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大唐皇帝直播种田的日常》 1、第 1 章 永泰元年 晨曦微光,太极宫屋檐上的初春的雪尚未消融,内侍和宫娥们就已经把道路上清扫的干干净净了。 李熙打着呵欠,疾步行走在宫中的青石板路上,拢了拢狐裘,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冷,化雪天实在是太冷了。 这么冷的天,神尼玛还要上朝,也太惨了。 孩子才十岁啊,为什么要遭受这种苦难。 为什么先帝皇子那么多,就她需要上朝,这个年纪不是该拾掇拾掇滚出京了吗? 臣子们早就齐整整的排排站好,老当益壮的郭子仪站在武将前排,此人以近七旬的年纪还在工作,真是让人敬佩,李熙冲郭子仪客气的拱了拱手,却不料这老家伙头一摆,不看她。 嗯,哪里惹到他了? 而就在李熙踏入殿内的瞬间,一道道目光齐齐射向她。 犹如一群学霸,注视着迟到且学渣的同学。 李熙知道自己又又又来晚了。 总归没在皇帝陛下后面进来,这也不算很离谱。 李熙熟门熟路的站在了文臣武将的前面,太子李适的侧后方,同样也是离大唐皇帝陛下最近的位置。 “苕郎,你不义气,来这么早怎么不叫我,你是怎么起得来的。”李熙瞪了一眼比他还年长十三岁的侄子,压低了声音威胁:“下回我有好吃的,也不叫你了。” 李适看向比他长子也大不了几岁的小叔叔:“东宫离承庆殿多远,又不是很顺路。” 您就省省心吧,不知道父皇最近很烦您吗? 李熙很委屈:“先帝的其他皇子为什么不用上朝。” 李适:.......那是因为他们对父皇没什么用处,在别的地方,阿耶也听不到您哔哔赖赖啊。 “因为他们都去封地了。” “我也想去封地。” “你想分封去哪里?” 李熙打了个呵欠:“去一个不用起早上朝的地方。” 李适:“......” 殊不知两人蛐蛐的动作,也引来了不少人侧目,文臣武将们纷纷投向他一个羡慕的眼神,得先皇宠爱,又得本朝皇帝的圣心,跟太子殿下能处得和乐融融,还带着皇长孙满太极宫的闯祸,这位真是阖家欢乐,兄友弟恭的典范,真是可歌可泣的兄弟情,叔侄爱! 十三殿下乃先帝的皇子之中盛宠第一人也,就是在本朝也是第一人。 等李熙一站定,离她最近的那几位脑子里,顿时响起叮里咚咙的吐槽声: 【苕郎这个吉祥物要上朝我能理解,可为什么连我也要来,我不理解,也表示不尊重!】 太子李适:次奥,谁特么是吉祥物??? 二皇子李邈嘴角露出微笑。 【二郎这个家伙为什么也要来凑数,他不是比我更应该去就番吗,回头跟皇兄说一声,把他安排到我隔壁吧,不过在隔壁好像也没什么用,藩王不能串门啊,emo】 李邈嘴上的那抹微笑突然间消失了。 李熙打了个喷嚏—— 【谁想我了】 众臣:“......” 刚吐槽完,又瞥了一眼站得笔直的郭子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老货还真牛,胡子都花白了,据说还能上马弯弓射大雕。 【惨惨惨,七旬老翁还要上早班,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缺失】 郭子仪的身形晃了晃:.......老子不服老行不行! 十三殿下站得笔直,形容端正的让人无处吐槽。 哼,就是内心戏太多。 【好吧,郭子仪这个卷王成功把我秒的更懒惰了,就算从亲仁坊过来很近,但也没有住在太极宫的我近吧,可能他是老头儿他觉少,我是少年我嗜睡,睡不好可是会影响长个子的,要是因为早起成了个矮子,满朝文武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嘲笑我,等会儿我要喝个羊乳,毕竟羊乳能让孩子长个】 【就算矮那也不是我的错,谁叫我爹生我的时候年纪一大把,年纪大的人精子质量不行,没把我生成歪瓜裂枣已经很幸运了,等待会儿下朝,我再多喝点羊乳吧,羊乳里面还要加点红茶叶煮一煮,这天气喝点热奶茶好舒服啊。】 郭老头捏紧了拳头。 先帝的在天之灵如果还在太极殿,拳头估计也硬了。 这吐槽让站在后殿,正在让内侍整理腰带的李豫身形一顿。 吐槽他爹生自己的时候老,他居然敢吐槽先帝。 【哎,我好饿,我还想吃涮羊肉,刚出门前忘记跟小卓子交代,羊腹肉得放外头冻硬了,才好片成肥羊肉卷,清水锅中涮一涮,再沾个本殿秘制的酱料,味道简直绝绝子,涮鞋底子都好吃,呜啊,呜啊,呜呜呜,我好饿,我还要吃酱肘子、老母鸡汤、红烧大丸子,听说宫里的暖棚的黄瓜又熟了一根,晚上本王亲自去.......兄弟间的事,不能叫偷,这叫替陛下品尝!】 但还没来得及发火,就听到了报菜名。 一直听到最后,李豫火冒三丈,朕就说为什么今年冬天还没吃到黄瓜,敢情都是给你偷了! 早起上朝,皇帝陛下也只吃了几块点心垫了肚子,现在他也饿了。 好吧,七旬老翁也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 奶茶的做法,他也是听李熙在心声记下来,回家试了试果真大赞,不知不觉奶茶的风就刮遍了长安,满朝文武不仅喝过了秋天的第一杯奶茶,还尝试过奶茶的各种做法。 这个什么涮鞋底子都好吃的秘制酱料的做法,殿下怎么不说清楚! 李熙挪到前排位置,冲不远处的郭子仪笑了笑。 今天老翁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 肯定嫌自己到的晚了。 呵—— 就算是御史台参也没用,李熙现在的脸皮厚如城墙,作为皇帝的“兄弟”,只要不谋反,没人真的能把她怎么着了。 刚站定,皇帝陛下到来的声音就响彻大殿之中。 跪在大殿冷冰冰的石板上,李熙又打了个哆嗦。 大殿中虽然燃了暖炉,但空间太大了起不到很好的效果,站在前排的李熙还能沾点光,蹭到更多的热气,后排靠门的那些官,已经冻麻木了。 【我大唐真是没落了吗,连炭火都烧不起了吗,冻煞我了真是】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熙的错觉,她总觉得坐在大殿之上的皇兄身形晃了晃,身旁的苕郎也抖了抖。 李熙冲殿上坐着的人咧嘴一笑,她觉得皇兄今儿也不是很高兴。 【就是说呢,牛马谁愿意起大早,谁搞的规矩这么大清早的上班儿,我抗议,我严重抗议】 看,殿内的其他人也很同意呢,看来谁都不愿意起大早。 这时宰相裴遵庆上前,近日监军郭奉先回报,说仆固怀恩要谋反,虽然在朝中重臣们的坚持下,李豫打消了要马上召回仆固怀恩的想法,但还是招众臣商议应对之策,这时候郭子仪为了避嫌,不能替他说话,出面劝谏的是以宰相裴遵庆为首的文官集团,但纵使裴遵庆、颜真卿等力劝,这位被判臣打到后怕的天子始终帝心难安。 颜真卿复议:“大宁郡王忠勇,当年安贼甫一起战乱,就派兵前往灵武,为平乱更是一门四十六人英勇牺牲,可谓满门忠烈,请陛下深思,切勿相信小人谣言,寒了忠臣良将的心呐。” 裴遵庆等大臣也纷纷跪下,为仆固怀恩求情。 李豫依旧不为所动,心中的天平偏向了监军宦官的一方:“此一时彼一时,他要没有反意,为什么会与辛云京开战?” 颜真卿继续道:“辛云京与仆固怀恩一向不合,必是要激怒仆固怀恩,逼他谋反,骆奉先这一路监军,也与仆固怀恩不合,此人奸佞,请陛下明察。” 李熙低头,打了个呵欠,再这样逼下去,不反也想反一反了,唐人不少来自于少数民族,颇具血性,难怪大唐中后期有这么多反贼前仆后继,一般是出自野心,一般是出于猜忌,在心中吐槽: 【呵,宦官靠得住,母猪能上树,大唐迟早亡于内侍之手】 【郭奉先收了辛云京的钱呗,不然他在宣阳坊怎会有处宅子,里面还养了几个美女,那女子比崔贵妃都好看!】 【等仆固怀恩反了你,带着吐蕃人攻入长安,你们这群逼逼赖赖的内侍,就会躲在将军们的后面,最后还不是让郭子仪给你们擦屁股,可怜七旬老翁,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没消停日子过,拿着卖白菜的俸禄,干的是掉脑袋的活,呜呼哀哉】 郭子仪吓的脸色铁青,余光瞄向李豫。 李豫脸色更难看,什么反了反了,攻入长安,这种话从一个皇子嘴里吐出来,跟说别人家的事儿一样,老弟你到底有没有心,这大唐难道只是朕一人的朝堂不成? 此刻的李豫只觉得一股浊气直冲天灵感,快快快晕厥了。 “十,十,十.......” 旁边的大太监赶紧扶了他一把,压低了声音在他耳畔:“陛下,您不要再窥探天机了,当心身体。” 李豫窥探天机过甚,导致现在身体越来越差,一坐在这里脑子都嗡嗡的,最近已经有些威胁到他身体健康的趋势了。 天机是好,可也太吵。 但天机上头,听了抬不起脚。 李豫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太听从大臣们的意见,把幼弟给分封出去了。 站在前排的李熙离的也最近,最先注意到皇帝的异常,目光关切的看向李豫,脑子也吓得一片空白,李适更是冲上御座,跪倒在李豫脚下。 片刻空白让李豫得到了喘息,但很快脑海中又传来一阵鸡叫—— 【啊啊啊啊,天拉,皇兄难道是要中风了吗,万一爆了血管可不是好玩的,皇兄这样偏疼二郎,实在是让大郎难过,父母一碗水端不平,这会让大郎生气,二郎也不服大郎,从而对皇兄产生怨恨。我都可以想象等到皇兄以后快嘎了,兄弟在一起商量到底要不要停药,大郎说停,二郎说好。】 李豫瞳孔地震:竖子,竖子,汝要杀吾! 站在前排的几个大臣努力憋笑,皇帝陛下偏疼崔贵妃生的庶子,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若不是太子早有根基,只怕这会儿不知道废了多少次。 太子李适微微瞥过去了脸。 二皇子很想这时候回头掰开他小叔的脑袋,看看他一天到晚到底想些什么东西。 那头,李熙已经饿得面无表情。 郭子仪好不容易憋住笑,就听到脑海中叮咚一声响—— 【七旬老翁家里的儿子们倒是争气,可他夫人醋意太大了,老郭这个气管炎被他夫人揪耳朵也不敢多说一句,想不到也料不到吧】 郭子仪心口一滞,他的形象,他的形象。 再看向李熙,这货竟然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李豫又觉得自己能喘上气了,不怀好意的扫向郭子仪,见郭子仪还是那副表情,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装看你还装。 李熙依旧面无表情一脸严肃。 管他封去哪里,反正去了封地,就不用起早贪黑的上朝。 想吃啥就吃啥,再也不用看御膳房的脸色。 等到了封地,一定要大搞暖棚种植,技术上绝对超过皇帝的暖棚。 等他搞到了好吃的,肯定不会让皇兄知道。 这等大逆不道,吃独食的心声,也让李豫心生怒意。 这还是皇子吗,还有天理吗,谁饿着他了一脑子都是吃的东西。 “赤狸,你怎么看?”赤狸是李熙的小名。 李熙站直,僵着那张快要饿扁了的脸,随口说:“臣弟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李豫:“......说人话。” 李熙拱了拱手,生怕李豫不愿意似的:“臣弟就一个要求,可否让臣弟把母亲带去封地养老?” 李豫冷笑:“哪里需要去哪里?” 李熙:“那要看皇兄打算让臣弟去哪里?” 【嘿嘿嘿,只要去了封地,皇兄就不能总让来上朝,颜师傅也必不能逼着我练字,七旬老儿从此以后也得了清闲,再也不想大清早的被人提溜出去练武,从此以后天高海阔任我飞,哈哈哈哈哈】 李豫:“......” 颜真卿:“......” 郭子仪:“.......”此等纨绔行径,当真让人神共愤。 李豫气得顺手就往地图上某一处指了过去:“那你就去这里吧。” 抬着舆图的两个小内侍也吓得发抖,扑腾一声跪倒在地上,众臣顺着皇帝陛下的手看了过去。 西域,安西。 李豫呆住了,他不是故意的。 但天子一诺千金。 李熙也愣了,这地儿。 她就知道皇兄对她是虚情假意,哼哼。 李豫看向下首站着发呆的小矮子,一瞬间暴怒然后又狂喜,心中窃喜狂笑,求饶吧亲爱的弟弟,如果你在脑海中哭泣、哀嚎、求饶,朕可以考虑给你换个地盘。 这时候李豫等人脑海中“叮咚”一声响—— 【wohoho,烤包子大盘鸡羊肉串我来了!】《 》 2、第 2 章 下了朝,李熙刚走出太极殿。 平安紧随其后,赶紧递上暖炉,主子最怕冷了。 李熙接过带着热气的炉子,感觉半条命瞬间回来了,快步跟上太子。 “苕郎。”平常太子跟他关系最好了。 李适脚步一顿,想到刚才小叔的话,头也没回的走了。 李熙又接过平安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把脸,这才捡起带来的点心放嘴里,甜甜的桂花味的糕点在口中化开,可她还是很不快乐,肚子饿了果然想吃点咸的有味道些的东西。 这时候李邈也从殿内出来。 “二郎。” 李邈想到刚才小叔子在殿内吐槽的那些话,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抬脚就走。 “真没礼貌,崔贵妃不会教孩子。”李熙把手中的帕子一收,往后看了过去,又见到郭子仪昂首挺胸而来,她心说这回必然是不会理她了。 谁料老头儿特特绕了一截路,走到她面前,目光中带着些许审视,最后鼻子里发出重重一声:“哼!” 李熙望着老头的背影,问身侧的平安:“怎么了,我得罪他们了?” 平安也不解:“刚才您干什么了不成?” 李熙:“难道他们怕我借钱?” 所谓借钱,有借无还。 平安不解:“您需要花钱,找娘娘去支些就是了,干嘛要找他们借?” 李熙望着遥远的天空:“可能是因为我快要去封地,而我很穷。” 平安脸上顿时露出喜悦来,先帝的皇子里面,十一岁不到就得了分封的,也只有他们殿下一个,殿下可真是棒棒,也真是很受宠啊!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分封这种事有利有弊,对于有争储的皇子来说,自然不想被撵出权利中心,但对于李熙这样的当今皇帝亲弟弟来讲,离开太极宫,意味着财务自由,而且他们殿下一直以来都很想被分封呢。 平安也没什么野心,一想到出宫以后自由很多,顿时开心起来。 “你很想跟我一起去封地?” “奴自小跟随殿下,自然要誓死相随。” “好,那我带你一起去西州。” “啥?”平安只觉得这两个字很陌生,天下如此多州郡,有他不认得的很正常。 不过能跟殿下一起出京,就开心。 ———— 李熙抬脚往后宫走去,她还没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娘武氏,武氏一直忧心她女子的身份被拆穿,招来杀身之祸,这下好了,往后去了西域,皇兄想知道都难。 那以后岂不是天高任鸟飞! 武氏眼底的泪痕还没擦干,丰腴的脸蛋上刚刚补过妆,一看见李熙,又忍不住扑簌簌落下泪来,看来朝堂上议的事情,已经传到后宫去了。 李熙早就知道朝堂跟个筛子差不多了,但没想到事情传得这么快。 “赤狸。” 李熙看了一圈左右,把武氏拉着往后面的房间扯,底下的人也识趣的在外头等着,两人一进屋里,李熙就雀跃的说:“阿娘,阿兄给我分封了,从今天开始,我也是一个王了。” 最高兴的是离皇帝很远很远,以后再也不用起大早,跟着一群大人去上朝。 “是哪里?”武氏一双杏眼带着期许的看向女儿。 “西域。” “我的儿。”武氏瞳孔巨震,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双手抚摸着李熙的脊背,声音发颤的道:“以后咱们娘儿俩这辈子都见不着了,都怪阿娘害了你,你本该吗,本该——” 接下来的话就不能再说了。 自从十年前,她那个孩儿死了,重新换的这个成了个女孩儿,武氏整日都活在担惊受怕中。 好在李熙这孩子讨喜,不仅先帝宠爱,连当今圣上都对她颇为恩宠。 武氏一直觉得,熬到女儿被分封出去,这日子就看到希望了。 但没想到分封的却是这么一个地方。 西域,那地方简直是不毛之地,这些年来都不太安稳,去了那里只怕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李熙抢过帕子,胡乱在武氏脸上擦了一把:“别哭了别哭了求您了,您别害怕见不到我,陛下已经答应我,让我带着您一起去封地。” 长安有什么好的,万一把仆固怀恩逼反了,明年他就要带着吐蕃人跟回纥人打进长安城了,到那个时候,有得是鸡飞狗跳的时候,对于现在的李熙来说,赶紧提桶跑路比什么还重要。 啥,武氏美眸微颤,差点没站稳。 啥,她也要去西域? “对啊,我求了陛下好久,他才答应呢,阿娘您不是早就想出宫了吗?” “这还是你求的?” “等出了宫,咱们就不用受那么多约束了,您想干嘛就干嘛?” “我也要去西域?” “娘,你高不高兴?” “娘,高兴。”武氏胸膛剧烈起伏着。 对于先皇嫔妃来说,跟着儿子们去封地养老是最好的选择,但仅限于去富饶的地方,西域什么的还是免了吧,对于一辈子没出过关中平原的武氏来说,这简直是天雷滚滚。 武氏翻了个白眼,软绵绵的往后倒了过去。 李熙:.......啊,看吧,我娘高兴得都晕了。 ———— 几日后,在皇长孙的哭嚎中,在皇太子的注视下,在十里长亭与众多大臣分别以后,被灌得微醺的李熙,被人塞到了马车的车厢内,一路往北往西驰去。 她将一路经过夏州,草原,凉州(划掉),凉州现在被吐蕃人占着,甘州,肃州,伊州,最后到达西州。 在没有高速公路跟导航的古代,需要穿越大量的草原和沙漠地区,还将面临着吐蕃人跟回纥人的威胁,一路跋涉三千公里。 武氏软绵绵的靠在马车里,十几天路程下来,早已经习惯了四周的颠簸。 自从离京后,她的兴致就怎么都高不起来。 李熙却不觉得闷,一到草原上就叽叽喳喳的拱武氏出来玩。 “阿娘,骑马来啊。” “你去玩儿吧,阿娘昨晚上没睡好。”武氏无力的说:“不如你陪我说说话。” 这几天李熙在给武氏说一个少女随军的故事,这也给武氏这趟出行增添了不少乐趣。 “娘,待会儿吃饭时我再跟你讲。”她这是想去跑会儿马:“追风都不耐烦了。” 追风是匹三岁龄的公马,同样也是精力无限的年纪,一人一马都是蓄势待发。 也不知道这孩子哪来的这么丰富的精力。 武氏被烦得不行,挥舞着手,让春桃几个陪她玩儿去了。 春夏秋冬四个丫鬟是武氏的大丫头,以前在宫里的时候规矩的不行,但自从出了宫,也被李熙带的野了,听昭仪打发她出去陪李熙骑马,春桃发出一声欢呼,往车厢外面蹿去。 武氏又对上三个丫头期待的眼神,没眼看的把眼睛合了合,挥了挥手:“都出去吧,只是看紧了她,别瞎跑。” 四人也不过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贪玩的时候,便一起出去骑马玩儿去了。 自从进入了草原,路便没有在官道上那样好走,为了赶路又改成了双马拉车,速度是提上去了,车厢内却不如骑马舒服,就这样跑了几日,却还未见到城镇。 等埋锅造饭时,武氏终于忍不了了:“还要多久才能到城市里?” 别的都好说,就吃这一样她快忍受不了。 出门在外,食材带的虽丰富,但却没有时间做饭。 所以进入草原之前,车队提前买了几大筐子胡饼,这几日吃的都是这个。 她吃惯了面食,却很不喜吃干巴巴的胡饼,这几日赶路吃汤饼却没那么容易,虽说胡饼刚出炉时味道确实不错,但风吹了几日饼子很难咬,而且每日都吃这些,觉得连更衣都没以前那样顺畅,武氏更喜欢带着汤汤水水的东西。 春桃说:“不如让厨子合面,给您做汤饼如何?” 合面醒面,光做一顿饭至少要一个多时辰了,这样一套下来,倒是容易耽搁赶路的时机,武氏又忍了忍:“算了先这样吧,晚上你煮点白粥,明早起来我要喝粥。” 晚上停车后时间倒是多,但夜里喝粥又要频繁起夜。 春桃说:“那婢子明早早些起来煮。” 早上吃的,自然早上煮的比较好。 李熙也注意到了武氏这边的动静,小跑着过来问:“怎么了?” 武氏蔫蔫的:“还有多久才能到甘州?” 李熙又看向几个丫头。 春桃想了想:“娘娘这是想换个口味,您也知道的,娘娘喜欢有汤水的东西,却又不想耽搁车队行进的进程。” 如果还有日子到甘州,娘娘就要生气拉! 李熙知道,像武氏这样从小到大娇生惯养的,吃什么都特别有讲究,像这样别说是想吃一口汤饼的日子,就是以前,顿顿不得换着来,但武氏从未在她面前表现出过不满,但她没有料到母亲的心思,却也是不孝了。 “原来阿娘是不想吃胡饼,想吃汤饼了。”李熙沉思片刻:“让我想想......” 目光瞥见不远处正在切羊肉的士兵的手上,脑海逐渐放空,眼神也跟着亮了起来:“有了,我知道给娘怎么改善伙食了。” ———— 而此时的太极宫,刚刚下了早朝的李豫,此时正在闭目养神。 身旁的小内侍悄无声息的点燃了苏合香。 此香有醒神开窍的作用,近日陛下总觉得疲乏,寥寥青烟从香炉中燃气,屋中弥漫着一股动人的香气。 “西州王走多少天了?” “回禀陛下。”身边的大太监算着日子:“有十五日了呢。” 仆固怀恩上表要求回京,也是那一日送上来的。 自从召回了骆奉先,又在其回到京城以后,冷了对方一个多月,远在回纥的仆固怀恩也有了动作,他先是上书说明情况,并表示自己随时可以入京,李豫打消了对其打压的想法,并派了颜真卿前去迎接,又派了使者抚慰他在京中的老母亲。 仆固怀恩事母至孝,得知这段日子以来,母亲非但没有受到宫里的刁难,赏赐也是一次比一次丰厚,加之骆奉先回京以后,李豫又没有像往常一样召见这位随行的监军,不知不觉间陛下不信任郭奉先的传言,便流传了出去,这一举动更是让仆固怀恩彻底打消了对朝廷的怀疑。 君臣之间以诚相待,关系难得的得到了缓和。 只是人一清闲下来,难免想到别的,李豫看了内侍一眼,内侍立马心领神会:“也不知道西州王殿下走到哪里了呢?” 李豫也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是啊,他没带信回来?” 内侍低下头去:“到了大草原,行走起来就困难了,哪能时常带信回来呢,但想必西州王殿下也是惦记陛下的。” 想,想个屁。 想他,怎么连个信都不带回来? 临走前还给了他那么多匹马,不就是为了送信方便些? 此时李豫想爆粗口,那日他目送小弟,一直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可这货呢,一出京就跟撒欢了的野马一样,听说路过夏州的时候,还跟当地的富商们一起去猎野羊。 好吃好喝的好不开心,哼哼。 不过李熙也是他一手带大的,这小子又投了李豫的眼缘,两人感情深笃,是大唐兄弟和睦的典范,洗刷了从太宗时期开始,兄弟父子关系不睦的魔咒,不仅成为大唐皇室兄友弟恭的典范,更是让各路文人墨客称颂,不知不觉间李豫便在民间有了些好名声。 李豫是坚决不会承认,自己是被好话给裹挟了的。 但他很快发现,自李熙出宫以后,歌颂他的诗歌渐渐少了起来。 这怎么行,不能让人以为他跟幼弟闹掰了。 此时正好外面有人拜见,慌慌张张的走到门口。 李豫刚想发火,见到来的是长子,面容便缓和了些。 李适匆忙走到皇帝的书房外面:“父,父皇。” 李豫不悦:“你儿子都快比赤狸大了,怎么还是这么慌里慌张。” 好歹跟小叔学学,哪怕内心里再不靠谱,面儿上装的却是极好的。 李适跌跌撞撞的上前来,在他阿耶面前停下,结结巴巴的说:“阿耶,儿子,儿子刚看见小叔了。” 阿耶这个称谓,也只有父子俩私底下相处,李括才会这样叫。 但今天却是因为李适被惊吓到了,才失了态。 李适赶紧低头认错:“父皇。” 李豫抚摸着长子的额头,一时之间想到儿子还小时候的模样,内心有些触动:“苕郎,你思念你小叔了吧。” 他已经后悔了,后悔把幼弟封到那种地方。 “父皇,儿臣真的看到小叔了。” “苕郎,你是不是喝酒了?”李豫很嫌弃的看向儿子,但空气中并未有酒味,心里想着莫非做梦梦见,嘴上却随口问:“在哪里看到的?” 李适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在......天上?” 李豫:“啥?” 幼弟上了天,莫非是碰到了危险。 李豫蹭的一下从御座上站起身来,顿时又想到若幼弟身死,那些文人墨客还不定怎么抹黑他。 他的名声,他的大业,他的千古名君的梦想。 脚底一滑,无力的往后瘫软着坐了下去。 李适:.......《 》 3、第 3 章 小胖子皇长孙跟李适咬耳朵:“我就说了,阿翁肯定会很高兴,你看刚才他都高兴的昏了过去。” 李适:“......”阿耶可能是被吓的。 谁乍听到自己弟弟上了天,都会被吓到吧。 李豫总算是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从过年开始,他频繁头晕,看来是要少吃肉多运动了。 “苕郎,你刚才说的在天上,是什么意思?” 皇长孙瞧瞧说:“在承庆殿,小叔爷就挂在上面。” 李豫觉得自己又要晕了,什么叫挂在上面,用三尺白绫那种挂? 他不是出京了吗? “谁把他挂房梁上的,取下来了吗?” “取,取不下来。”李适说话都结巴了。 “那还不快快取下来?”李豫觉得自己脑袋很痛,还很晕。 李适很难形容:“父皇,您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祖孙三个进了承庆殿正殿,命其他内侍宫女们在外头等着,就进来了一个陛下的大太监马松。 李适带着几人,往后殿走,刚进后殿就看到半空中如天幕一般的降下一道影像,里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几人嘴里念念叨叨的李熙等人。 此时李熙正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李豫长大了嘴巴,又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苕郎,狸奴,你们都看到了吧。” 皇长孙:“看见了看见了,阿翁,小叔爷怎么跟在咱们面前一样,你说我去碰他,是不是也能摸得到他?” 说罢使劲蹦了蹦,但才五岁的小矮个子,根本碰触不到影响里面的人。 李豫正在感慨此物之神奇,就听见儿子在一旁开口。 “儿臣曾听小叔说过海上有蜃境,沙漠中亦有景象,此物并非是神怪作祟,而是光通过折射,换去了另一个地方,想必是小叔那边的景象,折射到了宫里来。”李适继续说:“其实刚才是狸奴进殿里捣乱,儿子刚巧进来寻他见到,起初见到之时也觉得不可思议,小叔怎会到天上去,但想想之前那么奇异的事情竟然都发生了,想必是因为咱们李氏皇族得了上天的眷顾,才会降下神眷,这可证明父皇乃是天命之君。” 吹一下李氏皇族得合法性又没什么毛病,况且老子是天命之人,他这个儿子难道不可以沾光吗? 李豫沉默了一下,看着半空中栩栩如生的景象:“你小叔在做什么呢?” 那里的人物跟真人一般,此时的李熙低着头。 而随着她的目光往下,画面也往下,此时一口大瓮里正在咕嘟嘟的冒泡,锅里不知道煮着什么,飘起来烟,李熙正让人往里头倒着什么东西,先是这样那样,又是这般那般,最后只听李熙欢呼一声:“好了。” 祖孙三人:??? 好了,什么好了。 ———— 羊肉泡馍出锅了。 香味在整个营地里弥漫,不少人已经开始咽口水。 已经有人决定,等晚上他们也要煮上一锅。 这锅汤做法其实特别简单,先用瓮烧一壶开水出来,把卤好了的羊肉切片,丢进去先煮上半柱香的功夫。 羊肉经过卤制过后,能存放的时间相对长一些,这也是一些长途跋涉的商队或者是军队最爱带的军粮之一,这些羊肉只需要稍微煮煮,香味就出来了,再往里加上一勺羊油,撒上一勺盐,离火倒进去掰碎了的羊肉,最后再撒上草原上随处可以摘到的野菜,就是一碗简易版的羊肉泡馍。 这样略泡过的胡饼,既没有放了多日的硬,还增添了羊肉的肉香,野菜的清香,在这种环境下就显得难能可贵了。 武氏光看一眼,就觉得口中生津,忙叫人给她盛了一碗。 春桃将羊肉、泡馍、野菜等物一起盛到碗里,小心翼翼的捧到武氏面前。 武氏先是尝了一口,眼睛顿时大亮,她的关中基因迅速被激活。 这东西,可比汤饼还要好吃。 “好吃吗阿娘?”李熙看向武氏。 武氏连连点头:“好吃好吃,你也赶紧吃吧。” 又补充了一句:“给你老师,和大人们也送一碗过去。” 李熙换了个老师,此人名叫薛窦,是个老儒生,这次也跟着一起去了封地,他同时也是李熙的王府长史。 另外一些文官,如鸿胪寺的行人,户部的书记,也跟在出行队伍里。 这些文人不比武将,从出夏州以后,饮食上也多有不适。 刚才煮的那一大锅,自是不够全部的人分享,可给这些文人们一人分一碗,还是够的。 武氏已经在侍女们的服侍下大快朵颐起来,这一顿堪称出宫以后,她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 这一碗实在是太合她的口味了,胡饼的硬在汤里完全化解掉,一口下去包含着羊肉的汤汁,汤里面还伴随着羊肉的香味,一口泡馍一口卤羊肉片,搁在这种地方,犹如珍馐美味。 武氏一口泡馍一口羊肉的吃着,时不时还要喝上一口汤,这会儿的她,哪有在宫里当娘娘的风度,一碗下去,还叫人给她再添一碗,一连吃了两碗,才算罢了。 “赤狸,此物叫什么,之前怎么没见你做过?”吃饱喝足,武氏眼里都有光了。 唐人以圆润为美,武氏就是那种肤如凝脂,貌若桃李的健康美人。 节食减肥,完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揉着鼓起来的肚子,武氏第一次觉得此刻好惬意。 李熙也吃了好几天的胡饼,此时吃到泡馍,也觉得胃口大开,她现在又是长身体的时候,一碗下肚尚觉得腹中空空,恨不得再来三大碗还好,所以连宫廷礼仪都不顾了,大口吃着东西,大声回答:“您就叫这个做泡馍,若是用羊骨头跟生羊肉打底,熬出羊汤来,再加粉丝木耳,味道才更佳,晚上您若还想吃,便再泡上些许木耳,咱们行路上不方便,只能煮卤羊肉了,滋味自是比不得羊骨汤做出来的,但若是在汤上面浇些辣子油,味道或许更佳。” 只是可惜的很,唐朝还没有辣椒。 美洲大陆离东土又太远,皇帝老哥曾听到李熙的计划,就连连摆手,表示消耗不起。 也不知道此生能不能吃到辣椒了。 武氏大赞:“阿娘觉得这样就很好吃,若是用羊汤煮,滋味想必更加了不得,只是那个什么辣子油,哪里又能得来?” 李熙叹了口气:“儿子跟皇兄提过,若是有航能人,可使其往更南边的地方走,那里有一片大陆,至今未与我大唐有往来,那里物产丰富,只可惜皇兄不肯,这样的能人也难找,这样的大船,咱们大唐也没有,只希望大唐能盛世太平,皇兄有朝一日能抽出手来派人去美洲。” 武氏自然不知道美洲大陆有多远,随口就说:“你皇兄哪会听你一个小孩子说这些。” 只当李豫没空跟她小孩子玩笑,人家可是干大事的人。 此时的薛窦跟李行人几个,也在一旁津津有味的吃着了。 薛窦今年四十有六,孙子都能满地跑,在这个时代的的确确算“老人家”,这一路过来,薛窦也吃了不少苦,尤其是在草原上啃胡饼啃到牙酸的时候,都产生一种自己到不了西域的感觉。 但这一碗羊肉泡馍下肚,不仅暖了他的胃,也暖了老人家的心。 他跟这群文官一样,一人分到一大碗,这一碗对薛窦来说刚刚好,忍不住赞叹道:“这东西莫非是宫里传出来的,果真又便捷又好吃,李行人经常出使,可有在路上煮过此物?” 薛窦这样问也是有理由的,李行人是高宗那一脉的子孙,虽然到他这一代,与现在的皇室的血脉有些远了,但依旧上了李家族谱。 李家这帮皇帝繁衍能力惊人,玄宗生了三十个儿子,太宗生了十四个儿子,这么多儿子还要生孙子,孙子生重孙,所以在本朝,凡是出了五服的宗亲,任谁都得自谋生路,哪怕你是皇帝的后代也得打工。 所以李行人也跟薛窦一样,得靠着朝廷的俸禄生活。 李行人笑道:“我也是今天第一次吃,若是以前行路过程中有这,那自是会少吃许许多多苦头。” 如果李行人都没听说过,那必是西州王殿下的巧思了。 这西州王果真,深不可测啊。《 》 4、第 4 章 跟以往听心声观摩美食制作流程不同,那只是李熙一个人的吐槽,这样的美食更加直观,祖孙三人几乎是从“做”这一步开始,一直观赏到李熙吃完,画面真实的连冒在人脸上的热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因为太直观太真实,面前人尝过的美味都像是摆在人面前。 而此时正在承庆殿观摩这一场美食“直播”的祖孙三人,默默地咽了咽口水。 这碗泡馍,看着有些好吃啊。 皇长孙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小肚皮,甚至忧伤的叹了口气:“阿翁,你说小叔爷怎么时候才能再回来啊。” 李豫对皇长孙隔代亲,疼爱的抚了抚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可咱们不是还能看到你小叔爷吗,晚上咱们就吃羊肉泡馍。” 可惜画面停留在李熙吃完泡馍以后,就终止了。 祖孙三人一直在承庆殿枯坐了良久,一直到画面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才明白是不会再回来。 李豫忧伤:幺弟是一天都没想过朕,出关后气色仿佛更好了。 李适难过:到底莫逆之交,还是酒肉朋友,我呸! 小皇孙捂了捂肥嘟嘟的肚子:饿饿。 祖孙三代人又一起忧伤叹气难过伤感了。 “苕郎,派人守住这里,切入让任何人靠近。”李豫说:“派一个信得过的人日夜守在这里,如果你小叔再出现,一定要来禀报给朕。” 这件事情也是李适想做的,他马上领了命。 待祖孙三代人一起出了承庆殿,李豫脑海中还停留在刚才老幺吃的那一碗羊肉泡馍上,于是找大太监去御膳房问一问,今天晚上准备上些什么菜:“若是还没准备,就按刚才西州王说的做法,晚上就吃羊肉泡馍。” 皇帝陛下要吃羊肉泡馍,别说晚上没准备了,就是准备好了,也得重新再来。 大太监领了命令,马上皇帝晚上要吃羊肉泡馍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只是,羊肉泡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好吃否? ———— 赶路的过程始终有些枯燥,好在李熙想到了适合路上玩的东西,工匠们很快把制作好的扑克,送到了她跟前。 斗地主也并不难学。 几个女人马上就掌握到了精髓:“要地主——” 武氏这人忧伤来的快去的也快,高兴的叫了一声:“运气好,抽到了一张大王。” 连着三把都让冬梅抽到了地主,这回总算是轮到了自己,武氏兴奋不已。 李熙提醒:“阿娘,您的底牌最好不要告诉人。” 武氏很嚣张:“你们打不过我。” 虽然说不赌大的,但玩起来谁不想赢啊。 武氏兴奋的出了一个连派,冲李熙挑了挑眉毛:“是这样打的吧。” 李熙:“要不起。” 冬梅:“我也要不起。” 武氏又唰唰唰的出了三个连对,一个三带二,最后手里只剩下四张牌了。 “三。” “四。” “十。” “大小王炸!” ...... “一个四。”武氏爆发出大笑声:“哈哈哈哈,给我钱给我钱。” 薛窦等人正坐在马上远眺,忍不住看向马车的方向,从离京以后,从未听到过武氏如此爽朗的笑声,嘴角不由得扯起一丝笑容出来,他跟同行的李行人感慨:“殿下还真是事母至孝,也不枉费当初娘娘在战乱中以命相护,听说那一次小殿下差点就没了。” 但那一次人是真的没了,等战乱一结束,被武家人找到的殿下,就成了现在的李熙。 李熙,也就成了一个本不该在历史上出现的人物。 谁都知道他是一个颜真卿都带不动的顽劣,郭子仪都教不好的纨绔,但无论这人怎么闯祸,让师傅们头疼,最后都逃不过真香理论,最终谁也没想到,李熙以皇家开心果的身份,c位出道。 比起讲故事来说,李熙更喜欢陪着武氏打扑克。 毕竟武氏不像李诵,不是几个童话故事能哄得住的,一天到晚讲下来,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在武氏这里只有几个字“然后呢”,打扑克好得多,教会了众女,哪怕李熙不想打,武氏也可以揪着别人陪打。 很快营地里就响应起来了打牌的热潮,不光武氏几个女眷开始打牌,就连将士们跟文士们也酷爱打牌,为了禁止他们赌博上瘾,李熙又不得不禁止他们赌钱,一切仅以娱乐为主。 打出风格来,打出风度来,打出精神来。 不得不说麻将跟扑克这两大国粹是深深印刻在中国人的基因里,刚刚学会的扑克牌,迅速的打散了将士跟文士们离京的哀思,还提高了团队的凝聚力,李熙突然想到了办一场运动会,提升团队精神。 第一轮是扑克大赛。 第二轮是赛马大赛。 第三轮短跑。 第四轮短跑。 设团队赛——拔河。 每一轮都设立了彩头,前三名都会获得奖励。 于是,在外走了小半个月的队伍里,时常响起战士们愉快的笑闹声。 就连武氏也融入到其中,甚至忘了自己出京之时是多么的难过和忧伤。 傍晚十分,出行队伍找到了水源附近歇了下来,照例搭起了帐篷,燃起了篝火。 这时候外面的天已经有些冷了,但武氏围着披风,坐在篝火旁边,一旁的是正在料理晚膳的厨子,正在给她准备食物,今天扎营的时间早,所以有充足的时间准备,营地上特地宰了两头羊,好一些的羊肉剥出来做成了羊肉串,羊骨头跟其他的肉,则是炖成了一大锅,用以给大家伙改善伙食。 一路带过来的肉类早就吃完了,这两头野羊也是今天路上猎的。 有禁军在,在草原上打到猎物并非难事。 于是武氏好心情的让厨子整了些米饭,春夏秋冬四个丫鬟则去挖了野菜,厨子料理了一道炙羊肉,一道羊肉串,这些菜也都是武氏在长安吃惯了的菜肴,而禁军们则是一伙分到了一瓮羊肉汤,更多的人还是热衷于吃羊肉泡馍,昨晚上短跑前三的人,则拿到了自己的彩头,一人一根羊排,一时之间营地上其乐融融,热闹非凡。 武氏连吃了两顿羊肉泡馍,便没有最开始那般新鲜感了。 于是这一顿饭刚好给她调了个口味,武氏吃的也非常开心。 正吃着饭,不远处有了些动静,正吃着饭的禁军将士们把饭碗一搁,马上握紧了腰间的武器。 这只队伍又帅又年轻,皇家体面才是李豫最关心的,但负责整只队伍的禁军校尉名叫郭海,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此人出自于华阴郭氏,是郭子仪兄长之孙,虽说年纪不大,已经是个久经沙场的悍将。 郭校尉立刻发出警报的命令,又命两名斥候上前探查情况。 营地里的气氛迅速紧张了起来,禁军将四散吃草的马也聚拢回来,指挥着将士们一圈一圈将李熙武氏等人围在中间,薛窦跟李行人等人也从腰间拔出长剑,俨然一副参加战斗的模样。 不光禁军们上过战场,就连李行人这样的文官,也有多次的对敌经验。 武氏更是亲生经历过安史之乱,虽说也是一届女眷,但肝胆豪气不输男儿,也拔出随身所带的短匕出来,做出抵抗的姿势出来。 只有李熙兴致勃勃,自从末世穿越过来,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敌人,非但不害怕,还隐隐有些小兴奋。 就在所有人做出充分的准备,打算御敌的时候,斥候已经挥舞着旗帜飞驰着回来。 “是唐军。” 所有人面上的表情一瞬间轻松了下来。 “是仆固将军的亲卫。”斥候从外面回来,大声报信:“大约五十骑,颜大人也与他们在一起。” 之间不远处尘土滚滚,如打雷一般的声音轰然响起,队伍里“唐”的旗帜与“仆固”的旗帜一起出现,在风的吹动下鼓鼓飞舞,为首的是个虬髯大汉,个子很高,胯下一匹全身漆黑的马,如闪电一般出现,此人就是名将仆固怀恩。 落在他后方不远处的是个长须文士,虽已是年逾五旬,骑术却了得,竟不落仆固怀恩多少,只消片刻功夫,两人齐齐到了李熙跟前。 仆固怀恩勒马就要拜下。 李熙哪里肯接受这样的大礼,不等他屈膝,早就将人扶起来。 仆固怀恩出京送嫁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李熙还小,与前朝大臣没什么往来,所以跟仆固怀恩也不是很熟,两人不过是客套一番的交情。 但颜真卿是李熙的书法师傅,上次他还是在长安见到李熙,这次见面就是在草原上了,也不知道下一次见面是在何处,听说圣上指了薛窦为李熙的长史和师傅,满意的说:“元清此人是全才,他能辅佐你,也能教导你的才学,以后你要跟着他好好学习,不要再懈怠了。” 这个弟子也是他最不放心的。 “谢颜师教导。” “我随教你书法,但你并不热衷于此,实在是惭愧。” “是弟子懈怠了,没能跟老师好好学习。”李熙真心后悔了,颜真卿这样的好老师摆在她面前没有珍惜,等到离开时才知道后悔。 后悔有个屁用。 早知道会分别得这么早,她就该好好跟着小老儿学习。 不管她多调皮,颜老都能循循善诱,不像老郭那样动不动就来严师出高徒那一套。 还不等师徒两人契阔一番,仆固怀恩已经豪迈的哈哈大笑起来:“王爷这营地里到底在做甚,怎么这么香,真不愧是小王爷,便赶路也不在嘴上亏待自己。” 颜真卿是个护犊子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怀恩!” 仆固怀恩嘿嘿一笑。 这话仔细揣摩一下就有些不大好听了。 李熙不屑一顾的看着这粗汉,活该在外头得罪人,又在京中被人告黑状,就您这张嘴,活该被人栽赃陷害啊。 等下就让你睁大你的狗眼看一看,到底是本王嘴馋,还是你没见识。《 》 5、第 5 章 颜真卿与仆固怀恩关系不错,又敬佩他一门忠烈,所以这次自请前去迎他入京。 这一路也劝此人说话多过一过脑子,谁料还没进京城,就又得罪了人。 颜真卿连忙打圆场:“大宁郡王人耿直,他不过是饿了好几日,陡然闻到了肉腥味,跟那猫儿闻到腥一般,心直口快罢了。” 仆固怀恩咧嘴一笑,拱手抱歉:“这几日日夜星辰赶路,路上还碰到了一群吐蕃人打了一架,这一路与颜大人一起,只能啃几口干饼子,骤然闻到这骨子味儿,下官这嘴就惹不住胡咧咧起来,小王爷勿怪,您勿怪啊。” 李熙见他身上还残留着未来得及清理掉的血迹,脸上的冷意才稍稍减缓些,忙命人多架起一口大锅,又命人多盛些肉汤出来,准备上一大锅羊肉泡馍。 “将军先卸甲休息,让属下之人先扎营,今日我军不准备走,你我二军何不合二为一,在一处修整,也好互相拱卫,更加安全一些。” “那自然是好。”仆固怀恩拱手,这次是真心实意的感谢。 “平安,叫人赶紧上锅煮,让仆固将军的人马先吃。” “殿下客气。” “我等已修整了片刻,却也不急。” 仆固怀恩等人为了赶路,风尘仆仆,这几日未吃好睡好,一见到唐军的营地,这才松懈了下来。 那群亲兵也是累得不行,席地一坐就不想动弹。 一个个还从身旁带着的行李中翻出胡饼来,准备吃上了。 禁军能提供什么好伙食,比他们进草原还早,顶多也都是些胡饼之类,碰上他们这种急行军的,连口热水都懒得烧,想来禁军今日扎营早,煮了些肉汤罢了。 但眼尖些的就看见禁军麻溜的在汤里加东西,立刻把自己的胡饼放进背囊,有些眼神不好的还在继续吃着,禁军们负责掌勺的并不是专门的伙夫,而是随处可见的士兵,士兵们最后将一大盆掰开了的胡饼丢进了汤里,稍微搅动片刻,便叫仆固怀恩的亲兵卫队上前领饭。 仆固怀恩与颜真卿也一人领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端到他面前。 这一晚并非是简单的羊肉汤,里面加入了木耳、黄花菜、野菜等物,材料丰富且羊汤香气扑鼻。 再尝一口泡入了羊肉汤的胡饼时,两人皆是眼前一亮。 仆固怀恩更是呆若木鸡。 这些日子以来,军队都以方便携带的胡饼为食,这几日都是啃干饼兑付,年轻的将士还好,颜真卿跟仆固怀恩这样年纪大些的,不光肠胃受不了,牙都快磕坏了。 今天这种羊汤泡开的胡饼,味道不错,更重要的是禁军里面没有伙夫。 没有伙夫就意味着没有任何杂役在为这只军队服务,五百人的禁军,就是五百的战斗力,上马作战下马做饭,光这种领导能力就让人不得不佩服。 胡饼被掰开,是为了更好的裹上羊汤,也使本来被风干了的饼子更加松软。 这对于长途跋涉的旅人而言,再一口热汤下肚,连肠子都舒服的快要唱起歌儿来。 仆固怀恩大赞:“这东西是怎么做的,我从未吃过?” 他看向颜真卿。 颜真卿摇头也表示自己从未吃过。 仆固怀恩当即道:“我观禁军造饭,竟不需要伙夫,又快又简单。” 一副老子今天算是见了世面的样子。 李熙见仆固怀恩是真心夸自己,刚才那点不悦散了一些了。 “平常我们用随身携带的卤羊肉,切片了放水里煮,汤里加些羊油跟盐巴,另外加些随处可采到的野菜或者随身带着的干菜,不是很简单吗?” 仆固怀恩颤声问:“就这么简单,可这味道?” 却不像是几片羊肉能做出来的。 “今日刚好猎杀到了猎物,所以煮上一锅肉汤,让战士们也解解馋,如果是赶路,直接切几片羊肉进去,虽说不如这个香,但胜在味道不错,尤其是天气冷的时候,大家伙能吃上一口热汤,岂不是痛快?” “殿下果真大才也。” 军营里埋锅造饭是很麻烦的事,带着伙夫占军力,为了提高战斗力,非大军出行,尽量少带这种杂役,长途行军几乎只带胡饼。 夏天胡饼容易坏,冬天只需要一天,胡饼就硬得能砸死人,而且冬天吃着这玩意儿,万一闹个肚子,在战场上别说跟敌人打仗了,还没近敌人跟前就会手软。 其实只需这样一煮,战士们就能吃上一碗热乎的胡饼。 还没等仆固怀恩继续问下去,他的目光就投向那些亲兵,这里面就属那几个年纪最小的吃相最难看,呼噜噜的大口吃着碗里的东西,还要发出满足的喟叹声,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天已经全黑下去了,气温骤然变凉。 草原上熊熊燃烧着的篝火,映照在每一个人脸上。 吃饱喝足了的战士们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这些兵跟着仆固怀恩从南到北,离乡背井,为的却不是荣华富贵,只需要天冷时的一碗热汤热饭,就能让他们满足,这是多么简单的愿望,但他自负大才,却从未给他们实现过。 仆固怀恩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到感动,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是下官有眼无珠,早听闻殿下聪明过人,今日下官这般无理冒犯,却还得了殿下传授教导大恩,仆固怀恩在此谢过殿下,若来日殿下有需要下官帮得上的地方,下官也愿尽绵薄之力。” 李熙正色道:“你只需要对陛下尽忠,就是报我今日相授之恩了。” 仆固怀恩呲牙:“下官必定为大唐尽心竭力,绝无二心。” 营地里的篝火更旺了。 仆固怀恩的亲兵们吃饱喝足,便跟禁军们在一起聊天打屁。 同样是长途跋涉的军队,这一支禁军的精神状态,明显比仆固怀恩的亲兵要好,虽说也有他们未经长途跋涉的缘故,但一般出关的士卒,大多都带着对家人的思念,对故土的不舍,这支禁军队伍却如同凯旋的壮士,语气轻快的仿佛他们不是即将远行的战士。 原以为这样的军队在盛世大唐过去以后,就不会再有。 仆固怀恩眯了眯眼睛,他离开大唐只有两年时间,朝廷已经有藏龙卧虎之态,西州王绝非凡人。 夜色渐沉,一只出去狩猎的队伍回来了,他们带回来了一头鹿,一头羚羊。 带队的是个百夫长,得意洋洋的冲另一个百夫长抬了抬下巴。 昨天出去的是另一只小队,所获不过是几只兔子,远不如今天猎得多。 李熙从身上摸出一把铜钱出来,赏给了这一只队伍,虽说不多,但百夫长依旧乐呵呵的收下了,起身张望才发现营地里又多了些人,兴奋的问: “怎样,拔河比赛开始了吗?” “没呢,刚赶着仆固将军的亲兵过来。” “那晚上还比吗?” 这一天天的,白天要赶上百公里的路,晚上这点子娱乐项目,就是这群将士们一天之中最期待的了。 就连武氏都是兴致勃勃的观战。 很快营地里就如往常一般热闹起来,仆固怀恩的部署们也参与到其中。 仆固怀恩也兴致勃勃,居然亲自下场与人比拼起来。 李熙的队伍里顿时炸了:“不公平,大宁郡王这样的猛将,一个起码能抵我们五个。” 仆固怀恩啐了一口:“那就让你们王爷也上。” 李熙笑着摆手,却不知道被谁拉到前头压阵去了。 这样的热闹,一直到二更天才结束。 等到人散尽,李熙仰望着星空,营地里突然响起来歌声。 远处的万里银河,繁星点点,犹如镶嵌在天空中一样,而这样的美景在她以前生活的那个时代却是看不到的。 人类文明到了某一天突然停滞,大气层被严重污染,太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穿到地球表面时,只剩微弱的阳光,植物艰难生长,人类生活在雾霾和污水中,在那样艰难的环境下,侵略和抢夺依旧不断,直到某一天丧尸出现,人类在面临着巨大危机时,才真正团结起来,组织成一个又一个基地。 真希望这一辈子少遇到些战争。 希望回到京城的仆固怀恩不会受到皇兄责难,也希望他不要造反。 “我觉得皇兄只要不小心眼逼反他,他大概率不会造反,但谁知道皇兄会不会想不开呢?”李熙伸了个懒腰,把以前在心里哔哔,又不敢说出口的话,索性不吐不快:“” “要造反也等我死了以后再造反吧,打破脑壳我都管不着咯。”在歌声的陪伴中沉沉睡下....... 次日,李熙一睁开眼,仆固怀恩的部队已经拔营离开。 营地早就收拾干净,只等着李熙起身就可以出发。 侍女们端着脸盆跟水过来,侍奉她梳妆换洗,李熙被人抓着搓了几把脸都没能清醒过来,脑子里面还在云游太空,一会儿是僵尸攻城,一会儿是制造阳光,一会儿在路上埋上几个土豆,全是昨晚上的梦境内容。 闹腾了大半宿,武氏同样也没睡好,打着呵欠过来:“颜老还给你留了几张字帖,让你去到了西域别忘记练字。” 昨晚上李熙跟人玩得太晚,到现在还觉得困倦,本来还在打呵欠,一张嘴却愣住了:“颜师走了?” 太过分了,居然都不告别。 武氏:“你不是最怕这些老师,你老师大概也不想惹你烦,大清早就麻溜走了。” 这...... 一点都不羡慕当皇帝的兄长,和以后会当皇帝的苕郎。 当皇帝和皇子真是个苦差事,幸好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皇子。 翻开一页页的字帖,每一笔都是颜真卿的亲笔,可谓是呕心沥血之作。 任何一页真迹,保存到后世都能能拳打梵高,脚踢毕加索。 这可是能流传千古的佳作,可要好好替后人保管起来。 武氏见一贯不爱读书的女儿,小心翼翼的把字帖收起来,顿感欣慰,但还是好奇的问了一嘴:“你藏起来做甚?” 这种东西,不应该收在书箱里,随时能取出来用吗? 李熙先把字帖贴身放着,但后来想想又觉得自己整天胡乱蹦跶,说不定还没到西域就给折了,又寻思放在哪里比较好,听武氏问她,很认真的说说:“留着,以后给我陪葬。” 留在外面遇到战争或许会被损毁,所以留在墓里面巨安全。 如果运气好没碰到摸金校尉,等到挖出来面世,又给后世留下一道不朽佳作。 不知道后人在提起这几幅字帖的时候,会不会顺嘴提一下她。 武氏:“......” 想得还怪长远的。《 》 6、第 6 章 长安承庆殿 李豫手握大小王,盯着面前跟他对局的人。 李适不自在的挪了挪位置:“要不起。” 李豫手里只剩下最后三张牌,在片刻的寂静过后,他甩出来大小王出来:“大小王,一个三。” 接下来就是皇帝爽朗的笑声。 连京城的人都知道皇帝最近爱玩一种新出的,叫扑克的牌,在疲惫的时候,喊上三两个朝臣一起打一把,有时候是太子陪着打,有时候跟内侍女仕们也打,最多打个几局就散场。 李豫最近的心情极好:“太子,怀恩可有上奏?” 李适答道:“仆固怀恩的奏折呈上来了,他吃过羊肉泡馍,建议可以做为我大唐的新军粮,今年秋冬就能用上,儿臣想若是真能推广,今年冬天因肠胃病致死的将士数量,将会减少不少。” 这个观点倒是让远在皇宫的皇帝从未想过,但他是不会承认自己没想到的。 但李豫也很厚脸皮的表示:“其实朕也想到了。” 李豫也很满意:“户部年年哭穷,边关的战士又处处要钱,朕也很为难,但若是秋冬能用这个方子补上,边关的将士一定少很多怨言,只可惜这几年国库不丰,朕的内库里也没有钱。” 往年被逼的急了,甚至会削减太极殿的炭火。 但今年只需要有羊肉泡馍的方子,就能堵住边关将士一半的怨言。 这个方子对于李豫来说不用动用国库和内库,但对于边关将士们来说,是实打实的有用,最多只用一刻钟的时间,就能让人吃到一顿热汤饭,也不需要增加随军时所带,简直是一举双得。 李豫把扑克随意甩在桌上,这就是不玩了的意思。 一旁的内侍乖顺的清理着皇帝陛下面前的桌子,这时有内侍送来了一碗奶茶。 李豫品尝着新煮出来的奶茶,不由得又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弟弟。 一边思念弟弟,一边在心里吐槽亲爷爷几句。 要不是安贼坏了帝国根基,他至于当这个缝补匠吗? 今天这里反,明天那里又被外族人入侵。 一想到这个皇帝当的有多糟心,就对亲爷爷充满了怨念。 要是以前,他绝不敢这样想,这是忤逆。 可自从听到了幼弟的心声,他竟然觉得在心里吐槽吐槽父母长辈没什么大不了的,面子上做的过去就行了,看看人李熙,一边吐槽皇帝一边吐槽亲爹,说的是样样扎心,可有几个人能真的跟他计较? 那还不是因为李熙这小子说的都是真话,是实话。 李豫心想自己的心声也无人听得到,不如也吐槽吐槽。 然后吐槽完,发现自己身心畅快了不少,更觉得有槽必须吐。 “也不知道你小叔到哪里了?”李豫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应该快到沙洲了。” “到了沙洲,离西州就不远了,这几年西州城可不太平。”李豫想了想:“去查一查我内库还有多少钱,拨一些给曹令忠吧,安西军已经请求拨款好多次了,但朕也没钱,幸好这几年朕的内库还赚了些钱。” 那可是他在外头开的涮羊肉馆跟奶茶店赚的! 这几年长安城外,养牛的牧场都多了起来,牛乳在长安早就不是达官贵人才可享用的东西。此外李熙又提醒皇帝可从建州(福建)等地,找村民收集野茶,以及收地种茶,那边不仅地价便宜,也很适合种茶树,前几年流水的钱花出去,总算在今年开始盈利。 建州的野茶开始收获了,运往北方草原,和中原各地,又让皇帝的内库大赚了一笔,北方茶叶的价格也因此跌了不少。 茶树可活几十年甚至更长,剩下就是等着捡钱的日子。 若非如此,李豫也存不下这么多钱来。 李熙临走前,他把自己的内库打开,分了他一笔不菲的银钱。 看着手里的扑克,李豫福至心灵:“把这些扑克也制作出来,拿到朕的那些铺子里卖吧,若是挣了钱,照例存下两成来,以后给你小叔弄过去,穷家富路,他刚到西域肯定缺钱花。” 听不到幼弟心声的日子,真的好寂寞啊....... 同样有寂寞之感的还有郭子仪。 下朝以后,他独自前往小校场。 以前是一老一小,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咯。 年纪轻轻的李熙,总给人一种气弱之感,实在是不像个男子汉,李熙每天被郭子仪整得像个倭寇,累得像条死狗一样回去以后,第二天见面逆徒一定会脸上笑面如花,在心里大骂七旬老翁不当人,怎么会有人一大把年纪了,身体还这么好云云。 你以为郭子仪会生气吗? 并不! 哪有人会因为被人吐槽年轻生气的道理,郭子仪自然也不会,虽然在内心鄙视小弟子整天巴拉巴拉个没完,但心里却是喜滋滋的筛选掉了心声里面的话。 虽然年纪大了(划掉),但身强力壮(虚心接受)。 下属在郭子仪的嘱咐下,寻找到了一小筐十天没人吃的胡饼。 虽然不知道老头要找这个干嘛,而且一般不是急行军,军营在有条件的情况下,都是现吃现做,为了找这东西,几乎把厨房都翻遍了。 此刻,七旬老翁蹲在校场上,看着一旁起锅烧水,并往里倒入一片片切好了的羊肉,等到羊肉汤煮沸,最后才把风干掉的,掰成小片的胡饼倒入锅中,出锅再撒上一把灵魂青菜,这一锅简易羊肉泡馍就做好了。 下属先给郭子仪盛了一碗,加入了油盐的羊肉汤,虽不及之前在陛下那里吃过的有味,但今天刚好降了些温,被风干了的饼子又被热羊汤一泡,浸泡过后便变得松软,也不像没泡时那样冷硬难以入味。 简易版的羊肉泡馍跟豪华版的不同,区别在于—— 第一,简易版离火前加胡饼,这样有利于羊汤煮上一会儿胡饼,让胡饼足够松软。 第二,里面可多加些野菜,在难寻野菜的季节,也可以不加,据小逆徒说青菜是每个人都需要补充的,若是在冬季不能及时补充青菜,也要多喝茶或者多吃水果,否则会出现寒战高热、呼吸急促、皮肤瘀斑等症状,这种病叫败血病,在航海的海员中,和长期在寒冷地方生活的人中常有,这也是为什么草原民族会对中原的茶叶有大量的需求,他们大半年都没有青菜可以吃。 这滋味虽说不如以前的好吃,但足够应付北方的寒冬。 冬季作战,抗寒甚至比装备还要重要。 郭子仪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胡饼是放了多久的?” “大概十日。” “你也尝一尝味道怎么样?” 放过十天的胡饼的滋味自然不是太好,这些将领们没少在外面啃干饼,对这种食物是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但也不敢拒绝上级的要求,纷纷上前自盛了一碗出来,为了表示对老头的赤胆忠心,有些人甚至打了满满的一碗。 就在有人以应付的心情喝下第一口时,眼睛顿时就亮了。 什么什么什么,这味道不对啊。 这还是风干了十来天的胡饼吗,入口即化,羊肉跟羊油的香味,在口腔里四散而开,已经脱胎换骨的胡饼,早就没了难吃的味道,此刻就像一个等待儿子回来的老母亲,温暖着人的口腔,也焐热了一群人的胃。 “这味道不错啊,没想到胡饼还有这吃法。” “大帅,您是怎么想到的,若是早有这方子,以后军营里剩的胡饼就没人会嫌弃了。” 所以说将就是将,打仗可以看不通全局,作为大帅的郭子仪,自然也跟仆固怀恩想到了一处。 郭子仪挑眉:“若是在凛冬腊月,急行军几日以后吃到这么一口,又会怎样?” 众将士齐齐一愣,然后一凛。 “大帅,您是说可以拿这当军粮?”将领甲开口道。 “有何不可,是军备里面多带一口小翁带不下,还是生火你不会?” “大帅,得此法,冬天咱能少冻死多少人。”将领乙激动的开口,他长期在北方作战,哪里不知道北方苦寒时,简直是滴水成冰:“这是——” 郭子仪看着太极宫方向:“此法是西州王殿下所创,却是陛下一力推广。” 当然,陛下想推广,主要还是因为他没钱。 但话却不能这样讲。 一众将领带着崇敬的目光看向皇宫深处,一方面在心里默默的记下来了三个字——西州王。 都知道今年秋冬肯定还要作战,等到那个时候,这种能快速改变将士们生活水准的军粮,会给他们带来什么? ———— 而此时被长安众人惦记着的李熙等人经过一路疾行,总算到达了沙州城。 一进城,李熙等人马上找了驿站落脚,叫热水洗头洗澡。 沙州原也是边关大城,早些年有不少商贾都在此地落脚,所以驿站的规模不小,但李熙带的人也足够多,包圆了整个驿站后,又包了附近的几个客栈才把人安顿好。 饶是驿丞见多识广,也被这群人弄得晕头转向。 李熙披着刚洗的头发,一边让侍女给她绞头发,一边饶有兴致的打开了窗子,看着外头的街景。 她的房间在二楼,本来想给她安排个僻静所在,但李熙吵着要住在街边,一是为了看热闹,第二是古代有宵禁,最多白天吵些,等宵禁的钟声一响,街上的人都会陆续返家,所以哪怕靠近街道的房间也不会很吵。 武氏听闻也觉得这话有些道理,同样也选了一间靠街道的房间。 所以从窗口看出去,刚好能瞧见街上的热闹。 沙州城也曾是南北交通往来的要道,只因近几年丝绸之路没落了,才少了不少往来的商旅,听说高宗时期,沙州城内的房价,还曾贵到寸土寸金的地步。 因为东西往来交通,路过这里的人多且杂,这里的街上很多欧亚人种的白种人,甚至还有些黑人,楼下就是商业街,当地人见驿站里住进来不少外地来客,还当是走商的大商队,有些过来瞧热闹,有一些胆子大的,直接支着摊子摆来驿站的门口。 其实李熙穿越过来以后,都生活在宫廷,哪怕这次就番,一路上也多是经过草原跟沙漠,很少看到这种烟火气的地方。 “白茶,你去问一下驿丞,这里的宵禁是什么时辰,还有街上那些摆摊的,你去问一问卖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去看看可有能带走。” 驿丞听说这位殿下想去外面玩儿,赶紧上楼回话:“殿下,我们沙州这边的民风彪悍,您若是想出门,最好多带上几个护卫,天黑前回来。” 然后想了想,才憋不住说了句:“我们这里坊上人多,虽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但也提醒您一声,走在路上最好不要拎猪头,否则怕引起争端,带来不便。” 白绿蓝碧四丫鬟听到后面那句,几乎是绷不住的笑出声来。 碧荷年纪最小,也最跳脱,她虽说生活在宫廷,但长安也是国际化大都市,对坊上人的传言也听闻过一二,但不知道的却是,沙州的民风更彪悍些。 此时已经是快晚食的时间,楼下渐渐热闹了起来,其中一家汤饼铺子最是热闹。 李熙看了眼热,等不及绿荷给她梳头,就要往楼下跑去。 碧青一把拉住了她:“且不说外头风大,您这样跑出去,是不想安安全全到达西州城了?” 女儿身的真相,自是瞒不过这群贴身伺候的丫头们,所以打从小时候起,武氏便插手了李熙房中的事务,连贴身的四丫头,也都是她亲自训导过的,半分不得马虎。 李熙长得本来就肤白,年纪小时尚且看不出来,但她披头散发的样子就是个女子。 被侍女们拉回去的李熙,不情不愿的扎好了头发下去,刚好武氏也收拾好了,一并下了楼。 李熙给武氏请了安,说:“咱们还得添置些东西,我想出去走一走。” 武氏道:“买东西的事情晚些说,到了吃晚食的时间了,我想出去吃点东西。” 李熙自然没意见,两人一起出门,就见到街对面的汤饼铺子,老板手上动作如飞,把那白面面条拉得又细又长,武氏看得惊奇,站在门口竟是不走了,等她回过神来就说:“听说西北比咱们吃面食还要多,做的花样也跟咱们关中不一样。” 这就是想吃面的意思了。 “那就吃汤饼。”李熙直接进了汤饼铺子。《 》 7、第 7 章 汤饼铺子的老板摆的是流动摊,只摆了两个桌子,加起来也只有八个小凳子。 武氏李熙等人一过来,光丫头仆妇侍卫,就足足有二十几人,一下子把小摊挤得水泄不通。 摊子上本来还有些其他的客人,也害怕这些贵人,赶紧端起碗来,干脆端在路边蹲着吃。 武氏少女时期在娘家也经常出府去玩,对这些场景并不奇怪,大大方方的找了个凳子坐下,又让几个丫头们挤在一起坐下了:“老板,你这里的汤饼好吃吗?” 武氏最爱吃汤饼。 老板一手拉面功夫了得,这会儿功夫,已经跟变戏法的一样,捞出两碗面出来。 一旁打下手的一个是他娘子,一个少年应该是他儿子。 娘子负责上菜,那少年则是负责洗洗涮涮,顺手就收回来几个碗,嘴里还俏皮哦说道:“娘子郎君您放心,这一条街谁不知道我们家的声誉,我阿耶拉面的手艺可是祖传的,汤底用牛骨熬制,吃了不满意不收你钱。” 武氏见来这里吃饭的人不少,便放心落了座。 李熙道:“你们这里还能卖牛肉?” 牛在中原地区是宝贵的劳动力资源,禁止屠宰,老百姓多以羊肉、豚肉、鱼肉为食。 武氏也发现了:“这边卖牛肉的倒是多。” 老板笑道:“我们这里靠近草原,吃肉倒是比旁的地方便利些,但百姓也苦。” 其实李熙等人一进城就发现了,沙州跟以前待过的地方都不一样,民风比以往任何一个地方的都要彪悍,女子当街卖货的比比皆是,路上的百姓看上去比中原其他地方的更壮实。 老板见他俩人不信,摇了摇头说:“你们是不是以为靠近草原,牛羊放到草场上就能养活,必是要比中原人过得更好些的?” 李熙跟武氏一起点了点头。 在一般人眼里,吃肉的总要比吃菜的日子好过些。 老板一边把面丢进锅里,一边说:“从沙州往南走就是沙漠,那里寸草不生,往北走虽说是大片大片的草原和草场,但气候也更冷,一年下来有四个月时间牲口有草吃都不错了。” 这下连武氏也听明白了,饶有兴致的搭话:“那没有草场的时候牛羊都吃什么?” 这里的民风淳朴又彪悍,男女大防上并没有中原那么讲究,老板跟女人说话,也多大的心里障碍,很自然的答道:“草地开始变黄的时候,就开始割草,垒草垛子,那时候的草还没完全谢干净,青草能一直吃到下雪前。 等天开始下雪,牛羊还有一段时间才贴秋膘,就吃干草。到入冬了,自然就是该宰杀牛羊的时候,剩下的依旧吃干草,但为了防着掉膘,也要给吃豆子和盐巴,除此之外牧民不善种地,家里吃的用的,无一不要向人购买。 大家都赶在冬天卖牛羊,自也有些冬天卖不掉的,留到来年这时候卖,价格比秋冬要高些,肉也没有那时候鲜美,价格还贵,但生长在此处,只要是有钱,吃牛羊肉倒是比你们中原的便利许多。” 这时候武氏跟李熙的面都煮好了,两人一人一大碗。 拉面底子是牛骨汤熬出来的,汤底十分鲜美,上面再撒上一把盐须,闻之令人心喜。 这汤饼做的跟中原也不一样,武氏尝了一口便赞:“味道果然好极。” 老板得了夸赞,更加得意起来,让他们试一试一口面来一口蒜。 这时候老实巴交的妇人端上来了几盘切好的卤牛肉,牛肉也卤得极好,香料放的足,盐也够味,武氏吃了喜欢,又觉得面摊老板人也活泛,便豪气的赏了一小锭银子。 普通老百姓见过金银的都少,更别说这种动不动就赏赐银子的贵人,老板看着银子,掂量了份量至少有两钱,眼睛都直了,对两人更是知无不言,当地的风土人情,民间的流言传说,无不一一道来。 武氏既听了八卦,觉得心里舒坦,这一顿饭又吃的她苦了十几二十天的肠胃一阵舒坦,也十分高兴。 殊不知两人豪横的行为落在一旁之人眼中,只等两人一起身,一旁站着的一人怀抱着一物,冲着两人就冲了过来,守在一旁的暗卫们立刻反应过来,离他们站的最近的暗卫随手一挡,又一拦,那扑过来的人登时往前一扑,嘴里“哎哟”“哎哟”的叫唤个不停,从那人怀里窜出来一物,贴着地飞了起来。 武氏被吓得花容失色,拉着李熙就往后闪。 几个侍女早就将两人团团围住,暗卫们连刀都拔了出来。 趴在地上的人已经被人拎了起来,手骨在这场混乱中几乎都要折掉,这会儿正在艾艾求饶。 地上跑得飞快的东西却被秋桔一把拎了起来,气急败坏的叫道:“是只猫,你抱只猫扑我们娘娘做什么,莫非心存了歹意不成。” 那人的脸刚抬起,就被面摊老板认了出来:“这不是马家的娘子吗?” 那叫马家娘子的妇人,顿时哭了出来,她不过是听说安福街来了个有钱又大方的贵人,便想抱着猫过来讨个彩头,谁料好处没讨到,到白打了一顿揍,差点没被人当刺客给杀了。 马家娘子哭哭啼啼说明来意:“原先我夫家是走商的,家中还算殷实,我家那口子从外头走商回来,从外头给我带了一对猫儿回来,原先我家也养得起,如今家中败落了,这猫儿整天要吃鱼吃肉的,我家也养不起他们了,看着也着实可怜。民妇听闻这里有贵人,便想寻贵人问问,若有收留之意,给我些许银钱打赏,我便给这对猫儿找个好些的去处。” 可哪有人卖猫弄的跟要刺杀别人似的,武氏在信与不信之间徘徊。 这时候秋桔怀里的小猫探出来了个小脑袋,一脸无辜的冲武氏喵喵叫,叫声很嗲也很轻,全然不像中原的猫,嗓门大且叫声尖利。 这猫的长相也与中原的猫不一样,长毛且扁脸,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性子也不是很活泼,寻常猫被抱住必定是要挣扎一番的,这猫却不爱动,傻傻的。 武氏一看就爱上了,瞪着眼睛问面摊老板:“这妇人说的可是真?” 面摊老板恭敬答道:“咱们沙州城不大,所以那几家有名的富户我都晓得,这妇人夫家姓马,原也是中原人,后来因经常跑大食国一带走商,才搬来此处,原先也是富过一阵子的,但她夫君前几年去了大食国,便没能回来,夫家那些亲戚也就.......若她要卖猫儿,那一定是没办法了,以前她可是宝贝的紧,谁问都不肯卖的。” 武氏脸上的表情才一松,又问马氏:“你这猫儿做价几何?” 马氏低头回答道:“这只猫,并家里头另一只,原先一共是两匹绢换来的。” 武氏:“那另一只呢?” 马氏:“还在民妇家中,钱的事情好说,您给与不给都行,求您收留了这两只猫。” 武氏:“既然你养不起,就把另一只也送过来吧,我们就住在此地的驿站,你待会儿过来找驿丞,让他带你来见我的丫头。” 见那妇人马氏磕了头,高高兴兴的退下了。 等回到了驿站,几个侍女围着这猫,细细的检查了一番。 见这猫果真是收拾的干干净净,一身毛发油亮,指甲被人修剪过,四只小爪粉嫩,哪有吃不起肉,又养不起的样子。 而且这猫儿的性格着实惹人怜爱,必是自小被训练过的,去捞人也只伸爪上的肉垫触碰,不仅温顺而且很少喵喵叫,即便是叫出声来,声音也很小。 秋桔抱着这猫就不肯撒手了。 武氏笑骂道:“你这丫头,给我看看。” 秋桔就把猫递了过去,让武氏查看。 武氏小时候也曾养过猫,但性子都比较野,一到晚上就看不见影了。 这猫却不像那些猫,看着挺大一只,捞在手里却不是很沉,原来看着大只,不过是因为毛比较蓬松罢了。 “就是有些掉毛。”武氏道。 李熙也很喜欢这一只小猫。 皇宫里也有人养这些东西,但用途都是拿来抓老鼠,不似这般赏玩的,长得也不像这般漂亮。 武氏见她这幅样子,笑着说:“她不是说还有一只,等她送来就给你好了。” 过了没一会儿功夫,那妇人果真送猫来了,也是一只毛发蓬松的猫,长得要比这只更加蠢萌,一副呆呆的模样,往哪里一丢,只是缓缓的动,或者蹲在哪一处,干脆就不动了。 李熙一见就挪不开眼,抱着也不肯撒手了。 武氏命人送了那妇人回去,只赏了她一对品相一般的镯子。 那妇人却一点都不嫌弃,欢天喜地的接下来了,立马就带在手臂上,跪下来谢了恩。 李熙却看出些门道出来,这妇人分明是要跟武氏攀上关系。 虽说不能结交,但仗着跟武氏打过交道的名头,回去夫家也能震慑那些觊觎她家产的亲族。 只是这样一来,以后想巴结武氏的人怕是就多了。《 》 8、第 8 章 “哎呀,这猫掉毛。”碧青抱了一晚上,看着自己衣裳上沾满了的猫毛。 这下连李熙都不敢抱了,偏那猫儿得了她喂的羊乳喝,一个劲的往她脚底下蹭,用鼻子闻一闻,然后用脑袋摩擦着李熙的靴子,这下连李熙靴子上都沾满了黄色的猫毛。 李熙眨了眨眼睛:“白茶姐姐,看看我眼睛里,好像也进了猫毛。” 白茶几个齐齐围过来,好容易把李熙眼睛里的猫毛弄了出去,却见那猫锲而不舍的往李熙身上蹭,甚至被抱走了也要围过来。 李熙说:“找把梳子来,把这猫身上的浮毛梳下来。” 碧青生怕这猫被送走,忙从自己的梳妆柜里,挑选了几把梳子出来,帮这猫梳理毛发,还好它似乎也习惯,梳完一边,还要换着面给人梳,不一会儿就有一堆猫毛。 被梳了一轮的小猫,总算不像刚才那样,走路时都带着毛飞了。 碧青高兴了:“这下好了,待会儿我去告诉春桃姐姐这个法子。” 碧青看着这一堆毛,却不舍得扔:“留着做被芯,说不定还保暖。” 自己越想越对:“对对对,就这样做,这猫毛肯定比芦苇更暖和。” 白茶看着那一堆毛,捂了捂鼻子:“那你得装好了,没收到四处乱钻,咱们是在主子跟前当差的,别以为出了宫,就没了规矩,下次你再抱猫,身上必须套个布罩,让人看见殿下身边伺候的大丫头一身猫毛,像什么话,以后你就专门管猫!” 猫毛轻,没收好就到处飞。 碧青看着这些毛,有些不舍得,她还打算找春桃姐姐,把娘娘的那只猫的猫毛也收起来,时间长了真的说不定能做出一床被子来。 李熙看着这些毛,替她们出了个主意:“那就扎成毛球,做来玩。” 碧青摇头:“我就想做一床被子。” 从小就一根筋,谁说都不管用。 李熙突然有了个主意:“那你做成毛线,织毛衣啊,毛衣比被子好,还能穿在身上,我听说西域极冷的,等到冬天来临之前,你可能会做起一件毛衣。” 越说越觉得起劲:“先绕毛线。” 听到这个提议,碧青马上狠狠心动了:“我不会弄毛线,毛线用什么纺,织机吗?” 女孩子在一起讨论起这个话题来,能马上打到火热。 李熙想了想:“找一个棍子。” 她试了试把猫毛一缕一缕搓成线,然后在棍子上缠起来。 但未果,李熙的动手能力不是一般二般差。 碧青却是手工活干的最麻利的一个,伸手就接过来那根棍子,让猫毛在手上一层连着一层的绕,刚开始还不得其果,连接处会突然粗一些,慢慢的她就熟悉节奏了,手上的一团猫毛,都被绕成了一根粗细均匀的线。 几个小脑袋惊讶的凑在了一起。 “哇。” “哇!!” “哇塞塞,碧青你怎么这么棒啊。” 旁边屋子里的春桃也正在为猫掉毛烦恼,但武氏喜欢得紧,她只能多给猫梳毛。 但总能梳下这么多猫毛下来,这猫以后会不会就不好看了。 武氏笑道:“你们真是孩子气,人也天天掉头发,有几个能掉到秃了,既然掉下来到处飞,还不如梳干净了,这猫长得是好看,但也太爱掉毛。” 她是又喜欢又怕弄得一身毛,偏这猫娇得很,一来就知道哪个是主子似的,蹲在武氏跟前就不走了。 武氏伸手摸了摸猫头,那猫鼻尖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似乎很享受一般,这样子令武氏爱极了,恨不得抱在怀里狠狠的亲上几口,除了幼年时期长得可可爱爱的利息,还没有什么生物让她这般喜欢。 门在这时被敲响了。 夏果去开门,见门口站着的是李熙:“殿下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 “夏果姐姐。”李熙眉眼中带着笑问:“你们给猫梳毛了没?” 夏果无奈的指向里面,只见里头被梳理一新的猫此刻正翻着肚皮,毫无防备心的躺在那儿,两只前爪还缩着,大眼睛很无辜的看向门口的方向,旁边则是一堆猫毛。 李熙一把就把猫毛揪在手里头了。 别的武氏不管,但自家孩子干这等熊事,武氏还是要管一管的,刚才没出声的武氏马上就就起来了。 “赤狸,弄这些毛做什么,赶紧放下来。” 李熙哪里肯松手,嘻嘻笑着往外头跑,竟跑回自己房里去了。 武氏看着恼火,命丫头几个去追。 春桃几个也跟着过去,一进门就见到碧青几个围着个橘色的长毛猫,还在替它梳毛,猫这会儿也不像刚才那般乖顺,在碧青的魔抓下喵呜喵呜可怜的叫唤着。 “你这个小蹄子,没事折腾猫做什么?”春桃进来就拎碧青的耳朵。 这一堆宫女里面,以白茶和春桃为首,两人都是武氏身边带出来的大丫鬟,而这两人又以留在武氏身边的春桃为首,她的一声命令,有时候比李熙还好使。 但这一次被拧了耳朵,碧青直叫屈:“我这是在给猫梳毛呢。” 那可怜的猫,总算是得了自由,嗷呜一声躲向李熙。 李熙赶紧把手里那一大把猫毛都给了碧青:“拿去吧,别折腾它了,当心真梳成个秃子。” 碧青几个拿着新得来的猫毛,又开始捻起毛线来。 就在春桃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猫毛在她手里如有魔法一般,变成了一根粗细均匀的长长的线,如今那一只猫的毛绕成了一把小线团,就缠在棍子上,剩下的猫毛刚梳理出来,刚好是蓬松的,均匀扯出再绕,就从原来的线里面接上了,继续缠绕在原来的线团上方。 碧青得意洋洋:“你看,有不有趣。” 原来刚才这几个小蹄子玩的是这个。 春桃也来了兴致:“绕起来然后呢,可以做什么?” 碧青道:“殿下刚才已经让工匠们做可以织毛衣的东西,明儿就能做出来。” 春桃:“你们要用猫毛织毛衣,这些线怕是不够吧!” 几人面面相觑,这俩猫拢共才这么点大,全剃光了也没几根毛。 “多买几只猫。” “那咱们这一屋子掉的都是毛。” 李熙想到一件事:“这些自然不够,但可以让人弄些羊毛过来。” 几人目瞪口呆,羊毛,羊毛也能做这个? 李熙翻了个白眼,猫身上能有几根毛,刮秃了也做不到一件毛衣好吧,要说后世用什么材料做毛衣最好,那自然是羊毛了,没听说过羊毛衫羊绒衫,谁穿过狗毛衫猫毛衫的? 果真女人都爱这些个手工活,第二天武氏就拿到了刚刚绞出来的毛线团,觉得很神奇。 刚才明明还是满天飞的毛,现在却变成了一根根的线。 众女齐声:“哇。” 刚才一脸严肃的春桃直接真香:“羊毛也能做成线?” 碧青:“羊也像猫这样掉毛?” 她也见过羊,御膳房就养了几头母羊。 李熙没想到这时代还没出羊毛衫这种东西,似乎众女都没听说过。 在宫里冷到的时候少,冬日保暖多用各种动物的皮毛,屋里有烧炭火,出门必是带着暖炉,但平民百姓却是用不起皮子的,他们只能用更容易获得的芦苇絮。 皮子昂贵,需杀一头动物才能取皮。 比起来羊毛衣就会平价多了,不需要伤害牲畜,每年夏天快要到来之际,从羊的身上剃掉毛,就可以做成羊毛线,而羊毛线则能织成毛衣,除了耗费人工,羊毛的取得接近于不需要花钱。 李熙张了张嘴:“那日我出门见羊身上的毛发很厚,它们又不用像小黄小白那样保持毛发和容颜,至于剃掉以后需要如何清理出来,还得问各位姐姐,我猜想羊身上的毛更多,必能做出更多毛线出来,左右这一路过去还有几日功夫,你们多准备些,也好在路上打发时间。” 春桃狠狠心动了:“可以吗?” 碧青:“可以?” 李熙:“为什么不可以。” 反正他们也要在沙州城多住几天时间,准备接下来路上要用的补给,也好修整几日。 但第二天李熙就好像忘记了这件事一样,带着面摊老板到了驿站里。 一问之下,原来是她雇过来的。 马老板一脸懵的进了驿站,被人领进了后厨房。 李熙习惯了使唤人干活,点名了主题,再说了说自己的要求,叉着小腰说:“我找你们来,是来玩面团的。” 马老板更懵圈了,虽然他整天跟面团打交道,但不觉得自己很会玩面。 但他是殿下花钱请来的,叫干啥就干啥。 于是在李熙的吩咐下,马老板跟御厨何师傅开始揉面。 李熙也兴致勃勃,往里面加了好多猪油跟盐,甚至还突发奇想的往里面添加了几个鸡蛋。 几个侍女们这几天没猫毛玩,对揉面也跃跃欲试。 李熙拒绝了她们,她可不想面团里面夹着猫毛。 揉面需要很大的力气,看到马老板的头上都冒出汗,顿时没了揉面的兴致。 面揉好以后要醒面,这又需要大量的时间。 马老板把揉好了的面搁在盆里,并盖好布,最后才弱弱的问道:“请问殿下要我们揉面是拿来做什么呢?” 他才不相信折腾这么久,就是为了给他们整点面团来玩。 这不合理,太不合理。《 》 9、第 9 章 天幕里,李熙指挥着揉面指挥得起劲。 天幕外,皇帝陛下一脸的愤怒。 干啥呢这是,早知道你就是一天到晚不干正事的人,看看这一天天的都干了啥? 玩猫,玩面,这倒霉孩子。 就不该把你丢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可以后到了安西,朝廷能约束他的地方也越发少了,那以后还不是任这小子胡作非为? 李豫跟李适两人齐齐感受到心头一凉,只恨小弟/小叔这股子聪明劲儿用错了地方。 还勾得皇长孙对猫儿羡慕不已,整天吵吵着也要养猫猫。 最近的太极宫突然就多出了很多猫来。 “苕郎啊,近日狸奴的书读的怎样?”李豫决定不再关注天幕里面这个坏家伙了。 话音还没落,皇长孙已经叫道:“阿翁阿耶你们看,这又是什么?” 画面迅速跳动着,省略掉了无数个失败了的镜头,一直到马师傅把面拉得细长细长的,有下人将拉长的面挂在外面,李熙指挥着师傅继续拉。 “还要拉,再拉长一些。”李熙看了一眼挂面的粗细,最后决定还是放弃了:“就这样吧,这种宽度我看也行。” 画面里面的镜头虽然没有多清晰,但祖孙三代人都齐齐盯着里面的人。 皇长孙发出一声惊呼:“咦,这是汤饼吗,为什么要晒干呢?” 李适却察觉到了不一般:“小叔这是要晒汤饼,将汤饼晒干,带着路上好吃。” 李豫不以为然:“汤饼也能晒,闻所未闻。” 但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会思考也会联想。 当汤饼一列列被挂在太阳底下的时候,李豫的脸色也变了变。 “传郭子仪过来。”这个大秘密,始终是捂不住了。 几刻钟后,一脸吃惊的看着天幕的郭子仪,跟皇帝陛下面面相觑,总算是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回过了神来,天幕的画面,出现了几个人架起炉子,似乎是要煮什么东西吃,郭子仪这才抽空问出心中疑惑:“陛下,这是?” 陛下心里有货啊,藏了多久才告诉他? 这段时间陛下总往承庆殿跑,他还以为陛下是思念西州王呢。 原来是有小秘密。 李豫不自然的撇开了眼睛,看向儿子。 李适绞尽脑汁:“某一天突然有得,本宫猜这应该是蜃景。” 郭子仪:“那可会一直出现?” 若是这样岂非西州王的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的掌握之中。 李适清了清嗓子:“我们管这叫做天幕,大部分时间是不出现的,出现得也毫无规律。” 郭子仪:“比方说?” 小胖子突然说:“他们把晒干的汤饼煮了。” 晒干挂面的过程也进行了加快,很快到了晚上,沙州的风大空气也干燥,第一批做好的挂面已经晒到焦干,三人齐齐盯着天幕里时不时出现的人,他们不知道为何要把汤饼特特晒干,但也猜到了,只是不知道晒干的汤饼,这能吃吗? 李熙命人把挂着的汤饼一条条取了下来,命人切成尺长。 很快,白天做好的汤饼就堆成了小山包一样的一堆。 李熙又命人煮了些:“水烧开了,丢一捆进去。” 侍女们一一照着做了。 这就是最原始的挂面,也是得了马老板的启发,第一碗煮好时端到了李熙跟前,镜头还特地给了这一碗汤饼特写,只见碗里飘着葱花和香油,汤饼埋在酱色的汤汁里,似乎连千里之外的四人,都闻到了里面的香味。 李熙尝了一口,又再尝了一口。 挂面的味道不错,虽说不如现做的拉面那么好吃,但若是在长途旅程中,带上这么一捆,也能吃上好几顿的。 而且夏天带着胡饼出门也容易长霉,带着挂面却没有这样的后顾之忧,挂面还不占地方,一斤才那么小小一捆,足够成年人吃三顿,但带上三顿的胡饼,却是很占地方的。 看来挂面是成功了。 李熙把筷子放下,随着跟侍女们交谈闲聊的声音一点点变小,天幕在出现雪花点的时候,噶然消失不见,留下天幕外各怀心思的四人。 其他三人皆是:打脸,原以为看的是胡闹,没想到最后的结局是这个。 李豫:我大唐商贾众多,想来这种挂起来晒的汤饼很有需求,不如朕开一个作坊,专门生产这个卖! 郭子仪在看到汤饼能切成段的时候就不淡定了,这种东西的出现,就是天生给行军之人准备的,它能弥补羊肉泡馍所有的不足,比方说做法还是略显复杂,却具有羊肉汤饼有的一切优点,容易携带、保存期长、更便捷以及所占空间也少。 如果这种东西能够在军队里推广,岂不是以后军粮的问题都要得到改善?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种不占地方,不占加工人力的东西,只要在后方加工好,完全可以自带、即便是军队统一运输,也比运送一车车的麦子省事得多,而粮草得到解决,意味着他们在对外的战斗上,可以大大提高战力。 郭子仪想得热血沸腾,他甚至都忘了玩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陛下,臣请求实验刚才这种汤饼,若是能成功,可否允许将这种食物用作军粮......” ———— 李熙吃得却一般般。 挂面的味道确实不如现做的汤饼,但在这个时代的速食品里面,已经算是口味遥遥领先了。 最后连汤带面的,都给她吃干净了。 虽然口感上比现做的要差一些,但有了这个东西,以后出远门倒得了另一种储备粮食。 掌握了这种技能的有马师傅,还有御厨何师傅,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拉出这种细细的不易断的汤饼出来,所以第二天李熙还是把两人一起叫来,让他们准备后续出发要带的粮食,她准备在沙州城多准备一些挂面,顺便把马老板这个人才挖走。 “马老板何师傅,我想在西州城开一个挂面作坊,工钱好说,投资的成本我出,而且你们每给我带出来五个徒弟,我就给你们作坊一个点的股份。”生怕两人不知道股份是什么意思似的,李熙解释道:“就是这一个点,无论是分红还是资产,都给你们,你们考虑一下,要不要跟我去。” 马老板犹豫了一下:“那小人若是带不出徒弟来呢?” 几乎是下一秒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李熙说:“你想留在沙州自己做生意,你有做生意的本钱,还是能抵挡吐蕃人的骚扰,这玩意儿可做干粮,也可以做军粮,你不怕被吐蕃人拖家带口的绑走?” 马老板犹豫了一下,他确实不是唯一会做的人,殿下选中他,不过是因为他先掌握了这门技术而已。 但他能指导两个人做出来,也能指导二十个人做出。 何师傅却很动心,他儿子没出息,没传到他的手艺,他这种没净身的人,在宫里也没个盼头,所以他才自请来西域,想着西州王向来有仁慈之名,只要勤恳做事,跟着他至少少些争斗,子女也可以落个太平。 更长远些的话,他希望自己能活到孙子长大,能从众多孙子里面挑选一两个有天赋些的,那家里还有希望。 但这个不同。 手艺传承下来,需要很多条件。 但是如果有做挂面的技术就不一样了,儿子也可以尝试着学一学。 何师傅几乎是马上问出了口:“不知道小人若是能带徒弟出来,是否也能有那什么股什么的。” “股份?”对这种初创期的人才,李熙是很舍得投入成本的,很大方的表示:“你所教会的人,都是要跟我签死契的,但我允许你带一个儿子或者孙子来学艺,并且只跟我们签活契。” 马老板顿时慌了,他愿意的呀。 自己做生意压力也很大的,而且他又不止一个儿子,如果是这个条件,他可以带一个儿子去西州,留下面摊给大儿子就行了。 万恶的何师傅,竟然一口就应下了,他连还个价的本钱都没有。 马老板连忙表示,他也可以,他也想去西州。 李熙看了他一眼,这才为难的应了下来。 接下来几天,在两个师傅疯狂的加工下,准备好了几百斤挂面,车队又在沙州多等了几日,除了要准备未来几天要吃的粮食以外,又让随行的官员多采购了一批粮食。 这几天时间难得的放松,恰好这时候工匠制作好的棒针也送了过来。《 》 10、第 10 章 天幕中 李熙正在一本正经作画中,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从桌上提起刚才画的画纸。 这一提起来,李豫才看见纸上面是什么。 不是练字,也不是写文章,上面竟然画着小人! 李豫震惊。 李豫愤怒。 李诵星星眼。 这人要是在自己身边,他非要把这人揪住,狠狠揍他一顿不可,给他请了帝国最好的老师做他的老师,结果呢结果呢,真是天怒人怨,气煞朕也。 “请父皇息怒。”见皇帝都要去拔剑了,李适赶紧抱大腿。 李熙小时候也很喜欢抱这位皇兄大腿,总没脸没皮的,但他那时候还小,人也软萌可爱,但李适这么大个人也学他小叔抱大腿,结果就是适得其反,非但没起到软萌可爱的效果,还差点把皇帝的裤子给扒掉了。 李适:......我不是故意的。 皇帝要杀人的心都有了,指着皇太子道:“你你你,你想做甚。” 这时,皇长孙清脆的声音在殿内响了起来:“阿翁,阿耶,你们看,好有趣啊。” 纸张上用炭笔画出一张张栩栩如生的小人,第一幅画画的是个小孩,不小心在戴皇冠的男人跟前摔破了东西,被男人捶打,旁边写着几个字“发配西域”,明显是戴皇冠的男人说出来的话。 第二张图则是小孩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出城,一旁的解说则是写了西行之路开启。 第三张是在草原上遇到土匪,小孩猝不及防被土匪抓走,接下来是一个智斗土匪的故事。 这种绘画的方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画面上的小人表情夸张,活泼生动,尤其是带着皇冠的男人,粗看是皇帝陛下,细看之下还是皇帝陛下,尤其是怒目圆睁生大气的样子,活脱脱就是皇帝陛下。 他们李唐皇室的子孙,见过吴道子的画,品过阎立本的丹青,但这不入流的画技,又是从哪里学的。 有点品味木有! 李适想笑,但他不敢笑,还要揪住儿子不让他乱说话。 可小胖子能做到吗? 他自然是不能啊。 李熙画的这叫连环画,最对小孩子的胃口了,才五岁大的李诵,字认不得多少,画本子从没看过,但是生动活泼的连环画却一下子砸到了他心巴上。 小胖子兴奋地大叫:“阿翁,阿翁,小叔爷画得真好啊,你看那个角落里的胖小孩儿,那是我吗,是我吗是我吗?” 李诵真不愧是个很会自我找补的小胖子,在第二张“送行”里面,找到了自己小小的身影,高兴的哇哇大叫。 就芝麻粒大一点的画像,也值得高兴成这样? 李豫不屑的想,好歹把朕的图样画得比较大,至于样子嘛。 也算不上丑话,毕竟画里面的人,包括李熙自己的表情,都很夸张。 李豫鼻子哼哼:“就那点,我没看清。” 的的确确没看清,因为就祖孙三人一晃眼的功夫,李熙已经把那张纸拿开了,然后低下头继续画画。 被一打岔,后面的画作小胖子没看全,刚才正准备继续看呢,就被阿翁给打断了,小胖子不敢置信的看着一纵即逝的画,先是震惊,然后是愤怒,最后嗷呜一声就哭了出来。 “没,没看完,我没看完,被抓进土匪窝里,然后呢?”小胖子扁扁嘴,嗷的一声哭了出来。 李适被这祖孙两人吵得头疼,但他的却问出了不一样的地方:“小叔这种画,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是在讲故事吗,还挺生动有趣的。” 李豫哼哼:“他无中生有,造谣得罪了朕才被分封西域,有这种事吗,这是诬陷,这是对朕的抹黑!” 皇帝陛下只差没把“朕不服,你有毒”写在脸上。 李适弱弱的开口:“其实吧,故事跟实际本身是有出入的,而且他也没说那个男人就是......您啊,他讲故事的说得夸张些,怎么增强故事的有趣性,我看这里面十有八九的剧情,其实都是胡诌,比方说他也从未被土匪劫走过。” 应该没被土匪劫走过吧....... 李豫:“那也.......” 小胖子已经拉着李豫的手:“阿翁,你看小叔爷在做什么?” 哼哼,总算是没有丑话朕。 画面里的李熙继续画,画得且入神,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画面一下子切换到了推门进来的人身上,此人是李熙身边的宫人白茶。 白茶拿了一把东西进来:“殿下,下人让我拿给你的。” 李熙打开一看,布包裹着一把棒针,师傅下了点功夫,磨得很好,粗细均匀,这时代匠人的手艺可真是没得说:“赏!” 她现在交代事情,都不托第三人之口,直接跟师傅讲明要什么,当时几个工匠脸上的表情诚惶诚恐,做起事来也比往日更上心。 “你们前几天不是在洗羊毛,扎毛线团吗,这下有用处了。” 白茶脸一红,她毕竟是大丫头,跟着一群小丫头们玩,像个什么样子:“殿下说笑了,我才没有跟她们一起玩。” 李熙:“她们还在旁边的房里呢,我去看一眼。” 说罢拔腿就往外面跑。 白茶“哎”了一声,抬脚跟了出去。 前几天羊毛送过来了,丫头们忙活了一整天,在驿站里要了热水,通过清洗-晾晒-梳理,得到了几个大袋子的羊毛,而掌握了羊毛纺织成线的方法的几个丫头们,这几天把羊毛加工成毛线。 现在加工毛线的,是一种专门制作的,带着小勾子的棍子,也是找匠人做的。 这就是随身带着匠人出门的好处了。 李熙见过她们用工具,羊毛已经被梳到蓬松,先用钩子拉出一缕出来,快速转动棍子,勾在顶端的线也会跟着线轴一起转动,然后慢慢往后拉,一缕缠绕着一缕,线就不会断。 就是用这种方法,源源不断的搅成一整条线,这个过程并不复杂,但需要做这件事的人有足够耐心,这些侍女在耐心这方面绝对是碾压其他的女子的,于是她们先学会了,随行的小丫头们看到了也跟着学,很快随行过来的大小丫鬟婆子们,都玩上了这种捋羊毛线的游戏。《 》 11、第 11 章 羊毛被整理成线,是一个很有成就感的过程。 先是让羊毛成线而不断,最后线被团成了一团一团。 隔壁房七八个丫头挤着大炕住,平常她们都聚在一起玩,推门果然见到围满了一圈的人,一个个玩得正起兴,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 线团用布袋子装着,已经堆了半袋子了。 这里面做的最好的小丫头,此刻被人围在中间,手指转动得飞快。 “只是不知道纺出来了线,要怎么拿来做衣服,这线能纺成布,能裁剪吗?”碧青问。 现在倒是有纺不完的羊毛了,但做成了线,又不能做成衣服。 羊毛线都堆积成小山了都。 李熙一进来笑骂道:“难怪阿娘都找不见人,好啊你们一个个的,都凑到一起玩,仔细我去告你们的状,让你们屁股挨板子。” 这群丫头哪里想到她突然来,大丫头们跟她玩惯了的倒还好,知道她是玩笑,有几个胆子小,平常很少在主子面前露面的,吓得把头缩到了胸口,有几个年纪小些的,怕真会挨板子,低低的啜泣着。 碧青狠狠地瞪那几个丫头,谁料那几人把头彻底低了下去,压根看不见她刀人的眼色。 白茶笑:“线是纺出来了,那布又怎么弄来,难道也是用织机织不成,这线可比寻常的麻线还要粗,织机怕是纺不出来。” 李熙:“并非用织机,你刚才给我的棍子就可以织毛衣。” 白茶“哎呀”了一声:“差点以为是串肉串的,你要说晚一些,我就拿去串肉了。” “调皮。” “殿下勿怪她们。” “我在书上看过一些,给你们起个头,你们先织着玩。” 这棍子两头尖,中间一般粗细,且一种粗些一种细些。 李熙以前也迷过一阵针织,但她手笨,除了围巾更复杂的也织不了一点,所以她只起了个头,教了她们如何起线,又教了几个寻常的针法,小丫头们连连惊喜,看到线从一根一根的状态,最后变成了一块“布”,一个个惊讶的都长大了嘴巴。 这里最大的也不过是白茶,才十五岁。 其他的女孩子们就是初中生的年纪,人均爱玩。 “古代有个国家的人,就用羊毛纺线并织成毛衣,这种羊毛衣御寒效果是极好的,你们自己去试吧,先织条围巾入门,这种毛线没有织好的还能拆了重新来,并不会浪费材料。” 每一个姑娘都比她手巧,李熙就不在这里班门弄斧了。 众女齐齐发出一声欢呼。 李熙松了一口气,西域这地方可要比长安要寒冷多了,有了羊毛衣御寒,想必冬天也会好过些。 想到这里李熙的脚步一顿,她手底下可还有五百禁军,这五百人要负责护卫她的安全,军备和军粮也都有她自理,这些人到了冬天如果要在外面训练甚至打仗,御寒的冬衣可是要她准备的。 幸好现在才三月底,离下一个冬天还很远,这些等到了西州城再准备也来得及。 到了西州城要做的事情就多了一项。 感觉自己会有些忙啊,不过这样也好,总归是不无聊了。 等到管事们把出发前要准备好的东西都备齐,一行人又离开了沙州城,马师傅带着妻子和一个儿子,也准备好了一起出发。 走出城时,身后又缀了几个小商队。 听说这些是长期往返西域通商的商队,他们畏惧一路上横行无忌的强盗,见西州王的队伍阵仗这么大,就在城外等着他们一起出发。 李熙对这种蹭“顺风车”的做法不置可否,除了吩咐禁军不许为难对方,并不阻止他们跟随。 这些商队里有人也来自于西州,说不定以后还是她封地的子民。 只是也不去刻意管这些人就是了。 这群人本就是想蹭李熙的安保,自然是有的跟就跟,跟不上就卖力跟。 一出城就荒凉起来,路过的地方大多都是戈壁和荒无人烟的地方,唐朝时期北方的降水量还可以,这一带虽荒芜,但时不时能找到绿洲,每天几乎都能找到绿洲休息,这一路都是由熟悉这条路线的李行人带路,斥候在其身边辅助探路,倒也还算顺利,但总归有意外发生,比如说今天。 李行人看了一眼快要掉落到地平线下的太阳,催促车队的管事:“快些快些,前方有个大型绿洲。” 一个千人的车队,除非碰到大部队出巡,不然碰上什么野生动物都会绕着你走。 李熙问:“这里离绿洲大概多远,如果太晚干脆就地扎营吧,只是度过一晚的食水,储备量应该是够的。” 李行人答道:“大约还有二十多里路。” 只是二十里路的话,车队行进快些,不到一个时辰也能赶到绿洲。 于是李熙做了快速前进的命令:“留一队人护卫辎重,派一小队人快马前去探路,剩下的人快些走,争取天黑之前把营地扎起来。” 等后到的辎重队伍到的时候,营地都扎好了,说不定饭食都煮好了。 于是众人又振奋起来,分出大约五十人,由斥候领着前去扎营,大部分车马快马加鞭的往营地赶,剩下的辎重部队慢些,但也只有运送粮草跟辎重的任务,李熙武氏等人在第二批次的车队里,等他们到时,前方的队伍已经扎起上百个帐篷,也打好了一部分食水。 这个绿洲的水质不错,人先打过的水放在地上沉淀,这些水经过纱布的过滤,取出可以烧来饮用之水来。 营地上已经收拾妥当,第二车队的人随即取出随车带着的行李。 开始烧接下来要喝的水,这也是李熙的命令,喝的水必须要烧开。 两个主子喝的水,则是从随车带着的水囊里面取。 等到水烧开,放在一旁晾着的时候,天边已经开始出现星星点点。 月亮也升上来了,气温逐渐变凉。 丫头小厮们各自都忙着,取来了挂面丢进锅里煮,调料也直接丢进了锅里面,营地上开始飘起阵阵麦香。《 》 12、第 12 章 马师傅带着他的妻子一起,也待在一口锅前面,看着锅里沸腾着的汤,咽了咽口水,这挂面可真真是好东西,不需要和面不需要醒面不需要加工,甚至都不需要任何多余的步骤,丢进沸腾的汤里,再加调料就能吃,如此简洁,如此方便,如此适合外出携带,想出这个来的,真真是神人也! 他活这么大,从没想过要把面晒干。 锅里的面开始翻滚,马师傅先给妻子挑了一筷子,后面就有人也排队上前,有秩序的打面条,一轮又一轮,不需要多久整个营地,大概九百多人都吃上了饭,这时候后方的辎重部队也来了,他们饥肠辘辘的到达营地的时候,刚好赶上饭点。 那些商队的人刚掏出胡饼,就见禁军起锅烧火,在煮一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那东西遇水则变成了汤饼,煮一煮就能吃。 碰到时间充裕,他们还会煮一种叫羊肉泡馍的东西,羡慕都说腻了。 这些商人里有些活络些的,花点钱跟禁军借釜。 禁军把饭菜煮完又借了釜给他们,那些商人学着他们的样子,用半路上找来的干枯的数枝烧起火来,也学着他们把卤羊肉切片了放进锅里煮,如此煮出来的胡饼,比干啃要好吃。 “兄弟,你们出来行军,也都是吃这些?”商人往禁军手里塞了一把铜子,有些羡慕:“你们刚才煮的那叫什么,以前怎么没见过?” 挂面今天是第一次拿出来,这么轻松的就能吃上汤饼,让这些商人们羡慕不已。 当兵的现在待遇这么好了? 唐朝虽说还没有后世那般重文轻武,但当兵的待遇一直以来就不太好。 禁军的待遇自来比别的军队好些,西州王人也厚道,一路上并没有亏待他们,这也让这一支队伍虽然远离中土,却没有那么难受,这一路过来军队经常搞什么联欢,也让禁军比往常更有凝聚力。 “这是我们殿下做来孝敬娘娘的。”禁军一把把铜子塞到怀里:“我们也是头一次吃,这玩意儿要费白面,还要费功夫,十分不易得,我们这些当兵的,能跟对这样的主子,也算值了,这釜你用完记得洗干净还我。” 商人心说原来是西州王做的,那市面上就没得买了。 若是这挂面有卖,寻常买些带着出门,也是极方便的。 像他们这样短途出门虽然不会随身带着釜,但出远门自是会带的,到时候煮上一锅热水,就能在路上做汤饼吃,那么就算出去太远,也不至于吃不上一顿热乎的。 禁军说:“听说我们殿下去了西州,想开个作坊。” 商人把刀拿出来,随手就把羊肉片了,倒入锅里,趁着锅里煮着东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禁军聊了起来:“你们殿下也要做生意呢?” 禁军也聊起兴致来,跟着一起帮他剥胡饼,一边动手一边瞎聊:“想什么呢,这么多人这么多马,我们殿下要养活这么多张嘴,也不容易呢,听他们说今年错过了春播,殿下也愁得很。” 商人看着锅里冒出了热气,从怀中取出个小竹筒出来,往里头撒了些盐,觉得少了又撒了些盐:“殿下可是皇帝的兄弟,先皇的儿子,能缺钱?” “笑话,皇帝都有缺钱的时候,皇帝的兄弟凭什么不缺钱,是个人不得都有缺钱的时候?”禁军看了营地一眼:“我得回去了,我们伙在打牌了。” 商人刚想问,这一路过来见他们聚在一起打牌,就连那贵人娘娘,每晚必定邀上几个丫头在一起玩牌,这又是长安带来的什么好玩的把戏吗,但看看着禁军走远,只得摇了摇头。 大家和乐融融的吃完了饭,像往常那样就着篝火的那点光玩牌。 丫鬟们也闲不住,有几个拿出棒针出来打围巾,更多的则是聚在一起继续缠着羊毛线。 大家各忙各的,大部分人都在一起说说笑笑,气氛无比好时,空气中突然中冒出不安的气息,先是绑在马车上,正在吃牛肉的两只猫突然炸毛,小黄匍匐在地上,警觉的看向周围,小白则是立刻往武氏那里跑去。 武氏正玩得兴起呢,突然间怀里就多了个毛茸茸的小家伙,她伸出手掌在猫的头顶上轻轻抚摸着,目光转向李熙:“你怎么不动?” 突然之间风声变了。 李熙看向周围,她警觉性一向好,耳力跟目力都比旁人好些,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似乎听到了远处有马的嘶鸣声。 禁军们还是聚在一起打牌,有些凑在各自的兄弟后面观战。 马儿很安静的待在一处,本来在吃草的这时候抬起头,不安的抬着蹄子,在地上轻轻的刨着,斥候先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去找了禁军统领郭校尉。 郭校尉收起笑容,伸手往上指,做了个手势。 马师傅本来吃饱了在打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警觉的睁大了眼睛,目光扫向周围。 这一路过来他认识了几个禁军,听他们聊天打屁,听说这一路剿灭了不少沙匪强盗,令这条路上安静了许多,就算有强盗打劫,在这么多兵马面前,也只是盘菜罢了,他如此安慰自己。 李熙歪着脑袋看向不远处,尘土渐渐扬起的地方,目光复又扫向郭校尉。 这时候有斥候从外面骑马奔回,高声禀报道:“将军,东南方有一支队伍朝这边奔驰过来,人数大概百人左右,看着像是吐蕃人。” 沙州与西州离吐蕃都很近,这里碰到吐蕃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这一路过来,路上的土匪沙盗并不少,一般碰到他们这种大车队,强盗土匪也会远远的避开。 但吐蕃人可不一样,他们彪悍善战,倘若是吐蕃骑兵,等闲奈何不得。 郭校尉看了一眼四周,这时候都已经扎好了营,再拔营走已经是来不及的了,除非丢下装备,但这是不可能的,唐军势力并不弱,禁军五百人的亲卫,全部都是按照骑兵武装,即便是没有备替马,但五百人的骑兵可做一起冲锋,也是无敌的存在。 所以几乎是在一瞬间,郭校尉就把目光对准了四周,他们扎营是在一处高坡上,骑兵往上冲锋的难度,绝对要比往下大得多,如今最好的就是守好了高地。 “殿下,由末将用阵型护卫住营地,你们坚守不出。” 这时候,远处的尘土已经扬起丈余,地面传来如擂鼓一般,咚咚咚的声音。 李熙点了点头:“我也能护卫住后方。” 若是敌军还有人从后方来袭,将会腹背受敌。 好在唐人尚武,禁军一路过来,靠着剿匪也积累了不少经验。 郭校尉下令:“大家听我命令,布好阵型。” 前方设置绊马索,后方有将士布置好弓弩,占据了高地的又一个好处就是,有利于在后方射击。 不光禁军们行动了起来,就连武氏跟李熙身边的侍女们,也都拿着武器,做好拼死抵抗的姿态,连武氏都摸出一把长剑出来,她冲李熙一笑:“想不到吧,当年我可是与你父皇一道上过战场的。” 李熙也手握一柄长枪。 郭校尉安排好人看好了食水跟补给,至于跟着一路来西域的工匠们,这些人也是他们重点保护的对象,从长安带过来的工匠,绝对是技术顶流的人才。 这些人一路过来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并不是很惧怕。 安排好后方的一切,才对李熙等人说:“王爷,这里并不安全,如果情况不好,您就赶紧骑马往西州城跑,西州有城池,还有西州城防军,离这里并不是很远,至多一天路程就能到达,我已经安排好熟悉这里的斥候跟随您了。” 尽管己方人数比对方要多不少,但任何时候都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李熙还是很惜命的,但也不怵这样的场景,前世丧尸围城,比这更凶险的她都经历过,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反倒是叫她热血沸腾。 医者已经烧起热水,也在做准备。 郭校尉满意的看了一眼后方,带着骑兵往前行。 前方骑兵的队伍近前后,果真打着吐蕃的旗帜,看情形人应该不少,至少有一百多甚至两百,来势汹汹,就在双方快要接火的时候,后方也响起来马蹄声。 往东方看去,竟然连那边也出现一列队伍。 负责护卫李熙的游击将军,带着百人队伍上前迎敌。 游击将军手握着长刀,率先冲出队伍,勇猛无畏的冲向敌人来的方向:“儿郎们,冲啊——” 李熙也垮上战马,迎着烈烈的夜风,看向远方。 这不是她第一次直面战斗,也不是第一次见过死人,此刻在闻到血腥味到来的时刻,还是被古战场的惨烈给震撼住了,很快战场上就有了伤员,骑兵交战,人一旦跌落于马下,几乎没有生还的希望。 起初是唐军占据优势,但在第二队吐蕃人到来之后,战场的形式马上发生了转变,大量的唐军开始受伤,有些倒在了马下,但依旧努力的挡住对方的攻势,不让他们突破最后的防线。 在一次又一次冲锋失败以后,敌方依旧攻势猛烈。 武氏也被这样的战场震撼住了,讷讷张口不能言,但手里依旧握着匕首。 若有人冲到她跟前,那这只唐军也就不复存在了。 李熙从一旁的侍女手中夺过了一把弓弩,瞄准前方,往一个高举着大刀的将士头上射去。 弩箭擦着那人的脖颈而过,倒激得那人凶性大起,扬起手中的大刀,又一次朝着面前的唐军抬起。 李熙又一次开始后悔,书到用时才觉少,如果她以前也能好好练习武艺,是不是也能好好拼杀一番。 她再一次抬起弩箭,又一次瞄准。 这一次她射中了对方的一只眼,那人跌落马下,马上被人塌成了肉泥。 武氏看着心焦不已:“赤狸,你小心些。” 正说着,就有个独眼汉子,就往这边看过来,大刀一舞,咔咔咔就砍倒了好几个拦着他的将士,刚好对准李熙的眼睛,突然咧嘴对着她笑了一下,露出挑衅的笑容出来,凡是挡在他前面的,莫不被他一刀砍下,竟是冲着李熙直直的冲过来了。 这时候从李熙身后蹿出一人出来,迎着独眼汉子就冲了过去。 李熙脱口叫到:“李忠师父——” 冲出去的人是个内侍,却是从小练就的童子功,武艺超群,从准备去就番开始,就换由他教导李熙拳脚功夫。 此人是江湖路子,因他力气不如正常人,练的都是诡谲的招数,正合了李熙力气不如旁人的缺点,李熙在他教导下,倒比郭子仪那种大开大合的路数还学得好些。 李忠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屏息只顾着跟独眼汉子相斗。 那独眼汉子似乎也看出李忠内侍的身份,知他力气不如自己,变加大力量,大刀朝着他猛砍。 李忠手里的长枪如龙如电,不正面应他的招数...... 独眼汉子见李忠不上套,便用汉话激他:“我听说牲口阉割以后,战斗力都会减弱,占地盘时都不如母的,我从没见过阉人,今天算是涨见识了,你的功夫不错,可是从小被阉割,少了几分刚猛的力气,你到底不如我。” 李忠还是不说话,冷冷的撇了他一眼,长枪一扫对着那汉子的独眼使去。 李熙在后面高呼:“你修要废话,说你呢一只眼的牲口。” 独眼汉子便明白了,这人力气不如他,却也是心思沉稳之辈,心知张口说话会泄气,就算再愤怒也不会张嘴,这样的心智跟武功,也不是好对付的,于是严肃起来,与李忠一招一招硬拼。 外面的吐蕃人几次想冲锋过来,但毕竟人少不占优势,又让唐军占据了地利,几次冲锋拿不下来,吐蕃人就泄了气,护卫着食水的护卫,见外围没有被攻破,也长长舒了一口气,但并不敢松懈。 李忠到底力气不如人,几十招下来还看不出胜负,但上百招以后,就让独眼汉子看出来个破绽,一刀看在了他肩头上,独眼汉子见占据了上风,嗖嗖嗖几刀继续向李忠攻去,但李忠却不见怯意,反而跟凶兽一般,越战越勇。 李熙见状,失声叫道:“李忠师父!” 李忠微微一笑,枪法越来越快,一副要跟独眼汉子同归于尽的架势。 李熙再一次抬起弩箭,只等瞧准好机会,就向独眼汉子射去,看准了这一切的独眼汉子,却也不给她射箭的机会,跟李忠缠斗在一处,只要是身形露出来,马上就让李忠挡住,气得李熙将弩箭方向一转,连射出三箭,其中两箭都射中了对方的人马。 就在此时,敌方阵营中也有人冲到了前列,趁此机会弯弓搭箭,也往高处射击。 李熙不得不往后又退了一些,站在射程之外的位置。 这时候李忠已经渐渐落入下风,眼看着对方越逼越近,李忠也使出浑身力气,可就算是那样,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他提着的那口气,突然之间就泄了。 就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不远处又出现了滚滚烟尘。 所有人都下意识抬头去看,就见到北方又出现一列骑兵,正往此处冲杀而来。 郭校尉也抬起头,刚好对上一脸煞气的对手,本以为又是一拨敌军,可就在对方的旗帜,冲破烟尘露出来的时候,唐军阵营中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招展着的大旗出现在众人眼中,一面印着“唐”字,一面又印着“曹”字。 有士兵立刻反应过来,大声喝道:“是曹令忠将军的军队,是安西军来了,安西军来救援了!”《 》 13、第 13 章 郭校尉脸上露出喜色来:“别让这群狗娘养的跑了,困死他们。” “困死他们!” 远处的军队瞬息而至,带着杀气冲了过来。 这支安西军是久战之军,身上的杀气远不是初出茅庐的禁军可能比的,安西军一靠近,就打得吐蕃人节节败退,于是想逃,但等不到他们逃,又被人截了后路,为首的汉子立刻跟独眼汉子战在一处,不到两刻钟的功夫,战场上已经分出胜负来,除极少数逃走的吐蕃人,其他的都被斩杀或者俘获。 受伤的吐蕃人被丢在了一边,命大的或许能活下来,伤势重的就只能黄沙掩埋了。 唐军也伤亡惨重,有十几人不治身亡,二十几人重伤,轻伤者上百,亡者记下姓名籍贯,就地掩埋立碑,重伤者还在尽力救治中,轻伤者有些就自己处理了,围在火堆边上一边处理伤口,一边休息。 找到李忠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快些帮我看看李忠师父,他伤得很重。” 过来的这只安西军的首领正是曹令忠带来的,他先拜见了武氏,才去跟李熙说话:“......听说殿下过了沙州城,我掐着时间过来迎您,到底来晚了一步,不然也不会让您落到如此险境,沙洲附近都落入吐蕃手中,这附近可能不太平。” 李熙听了后背一凉,他们当时为了补给,进了沙州城,可能就是在那里被人盯上了。 “这次还要多些曹将军,若不是您施以援手,我等性命危矣,安西军的战力果然不一般。”李熙拱了拱手,郑重谢过了对方:“若不是曹将军相救,只怕我们哪怕脱险,伤亡也很惨重。” 曹令忠远在北方,但也听说过这位王爷有多受宠,不仅是陛下宠爱对方,就连皇太子也跟他关系颇好,没想到是一个性格这么随和之人,顿时心声好感,也冲李熙抱拳行礼。 已经恢复到秩序的禁军,此刻正在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伤员救治工作。 轻伤者能走的,互相处理对方的伤口,重伤者有随行的医官救治,存活下来的希望也要比以往大许多,禁军有最好的医疗条件和救治的伤药,这也让穷惯了的安西军看得目瞪口呆,第一次见到这么富有的军队。 他们真的好羡慕啊。 安西军几乎没有伤亡,只几人受了些轻伤,这几个人顶着其他人羡慕的目光,从御医那里领到了伤药后,打开瓶塞闻了闻,又把药瓶塞到胸口,大声跟周围的伙伴们说说笑笑,大部分人随便找了块布,胡乱裹了一下。 看得离得近些的那些禁军一愣一愣的:“大哥,你怎么不敷药?” 被叫住的汉子胡子拉碴,看不太出来年纪,但从身上破旧的皮甲,和那一身破旧的衣服看出,这只军队平常过得并不宽裕,不至于连御医的药都不放在眼里。 从长安出发时,这一支队伍不仅带了大量珍惜的药材,更是带了很多成药,其中最多的就是用于外伤的金创药和治疗伤风感冒的药丸。 汉子爽朗一笑:“这有多大事,缠一缠得了,我们安西军穷,伤重了都未必能用得起好的药,这药我得留着,防着以后有用得上的时候。” 坐在不远处的李熙看向曹令忠。 曹令忠苦笑道:“安西军穷,他们都习惯了。” 李熙:“平常他们打完仗也是这样?” 曹令忠摇头:“朝廷不给我军饷,强征又怕当地的百姓反了,这几年吃的用的,都靠着当地百姓的赋税,另外的要自己想办法,以前安西军就穷,现在我们更穷,你看看他们,都不敢受伤,在我们军中缺医少药,受重伤了很难救回来,军饷都发不起了。” 并不怀疑曹令忠是故意跟她哭,毕竟在历史上他们就是有名的穷。 李熙把手里的弩放回下人手里,叮嘱其收好,起身去医帐里面看伤患。 由医官领头,这里的伤患基本上都处理好了,大部分的伤者的情况都不怎么严重,但还是有几个重伤患,现在还陷入在昏迷之中,有三个被截肢的身下全是血,断肢被火燎过消毒以及止血,尽管用了最好的伤药,这些人依旧疼得打滚。 李熙看得头皮发麻,蹙眉问:“没有高浓度的白酒吗?” 医官摇了摇头:“从太医院带出来的伤药,已经是最好的了,白酒又能做什么用,给他们喝吗?” 李熙:“......”她忘了现在还没有蒸馏酒。 等到了西州安定下来,一定要把白酒做出来。 大部分伤者因为流血过多,脸色惨白嘴唇发青发干,差点忘了这个时代没有葡萄糖,也没有生理盐水注射,在末世中这样的情形没少碰到。 “你们去煮点糖盐水,让受伤的将士们一人喝一碗。”李熙吩咐了下去。 这时代连糖都是奢侈的食物,糖盐水能给受伤的将士补充体内失去的水份,又吩咐了下去,让人煮些肉汤,给受伤的将士们补身体,因为听闻安西军远道而来晚饭都没吃,又开始给他们做饭。 安西军还得到了干净的纱布包扎。 看着送来的糖盐水,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一口喝下去味道怪怪的,差点没吐出来,好在最后还是强咽下去。 他们问身边的禁军:“你们平常就喝这水,这什么水,喝着不咋地。” “大哥,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王爷说,失血过多身体里面需要补水,得喝这种水补充水份。”禁军发现厉害的安西军也有不懂的东西,存了点显摆的意思:“喝了这水,就是补充你身上的血。” 安西军:“......可我失的是血,就算缺啥补啥,不也得喝血才能补上吗?” 禁军小伙无言以对。 两人大眼瞪小眼,禁军总算开了口:“反正我们王爷可厉害了,他说喝这水补血,就是补血了,那里面有红糖,女人来那个的时候,不也喝红糖水补血吗,糖可是从南边进贡来的好东西,你不乐意喝给别人喝好了。” 那盐也贵,也是好东西。 李熙刚跟曹令忠打了个照面,平安苦着一张脸过来。 “怎么了?” “李忠师父的血止不住,快不行了。” 出发前李忠也教过这群内侍跟宫女们功夫,他人虽然不是很亲和,但待这些内侍宫女们都很好,平安最重感情,这会儿哭的眼睛都肿起来了。 “怎么回事?”李熙记得刚才看过伤口,并未伤及肺腑内脏,怎么就不好了? 前面几次遇到土匪,禁军几乎是以压倒性的胜利战胜土匪,受伤的人都少,更别提大的伤亡了,但这一次不一样,就连李忠这样的高手都受了重伤,医官们顿时忙得脚不沾地。 李熙赶紧去看了一眼李忠,重伤患里面,李忠伤的是最重的。 止血的金疮药撒上去,立马就被血冲了出去。 李忠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的紧闭着双眼,帮他按着伤口的徒弟不住的抽泣,连大夫也露出无能为力的表情出来。 李熙看了一眼,李忠最重的伤在胸口,有一条长近一尺的伤口,此时正流血不止。 这么大的伤口,即便是止住了血,感染的可能性也比较大。 李忠旁边有个面白的小孩儿在哭,平安走过去,用脚尖踢了踢对方的脚,低声道:“在殿下面前哭什么哭?” 李熙没是管哭泣着的马玉儿,对一旁的白茶说:“拿我的匣子过来。” 等白茶领命而去,回来时手上便抱着一个箱子,箱子里面装着各种应急的医疗器械。 李熙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羊肠线和针出来。 “按住两边的伤口,我要开始缝合。” 这种外科手术,在末世生存的环境中经常会做,这已经跟吃饭做菜一样,是末世人的基本素养了,李熙以前就处理过类似的这种外伤,穿越到了唐朝以后,也曾经多次给小动物做过缝合手术。 白茶跟绿荷两人合力按住伤口两边。 伤口停止出血以后,李熙开始缝合,一旁的大夫看到都惊呆了,这样缝合伤口的场景他们还是第一次见,既觉得新鲜也觉得很震惊,只见刚才还翻出血肉来的伤口,在被缝合以后闭合了,最后再在伤口上做最后的清理,再撒上外敷的药粉,然后盖上一层厚厚的纱布,最后再裹起来。 血一旦开始止住,李忠的脸色也没有刚才那么吓人。 李熙让人端了一碗糖盐水过来,给失血过多的李忠补充电解质。 李忠饮下以后,脸色更是好了很多,就连医官也睁大了眼睛,他号了号脉,刚才李忠快要绝掉的心脉,此刻又艰难的跳动了起来,并且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正慢慢加强。 他从医三十多年,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人在被砍那么大一条口子以后,即便是不死于因流血过多导致的失血,也会死于伤口感染。 李熙有些惋惜没有高度白酒,如果能够给李忠把伤口消一下毒,也会减少感染的概率。 “这几天用苍术艾草多熏一下。”李熙闭了闭眼,缓和了一下因为手术带来的眼疲劳。 “殿下,你会止血的仙术?”曹令忠听说了这样神奇的事,紧赶慢赶的到来,但也只看到了李熙收针的那几步,此刻的他犹如看到了仙人,目光灼灼的看向李熙,仿佛面前的这个不是小王爷,而是一个神仙。 李熙:“并不是什么仙术,只是普通的缝合之术罢了。” 曹令忠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既不是仙术,又为何能在这么快时间里让人止血,救他一条命回来呢?” 说出来谁信,李忠那样的伤口他也经常见到,外伤对于军队来说太过于常见,这么大的伤口若是碰到寻常之时,就只能看命,不死在当场也会死在几天以后。 若是李忠能活过来,那殿下就是活神仙。《 》 14、第 14 章 李熙有些无语,她能怎么说,能说这是在末世生活中被毒打出来的? 在末世里,缝合是每一个人都需要有的基本技能,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万一被挠个大口子,能不能扛得到去医院,这个时候最好就是把伤口直接缝了。 能活到读大学的年纪的人,谁还没经历过几次丧尸危机,谁还没缝合过几个重伤员。 李熙摆着脸,正经八百的对上曹令忠的星星眼,心说别太崇拜我。 白茶已经说话了:“我们殿下,从小就喜欢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以前还给兔子缝过伤口呢。” 曹令忠松了一口气,瞬间想到有关这位殿下的各种传言,据说这位殿下除了不爱读书,其他的什么都有涉猎,看来京城中的流言传一半留一半,这个不爱读书,并非是纨绔。 “伤口就这样裸露在空气中,最容易感染,缝合以后不仅有利于快速止血,有效愈合,最大的作用就是减少感染的风险。”李熙叫了个医官过来:“你们没有学过缝合吗?” 医官苦着脸:“殿下,也没有人给我们缝啊。” 李熙看像医帐,里面大部分的轻伤患者已经处理完了,医官们现在都不忙,她抬脚就往里面走。 “既然没有学过,今天就学一学。” 李熙说罢,就进了帐子,里面现在还没处理完的,就剩下几个重伤患了,她先找到一个受伤比较重些的,让人以针灸和按压止住了血,然后用几层纱布蒙住了自己的口鼻,又命白茶绿荷端了蜡烛过来,开始教学。 侍女端来了早就准备好的热水和皂角给李熙净手,又用干净的巾帕给她擦干净。 “刚才情况紧急,有些事情没有提前主意,比方说手,手上有秽物,必须清理干净。”李熙继续说: “蒙住口鼻是为了避免有讳物进入到伤口,灯光亮是要照清伤口,缝合用的用酒泡过消过毒的羊肠线,对齐皮肤的肌理进行缝合,在缝合之前,要给伤口做一次消毒,我今天多做几次,你们有问题只管问我。” 李熙一边说,一边开始操作起来,而医官们在她后面一声不敢多发,每个人都聚精会神的看着李熙的一举一动。 只见她手脚轻快的在患者身上缝起来,也用不了几针,外表层的伤口就缝在了一起。 而侍女们则是很有默契的为她擦汗、为患者擦拭从伤口处冒出来的血,李熙要等到伤口清理结束以后才会继续,不用她解释,医者们也都知道,伤口是由刀剑等物砍伤所致,谁知道那些东西干不干净,不清理干净,污秽之物就会被缝在伤口里,有秽物易感染,很多患者不是死于伤口流血,而是死于术后感染。 而被缝合好的伤口,既避免了伤口的流血,也能避免伤口暴露在空气中,造成二次感染。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个细致活儿,就连问题多多的曹令忠,在这时候都不敢插话。 李熙做完一例,看向医官们。 医官们想说:眼睛会了,但手不会。 李熙叹了一口气:“不多试一试想必是不能够会的,但今天我把重伤者多缝合几次,你们也多看一看。”在这里的医官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医者,他们任何一个的从医经验和天赋,都远远在李熙之上,而李熙所拥有的,不过是超越前人几千年的经验而已。 没关系,不会慢慢学。 于是李熙又开始缝合、教学、讲解、再缝合,一直折腾到深夜。 就连曹令忠也不得不服,这位小殿下年纪轻轻,看上去却如此亲和,他跟他的副官讲:“别小看了西州王殿下,这次朝廷要给他的官田,有一万亩要从咱们都护府的囤田里面出,咱们回去派囤田校尉给他耕出来吧。” 副官不解的问:“可是您出发前不是这样说。” 还说要跟西州王哭哭穷,讨点好呢。 曹将军现在穷得很,手里最值钱的,就是在西州的那二十万亩囤田。 李熙被分封西州,封地有万户,官田也该有一万亩,这一万亩地本来该是户部提前准备的。 但安西都护府跟西域断联多年,户部早就在那边没了官职,此次也只派了个户部郎中随行,朝廷发了公文,让都护府从囤田中拨一万亩给西州王做官田。 但朝廷只管开口,西州军却是要付出实打实的劳动,曹令忠能够配合到什么程度,就得看他的选择了。 于是曹令忠决定了,交好西州王。 李熙忙到大半夜,也看出医官们也疲惫了。 她把手清洗干净,对李医官说:“今天你们也看到了,缝合之术对于患者来说,止血效果好,也会有利于伤口的恢复,明日开始你们就练习缝合把。” 医官顿时清醒:“小的要拿什么来练习?” 李熙指着那群战俘说:“就拿他们。” ———— 安西军龇牙咧嘴的,把那一碗不太好喝的糖盐水仰头喝了个干净,却又见禁军在烧火煮水,有侍女内侍等人,往里面正倒着什么东西,闻着味道怪香。 禁军真不愧是天子近卫,真有钱,晚饭吃完了还吃加餐吗? 这顿然不是禁军煮给自己吃的,而是款待远道而来驰援的安西军。 两方军队激战这么久,安西军是一路奔袭而来,为了赶路晚上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得知安西军还饿着肚子作战,不禁让人心生敬畏,李熙吩咐下去快些做饭,负责后勤的管事干脆架起几口大锅,开始准备做羊肉泡馍。 又准备了另一口锅煮上挂面。 曹令忠大呐呐的坐在一旁,看着御医们挥金如土的使着药材给受伤的将士救治,李熙更是豪迈的要请这么多人吃饭,下人们得了令,忙碌着把羊肉往锅里头倒,不少好东西也跟着丢了进去,最后倒进去的是掰得细细碎碎的胡饼,起初他只是惊讶,等到挂面拿出来时,他惊的嘴巴都长大了。 就那么一小把面,丢到锅里,竟然煮成一大锅汤饼。 曹令忠几乎是片刻就对禁军起了敬畏只心,让人送了一碗羊肉泡馍过来,又打了一小碗挂面,一样尝了一口。 若叫他说,羊肉泡馍的滋味更胜一筹,有荤有素还有些小菜。 但这个汤饼也不赖,能从那么小一把煮成一锅,且不用任何多余的手段,而且细细尝上一口,面里面就有盐也有味儿,做法甚至比那什么劳什子的泡馍要更简单。 曹令忠的眼睛一下子看看这个,觉得这个好吃。 一下子又看看那个,觉得那个方便。 竟不知道哪个更胜一筹。《 》 15、第 15 章 李熙也看着狼吞虎咽的安西军,生起来几分敬意。 这只军队是有名的穷,但也是出了名的坚韧。 “曹将军孤守西北,保家卫国,实在可敬。”李熙拱手一礼。 曹令忠一边吃着一边说:“安西可不是一块好地方,以前咱们兵强马壮之时,靠着和亲维系两国和平,尚且时不时还有摩擦,现在安西仅一万兵马,吐蕃更是蠢蠢欲动,几次与我们在龟兹,于阗,疏勒等地,如今王爷来了西州,于安西军来说是好事,却于您来说,算不得什么好事。” 李熙坦然道:“如今中原也算不得多太平,如今我偏安一隅,只要守护住这一片国土,安西迟早能发展起来的,旁人看这里偏远荒凉,可这里又何尝不是沃土万里,你看看安西的土地——” 她贪婪的看着脚底下的这一片土地。 从这一片绿洲起,往西行,土壤渐渐肥沃起来。 这里可是新疆,后世开发起来以后,是一片大粮仓。 这个时代更是水土丰美,万物勃发。 所以西域可不是中原人眼里的一片荒芜,黄沙万里,这里不仅有广袤的草原,也有肥沃的土地,更有大片未被人开发耕耘之地,这里才是她大展拳脚的地方,李熙一直以来盼望的最多的,就是能领到一片毫无掣肘之地。 西域虽然□□势复杂,也远离中原。 但远离中原却未必是弊端,也有好处,这里还没有被世家大族盯上。 况且唐朝时期的北方环境还算不错,气候潮湿,降雨也充足,西州再往西,都是一片沃土,这让在末世没有种够地的农学生李熙早就眼馋上了。 中原地区土地兼并严重,百姓应失地流离失所的不知凡几。 “我来安西,是想要经营好一方,想种个地,发展民生而已,而打仗的事情,也该由适应的人去做,只要经济能发展起来,百姓安居乐业,士兵们有军饷可发,安西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安西军已经有很久没有发过军饷了,大家也知道养活自己都难,更别提成家立业了。 这群人成了最后坚守在安西的一只孤军,成为被大唐朝廷遗忘的人,却依旧坚韧不拔的屹立在大唐的西部,成为唐王朝的一把唐刀。 这支有风骨的军队,叫安西军。 或许在历史的长河中,许多人都忘了他们,直到末世的到来,安西军固守一方的精神激励到了末世中的基地人,李熙曾把这只军队奉为偶像,而现在她在现实中见到了他们。 没有高大的体魄,没有精良的装备,这些人是靠什么坚守了几十年? —————— 因为队伍里有伤员,所以李熙决定,在原地修整几日。 第二天军医就发现,缝合过后的伤口出血量要好了很多,伤势最重的李忠都慢慢苏醒了,听说是殿下亲自为他缝合止血,救了他一命,顿时感激涕零。 一众重伤员得知自己也是因李熙为自己缝合,才能快速止血,顿时感动得恨不得为其赴汤蹈火。 曹令忠对部下说:“西州王御下手段了得。” 副将羡慕的说:“若是属下,也会感动。” 这些人除了个别有发烧以外,大部分伤员恢复情况都比预想中的好。 医官们把完脉兴奋不已,于是揪着那群吐蕃战俘缝疯了。 战俘们万万没想到,等待自己的是这样的命运。 曹令忠看着恢复良好的重伤员,跟副将道:“还是要跟我西州王搞好关系啊。” 术后的将士们恢复的都不错,到第三日发烧的就少了,也几乎不再出血。 第四日在安西军的护送下,李熙带领的大批车队往西州城走。 西州城离此地已经只有一天的路程,越靠近州城,村庄也渐渐的变多了起来,但比起中原的人口密度,还是小了不少,这也是李熙喜欢西域的原因,除了这里土地肥沃,这里的土地也没有被世家大族圈占。 城外的村庄零散的分布着,车队从这些村庄路过,村人吓得都躲进了屋子,并不敢出来见人,但瞧着房屋低矮,这里的人过得似乎不太好,另外有一些农庄,因为土地比较开阔,农庄也巨大,一个个望不到边际。 李熙问随行的曹令忠:“我的官田在哪?” 她属于亲王,应该有食邑万户,永业田万亩,这些应该由户部派官员前来管理。 但户部离这里实在是太远,所以一直到出行前,都没能商议好随行的官员,最后只得从户部司派了一个员外郎,此人的官阶不高,靠他运作永业田一事,只怕秋播都干完了,田还没弄出来。 曹令忠没想到人还没进城,王爷就关心起永业田。 李熙坦然道:“曹将军,相信您也瞧见了,我带着这么多兵马,不光人长着一张嘴要吃饭,牲口每天要吃的草料都不知道要多少,人畜都是饿不得的,今年这一过来,想必地里也是没有收成,所以今年的粮食都得靠买。秋天我打算种上一季冬小麦,进程若是慢了,连明年的粮食都要买,我来时虽然带了钱财,但也耐不住这样花。” 所以田的事情,最好当着曹令忠的面商量好。 曹令忠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僵住了,他猜测过李熙是这种人那种人,唯独没想到他是个爱打直球的。 不过这样也好,土地迟早要给他的,晚给不如早给了。 曹令忠道:“现田我确实没有。” 察觉到李熙脸上微妙的表情,继续说道:“但安西军以前囤田在西州,这里有二十万亩的军囤,前几年朝廷回调军队,荒废下来了一些,听说您要过来,我已经让人划拨一些出来了,只是我安西军苦于没有人手,地里暂时没人打理,能从这里划拨一万亩地给你,就是——” 他说的也比较含蓄了。 二十万亩....... 二十万亩地,无人打理。 这不就是等着她来种种种,开开开的吗? 李熙星星眼,声音兴奋都劈叉了:“二十万亩?” 曹令忠:“.......”只有一万亩是你的。 而且他也只是暂代安西都护,可不能在新的节度使上任之前,把人家的老家给偷了。 李熙:“真有二十万亩,这么多地怎么都空着啊,找不到人种?” 曹令忠轻咳:“西域地广人稀,以前是部队囤田,现在军队也走了,我们的人管不了那么多,现在安西军自己留了几千亩地在耕作,更多的只能荒废下来。” “你们现在荒废着,明年也荒废着,再过几年跟荒地就无异了。” 土地荒几年会长草,肥力也会减少,但种过地的土地,比荒地还是会好很多,上等田锄草后耕作一两轮,再施肥烧地,烧掉地里的草籽和根茎,当年就能种上作物,而开荒的土地,至少要种上三年的豆子,才能肥沃起来。 见李熙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曹令忠道:“这些地我们还得留着,万,万一以后兵丁又补齐了呢?” 这西州王,看着人不错,怎么听到土地就这么上头,他不会跟中原那些世家大族一样,一跑来就搞兼并土地,收拢民众为隐户那一套吧。 要西州王真是那种人......曹令忠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他带着一万孤军,苦守安西,听说朝廷派来了人,犹如孩子听到亲娘到来,甚至亲自率兵马迎接数十里。 一万亩地都够累够操心的了,李熙可不想一来这里就扛二十万亩的种植任务。 李熙摆摆手:“我也就是问问,囤田一直荒着,现在荒成啥样了?” 地空置一年两年那叫养地,空多了就成了荒地,犁都犁不开。 看到曹令忠脸上的表情,李熙的心也碎了。 该不会真的成荒地了吧!《 》 16、第 16 章 由安西军护送,这一路还算顺利,在落日之前进了城。 西州城原来是高昌国的都城,太宗时期就征服了这里。 王府的官员城外摆起亲王仪仗,一行人刚到城门口,早就有守在门口的刺史府官员等着,一见到领头的李熙,为首的官员就跪下,剩下的人也跟着下跪,就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李熙打马上前,缓缓路过那些人面前,为首的官员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领着队伍往城内走去。 由他们引路往王府去,先经过城市的主干道,城里面并未戒严,但路人见到这幅阵仗也不敢上前,城里其实还挺繁华,街道两旁不少的店铺,行商跟路人也不少,与城外是另一派景象。 城里的人穿着的衣服颜色比较鲜艳,但布料看上去并不是很好,路上有不少牧民,这里的人脸上的表情也算松弛,看来西域虽然不太平,但当地居民的精神状态却不错。 到了一个岔路口,领路的人便把大队伍往另一处带。 王府是原高昌国王宫,早些年曾作为都护府的府衙,后来都护府都撤了,搬去了龟兹,西州城刺史嫌这里排场太大,在不远处另寻了一处宅子做了衙署,李熙这一来刚好给安排进了王宫里。 早在分封的命令下达前,户部跟工部都派了官员来修缮王府,这些人比李熙更早到达,已经在这里工作一个多月了。 这里跟长安的太极宫也差不多,分前朝跟后宫,规模略小些,刺史等人也在李熙到达之前赶来这里。 张刺史是个四十多岁的干瘦男人,看上去比曹令忠还沧桑,在见到李熙时露出一脸的苦笑,弯腰行了一礼:“下官见过王爷。” 李熙微笑着点了点头:“张刺史辛苦了。” 张刺史表示不敢。 薛窦上前询问:“王府可收拾好了?” 张刺史立马表示不敢当,腰弯的更深,脸也更苦了:“回禀殿下,户部派来的人已经在修葺,刺史府也派了人,只是西域人才稀少,找不到什么好东西,还望殿下见谅。” 薛窦板着脸:“朝廷分封殿下的旨意是二月初下达,到现在四月初,除开路上跑的那十来天,你们有接近两个月时间修缮王府,何乃找不到人找不到东西一说,少拿这些话来糊弄殿下,你们多年不向朝廷缴纳赋税,怎会闹起亏空!” 张刺史那张脸看上去就更苦了:“薛大人有所不知,西域这几年不好经营,除了吐蕃人频频扰边,往来的客商也少了不少,现在的商税不足以往三成,这些就不说,安西军年年还得找我们要军饷,刺史府到现在还欠了一屁股债,哪有更多的银钱拿出来修缮王府,而且高昌王宫空置多年,需要修的地方也多,地方也大,下官实在是找不到那么多工匠和木料。” 薛窦:“殿下跟娘娘住的宫殿可修好了?” “那边最早安排,已经修好了。”张刺史说:“只是前院草草的收拾了一下,花园还没来得及打理,周围的院子也没来的及修理。” 那些都是下人和随行人员住的地方,薛窦脸色稍霁。 李熙带来的千余人自然也要尽快安顿下来,禁军是要护卫她的亲卫,安排在王府的前院住下。 两个主子以及他们带来的侍奉他们的宫女、内侍、厨子、御医等人,安排在后院。 武氏先挑了一个较大的院子,李熙挑了后院的主院,李忠也被安排到了一个小院子里住了下来,他伤得不轻,人虽然被救了回来,但眼下都下不了床,他身边以前就有两个贴身伺候的小内侍,如今还是跟在他身边继续伺候他。 王府一旁还有一些空着的零散小院子,这些可以给随行的官员们的家眷们住。 比如薛窦是王府长史,也是李熙的老师,自然要有个独门独户的院子,李熙让人把他安排在离王府最近的一个院子里,另外随行的一些工匠等人,也都有安排,单人的与拖家带口的不一样,男子与女子也不一样,光安排下来上千人的住宿,张刺史底下的人的头都快秃了。 这次李熙带来的匠人里不仅有男子,还有女子。 王府的后院是一个空空荡荡的马场,看上去光秃秃的,连一根草都没有,后面却还有个茂密的树林,这会儿正好有人在收拾。 张刺史道:“这里原来是高昌国王跑马的地方,后面还有个林子,以前还有王公贵族在这里面打猎,后来高昌国灭,这里也荒废了下来,后院的草场多年无人打理,下官收到了王爷要来这里的消息,便想着王爷此行肯定带了不少马匹等牲口,这些马儿日常要有个地方安排,于是把后院的草场收拾了一下,这几日才把地锄过了,又撒了些草籽下去,现在这时候气候好,过不了多久,草籽就会发芽,等到下个月,就会长出青草来。” 李熙点头:“你把这些交接给我的管事,以后这里就由他们负责管理,这些事情让你手下的人跟他们交接。” 她一边绕着王府看,一边饶有兴致的问道:“怎么高昌国王这么奢侈吗,王宫在城内,居然有林子可以跑马,这林子看上去也不太安全吧。” 这简直是巨大的安全隐患! 里面若是藏着一堆李二谁能发现? 李熙顿时觉得设计出树林子的人有点脑残的感觉,就连武氏看了也心生不安。 “修一堵围墙,将树林隔在王府外面。”李熙说:“我不喜欢家里有林子,那边的地先空起来,我或许还有用处。” 武氏连连点头:“是的,吾也不喜欢家里有树林子。” 张刺史连连点头表示会照办:“西州这里地广人稀,别的不多土地倒是多的,高昌王城建都之前,他们就在此处留了许多空地,一是方便进林子狩猎,而是驻扎在此地的军队也更方便拱卫王宫。” 李熙对地广人稀很感兴趣。 张刺史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回答的也还算妥帖。 说到最后,张刺史支支吾吾的似乎有话要说。 李熙皱着眉问:“你有什么话不好说?” 她又不是不好相处的人,但不喜欢人说话不爽利。 张刺史有些为难的说:“旁的还好,就是这个食邑万户,咱们西州城拢共也没有万户。” 食邑上的人要给封主交税,给封主服役,全都给了李熙,他这个刺史就是光杆司令一个,本来就穷的刺史府只会更加贫穷。 这也是个问题,西域的人本来就不多,李熙总不能霸道的要把所有人都圈到她的食邑里面。 李熙沉吟片刻道:“你先把户籍册子给我看一下,到时候咱两按照朝廷规制,划分一部分给我,我也必不会叫你太难做,我只收那一片的税赋,收的上来多少是我的事,其他的你不用管。” 她打算在这里大展拳脚,以后用得上刺史的时候不少,自然不会一来就跟他搞坏了关系,况且观张刺史也是个实在人。 张刺史见他这么好说话,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看上去这个王爷也挺好说话的。 .......看上去也很有钱。 亲王跟亲王也不一样,五百亲兵是步兵还是骑兵区别很大,皇帝的赏赐是丰是简区别也很大,张刺史以前在别的州做县令时,就见过很穷的亲王。 像西州王这样,下人和匠人都带了五百来人的更是不多,碰上没钱的,最多也就百来人,这哪里是就番的队伍,跟一个和亲公主的车队都差不多了。 再说西州王运进城里来的那一车车的东西,不知道是金银还是平常用惯了的器物,光这些东西都有十好几车,皆是用身强力壮的驮马拉运,两马并行,走得飞快,张刺史就从未见过这么豪阔的亲王。 既然从装备到人手再到财物都这么阔绰,西州王应该很受宠才对。 既然受宠可又为何被派来西州这片地方。 去年跟吐蕃一场大战,凉州被吐蕃人抢走了,西州成为一块飞地,听说这次西州王就是绕行回纥,从草原上绕路过来的,去年的时候西州城也差点被吐蕃人攻破,张刺史差点殉国。 所以听说有个王爷会分封来此地,张刺史是又高兴又忧愁。 高兴的是这里总算有朝廷惦记,且派来的是一名亲王,有他在这里,朝廷就不会忘了安西忘了西州,忧愁的是王爷也是一坐大神,他一来势必要让西州城的赋税流失走一部分。 所以张刺史又纠结了起来。 张刺史的纠结李熙怎么看不出来,她直接把人打发走了。 底下的人马上忙碌起来,禁军们先帮他们把带来的东西运进后院,再由带来的杂役整理,然后就去安排随行带来的马,听说王府后院就有一处林子和一片空地,现在空地上刚撒了草籽,暂时不能跑马,但马可以放养在林子里,这倒省事和方便了不少。 禁军一走就是后院的事情了。 杂役和侍女内侍们,在管事们的安排下,有条不紊的整理随行所带的行李。 李熙把长史薛窦叫了过来:“薛先生,咱们的粮食剩的不多了吧,现在离收秋税的时候还早,咱们是不是该找当地的粮商买点粮食了。”《 》 17、第 17 章 这一路路途遥远,沿路只带了一些路上吃的粮食,多余的地方她只舍得带了几车好的粮种,这些粮食自然不能动。 亲王有食邑,虽说也可以征税,但一来这里就搜刮民脂民膏,这样......好像不太好吧! 至于那块万亩的永业田,猜都不用猜,那边肯定是荒地,短期内是收不上来粮食的,所以到了西州城,最重要的是采购粮食,但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粮价肯定不便宜。 说到这里就要感谢她那个总是生气的皇兄了,这次出门之前,竟然大手笔的给了她两万两银子,这一笔钱足够支撑她这一年在西州城的各种开销。 另外还有前朝皇帝当年的一些遗产,离开长安时,武氏娘家也送来了各种财帛,一下子让贫穷的李熙富裕起来了。 粮是一定要买的。 但光靠吃老本肯定不行,丁吃卯粮,以后要怎么办。 所以李熙现在要收购粮食,一方面是为了养活底下这千余口人,剩下的还是要养人。 开垦荒地,收拢流民,雇佣长工,积攒名声,无一不需要钱跟粮食。 李熙看向管事:“王管事,咱们还剩多少粮食?” 王管事低着头默算:“刚才把装车的收进了库房里,加上驮马身上背着的,一共有三千多斤,咱们今年到的时间也不好,刚好错过了春播,就算马上能播的豆子,最快也要八月份才能收获了。” 李熙:“咱们带来这里的布帛和茶叶能卖些钱?” 当初带布帛过来,就是因为粮食不好带,但布帛轻巧,加上西域本地能产的布匹不如江南和中原一带,能带过来的东西,李熙都选择又能保值又值钱的带。 这样的东西,李熙带了有五车之多。 王管事想了想:“茶叶我可以拿去跟牧民换取牛羊,布帛可以跟当地的地主们换粮食,倒是可以大省一笔。” 布跟茶都是西域的刚需,西域不产茶,也不产桑。 秋税还能再收点。 但西域现在不太好管理,税收长期都收不齐。 李熙叹了一口气:“食邑的事情也要尽快跟张刺史落实,官田我会盯着都护府尽快交接给我,争取快点种上豆子,今年秋天把冬小麦种上,播种时间大概在八月初,现在也才四月初,大概还有四个月的时间。” 冬小麦收割的时间是四月,这段时间刚好是青黄不接的季节。 这三个月很关键,正好是别人青黄不接的时候。 王管事有些吃惊:“殿下,秋天播种,经历一个冬天不会冻坏吗?” 李熙:“所以我才选育了远在长安以北的冬小麦的种子,一万亩地里,至少要种上三成冬小麦,一亩地需要二十斤种子,咱们带的还不够,你们这段时间还要去买粮种,现在外面的粮价多少?” “麦子是一百文一斗,豆子三十文一斗。” “稻子呢?” “西域没有人种稻。” 这个价格虽然很惊悚,但比中原还略便宜些。 中原地区这几年天灾不断,粮价已经从贞观时期的十五钱一斗,涨到现在百文以上。 粮价低了以后伤农,可粮价低了更伤农,一旦风不调雨不顺什么的,百姓就要卖儿鬻女。 “从今天开始,你就在西州找当地的大地主们收购粮食,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不仅是小麦,豆子、高粱咱们也可以收一些。”她在城外就见到高地上有人大片的种植高粱。 高粱可是好东西,不仅产量高价格便宜,还是酿造蒸馏酒的好材料。 虽然手里有不少钱,但再这样下去也会坐吃山空,还是要想办法弄钱。 虽然酿酒靡费粮食,但高粱的产量本就高,这玩意儿据说是千年来产量都没有怎么提高的农作物,一是本来就高,二是没有提高的必要,加之抗寒好重的特性,成为穷人很依赖的主粮之一。 这东西又不好消化,给最穷的人吃都嫌埋汰,谁能想到千年后,一群减肥的人自找苦吃,没事儿整些什么全面面包,黑面窝窝头的做减脂餐。 放在古代,狗都不要吃的东西! 李熙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一千人,不不不她至少要养两千个人,就算今年能收到一部分赋税,那也远远不够,她未来要开荒,但开出来的荒地是不能马上用来耕种农作物的,最起码前面几年的收成都不会太理想。 没有粮食就没有未来。 没有钱也没有未来。 管事拿到了准话,就去外面收购粮食去了。 但现在正好是四月,春播刚刚开始,秋收的粮食还有三四个月才能收上来,地主家都没什么余粮,粮价居高不下,李熙这个新来的亲王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还不如当地的土财主一句话好使,最后还是动用了刺史府的关系,收购到了一批粮食。 虽然已经够低调了,但是还是惊动了本地粮商,随着这一批粮食被收购,西州城的粮价也越走越高,百姓的日子过得是越来越苦,好在这几年西域的气候环境也不错,西州城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自然灾害,百姓们只要不需要购买粮食,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随行来的人见王府日日有运粮食的车进进出出,对王府也多了些信心,干活也比以前更卖力了一些。 户部的官员这时候也苦着脸从都护府回来拜见李熙。 “怎么回事,曹令忠为难你了不成?”李熙揉了揉眉心,眼看着钱越花越少,这几日她连觉都睡不好,要是这时候曹令忠给她掉链子,她会发脾气的。 户部的官员姓杨,拱手回道:“并非曹将军为难,都护府那边已经把田划分给了咱们,地的位置也不错,就是就是,就是那边的确是——” 李熙都猜到了:“有些什么,有些荒凉?” 杨大人点了点头,他没去之前都没料到,草长得比人还高,远远看过去哪有曾经是良田的样子。 今天被屯田校尉带过去时,还以为对方想要把他埋在里头。 李熙:“给的人又怎么样?” 杨大人又不说话了,擦了一把汗:“地方确实是块好地方。” 地方是好,就是地它看上去不怎么好啊。 而且都护府给的那些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开荒的样子。 一万亩地靠这些人别说开出来,今年八月份之前能把地翻上一遍都难。 李熙也大概猜到了大致的情况,袖子一甩:“咱们去地里看一下。” 挑选出来的官田位于军囤靠南的位置,附近有一条河流经过,这边刚好有一万多亩地,但由于多年无人耕种,这一片包括河对岸,都是空着的,河对岸的地空的更大。 “那对面?” “也是曾经的军囤。” “真是浪费,找不到人种吗?” 杨大人叹了一口气:“下官去外面问过了,当地能请的长工不多,殿下如果要请人,还得从长计议。” 意思是你想都别想。 李熙努力的想从这一片荒地里,找到一点曾经是良田的样子。 草长到一人高,且全是杂草。 这样的土地早就板结,土里面全是杂草的根茎,很难拔除。 现在又不是机械时代,得靠人力和畜力拉犁,一万亩地得翻到猴年马月。 但即便是这样,比没有开荒过的土地还是略好些,至少这些土地翻一翻,施施肥能下种种麦子,未开肯过的荒地上还有乱石,光把这些清理出来都需要费些功夫,现在是很需要种植粮食的阶段,没有多余的人力开荒。 所以比起自己垦荒来,接手屯田是现阶段最有性价比的方式。 李熙有些懵:“这里还全是上等田?” 杨大人点头。 这里居然还是上等田。 天啦! 万里之外的长安城。 看到长满了杂草的地,和一脸稚嫩的幼弟,皇帝只想大笑三声。 这就是西域,这就是安西,这就是你想要去的远远的地方。 后悔了吧臭小子,你可真是年少不知愁滋味,等到养不活那么多人,就知道就番可不是一件好事。 等到那个时候,你就会想念你和蔼可亲,又温柔善良的皇兄了。 皇帝得意洋洋的跟太子说:“真是小孩儿想长大,大人不想变老,你小叔以前在长安的时候,天天想着出去就番,等到了地儿他就该哭爹喊娘。” 他爹自然是不能回来救他,但皇帝这个长兄却是能帮帮他。 就等着幼弟哭泣求饶服软的皇帝,都能脑补那时李熙哭出来的鼻涕泡了。 太子在心里吐槽做个人吧,小叔都那么惨了,嘴上却说:“兴许小叔还有办法。” 太孙在地上爬来爬去:“小叔爷,小叔爷。” 皇帝嫌弃的看着孙子:“拎起来拎起来,你小叔小时候可不这样。” 太子可不觉得儿子不好,在心里又疯狂吐槽。 皇帝瞬间破防:“有什么办法,能有什么办法,西域那种地方,离中原那么远,想回来一趟都难,旁人是往洛阳就番都不愿意,你小叔倒好,拍拍屁股走的干脆利索,这臭小子,朕真是白养他一场。” 到现在他还气着呢,就等着李熙哭爹喊娘求饶了。《 》 18、第 18 章 李熙是比划了一下:“先不着急犁地,让这些人把地里的杂草都割掉,晒干以后烧了,草木灰能肥地,先干这些,犁地还得靠牛,光靠人拉犁,得拉到什么时候去,别把人折腾死了。” 这里可不好招长工。 要不是看到对岸也是这样,她真的很难不怀疑都护府随便找了块地糊弄她。 虽然荒地上的草长得很旺盛,但草丛下面的土质是比较好的。 杨大人道:“殿下,此地临近水源,中间还有个蓄水的水塘。” 李熙就去看了一眼蓄水池和这附近的水利工事,不得不佩服以前管这块地的人,真是好粗放的管理模式,蓄水池里面能看到一层泥浆。 “这里的池子以前应该挺深,上层的泥土可以拿来肥地,池子挖深一些,还可以养鱼和蓄水。” 杨大人不怀疑为什么一个亲王会懂这些,这时代上层社会的读书人是按照六边形战士培养的,熟悉农事并不奇怪。 都护府也派了个姓马的吏员帮忙管理土地。 李熙已经在盘算,一万亩的土地要如何分配种植,万一种少了不够吃,种多了万一碰到天灾,就把鸡蛋碎在一个篮子里了,她总不能一来这里就番,就逼反了当地的百姓吧。 那么就留三千亩种冬小麦,其他七千亩要能全部种上。 所以按照往年的收成,麦子最多目前也就是到一百五十斤,豆子还要偏低些,虽然负责管理军囤的马吏还很自豪的说,他们的官田比农民们种的地产量要高很多了。 在远古的古代,地主们的土地的产量,普遍要比农户高。 倒不是因为地主掌握了什么种植诀窍,而是因为地主有更先进的农具、人力畜力。 李熙曾在末世试过精耕环境下种植的麦子,同样使用农家肥,能达到七百多斤的亩产,基于这个时代的粮种的原因,一百五十亩的亩产产量其实不低,提高小麦的产量跟浇水的关系很大,麦子在灌浆期间,提供足够多的水份,可以提高颗粒的饱和度,达到增产的效果,这也是李熙为什么强调深耕与水渠的缘由。 把深层的土挖上来,烧地的草木灰是很好的钾肥,拌在一起可以极大程度的改善土壤的质量,再等来几场雨,这里就能成为上好的良田。 “还是不要费人工耕地,这很不划算,我还要用他们干更重要的事情。”李熙看着地里的人说。 地里现在已经有人在干活,缺胳膊断腿的若干——这是安西军的残兵,因为家乡也没有亲人,不愿意千里迢迢回家乡,于是留在了安西,这些人在军营做的也都是杂役;骨瘦如柴的——这是本地的奴隶,大部分都罪奴的后代,也有卖身为奴者的后人。 这些人或挥舞着锄头,或艰难的拉着犁,行动缓慢。 奴隶们的动作稍稍慢一些,就会招来一鞭。 尽管李熙认为,这些瘦弱的奴隶,哪怕耗尽洪荒之力,也拉不动这么重的犁,但地里负责监工的人却不这么想,所以安西军就是靠着这些人囤田,也难怪土地会荒废下来。 李熙现在甚至都问不出,为何安西军不囤田这样的话了。 要守城,还要囤田,有分身术都要忙出火星子来。 “可是,地如果不犁开,秋天是没有办法种植的,我们也只有这么多人了。”马吏说。 “我会弄来耕牛,让每个人的站到更合适自己的岗位上,人可以干很多牛没有办法替代的事情,既然不好雇佣长工的话,那就收拢流民。”李熙看过一些穿越小说,穷困潦倒的失地流民到处流浪,祈求一口饱饭果腹。 杨大人觉得这位王爷是一点都不知晓民间疾苦,西域本来就地广人稀,要是那么容易请到长工或者收拢到流民,西州其他的老爷们早就做了,再说了流民哪里是那么好收拢的,有些人一辈子没种过地,也不懂农事,招过来了也做不了什么。 “可是会种地的人不多,如果有好的奴隶,我帮您留意着买些回来。” 这时候田间开始放饭,兵丁们丢掉工具,欢快的聚拢过去。 奴隶们则是蹲在田间,熟练的在地里面翻翻找找,试图找到一些能吃的东西出来,有些人找到了能吃的嫩叶子,塞到嘴里大口大口的嚼了起来。 李熙看得目瞪口呆:“为什么奴隶们要吃草。” 杨大人:“......因为他们没有午食可以吃。” “为什么没有午食吃?”是因为她穷她没钱吗? 那管事们也过于体贴了。 “因为。”杨大人想了想:“奴隶们低贱,只要饿不死就好了。” “既然西域人力这么珍贵,奴隶们也是宝贵的人力,把他们喂饱一点,也好给咱们干活不好吗。”李熙见马吏一脸的不服气,觉得这位西北汉子有些犟种在身上:“他们都是我的私有财产,万一饿死了,岂不是少了给咱们干活的人了,而且把他们养好了,那就是现成的,不花钱的劳动力,种地是体力活,本就伤身,不给加餐就算了,不给人吃饱,难怪拉犁都没力气,这地谁来耕,靠他们吗?” “可是奴隶是属于西州军的。” 这里说的西州军隶属于安西军麾下。 李熙一噎,看向那些走路都需要拄拐的兵丁们:“可是我现在能用的人不多,手脚齐全的也不多。” “人力还是不如畜力,牛拉犁比人厉害,吃的还比人少。”马吏真的比驴还犟:“牛只吃草就行了。” 李熙嘴角抽了抽,你其实才是真正的周扒皮吧,“另外给我挖几个堆肥坑出来,不要挖在一起。” “咱们没有这么多肥料。”马吏暗示这里也就两百来号人,而且奴隶们吃的少拉得也少,而且这些人在开完荒以后,大部分还要还给西州城防军,他们还要给驻军囤田种地:“这里的人其实是西州城防的人。” 现在养好了,以后还要给他们还回去,那也太不划算了。 怪不得古代的地主这么富有,李熙沉默了一下:“至少现在给我种地,而我又缺人,把人喂饱一些,我并不缺给他们的这么一口粮食,把兵丁们的伙食提高一档,奴隶们每日午食多发一顿饭,就这样吧。” 感受到她有些生气了,马吏这才闭上了嘴巴。 肥料的事情确实也是个问题,古代没有化肥,得堆绿色的有机肥,但考虑到他们连堆肥都这么原始,只使用人畜的粪便,这样看起来这个时代堆肥的方法也很原始,绿肥不光有这些,落叶枯枝,生活垃圾,都可以作为对肥料。 粮食的产量低,也跟大量的农田施不上肥也有关系。 “肥料我来想办法。”李熙说:“我先走了。” 城里那些收夜香的,跟那几个大地主家是长期合作,就连官府都买不到肥料,西州城防军每日吃喝拉撒的那些,连他们自己的地都浇灌不到,就轮不到他们了,杨大人和马吏都不信李熙能弄来肥料。 人畜肥料只是农家肥的一部分,还要挖堆肥坑堆肥。 李熙带着人马就往城里撤,脑子里面全是兵丁们跟长工们吃的那些东西。 吃着这些个东西,要怎么好好给人干活? 什么都缺,接下来要弄来一批牛跟犁。 马儿跑得快,转眼就进了西州城,城里不允许马奔跑,李熙拉了拉缰绳,让马在路中央慢悠悠的走着。 正在此时,一匹奔跑着的马快速的在街道穿行,从身后即将越过王府众人。 这马跑的速度过快,以至于前面一个刚从巷道里走出的妇人来不及反应,就在即将殒命于马蹄之下的瞬间,被人推了一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骑马之人的速度未减,继续往前奔。 李熙蹙眉:“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当街纵马如同行凶伤人。” 走着走着就闻到了一股子臭味,寻着臭味看过去,见到几个高鼻深目的白种人,正对着一处没人的地方撒尿,臭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不远处是个巷子,里面不少人畜的粪便。 李熙一秒下头,想到了中世纪的欧洲,粪水满街流,卫生情况堪忧。 几乎是下一秒,她就想到了一个一举两得的主意。《 》 19、第 19 章 得到盖公厕的命令以后,王管事十分不理解。 他实在是想不通殿下怎会发这种善心,可能还是钱多吧。 尽管不满,但还是去做了。 李熙也搞不懂,她手底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抠抠搜搜的职员。 明明她是一个如此大方的领导是吧! 王管事在城内找了几个点,分布在城内的各个地方,选好了地址以后,就去定青砖跟大缸,然后又去跟禁军统领借人去挖坑挖地基,等地基和坑打好,随行而来的匠人们就出动,在西州城的各个角落里,盖起来一个个公厕。 大约五日以后,西州城各处建好的各种公厕就开始正式运营了。 早上卯时起,王府的请来的打更人就在各处敲锣,这些人走街串巷的宣告从今日起公厕即将投入使用,无论是谁,让巡逻的衙役抓到随地大小便,役一日。 除此之外,王府还规定了几个新规定。 当街纵马者,役一月。 醉酒纵马者,役一年。 醉酒纵马致人受伤者,役三年。 醉酒纵马致人死者,役终身。 以及当街大小便被抓到要被抓去服一日的劳役。 给与30日豁免期,这期间可以以钱代役,但过了这个阶段,除朝廷加急公文和军情呈报以外,哪怕是王孙贵族,也必须要遵守以上的规矩。 城内的居民本来听说当街尿尿都要罚款,发出不满的声音。 大街上嘛,本来就是尿尿的地方啊。 布庄老板娘白牡丹听到动静,从店里走了出来,她家世世代代都在此地经营布匹生意,甚至家人都住在后院,以前听说她家还组过商队去过江南,是个很有见识的妇人,她一出门就听说了打更人敲锣打鼓说的事。 白牡丹家的这个布庄旁边正好是个巷子,不管白天晚上都有人在墙根边上,导致她家附近总有一股子尿骚味,平常她也会派个下人在那边看守,但防贼一样的做法,却不能杜绝。 “哟,原来前几天在街角敲敲打打的,是在盖那什么劳什子的茅房,那敢情好啊,以后这帮人可不能到处乱撒了。”白牡丹气得牙痒痒:“罚得好,罚得妙,还有什么好说的,人不都盖了茅房了吗,还要在外头撒,让老娘看到了,非得揪去官府不可。” 她周围的商户们也不堪其扰很久了,听到这样的话,也一同附和起来。 这倒叫刚才一直骂骂咧咧的人站不住脚了。 对面饭馆的老板也探了个脑袋出来:“以后可得听好咯,谁要敢在老子家墙根乱撒,我非得抓去官府不可,好好的茅房盖好了不用,就非要在外头不可了是吧。” “就是,干得好,让老子看到了也抓了送去王府,听说咱们西州城新来的王爷,可缺人干活了呢?” 一时之间,居住在城里的人都得知了这个好消息。 州城里有些地方住的本就拥挤,并不是每家地方都充裕,在这些“贫民区”周围搭建的公厕就显得更加重要,附近的居民听说此事以后,无不暗暗高兴的。 但也有人不守规矩的,这些人自然是被抓去封地服劳役去了。 ....... 起初还有人抱着侥幸心理。 然后他们发现,官府抓去服役的人是真抓。 李熙的官田里因此多了很多干活的人,庄头一时之间觉得稀奇不已。 最惨的是第一批违反规定的人,不少人还是嫌跑公厕上麻烦,还是跟往常一样操作,这些人被一些热心居民逮到,送到了王府,大部分人舍不得花钱代役,只能去吃苦了,这种惩戒方式虽说闻所未闻,但效果很显著,西州城内不出五日,几乎没有当街撒尿的人。 纵马骑行的也抓到了十好几个,有钱的还好,按照服役的时间,花钱买役,但碰到出不起高价的人来说,就只能老老实实去官田干活了,这一类人去干活还得自备干粮,一天下来累得苦哈哈不说,还要自己带伙食。 很快这些人就被累得苦不堪言,更快的是城里几乎没人敢大小便了。 李熙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记得在城外树立个牌子,把条条框框的写清楚了,让城门官在进门的地方宣讲,别让外面进城来的人觉得咱们是在坑他们,现在地里也不缺肥料了吧。” “不缺了不缺了,庄子上这几天继续再挖几个堆肥坑。”王管事惊喜的说。 “再去城里各处搞一些缸,收集生活垃圾,比如说中药渣,烂菜叶子,一切可以腐烂的东西,以后城里的人也不许到处乱丢垃圾,违反规定罚一个铜板吧,这些钱收了我也不要,拿去捐给育善堂。”省得有人以为她罚款是为了自己。 第一批罚款用做建设公厕的资金,以及请清洁工打扫公厕的费用。 中药渣烂菜叶这些,也是堆肥用的好材料,原则上来说堆肥坑里面不能有油。 但基于这个时代人都没有油吃的情况,李熙觉得不用强调,没人会把有油水的东西往外面扔。 现在城内雇了几个孤寡老人做清洁工作,所以卫生条件保持的很好,就连城里的人也愿意去公厕了,这一举动不仅让西州城的臭味消失,还让官田的肥料充足起来,刚挖的堆肥坑很快被填了起来,这启动了李熙的思维,她决定给西州城多创造一些这样的工作岗位,一切从清洁工开始,又给城里招了十几名清洁工,负责打扫公共区域的街道。 这些老人大部分是城里的孤寡,平常靠着给富户做在杂工挣钱,吃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得了这样的活儿无不尽心竭力去干,生怕被人给顶了。 这些老人不仅能从王府领到一份足以果腹的饭食,还能得到一份低廉的工钱,这些老人因此干得也越发卖力。 街道打扫干净以后,往地上乱扔垃圾的人也少了。 “但有人找了刺史府告状。”王管事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李熙的神色。 “刺史府不会为了这点事得罪我,毕竟我现在才是名义上的安西大都督。”李熙说:“而且这些设施,在长安也早有设立,西州刺史府没钱,我便先垫了这笔钱,罚款用做公用,人力拿来修建西州的水利设施,利得不仅是我,还有西州百姓,建公厕的钱都还是我垫付的,张刺史若因此事弹劾我,我倒是好奇他到底是怎么当上刺史的了。” 虽然李熙的这个权利是挂职,只是个象征性的官职,行政权在刺史府手里,军权在都护府手里,但这个大都督虽说是挂名,不至于罚几个宵小就要被弹劾,从西州寄信去长安很方便吗,累死累活的跟皇帝投诉她建了几个厕所? 王管事的眼里却在发光,他现在希望到处撒尿、当街纵马、醉酒骑马进城的人多些,这样地里就不缺人干活了,现在他无比佩服殿下的决定,殿下如此英明神武,肯定是从建立规则的那一天开始,就预料到会有这些不守规矩的会破坏规则。 等王管事出去,李熙脚边冒出来了个橘色的脑袋。 大眼睛扁鼻子的长毛猫,突然拉长了身体,狠狠的伸了个懒腰,然后在李熙腿上蹭了蹭。 “小黄。”李熙看着腿上的毛欲哭无泪。 猫这种生物一直到末世都还大量存活,也是末世里少有不畏惧丧尸的生物,据基地的科学家发现,猫对邪祟具有一定的威慑力,而且还会捕食家中的老鼠,防止疫病传播,所以哪怕是在末世,人类还是会将猫当做家养的宠物。 李熙曾经就养过一只中华橘,是一只可爱的短毛猫。 小黄成功的给李熙的腿上蹭到一腿的毛,然后靠近她的腿躺在,把身体轻轻的靠在她身上。 真是一只爱撒娇的长毛怪,李熙从桌上拿出牛肉干来,撕下一条喂它,橘猫嗅到了空气中肉的气息,暖洋洋的伸了伸爪子,轻轻的咬在了嘴里。 “小黄。” “嗷呜。”猫听到叫它的名字,在地上翻了一下,露出肚皮来,四肢朝向另一个方向。 “小黄。” 猫又打了个一个滚。 “小黄.......” 猫继续打滚,李熙被它逗乐了,又忍不住揪下一块肉来喂它。 ...... 就在李熙跟猫玩得不亦说乎的时候,毛衣成功被制作出来了,第一个成功织出毛衣来的是个三等丫头,此时这个名叫香叶的女孩儿收完最后一针,然后套在身上试了试。 还别说,挺合身的。 香叶惊喜的收起衣服,想都不想就抱着往外面跑,刚出院门就被院里的嬷嬷给拦住了。 “慌慌张张的是作甚?” 香叶见是平常管她们这群小丫头的管事嬷嬷,把手里的毛衣往后面藏了藏,这点小动作怎么能逃得过管事嬷嬷的眼,嬷嬷的眼睛在香叶身上扫过,一把就把她紧紧握在手里的毛衣攥在手里,那双浑浊的老眼上下扫了一圈香叶:“你们这群丫头惯会偷奸耍滑的,正事儿干不好,一天到晚都窝在屋子里,我说怎么找不见人呢。” “嬷嬷,我做这些没有耽误干活。” “上午娘娘的衣服可是你洗的,上头划拉了一根丝下来,你可知道这身衣服比你的命都贵重,我有没有叮嘱过你,你们这些女孩子的手,可是一点粗活儿都不能干,万一起了茧子,就不能给贵人们洗衣服了,你是没把我的话放在心里头是吧,这东西给我。” “嬷嬷,织毛衣也是姐姐们允许了的,连殿下都说只要不耽误正事儿就能做,这也是殿下分派下来的任务。” “你还在给我犟嘴,跪屋檐底下去。”嬷嬷狠狠一把,把毛衣从香叶的手中扯了下来。 香叶不敢违背嬷嬷的命令,扁着嘴跑到屋檐底下默默跪着去了。 嬷嬷夺过来那件毛衣,进了后院另一间屋子,屋内也有个跟香叶差不多大的女孩,女孩听到门被人推开的声音,吓得往后一闪,当她看见推门的人是嬷嬷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阿娘,你要吓死我。” “我跟你说什么来着,香叶那个小蹄子样样都要赶在你前头,你手里的毛衣织得怎样了?” 当初殿下可是设了彩头,赏赐是两吊钱,这笔钱相当于一个三等丫头四个月的月钱,当然这并不止是钱的事,殿下看重会手艺的匠人,这次从长安跟过来的匠人们的待遇都不错,有一部分匠人甚至都分到了属于自己的一间套屋,因此嬷嬷也很看重这次的表现,甚至都不安排她女儿八角的活儿了,让她全力去织毛衣。 但还是让香叶那小蹄子领了先去。 八角把手里的东西往炕上一扔,丧气的道:“太难了,袖子那里要怎么接,没人告诉我啊,这是谁织出来的,有人在我前面织出来了?” 这其实并不容易。 但织围巾并不是很难的事,但要把毛衣织成一件件衣服,难度则大很多,比方说袖子那里有一个弧度,这不是靠蛮力能够做到的,八角每次都卡在这个地方不得其果。 “这是香叶织出来的,我特特拿给你了,你仔细揣摩揣摩。” “香叶织出来了?”八角扑过去,当她看到那件毛衣时,欣喜若狂的道:“袖子这里原来是这样的。” 嬷嬷低声说:“事儿我不敢捂太久,等你把毛衣交上去,我再还给那小蹄子,这次机会特别重要,有可能关系到以后谁能当上教习,你一定要把这个机会给把握住了,你看看厨房的何师傅,以前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竟然住上了独门独户的小院子,这可都是命!”《 》 20、第 20 章 现在地里面人拉犁的工作已经停了,奴隶跟兵丁们开始割地里的枯草,这些草跟牛羊们吃的牧草不一样,又不能吃又不能盖房子,埋在地下也很难腐烂,只能烧了当做肥料。 这些草经历了一个冬春,如今枯黄着留在地里,看着是死了,实则根系还在,只需要再过一个月,地面又会长出新的草出来。 等把这些枯草晒干,在地上烧一次,就能烧死一部分草籽。 否则等到地一犁开了,草根再摔出来,然后晒干再烧一次。 奴隶们听说不用他们拉犁,也纷纷松了一口气,天底下除了打仗,没什么比拉犁更辛苦的差事。 禁军们到达西州以后,也开始操练起来,跟吐蕃人的那一场硬仗给了他们狠狠一击,让他们知道自己跟安西军的差距有多大,除此之外他们每五日中有一日到地里干活,士兵们的主要工作是挖水渠和蓄水池。 前段时间李熙画了图纸,已经交代好工匠们去制作曲辕犁,现在造的曲辕犁跟古代的版本有些微区别,是经过后世改良过的版本,图纸交随行而来的工部吏员核对过尺寸,在工匠们居住的院子旁边另僻了间院子出来作成工坊,李熙刚在里面刚看完木工们的进度,一回府就碰到了迎接她的武氏。 武氏忧心忡忡的问:“去哪儿了?” 来自于妈妈的明知故问。 李熙对这种对话习以为常,在武氏的注视下,净了手,一边走一边甩着手上的水:“地里的活儿我还得盯着点,另外还有禁军操练的事。” 就几天功夫,李熙都晒黑了一圈。 武氏心疼的道:“这些不都交给下人,你一个当亲王的,忙活这些事做什么,还不如去郊外跑跑马,乐呵乐呵。” “阿娘,我待在府里终日也没事做。” “可这地方经营得再好,以后还不是得便宜别人。”武氏不以为意道:“随便做做就得了,你也是从小就喜欢折腾这些,今儿不是种点花,明儿就种点草,你皇兄的花园子都能刨了给你种生姜。” 想想就“噗嗤”一声乐了起来,皇帝自然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的,但偏巧他心血来潮去赏个花,就看到花园的角落里长出来了生姜,幸好李熙的爱好也都在这些上面,皇帝虽然觉得她调皮,但一个爱种地的弟弟,总比一个 “阿娘,您就当我拿这块地练练手也好,就算有以后,咱们可还得靠经营庄子维持生计,根本可不能丢,况且不也还要在这里呆上几年,呆着就要吃饭。” 武氏就凑过来:“你到底是个女郎,以后这片封地还指不定是谁的,何必这么用心,做做样子就行了,就像我以前侍奉先帝,能做到九分十分,我做个四分五分就行了。” 李熙:“......父皇知道吗?” 武氏骄傲的扬起脑袋:“自然是不知道的,先帝那么多女人,又不止我一个,我要说我自己爱的要死要活的,你信吗?” 可当初先帝驾崩,您还哭着要随他去呢,李熙有些无语。 武氏无话可说,只是很后悔。 如果李熙现在还在武家,该是待字闺中,过着正常闺秀该过的生活。 若让李熙知道武氏的心意,一定会告诉她,没有什么让她觉得比种地更让人开心。 在末世可看不到这么多土地,这对一个血脉里都有种植基因的人来说,好比饕餮吃不到美食,满大街的帅哥却没眼睛看。 李熙笑道:“现在哪里都不安定,在长安未必好,在西域也未必差,我倒是很喜欢西域呢,这里有很多很多的土地,够我做各种实验,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阿娘你要去做什么?” “我约了曲家的夫人一起打牌。”武氏疑惑的问:“你问这些做什么?” 李熙上下扫了武氏一眼:“那您出去务必打扮得好看些,把您平常最鲜亮的衣服穿出去。” 武氏疑惑:“你又没粮食了?” 她不由得忧愁起来:“早知道西域是这种地方,就该求一求你皇兄,让他给你分封个好些的地方,我看这西域哪哪都不好,买个粮食去隔壁州,要走好远好远的路。” 说罢就愁起来。 “阿娘,这也是西域好的地方,西域地大,不像中原,土地都给世家瓜分完了。”李熙笑嘻嘻的:“阿娘你长得好看,自然要穿最好看的衣裳了。” 武氏:“好好说话。” “上次咱们拿出去一部分丝绸,找外面的粮商换了一些粮食,可御赐的那些绸缎却没人要。”问价的倒是不少,问完价格就无人问津了,最终卖出去的那些,还都是给商人收走了。 武氏很警惕的看向女儿:“然后呢?” 李熙不怀好意(bushi)看向武氏。 武氏此时三十出头,正值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纪,褪去少女的青涩,身段婀娜多姿,属于女人看了都会流口水的类型,这样的身材,就是最好的模特了。 “阿娘如此貌美,又是来自于大唐长安的大美人,若是阿娘你出门穿着鲜亮的裙子——” “你想让我帮你卖绸缎?”武氏是拒绝的:“不成,我不卖东西的。” “不需要阿娘推销咱们的绸缎,只需要你穿的漂漂亮亮出门就行。” 武氏不懂,转了转眼珠子:“真不需要阿娘给你卖货?” 李熙正色:“不需要,而且就算她们再怎么追问,您也要露出不愿意说的样子。” 武氏不解:“这又是为何?” 李熙俏皮一笑:“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阿娘你是整个西州城最尊贵的女人,谁敢对你说三道四,必是活腻了。” 武氏笑骂:“哪有人贫嘴这样说自己母亲的。” 以前武氏出门,顾忌着寡妇的身份,穿着打扮都比较朴素。 但其实大可不必这样,唐朝时风气开放,民间根本不提倡寡妇守节。 等武氏走后,白茶不解问道:“殿下既然想要卖东西,又为何不让娘娘帮忙说项呢?” 李熙道:“上杆子的不是买卖,若有个好东西,别人跑到你家门口兜售,你待如何?” 白茶想了想:“好东西还能剩下来,不用出门就会被卖完了。” 李熙满意的点了点头:“所以万一有人找咱们打听,又该如何?” 白茶眼睛一亮:“都找上门来了,自然是卖啊。” 李熙叹了口气:“白茶,你还是不够聪明,去把王管事叫过来吧。” 做生意还是要专业人士出马。 现在王府收购粮食主要有两个渠道,一是薛窦,他去找西州城以及周围的大地主或者粮商,谈收购事宜,花出去的都是真金白银,另一个就是王管事,他负责卖掉绸缎,换取丝绸,做生意这种事,王管事肯定比内院的小丫头擅长。 王管事听命过来,听说了李熙的计划,便眼前一亮:“若是有人找我问起,我只说是从宫里带出来的,数量并不是很多。” 李熙哼哼道:“正是如此。” 武氏是那种不扫兴的妈妈,果真听了李熙的建议,穿得漂漂亮亮出门去了。 她今天约了张家跟马家的几个夫人少夫人们打牌,地点就在张家的后宅院内。 一到张家,张家的太夫人就迎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张家一众老老小小,年轻一辈的孙媳妇今天都在,武氏跟太夫人平辈相交,其他的就都算做是小辈了,纷纷上前来跟武氏见礼。 武氏向来爱热闹,又不是骄矜的性子,所以这些小辈们在武氏跟前,也都不拘谨。 今天武氏穿的是一身以彩色维丝浮于表面构成图案的衣料,后世称之为纬显花,这种织布技术,区别于六朝以前经线浮于表面的花样,颜色更加富丽多彩,更显尊贵。 就连张老夫人也连连叹道:“这就是长安的新织锦吗,果真是漂亮。” 衣料上面的牡丹富丽堂皇,宛如散发着诱人的花香。 小辈们更是看得挪不开眼。 马夫人几乎要上手来摸了,但顾忌道礼仪,只是为了一嘴:“娘娘身上的衣料,可是御赐之物。” 说完又自己轻轻扇了自己一下,笑道:“我这不是问了废话吗,娘娘身上穿的,莫不是御赐之物,这等富贵的衣料,我们在西域又何曾见到过。” 武氏今日出了风头,心中也欢喜,但还是骄矜的道:“自然是御赐的。” 便不肯多言语了。 武氏优雅的坐下。 丝质的裙踞轻薄,配合她优雅的动作,宛如神仙一般。 一众少妇看了傻眼,不由自主的盯着武氏的一举一动。 武氏有些骄矜的抬起下巴,轻飘飘的扫过众人,内心自然是得意的。 此时的武氏,不仅是个美貌无比的妇人,还是代表着来自于帝国中心的时尚指向标,试问哪个美貌妇人,能拒绝模仿这样一位美丽优雅的女性。 平常武氏出门不肯穿着过于张扬,虽然也是个美人胚子的底子,衣料自然也是上乘,但材料无非是比市面上那些好的精致些许,刺绣生动些许,倒没有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但今天这一身,可是去年江南才上供的,别说西域没有,就是找遍长安城,能拿得出来这等衣料的,也只有勋贵世家,临行前武氏便把自己库存的丝绸全带上了,这样的布料自然也有几匹。 但凡是御赐之物,也都是各地上供的最上乘的衣料,这些外面都没有的,西域的这些贵妇人,有些甚至是生平第一次见到。 那些年纪大些的倒也罢了,年轻的几个心里跟长了跟爪子一样,挠心挠肺的,想要打听武氏的衣料到底是从何处而来。 武氏眼观鼻,鼻观心,见这些人一个个的不住往她身上扫,嘴角就微微勾了起来。 还不等牌局结束,少夫人们便命下人去找王府下人。 “殿下,殿下。”白茶乐颠颠的从外面跑了进来:“果真有人找咱们问绸缎。”《 》 21、第 21 章 那些人自然先是找到武氏身边的丫头们打听。 春桃到底年长她们几岁,早上又是听到武氏跟李熙两人说话的,于是为难的表示:“娘娘穿的,自然是御赐之物,寻常人别说是买了,就是见都没见过......全都是江南的丝绸,别说是放在西域,就是放眼长安,能穿这种布料的,也不会多。” 废话,要真是御赐之物,能轻易买到才奇怪了。 来问话的下人自然也是夫人们身边最得力的下人,听到这话又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样的料子,得一匹都不得了,若是做成衣服穿出去,那一定是整个安西最亮眼的阔太太。 于是跟春桃道谢,就家去回禀夫人们去了。 再过一会儿,王管事也被人找上了门,这家又跟上一家不一样,上一家是因为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即将出嫁,男方家里在当地小有势力,女方家随小有家资,但底蕴不如对方,所以想陪嫁里面添些好的,以增强女方的底气。 而找王管事的这位,是一个经常跑大食国的客商,这位客商表示,他是要给大食国的王室带去大唐最好的丝绸,因此慕名前来。 一下午春桃跟王管事分别接待了四拨客商。 有些甚至是当时都没在张家后宅,只是听人说起武氏这里有好的贡品绸缎,就派人来打听,王管事甚至都没敢报价格,就被这群人吓得连连退回后宅。 这件事情自然也报到武氏那里。 武氏虽然跟这群夫人们玩得好,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她在西州城没有别的朋友,一半也是因为面子情,自从母女两个来到西州,这群当地的地主土豪们,无不在为难他们,她端起茶盏,撇去上面的浮沫,抿了一口才道: “这些个夫人太太,别看平常跟我交好,又是娘娘又是贵人的,心里头哪里把我们当回事,上一次咱们卖锦缎,就狠狠的压了我的价格,按说一匹丝绸锦缎,从中原运过来翻两倍也不为过,结果跟我说什么,说这几年行情不好,这话不是糊弄人吗,这几年客商都不能往返长安跟西域,丝绸紧缺着呢。” 也是因为他们过来有五百禁军护送,不然也不敢带这么多贵重的丝绸。 当下的布帛丝绸就是硬通货,一点都不愁卖的,居然敢压她的价! 王管事见这些人压价,也不缺钱花,就只卖了半车出去。 如今这些人就是上门来求了,武氏却又不想贱卖。 李熙道:“放出去话,就说御赐的布匹就这么多,请各位夫人开价,谁出的价高就给谁,我只接受粮食换,钱我不缺,就从带来的锦缎里面挑出两匹好的,让他们开开眼。” 武氏犹豫了一下:“只卖两匹?” 李熙笑道:“此刻我只卖两匹,卖得多了就不值钱了。” 武氏明眸皓齿的一笑,赞道:“就该如此了,听你们殿下的,另挑出两匹素锦出来,就说是陛下赏给你们殿下的,这些料子我还想留着给殿下裁衣服呢,如今殿下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年年都要裁新衣,可不能卖太多了,以后商路能不能通也是一回事,谁知道后面江南的丝绸,还能不能卖到这里来呢,虽说是去年的丝,但也是过年前后进贡的,算上时间,就是长安城的贵妇人,也未必能穿到身上了。” 母女两个相视一笑,都露出笑容出来。 于是这话就传了出去,首先知道的是要嫁女儿的白夫人。 白夫人道:“我还以为他们带来的料子多得呢,怎么就两匹?” 她本以为是王府借着武氏的东风,在城里再卖一次丝绸,上一回就是本地的各大家族联合起来,狠狠的把丝绸价格给压住了,但后来王府也及时收手,不肯再卖了。 原以为这一回王府又是故技重施。 白夫人淡淡的说:“我听说他们从中原带了不少丝绸过来,怎可能只有两匹,先不着急我再等等看,你帮我约马夫人跟张夫人一起喝茶。” 于是第二日几个夫人便互相递了帖子,约在一起喝茶。 白夫人一开口就说起御赐丝绸的事:“咱们这样上杆子的,王府肯定要拿乔,我可不信这样的布,他们只能拿出两匹出来,张夫人您说呢?” 那天就是张夫人攒的局,她家儿媳妇们是亲眼见过武氏穿着的新衣裳,果真富丽堂皇,布面上的花多栩栩如生,她本想着多买几匹,留着给他们做年节的礼物,但听说只有两匹,张夫人不免会有别的心思,比如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分到了这个又分不到那个头上,便是买到了,这几匹布也得握在自己手上,既然她连儿媳妇都不愿意分享,又怎会想让给白夫人。 张夫人笑道:“我也是不信的。” 马夫人性子耿直,喝了一口茶道:“若她说别的只有两匹,我却是不信,但御赐之物本来就少,武氏一个寡居妇人,当今又不是她亲子,便是有成山成海的好货色,轮到她这里也不剩多少了,左右你们说句准话,谁要谁不要,我可是跟你们说了啊,我娘家侄子要迎娶肃州长史的女儿,这两匹丝就让给我吧。” 白夫人眼睛瞪得老大了:“马夫人,我可是在给我女儿办嫁妆。” 你拿什么侄子就往一边去吧。 马夫人却是不干了:“敢情白夫人是想叫我们过来合力压低价格,好让你得手,白夫人啊白夫人,不怪我没提醒你,就能不能别在我面前玩这种把戏。” 心中却道,多亏提前找了达西亚打听,这人在哪里都有耳目,早就让她知道了白夫人对这批丝绸势在必得的决心。 两位夫人就此别着苗头,火气也跟着上来了。 张夫人打圆场:“既然都想要,那就好好去跟王府谈,咱们自己在这吵吵,便宜的还不是外人,我想不跟你们说了,家中有事我先走。” 白夫人与马夫人面面相觑,看向即将离开的张夫人。 马夫人道:“莫非张夫人也想抢。” “说什么抢也太难听了,东西摆在那里,谁都能买能看的。”张夫人笑容浅浅:“我还没问你们呢,那日在我府里面打牌,来的都是我自家的家眷,你们是怎么知道娘娘穿的什么丝,莫不是你们在我张家后院安排了人手。” 真要当面报价,这几人肯定抹不开脸。 但要叫她们私底下去跟王府报价,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张夫人对这两匹丝势在必得,是一定要拿到手的,她怎会不晓得白夫人的盘算,不过大家既然都有心,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等张夫人一出白家的府邸,那位要去大食国的商人就冲到她轿子前面。 “张夫人。” “多亏你了达西亚。”张夫人说:“御赐之物我是一定要拿下的,但王府里又不是只有这四匹御赐的丝绸,你去大食国,不必带那么好的东西,我会帮你跟王府的管事谈一个合理的价格,让你拿下其他的绸缎。” “可是王府要的是粮食。”达西亚说:“夫人答应我的。” “只要我能拿到御赐之物,粮食好说。” “多谢夫人。” 张夫人把轿帘放下:“那你就去打听一下其他几个夫人开价是多少。” ———— 王管事以赏花会做了个噱头,约了各家夫人来家里赏花。 王府今年才搬进来主子,园子里自然是没什么花的,但李熙跟武氏从中原来时,带了几盆珍惜的兰花,此时有几盆蕙兰开的很好,就摆在院子里,园中除了这几盆兰花,更多的是从长安城带来的月季,这些月季刚刚抽出来新芽,还未来得及修建。 武氏审美不错,来了西州以后在当地的花市里够买了一些盆栽,错落有致的栽种在花池里面,竟然也别有一番意趣。 几位夫人进来后啧啧称奇,都赞花园子漂亮。 等喝过几盏茶,便进入正题。 武氏道:“我这人也不喜欢来虚的,既然几位夫人都想要那几匹御赐的丝绸,为了避免伤到和气,干脆我们玩个游戏,夫人们把能出的价,都写在纸上,并签上自己的名字,我们当场便拆了宣布结果,谁出价高就是谁的,如此也不算伤了和气。” 张夫人等人想了想,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不过目光扫向其他几个夫人时,默默的把心中能给的价格,又往上加了一成。 等到六位夫人一起上交了纸条,武氏又当着众人的面拆开看。 几人迫不及待的看向武氏。 武氏笑着说:“今天得魁首者,是我们的——” 众人齐齐噤声。 “是我们的马夫人。” 马夫人在众人的羡慕下站起身,冲各位优雅的一笑。 张夫人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明明达西亚告诉她的价格,要比现在低得多,而且她还加了一成的,但对上马夫人志在必得的笑容,这一瞬间她全部都明白了,她能临时加一成的价,那马夫人也能临时加两成甚至三成。 几位夫人被气得仰倒,连场面上的恭喜都懒得讲。 马夫人的高兴自不必多说,等出了王府,就遇到早就等候着的西域商人达西亚。 达西亚优雅的冲马夫人行了个礼:“衷心祝福您我的夫人,您的侄子得到这两匹丝绸,一定会让他在女方那里挣到足够多的面子。” 马夫人也很高兴:“也多亏你了达西亚,你要的粮食,去拿我的条子去买就是了。” 而此刻王府的内院里,李熙听到刚才白夫人跟张夫人等人的反应,高兴的哈哈大笑:“咱们的丝绸不必着急卖,如果价格不好,可以让达西亚带去大食国。” “那个西域商人?”武氏问:“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我早就跟他通过了气,事先他已经联系过六位夫人,今天不管是谁中了这四匹丝绸,我都会提前让人把消息带出去给他,达西亚只需要守在门口,等到那位夫人出来,就可以得到夫人们事先承诺的好处,他会得到上等的丝绸和我派给他的小型的护卫队。” “你要交好这位西域商人?”居然还派了护卫跟着他一起去大食国。 “我想让人去大食国寻找新的物种,粮种也好,牲畜也好,粮食和家畜要经过多代的培育杂交,才能得到更好的品种,比如说现在的猪,哪怕经过阉割,也长不到一百斤,但是通过杂交,或许能得到更好的品种。” 就算是在唐朝杂交培育新物种这样的事情也不鲜见,古代人也是很聪明的。 武氏明白了,这些都是司农寺的活儿,皇庄里也会做物种杂交的尝试。 让武氏穿出去只是第一步。 最终李熙的目的是要城里各家的联盟破裂。 从今天过后,几家之间的关系必然有裂痕,不管是拉高粮食,还是一起压低丝绸价格,都需要有强大的联盟,相信过了今天,他们也不会如之前那样信任彼此。 武氏长大了嘴巴:“也就是说,不管是哪位夫人得到那几匹丝绸,达西亚都能得到好处。” 太奸诈了! “最后得到好处的难道不是咱们吗?”李熙微微抬起下巴:“我有丝绸他们有粮食,优势在我。”《 》 22、第 22 章 一天之后,马家运送粮食的车队陆续来到王府。 这一批粮食到位,起码能支撑整个王府的人吃到今年收取秋税。 李熙松了一口气,为了一口吃的,她几乎是操碎了心。 有了粮食还不够。 寻常人能接触到的,营养价值高的食物不多,鸡蛋很有营养,但寻常百姓是连鸡蛋都吃不起的,那么更平民的就是富含植物蛋白质的豆制品了。 此地盛产黄豆,所以这一批粮食里面,有大半都是豆子。 这时代的人对豆制品的开发还在萌芽阶段,老百姓多食豆饭,豆子泡开煮成豆饭,狗都不爱吃。 这简直是暴殄天物,明明经过开发以后,豆制品可以变得那么好吃。 豆子怎么吃,没有一个人比末世来的李熙研究的更透彻,所以她决定下一步普及豆制品。 中原这会儿已经有了卤水豆腐,也就是后世说的老豆腐,但西域缺少卤水这种材料,豆腐在这里还没有普及。 西域缺少卤水,但有石膏啊,石膏也可以做豆腐! 石膏做出来的豆腐叫嫩豆腐,材料再稀释一些,则可以做成豆花;再稀一些什么都不加只过滤掉渣子,就是豆浆;连剩余的豆渣可以拿来做成豆饼给人吃,也可以不加工直接喂牛马;豆子泡开加水磨开,不分离豆渣豆浆,可以煮出来和渣,无论怎么吃都要比豆饭好吃。 厨房里这会儿正在准备晚食,下人们都忙得团团转,厨子一抬头就看见李熙进来。 他们这些后院粗使下人,很少有机会去前面露脸,即便是能远远的看上李熙一眼,也不能跟他说话,那可是先皇的儿子,当今的弟弟,全天下最尊贵的一拨人,虽然王府上下都知道他是一个很和善的人。 李熙在厨房里转了一圈,看到了一桶泡着的豆子,目光锁定在这桶豆子上面:“这是预备着做什么的?” 豆子在当下可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食物,厨子以为殿下是因为没见过,所以问这种东西是做何使用,连忙说:“这是豆子,奴泡了一些,预备着晚上煮了给殿下喂马。” 李熙顿时有些无语,她自然是知道这是豆子。 “你会做豆腐吗?” 厨子点了点头:“会的,豆腐奴才做过。” 李熙:“你以前是用卤水点的豆腐吧。” 当下的人吃的比较多的,就是后世常见的老豆腐,世人多爱吃豆腐,所以不管是御膳房的厨子,还是武家派来的厨娘,都学过点豆腐的手艺。 见厨子犹豫着点了点头,李熙这才开口:“我今天来是因为在书中看到了几种豆子做的新式的食物,想孝敬给母亲做给她吃,我来说你们记下来,赶紧去磨豆子。” 厨房里顿时忙起来,有人自发去磨豆子,有人赶忙去烧火,留着两个厨子在听李熙说几种豆腐的做法,李熙怕他们记性不好记不下来,特特的又写了下来,厨子们虽然也是下人,但也识得几个字。 尽管如此,下人们都必须耐心的听着,一是因为殿下今天说得有些多,二是因为面对着殿下的原因,两个大厨都紧张得直冒冷汗。 李熙只把炸豆泡跟做石膏豆腐的做法说了,剩下的她准备写下来,叫个机灵些的下人去教。 磨豆子的下人很快回来了,李熙盯着他们过滤豆浆,只在配方水的比例上,石膏豆腐和豆花,要比老豆腐比例更高一些,做出来的量也更多,这两个厨子都是会做豆腐的,对此一点就通,只是在点豆腐的石膏的比例上有些分歧。 李熙让他们把煮好的豆浆分成三盆,石膏的比例不同,把配比记好,这样就不用在下一次做时依旧摸索。 厨子大气都不敢出,眼看着豆汁慢慢凝固了下来,变成了嫩黄色的固体,等了片刻以后,厨子小心翼翼的拿起勺子,在其中一盆上面划拉了一下,但很快豆汁“破”了,而第二盆则根本没有凝固,直接散成了渣状,厨子的手颤抖着,目光往第三盆看了过去。 嫩嫩的豆腐脑更凝脂一般,看一眼就觉得好吃。 然后,厨子的眼睛都瞪大了。 勺子下的固体嫩嫩的滑滑的,在勺子的背部轻轻的弹了弹,竟然没有碎成水,也没有变成渣。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嫩滑,如此细腻的食物,而这一大盆食物,竟然是用豆子做成的,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好神奇的,豆子也可以做成豆腐,但豆腐哪有这么多啊,区区一小盆豆子,就能做出这么多来,这才是让每一个在场,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的人感觉到惊奇的事情,光想一想就觉得够神奇的了。 这里面最惊讶的莫过于两个厨子,他们也会点豆腐,甚至来到西域以后,点豆腐几乎的每天都会做的事,这是因为豆腐是难得的一样,成本低廉而又美味的东西,它跟豆子的其他做法不一样,没有难闻的豆腥味,甚至可以算得上美味。 但即便是点豆腐,也不可以做得出这么多来。 如果这些人学过数学,一定会计算出豆腐跟豆花的比例,大概是1:2。 一斤豆子,只能做出两斤半老豆腐的话,却能做出五斤豆花。 豆花被盛了出来,放进碗里,嫩嫩的如玉脂一样的食物,随着碗的晃动,轻轻的摇晃着,显得极其诱人,豆腥气随着热气的蒸煮慢慢变成一种特殊的香味,引得厨房里面的人齐齐咽了咽口水。 李熙在厨房转了一圈,找到了一碟牛肉酱,舀了一勺进去,又往里面舀入了一勺萝卜干,撒上些许葱花上去,然后用勺子拌了拌,放进口中平常,豆花嫩滑的味道,夹杂着牛肉酱和萝卜干的咸香,齐齐在味蕾上绽放,一口下去,口中还残留着豆腐脑嫩嫩的口感,豆腥味也不是那么明显。 而石磨磨出来的豆汁虽然没有机器打出来的那么细腻,却有一种属于手工制作的,特有的香味和口感,哪怕是口味挑剔如李熙这样的人,也无法说出一句不好的话来。 “你还记得这盆的比例吗?”李熙对厨子说:“今晚上就做个麻婆豆腐,另外再做一些豆花,熟悉熟悉手感,明天起府里的下人中午也可以领一碗豆花,此外你们每日做做些,以后地里干活的那些人,就吃豆花好了,豆渣揉点面粉进去,可以做成豆渣饼,做了豆腐跟豆花的渣子不必扔掉,可以拿来喂马或者做成豆渣饼吃,以后地里干活的人就别吃黑面馍馍了,每人加一到两个豆渣饼,你们也尝尝豆花的味道。” 厨子连连点头,这一盆是他亲手调的,自然记得。 厨房里的下人们宛如被喜悦砸中,以前在府里干活的这些人,只吃早午两顿饭食,中午要是饿了也只能忍着,只有那些体面些的下人,给厨房塞上点钱,买些吃的填填肚子,自宋朝以前的人都不吃午食,这一顿叫做点心。 但以后中午的点心,是府里出了。 这让大部分吃不起点心的下人欣喜若狂,府里能自费吃中午那一顿的人少,而当时待在厨房里帮忙的每一个人,都得到了一碗豆花的赏赐,当他们尝到简易版只是加了些萝卜干跟葱花的豆花时,依旧觉得幸福极了...... 武氏接收到那碗豆花的时候,内心非常惊讶,她以为家里都穷成这样了,要给她吃豆子做的东西。 但看着女儿一脸期待的样子,拒绝的话她说不出口。 被下人奉上来的是两碗豆花,一碗甜的加了红糖汁子,另一碗则是咸的。 在李熙期待的眼神的注视下,武氏小心翼翼的端起碗,手里的勺子不自觉的就往嘴里送去。 牛肉酱的咸香在舌尖炸裂开,跟豆花细腻的味道融合,这东西丝毫异样的腥味,而是散发独特的鲜香,让武氏更喜欢的是豆花细腻又好克化的感觉,温暖柔软的口感一下子就捂热了武氏的胃。 比起那碗带有牛肉酱的咸味的豆花,甜口的味道更合武氏的心意。 这段时间她刚到西域,因为水土不服,吃东西总没什么胃口,这一碗甜甜的,如凝脂的东西,让她食指大动。 “这真的是豆子多的?”武氏惊喜的问道:“这味道可比豆腐还要少了豆腥味。” 卤水豆腐若是直接放入口中吃,是能吃出些许豆腥味的,吃到贵人嘴里的,都是经过精心烹饪后的豆腐。 但因为豆花降低了豆子的比例,豆腥味自然少了很多。 李熙:“这个叫豆腐脑,又叫豆花,嫩如玉滑如脂,豆制品里面富含丰富的优质蛋白质,又富含符合人体吸收的氨基酸,一斤黄豆的营养价值相当于两斤猪肉或者十斤牛奶。” 武氏:“鬼扯。” 奶是很贵重的食材。 李熙:“真的,豆子的营养价值其实很丰富的,只是直接食用豆子不太好消化而已,比方说豆腐、豆浆、豆花这种经过二次加工以后的豆制品,都很好消化。” 武氏似乎还是不信,但好吃的让她一口气吃了三碗豆花才停了下来...... 天幕外的三个人盯着看了很久,画面闪了闪,闪出李熙那张脸出来。 之前做出来的羊肉泡馍跟挂面都大受好评,尤其是挂面,不仅列为军粮,在市面上的销售量也稳稳的,成为东西南北来往商旅的最爱,现在无论是出个远门,还是游学访友,谁不会去排个长队买些挂面带着,就跟不上长安的时尚。 皇帝陛下李豫还是觉得不爽。 这两样东西虽说是好,但这两样于他来说都用不着。 羊肉泡馍刚开始吃几顿也还行,吃多了也腻了,作为一个皇帝他有很多山珍海味可以选择,而挂面则彻底跟他没什么关系,他一个当皇帝的,就算是御驾出行,难道还不能带上几个御厨? 也就只有军队和出远门的人才用得着的东西,而李熙最近不是在不务正业的玩猫就是在跟一群小丫头们撸毛线,这让李豫对幼弟的不满与日俱增。 同样不满的还有小皇长孙李诵。 耷拉着胖乎乎的小脑袋,李诵无力的叹息:“小叔爷有多久没有画画了,阿耶你真的不考虑去信一封,问候问候长辈吗?” 皇太子李适狠狠地拍了一把儿子的头:“让你好好念书。” 李诵嗤之以鼻:“可小叔爷不也不念书。” 李适脸上的表情几乎绷不住:“你可不能像他那样不务正业。” 道理他都懂,小叔越不务正业,他阿耶才能越放心,可他能这样教育五岁的儿子吗? 皇长孙比手指,哼哼哼,等他见到小叔爷,一定要告父王一状。 就在祖孙三代人心态都快要崩了的时候,画面里出现了李熙在厨房里的那一幕,嫩嫩的滑滑的豆花出现在三人面前时,引得三人齐齐咽了咽口水,饥饿感在李熙给豆花调味时,达到了巅峰,天幕上那一碗豆花清晰的出现在三人面前,上面蒸腾着的热气都清晰可见,三人也仿佛闻到了豆花冒出来的香气。 李熙开始吃了起来,那一脸陶醉的表情,勾得祖孙三代人齐齐咽了咽口水。 然后镜头滑过,听到了李熙那一段发言。 李豫:“果真如小十三说的那么神奇,豆子竟然是那么好的东西?” 李适:“小叔有时候说话的夸张了点是真的。” 李豫:“那你小叔就是犯了欺君之罪。” 李适:“......”人家欺毛的君,叫你看了吗,不请自看还有理了是吧。 李诵:“小叔爷可是读过好多书。” 李豫:“......”好多不务正业的书。 可是这样的幼弟,让人竟如此的放心啊。 但如果真如十三弟所言,豆子经过加工,会变成这么多好的东西,那就该在整个大唐境内推广,若朕不能使全天吓人吃饱,但若能使天下之人的生活能改善一二,也是名垂千古的好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