敌军前部。 羊铁匠等人方才休息的不远处,陈无忌带着徐增义,以及刚刚结束了战斗的钱富贵、吴不用,肖家二叔肖远正在观战。 “这气势可真吓人,我不敢想象,如果他们有数千上万人,得强到什么程度。”钱富贵赞叹了一句,悄悄瞥了陈无忌一眼,状似随意的提了一句。 “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么威风的甲胄,和陌刀,这一套装扮起来看着就霸气。” 陈无忌扫了一眼,“你小子别点我,等这场战事打完,能给你们安排的我会安排!” 钱富贵嘿嘿笑了起来,“大家伙可都听到了,都尉答应了啊!” 徐增义笑道:“钱都尉,这事你恐怕有的等,甲胄不好打,陌刀不好练。老羊当年可是从数万人里才堪堪挑选出了千五百人,后面还有不少人实在扛不住训练退出了。” “做人就要做最强的,没点儿困难怎么成为最强的?我对我的部下很有信心,他们要么被我打死,要么就当最强的。”钱富贵志气高昂,丝毫没把徐增义说的困难放在眼中。 陈无忌目光斜睨,“你要是敢殴打士卒,我就先打死你。” 钱富贵嘿嘿笑了两声,“就是放句狠话而已,其实我平常把他们都当兄弟,有些本事过硬的,我甚至拿他们当爹。” 陈无忌无语。 又他娘一个父慈子孝的。 不过,钱富贵这毛病陈无忌都快适应了。 他一直称呼家中父辈老不死的,孝悌于他而言就是个摆设。 在这一群人的视线中,羊铁匠带着那六百老部下摧枯拉朽一般击穿了敌军的前部,如狂风卷落叶般疯狂向前推进。 陌刀是步卒对付骑兵的步战利器,但打步卒同样凶猛。 一刀下去人基本上没个完整的。 丝滑程度和陈氏祖传横刀不相上下,都能给敌人制造出极深的恐惧。 “陈都尉,这应当不是你最近才组建起来的部曲吧?”肖远问道。 “自然不是。”陈无忌摇头,“我这才成军多久,哪有本事这么快就练出这样一支彪悍的部曲。” 羊铁匠这仗的,陈无忌只能用赏心悦目四个字来形容。 明明六百对两千,可愣是被他打出了六千对两百的感觉。 那种压迫感,陈无忌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得到。 这不是兵力数量就能弥补和体现出来的东西。 “当真是一支悍卒!”肖远赞叹说道。 陈无忌心中一动,“我观肖二叔和这支部曲极为契合,不知二叔有没有兴趣过来玩一下?” “谢都尉好意,可我们这些老东西都年纪大了,老胳膊老腿的,怕耽误了都尉的大事。”肖远抓着自己及胸的长髯,摇头歉意说道。 陈无忌笑道:“肖二叔何必如此谦虚,这铡刀可不是寻常人能挥舞得起来的。” “也就偶尔的一次两次了,完全是拼上了这一身老骨头,豁出去在打。我等若是进了行伍,打仗不一定能指望得上,怕是要连累都尉给我们养老。”肖二叔淡笑着,再度委婉的拒绝了陈无忌。 陈无忌看了眼后面的肖玉姬。 这事现在靠你了。 肖玉姬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第380章 兵败如山倒 忽然间的兵败如山倒,让顾文杰懵了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要逃跑,被蛇杖老者强行牵着马带离了战场。 一直跑出去大老远,顾文杰才好似回魂一般回过神来,“师父,这……怎么回事啊这?我们本应该赢的啊,为什么败的如此迅速?” 蛇杖老者的脸色有些黑,“陈无忌这个孙子藏得实在是太深了,他居然有一支全甲陌刀军,就我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手,怎么去跟人家武装到了牙齿的陌刀军打?” “陌刀军那踏马是对付骑兵的战场利器,每一名将士都必须精挑细选,结果这孙子竟然一直捂得严严实实的,没有泄露出任何的消息,用在这里对付我们。” “狗东西,他可真能看得起我们!莫说是两千兵力了,就算再来两千,面对这一支全副武装的陌刀军,我们照样得败。” 顾文杰难以置信的问道:“可是他哪里来的陌刀军?” “还能是哪里来的?必然是陈氏的底蕴。”蛇杖老者气愤说道。 “陈氏自从落户郁南之后,好几代人老实的像个孙子,被人欺负了连个屁都不敢放,连村霸都斗不过。” “可那毕竟是陈氏,是两朝最为强盛的将门,我还纳闷他们被流放之后,怎么会那么的老实。现在我可算是明白了,他们就是在隐忍,在暗中积蓄力量。” “这一次,是我大意了,我早就应该防着他们这一手的。” 顾文杰忽然恨声说道:“师父,一定要尽早斩杀他们!” “我们怎么早?现在已经晚了。”蛇杖老者摇头,“他们现在把这样的部曲都拉了出来,摆明了就是不装了,要跟我们展示他们陈氏的拳头了。” “我现在担心的是,陈家除了这支陌刀军,还有没有其他的手段?” “师父,召集李家和薛家的人,让他们去试,我们先把这支陌刀军敲掉。否则,他们老是像狗一样撵在我们身后,我们想做其他的事也会处处被牵扯。”顾文杰眼神阴狠,迅速说道。 蛇杖老者满意的看了一眼顾文杰,“你总算是有了些家主之风,但须切记,急躁之时不可轻易下决定,心不定,必出昏招。” “陌刀军虽然强,可他们也只有区区数百人,我用人淹也能把他们淹死,需要警惕,但没必要把他们过度害怕他们。此事不需着急,我们从长计议。” “陌刀军强又如何,老夫之计谋,郁南无人可敌!先走!” …… 陈无忌又迎来了一场大胜。 这一次,没有走捷径,没有动用惊天雷,完全是硬实力的碾压。 甚至于他原本的这些部曲,都只是打了个辅助。 冲杀最猛的,是肖家的那几个老头子,以及羊铁匠麾下这支老卒。 当然,羊铁匠的这支老卒现在也是陈无忌的兵。 只是刚刚加入,还是要单独拎出来说一说。 他们的第一次亮相,就收获了所有人敬畏的目光。 往常的大胜之后,将士们兴奋的都快找不着北了。 可这一次,他们的脸上刚刚展露出笑容,一转头就看到那些老卒列阵森严,依旧绷着一张杀气腾腾的脸,瞬间,没人敢兴奋了。 其他的将士悻悻之余,也把好胜之心给激起来了。 吴不用和钱勇两队人立马列阵,一个个都挺起了胸膛,尽可能的把自己最威武的一面展现了出来。 这样的画面,让陈无忌心中暗暗满意。 内部是需要一些竞争的,只要能保持下去,何愁大家成不了精兵? 陈无忌在想要不要给这支部曲一些特殊待遇,把他们整体的地位往上抬一抬,增加一些荣誉之类的东西,给其他的旅打个样。 但想了一圈又作罢了,羊铁匠为了避嫌不愿意再带他的这些老卒,这些老卒现在并入了亲卫营,想要再提升一些荣誉之类的东西不太好弄。 “迅速打扫战场,今夜安营百泉村。”陈无忌下令。 顾家的部曲逃掉了一部分,羊铁匠没有下令追杀。 陈无忌也没有再下令大军往却为山上撵。 这座山头易守难攻,不好打。 强攻远不如围山来的划算。 落日的余晖彻底淹没在了山的背面,将士们粗糙的先在村里打扫出了一片安营的区域,至于外面散落的到处都是的尸体,已看不见打扫了。 陈无忌下令安营。 让大家打着火把去打扫战场,还不如让他们在外面再躺一宿。 陈无忌今晚睡觉的地方颇为豪华,看起来应该是一个小地主的家。 院子是二进的,里面吃的喝的什么都有。 顾家的领兵之将屯驻百泉村的时候,住的应该也是这里,这座宅子基本上没有任何的损害,里面甚至还留下了好些个伺候的女子。 年纪都不大,也就二十左右的年纪。 一看他们的衣着,陈无忌就笃定她们肯定是被抢来的。 “你们家里都是什么情况?有家的愿意回家的明日我会给你们发一些银钱,自己回家。若家没了,或者不愿意回家的,我也可以安排你们去郁南城谋生活。”陈无忌说道。 看到这些女子,其实他有些头疼,不知该如何安排,可又不能不安排。 如果不出意外,这些姑娘十个有九个应该已经没家了。 顾家行的是屠村灭寨之事,她们都被抓到了这里,他们的家人怎么可能还会安然无恙? 二十几名姑娘个个满脸紧张之色,参差不齐,乱糟糟的或摇头,或低声说了句什么。 可声音太小,陈无忌根本没有听清楚说了什么。 “夫君,这事我来处理吧。” 秦斩红见状,自告奋勇把这个事接了过去。 “好。” 陈无忌卸了这个小担子,立马下令设宴。 这个小地主家里有吃有喝,物资极为丰富,正好可以给将士们加加餐。 将士们在外面吃,陈无忌则在院子里宴请部将,以及肖家那十几个老爷子。 这群老爷子清一水的长髯飘飘,往席间那么一坐,个个都跟那得了道的老道似的,出尘之意极浓。 再加上单独坐了一桌的弘法和尚,这场面简直像是佛道论法。 第381章 河州来兵 一场相对简单的宴席,宾主尽欢。 宴席后,肖远单独找到了陈无忌,上来就愁眉苦脸的说道:“陈大人,你的好意我们心领神会,皆深感荣幸,可我们这几个老兄弟确确实实是年纪大了,不宜再入军中在都尉的帐前效力。” “若我再年轻十岁,我定然毫不犹豫就加入都尉的麾下做个执鞭坠镫的马前卒,一展此生抱负。” “都尉治军甚严,军中不仅仅是讲个人武力的地方,我们这几个老兄弟,个人武力确实还算是有点儿本事,可入了军中必然是跟不上的。” 陈无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认真的听着。 其实,他压根就没信几个字。 肖远等人今天打的那一仗,他可看的真真的,进退有度,极具章法,而且非常善于配合,处处都透着一股军旅出身的味道。 他说点儿别的,陈无忌说不准还真就信了。 可要说这个,那是真信不了。 肖玉姬看起来把这大爷折腾的挺狠,让他都不得不再度找来了。 找来了,却还是没有任何松口的迹象,看来得让肖玉姬再给他们上上强度才行。 五六十岁正是拼搏奋斗的年纪,他们居然就已经惦记着养老了,这哪里能行? 陈无忌笑道:“肖二叔,我出身微末,起于尘埃,空有一腔报国之志,可势单力薄,无以为继。” “您几位都是有大本事的高人,我不在乎几位曾经做的是什么,但只要你们愿意出身襄助,一切都可特事特办,绝对没任何人敢有任何意见。” “可我们终究是老了啊!”肖远叹息道。 陈无忌立马说道:“廉颇老矣,尚能一饭斗米,肉十斤。诸位这个年纪,才是建功立业的好年纪,年轻的时候能力见识皆有所不足,难免会犯一些诸如贪功冒进,易冲动行事之类的小毛病。” “到了诸位这个年纪,正是人生见识阅历达到巅峰之时,我把军队交在诸位手中,那是一百个放心,还请肖二叔莫要再推辞。” 肖远人麻了。 不是,这话还可以这么说吗? 虽然好像的确有些道理,他听着甚至都感觉自己年轻了许多。 可是,这不是他想要听到的。 肖远无奈的苦笑了一下,“还请陈都尉再容我等好好考虑考虑。” 陈无忌拱手,“肖二叔慢慢考虑,我这里一直为诸位扫榻以待。” “诸位从军,我自然不可能把诸位再当寻常小卒,至少得独领一旅才可,届时一切特事特办,肖二叔若有什么不便之处,可以随便提。” 肖远满脸无奈的连连点头,“都尉的美意我心领了,我会几个老兄弟好好商量商量,年纪大了,有些决定是真不敢轻易再下了。” 他冲陈无忌拱了拱手,心事重重的离开了房间。 陈无忌看不出来他是心动了还是没有,立马紧随其后找到了肖玉姬。 这个事要成,还是得靠肖玉姬。 实在不行,陈无忌就打算牺牲自己的色相了。 如果肖玉姬告诉家里,他们两个已有夫妻之实,看在这点关系的份上,肖家应该会给出一些帮助。 不过这里面也有不小的隐患,搞不好甚至还会坏事。 所以陈无忌叮嘱肖玉姬,先试探,若他们的反应友好,乐见其成,那就再往深处去聊,抛出他们的真正关系。 如果肖家这几个老头子的反应不太友好,那就立马打住,另寻他策。 反正这几个老爷子,陈无忌是绝对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 就凭他们那一手挥舞铡刀的本事,就值得陈无忌下点儿苦功。 刚和肖玉姬神神秘秘的把这个事敲定,徐增义就拿着统计好的军功来了,“都尉,今日一战的军功,还需再核对一下。” 徐增义生怕打扰到陈无忌和肖玉姬说悄悄话,站在门口,隔的老远。 “来了。” 陈无忌出了房间。 这一忙,就忙到了大半夜。 战后的军功核对,是一件非常繁琐的事情。 这不是将士报多少就是多少那么简单的。 虽然军功核验,以敌人的双耳作为标准,可混战之时,遗漏是必然的。 而且遗漏的居多,真正能顺利割到双耳的反而是少数。 这就需要战友袍泽的互相验对,然后从伍到什到队再到旅逐层核验,最后一直汇总到陈无忌这儿。 完全精准谁也做不到,只要达到大致范围的精准便可。 将士们现在对于军功获得的赏赐,看的格外的重。 这也是陈无忌这支部曲目前士气沸腾如火的最重要一个原因。 故而面对军功,陈无忌不得不慎重又慎重。 忙完军功的事情,送走徐增义,陈无忌正准备摸到秦斩红和肖玉姬的房间去休息,秦斩红却先一步来了。 “夫君,我刚刚接到密报,河州方向来兵了。” 正在整理东西的陈无忌一脸无语的躺进了椅子里,“这帮混账,掐着表在那里给我对时呢是吧?我这刚刚干完一架,气都还没来得及喘一下,就又来了?真是欺人太甚。” “等我兵强马壮,我一定把他们挨个串了,气煞我也!” 陈无忌是真的生气。 他现在只想好好的休息休息,哪怕休息两三日也行。 最近高频率的战斗弄的他一直神经紧绷,极度渴望休息。 可似乎,这件事终究只能成为一个奢望。 他不配休息。 “不过,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领兵的主将被下面的部将杀了,他们现在屯驻在青县不走了。”秦斩红故意拖了拖节奏,坏笑说道,“所以,夫君休息的时间其实还是有的。” 陈无忌目光斜乜,“过来挨我两巴掌,说话还故意给我大喘气!” 秦斩红那叫一个配合,立马摇曳着迷人的腰肢走到了陈无忌的身边,臀儿一撅,给陈无忌抽。 啪! 啪! 陈无忌左右开弓,抽的一阵摇曳。 那弧度和幅度,勾的陈无忌登时有些燥热。 这家伙为什么可以这么会? 一个动作,再加一个勾人的眼神就能要了人的小命。 扛不住,根本扛不住一点。 “河州来了多少兵马?”陈无忌的大手落在了秦斩红Q弹的臀儿上。 第382章 李家要投降 秦斩红顺势座到了陈无忌的身上,摇着臀儿道,“大概五千左右吧,我那几个手下,杀人查案倒还在行,可战阵之道一窍不通,连数个人数都数不明白,只是给我说了一个大致的数目,应该差不多就是这个数儿吧。” “有个大致的数目就行了。”陈无忌双手抓着秦斩红柔软的腰肢。 “主将被部下给砍死了,这事里面牵扯到的东西太多了。有可能是上面的人看那个主将不顺眼,指使部下杀人,接掌那支军队,也有可能是下面的人心生怨恨杀人。你的人既然还在那边,就让他们再帮我盯一盯,看看这支军队接下来会有什么动向。” 秦斩红抓着陈无忌的双手放到了该放的位置上,“往地儿上放,老是摸我腰干啥。” 陈无忌失笑,“这不是腰捏着舒服。” 秦斩红转身,水润的红唇咬在了陈无忌的脖颈上,吐气如兰,“难道不是其他地方更舒服吗?” “都舒服,都舒服。”陈无忌打了个哈哈,一把抱起秦斩红上了床榻。 “等等,还有小烧鸡呢,这才刚刚洞房花烛夜,怎么能冷落了人家?”秦斩红拦住了陈无忌,从陈无忌的身上跳了下来,“你稍微等会儿,我去喊人。” “去吧。”陈无忌说道。 他刚刚还真给忘了。 和肖玉姬的关系发展的比较突兀,搞得他老是有一种他和肖玉姬还没有什么关系的感觉。 不是陈无忌不负责任,实在是这几日事情太多,他要考虑的东西很多,有些事是真的容易忘。 就像现在。 他在和秦斩红打情骂俏的时候,其实还考虑着河州来兵的事情。 但在考虑了一圈之后,陈无忌选择了无视。 人家五千兵马气势汹汹而来,他现在又被顾李薛三家的部曲纠缠住了脚步,就算想做什么也做不了。 索性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着吧。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 陈无忌将麾下兵马分散成了三股,以三个箭头的形势朝着郁南南部进发。 几乎每一天都会有或大或小的战斗。 顾李薛三家开了个好头,导致山上的贼寇,村里的混子都窜出来趁混作乱。 陈无忌把严酷两个字贯彻到了底,一路过去,只留下了满树的尸体,没有留下一个俘虏。 原本还惦记着用俘虏给自己组建部下的羊铁匠,在看到沿途村庄的惨相之后,这个话再也没有提过。 九天后,陈无忌在一座不知姓名的小村庄遇见了李家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李润。 他已经是内定的李家下一代掌舵人,目前在李家掌握了不小的权柄。 仗还没来得及打,李润就派人来投降了。 而且诚意满满。 陈无忌还没有答应给他一个投降的机会,他就派人送来了大量的钱粮。 银子都是按箱算的,至少在数万两左右。 这些东西陈无忌都没有打开去看,直接下令让人入库。 钱粮陈无忌一点也不嫌多余。 但人,他也是要杀的。 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李家使者,陈无忌笑问道:“你们家主子这么干脆的就要投降?” 使者是个看起来颇为精干的年轻人,但面对陈无忌却一副气势萎靡,战战兢兢的模样,他匆忙抬头看了一眼陈无忌,陪着笑脸说道:“我家公子其实也深恨家族做这丧尽天良的无端之事,但他人微言轻,难以改变家族已经决定好的事情。” “今听闻陈都尉亲自率军前来,我家公子闻之大喜,匆忙派我前来,向都尉表达敬意。” 陈无忌淡笑,“你家主子听起来是个识大体,知分寸,有良知之人。” 使者连连点头,“我家公子……是,是,跟李家的其他人确实不太一样。” “当真不是因为打不过我才投降?”陈无忌问道。 使者怔了一下,罕见的硬气了一把,“都尉确实误解我家公子了,我家公子是因为深恨家族所做诸事,这才愿意投降,并非无力为战。这仗还没打呢,谁也不清楚到底能不能打的过……” 说罢,他在心里紧忙祈祷了一句,希望陈无忌别因为这个事把他给砍了。 虽然事实就是因为根本打不过才投降。 可这是临行前公子特意叮嘱的,不能说打不过,得换个说法。 他不敢随意更改,只能硬着头皮说了。 但怂也是真的怂。 陈无忌自从走出郁南城之后的战事,他们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的。 大军所过之处,无一活口,全部都被挂到了树上,跟一串串的风铃似的。 就这场面,试问谁不怕? 现在在他们这些李家部曲的眼中,陈无忌这三个字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凶神恶魔。 自从得知陈无忌兵马到了这附近之后,周边的山贼都跑完了。 “你家主子的心意我明白了,他想要投降,我也应允。”陈无忌说道。 “能不打我也希望不要打仗,劳民伤财,诸多不利。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让他在三天之内选个时间过来。” “但是,我也是有条件的,既然他投降了我,那在李家内部就需做出取舍。他是投降了,可李家还有一些人没投降不是吗?” 使者闻言大喜,连忙长揖到底,“卑职领命,我这就回去转告我家公子。” “嗯,去吧。” 陈无忌抬手,轻挥了一下。 使者弓着身,极其谦卑的退出了陈无忌的大帐。 徐增义说道:“虽然李润这一路部曲也干了不少恶事,但若能投降,也不失为一桩好事。届时,让李润找一些首恶出来砍掉,给这件事情有个交代便可。” 陈无忌冷笑了一声,“等他们过来,全部挖坑活埋。” “打不过就想投降,他们倒是想的挺美。若我答应了他们的投降,如何给我自己出征时的豪言壮语交代,又该如何给郁南那些死难的百姓交代?” “他们对待百姓不留一个人,不留一间屋,现在觉得自己要成为刀下亡魂了,却惦记上了投降,世上可没有那么好的事。不在其位时,我可以无视这些人间惨象,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 “可现在我既然做了这个都尉,那我就必须为他们负责!” “他们,我不会留一人!” 第383章 名望与军心 徐增义的脸色有些黑。 “都尉,诱降可非正道,于都尉往后的名声不利。为了一个李润,却搭上都尉的名声,致使往后再无人向都尉投诚,太亏了。” “既然都尉没想着接受李润的投降,不如直接不要答应他,我们堂堂正正的打一场,全灭其军!” 陈无忌其实也知道这事做了影响不太好,他缓声说道:“这不是我们如今兵力有限,能少死几个人就少死几个人,将士的性命比我的名声重要。” “都尉,此事你恐怕是搞反了。”徐增义劝道。 他的神色罕见的极为严肃,“一将功成万骨枯,都尉岂能将将士的牺牲放在都尉的名声之上?都尉对待将士视若己出,他们已经拿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每一名将士在从军的时候,早已看到了自己的归途。” “他们从军,就是都尉常说的那个字:赌,赌个功成名就,或者马革裹尸,战死沙场。还请都尉不要再把自己的名望压在将士的性命上,并因为将士的性命,而去自污自己的名望。” 徐增义很少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但凡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就证明他是真的认真了。 陈无忌也在认真思考,徐增义所说的这些东西。 名望和将士的性命,这还真是个让人难以抉择的命题。 “徐先生以为我现在是名望重要,还是将士的性命,或者换个说法,军心更为重要?”陈无忌问道。 “军心!”徐增义说的十分干脆。 “当下之时,都尉正处乾卦九三,所谓终日乾乾,尽德修业,当昼夜勤勉,警惕慎行,增强自身的力量和德性,是故眼下自是军心更为重要一些。” “那就埋了他们!”陈无忌沉声说道。 “这一次,我选军心,不选民望。徐先生若觉得还是有些亏,不妨将你我方才所聊的这些东西,让将士们知道,在名望和他们之间,我选择他们!” 徐增义一怔,半晌无言。 许久之后,他摇头笑了笑,答应了一个字,“……好。” 陈无忌一番话,整的他没话说了。 下午的时候,秦风从郁南城中也给陈无忌送来了一个好消息。 得募新兵两千人。 这些新兵有半数以上,都是陈无忌最近送去郁南城的百姓中出来的。 陈无忌从顾李薛三家的屠刀下面将他们救了下来。 而他们,选择了成为了陈无忌麾下的将士,为陈无忌征战。 陈无忌种的这个因,几乎是很快的就得到了果。 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顾李薛三家的推动,他们的残暴让百姓心里也都憋着一口恶气。 永远不要小瞧天下百姓的力量。 纵观华夏上下五千年历史,天下百姓的膝盖反而是最硬的。 他们或许不懂那么多的之乎者也,但他们清楚家国为何,知道大义何存,更会为了民族的薪火而义无反顾的抛头颅洒热血。 秦风在信中询问陈无忌,是将这些新兵送到陈无忌这边,还是安排在城中,让他们先训练一段时间。 陈无忌考虑了一下,给秦风回信,让他将新兵送过来。 陈无忌自然不会这么快就让他们上战场,但在战场这个环境上,学东西应该会更快一些,生死的场面,应该能让他们有一些身临其境的紧迫感。 河州的兵马停留在青县,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兵临郁南城下,陈无忌现在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让他们去新兵营中训练。 只能以战代训,旁观战斗,然后尽快的参与战斗。 在这几天里,一直只顾着压榨陈无忌,顺带还怂恿着肖玉姬一起压榨的秦斩红也终于开始干正事了。 只是,让陈无忌没想到的是,她最先开始训练的,是选择留下来的那些姑娘。 在百泉村之后,陈无忌又遇见了一些和那二十余名姑娘同等命运的姑娘,林林总总加起来得有五十来人。 其中大部分有亲戚可以投奔,陈无忌便拿了一些钱财让她们走了。 有少部分选择留了下来,愿意听从陈无忌的安排在城中找一份事先干着,结果不知道怎么着就被秦斩红给说服了。 那一个个水灵秀气的小姑娘转眼间就跟着秦斩红练上了杀人术,给陈无忌搞起了情报工作。 虽然秦斩红在陈无忌手里吃了一遭硬亏,又一直表现的不是很强,好像还有些不太聪明的样子。 可她好歹出身皇城司,还是皇城司里面的一个小官。 大禹朝廷严选的水分并不多,能加入那里面的,手段必然是过关的。 当陈无忌得知这个消息看到那些姑娘聚在一个院子里,跟着秦斩红学习的时候,其实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想要的是一个精准且快速获取情报的组织,而不是一支娘子军。 这跟他想象的多少有些出入。 但基于秦斩红的专业能力,陈无忌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简单了解了一下就放手让秦斩红去做了。 在当下这个环境下获取情报,陈无忌身边的人里面除了秦斩红,没有一个是专业的。 他这个外行与其多说一些完全没什么作用的东西,还不如全权交给秦斩红去做。 …… 在陈无忌见过李润使者后的第三天,李润带着浩浩荡荡的兵马赶到了陈无忌的临时驻地,一座长满了野草的平缓山坡上。 陈无忌选择这个地方安营扎寨,这一次是确确实实小小的任性了一把。 只因这片浅草才能没马蹄的山坡,很像陈无忌上学时学校里的情人坡。 弧度柔媚,草皮柔软,陈无忌看到的第一瞬间,压根就没考虑其他的因素,当即决定在这个地方安营。 只是这个原因,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都尉,李润到了,但看起来他似乎并不是很放心。”徐增义疾步从外面走来,在陈无忌身边低声说道。 陈无忌也看到了那浩浩荡荡的兵马,“人家有戒心是应该的嘛,毕竟我现在好像也算是声名在外,我之前听一名士卒说,外面现在都在传我吃人。” “这应该是顾李薛这三家的一点小伎俩,百姓之中应当不会传出这样的谣言。”徐增义说道。 陈无忌淡笑摆手,“让他们去传,反正我又不在乎。” 第384章 李氏幼虎 陈无忌的确并不是很在乎自己的名声。 有些人把百姓称作愚民,觉得他们除了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之外的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像一只只被困在井底的青蛙。 可很不凑巧,陈无忌就是从村里出来的。 他知道村民们在闲暇之余会聊什么。 让人很不可思议的是,他们聊得几乎全都是国家大事,最关心的也是国家大事。 哪怕他们所了解的信息都是碎片化的,极不全面的,可他们就是喜欢关注当今皇帝,以及这位皇帝做的事情,下达的政令。 有些人故意抹黑他的名声,陈无忌根本不当一回事。 只要他做的事情在百姓中间传开来,他的名声会拨乱反正的。 而且,这个力度或许会是空前绝后的。 “派个人过去,问问李润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来投降,还是来跟我干架的?问清楚一点。”陈无忌吩咐道。 陈力在一旁出列,“都尉,此事我去吧。” 陈无忌有些意外陈力居然会抢这个差事,他看了一眼,说道:“十一叔,稳当着点,如果事情不对,脚下跑快点。” “喏!” 陈力抱拳领命,大步离开了营帐。 之后,陈无忌也跟着走了出去。 李润的作风,让他心里颇为不踏实,总有一种这小子也想给他搞什么阴谋的感觉。 “老羊,做好冲锋的准备,一旦他们有任何的异动,即刻斩杀!”陈无忌走到羊铁匠的身边,看着不远处李润的部曲沉声说道。 羊铁匠麾下那些老卒现在是算在陈无忌的亲卫营之中的,而老羊这个家伙又格外的认死理,于是乎,他就开始给陈无忌守营门了。 他现在带着亲卫营,他也就理所当然的把自己认为了亲卫营的一员。 在外征战的这些天里,羊铁匠一个人手持陌刀明晃晃的往陈无忌的大帐前面一站,任谁劝都不听,就是要给陈无忌站岗。 搞得陈无忌这几天晚上跟秦斩红和肖玉姬做那些小快乐的事情都不得不压着声音,生怕被羊铁匠听到。 “喏!”羊铁匠抱拳领命,“我这便去点兵!” 陈无忌补充了一句,“若有异动,不要给他们任何动手的机会,此战你为先锋,我会让钱富贵和吴不用辅助你。” “喏!” 羊铁匠领命,大步离开了他一直坚守的岗位。 一天十二个时辰,在没有战事的时候,他每天至少会有十个时辰站在这里,他这一出搞得陈力等人压力陡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恨不得瞪着眼睛。 陈无忌在随后又唤来钱富贵和吴不用,各交代了一番。 虽然这座军营在外面看起来好像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可在暗里,所有人浑身的神经都已经绷了起来,随时准备着冲杀。 但让大家失望的是,李润在见到了陈力之后居然只带了数人来了。 “布衣黔首李润见过陈都尉!” 在陈无忌的大帐中,年方二十几岁的李润谦卑而大气的行了个礼,举手投足间不卑不亢,虽然没有大家族子弟那种如玉般气质,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陈无忌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说道:“你带了这么多兵马前来,我差点以为你毁约了,不再请降,而要与我开战。” 李润说道:“卑职为请降而来,手中所依赖的不过这些部曲,若不带部曲,显得没有诚意。让都尉产生了这般误会,实乃润之过错,卑职向都尉致歉。” “道歉的话就不说了,这样的误会,我还是经得起的。”陈无忌说道。 李润淡笑,“都尉龙虎之姿,如此些许误会,自然算不得什么。” “你能不能代表你们李家?”陈无忌单刀直入,直接问道。 李润摇头,“卑职惭愧,我虽然是李家年轻一辈中最有权势的一人,但我依旧代表不了整个李家。” “不过,卑职有一策可令都尉彻底制衡或者……剿灭李家,若都尉愿意留下我这些兄弟的性命,不只是李家,顾家和薛家我也有制衡之策,卑职愿悉数说出,以助都尉。” 陈无忌眼神渐冷,“所以,你是在威胁我?” “不敢。”李润拱手顿首。 “卑职岂敢威胁都尉,我如今只是都尉砧板上的鱼肉,要杀要刮皆听都尉之便,我所求的,只是卑职那些兄弟的性命。” “他们确实做了一些恶事,但听的是我们李家的号令,还不完全是我的命令。为了完全彻底掌控这支部曲,我也费了一些功夫。” 他这个说法让陈无忌有些意外,“听你这意思,你今日前来本就是为了求死,所求的只是那些将士的性命?” “是!” “我都已经答应了你投降,你怎么还能这么想?不相信我?” 李润苦涩一笑,“都尉的事迹,卑职也是有所耳闻的,爱民如子,爱兵如子,眼里容不得沙子。” “都尉自出兵郁南城以来,用的全部都是狠绝手段,我相信不只是我一个人愿意向都尉投降,可都尉这一路走来,没有一个活口。不管是始作俑者,还是下面的士卒,都尉没有放过一人。” 这话搞得陈无忌没话说了。 他娘的,这小子知道的东西比他以为的更加详细。 “特事特办嘛,你带了这么多的士卒投降,我既然都已经答应了你们投降的可能,自然不可能再出尔反尔。”陈无忌说道。 这昧良心的话,说的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李润低了低头,“都尉自然可以特事特办,但卑职还是想请一个宽大处理。” “迫于家族的压力,我带着这些部曲确实祸害了几个村子,但我只是杀了一些刺头,将大部分青壮强行编入了我的部曲之中,余下老弱悉数赶入了山中,并没有滥杀。” “他们有错,但错的并不算过分,恳请都尉给他们一个机会。损下益上,这是一条取死之道,我曾经无数次劝过家族中的长辈,可他们并不听我的话,依旧固执的听从顾文杰的话,认为这是快速积蓄力量的捷径。” 陈无忌缓缓坐了起来,“我可以信你说的这些东西,但你说的话,经得起查证吗?” “自然,卑职今日站在这里,就是想让都尉查个清楚。”李润坦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