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发现全员ooc》
1. 恶毒女二(修)
“不好啦!不好啦!”
“谪星楼塌啦!”
“快救人啊!”
周围有人在激烈地争论什么,雷惊蛰被吵醒,以为是舍友在说话。
谁塌了?谁又塌房了,让她们激动成这样?
她正这么想着,一声巨响伴随着强烈的震动侵袭五感,让她的脑袋生出尖锐的轰鸣。痛意像电流经由脑神经在脑子里乱窜,她猛地睁开眼睛。
人,很多很多的人。他们手里举着火把和灯笼,跳动的火焰把浓重的黑夜烫出一个洞。
喊叫声接连起伏。
雷惊蛰置身其中,被不断涌上来的人潮推着走进庞大的废墟里,踩过碎裂的木料和瓦片,听着它们发出微弱的呻吟。压迫在大脑中的疼痛不知什么时候退去,她意识渐渐清醒。
看着眼前这与认知极其割裂的画面,她不禁怀疑起,是不是她熬了好几个通宵画古建测绘作业画得走火入魔了,才会做这种楼塌了的噩梦?
那些她一笔一笔在纸上画过的木构件,如今成了脚边早已碎到看不出原来模样的木料。
忽然有人拉住她,手腕上温热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冷战。
完了,这好像不是梦。
“宿主,我终于找到你了。”那小姑娘拉着她就走,“我们要快点,女主等着你去救呢。”
“什么?”雷惊蛰疑惑。
“很明显你是穿书了啊。”小姑娘说着话,脚上的动作没停。
脑子一片浆糊,她张了张嘴却问不出话来。
“来不及了,我之后再给你解释。”小姑娘说完就拉着她跑了起来,“我们得先去救女主。”
眼前这个情况还是救人要紧,雷惊蛰迈腿跟在她身后跑着。
在某个坍塌形成的洞口前,她们停了下来。洞口很宽敞,足以让一个成年女性毫不费力地钻进去。
小姑娘指着那个洞口:“女主在里面,你钻进去,把她救出来。”
“啊?”雷惊蛰终于反应过来,“这洞不会塌吗?”
“不会的。”小姑娘笃定,“女主在里面,怎么可能会塌?”
“而且洞里的支撑都是三角结构,三角形具有稳定性。”
虽然她说的都挺有道理的,但雷惊蛰还是有些犹疑。
小姑娘把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灯笼塞给她,推着她走进洞口:“你沿着走就可以找到女主,然后把她带出来就行。”
洞内因为各种凸出的构件显得有些狭仄,稍不注意头发和衣服就会被钩住。雷惊蛰把被挂住的衣角扯出来,望着不见一点亮的前路,硬着头皮往前走。
一路磕磕碰碰,终于走到了尽头,灯笼照出去的光在地上晕出一个圈,视野变得宽敞起来。她抬头仔细打量,千丝万缕的暗淡天光从缝隙里透下来。
可以依稀看清,这是几根巨柱倾倒后形成的空间。用这么粗的梁柱,原先的建筑应该挺高挺大的。雷惊蛰转移视线,在满是狼藉的地面寻找小女孩所说的女主。
右前方角落似乎躺着个人。
为了防止被不时掉下来的碎屑砸到,她猫着腰紧贴边缘走过去查看。是名女子没错,但身上满是斑驳的血迹,脸上也沾了些血污,看样子伤得很重。
雷惊蛰根据学过的急救知识,拍着她的肩轻唤:“你好?你好?能听见我说话吗?”
面前的人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我从洞里进来看见了你。”雷惊蛰解释着,“能走吗?我扶你出去。”
“能。”女子点点头,声音嘶哑,“多谢。”
“没事。”雷惊蛰握住她的胳膊,用力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她身量虽高,但身材纤细,是以这样不用费多大力气。
一阵香气迎面扑来,雷惊蛰更加确定她就是女主——只有女主才能在任何时候都自带香味结界。
为了更稳地搀住她,雷惊蛰索性把灯笼灭了,摸索着架住她沿边缘回到洞口。洞内只能容一人弯腰行走,想要扶着她两人并排出去很困难,只能一前一后走出去。
雷惊蛰走在前面,让她搭在自己背上,承受住大部分重量托着她往外走。洞内昏暗,脚下路况需仔细辨认,因而两人极慢地摸索着往前。
“我名唤汲洄,请问姑娘名讳为何?”迷蒙中,汲洄开口问道。
雷惊蛰只觉得这名字耳熟,可也没空多想:“你叫我惊蛰吧。”
“此番幸得惊蛰姑娘搭救,汲洄日后定涌泉相报今日之恩。”
“没事儿,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雷惊蛰正专心致志地盯着脚下的路,争取不要被绊倒,故而并未注意到她此后的沉默。
洞里只剩渐渐沉重的脚步声。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距离前方那处光亮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们甫一出洞门,外面等候着的人立即围了上来。天色近晓,雷惊蛰却两眼一黑,闭眼晕了过去。
这一晕也晕得并不安稳,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给她说穿书的事情,重复了好多遍。到最后,雷惊蛰直接被吵醒了。
她竟然穿到了在原世界画图时听的小说《溯洄从之》里,身份是营造世家雷家现任家主雷拥之女,名字和她的原名一样——叫做雷惊蛰。原书中并没有这个人物,是世界为了剧情任务而添加的。
任务是测绘系统指定的古建筑,然后把图纸给系统扫描存档。
简单点说,就是个画图的npc,和她在原世界的身份相同。
相当于只是换了个环境画图呗,没想到她这个建筑生的人设居然屹立不倒。
雷惊蛰叹了口气。
“你醒啦?”之前见过的那小姑娘笑意盈盈地把她扶起来,“我是你的伴随系统,也是你的贴身丫鬟,名叫金水。”
“金水?”雷惊蛰打量着她,第一次听说系统还能是真人,“你是不是套了层壳的机器人啊?”
“我就是人,好吗?”金水非常生动地翻了个白眼,“有人做宿主,当然也有人做系统啊。”
“有点道理。”雷惊蛰点点头。
“不过既然我的任务是画图,为什么还要我去救女主?”
“顺手的事儿嘛。”金水不以为意,“反正她都是要被人救的,何不刚好让她欠你个人情?”
“你的测绘任务与她的关联度可有20%呢。”
“20%,嘶——”头突然痛起来,雷惊蛰抬手揉着。
“你是书里的新人物,刚穿过来不舒服很正常,我去给你拿药。”金水说完就走了。
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烛火跳动着,偶尔发出“噼啪”的响声——已到了晚间。
她默默回想《溯洄从之》的内容。
这本书主要讲的是女主汲洄和男主乌景丛强取豪夺+虐恋情深的故事,男二汲溯身为汲洄的孪生哥哥一直从中阻挠。中后期两人的感情实在过于纠葛,所以她跳了一大段剧情直接听了结局。
男女主自然是he,只是汲溯做了叛臣,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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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里她皱了皱眉,外面忽然传来些惊呼声。恰好金水走进来,雷惊蛰便问道:“外面怎么了?”
“汲家的人来找汲洄报丧,说是汲溯死了。”金水把药递给她,“汲洄一听,吐了口血,然后晕了过去。”
“你说谁死了?”雷惊蛰端着药碗目瞪口呆,“汲溯?”
“书里的男二汲溯!?”
“对。”金水点头。
“不是,他不是到结局才死的吗?”虽然当时只是为了有个背景音才听的这本书,但结局实在是令她大为震撼,所以她肯定不会记错。
“怎么会这样?”
“剧情发展有点意外也正常,毕竟他又不是男主。”金水倒很冷静,分析着,“汲溯在剧情中充当的是阻止男女主感情发展的恶毒男二角色,现在他提前死了,那就需要另一个人来顶替他的位置。”
她把目光投到了雷惊蛰身上:“你救了女主,与她产生了关键联结。”
“是你让我救的。”雷惊蛰盯着她,怀疑她刚开始就别有用心。
“汲家是大佑的名门世家,你有汲洄救命恩人这个名头,之后的测绘行事不知道会方便多少!”金水解释她的一片苦心,“我是为你考虑。”
雷惊蛰将眼神撇开,望向另一边。
谪星楼坍塌是原书的开局剧情没错,可它也是个不受控的意外事件,就连汲洄都险些因此丧命。
更何况汲溯呢?
“人已经死了,现在最适合顶替他的人是你。”金水接着说。
“我?”雷惊蛰指着自己,“又是我?npc是块砖吗,哪里有用就往哪里搬?”
“而且我是女的啊,还是你能把我变成男的去当恶毒男二?”
金水叹了口气,安慰自己:没事的,她穿书前是个经常熬夜的大学生,脑子有时不灵光是正常的。
“有没有可能换作是你的话,去做恶毒女二也是可以的。”
好像也对,无论恶毒的是男二还是女二,本质都是阻止男女主的感情发展。
雷惊蛰抓住关键词,“女二?”
“没错,你从画图npc升级为女二了。”
“我还没答应啊。”雷惊蛰觉得自己掉进了大坑,原来还说只用画图,现在看来还是逃不开穿书者必做的——插足男女主感情线。
“况且女二怎么了,女二可以不用画图,只一心恶毒吗?”
金水摇头:“图是要画的,恶毒也是要恶毒的。”
敢情这是既要又要啊。
雷惊蛰仰头哀嚎:“我不要做恶毒女二啊!”
“做恶毒女二可以帮助觉醒你的测绘能力。”金水适时抛出条件,“完全觉醒后你就是个人形测绘仪,相当于给你开了个金手指,之后测绘的任务自然事半功倍。”
“不然的话你想想,这是在古代,工具简陋,你要完成任务得花多长时间?”
“这……”她说的这个金手指对于一个深知纯·手·工建筑测绘有多麻烦的建筑生来说,简直诱人到难以拒绝。
雷惊蛰咽了咽口水:“我考虑一下。”
金水继续循循善诱:“那样的话你就能早早地把图画完,只用等结局男女主在一起,你就自由啦。”
这听起来像是在画大饼,可是这饼瞧着还挺好吃的。
来都来了,多了重身份就当体验人生了。
“行——”雷惊蛰闭眼下定决心,“这个恶毒女二我当了!”
2. 表演型男主(修)
晚饭时雷惊蛰终于见到了她在这个世界的爹——雷拥。和她想的五大三粗的工匠形象不同,雷拥看上去文质彬彬,反倒像个书生。
在金水挤眉弄眼的暗示下,她恭敬地喊道:“爹。”
雷拥盯着她沉默了会儿,交待道:“汲洄小姐这段时间会在家里养伤,你安分些,莫要前去打扰。”
怎么感觉这父女俩不太熟呢?
雷惊蛰心里暗忖,点头答应:“好。”
然而一顿饭的功夫,她有了自己的盘算。汲溯之所以能够阻止男女主的感情是因为他有女主哥哥这个身份。现在换成她,要做这件事也只有两个方向,要么接近男主,要么接近女主。
现在女主就在家里养伤,正是利用救命恩人这个名头,成为她闺中好友的天赐良机!
所以只好不听雷拥的话咯。而且她隐隐感觉雷拥和她说那些话,是在提醒她什么。不管了,眼下当务之急是——接近汲洄。
可惜一连几日,汲洄那边大夫进进出出,汲家的人把她所在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每次雷惊蛰想靠近都会被客客气气地请开,弄得她都不好意思发脾气,只好作罢。
看来眼下只有等汲洄醒了再说,她有些烦闷地跺跺脚,问金水:“剧情发展到哪儿了?”自开局的谪星楼倒塌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她还是一无所获。
金水在旁边语气平静:“原本该到男女主相遇了,可现在汲洄这样,怕是遇不到了。”
“所以呢?”雷惊蛰觉得自己才比较像推动剧情的系统,“男女主遇不到没事儿吗?”
原剧情中是男主乌景丛在山中遇险,路过的汲洄救了他,从而促成男女主的第一次相见。现在汲洄显而易见救不了他,但他倒也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因为这是他是专为遇见汲洄设计的。
“没事儿。”金水摆摆手,“男主又不傻,他都知道女主没办法出现肯定不会现在有所动作,等女主好了,他们迟早会遇见的。”
“……”
行吧,她都这么说了,雷惊蛰自然不用再担心什么。
只是这几天因为谪星楼坍塌而致汲溯身亡的事情,上京城被闹得满城风雨。先是负责建造谪星楼的工匠孙裘一干人等被抓入大理寺问责,经此一事,孙氏营造的口碑怕是倒了个彻底。随后上京城上至达官显贵,下至百姓们都自发行起祭奠之举。
众人都叹惋不已,上京城最光风霁月的公子就这么死了。
这公子,自然指的就是汲溯。
汲家是大佑的名门,其父汲无挽投笔从戎,带领军队戍边立下大功。而他和汲洄则继承家族文志,二人文才皆被誉为上京之最。
因接触不到汲洄,测绘能力也还未觉醒,雷惊蛰和金水出门凑了个热闹。
街道两旁随处可见汲溯的牌位,逝者为尊,她也去到牌位前上了柱香。一旁的人递给她几篇汲溯太学时写的策论,她看不懂,便让金水翻译成白话。听完之后,她明白了那些字句之后是他何等的抱负和忠君爱国之心。
所以知道结局的她想不明白——这样一个人,最后怎么会做叛臣呢?
早知道就不只听不过脑还跳剧情了!雷惊蛰抓抓头发,问金水:“你那儿应该有这本书吧,能不能让我再看看?”
金水看她一眼:“就是因为你不完全了解剧情,任务才有意思嘛。”
“别担心,关键剧情点我会提醒你的。”
雷惊蛰竟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饶是她私心觉得汲溯就这么草草离世很可惜,但事情已经发生了。
人死不能复生。
已知不敌意外。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向他保证:既然顶替了你的位置,那我一定会替你护好阿洄妹妹的!
当时听这本书时,她磕的cp一直是汲洄和汲溯。长相相似的孪生兄妹在望向对方时,无论带着什么样的情绪,总会有种天然的水仙感。尤其兄妹二人都生的非常明艳,不同于清雅温婉,在任何场合都是艳压群芳的存在。
而且她真的挺烦这本书里的有些情节,男主都虐女主虐成那样了,怎么还好意思以爱为借口反复纠缠he?
爱什么爱,恶毒女二降临,谁都别想爱!
她暗下决心刚回到家,就有小厮来说门口有人求见。
雷拥身为上京城与孙氏营造齐名的雷氏营造家主,被叫去协助调查谪星楼的事情,每日都是早出晚归,所以现下家中能以主人身份去接待人的只有雷惊蛰。
她刚要大手一挥说把人请进来时,金水附到她耳边提醒:“来的人是——”
“乌景丛,本书男主。”
还挺着急啊,女主生病了不能遇见他,他倒直接找上门来了。雷惊蛰莞尔一笑,挥出刚才没挥的手:“把人请进来吧。”
这个时候乌景丛的身份还是上京城赫赫有名的富商之子,对他自然要尊敬些。况且身为一个合格的恶毒女配,自然不能恶毒得太片面,要深谙“放长线钓大鱼”的门道。
金水在旁并未阻止,只想看看她会如何动作。
瞧见小厮把人带到,雷惊蛰迎上去:“乌公子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她暗自打量,来的人身形样貌倒与书中所描述的契合——身姿挺拔温润如玉,但面上病色难掩,显得一副天然无害的模样。
“雷小姐客气。”乌景丛握扇行礼。
他们一个工匠世家,一个商贾,身份自然不讲究谁尊谁卑。雷惊蛰只是和他客气一下,没想到他还挺礼尚往来的。
如果不是她看过书,真有可能被他的表象所迷惑。
“不知乌公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雷惊蛰回到厅里的主座上,“可是有大生意找我雷家?”
乌景丛掩面咳嗽几声,面上攀爬两抹飞红,抿了口手边的热茶,淡淡唇色沾上几分潋滟:“事关谪星楼,我此行正是来和雷家谈这个的。”
“好说好说。”雷惊蛰满意地笑笑,心里却不由得感慨,原来汲洄喜欢这一卦的。
虽说原书中谪星楼那块地后来的重建本就是雷家操持的,但这次由她来谈,好歹暂时打发了乌景丛。
可接着汲洄醒了,金水提示这时已经到了男女主相遇节点的最后期限,否则后续剧情将无法展开,所以是时候让男女主相遇了。
这给沉浸在阻止乌景丛任务里的雷惊蛰浇了盆冷水。
她还纳闷呢,她的任务不是做恶毒女二阻止男女主感情线吗,怎么现在又要负责撮合他俩相见了?
金水纠正到:是阻碍,是绊脚石,是横插一脚,但不是彻底阻止。
合着说到底,她也只是男女主感情线play的一环罢辽。
所以现下人家又上门来,雷惊蛰不仅不能把人赶走,还得陪着他在厅里喝茶,一直等到金水把汲洄请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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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感觉很憋屈,非常憋屈,彻底共情上了汲溯。
“我看乌公子也不似传闻中那般虚弱,今日宁愿冒着这么大的雪,还要上我家里来,也不知到底存着什么心思。”她已经懒得虚与委蛇。
这种事情就和她在大学里和讨厌的舍友相处是一样的,老是往她枪口上撞,那她也就不必要客气和忍让了。
“此话何意?”乌景丛嘴角仍挂着温和的笑意。
只是这在雷惊蛰看来,和戴了副假笑的人皮面具没什么区别。她兀自笑了起来:“我什么意思乌公子你不知道吗?”
“你这样不就是为了见我,你喜欢我,对不对?”
从来面上都好颜色的翩翩公子竟难得皱眉:“雷小姐此番误会我了,我并无此意。”
“绝无此种可能。”雷惊蛰站起来去到他面前,想仔细观摩他的表情,“大佑民风开放,你大可以直接向我表明心意,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雷小姐你——”乌景丛往她身后一瞥,顺手打翻案边那盏热茶,滚烫的茶水尽数撒到他身上。
他当即站起:“雷小姐何必如此欺辱于我!”
“我此行只是有幸听说汲小姐方醒,奉家父之命来给她送些药材,也不负家中与汲家的旧交。”
雷惊蛰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有些发懵,随后金水来到她旁边小声提醒:“汲洄小姐到了。”
她往后看,看见个笼在一顶帐幔中的隐约身影。
“我家小姐大病初愈不可见风,又因过度忧思犯了旧疾,口不能言,望各位见谅。”一旁年纪尚幼的婢女说道,连声音也脆生生的。
像刚采摘的鲜嫩莲子,有点想吃。
砸吧砸吧嘴,雷惊蛰反应过来。
好你个乌景丛,和我玩儿栽赃陷害这套,是吧?
她站在他面前,抱胸毫不退让:“方才是你自己端茶没端稳,何故说我欺辱你?”
“难不成乌公子身子弱到连端茶的力气都没有,所以才要污蔑我找回面子?”雷惊蛰委屈起来,声音哽咽,“嘶——这茶水可是把我的手背给烫红了。”
说罢,她噙着眼泪走近汲洄,抬手给汲家众人展示泛红的手背。
“你!”乌景丛捂着胸口喘起气来,眼尾泛红,“这分明是你自己掐红的。”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并非心悦雷小姐,竟要受得这般对待吗?”
他无声落起泪来,仿若梨花枝头雨,氤氲几许纯白与易碎。
雷惊蛰看呆了,这还是她头一次把男生弄哭,还哭的这么美。
汲洄不会就这样被他这番模样给迷住吧?
事已至此,只好使出杀手锏了。
她低头眨眼逼出几颗眼泪落到颊间,转身望向帐幔中的身影:“阿洄妹……”话未说尽,便栽倒在地。帐幔的轻纱拂过她的脸庞,掀起一阵带着苦味的冷香。
她正想趁机偷看一下里面人的脸,眩晕袭来,随即便真的失去了意识。
汲洄口中莫名出现的莲子清甜开始泛苦,随着倒在地上的人昏迷又很快消失。她摇了摇手中的铃铛,身边的人立刻会意带她离开。
其中一人上前来拦住乌景丛:“我家小姐谢过乌家的好意,还是请乌公子先去处理身上的烫伤吧。”
“多谢汲小姐挂怀。”乌景丛鞠躬行礼,眼角的泪还未淌尽,话语中柔情似水,“也请她保重好身体才是。”
3. 万人迷女主(修) 艳鬼
事后,金水给雷惊蛰转播战况:“你晕倒之后汲洄甚至比乌景丛先离开,不过汲家的人倒及时送了瓶消肿的药过来。”
大概是她自己掐手时太用力,以至手背过于红肿可怖,格外醒目。
当事人满不在乎,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但这样算完成男女主初相遇的任务了吗?”
“完成度70%。”金水点头,打开药罐给她的手涂药,“女主见到男主,至于她什么反应,那是她的事,我又控制不了。”
虽然听上去觉得这剧情判定实在四处露风,但想想似乎也对。
雷惊蛰躺倒在床上:“但为什么我会真的晕呢?”
“女主身上有万人迷属性啊,你只是被迷晕了而已。”
“啊?”她反问,“那为什么上次我救她的时候没有被迷晕?”
金水涂药的动作顿了顿,转眼一想:“上次为了救女主给你开了新手保护而已,不过经历了这次,后面你再见她就不会晕倒了。”
“完成了第一个任务,你的测绘能力觉醒7%。”她赶忙转移话题,“汲洄回家休养,你可以开始下一个任务了。”
——
谪星楼的事情已经调查清楚,是结构出了问题。主楼核心支撑部分的梁柱排布有个很巧妙的缺陷,经过长时间的自然磨损便会让楼的核心结构不稳进而坍塌。木料自然磨损的时间,有经验的工匠是可以准确估算的。
而谪星楼是孙裘主持设计和修建的,六年前他正是凭借着谪星楼一举成名,让孙氏营造在上京有了一席之地。
这样极易遮盖过去的缺陷,若非雷拥拿着图纸在坍塌旧迹反复稽查和推演,是决计发现不了的。
原书里就是如此,因而那回孙裘也并未受到惩罚。
但如今孙裘等人锒铛入狱,等候发落。此案牵连汲家与许多无辜百姓,众人心里都清楚,他们难逃此劫。
好巧不巧,调查布告张贴的当晚,汲府中汲溯居住的院子起了场大火,烧了一整夜,把里面的东西都烧了个干净。纷扬的灰烬飘满上京城,颇有种沉冤得雪的意味。
边关战事吃紧,汲无挽无法赶回主持汲溯的葬礼,汲洄便代替父亲,大开府门,为兄长举行丧葬之礼。
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此前坊间虽已行过吊唁之举,但汲家因真相不清未给汲溯办正式的葬礼,只让他早些入土为安。谪星楼一案水落石出,也算还了个公道给汲家,还了个公道给汲溯。
雷惊蛰随着雷拥一同前往汲府,此行她不光是为了吊唁汲溯,也要代替乌景丛陪在汲洄身边。
原书中此时死去的人是在边关打仗的汲无挽,汲溯前往边关迎回他的棺椁,留下伤心欲绝的汲洄独留上京。乌景丛借机伴她左右,和她一起处理了许多事务,赢得了不少她的好感。
但谁也没想到,因为剧情变动,现下变成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雷拥带着雷惊蛰跟在引路的小厮身后,一路去往灵堂。不过灵堂之中摆放的不是棺木,而是汲溯的灵位。
白幡在冷风中飘荡,司仪高亢的唱喏衬得眼前景象更加萧索。跪拜,上香,奠酒,焚纸,至此礼成。
汲家一众亲属在旁答谢,却不见汲洄。
雷惊蛰暗自张望,瞧见她跪在灵堂后方。她的身影被层层白幡掩映后若隐若现,雷惊蛰想探身去看仔细些,却被身旁的雷拥摁住。
他神色凝重:“切不可胡闹,待吃过丧宴后,你便同我回去。”
“爹——”雷惊蛰打算胡搅蛮缠一下,“既然我救了阿洄妹妹,那么我就得对她负责到底,我觉得我应该去陪陪她。”
“不可无礼。”雷拥低声训斥,想伸手拉她,却只探到一片衣袖。
雷惊蛰迅速往旁边人的身侧躲闪,朝他摆摆手,借着人多晃眼之便跑进白幡中。一路并未有人阻拦,白幡之后像另一重世界,只容得下至亲的哀思。
汲洄跪在软垫上,守着火盆和数盏长明灯。她一袭白衣,低着眉目静静往跳动的火焰里送纸钱,只是那焚烧纸钱带来的暖意,沾染不到她半分。
无论是失去父亲,还是失去兄长,于她来说都悲痛欲绝。雷惊蛰暗自叹气,没有出声惊扰,只默默和衣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只是她等啊等,乌景丛竟然没有出现。
天色暗下来之后外面的喧闹声渐渐寂静,再无人登府。汲洄终于抬头,望向这个不说话但并不算安分,整一下午都在她身侧动来动去的,人。
此时雷惊蛰正揉着伸得有些酸痛的脖子,她扭头,对上汲洄映着火光的眼眸。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明晰地看清汲洄的容貌。
皮囊美到某种程度会有勾人魂魄之嫌,尤其她处在众白当中,黑发金瞳渲染被冷冻透的雪肤,如同一幅诡艳的白描画。周遭也凝起无声的威压,令人不敢直视。
雷惊蛰慌忙移开眼睛,只小声安慰:“阿洄妹妹,节哀顺变。”
一缕淡淡的苦意再度在舌尖泛起,汲洄往下咽了咽,倒是与上次不同——没有那股莫名出现的莲子香气。
上次她听到雷惊蛰说话时,一点苦意凭空出现在她口中。当时她只以为是自己先前喝的药里有莲心,可回去查了药方,发现并非如此。
如今看来,这个异象确与眼前之人相关。
汲洄转而拿起手边的铃铛摇了摇,一位侍女从屋后跑上前来。接到汲洄的会意后,她去到雷惊蛰面前:“雷小姐,奴婢带你去偏厅用饭吧。”
“阿洄妹妹你不去吗?”雷惊蛰站起来捶着腿。
侍女解释道:“小姐要守灯,不能离开。”
雷惊蛰犹豫半晌:“那我也不去了。”
“我陪你。”她兀自坐下,又向侍女伸手,“可否给我一个软垫?”。
汲洄没有抬头,细细品味着那股苦意——像是一盏醇厚末茶初入口时的滋味。
侍女见状,把软垫拿给雷惊蛰后就退下了。
太静了,周围的一切都太静了,因为是冬天,也听不到什么小昆虫的声音。
雷惊蛰靠在柱子上缩在毛绒披风里,忍不住打起瞌睡。
半夜,天下起了大雪。
雪落在外间地上的声音像人的脚步声,接着寒风袭来,几抹冰凉落在颈下。雷惊蛰被惊醒,却不敢睁开眼睛,因为她察觉那抹冰凉在缓缓上移。
颈侧,下巴,再沿着下颌往耳垂攀爬……
耳廓,头皮,丝丝缕缕蔓延到天灵盖……
想起一些人死后回魂的说法,她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汲溯你可别来找我啊,不是我害的你……”她在心里碎碎念,“求求你别来找我,求求你……”
脸颊传来一点痛意,像是有人用手在揪她,又轻轻点了点她。
雷惊蛰浑身汗毛竖起,不受控制地猛一下睁开眼睛。
汲洄就在眼前,与她吐息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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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色与焰色交相辉映中,昳丽的眉眼,铺上细密光晕的玉鼻,如同花瓣一般秾艳的双唇,浓稠的香气满溢。看向她的墨瞳里倒映出她的模样,除此以外,空无一物。
竟然连情绪也没有半分。
她懵懂,她静谧,可她素白的手正抚在自己脸上。
像传说里的鬼一样踏雪而来,所以还带着地府的阴冷。
面前的人是汲洄?还是——汲溯?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雷惊蛰颤微试探:“阿,阿洄妹妹?”
烛火摇曳,她的视线被吸引。这才发现,那些长明灯全都灭了。
后背已尽是冷汗。
可是今日早就过了汲溯的头七,他的死因也得以查明。她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亏心事,汲洄就更不可能做。所以他不该来,不会来才对。
雷惊蛰努力冷静下来。
她缓慢伸手包裹住那冰冷的手,试图传递给她一点暖意,来证明她是活着的。
“阿洄妹妹,你在害怕吗?”
“你是不是想念哥哥了?”
“别怕,我陪你。”
那味道竟然变甜了。
面前的人眉心微蹙,手从对她来说有些发烫的手心里滑出,顺带着轻轻勾出缠在雷惊蛰颈间的那缕发丝。
见汲洄又坐回火盆旁,雷惊蛰暗自松了口气,捂着胸口感叹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她不敢再问刚才是什么情况,被汗浸湿的后背开始发冷,她缓缓移到火盆旁边,伸手烤火汲取暖意。
长明灯灭了,周围暗下不少。如果太安静,感觉又会听到些不该听的声音。
想起书里提起过汲洄发病不能说话时,家里人便会用手语和她交流。雷惊蛰便做起手语,问她:“阿洄妹妹,不重新把长明灯点亮吗?”
大学时她选修课修过手语,还去特殊学校上过公益课。日常沟通用不到的东西,没想到穿书用上了。
虽然这是古代,但总归能看懂一些吧。
汲洄看着她缓缓摇头,抬起手回答:人死如灯灭。
雷惊蛰嘴角颤了颤,默默往盆里添了些纸钱,又问道:“那你阿兄是个如何的人呢?”
汲洄偏头,似是不解:为何这般问?
“因为我很——”雷惊蛰把好奇换了个说法,“仰慕你兄长。”
汲洄下撇的眼睛略微失焦,原来仰慕的滋味是带着涩意的甜啊。
雷惊蛰却以为触到了她的伤心事,连忙凑过去安慰:“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只是很喜欢你……和你哥哥。”
他很喜欢雪。
汲洄用手和腕间带出的香气在她眼前下了场雪。
“原来他喜欢下雪啊。”雷惊蛰转头望向外面纷纷扬扬的雪,呢喃,“那有大雪送他,他应该会开心一些吧。”
是啊,他喜欢下雪,因为雪就是最好的掩埋痕迹的道具。
汲洄盯着她因方才动作而添上艳色的侧脸,舌尖抵在齿间想用血腥的味道来驱散渐渐浓郁的甜。却忽地记起釉质触感,她天然地想伸手去摸,还未碰到,女孩已经晕倒在地上。
她转而凌空勾了勾手,原本隐在雪地里的几抹暗色瞬时去到她面前。其中一个开口:“他们计划今晚趁着大雪从牢里假死脱身。”
把身旁最后一沓纸钱投进火盆,汲洄解开身上的披帛扔到雷惊蛰身上,同那几抹暗色消失在雪夜里。
4. 作妖男主 这似乎是第一次见她笑。
“卖包子嘞!”
“新鲜的包子!”
雷惊蛰被吆喝声唤醒,嘴里还念叨着:“好饿啊,我要吃包子。”
她迷迷糊糊坐起来,一睁眼发现自己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腿上搭着件皱得不成样子的披风。
发了会儿呆,她才回过神来:我不是在和汲洄守夜吗?
想到这,她连忙爬过去掀开门帘,天色已经大亮。
外面驾车的婢女见她醒了,给她解释道:“辛苦雷小姐昨夜陪我们小姐守夜,她让我送你回府。”
“那她呢?”
“小姐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怕是无暇顾及雷小姐,还请雷小姐先回府吧。”婢女说得委婉。
可是如果不陪在汲洄身边,她要怎么做才能阻止乌景丛?她拍拍有些发晕的脑袋,也不知道是饿的,还是昨晚着凉了。
雷宅前,金水早就候在门外。见雷惊蛰从马车上下来,她连忙迎上去。
送走汲府的马车,她才说:“宿主,剧情检测到刚刚乌景丛去找了汲洄。”
“什么!?”雷惊蛰声音拔高,“我才刚走!”
“你不是说他会昨天去吗?”
“你知道的嘛,剧情出现点小变化也正常。”
雷惊蛰气得头脑发热:“敢情这种变化专坑我是吧?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在这会儿,他有意的吧。”
“那现在是不是算任务失败了?”
“是。”金水点头,“所以你得受到惩罚。”
“什么惩罚?”雷惊蛰话音未落,就一头倒在金水身上。
“这就是惩罚。”金水扶住她,调整表情惊慌大喊,“来人哪,小姐晕倒了!”
因为受寒发烧,雷惊蛰在床上躺了半月有余。发烧发到神志不清,测绘技能倒还涨了3%,金水说这是给她的补偿。
对此,她表示:哈哈。
“现在你的测绘能力才觉醒10%,需要继续完成恶毒女配任务获得奖励。”金水说着,把最后一勺药送到她嘴里,“等觉醒到50%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启动测绘任务了。”
她苦得打了个冷战,忙往嘴里塞蜜饯,然后眯眼靠在床头,对金水的话视而不见。
金水把碗放到一旁:“现在乌景丛已经受伤住进汲府了。”
雷惊蛰闻言看向她,没想到剧情发展会这么快。于她来说,这就是一闭眼睁眼的事儿。
“没错。”金水再次肯定,“所以你的第三个任务要来了。”
早在汲溯葬礼开始前,雷拥就受托去汲府查看那些被大火烧毁或者影响的房屋。在孙氏营造名声大噪前,上京大多数显贵的宅院都是由雷氏营造主持设计和修建的,汲家的府邸也不例外。
所以修缮一事,自然是请雷拥来做。
但雷拥带去的人在给汲府休整屋顶的飞檐时,不小心掉落的铜质悬铃正好砸中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乌景丛,当场把人给砸晕了。好歹是条人命,所以现下他人正在汲府养伤呢。
“我记得原书里是他向汲洄推荐孙裘去修整房屋,然后他才故意被瓦当砸的。”雷惊蛰皱皱眉,“怎么现在换成我家,他还是被砸了,甚至更严重了。”
“合理怀疑这绝对也是他设计的,为了接近阿洄妹妹,他还真豁得出去啊!”
“接下来他是不是马上要放蛇作妖了?”
“按剧情节点来说是这样的。”金水点点头。
“那还等什么?”雷惊蛰掀开被子充满干劲,“我们马上去汲府。”
“好嘞。”金水求之不得。
只是看着她这副脸色苍白,大病未愈的模样,金水意识到,她的宿主好像并没有发觉自己现在这副身体,其实底子很差。
汲府自然不是她们想进就能进的,但是雷惊蛰的爹是雷拥啊,响当当的雷氏营造家主。他帮官家查明了谪星楼坍塌的原因,现在又帮汲家修缮房屋。
正门走不了,可以走后门啊。那里是运输各种材料的主要通道,通常都有雷家的人在那儿把守。
雷惊蛰和金水绕到后门,仰头看着石阶之上的高大门楣,吃惊地问:“你确定这是后门?”
“是啊。”金水拍拍她的肩,“都说了,汲家是大佑的高门。”
宅院正门的规格象征着权势与地位,修得华丽些倒也寻常,可是连后门也这样,那就有些张扬了。这后门斗拱、砖雕、彩绘一个不少,确实出乎雷惊蛰的意料。
由此可以窥见,这里面的各式建筑自然也不会差。
“你之前说测绘任务跟汲洄有关,是不是要我测绘她家里的房屋?”
“嗯。”金水解释,“她家这宅院可是士族建筑的典型代表。”
“阿嚏——”外面寒风阵阵,雷惊蛰吸了吸鼻子,“行,我们进去再说吧。”
她拿出雷氏的腰牌,随便找了个送东西的由头,让人带她和金水进去寻雷拥。
路上廊腰缦回,飞檐反宇,精心布置的园林山水错落其间。虽是冬季,但水面依旧活泛,旁边草木葳蕤。
小厮把她们带到一处屋外候着,里面雷拥正拿着图纸和汲洄讲解他为汲府在汲溯院子旧址上设计的追溯园,旁人不好前去打扰。
几个专业词汇隐隐传来,雷惊蛰才记起来书里提到过,雷拥在众多营造工法中,犹擅对园林的营造。
她还想到原书中孙裘根据风水之说把那块地改成了活水湖,水源正是通过暗渠取自谪星楼那块地改造成的,与佑江联通的谪星湖。
而提出修建谪星湖的人是——雷拥!
当时听书的时候她还专门停下来研究过这个,书里背景上京城中本来就兴修园林,谪星湖灌水完成之后,城中大大小小的湖水皆是取自谪星湖。城内水系串联,从水利的角度来看,是有潜在威胁的。
“金水——”雷惊蛰感觉脑袋涨涨的,伸手探到身旁的人,“我好像……”
“小姐!”。
好热啊,好热啊。
雷惊蛰满头大汗地醒过来,感觉浑身黏腻。
“哇,汲家请来的大夫就是厉害,才不过一个时辰你就醒了。”金水在旁边瞪大眼睛看着她。
从床上爬起来连靴子也没顾上穿,雷惊蛰就直奔桌上的水壶。几杯水下肚,那股蔓延在身体里的灼烧感才稍微缓解了一些。
金水把外衣拿来给她披上:“你可不能再着凉了。”
“可我现在很热。”雷惊蛰喘着气。
“应该是用了药的缘故,估计那大夫下药很猛。”金水努努嘴,“但你确实要好好驱驱体内的寒气了,不然会落下病根的。”
摆弄衣服的手霎时停了,她默默把衣服笼回来,看了一下四周:“我们这是在汲府?”
“对。”金水懒懒地支着头看她,想起什么忽然蹦起来往外跑,“我去告诉家主你醒了!”
雷惊蛰偏头看向窗外,夕阳西下。
接着雷拥从外间快步走进来,脸上尽是关切之意:“可感觉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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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她摇摇头,“就是有点热。”
“热了出些汗就好了。”雷拥坐在一旁,“你病没好全,怎可乱跑?还说给我送东西,你给我送什么来了?”
雷惊蛰捧着脸:“我给你送女儿来了。”
“你啊。”雷拥被逗笑,有些无奈地摇头。
“我这不是听说家里的人不小心把人弄伤了嘛,就想着来看看。”雷惊蛰小声嘟囔,“谁知道会晕倒。”
“那人并无大碍,看在汲洄小姐的面上也不曾追究,是以你无须忧心。”
“噢——”雷惊蛰想起昏迷前的事,刚想开口问,却又记起这个时候谪星湖的事儿还八字没一撇呢。她要是提前说了,算不算泄露天机?
在她纠结时,雷拥站起来:“也该收工了,你收拾一下,我们这便回家吧。”
“我还没去拜会阿洄妹妹呢,就这么贸然离开不太好吧?”此时雷惊蛰只怪自己醒的太早,要是醒得晚一些,她就可以刚好在这儿过夜了。吸取上次的经验教训,绝对不可让乌景丛奇袭。
“这——”雷拥蹙眉,隐在袖中的人握起拳头。
“我们就去和她说一声。”雷惊蛰乞求道,“不然不合礼节。”
雷拥终是松口:“先让金水给你梳洗一下,我带你去。”
“好嘞!”
这边她正在穿衣服呢,雷拥和人交谈的声音在外间响起。她以为是汲洄来了,连忙跑出去。
“汲洄小姐派人来传话,说是你的病本来就因陪她守夜而起,现下又刚服了一帖药不可再受风,让你留在汲府安心养病。”雷拥有些自责。这些天他忙着处理各种事务,疏漏了对女儿关切,并未意识到普通风寒是不会这么久还未好的。
雷惊蛰看着他的神色,有些不解:“爹?”
“你想留在汲府养病吗?”雷拥问。
“嗯。”雷惊蛰点头。
“既如此,那便留下吧。”雷拥摸摸她的头,“反正爹每日来上工都可以来看你。”
“不过在汲府要规矩些,切莫乱跑胡闹。”
“多谢爹!”雷惊蛰得偿所愿,自是高兴。
在房里用过晚饭,金水提出让她尽早去找汲洄,免得乌景丛钻空子。
“我一定要在晚上去找她吗?”雷惊蛰把守夜那晚的情形给金水描述了一遍,现在回想,仍然浑身发毛。
金水第一次见她怕成这样:“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真有鬼?”
“这可是小说世界,还真不好说。”雷惊蛰碎碎念,“而且那时的汲洄真的很像鬼上身,他俩那么像,我怎么知道面前的是她还是汲溯?”
“难不成是精神分裂?是汲洄太想念哥哥了,所以分裂出了一个他的人格?”
“这就是双生子的宿命感吗?”
“我陪你去,你怕什么?”金水有些无奈,“况且如果这次任务再失败,你觉得你的身体还能经得起惩罚吗?”
雷惊蛰抿了抿嘴,那天晚上是诡异了些,但她确实也没什么事。好吧,她还是更害怕任务失败的惩罚,太耽误事儿了。
她戴上暖耳,围好披风,和金水一起由婢女引着去寻汲洄。
汲洄在书房里,通传后,婢女带着她们进去。
房间里明澄透净,暖香浮动。门被轻轻掩上,这里的一切不会如那晚,被风雪惊扰。
身着暖色衣裙的汲洄站在书案后,提笔浅笑。
雷惊蛰眨眨眼——这似乎是第一次见她笑。
5. 倒霉女二 被咬
汲洄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雷惊蛰被这屋内的暖气捂出一身汗,便把披风和暖耳脱下来交给金水,慢步走过去。
她今日的头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看上去几乎没戴任何珠钗。几缕散落耳侧的青丝竟成了唯独的饰品,如同耳珰,如同垂下的新柳。
尽管雷惊蛰已经很小心,但到她身侧时还是搅动了气流,像从嘴里吹了一口气似的——她的发丝悠悠飘动。
她真的怀疑,原书作者在构思汲洄时,给出的设定是:会动的画中仙,或者鬼?
反正不是人。
汲洄放下笔打手语:近日来诸多事务繁忙,还未谢过雷小姐那日的救命之恩。
雷惊蛰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不用那么客气。”
“再说你不是也让我留在你家养病了嘛。”
见汲洄抬手示意,下面候着的婢女走上前来,递给她一张纸:“大夫说雷小姐身体沉疴已久,此番定要按照药方好好调理。”
沉疴已久,她不是才刚刚穿过来吗?
她接过药方,有些疑惑。
汲洄做了个停的动作:别太忧心,你安心在汲家养身体便是。
雷惊蛰点点头,把药方折了揣进袖中。
抬手在书案上点了点,见她看过去,汲洄才继续手语:听闻雷小姐自幼跟随母亲在江南学习苏式彩绘,不知今日可否展示一二?
“嗯?”雷惊蛰偏头看了眼金水,这事儿她怎么不知道?
这是试探,还是一种想要深入交流兴趣爱好的邀请?
可汲洄似乎没必要试探她,她又不像乌景丛那样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大学上专业课时学过半年的水彩,想来应该可以应付一下。
“学艺不精,只会画些简单的山水。”说话间,雷惊蛰瞧了瞧她案上的画。
汲洄将笔递给她:自是无妨。
雷惊蛰拿起笔,不假思索地在她画的雪地鸟嬉图里添了只蟋蟀。寥寥几笔,却栩栩如生。
连她自己也没料到。
她愣了会儿,随后解释道:“冬日里好像没有蟋蟀……”
“平时画花鸟虫鱼,习惯了。”
一些遗落在脑海里回忆渐渐复苏,苏式彩绘是古时建筑彩绘的一种,等级不高所以画的内容自由,多用在园林中的亭台楼阁和民居中。因而她找补自己画花鸟虫鱼习惯了,没毛病。
【我正觉得此画留白太多,有只蟋蟀平添乐趣也好。】汲洄脸上漾起波光粼粼的笑意。
雷惊蛰只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张浮光跃金般的脸给迷晕了,连呼吸也加重了些。
“那我们现在算朋友吗?”她禁不住问。
汲洄颔首。
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本来她想借着汲洄生病的时机照顾她,然后和她成为朋友,可剧情发展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还正为此苦恼呢,如今却因一只蟋蟀达成了她想要的局面。
不管汲洄是不是出于客气,但好歹是她亲口承认的。
旁边的另一婢女走上前来递给雷惊蛰几张文书:“我们小姐想邀您为即将新修的追溯园画些壁画,如果雷小姐同意的话,就请签下这份工契吧。”
她现在就可以自己赚钱了吗?这完全不亚于还在读书的时候就接了个建筑设计的项目,并且甲方看起来也没什么要求还好说话。
简直是作为建筑生梦寐以求的工作啊!虽然是画画,但建筑生真的啥都能做!
“阿洄妹妹诚心邀请,我却之不恭啊。”她接过工契,写上名字摁了手印。
听见面前之人叫她妹妹,汲洄无声轻笑。收起其中一份工契,她遣人送这位“姐姐”回去。
这一晚过得十分舒心,没有乌景丛,还接到了活儿。回去的路上,雷惊蛰哼起了小曲儿,却忽然想起来自己刚才忘了看酬银!
“啊,一时疏忽。”她有些惋惜,不过像汲府这样的世家,给的酬银应该不会少吧。
“说起来,我刚才为什么会画蟋蟀?”她终于想起来问金水这件事,“是你帮我了吗?”
“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能力你就敢接活儿,你也挺勇敢的。”金水有些阴阳怪气。
说得雷惊蛰略微心虚,摸摸鼻子:“我还是会画一些的,毕竟在原世界上大学之前我学过几年素描,学建筑之后又上了速写和水彩课。”
“塑形和色彩搭配我还是挺在行的。”
“好吧,差点忘了你是建筑生了。”金水给她赔礼,“失敬失敬。”
雷惊蛰得意地摇摇头。
“这是世界根据原书剧情给你的人设。”金水解释,“虽然你是新人物,但也要有身份依据,不然会引人怀疑。”
“雷拥祖籍江南,原来有个做彩绘技师的妻子,后来合离了。所以给你的设定是之前一直在江南跟随母亲学彩绘,近来才被他接到上京。”
“也就是说,你的彩绘技能是切实存在的。”
“哇。”雷惊蛰抬起双手,“还有隐藏技能啊。”
“那我现在到底几岁?”
“芳龄十七。”比汲洄还小一岁,金水没说后半句。
“这么说来,我的彩绘技能可能还不错?”雷惊蛰更加兴奋了。
“从设定上来说你学了十多年,应该是。”金水提醒她,“不过你可不能因此影响你的主线任务。”
“放心吧。”雷惊蛰拍拍胸口。
途经一处幽深庭院,高兴的劲儿还没过去,她就闻到股奇怪的香气。像是用来掩饰某种味道但又差了点意思,浓香之中透着腥气。
汲府虽草木繁茂,但此时廊下明明无风,她却听到了树叶碰撞的“沙沙声”。来的时候没经过这里啊,她分神四处观察。
脚踝上方闪过一霎尖锐的刺痛,雷惊蛰停下脚步顿感不妙。
“怎么了?”见她忽然不动,金水询问道。
“我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雷惊蛰后背发凉,“在小腿的位置。”
金水蹲下去解开她的鞋袜查看情况,瞧见她小腿后侧有两个冒血的红点。
“看样子你被蛇咬了。”她得出结论。
“这是到了原书里汲洄被蛇咬的剧情点吗?”雷惊蛰不解。
“还不确定,得看你是被什么蛇咬的。”金水站起来,“你在这儿不要动,我去找人来把你抬进房间。”
原书中本来是汲洄被咬,乌景丛救了她,从而让女主欠下人情。男女主就是这样来回救来救去,人情欠来欠去才如此难舍难分。
她既然要阻止男女主感情线,那肯定不能让这件事重演。
只是这剧情讲究一个替换原则,汲洄不能被蛇咬,那势必就要有个人代替她。
这个人会是谁呢?
虽然雷惊蛰已经做好了代替汲洄被蛇咬的决心,但也不能这么突然吧?突然到感觉是专门针对她一样,还非要选在她高兴的时候。
“苍天啊。”她哀嚎,“何故如此待我?”
遂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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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她面前,或者不是人。雷惊蛰瞧不真切,眼前像是覆了层黑纱。他很近,又很远,或许是浮动的磷火,闪着细碎又模糊的冰蓝色。闻起来也是阴冷的,令人想到堆满雪的空旷坟地,即将刺到眼前的冰锥,漫过口鼻的雪山水。
她喘息着挣扎起来,想握住那团冰蓝,想质问他到底是什么。
一股湿意在指尖蜿蜒,黏稠,滚烫,散发着香气。她早就口干舌燥,便缠上去寻找源头,拼命汲取。
软的,凉的,痛的,带着锈味儿的。
他缠上来,千丝万缕地缠上来。颈间、脸上,还有一缕漏到心口,冰到她颤抖起来。
好痛,好麻,雷惊蛰淌出眼泪也被掠夺,于是伸手攥住什么又拧又掐。她听见风的声音,温热地刮到耳边,一阵一阵碰撞耳骨,生出柔腻脆嫩的响。
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却尝到丝腥甜。
“哇——”雷惊蛰趴在床边吐出一口黑血,旁边的声音由模糊到清晰。
“如此,雷小姐身上的蛇毒算是彻底排出来了。”一位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妇把银针从她背上收回来,“再喝上几贴药清清余毒便可。”
“但此蛇毒主麻痹筋脉,之后恐有腿脚不便之症,需诸多时日才可恢复。外边天寒,平日里多扶着小姐在屋内走走。”
“好的。”金水捏着帕子帮雷惊蛰把嘴角的残血擦干净,“多谢大夫。”
“无妨。”大夫起身,“稍后我会遣人把药方送到汲府。”
“劳烦您。”金水把人送出去。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她回来坐到床边,“你想先听哪一个。”
雷惊蛰艰难地动动手指,哑着嗓子:“先把我翻过来,我快喘不过气了。”
“不好意思疏忽了。”金水连忙帮她翻身。
她终于能顺畅呼吸,虚弱开口:“先听,好消息吧。”
“任务三完成度95%,四舍五入为100%,测绘能力觉醒10%。”金水往她身后垫了些枕头,好让她靠在床头,“等蛇毒排清,你还可以额外获得10%作为蛇毒补偿。”
“嗯。”雷惊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坏消息呢?”
“乌景丛救了你,现在双目暂时失明。”金水顿了顿,“他让汲洄去照顾他。”
雷惊蛰绝望地闭起眼睛,不愿面对。意思就是她不光被蛇咬了,还欠了乌景丛人情,甚至把汲洄搭进去了。
“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金水宽慰她,“本来剧情就这样,原书里这段时间可是他们感情升温的关键阶段,但因为你的出现他们,他们……”
他们的剧情似乎并没有改变什么,但恶毒女二存在的底层逻辑就在此。如同汹涌的河水里的栅栏,起到一个装饰的作用。
雷惊蛰到现在也没习惯自己这个角色存在的意义。
没人能阻止男女主命中注定的相爱。
“算了。”她撇撇嘴,“说说我下一个任务吧。”
赶紧完成任务,赶紧开始画图,然后去过她的逍遥日子才是最正经的。
“趁着生病的虚弱时机,无理取闹,多次打断汲洄与乌景丛的独处时光。”金水张开手掌,“每打断一次,奖励5%的测绘觉醒。”
“也就是说多干多得咯。”雷惊蛰握紧被子下的手,准备大干一场,却发觉手里有东西。
趁金水去倒水的间隙,她偏头查看,是只镶嵌靛青宝石的耳坠,但有些变形。
这不是她的。
6. 你的手好大啊 勾引
“那日我晕倒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雷惊蛰合起手,打算先不将耳坠的事情告诉金水。
把温水递到她手中,金水重新坐回塌边,给她仔细讲述了那晚的情景。
原来她跟着汲府小丫鬟去寻人的半路,恰好碰到乌景丛出来送给他复诊的大夫。一番解释过后,乌景丛便带着人急忙赶到雷惊蛰身边,给她看诊。
那大夫经验丰富,判断她是被一种极其罕见的毒蛇咬伤,便先给她喂了清毒散以暂缓毒素的蔓延。随即他又在附近探了探,连根拔起株叶似细羽、茎脉泛红的草,给出详细的解毒之法。
“你猜猜是什么?”金水故意卖关子。
“肯定是用那株草以毒攻毒呗。”就算雷惊蛰不记得原书内容,但根据小说世界的一般规则,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没错!毒草毒蛇相生相克,那蛇就是这草引来的。”金水像个说书先生,拖长腔调,“需要一人服下煎过这血鳞草的水后以其血为药引,送服高火熬制的解毒药汤,最后施针三次方可将蛇毒排出。”
非常武侠江湖的解毒手法,通常会用在男女主身上。只是这回明明被咬的是自己这个恶毒女配,为什么乌景丛还会自告奋勇来相救呢?
雷惊蛰想不明白。
“我本来相当那个人的,可是男主既然主动站出来了,自然要把光环让给人家。”金水双手高举并不存在的光环,将它送出。
“汲洄呢,她一直没来吗?”
“她来了啊。”金水点头,“她到的时候药已经好了,你正因为中毒而发狂,她便帮忙摁着你方便我喂药。”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当时应该是扯到了她的头发。”
这么说来,那宝石耳坠极有可能是汲洄的。
“嗯。”雷惊蛰这么想着,心下却总有些隐隐的不安。
“任务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她迫切地想寻一个出口,想快点行动起来。
金水眼中充满欣赏之意:“只要你想,随时可以。”
“那我们先去拜谢拜谢我的救命恩人吧。”
雷惊蛰坐在轮椅上,由金水推着去往乌景丛在汲府暂居的院子。
今日出了些太阳,暖光斜斜,三两啼鸣当中,竟然有几朵鹅黄盎然枝头。水声潺潺如鸣佩环,鱼栖莲叶下,池映芙蕖美人腮。碧瓦朱甍之上,积雪未化。
四时之景俱全,住在这样的院子里,大概感受不到时间节令的变迁吧。
节令?
谪星楼倒塌之时正值冬至,现下到底过去多久了,连雷惊蛰自己也不知道。失去对时间的感知,对一个曾经在现代社会生活过的人来说,是件极为恐怖的事情。
她捂住胸口,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她是雷惊蛰,却不完全是这里的雷惊蛰。
“今天……”雷惊蛰想不出合适的措辞,“几号?”
“永平八年腊月十五,已近年关。”金水回答。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永平九年,在原书里可是极为混乱的一年啊。雷惊蛰叹气,这往后的剧情,她是越来越模糊了,只清晰记得那个血淋淋的结局。
“我们到了。”金水及时的提醒打断她的思绪。
院门大开像在等什么人来,乌景丛眼覆白绫、一身青素,正由仆役扶着在院内晒太阳。
雷惊蛰与金水在门外打探,如同两个窥探春光的小贼。临到门前,她这才想起来没带什么东西。手里空无一物,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进门。
但话又说回来,来都来了。
“进去吧。”她示意金水。
“来者何人?”乌景丛听见声响忙问。
“是我,雷惊蛰。”
“是雷小姐啊。”他的声音里竟夹杂些许期待,“你既能到这院中,想必身体已是大好,也算了却乌某一桩心事。”
嗯?他怎么对她也开始走温情路线了?
情况有点不对。
“今日前来,是为答谢乌公子的救命之恩。”雷惊蛰面上不显,“想着凡尘俗物乌公子你应该不缺,便想着用这抹早春风光,借花献佛。”
说完她才想起来,乌景丛现在看不见,这话多多少少带点讽刺和挑衅的意味。
他听完却笑意更深:“乌某谢过雷小姐替吾欣赏了这大好风光,不然总觉得浪费了。”
不愧是男主,这情商手拿把掐。
“哈哈哈哈哈哈哈——”雷惊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
“便送雷小姐一枝菡萏聊表谢意吧。”乌景丛伸手往旁边的水缸里探了一朵刚开的娇花,轻轻折断,遥遥相递。
敢情他也是个借花献佛的主。他俩搁这儿借来送去,借的都是人汲家的东西。雷惊蛰由金水送过去,接过那花。
得好好想想怎么感谢汲洄才是。
在她握住花柄的刹那,乌景丛的指尖状若无意地轻拂过她的手背:“雷小姐,要把花拿稳才是。”
他的脸掩在因风颤动的黄蕊粉瓣后,若有若无的清香也侵袭,当真是人比花娇。
心弦振动,脑中满是轰鸣,雷惊蛰陷入短暂地失神。
经由廊下时,一朵玉兰混着些融化的雪水洒落到她怀里,她才惊醒。后知后觉,这藕花也太香了。她拿远了些,偏头呼吸新鲜空气。
“方才……”金水停下脚步来到旁侧,指了指她搭在膝边的花,“你触发了原本属于女主的剧情。”
“啊?”雷惊蛰仰头看她,某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男主往你身上分了些对女主才有的情绪,所以你要承接并作出回应。”金水的解释更像种通知,“你的人设变更为身兼女主友人和对男主有好感的女配两重身份的,双面女二。”
雷惊蛰头还有些晕眩,花了些时间反应。
“明明是他莫名其妙,凭什么要求我回应他?”
“难道男主喜欢谁,谁就得也喜欢他吗?”
她被气笑:“敢情女主是因为男主喜欢才是女主啊,你怎么不直接让我当女主得了?”
“不是让你喜欢他,是让你假装喜欢他。”金水见她情绪激烈,连忙找补,“这也是为了刺激男女主的感情发展嘛。”
“什么烂安排。”雷惊蛰用力擦拭着刚才被乌景丛碰到的地方。
“为什么他碰我之后我忽然失去了意识?”
“他是这个世界的男主,你身为配角处于其间多多少少会受到他人设地位和剧情需要的影响,从而表现出合宜的反应。”
好可怕的等级压制。
连女主恐怕也逃不过这种压制。
所谓有推背感的命运,就是如此吗?
永远有更大的手在背后操纵,女主也是,男主也是,金水也是。
雷惊蛰蓦地有了些别的打算。
“我会按你说的做的。”她看似妥协,“我们先回去吧。”
“你——”金水一时间没习惯她能这么快回答,却最终点点头,“好。”
藕花上还带着鲜亮的露珠,雷惊蛰久久凝望它,还是没把它丢在半路。
花又有什么错呢?
房门外,此前在汲洄书房里见过的婢女守在那里。见她们主仆二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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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她恭敬行礼:“雷小姐,我家小姐已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雷惊蛰与金水相视一眼,心下微沉,同时有些心虚。她拿起藕花想让金水收起来,却见那人已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慌不择路地背手将花掩在身后。
一些读书时心虚的本能反应,再拿给金水已然来不及。
午后太阳便渐渐照不到她这间屋子,加之屋内未点烛火,因而有些昏暗。在汲洄意味不明的视线中,金水推着轮椅把雷惊蛰送进去,便自觉退了出来,还细心地关好门。
余下那点光也被敛去。
披散着长发的汲洄步步靠近,雷惊蛰低头不敢看她,想了想又抬头解释:“我听说乌景丛暂时失明让你去照顾他,想着先去他那儿……”
“寻寻你……”
乌、景、丛。
这三个字酸到发涩,发苦。
汲洄到她面前蹲下,发丝犹如绸缎滑进她的指缝间。她握住她那只藏在背后的手的袖角,用了些力道将手带出来。
芙蕖花瓣随着动作轻颤,和雷惊蛰扑朔的眼睫一般,都像振翅欲飞的蛱蝶。
【这花从何而来?】汲洄抬手传达,末了抚上那柔嫩的荷瓣。
“啪嗒”一声脆响,花被扯下一瓣。
恰好应和上雷惊蛰有些湍急的心跳。
掉落的花瓣和纷纷而下的露珠一同砸到她手边,洇湿衣裙和指尖的青丝。
“从你家的院子里而来,便应该算你送我的。”她从怀里拿出团着的手帕,打开,轻捻住那朵意外得来的半开玉兰,将它别在汲洄耳后的发间。
“所以礼尚往来,我将这玉兰赠你。”
她夹杂着谬言的词句却是甜的,令人口舌生津的甜。
因这动作,汲洄瞧见她通红一片的手背,便顺势捏住那纤细的腕骨拿到眼前。
是由于这处痛,先前那话才甜吗?
汲洄抬眼看她。
那幽深的墨瞳在阴暗处显得鬼气森森,雷惊蛰被盯得后背冒汗,忙笑着解释:“我自己不小心抓的,没什么事儿。”
她移开眼睛躲避视线,却发现那青紫血管浮游于细腻白河的手竟比她的要大许多。
这就是既会舞剑,又精通琴棋书画的,女主的手?
果然不同凡响!
雷惊蛰将被笼住的手下移,反握住汲洄那只清瘦的手,两眼放光地感叹:“阿洄妹妹,你的手好大啊。”
说罢她还将手捧到眼前仔细研究,指骨细长,指节匀称,手掌还有薄茧,指甲刮过会有细微声响。指尖沾了荷花的汁液带着些清香,指甲透着肉粉,要是用凤仙花染红肯定会更好看!
“以后我帮你染指甲吧!”
她的鼻息触到常年寒凉的皮肤上,引发一阵微不可察的战栗。
汲洄忙把手抽回来,站起来急匆匆离开。
“我这是吓到她了?”雷惊蛰不解。
金水从门外走进来,对她鼓掌:“你代替女主承了男主的情,又代替男主做了他该对女主做的事。”
“打断任务成功,奖励5%的测绘觉醒。”
这样也行?雷惊蛰傻眼。
汲洄匆匆走回房中,对着镜子细细观摩那朵开在发间的玉兰。胸腔里涌动着什么,她一把将花抓下,连带与花纠缠的发丝也被扯断,随着那令人厌弃的白滚落在地。
她撩开发丝露出刚刚结痂的耳垂,抬手复原它鲜血淋漓的模样。直至瑰丽的血顺着皮肤纹理淌过心口,她才满意地停手。
有些伤疤,没有被人发现之前,是不能好得太快的。
7. 她的恐惧很甜
那支菡萏被插在一个天青釉瓷瓶中,放在窗边,不过几日便凋谢了,绻缩的花瓣铺满窗台。
这些天外面风雪又盛,雷惊蛰反复染上低烧,病恹恹地在屋内缩着,连下床榻都费力。这会儿她正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金水收拾散落窗台的花瓣。打了个哈欠,眼角被挤出的泪水洇湿,她蓦地记起来自己还有个爹。
“话说我都这样了,我爹怎么不来看看我?”她带着些鼻音出声,“难不成是把我忘在汲府了?”
“呃……”金水转身,“忘了和你说,你爹被请去工部喝茶了,然后现下他人在大理寺呢。”
“又有什么案件让他去协助调查吗?”雷惊蛰伸手够着塌边的杯盏。
“不是,他是被关在那儿了。”
手上的动作停了,她抬头和金水对视:“为什么,我家怎么了吗?”
金水坐到窗边的坐席上,和她解释:“事关谪星楼那块地,朝中有人不满那块地被扩建成湖,说你爹是别有用心,想借此行些祸国殃民之举。”
这么做是有风险,但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吧。总有些突发的剧情任务缠住她,以至于她都还没来得及问雷拥这件事,它就已经发展到了今天这个模样。
被关,然后下一步会是什么?
不知怎的,雷惊蛰想到了孙裘——早就被行死刑的孙裘。
那整个雷氏和她岂不是都逃不掉?
“不行不行,不能就这么等下去,我得去见他一面问清楚。”她内心有些不安,艰难挪到床边,手忙脚乱地往脚上套鞋。
她这具身体可真耽误事儿啊!
金水见状过来帮她穿衣服:“没及时和你说是我的疏忽,但你爹如今在大理寺的牢里,你怎么去见他?”
这话提醒了她,得找个有身份的人帮忙。
“我们去找汲洄。”雷惊蛰对金水说。
两人来到汲洄院内才知道她有事出府去了,但她身边的婢女递给雷惊蛰一块汲府的腰牌。
她似乎早就料到雷惊蛰会来寻她,而且也知晓是为何事来寻她。
“有此腰牌,出入官衙府第皆无人可阻拦。”婢女交待,“但还望雷小姐小心行事,切勿引人注目。”
“自然。”雷惊蛰点头。
哪有人明目张胆走后门的,更何况还是借着别人的由头。
腰牌到手,她和金水等到夜幕降临,坐着马车匆匆赶往大理寺。
大理寺,一个曾经只在她高中语文文学常识里出现的地方,现如今却实质性地威压在眼前。高耸的檐角如同巨兽伸出的利爪,掩盖住靠近之人的身影。
“来者何人?”站在最前方的守卫警惕发问。
雷惊蛰亮出腰牌:“劳烦,我想进去见一面雷氏营造家主——雷拥。”
从众多守卫后方走来一身着银盔之人,看清腰牌后躬身俯首:“请小姐一人随我来。”
雷惊蛰被他忽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微微颤抖的手收起腰牌,又拉了拉脸侧的帷帽,小声嘱咐身旁的金水:“那你在这儿等我。”
话罢,她便跟在他身后从侧门进了大理寺。
路上烛火辉煌,并不像她想的那般阴森幽暗、氛围恐怖。但她也不敢抬头张望,只低头默默跟在那人后面。
不多听多看,也是一个保命小妙招。
期间锁链碰撞的声音和钥匙插进锁孔解锁的“咔嗒”声响了几次,烛火也明明灭灭,人在地上的身影不断摇晃。雷惊蛰被晃的有些头晕,掐紧袖中交握的手让自己强撑清醒。
“到了。”还算清朗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还请小姐尽快,我在门口等您。”
“多谢。”雷惊蛰低头答谢。待他走远,她才抬头往一旁的牢里看去,雷拥早就停下喝茶的手望着外面。
两人四目相对。
“爹!”她小声惊呼。
“你怎会来此地?”雷拥看清是自己女儿后,忙来到牢门边询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事儿,倒是您怎么会被关进来?”
“你没事儿就好。”雷拥安慰她,“爹也没事儿,过几日便能出去了。”
还在假装若无其事!雷惊蛰气得跺跺脚:“那谪星楼是非得改成湖不可吗?”
他还在原书谪星湖本就大范围的基础上提出了扩建,那么大的湖,又连着佑江,要是发起洪水简直是无力回天的程度。难怪会有人说他心怀不轨,差点连雷惊蛰自己也这么觉得了。
“你……”雷拥有些惊讶,末了又叹气道,“罢了罢了,如今你长大了,有些事情你知道也无妨。”
“惊蛰,你只需记住,修建谪星湖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而是事关长久的民生啊。如若没有仔细考虑权衡利弊,爹是不会提出此种做法的。”
看着他因牢狱之灾而有些风霜的脸庞,雷惊蛰欲言又止。这是一种刻在身体里的本能,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她就相信他。
“我能做些什么,才能帮你出来?”
雷拥闻言满是欣慰:“你只管安心待在汲府便是,相信爹,爹不过几日就会出来的。”
“年关将至,到时咱们就——”
“别别别!”雷惊蛰连忙打断他,可不能半场开香槟,随便立flag。
“等你出来咱们再说以后的事情。”
“行。”雷拥笑着点头。
“给你带了几个阿措楼的糖雪球。”雷惊蛰从袖袋中拿出一包油纸,打开递过去,“知道你爱吃这个,看你吃完我就走了。”
“你也吃。”雷拥示意她。
雷惊蛰拿了一个塞进嘴里:“你多吃些,我想吃可以随时买。”
雷拥眼中酸涩,赶忙眨眨眼,没让她看见。
父女二人迅速分完了这小包酸甜,雷惊蛰不敢耽误,连忙寻到先前那人让他带自己出去。趁路上无人,她拿出怀里的一小包银钱塞了过去:“这次多有劳烦,还望大人笑纳。”
那人没有和她假意推托,直接收下了,看来平常没少有人找他办这事儿。
见状,雷惊蛰也舒了口气。
在门前的石狮后找到金水,她们就赶在宵禁前回汲府了。身体已然累极,但仍有问题困扰得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作为一个既是汲洄的朋友,又要假意好感乌景丛,还要干扰他们之间感情的恶毒女二,要怎么把欠他们的人情还回去呢?
毕竟一个帮了她,一个救了她。人情也是种有欠有还,再欠不难的东西。
——
翌日一大早,雷惊蛰尚在睡梦中,金水便匆匆走进房间叫醒她:“快醒醒,要去做任务了!”
“嗯?”雷惊蛰迷迷糊糊睁开眼。
“你再不起来,男女主就要出门了!”金水一把将她从床上薅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她身上套衣服。
雷惊蛰闭眼任其摆弄,能多睡会儿是一会儿。被带到汲洄院子的堂中时,她还是将醒未醒的状态。
打哈欠时的眼泪糊了一脸,她耷拉着眼皮问那个坐在旁边的模糊身影:“你们小姐呢,我找你们小姐。”
“雷小姐。”熟悉的声音传来,“汲小姐还未到。”
雷惊蛰这才看清,原来这人不是府内的丫鬟,而是乌景丛。她咧嘴笑笑,并不打算与他客套:“这一大早,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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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会在这儿?”
“余来邀请汲小姐一同前往湖心亭看雪,故而在此等候。”乌景丛打扇轻笑。
“原是如此。”雷惊蛰点点头,做好了今天不管他们去哪儿,她都要跟着的打算。
“雷小姐此番又是所为何事,竟连头发也未来得及梳好。”乌景丛抬扇掩面,出于礼节并不多看。
雷惊蛰抬手摸摸自己的头发,发现已经散落得差不多了,估计是刚才太着急金水没给绾好,簪子掉在半路了。她交代完金水去外面随便折根树枝来给她重新绾头发,自己坐到对面看着乌景丛。
却不曾想金水会和汲洄一同回来,后面还跟着些人。
她第一反应是金水去折树枝被抓到了,“噌”地站起来。
金水跑到她旁边小声解释:“方才我遇见汲小姐便和她解释了你头发的事,然后就成了如今这样。”
是要让人给她梳头吗?
雷惊蛰看着汲洄:“阿洄妹妹,你……”
【我来给你绾发。】汲洄抬手解释,随后便让身后的人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案上布置好,示意雷惊蛰过来坐下。
瞧着汲洄似是没注意到旁边的乌景丛,或者她是故意忽略。
雷惊蛰偷瞟一眼乌景丛所在的方位,觉得自己还是闭嘴的好。她去到打磨光滑的铜镜前坐下,第n次被镜中自己模糊的脸吓了一跳。
第一次她甚至被吓出了鬼叫,金水只轻描淡写地解释说这是由于她还没把她在书里的人设贯彻到底,所以才看不清自己的模样。旁人却可以看清她,理由很简单:如果看不清,那么她的存在就不成立,任务也就不能展开。
她觉得很荒谬,但仔细想想又好像有点道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身后的汲洄拿起梳子给她梳头,她只能尽量转移视线不去看镜中的自己,免得犯恐怖谷效应。
目光飘来飘去,雷惊蛰锁定了反射在镜子里的乌景丛。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本书看着,一副要把“非礼勿视”坚守到底的模样。
一页,两页,三页……
看出来他是在认真看书了,雷惊蛰眼皮有些重,张口打了个哈欠。眨眼甩干积蓄的泪水,她转动眼睛,随后目光对上了镜子里汲洄的眼睛。
她正在看她。
欸,她怎么没想到可以问问别人自己长什么样?
“阿洄妹妹,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子的啊?”雷惊蛰弯起嘴角,马上就这么问了。
镜中的汲洄面无表情,缓缓俯下身来靠近她,手抚过柔软的发丝从天灵盖而下,额头,茸眉,鼻梁,浅浅的人中沟,嘴唇,下巴。
如同朵冰冷的雪花落到脸上,一路滑过,留下冷而淡的水痕。
汲洄染上温意的手放在雷惊蛰颈边,脸也贴在她颊边,触感像块釉玉。她盯着镜中的人,呼吸微乱。
其实她从来没有看清过雷惊蛰,或者说这段时间里她从来没有看清过任何人。他们在她眼里只有浮动的色彩,那是来自衣裙或者身体发肤的颜色。可这并不会影响到她,凭借听觉她也能够得到很多信息,判断旁人的情绪从而应答。
可雷惊蛰有些不一样。
她能尝到她话语里的味道。
“阿洄妹妹?”雷惊蛰不解她的动作和此刻过于直白的目光。
譬如方才那句话汲洄失神没有尝到,但这句是甜的。
带着些草药苦的甜——最近她似乎喝了不少药。
汲洄不自觉轻蹭她开始发烫的脸颊。
还有……现下她似乎有些害怕。
如若她知道自己方才已经痴望看乌景丛的她许久,那她是不是会更害怕。
8. 你的耳后有痣 山倚野
汲洄的手缓缓捏住雷惊蛰的后颈,不消用什么力道,只需厮磨几番,便能让那片皮肤染上醒目的红。
如同被一条蛇缠绕住肩颈,周身都泛着黏腻的凉意。
雷惊蛰不敢轻易挪动,只能静候观察,再趁机逃脱。
镜中的汲洄喉头滚动,眼睛略微失焦,呼吸也不似往日那般平稳。因她紧紧贴在旁边,她甚至能听到她发狂的心跳。
一切都仿佛濒临失控。
“我——”雷惊蛰忍受不住,想挣脱开她,头皮却忽地一紧,接着剧痛传来。她被拉了回去,发觉是自己散落的几缕发丝缠住了汲洄泼墨散发之下的什么物件。
自己的头发是什么时候绾好的,而她头发又是什么时候散下来的?
颊边有温热的湿意正向下攀爬。
雷惊蛰伸手去摸,是浓稠的鲜红。她近乎呆滞地看着指尖的血,发颤的手被汲洄轻握,带动至脸侧,掀开掩盖住那里的头发。
一枚鲜血淋漓的耳垂和缠绕青丝的银白耳珰出现在镜中。
汲洄的另一只手还在她脸边刮了刮,像是在安抚。
“对不住。”雷惊蛰连忙侧身抬手将自己的头发从她耳珰上解下来,随后去探查她的伤势。想来是她方才挣脱的动作太大,被头发勾住的耳饰才把她耳垂给硬生生扯伤的。
“嘶——”光想想她就幻痛了,心里十分愧疚,“实在对不住。”
“要不叫大夫来看一下吧。”
面前的人直勾勾地瞧着她,慢慢摇头。
这该不会是痛懵了吧?雷惊蛰手足无措:“那,那我去找个金疮药来给你上药。”
汲洄拉住她的手,把从袖中拿出的药瓶塞给她。
看着手里黑金缠绕的药瓶,她有些不确定:“这是金疮药?”
汲洄点点头。
“那我给你上药。”雷惊蛰掏出手帕,先把她耳垂上和脸边的血擦干净。接着她打开瓶子,把里面的药粉抖到她的耳垂上。一边抖,还一边轻轻地往发红的耳垂呼气。
正面上完了,然后是背面。她扒住汲洄的耳朵,往背后上药,看见她耳背后藏着颗痣。
“阿洄妹妹,你耳朵背后有一颗痣欸。”怕把药粉吹飞,她特意用气声说。
压在她肩头的人却没有应答。
“阿洄妹妹?阿洄妹妹?”见她还是没有反应,雷惊蛰艰难转身,想向外呼救,才发现她们身后的乌景丛不知什么时候也晕了过去。
这屋内怎么只剩她们三人啊,太邪门儿了。
“金水!”她大喊了一声,随即便感觉到阵阵眩晕,“金水。”
原本向后倒去的身体却被揽住腰肢拉进怀里,汲洄咽下喉中涌上来的腥甜,细细将她脸上的血污抹去,抱着她走出房门。
——
好似只是舒舒服服睡了一觉,雷惊蛰照常醒来,伸了个懒腰。
“任务完成,测绘能力觉醒5%。”金水在旁播报,“蛇毒已清,再补偿10%,当前测绘能力一共觉醒40%。”
“哇——”雷惊蛰打着哈欠,但还是尽力捧场。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可还晕?”金水帮她起身。
雷惊蛰认真感受了一下:“不晕,我现在神清气爽。”
金水凑近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实没有发热才放下手来:“你和汲洄,还有乌景丛三个人因为中碳毒都昏迷了。你睡了两天,现下另外两个应该还未醒呢。”
经她这一提醒,雷惊蛰才记起来那日的事,失去意识前她确实头昏脑胀的。
“不过,碳毒是什么毒?还有那天为什么你们都不见了?”
“就是煤气中毒了。”金水解释,“那天我和汲府的丫鬟都在门外啊,不过后来我被叫走了,再回来的时候你们几个就已经在看大夫了。”
雷惊蛰点着头:“谁叫你啊?”
“雷家的人,派人来通知你小姨到家里了。”
“小姨?”雷惊蛰云里雾里,“我还有个小姨?”
“对,照书里的设定来说,她名叫山倚野,是你母亲山倚水的亲妹妹,也是大佑声名显赫的风水大师。”金水提醒道,“所以你之后见到她千万不要露馅儿了。”
“看来我们家还真是卧虎藏龙啊。”雷惊蛰喃喃自语。营造,彩绘,风水,再加上她的测绘金手指,各方面都集齐了。
金水看向窗外和煦的晴日:“年关将至,咱们也该回家了。”
不过,在她们准备离开汲府时,乌景丛苏醒的消息先行传来。雷惊蛰迅速拿了些东西去看他,同时也准备好好劝说他一番。
乌景丛披着外衣坐在案后,伸出青白的手给她倒茶。偶尔蹙眉掩面,但衣袖放下后仍然是和颜悦色的好模样。
整个人破碎得如同万顷琉璃。
瞧着,该是听说她来而强撑精神从床上起来的。同样都是中碳毒,为什么她醒了之后生龙活虎,而他却像大病未愈?
“听闻乌公子将将醒来,我特意带了些阿胶糕来看你。”雷惊蛰将桌上的盒子推过去,“这东西补气血,又好入口,最适合气血盈亏……”
“最适合大病初愈之人。”
“乌某谢过雷小姐的好意。”他双手置于胸前颔首行礼。
“不用客气。”雷惊蛰喝了口茶,“其实你我还算幸运,阿洄妹妹到现在也还未醒呢。”
“唉——这年关将至,我也不好意思继续叨扰,这不看完乌公子,我们就要回家去了。”
“想来乌公子也是这么打算的吧?”
“乌某正有此意。”乌景丛提起茶壶给她添茶。
“不用了。”见目的达到,雷惊蛰也不再与他客套,“谢谢你招待好茶,我这便走了。”
“再会。”乌景丛起身拜别。
见此,雷惊蛰朝他行了个礼,就匆匆离开。
瞧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乌景丛挂在嘴角的那点寡淡笑意终于散去,甩了甩衣袖,吩咐旁人:“让人去汲洄那边探一下情况,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汲府。”
一日之内,雷惊蛰和乌景丛接连离开。从那幽深庭院之中走到喧闹繁华的街市,真是恍若隔世。
上次雷惊蛰到街上逛还是谪星楼坍塌那会儿,满目皆是悲凉。这次却不一样,各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欢乐的浪潮攀附在行人脚上四处奔流。
虽然腿脚还有些不便,但她还是夹在人群中走回了家。
甫一进门,带着水的不明物体就迎面砸来。雷惊蛰后仰着头退了几步,抬手掩面眯着眼查看:“谁偷袭我?”
“是我啊。”山倚野拿着把鲜绿柚子叶晃了晃,“小惊蛰。”
面前之人一身枣红劲装,腰佩罗盘悬尺,双腕袖口金铃盘绕,头发高高盘起,飞眉入鬓,英气十足。
“小……小姨?”雷惊蛰斟酌开口。
“几年不见,又长高了。”山倚野拿着柚子叶继续往她身上拍,腕间铃铛响个不停,“最近你们爷俩真是够倒霉的,快驱驱晦气。”
确实,自她穿书来这儿,不是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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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在晕倒的路上。雷拥不是在官府里,就是在去官府的路上。她默默受着,希望这柚子叶起点作用。
“等你爹出来,也得用这柚子叶好好拍拍。”山倚野动作不停,已经从她头上拍到了脚后跟。
按照惯常的套路,以她这身行头和做派,紧要关头出现在这儿肯定不是偶然。雷惊蛰大概猜到:“你把他救出来了?”
“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罢了。”山倚野双手叉腰,满意地看着浑身水痕的雷惊蛰,“再说我原本也要到上京城来办差事,只是收到你娘亲的传书早到半月而已。”
嗯,这里面还有她娘亲的事儿?
“他俩不是合离了吗?”雷惊蛰燃起八卦之魂,里边儿绝对有故事。
“合离?”山倚野像听到什么笑话,故作神秘,“大人的事儿小孩少打听。”
古往今来都通用的一句话。
“噢。”雷惊蛰些许遗憾,很快又高兴起来,“那你是不是能和我们一起过年了?我娘呢,她来吗?”
“你娘来不了。”她捏捏雷惊蛰的脸蛋,“但小姨可以陪你。”
“走吧,先去把这身衣服换下来烧了。”
“好!”雷惊蛰蹦蹦跳跳地跟她走。
隔日,从大理寺出来的雷拥来到家门口,也经历此番遭遇。不过,他受的是双倍柚子叶之力。
“大人嘛,自然得多承受些。”姨侄二人嘻嘻哈哈。
亲人团聚,除夕已至。
午饭过后,雷拥率人和官府的人一起继续巡检上京城中各处楼阁,以防谪星楼之事再度重演。这项事务本该赶在除夕前完成的,可因雷拥被关进大理寺调查便搁置了些时日,他出来后方才重启。
两路人马通力合作,现下只剩城西近郊逍回寺的佛塔和望远阁未排查。
年夜饭雷拥该是赶不回来,山倚野打算带着雷惊蛰去阿措楼吃。可除夕夜阿措楼的包厢早在一月前就已经被预定完了,虽然大堂的坐席只需排队等候,但人那么多,不知要等到何时。
雷惊蛰想自己提前去阿措楼排队,却被山倚野带去了年后即将正式动工的谪星湖。
此地毗邻佑江,地势开阔,一眼望去可以看到远处群山起伏,近处河面宽阔,波光粼粼。明明江风阵阵,却不显寒意。
“惊蛰,可还记得幼时你背过的基础风水口诀?”山倚野忽然发问。
当时学《古代建筑史》的时候,老师大致讲过一些,雷惊蛰却只记得一句话:“山南水北为阳?”
“不错。”山倚野点点头,“与这句话道理大致相同的还有另一句,负阴抱阳,背山面水。”
“嗯。”雷惊蛰点头,这句话挺耳熟的。
“你是不是很疑惑你父亲为什么一定要提议修建谪星湖?”山倚野抚了抚她的后脑勺,“甚至于我提前进京,也是为了促成这件事。”
雷惊蛰看看她,又转头看看前方平静的河水。
“他自有他的考量,而我并非是为了救他才附和。毕竟风水堪舆一事,也是我的职责所在。”
“嗯。”雷惊蛰若有所思,等着她的下文。可她却久久遥望前方,没再说话。
“这就没了?”
山倚野轻笑:“点到即止,剩下的便要靠你自己慢慢领悟才有趣。”
“那要是我领悟不了呢?”
“不会的,等时机到了,你自然就会明白。”她牵起雷惊蛰的手,“走吧,先带你去拜会一位老朋友,瞧瞧她能不能看你是小孩儿给我们顿饭吃。”
9. 除夕夜也搞我
到了阿措楼,雷惊蛰才知道原来山倚野口中的老朋友是这里的老板——传说中的石榴花精阿措。
因着自阿措楼开业以来,凭着美食美酒,轻歌曼舞成了上京城最炙手可热的酒楼之一,但却无人见过老板的花容,坊间才渐渐起了说不定老板就是真的石榴花精,是以不示人面目的流言。不少人也被这流言吸引来,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发现或者窥探到点什么。
太平盛世,带着奇异色彩的精怪不叫人害怕,反而勾起人的兴趣来,倒也见怪不怪。
跟在山倚野身后上着楼梯,雷惊蛰以为自己就快亲眼见到这传说里的阿措姑娘了,没想到却是被引入隐在屏风之后的坐席。
“我们不去见一见阿措吗?”她忍不住问。
“怎么,你很想去见她啊?”山倚野给自己倒了杯酒。
“那倒没有。”雷惊蛰将眼睛瞥向一边,“只是你说要去拜访朋友,不见就先吃了人家的饭,会不会太失礼了?”
“见是要见的,不过是在我们吃完饭之后。”山倚野将酒一饮而尽,“但,只我一人去见。”
“到时金水会来接你,你俩在街上逛会儿就回家。我晚点回去,你爹会和弟兄们照例巡街守岁,估计也很晚才会到家。你不用等我们,困了直接睡。”
敢情他们都有安排了,就剩下她和金水。
雷惊蛰有些气鼓鼓,双手抱胸把头偏向一边,看着楼下的热闹景象。古往今来都一样啊,未成年人是不配拥有推杯换盏,吟诗作对的夜生活的。
“好了。”山倚野伸手把她的头扶正,“为了补偿你,我和你说点有意思的事情如何?”
“事关你爹娘的……”
“反正你也长大了,多了解一些是不会错的。”
雷惊蛰“唰”地亮起眼睛。
——
姨侄二人吃完饭后,金水接到雷惊蛰,驾着马车走上回家的路。
阿措楼建在城西南,靠近佑江河湾,由于河道转弯河水冲击形成大片河滩地,人烟稀少。自阿措楼声名远扬以后,很多人才愿意前往那一带,顺便欣赏河滩风光。
从这里回家,会路过上京最热闹的街市,届时再下车去逛一逛即可。
雷惊蛰方才吃了些酒酿,又听了些闺房趣事,现下正掀着车帘,想让晚间的凉风吹散脸上的热气。
路上的人渐渐多了,马车就行得慢了些。路过一处街巷时,她远远望见,那个微微颔首说话的人似是汲洄。她面朝车窗,因此她能看清,只是汲洄对面的那人不光背对着她,还穿着深色斗篷,显得有些神秘。
除夕夜家中只有她一人,汲洄出来与其余亲友团聚不奇怪。但她们在暗巷中见面,其中一个的穿着明显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是谁,这就奇怪了。
雷惊蛰把窗帘放下来,掀开门帘对着坐在车架上驱车的金水小声说:“我们绕一下,走另一条街吧。”
“怎么了?”金水疑惑道。
“我刚刚看见汲洄了。”雷惊蛰附在她耳边解释,“本来不应该看到的,她们也不想让人发现,但可能是因为测绘能力觉醒我远视能力变强的缘故——”
“我看到了……”
“女主的私事我们还是不要多掺和,所以赶紧转道,别待会儿在路上碰见了。”
金水没多说,只按照她说的去做,在最近的路口拉扯马绳右转。
把人送出城门,汲洄上车准备回府。汲阿三从旁边的墙头上飞身下来,到马车边和她低声说了句话。
街道两旁的灯笼早就亮起,听匆匆跑过的人说前面的打铁花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雷惊蛰把手中还未吃完的糖油果子塞回袋中,招呼着金水赶忙往前走,想占个好位置。她还没亲眼看过打铁花表演呢,是以万分期待。
越往前走人越多,但那些人都停滞在一处,堵得后面的人根本没办法向前。
雷惊蛰寻思着一个打铁花表演不用这样吧,忽然有纷纷的粉红花瓣从天而降,如同场香雪。旁边的人不抬头看,一股脑儿地蹲下去翻找什么。
“这是怎么啦?”她大声问金水。
“我也不清楚。”金水摇头。
雷惊蛰不敢乱动,怕不小心踩到别人。一块素锦手帕忽然掉落到她头上,弥漫的清香随之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
她将手帕拿下来,抬头。
以轻纱半遮面的女子站于街道上空的廊桥之上,衣袂翩跹,像随时要乘风而去,羽化成仙。
雷惊蛰嘴先于脑子作出反应,握着手绢朝她挥手:“阿洄妹妹!”
旁边的金水暗道不妙——露馅儿了。
在二人小心翼翼挤出人群,从最近的酒肆上楼去天桥时,金水提醒道:“汲洄覆面出行就是不想让人认出来,你事先若没有见过她,怎会一眼便认出她来?”
“那面纱那么薄,相熟的人就是可以一眼认出来啊。”雷惊蛰搬出曾经吐槽类似影视桥段的说辞,“而且只是半遮面而已,又不是全脸都遮住了。”
“她又不知道我刚才见过她,现在装不认识才更容易让人生疑吧?”
说的也在理,如果这是汲洄的有意试探,那她坦坦荡荡反而比故意做戏要好。金水点点头:“行吧。”
“放心,没什么大不了的。”雷惊蛰安慰她。
在廊桥上寻到汲洄,雷惊蛰看了眼手里有些发皱帕子,从怀里拿出自己的递过去:“方才我吃了些油果子,手沾上了油,不小心把妹妹的手帕给弄脏了,妹妹便暂时用我这块吧。”
汲洄轻轻点头,发簪上垂着的穗子跟着动作悠悠晃动。
雷惊蛰看了眼她今日隆重的装扮,笑着问:“阿洄妹妹你知道刚刚为什么撒花瓣吗?”
汲洄转头示意,她身边的小丫鬟开口:“这是犀玉楼在除夕夜的特有活动,洒下的花瓣里夹杂少许红色花瓣,捡到的人可以拿着花瓣去犀玉楼兑换物什,数量越多,兑到的越金贵。”
“原是如此。”难怪花瓣落下的时候众人不是抬头欣赏,而是蹲下身去翻找。她知道这酒楼最大的东家是乌家,想来奖品不会差。
“你说的金贵,金贵到什么程度?”
“据说是块沉甸甸的金锭。”小丫鬟回答。
!!!
雷惊蛰震惊得瞪大双眼,早知道她也去找红花瓣了,白白浪费一个好机会,可惜啊可惜。她满是惋惜地望向楼下,原本都在翻找花瓣的人逐渐朝一个方向跑去,应该是找的差不多了。
楼下的街道本就拥堵,加之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就堵了个水泄不通。一部分人就朝廊桥上跑,想走二楼的栈道去犀玉楼。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雷惊蛰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这天桥不会被压塌吧?
她本想拉着汲洄赶紧避开,刚伸出手就被猛然冲过来的人撞了一下,重心不稳朝着边上的栏杆倒去。这木制的栏杆只有半人高,自然拦不住她。
电光火石之间,她已摔下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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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夜也要这么搞?
果然命运在给你使绊子的时候是不看日子的,试问全天下还能有谁比她更倒霉呢?
完全是穿书版的倒霉熊啊!
雷惊蛰脑海里闪着各种想法,以为是自己开始走马灯了。
下一刹那却被人稳稳抓住,整个人呈条状挂在桥边。
她仰头顺着手看到汲洄额上隐隐跳动的青筋,就不受控制地涕泗横流。
差点以为自己的小命要交待在这儿了,还好咱们女主有层设定是深藏不露的金刚芭比,力量强到可以拉住她。
旁边发懵的小丫鬟们终于反应过来,赶紧一起帮忙把人拉上来。
死里逃生的雷惊蛰腿软到根本站不住,坐在栏杆破碎的天桥边抱着汲洄嚎啕大哭。她这才是真·破碎天花板,真·需要女主的拯救。
就算男主来了,也要暂避锋芒。
然后乌景丛就真的出现了,还带着些人来,说是会尽力补偿她,以此来表示犀玉楼作为这次活动主办方的歉意。
雷惊蛰放开汲洄,用衣袖擦着眼泪,发觉周边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她吸吸鼻涕:“我们换个地方谈吧。”
话音刚落,一支出处不明的箭猛然扎在距她最近的,已经断了一半的栏杆上。
“啪——”被射中的栏杆炸开。
人群有过瞬间的死寂,随即便尖叫着四散奔逃。
乌景丛见状,快速拔下身旁护卫的佩剑,抬手在汲洄正前方格挡住第二箭。
“快护住汲小姐!”他率着护卫挡在汲洄面前。
头一次是挑衅,这次他们的目标就已经非常明确——汲洄。
雷惊蛰也察觉到,但她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本能地想逃开,却发现自己根本站不起来。以至于除去乌景丛一行人,这里就只剩下依旧坐在地上的她和汲洄。
为什么汲洄丝毫不急?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似乎没有箭再射来。
两人四目相对,汲洄伸手把她扶起来,打着手语问:能走吗?
“嗯。”雷惊蛰点头。
她们转身欲走,意料之外的第三支箭凭空射来。
雷惊蛰能听见它划破空气急速逼近的凌厉声响,如同此刻她不安的心跳。因为她还在积攒力气而慢走的那一步,让她成了汲洄侧后方的屏障。
箭擦着她的颈侧而过,射灭了檐下悬挂的红色灯笼,最后钉在木柱上。仿佛濒死的昆虫,仍然挣扎着震颤,发出穿透耳膜的嘶鸣。
看上去像是她为救汲洄而特意挡下了那一箭。只有雷惊蛰自己知道,她做不到那么勇敢,好似刚才那样,这种情况下,她只会想着自己逃跑。
没有痛意,只有酥麻的痒。甚至她伸手去摸,也并未感受到什么,直至她将手拿到眼前,才瞧见把指缝都黏腻住的红与烫。
她拼命甩手。
灯笼里的烛火不是被偷火的鸟衔走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她手里呢?
她又不是那只鸟。
但她渐渐感觉自己很轻,似乎真的飞走了。飞得很高很高,天空越来越黑。
忽然下起了雨,她被淋湿,身体又变得很沉、很冷,随后她重重砸到地上。
雷惊蛰费力睁开眼睛,看见张熟悉的面孔,蓦地想起来:
那人似乎坐在圆窗前递给她一枝花,笑意盈盈地说,这次便委屈你了。月光皎白,他身后的圆窗浮着稀疏竹影,随风哗然。
10. 她的仰慕是假
早在他们几人遇刺之前,一封加急密信被送往宫中,同时太子近来在边关之战中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
三名刺客被上京府衙找到时均已重伤昏迷,从身上的图腾判断,他们隶属西北兰息族,正是此次与大佑在西北边关开战的部落。
除夕夜万家团聚、喜乐融融之时,兰息人却不知不觉间潜入上京公然行刺守边将领汲无挽之女,而汲家不久前才痛失一子。加之太子失踪一事传开,上京城中不免人心惶惶,年节味淡了许多。
汲洄当晚便被匆忙诏入宫中。一是宫墙深深可护其周全,二是随着皇室沐浴斋戒,为远在边关的众将士祈福,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
隔日午后,雷惊蛰在家中醒来。
开年本该宴饮欢闹,可雷拥与山倚野皆守在她旁边,形容憔悴。见她醒来,两人面上的神情才松动些许。
“爹,小姨。”雷惊蛰轻声叫唤。
“你现下感觉如何?”山倚野询问道。
雷惊蛰细细感受了下:“好像——还成?”
听见她这句,雷拥终于忍不住背过身去掩面拭泪,察觉自己过于失态,又匆匆离开。
“爹……”雷惊蛰的喊声梗在喉头。
“幸好那箭只是令你擦破点皮,抹点药便好了。”山倚野仍心有余悸,“但你却昏睡了许久,身体真的没感觉到什么异样吗?”
雷惊蛰动动身子,摇头:“没有。”
“会昏睡,应该是除夕那夜吓到了。”
“我竟不知,你与汲家小姐有如此深的交情,竟然会为她挡箭?”山倚野开始秋后算账,“还有,你和那乌公子怎么回事儿?这两日派人来了好几回,又是送药,又是赔礼道歉,又是打听你的情况。”
“这,说来话长。”雷惊蛰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说为汲洄挡箭纯粹是个意外,那她肯定是不会信的。至于乌景丛,那就更难说清了。
“哎呦,感觉有点饿了呢。”
“粥马上就好。”山倚野叹了口气,将她扶起来:“待会儿我去药铺给你开几副安神的药,这几日你就待在家里别乱跑了。”
“好。”雷惊蛰见蒙混过关,松了口气。
“等好的差不多,你也该回江南了吧。”山倚野话锋一转。
“啊?”
“当初你因为仰慕汲溯,死缠烂打地求你爹让他把你接来上京,只为见他一面。现下他殁了,念想也没了,你还留在这儿做什么?”
“啊?!”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雷惊蛰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成分这么复杂,竟然还喜欢过汲溯。
“不承认也没用。”山倚野怎么会不懂她的小心思,继续劝说,“总之,这上京城你不能久留,还是回江南稳妥些。”
“别啊别啊。”雷惊蛰连忙拉着她的手臂,要是真被送回去她要怎么完成任务?
“这次的事情是个意外,而且我不是只受了点皮外伤嘛,没事儿的,小姨。”
“我还想在上京多待一段时日,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像你们有该做的事情一样。”她急得涨红了脸,“我保证不会再受伤了,求求你了小姨。”
“我在上京真的有必须要去做的事。”
也是,她长大了,总要自己飞的,她们不能一直把她圈在笼子里保护起来。山倚野释怀地笑了笑,轻抚她的脸颊:“你果然不再是那个摔了跤就哭着喊着要抱的小屁孩了,长大了,有想做的事情了。”
看着她脸上的不舍与欣慰,雷惊蛰忽然一阵鼻酸。山倚野像是在透过她去看幼时的雷惊蛰,可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样子,因为她不是那个雷惊蛰。
或许是出于安慰,她红着眼抱住她:“小姨,虽然我长大了,但我还是惊蛰啊,永远不会变。”
“那你答应小姨,万事小心。”山倚野拍着她的背,“实在不行就溜回江南,有我们护着你。”
“嗯。”雷惊蛰打算好,等她把任务都完成就回江南,远离上京城纷纷扰扰的人事。
她连续在床上躺了好几日,直到初五,上京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看见雪,就不免记起汲溯来——他最喜欢雪。正好躺不动了,她便披着外衣从床上下来,到案前画追溯园壁画的草图。
与雪相关,她一共画了五幅。
胸口有些闷,雷惊蛰起身去到窗前,想推开窗户闻闻雪的味道。甫一开窗,却见窗台上放着一枝腊梅。她随即望向覆满白雪的院子,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院中也并未栽植腊梅,那这花是从哪里来的呢?
她把花枝拿起来,放到鼻下轻嗅。腊梅的暗香与凛冽雪气丝丝相融,闻着让人神清气爽。就当它随风而来吧,相遇即是缘,她关上窗户,将花插入案前的瓷瓶。
正好再添一幅雪天访梅图!
金水从外间匆匆进屋,直奔烧得正旺的炭炉。
“你终于回来了,不然我就要以为是我爹他们骗我了。”雷惊蛰放下笔。
“骗你什么?”金水又蹦了蹦。
“骗我你回家过年去了。”雷惊蛰走到她旁边,“所以你是真的回家去了?”
“是啊。”金水点头,“设定上我家里人也在上京。”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是因为除夕夜的事受罚养伤去了。”雷惊蛰从头到脚将她细细看了一遍。
说的是除夕夜遇刺时,她丢下雷惊蛰独自逃跑的事。
“呃——”金水的确理亏,“主要我也是第一次碰到那种场面。”
“人之常情,我理解。”雷惊蛰当时也是想着自己跑,所以没什么好说的。
“那说回正事。”金水有些不自然地搓搓手,“你代替男主替女主挡箭,任务成功,测绘觉醒5%,目前共计45%。”
“不是出于我主观能动的也算啊?”雷惊蛰扶额,“那真的只是个意外。”
她并不喜欢被迫当英雄的感觉。
“君子论迹不论心。”
“不论如何,受伤的是你,替女主挡下一难,没让男主有可趁之机的也是你。”
“好吧。”雷惊蛰妥协,此事诸多益处,作为执行任务的打工人,她没有理由不接受。
“太子失踪,汲洄进宫祈福,乌景丛接触不到她,你可以暂时休息。”金水瞟了眼她缠绕白布的脖子,“顺便好好养伤。”
“太子还是失踪了啊。”雷惊蛰感叹,永平九年乱局的开端如期而至。原本她还以为这次汲无挽没死,太子应该不会有事,但天命难违啊。
这场雪来的还真是时候。
明日立春,要是下着雪,便成了端着个好兆头,实际却大相径庭的空头契。
——
翌日,雪仍纷纷,如同春日柳絮。
雷惊蛰携着金水头顶大雪,敲开了汲府的大门。
“下着雪天这么冷,你这不是来受罪了嘛。”金水往手上哈着气,有些埋怨。
“立春下雪是吉兆,选在今日开始画追溯园的壁画多合适啊。”雷惊蛰把手炉递给她,打开木箱拿画具,“今日画幅简单的就行,很快。”
她手拿软刷将墙上的尘灰清扫干净,随后握着炭笔按照草图在白墙上以适宜的比例勾画出轮廓,再用画笔蘸取用温水研磨好的上等烟墨正式作画。
最后补上几笔朱砂红。
几枚爪印,一行鸿雁,是为“飞鸿踏雪”图。
此后她每日都前往汲府追溯园画壁画,直至上元佳节。
“雷小姐画技真是精妙啊。”乌景丛站在她身后蓦地出声。
雷惊蛰被吓得一抖,差点把小鸭子的眼睛给点歪。她默默呼了口气稳住手,客套地说:“乌公子谬赞。”
“飞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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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雪对应湖心亭看雪,均用大片留白提韵;红泥火炉应和踏雪寻梅,雪天雅事何人不知?”乌景丛顿了顿,“柿柿如意倒也合常理,只是雷小姐现下所画的这一幅,乌某有些不晓其义。”
不懂就对了,她小学一年级学的课文他可没见过。
“就是下雪时小动物玩乐的场景。”她随口解释道。
“可雪天怎会有青蛙呢?”
“它这不是在洞里睡觉呢嘛。”雷惊蛰随手指向她画的山洞,“看事情得看全貌才行。”
“倒是乌某眼拙了。”
雷惊蛰摆摆手:“乌公子有事的话便先去忙吧。”
话里话外逐客之意明显,可惜某人偏要装糊涂。
“余今日登门汲府是奉家父之命来送些元宵嘉礼,以示……”
她稍显烦躁地转头睨他一眼,到底谁问你了!?
他全当没看见,讲半天终于说到正题:“乌某此后无事,雷小姐画完此图若得空,不如与我商讨一番除夕夜的犀玉楼赔偿之事?”
差点把这茬儿忘了。
雷惊蛰随即停笔:“你想怎么赔偿?”
“雷小姐尽管开口,只要乌某能办到,一定竭尽全力。”乌景丛颔首行礼。
既然他把话说这么满,那不狮子大开口一回岂不是辜负他了。最中间空白的这面墙她已经想好画什么了,只是缺个最重要的矿石颜料。
“你给我寻一些群青如何?”
“就是种用青金石研磨而成的颜料。”她补充。
青金石在古代可是一种很昂贵的宝石,民间极其少见。
乌景丛瞧了瞧旁边那面空白的墙,欣然答应:“乌某定当寻得群青来献于雷小姐。”
“那便多谢了。”雷惊蛰转身继续作画。把小鸭子的色上完,她放下颜料碟,准备换笔画最后的小马驹。
“想不到雷小姐为这壁画竟费心至此,不仅画的全是雪景,还要用名贵的群青来为其添色。”熟悉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不过这次有点眼力劲儿,没在她画的时候忽然出声。
原来这人还没走啊。
雷惊蛰头也没回:“工匠之道,拿钱办事自然该尽心竭力。”
“为何全画雪景,不画些别的?”
“这追溯园本就是为汲公子而建,他喜欢雪,自然要画雪景。”雷惊蛰在水里涮着画笔,尚且认真地回答。
“汲公子不是早就死了么,干嘛还要顾及他的喜好?”乌景丛的语气却咄咄逼人起来。
没有给你解释的义务,你又不是我的甲方!
耐心耗尽,雷惊蛰刚想开口,却猛然察觉到不对。乌景丛向来都将他的人设维持得很好,从来没有说过这么直白且难听的话。她偏头看他,面带疑色。
这是种试探吗?他想从她这儿得到什么?
“你仰慕他吗?”他兀自问。
“是又怎样。”雷惊蛰打量他,顺着他的话回答。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舌尖萦绕的味道微微发酸。
不对,与他之前尝过的不一样。
为什么面对乌景丛时这味道会不一样,她在骗谁?
“为何要说谎?”问出来后,他又执拗地自问自答,“你在骗我。”
简直莫名其妙,雷惊蛰丝毫不懂他的脑回路,这是什么新型骗局吗。不管他是不是想套话,继续纠缠下去她都会落入无底的自证陷阱。她站起来,和他面对面:“乌公子你越界了。”
“你果然在骗我。”
他脸上没有表情,语气却像个被骗了真心的痴人,一字一顿痛心疾首:“你为何这样做?”
神经病啊!
雷惊蛰被气到无话可说,不打算再理他,转过身去拿笔打算继续作画。
钝物倒地的声音忽然自耳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