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真心》 1、001 第1章 “严哥,磊磊牌信鸽又来咯~” 九月初仍热得人心躁,午休也睡不踏实,不歇停的意识好不容易往下沉了点,却偏有那爱撞枪口的,欠儿不楞登的过来惹他。 听声音就知道肯定正笑得花枝乱颤,“这上头还有香水呢,你闻闻。” 严谨城的身体轻微地动了动,脑袋缓慢从臂弯里抬起来。 他的发丝逐渐被阳光压实,整个人逆着光,懒懒地睁开眼睛。 刚醒来人还没力气,迷迷糊糊直起身,手随意地撑起额角,冷淡地朝袁磊掠过一眼。 “刚塞我手里的。”袁磊扇了扇手里的信封,兴冲冲地说:“你现在看看不?” 严谨城啧了一声,摁着他的手不让他再动弹,低声道:“上外边儿去,你不想睡别吵别人。” 袁磊一听这话,声音立马小了下去,他弯下腰,“哎呀外面热,你现在拆开,我看看都写的啥” 缓了半天顺过了气,严谨城没理袁磊的话,起身直接抓起他的后衣领,用膝盖顶着他的侧腰把人挤了出去,“出去说。” 教室外的走廊朝阳,一出门太阳更是刺得人睁不开眼。严谨城眯着眼睛快步走到了楼道口,靠着墙壁朝着袁磊伸出手,“给我。” 袁磊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随即笑嘻嘻把在手里晃个不停的情书放在了严谨城的手上,语气神秘道:“文2的文艺委员,就之前元旦晚会上跳古典舞的那个女生,你要不认识我待会儿带你去楼下认认,特别漂亮一女的。” 严谨城把信收在了口袋里,听到袁磊的话尾,忍不住皱起眉头,“别一女的一女的,听着难听,她没名字吗?” “有啊,叫”袁磊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严谨城在说什么,他笑骂了一声,“操,还没谈上呢,这就维护上了。” 严谨城闻言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眉毛,招狗似的冲袁磊招招手,“来。” 袁磊眼睛一亮,像要听八卦似的一脸好奇地凑了过去。 只是八卦还没听到,忽然后颈一痛,转头就看见严谨城的手臂贴着他的耳后,力道不轻不重地掐着他后脖颈,语气略带嫌弃:“能不能把脑子里的水往外晃晃,挺好一小伙张嘴讲话怎么这么寒碜?” 袁磊仰着下巴,想了想,一下把嘴抿紧了。 “狗肚子里藏不住二两油。”严谨城直起身,“这点事都捱不到下课。” “要不是这女喻晴雨太好看,我也想藏住点啊。”袁磊说,“上次晚会她出了名的,要是你俩成了肯定非常养眼” 严谨城没耐心听他畅想,困意是出走了,但眼睛还累着,他摆了摆手示意到此为止,“行了,我先进去了,你跟你自己青春期躁动的心继续独处吧,我听不了了。” “哎就这啊?”袁磊一脸错愕,随即愤怒道:“那你还叫我出来干嘛!” 严谨城微侧过脸,轻轻勾了勾嘴角,漫不经心道:“逗你玩儿呗。” 午休结束后第一堂课,严谨城拜袁磊所赐,昏昏欲睡了大半节,下课铃一响,他被吓得太阳穴直突突,随即就有股闷火往头顶上窜。 下了课,严谨城烦得不行,泄火似的跑到袁磊位置上踹了一下他椅子腿。 袁磊还跟那像坐摇摇椅似的呲着大牙傻乐,最后被严谨城轻轻一巴掌扇脑瓜子上,正常了,“认识那么久没跟你打一架纯属是因为你傻成这样了我不忍心。” 袁磊睨了他一眼,“又阴阳我。” 严谨城挑了一下眉毛,“能一下听出来了?” “不知道,反正听着不像好话。”袁磊说完把椅子往严谨城的方向拉了拉,揉了一把脸,换了副表情,“哎,你要不要去楼下看看,我带你去呗。” 严谨城坐在了袁磊旁边,把腿搭在了袁磊腿上,身体往后靠在了后面的书桌上,“嗯,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去吧。” 袁磊一听这话立马来劲了,“感兴趣?想早恋了?想青春期抓紧时间刺激一把?” “刺激你大爷。”严谨城忍无可忍地抓起袁磊的头发左右晃了晃,试图晃出他脑子里的废水,“我就跟人家说一下,我不谈恋爱。” “不好好学习想这些,不像话。”严谨城话音刚落,又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袁磊的后脑勺,重复了一遍:“不像话。” 像今天这样的情书,他收归收,但拒绝得也干脆,回礼可能是一杯奶茶一份甜品,在见面的时候悄悄递给对方一张小纸条,上面该说的都说清楚,下次碰上,也只会是相视一笑,再无其他。 严谨城没和任何人提过的一件事:他喜欢男人。 其实这是一个绝佳的拒绝理由,可以直接把女生变成“闺中密友”,既不会让人家有被拒绝的尴尬,自己又不会有任何负罪感,毕竟性向这件事连他自己也决定不了。 但严谨城不想也不会这么做——把秘密出卖给别人,是对自己的极度不负责任。 他没有高尚到为了让别人开心一点就可以暴露自己的隐秘。 即使是曾经给自己表过白的同性,即使是认识了五年的袁磊,即使是发小汤远。 他都秉持着不隐瞒也不主动提及的原则,就这么成为他们口中那个对另一半要求极高的挑剔怪。 下午的第四节课放学,严谨城回爷爷家吃了晚饭,回学校的路上在旁边的面包店打包了一块草莓蛋糕。 临近晚自习上课,一楼的两边楼梯口有学生会的人在那里记名迟到,严谨城因为买蛋糕耽搁了一会儿时间,几乎是踩着铃声进去的。 “眼镜城,你迟到啦。” 拿着记名板的女生是学生会的会长,和她不算熟络,但也随便讲过两句话,听到这个大家都在喊的外号,严谨城只是淡笑着,“那记名吧。” “不记啦。”女生朝他快速地摆了摆手,“快上去吧,再晚点可就真得记了。” 严谨城身形颀长,侧身能把女生完全挡住,只见他忽然伸出手,从对方的头顶轻轻捻下一片树叶的碎屑,在她的眼前展示后打了一个无声的响指,碎屑就这么掉落在地上看不见了,“谢谢。” 女生笑着摆摆手,“跑快点。” 跑得特别快了。 急匆匆地冲进教室,严谨城卡在胸腔里的气才小幅度地喘起来,刚走到自己同桌那准备回位置,结果一低头就看见袁磊正转着头偷笑。 “袁磊你上辈子是不是牛皮糖啊?这么黏牙。” “严哥,今天周一,老师们都开会呢,这节课又没人看着,咱哥俩聊聊天,有我陪你玩儿你肯定不寂寞。” “我乐意跟你玩儿么。”严谨城把背包往桌子上一扔,肩膀卸力地靠在窗台边,脑袋搭在窗户上重重地喘了两口气,“回你位置上去,看到你都嫌腻。” 严谨城的眉眼冷峭,但睫毛却是纤密的婴儿直,抬眼时瞧得不真切,只有在他垂眸的时候才能窥见他偶然的柔软与乖顺。 此时他撩起眼皮斜眸顿住,盯着人,震慑力完全掩盖掉了一双眼睛所带来的对好看的体验。 “严哥,我求你了,我同桌今天请假,没人陪我玩我会死。”袁磊和他认识的时间长,自然是没皮没脸,“下课我不还得陪你去楼下文2吗?坐这方便。” 严谨城的同桌是个很内向的男生,平时和严谨城不怎么说话,只有在进出位置的时候形成某一种奇怪的默契,还有就是和袁磊换座,基本上袁磊一来他就可以捧着书走了。 严谨城往前看了一眼,他同桌这会儿低着头正奋笔疾书,视线往左一挪,旁边的袁磊目光炯炯的,于是他也懒得折腾了,肩膀一抬,沉默着把书包塞回了桌肚里。 得到严谨城默许的袁磊像得到多大的恩准似的,喜笑颜开地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朝他磕了个头,“严哥我誓死追随你。” “有病。”严谨城推了一把袁磊的肩膀,把人推开到课桌缝隙外头,并指着他说:“规矩点,不然下次别想坐这。” 说规矩是规矩了一节课,没过线也没闲聊,就是那小纸条递个不断,把严谨城烦到干脆把袁磊那本草稿本直接给扔到了窗户外边去。 一下课,袁磊就哀嚎着跑到教室外面捡本子去了,上面都是见不得人的悄悄话,说不定还有班上谁谁谁的小秘密,关乎着声誉,他急得不行。 严谨城没理他,从桌肚里把装着草莓蛋糕包装袋拿了出来,抬手从自己的便签本上撕了一页纸。 他的字很好看,从小被爷爷逼得练了好几款字体,尽管写下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但笔锋柔和,瞧着也不至于太尖锐。 文2在一楼,就是楼梯口旁边的那个班级,一下课那里就人声鼎沸的,聊天的,路过的,追逐的,感觉人讲话都找不到方向,四面八方都是人,都张着嘴。 但是严谨城一下楼,周遭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随后又立刻扬起来,有人喊了一声严谨城的名字,笑着说:“严哥,去操场还是来找人啊?” 严谨城没回话,只是朝那人点了点头,只管自己走自己的。 “今天怎么热闹得有点反常啊?”袁磊左右看看,总觉得人怎么全挤在了文2边上。 袁磊觉得有猫腻,伸手拉住了严谨城,随便拽来一个脸熟的男生,问道:“你们班出啥事了?” 被拽来的男生叫成业,和严谨城他们打过几场篮球,态度也很熟络,直接跟他们说:“来了个转校生,从柏市来的,一少爷。” 严谨城听到这个词,忍不住扬了一下眉毛:“少爷?” “嗯呢呗,他家应该挺有钱的,今天坐着法拉利来上学的。”成业揉了揉鼻子,“长得挺帅,就是特别拽,人家和他讲话他也爱答不理的,估计惯的一身少爷毛病。” “从柏市转来?我们学校的师资力量已经声名远扬到柏市啦?”袁磊问。 “听说是挨了处分。”成业低声道:“好像是和实习女老师谈恋爱,被抓了现行。” “我靠——玩这么大!”袁磊瞪大了双眼。 严谨城对这些八卦没兴趣,只催促着推了推袁磊,“去喊人。” 袁磊这一下眼睛瞪得更大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严谨城,“你想把他叫出来问啊?!” “袁磊?”严谨城歪了一下脑袋,似乎非常无语的样子。 “噢噢噢!!”袁磊这才想起来此行的正事。 天大地大,严哥的事最大! 他急哄哄地往前挪了两步,正准备挤过层层人群往教室后门走去,却蓦然感觉眼前一黑,一帮人跟他作对似的全移到了后门。 “哎,那个人就是,叫姜栎。”成业拽了拽袁磊的衣摆,伸手抬着他的下巴往姜栎出来的方向转去。 其实不用特意指出来谁是姜栎,这人放在人群里还是挺明显的。 他的身材比例不错,个高腿长,从背影看过去能看出些健身痕迹,半侧的脸轮廓清晰,眉眼浓郁,鼻子是袁磊特别羡慕的欧式鼻。 由于帅得略微张扬,严谨城难得跟着多看了两眼,但也只是多给了几秒的时间,随后兴致缺缺地收回了视线,把手上的纸袋防护般地放到了身后。 此时文2门口的人随着姜栎的移动也不露声色地移动着,他们讨论的声音不小,可被讨论的当事人却跟没事人一样,脸上没什么表情。 严谨城他们正好站在人群的最外面,姜栎要走出去只能经过他们。 按正常人的脾性,理应客气地说一声不好意思让一下,但这会儿要过路的人却没说话,站在严谨城面前,冲着他冷淡地抬了一下眉毛,嘴角敷衍地勾了勾,扯出了一个他自认为非常礼貌的微笑,似乎在等着他让道。 如果是朋友,也许这样打招呼的方式可以换来相视一笑,但对于陌生人而言,却更像是挑衅。 那种等着别人让步的理所应当,落在谁眼里都不是一个舒服的举动。 严谨城盯着他的眼睛,脑海里成业的话不断重播着。 惯的一身少爷毛病。 惯? 谁惯? 严谨城不想做那个让步的包容方,干脆也不动了,就这么站着,学着姜栎扯了一下嘴角,带动着左边眉毛一起扬了上去。 姜栎大抵是没想到严谨城这么不给面子,他轻蹙起眉头,抬手搭在了严谨城的肩头,“你挡路了。” 严谨城看着姜栎,无所谓地点点头,“嗯。” 姜栎垂眼静默地跟严谨城对视了好一会儿,直到他搭在严谨城肩膀上的手轻轻一推,耐心告罄:“随你。” 下一秒姜栎就挤着他的身侧直接掠过他走了出去。 严谨城脚下一瞬不稳,冷不丁被他挤到了旁边的墙壁上,身后的纸袋声音一响,他随即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我去,这人这么装逼!”袁磊见状快步上前,把严谨城手里的纸袋接了过去。 另一边的姜栎似有所感地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看着严谨城面无表情的脸,心里一阵不爽。 明明是他挡的路,挑衅就算了,还骂人?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姜栎深吸了一口气,忍着没走回去。 但这一口气吸得有点猛,鼻息间若有似无地萦绕着一股陌生的香气。 反应过来香味是从何而来时,姜栎眉毛一跳。 很快,他扬起下巴,朝着严谨城倏然一笑,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 袁磊也跟着看着,分辨了一会儿,突然炸了毛,“严哥,他是不是骂你傻逼呢?!” 严谨城冷着脸,尽管人声鼎沸,但他还是听见了姜栎低声笑了一声。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口袋里忘了拿出去的带有香味的情书。 只有他清楚,姜栎刚才说的是什么。 骚包。 一个老土且杀伤力为零的形容词。《 》 2、002 第2章 还好蛋糕没碎。 严谨城趁着人多赶紧将东西塞到女生的手里,其中还有满纸抱歉的便条,让这个还未落实的惊喜变成了夏夜一道转瞬即逝的惊雷。 只是对方失落的表情让严谨城实在不忍,无措下急忙掏了掏口袋,却发现口袋里除了她的情书什么都没有。 没有安慰女生的经验,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才干巴巴地说了一句:“香水很好闻。” 女生先是一愣,而后轻笑了起来,“嗯,谢谢。” 严谨城见她神情自然不少,屏了半天的气这才悄悄松了下去。 走廊里的人因为铃声一哄而散,严谨城匆匆与女生告别,关于他的心事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爬楼梯费时间,他怕迟到了碰上班主任,于是快步走到了教室后门的拐角,没走出去几步,却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一楼至二楼的楼道灯年久失修,几乎看不到光亮,只有身后一楼平台的灯勉强地起着作用,严谨城皱起眉头,只能小心翼翼地挪着脚步往楼梯那走。 他有夜盲症,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夜盲症的症状并不轻微,夜晚如果灯光昏暗的情况下,他的可视范围会缩窄到很小,任何物体都没有轮廓,光点没有照明的作用,比正常人戴上墨镜还要黑上好几倍。 所以他一直以来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在晚上上下楼梯,还有就是经过那种几乎没有光亮的小巷,一条路感觉能比命还长。 平时夜晚的这个位置都是袁磊带着他往上往下,这会儿却不知道他人去哪里了,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他的声音。 还好严谨城刚刚拖了一会儿时间,现在这块地方已经没什么人。他一路上摸着墙壁还算顺利,直到手碰到了楼梯扶手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原以为能就这么慢慢摸索着上到二楼,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让严谨城身体一僵,不知道该不该躲避一下。 可严谨城很快就意识到脚步声的主人似乎并没有直接从他身边经过,而是不偏不倚地停在了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严谨城看不清对方是谁,但熟悉他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他夜晚视力不好,现下停在这里既没有帮忙的意思,也分毫不让,仿佛就故意等着严谨城开口一样。 也许是看他不爽的人想过来找茬。 严谨城想到这个,反倒淡定地直起了身子,目视前方放松了眼眶,冷冷地盯着,“滚开。” 对方或许是没想到严谨城的态度这么恶劣,只听见眼前的人短促地“嘶”了一声,过了几秒,那人憋着火气说道:“你这人脾气这么差,真的没被人套着麻袋揍过么?” 严谨城愣了愣,听声音好像是姜栎。 冤家路窄可能说的就是这个情景。 于是他身体放松了一点,抓着楼梯扶手慢悠悠地往上踩了一个台阶。 两个人的距离猛地拉近,严谨城的左肩顶着他的左肩,歪过头凭着感觉望着对方的侧脸,“你想试试?” “你想让我试我就试。”姜栎回呛道。 严谨城歪了一下脑袋,倏然轻嗤了一声,用肩膀挤了挤姜栎,态度散漫地丢下两个字:“随你。” 姜栎闻言呼吸一滞,拧着眉转过身看着严谨城。 “你” “严哥——!” 袁磊的声音打破了他们剑拔弩张的氛围,只见他着急忙慌地跑上楼梯,对着姜栎:“让一下行吗哥们儿?” 姜栎沉着脸,不情不愿地往右挪了一步。 “刚才跟成业去刘鸿越他们班聊天没听见铃声,突然往门外一瞥才看见外面都没人了,吓我一跳。”袁磊气喘吁吁地揽过严谨城的肩膀,声音低下去一些,“没摔吧?” 姜栎听不清袁磊他后面说了什么,只看着严谨城慢吞吞地扭过头,眉眼完全暴露出来,忽然朝自己的方向瞪了一眼。 姜栎:“” 这一眼瞪完,严谨城木着一张脸上楼了。 “你叫什么?”姜栎停在原地,盯着严谨城的背影好几秒,还是压不住火,“不是说随我试么?我得找着你才行。” 严谨城保持着原有速度往楼上走着,头也没回,不耐地回答道:“等着。” 莫名其妙惹上人,惹的还是姜栎,袁磊满肚子的话想跟他说,放学的路上在严谨城耳边叽叽呱呱个不停。 “你居然惹上姜栎,我靠。”袁磊挽着严谨城的手,带着他走过昏暗的林荫路,语气里全是兴奋劲儿,“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看他吃瘪吗?都看不惯他那拽兮兮的德行,严哥,你身后全是支持者啊。” “弄他!” 严谨城揉了揉耳朵,语气平淡:“想当混混先去染个黄毛,别跟我在这犯浑。” “你不想弄他?”袁磊吃惊地问。 “我就非得弄他不可?”严谨城啧了一声。 “你不弄他你叫他等着干嘛?等什么?” 听到这话,严谨城忽然有点想笑:“不等什么,就让他等着,不行吗?” “你神” 严谨城转过头,虽然看不清东西,但眼神还是挺冷酷的。 “神了。”袁磊闭了闭眼睛。 “快高三了,我要考大学。”严谨城说,“不要拷手拷。” 袁磊乏味地咂了咂嘴,感觉人生的乐趣被严谨城硬生生抽走了一部分。 两个人沉默着走了一会儿,严谨城刚觉得自己的耳朵清净下来,突然听着旁边的人又傻呵呵笑了起来。 “哎,这么一想,你要没惹上姜栎,跟他做朋友的话还挺好玩。”袁磊乐得不行,“你爸妈不就让你考柏市的大学吗?说是要给你在那买套房子,姜栎又是柏市人,说不定还能跟他打听打听哪里的房子值得入手呢。” “我爸妈早就看好了楼盘。”严谨城说完顿了两秒,“况且姜栎那种人,我不适合和他做朋友。” “哪种人?”袁磊没等严谨城回答,自己仰头想了想,“我怎么感觉你们是同一种人?” 严谨城停下脚步。 “不过他更拽一点儿。”袁磊清了清嗓子,“拽得人心烦,不像你,拽得很舒心。” “那是因为你有朋友的滤镜。”严谨城伸了个懒腰,走过昏暗的林荫路,大道上路灯明亮,只要再穿个马路就能回爷爷家,当初也是因为离得近才考到这个高中,袁磊的导盲之行到这就结束了,“行了,别唠了,你早点回去吧。” “晚上打两把游戏?”袁磊还意犹未尽,要不是严谨城家有门禁,他非得再拽着人在这边蹲着再聊会儿。 严谨城摇了摇头,“不打,我说了除了周末以外不打游戏。” “破一次例也不行?我晋级赛。”袁磊恳求道。 “忍着。”严谨城挥了挥手,“明天上课别睡着。” 袁磊轻哼了一声,悄咪咪地说:“那必不可能。” 严谨城的夜盲症从小时候到今天都没有什么恶化的迹象,每年的眼底检查也都正常,所以自己也慢慢习惯了,更何况他身边都有朋友陪着,顶多偶尔一不小心摔一身淤青,过两天也就消了。 今天的这点小插曲他压根没放在心上,也不会真记上姜栎的仇,过了就过了。 爷爷奶奶睡得早,回家特意给自己留了一盏灯,桌子上有冰好的西瓜,放在铁盆里还飘着冰块。 严谨城坐在桌边惬意地消灭完西瓜之后,今天所有值得记挂的事情就一并都过去了,不管是被吵醒的午觉,带香味的情书,还是和姜栎莫名的约定。 洗完澡躺在床上背了一会儿单词,打开放在床头柜里的手机,微信上有老妈发的红包,消息中在关心自己最近的身体和成绩。 关于一定要去柏市读大学这件事,似乎全家人都达成了一个共识。 在他们家长的眼里,柏市是一个令所有人都向往的城市,只要跟它挂上钩,好像安逸的生活就会如影随形,他们认为好的大学都在那里,包括好的资源,好的人脉,还有好的他自己。 严谨城一直没什么目标,也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所以家里给他了一个锚定点,他就只管着往那个方向走就是了,更何况老爸老妈在柏市勤勤恳恳地工作,为的也是给自己提供一个好的生活,他也不想让父母寒心。 具象的目标让严谨城逐渐变得严于律己,从高二一开始他就制定了自己的作息表,表里还包含着他的一切习惯和计划。 睡觉之前他会允许自己玩一会儿手机,不过不会是打游戏,而是随便刷一些萌宠博主或者旅游博主的视频,舒缓的音乐和视频节奏会让他更好入睡。 今天的他照例点开常看的博主的视频,只是人还没进入状态,却忽然看见屏幕上方弹出了一条微信消息。 严谨城有一个习惯,他会将经常聊天的人免打扰,所以能弹出消息的一定是不熟且有事找他的。 他切掉了视频,点回微信,发现是一条好友申请。 对方的头像一个雪山后景,一个男生穿着滑雪服侧过身,阳光定格在他的鼻尖上,滑雪镜遮住了他的眼睛,但还是能看出来他笑得很张扬。 只见验证消息上写着:我找到你了。 严谨城分辨了一会儿头像,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姜栎这人不仅爱装逼还特别自恋。 目光移到验证消息上,于是又加了一条——并且还跟袁磊一样黏牙。 【噢。】 他漠然地在验证消息栏回了这条消息,并且迟迟没有通过对方的好友申请。 大半夜的说这话跟鬼片似的。 谁理他。《 》 3、003 第3章 昨天晚上睡得不算好,做了一些特别没有逻辑的怪梦,醒来只记得一点细节,要再串起来也没办法,光觉得郁闷,都不知道是为什么郁闷。 平时一个闹钟就起的人,今天连着摁停了三个闹钟都还没起得来,昏沉着又睡了过去,后来猛地一激灵才发现自己睡过了。 周二的晨读是班主任老戴的,他人虽然和善,但该严厉的地方还是严厉,一个时间观念特别重的老头,严谨城不想触他霉头,出门快走了两步后干脆跑了起来。 夏季尾的天气多变,昨天还艳阳高照的天,今天一早就阴沉沉的。严谨城刚跑进校园,人还没到教学楼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周围一瞬间响起来此起彼伏的哀嚎和叫喊,教室里的窗户关得特别大声,这些动静比雨声还烦人。 郁闷爬了个坡,严谨城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预备铃打响,他还没上楼梯,人刚刚经过楼下文2,突然听见一声嘹亮的口哨声。 严谨城停下了脚步,转头果不其然的看见姜栎正侧身倚靠在后门门框上,看着他漫不经心地抬了抬下巴,“嗨。” 总不会真的有人能无聊到特意蹲守在这里吧 严谨城蹙起眉,很想说什么刺他一下,但此刻有点没心情,懒得说话,于是又回过头。 “你昨天没通过我的好友申请。”姜栎似乎并不在乎此时他们班的晨读已经开始,而是快步跟上了严谨城的步伐,随着他的脚步一阶一阶地倒退着往上走,“你想反悔了么?” 严谨城看着他,“反悔什么?” 姜栎闻言笑了笑,对着严谨城做了个套麻袋的动作,“这个。” “你是不是那种会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圣诞老人的人?”严谨城无语道。 “相信啊。”姜栎扬眉,“你不信?” “我没时间跟你在这废话。”严谨城拽住姜栎的衣领,防止他最后一阶台阶踩空,但语气依旧是非常不耐烦,“你要非跟我杠上也随你,但我不想打架,也不想每次都跟你浪费功夫。” “噢。”姜栎点点头,手覆在严谨城的手背上,一根一根掰开了他的手指,“那你通过我的好友申请,怎么解决我晚上再告诉你。” “我没带手机。”严谨城收回手,如实说道。 姜栎愣了一下,“你居然能忍住不带手机?” “不行?” “那你晚上回去通过。”姜栎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给严谨城让出了路。 严谨城没应声,蹭着他的肩膀走了。 姜栎看着他的背影,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不加的人是小狗。” 严谨城头也没回:“你才是狗。” 衣服淋湿了大半,回到位置上又是漏风的玻璃窗,严谨城简直烦得没边,甚至有点想请假回家换身衣服再回来上课。 “不然我下课去宿舍给你拿件我的衣服应应急吧?”同桌叫季嘉鑫,反复扭头都是见严谨城一副想杀人的神情,最后实在没忍住说道:“我刚买的,洗了还没穿。” 严谨城听到这话才舒展了眉头,他也没客气,“谢谢,我下了课跟你一起去。” 的确是非常迫切,如果时间允许的话还想去洗个澡。 下课铃一响,严谨城噌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拍了拍季嘉鑫的肩膀,急忙催促道:“快走快走。” 走走走!跑跑跑!快点快点! 一路上严谨城就差把季嘉鑫扛肩上飞奔了。 雷阵雨来得快走得也快,只留下了脚下的一个个水坑,倒映着他奔跑的背影。 三分钟不到跑到了宿舍楼下,两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非放学时间原本是不可以回宿舍的,但宿管看见严谨城一副落汤鸡的模样,好心地给他通融了一次,不过还是严肃地嘱咐道:“快点啊,被领导查到要挨批的。” 严谨城连连点头,拽着季嘉鑫的手臂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 只是这么急促的步伐,在季嘉鑫打开门口后顿然变得犹豫起来。 季嘉鑫他们宿舍很乱,乱得严谨城都不想下脚,放眼望去,唯独只有季嘉鑫的床铺干净又整洁。 “你们宿舍没人搞卫生?”实在没时间洗澡,季嘉鑫给严谨城翻出了一块新毛巾让他擦擦头发。 他换完衣服一边擦着一边打量着四周,忍了半天没忍住这句吐槽:“囤这么多垃圾是想等末世了臭死丧尸?” 季嘉鑫听到这话先是笑了一下,而后又叹了口气,“卫生到头来还是最看不下去的人搞。” 严谨城看了他一眼,“你?” “嗯。”季嘉鑫点点头,“反正最后都会是轮到我。” “你们没有值日表什么的吗?”严谨城问。 “有啊。”季嘉鑫无奈地摇摇头,“不过都是形同虚设。” “靠”严谨城长这么大没住过宿,不知道集体宿舍有这么膈应人的情况,“你没和老戴反应一下吗?” “没。”季嘉鑫说,“我室友不是我们班的,告诉老戴也没用,现在也没有空宿舍让我换,反正还剩一年多,忍忍就过去了。” 严谨城张了张嘴,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想了一会儿,说:“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就吱一声。” “不用帮忙,他们还不算坏。”季嘉鑫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严谨城擦完头发直起身子靠在了床杆上,视线还没从季嘉鑫的身上挪开,忽然对方衣袖下一道刺眼的伤痕晃了一下他的眼睛,让他下意识皱起了眉毛。 这条伤痕看起来很新,还没有结痂,而且看着不像是不小心剐蹭的,因为那旁边还有淤青。 严谨城觉得有点不妙。 但抬眸看着此时神色如常的季嘉鑫,他并没有立刻询问伤口的由来,而是把毛巾叠好抓在了手上,“我洗好了还给你,先回教室吧。” 季嘉鑫嗯了一声,点头道:“走吧。” 两个人转身踏过那些堆积着的塑料袋,伴随着难听的咯吱声,严谨城偏过头,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这天还没凉快,你穿长袖不热吗?买了新短袖也不穿,你什么体质啊?” “我穿啊。”季嘉鑫笑笑,回答得很快,并且语气听不出什么异常,“但是这两天不是下雨吗,我们又坐在窗户边。” 很合理的理由,合理到让严谨城觉得这是早就准备好的借口。 于是他敛下眼眸,应了两声,没再说话了。 原路返回,走起路来比去的时候慢了许多,换了一身衣服,他人也轻快了不少。 就是回教室的路上又是瞥见了某个甩脱不开的身影。 原以为对方会再次拦住自己,至少回呛一下早上骂他是狗的事情,但严谨城没想到姜栎这次居然乖了,没出声没上前,目光反倒落在了自己身后的季嘉鑫身上。 严谨城反应了两秒,迟疑地回过头,发现季嘉鑫的后背顿时变得僵硬了起来。 很不妙啊。 就在他们经过姜栎的时候,严谨城听见他突然啧了一声,随后又长叹了一口气。 严谨城用余光扫了一眼,那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眉眼间多了一些烦闷的意味。 “你们认识?”严谨城上楼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嘴。 “不算认识。”季嘉鑫说,“他住我对面的宿舍,打过照面。” “他?”严谨城听到这话怔了怔,“住宿?” “嗯。”季嘉鑫笑了起来,“是不是很意外?” “是没想到。”严谨城不知道为什么也啧了一声,“真是吃饱了撑的。” 季嘉鑫没发表什么看法,尽管他听说了昨天这两人的针锋相对,但他还是淡淡地笑着,跟着严谨城并肩上着楼梯,直到进了教室,看见袁磊坐在了自己位置上。 今天下雨,大课间不跑操,距离上课还剩十分钟,袁磊半天没找到严谨城的人影,这会儿看见人了立刻喊起来,“严哥你去哪儿了啊?” 季嘉鑫没替严谨城回答,拿起他座位上的书就习惯性地坐到了袁磊的位置上。 这次严谨城破天荒的没赶人,坐下后沉默了几秒,忽地扭头看着袁磊,措了一会儿辞,十分拐弯抹角地问道:“季嘉鑫平时人缘好吗?” 分科之后相处并没有多久,严谨城对他们班上的大多数人都不是很熟悉,但袁磊不一样,班上一活宝,谁都跟他玩得好。 “一般吧。”袁磊想了想,“没有特别好的朋友,不过也没跟人结仇什么的,可能就是喜欢独来独往一人,怎么了?” “没什么,就问问。”严谨城还是不打算把自己的猜测告诉袁磊,这人没心没肺的,再给大嘴巴说出去,万一就是一个误会,闹大了反而不好收场,“毕竟是我同桌。” 袁磊心大,自然是想不到别的什么地方上去,只了然地点了点头,“他没什么特别的,除了成绩好点。” “成绩好不用你告诉我。”严谨城说,“我自己会看。” 袁磊看着严谨城,倏地咧嘴一笑,“比你好。” 严谨城瞥了他一眼,挥挥手,冷酷无情道:“请你离开。” 袁磊死皮赖脸地摇了摇头。 “我还有句欠揍的话,你听不听?”他还是笑着,不过看起来比刚才更加阴险了。 严谨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下文。 “姜栎昨天去办公室摸底考了,数学满分,跟你一样。”袁磊飞快地说道。 严谨城闻言挑了一下眉毛,转过头,假装伸了个懒腰。 袁磊见状立刻抱着头往旁边躲了躲。 只听严谨城下一秒轻笑了一声,接着伸手捏了捏袁磊的后颈,咬着牙说:“我真想踹你啊。”《 》 4、004 第4章 严谨城其实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汤远小时候犯事了在家里挨打,屁滚尿流地跑来自己家哭着要认老爸老妈做亲生父母,他也只是敷衍地拍拍背安慰,转头淡定地拨通了汤远他爸的电话。 明明在小土堆面前上过香,结拜为异姓兄弟的两个人,结果还是不能共享爸妈。 长大之后汤远撩了架,几次跑来喊自己当打手,严谨城每次都没理他,这些口嗨的架也就没打起来过,并且依旧成为汤远口中那个难忘的遗憾。 直至今天,他思考着季嘉鑫是否被霸凌,以及是否需要自己出手帮忙这件事,从白天想到了晚上,还是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没有插手别人事情的经验,有点苦恼。 晚自习下课,照例等到人群都差不多散光,袁磊才继续干起导盲工作。 走过昏暗的平台,袁磊实在是忍不住,不满地嘀咕道:“我明天就要找后勤,这个灯大半个学期了还不修,真他妈离谱。” 严谨城嗯了一声,附和着:“交给你了啊磊哥,让我赶紧明亮地走过这个破楼梯。” “哎呀说这些。”袁磊故作娇羞地捶了一下严谨城,“咱哥俩谁跟谁啊。” “想死就再打一下。”严谨城扭过头,眯了一下眼睛。 袁磊咂咂嘴,随即抓起严谨城的手往同样的地方回了一记。 慢悠悠走到一楼,底下的人已经基本走光了,出了教学楼之后的路都是明暗交替的,亮一段黑一段,严谨城还是离不了人。 楼与楼之间的石板路两侧都是树林,风一吹树叶跟着簌簌作响。夜晚风大,声音就更变得更清晰,再加上昏暗模糊的视野和空旷的四周,这些对于严谨城而言还是有些渗人的。 所以这一段路上他几乎不会说话,怕自己一开口注意力就不集中,一分神就容易突然被吓到。 视觉上看不清,听觉就会变得异常灵敏,他听见除了有风吹树叶的动静,不远处还有小声的交谈,声音还挺熟悉。 严谨城正在脑海里对号入座,就听着袁磊“诶”了一声。 “好像是季嘉鑫”袁磊顺着严谨城的目光看过去,“这么晚了还没回宿舍?和谁在那唠嗑呢,我去听听!” 严谨城捏了捏背包带子,整个人转过了身子,下一秒他就听见袁磊一声低呼,脚步急刹:“我靠怎么还有姜栎?!” 有时候真想在袁磊的嗓子里装个音量调节器。 “有我怎么了?” 姜栎的耳朵挺灵,听到袁磊的话,从旁边就毫不犹豫地走了过来。 严谨城是先天性静止性夜盲,在照明条件较差的路灯下视物仍然是模糊的,最多只能看清一点轮廓,两道身影分不清谁是谁,只凭着感觉往一处方向看过去。 下一秒,某人冰凉的手指搭在了严谨城的下巴处,轻轻捏着他的下巴转到了自己眼前,“往哪看呢?” 严谨城的呼吸猛地一顿,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脸颊像被充电线头电了一下,莫名变得酥麻。 他皱起眉毛,用力地扭开头,抬手狠狠打了一下姜栎的手背,“手欠就剁了。” 姜栎被打了也没吭声,缓缓地缩回了手,但严谨城总觉得对方还是在盯着自己,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近在咫尺。 像是在认真地端详着。 严谨城嘴唇微张,刚想讲话,却忽然听见对方略带迟疑地问道:“你是不是高度近视?” 严谨城稍微转了一下头,睁了睁眼睛,快速否认道:“不是。” 姜栎沉默了一会儿,啧了一声。 “高度近视还是得戴眼镜,不然很危险。”严谨城听着姜栎的语气莫名正经了一些,他停顿了两秒,又说道:“你的眼睛已经够好看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因为怕难看就不戴眼镜。 严谨城愣了愣,他的喉结一滚,半天没说出话来。 袁磊或许也察觉到此时的氛围有些过于诡异了,想着赶紧打断一下,于是胡乱“嗐”了一声,随手揽过身边的季嘉鑫,问道:“你们在这干嘛呢,再不回寝室得挨宿管骂吧?” “我马上就回了。”季嘉鑫皱了皱眉毛,小心翼翼地抬起胳膊,往旁边挪了一步。 严谨城看不清这三个人的动作,只像个闻声而动的机器人,来回地转着脑袋。 “你们赶紧回去吧,不然待会儿这边灯就全关了,保安要关大门了。”季嘉鑫抬手推了一下袁磊的后背,催促道。 “哎呦急啥,碰都碰见了,聊聊天呗。”袁磊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膀。 “又不熟,有什么聊的。”姜栎的语气冷淡,“回去了,要聊你们聊。” 严谨城听着他似乎是走出去了几步,倏地又停住了。 紧接着脚步朝自己走过来,姜栎在自己眼前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记得通过我的好友请求。” 严谨城眨了眨眼睛,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哎!行吧行吧我们走了。”袁磊见状一个大跨步走到严谨城身边,急忙拉着他往门外走去,“再见啊各位!” 通过这两天的观察,他认为严谨城和姜栎是绝对不能碰上并且单独说话的,因为感觉一碰上就能随时呛起来,两人好像那天生的对头似的。 袁磊都能预判到严谨城下一句话是什么了。 加你大爷。 他们几乎是最后出校门的,保安在十米之外就开始催促他们跑快点,等到他们出了门,身后的大铁门被关上。 出了校门之后严谨城并没有立即走远,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此时身后安静得有点过分,明明有一段同方向的距离,却没有听见脚步声,也没有听见被他们打断了的对话有继续的意思。 严谨城回过身,站在亮到有些刺眼的白炽灯底下往校园里面看过去,却发现去往宿舍的那条路上没有人影。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严谨城低声问道。 袁磊听着严谨城的语气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这个深夜莫名觉得阴森起来,“我靠你别这么讲话,大晚上的怪吓人的。” 严谨城沉默下来,从刚才姜栎和季嘉鑫两个人的对话里,他只捕捉到了几个意味不明的词语:翻墙、胆子、负责。 这些词语让严谨城没来由的联想到季嘉鑫手臂上的伤,像有一根线似的把它们串联在了一起。 除此之外,更多的是直觉。 严谨城思忖了几秒,忽然拽着袁磊的手臂,问:“你知道里面从哪可以翻墙出来吗?” 听到严谨城语气正常了,袁磊也松了一口气。 “有个地方可以踩着出来,但得胆子大。”他想了想脸色慢半拍地凝重起来,像是反应过来了,揽着严谨城的肩膀往旁边路上走了走,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严谨城拉着袁磊调转了方向,想也没想,飞快地说道:“带我去。” 颐阳一中是老校区了,新校区正在建,按照建工的速度估计得他们高三才能搬迁,这里的一切都很旧,包括操场外围的栏杆。 当初为了防止学生翻墙出去,这上面都装了电网,不过一个楼道灯都半学期不修了,更何况是这里的电网,但猜测归猜测,估计也没有人敢真的以身试法。 袁磊带着严谨城来到了操场外面,指了指那根断了半截弯下来的栏杆,“拽着它能踩着墙翻过来,但一个人肯定够呛,至少得俩,其中一个还得身手矫健。” 围墙上没有什么防护措施,可能是因为比栏杆高的原因,校方也没在这上面多花心思。 严谨城刚刚走过去打算仔细看看,却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低声的咒骂,“操的,个死二愣子还他妈跟我耍起无赖来了,问他拿点钱怎么这么费劲呢?!” 袁磊也听见了这动静,赶紧拽着严谨城往后面那棵大树跑过去了。 等到两个人都确认躲好了,袁磊提着的一口气才慢慢推了出来。 “这些人是文3的,名字我不熟,但脸我见过。”袁磊刚特意仰头瞥了一眼,记住了脸,他在严谨城耳边轻声说道:“有一个是关系户,就刚刚骂脏话那个,花钱进来的。” 严谨城手撑在树干上,声音沉下来,“关系户还抢人钱?” “谁知道呢,可能有病吧?”袁磊撇了撇嘴。 他们俩还没来得及就这个话题继续深讨下去,栏杆里头的人又骂起来了,“他妈的那傻逼人呢?他今天不来我踩着谁翻过去,啊?!” 严谨城一听这话没忍住攥了攥拳头,他扭头看了一眼袁磊,发现他也跟着咬起牙来:“这帮傻逼想死吗?” 这话明摆着就是把他们嘴里那人当那块垫脚石了,听这阵仗还不是一个人的,得连着被好几个人踩。 还没等袁磊继续骂下去,对面又传出来一阵动静,似乎是在对着栏杆发泄,后面又有几道低声争吵的声音,估计是在互相推诿,决定谁当那块垫脚石。 “趁他们还没出来,我们先撤吧,被发现了要惹麻烦。”袁磊拍了拍严谨城的肩膀,回归了一些理智。 严谨城“嗯”了一声,不说二对多打不过,就是打得过也不是现在,大晚上的自己的武力值都被削减了,而且还不确定 “明天把季嘉鑫堵厕所里。”那个关系户听着是踹了个什么东西,声音还挺大的,“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他的胆子。” “我操!”袁磊刚刚转过身,一听见这个名字头发都炸了,“这帮傻逼惹事惹到我们班人头上来了!” “我抽死他们的!!” 严谨城闻言立刻倾下身,眼疾手快地把要冲出去的袁磊给拉了回来,低声警告道:“闭嘴,回去。” 袁磊瞪着眼睛,满脸不情愿地顺着严谨城的力道往回,语气里满是忿忿不平,“我刚才脑子还没转过来,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严哥,先前季嘉鑫是不是躲我了一下?” 严谨城没说话,一味地拖着袁磊往反方向走着。 “我当时还在想是不是他太内向了,不喜欢那种哥俩好的肢体接触。我靠现在一想,我那是碰他伤口了是吧!” 严谨城从胸腔里重重吐出一口气,忍无可忍地踹了一脚袁磊,“喊喊喊!喊大声点,把他们全喊出来对峙好了!” 袁磊怔了一秒,这才冷静了一些,他看着严谨城,喘了口气,“严哥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不对劲了?” 严谨城等到走远了之后才停下脚步,他挑了一面看起来干净些的墙壁靠着,“我今天看见他的伤口了,再加上我感觉他跟姜栎有点奇怪” “姜栎也参与了?”袁磊挺起了胸膛,看起来更气愤了,“真是操了,果然有钱人脑子都有问题。” 严谨城看着袁磊,“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袁磊闻言抿起了嘴唇,扬下了一下下巴,示意严谨城说下去。 “我先开始也觉得可能是,但后来看着不像。” “看着不像?”袁磊惊疑道:“看哪里?看脸?” 严谨城:“滚。” “那是什么?”袁磊问。 “不知道,就是看人的直觉。”严谨城随口敷衍道。 只是他没说的另外一个原因是自从对方关心自己的眼睛那一秒开始,他就已经把对方从嫌疑人名单上剔除了。 他不太相信霸凌者会有什么同理心,更何况是这种下意识的反应。 “那我们怎么办,当不知情?”袁磊烦得五官都皱成了一团,“要去举报我们也没证据,更何况带头的还是个关系户,要是没帮到人反而给自己惹了麻烦都要高三了,小人比鬼还难缠啊” “明天再说吧,看看季嘉鑫的状态。”严谨城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就他们两个人在这里商量到天亮也得不出一个结果,“赶紧送我回去吧,我爷爷奶奶万一起夜没看见我要担心的。” “行。”袁磊原地蹦了蹦,深呼吸了两口气,点头道:“回家。”《 》 5、005 第5章 严谨城原先没有添加姜栎的打算,也对他所谓的“解决”没有任何兴趣,少年时期的男生大多这样,一句话撩一个架,又一句话交个朋友。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比同龄人成熟到哪里去,但他至少不会因为绿豆大点的事情就对一个人穷追不舍。 只是今天发现的事情不是小事,霸凌这个词从嘴里吐出来都能让人打个寒颤,更何况当事人还是自己的同学,而姜栎又是疑似知情人。 严谨城身体倚靠在床头,一条腿随意地曲着,加强版的小夜灯照在他脸侧,抬眸时眼睛像盛了一湾日落余晖的泉,但余晖带来不了温度,他神情也冷峻。 揽过一个麻烦对他来说是既定轨道上的一颗石子,安然无恙地压过去固然好,但如果因此改变了方向 严谨城睫毛缓慢地翕动着,手上拿着手机无意识地转了个好几个圈,修长的指尖不断地划出漂亮的弧线,不知道画了多少的圆,直到一声轻闷的声音响起,手机顿然定在了他的掌根处。 他的身体离开了床头,行云流水地解锁,快速地点开了昨天晚上的验证消息,一鼓作气下手点了通过验证。 算了,还是不要给做好事设定一个难为的结果了。 姜栎的微信昵称很简单,只有一个栎字。 严谨城看着皱了皱眉毛,动动手给他加了个姓。 成功把姜栎添加到好友之后,对方像特意等着一样,立刻发来了一条消息。 姜栎:【哟。】 严谨城感觉自己嗓子一紧,有个单音节的脏话想冒出来。 但是他忍了忍,开门见山道:【季嘉鑫的事情你是不是知情?】 对面回得很快:【什么事?】 【他的伤。】 【我和他不是一个班的,不熟,不知道。】 严谨城:【?】 姜栎:【!?】 严谨城捏了捏眉心,【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 严谨城现在真的很想试试把人套麻袋里揍是什么滋味了。 【你能不能认真点说话?】 【话(认真)】 严谨城: 再几个回合的插科打诨,对面依旧是毫不松口的态度。 严谨城气得踹了踹堆在脚边的被子,调整了一下靠枕位置,又继续躺倒在了床头。 眼下估计是撬不开姜栎的嘴了,他也并不打算在手机上继续跟他打什么太极拳。 【行,那我明天当面找你问。】 这条消息发完,他也懒得再看回复,扔了手机往下咕涌了两下,抬脚把被子踢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 明天要早起十分钟。 堵姜栎! 这雨还是稀稀拉拉的下个不停。 黏不拉几的风恨不得能把头发粘在额头上,凌乱的发丝前赴后继,理都理不明白。 严谨城发型留的是微分碎盖,他天生有一点自然卷,虽然不至于像羊毛卷那么夸张,但是看起来依旧像烫过头,因为发型的问题没少被老戴追着指指点点。 特别刘海里面的碎发,弧度特别明显,被风一吹,耳尖上方的头发又跟着翘起来,此时看起来特别像一只被撸到炸毛的可卡布犬。 被这股邪风吹得没了脾气,严谨城一脸烦躁地走到教学楼底下,径直往文2后门走去,毫不客气地轻踹开了后门,目光在里头逡巡了一圈,没看见姜栎的人影。 “严谨城?” 文2有认识他的男生,这会儿连忙走到后门,八卦地问他:“找谁?喻晴雨啊?” 严谨城无语地摇摇头,回答:“找姜栎。” “找他干嘛?你俩真杠上了?”对方吃惊地挑了挑眉毛。 严谨城移开目光,跳过了这个问题,又挨个把教室里的人看了过去,“他人呢?” “不知道啊,还没来吧。”那个男生跟着看了一遍,“不然你下课了再来?” 严谨城人没动,问:“哪个是他位置?” 那人立刻指了指:“中间倒数第二排右边那个。” 严谨城应了一声,抬脚走到了姜栎位置旁边,利落地从他桌上的本子上撕下一张纸。 压在他的笔筒下,言简意赅地写上了一句话:等着别乱跑。 离晨读还有几分钟,严谨城来得比以往早,他打算借着这时间先简单和季嘉鑫聊聊,看看他的状态。 可人一进教室,却发现永远早到的季嘉鑫鲜见地没在位置上。 “季嘉鑫今天没来?”严谨城看了一圈,走到旁边一桌的男生面前,指节轻叩了一下他的桌子。 “好像是请假了吧。”那男生是班长,叫吴润航,同为住宿生,“昨天查寝的时候就没在宿舍。” 严谨城眉毛一皱,干脆拖了把椅子坐在了男生旁边,问他:“你负责查的寝?” “嗯。”吴润航点点头,“我负责周一和周二。” 严谨城了然地噢了一声,忽然又问道:“那是谁跟你说的他请假了?” 他盯着吴润航的眼睛,莫名有一种审视的压迫感。 吴润航回视着严谨城的眼睛,磕巴了一下,“他他宿舍的人。” “那有说为什么请假吗?” “啊?”吴润航迷茫了一秒,“我不是很清楚。他们只说了一句他身体不舒服,去了医院。” “不清楚吗?”严谨城的掌心反握着桌角,眼睛仍旧凝视着吴润航。 气氛蓦地凝滞了起来。 严谨城等了几秒,在看见对方眼皮一耷,头低下去的那一瞬间,他直起了身子,往后一退,“行,知道了。” 吴润航转过身,神情变得有些慌乱,急忙解释道:“我和他不是一个宿舍的,而且” “我说我知道了。”严谨城抬手地拍了拍吴润航的肩膀,抬起落下的动作却没有一丝客气,眉眼间也尽是冷淡。 班长,又是学生会的,要说他一点也不知情,严谨城不太信。 只是他没想到这种怀疑能够在三两句内变成一个笃定的结果。 人的反应最做不得假。 严谨城拖着椅子重新回到了座位上,一个眼神也没再给对方。 漠视者与霸凌者共罪,他们不过是批了一个胆小懦弱的皮,冠了个保全自我的名头。 但严谨城没有立场逼迫这样的一个人去做什么,各人有各人的考量,总不能因为自己的选择而改变其他人的轨迹。 上课铃打响前的几秒钟,袁磊气喘吁吁地冲进了教室。 弯着腰一抬头,发现严谨城身边的位置空着。 “哎?”袁磊一手叉着腰,一手拎着书包,一脸痛苦地走到严谨城跟前,顺着气:“他没来?” 严谨城嗯了一声,扬了下头,“后门。” 袁磊点了点头,连忙跟了过去。 “手机拿来。”严谨城四周看了一眼,把手伸到了袁磊书包底下。 袁磊飞快地从包里拿出了手机直接往严谨城衣服口袋里一塞,低声道:“你找谁啊?” “姜栎。”严谨城说,“我来的时候去他们班找过,人不在,上来发现季嘉鑫也没来。” “吴润航说昨天晚上季嘉鑫就没回去。” 袁磊“啊?”了一声,“没回去能去哪,总不能也翻墙出去了吧?” “我猜昨天那帮人今天也不在。”严谨城眉头紧蹙。 袁磊盯着严谨城看了一会儿,脑子慢吞吞地反应过来,“你是说姜栎会帮季嘉鑫出头?!” “他一个刚来的转校生无缘无故的干嘛帮他?”袁磊想了想,又摇头,“我不是说不能帮,但我觉得很没道理,就连我们是季嘉鑫的同学都要犹豫着要不要出头,姜栎他脑门一热就上了?” “不太可能吧” 严谨城沉吟了一会儿,随即起身,“等一个晨读,下了课你去楼下3班问一下,如果那个关系户真没来,我就找姜栎。” “行,下了课我去看看。”袁磊重新把包背在身上,说话间微微凑近了些,正了正神色,“但是这浑水你真要趟?如果真如你所想姜栎愿意帮他出头,那你何必还要插一脚?” “不知道。”严谨城皱了皱眉毛,“总感觉心里不踏实。” “又是直觉?”袁磊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是直觉大王啊?你直接摆个摊就地算命得了。” 严谨城脸一绷,很快又笑了起来,“滚蛋。” 晨读课一下课,袁磊就冲刺似的往楼下跑,严谨城慢悠悠地走到楼梯那里等着。 大概三四分钟之后,探情报的人又冲刺似的回来,先是冲自己摆了摆手,而后并着台阶跑到自己跟前,咽了咽口水开口:“只有关系户没回来,其他人都在,我还打听到了那人名字,叫王岩。” 事到如今,严谨城都有点佩服自己的料事如神。 “手机我拿着了。”严谨城趁着还没到上课时间,准备赶紧开溜,他捏了捏袁磊的肩膀,“帮我跟老戴请个假,就说我头晕发烧了。” 话音刚落,严谨城就逆着人群往下跑了。 “哎严哥你不带我啊!”袁磊追着严谨城的背影喊。 严谨城只是挥了挥手,声音尽管变得远了,但还是能听出来他的嘲笑,“你觉得你请假老戴会信吗?” 袁磊的脚步猛停,看着严谨城消失在人群后,才暗暗嘀咕一句:“成绩好了不起吗!” 严谨城的脸早就被记住,出门的时候只是跟门口的保安说了两句,报了老戴的手机号之后就被放了行。 他一出校门,拿着袁磊的手机随便找了两个共友给自己发了验证,登上自己的微信后立刻给姜栎拨去了一个电话。 对面接得很快,但语气却听得出烦闷:“说。” “你在哪?”他往大马路跑了一会儿,对着电话的另一头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带着季嘉鑫找人报复去了?” “严谨城?”姜栎似乎愣住了,大概是拿开了手机确认了一下来电的人,声音变得忽远忽近,“你哪来的消息?” “猜的。”严谨城说,“你就说是不是。” “你想干嘛?”姜栎的语气立即戒备起来,“想帮忙还是想举报?” “帮忙。”严谨城叹了一口气,“地址告诉我。” 姜栎发来的地址是一家网吧后面快要拆迁的居民楼,那里基本上都是废楼了,地方很偏,除了去上网的,平时不会有人过去。 附近的学生上网都去那家网吧,因为不正规,也不会有人查身份证。 严谨城在过去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好了打架的准备,特意把自己的鞋带绑了个死结。 但他没想到的是,眼前的情景并不如他想得那么激烈,甚至有一种轻飘飘的荒诞感——那个疑似叫王岩的邪恶关系户此时正躺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不断地揉着,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痛苦的呻吟在五米开外都能听见。 而姜栎坐在那个人面前 也不知道哪来的椅子。 听到有人走近的动静,姜栎探出头,朝严谨城打了个响指,淡定自若地打了个招呼:“嗨。” 严谨城走到他们身边,盯着躺在地上的那个人,转头问姜栎:“你打的?” 姜栎点点头,“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姜栎毫不在意地伸了个懒腰,“想踹我被我抓住了,自己站不稳摔那了,应该后脑勺磕了地。” 严谨城皱了皱眉毛。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他一边说着,视线从姜栎身上移到了季嘉鑫那里,只是这冷不丁的这一眼让他顿时有点心惊,眼皮像跳灾似的跳了一下。 只见季嘉鑫此时正狠狠地盯着躺在地上的人,整个身子止不住的发抖,双手握拳垂在身侧,严谨城好像都能听到他从齿缝里渗出来的呼吸声。 完全控制不住的怒火,已经压抑到了临界点,就差那一把推手了。 “季嘉鑫?”严谨城犹豫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回事?” 姜栎闻言抬头看着严谨城,站了起来,先一步应了声,“怎么回事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着严谨城撸起了季嘉鑫的衣袖,垂眸间,严谨城震惊到心头猛地一跳,鸡皮疙瘩霎时起立,头皮都跟着发麻。 他看着季嘉鑫的手臂上面基本不见一块完好的皮肤——烫伤,划痕,淤青,不同类型的伤口在目光所及之处遍布,狰狞得像电视剧里的特效妆。 严谨城有想过情况会很糟糕,但没想到会这么糟糕。 他几乎都要问出那一句苍白到无力的话:你为什么不告诉老师。 姜栎认真注视着严谨城,打量着他的表情,忽然走到他跟前,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刚来这里的第一天,晚上去走廊吹风的时候看见王岩正堵着他的楼梯拐角,都不用避人,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围在那里,用烟头烫着他的肩膀玩儿。” 严谨城听到这个,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季嘉鑫,发现他的呼吸随着姜栎的话越来越急促起来。 “偶尔有人路过,他们也权当是看不见,一个个跑得飞快,好像这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一眨眼就没了的那种。” “我爸跟我讲,颐阳一中是涑市最好的中学。”姜栎说到这里讥讽地笑了起来,“我现在真的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在逗我玩儿了。” “有这种渣滓在学校里为虎作伥,竟然还能容忍他蹦哒到今天。”姜栎深吸了一口气,“到底是谁给他的胆子?” 严谨城在姜栎的言语间突然蔓延出了一种羞愧的情绪,不仅仅是为这个学校能够允许关系户的存在而感到羞愧,还羞愧于自己作为季嘉鑫的同桌,几乎朝夕相处,结果到今天才发现他已经默默忍受这种霸凌这么长时间。 “姜栎” 严谨城上前了一步,他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无意识地先张了口。 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眼前的变故令他突然神情一变,电光石火间连伸手都迟钝了两秒。 ——王岩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上爬了起来,手上刚要拿起姜栎刚刚坐过的椅子往他身后砸去! 操! 严谨城只感觉自己身后的冷汗都下来了,这一瞬间世界恨不得变成模糊的色块,所有的景象都拆分成了一个个卡帧的动作,他只凭着自己的本能做着反应。 幸运的是,姜栎似乎有所觉察,很快地往旁边让了一下,这一下也给了严谨城踹出去的那一脚更大的空间,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下手轻或重了,冲过去往王岩下巴上直接用力一拳,拽着他的手臂狠狠向下一拉,椅子被他拽得猛地往下,蹭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就在王岩瞪着眼睛跟严谨城僵持的片刻,姜栎回头又是一脚,拽着王岩的头发直接踩在了他的背上,将他整个人重重地按在了地上,脸侧磨着满是石子的石灰地,先前还不屑到张狂的人一下子灰头土脸起来。 “你他妈的!严谨城!你帮着个死转学的打老子,你是不是疯了?!”王岩被姜栎踩在脚下也不放弃骂人,他把矛头顿然转向了严谨城,仰着头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裤脚,“我要是受伤了,你也逃不过处分,你爸妈都在外地上班,为了你回来一趟也不划算吧?” “你爷爷奶奶年纪这么大,要是知道你快高三了惹事万一急出病” 王岩的话没由着他说完整,姜栎脚下一用力,直接把他那口气给压中断了。 他低着头冷冷地盯着王岩,“你威胁他干什么?有事你找我,我肯定奉陪。” “你算个什么jb东西,你他妈再拽这里也是涑市不是柏市。”王岩转头吼了一声,“姜栎有本事你就真往死里打我,看最后是谁兜不住!!” 这傻逼手劲儿还不小,他扯了半天硬是没扯开。 严谨城抬脚踹了一下王岩的肩膀,“松手。” 于是姜栎又重重一踩:“听见没?松手。” 王岩的脸涨得通红,可能还是打算硬气一会儿,但被压得太痛了,最终还是不得已松了手。 正当严谨城刚刚松下一口气,他就听见姜栎突然喊了一声季嘉鑫的名字,指挥道:“把椅子捡起来拿手上。” 季嘉鑫愣了愣,但随后点点头,弯腰把椅子捡了起来。 严谨城觉得有点不对,“你想干嘛?” 姜栎微抬起下巴,看着严谨城不带感情地笑了笑。 下一秒他就指了一下王岩,声音冷酷:“砸。” 严谨城惊得立即转过头,季嘉鑫手里的椅子份量可不重,要是真砸下去肯定得见血,更严重的后果就连严谨城自己都不敢想。 “姜栎你疯了?”严谨城凑到了姜栎眼前,语气严肃道:“你知不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姜栎盯着严谨城的眼睛,“什么后果都我一个人承担,行吗?” “你砸你的。”姜栎扭过头催促道:“出了事我担着。” “你拿什么担?!”严谨城气得呼吸都不稳了,“你还知道你是学生吗?” “那他呢!”姜栎的音量也不自觉地拔高了,他跟严谨城对瞪着,呼吸同样急促起来,“他知道自己还是个学生吗?他知道季嘉鑫是个学生吗?!” 严谨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你就非要这样吗?非要这么解决问题?” “不这样怎么办?他们这种人惹了事赔了钱就万事大吉,该潇洒还是潇洒,那被他伤害的人呢?他们就活该吗?” 严谨城烦躁地啧了一声,一时间无法在这样的情境下用多有说服力的话阻止姜栎。 “砸啊!”沉默了两秒后,姜栎冲着季嘉鑫大喊了一声,“以牙还牙不懂吗!他想脱身随时可以脱身,那你呢?” 季嘉鑫站在那里,紧紧攥着椅子腿,脖颈都憋出了青筋,人像陷入了梦魇一样,冷汗不断地从额间渗出。 “姜栎!”严谨城不知道为什么姜栎在这件事上会激动成这样,他抬手兜住了他的后脑勺,警告他:“你冷静点。” “冷静什么?”姜栎伸手猛拽了一把严谨城的衣领,沉声说道:“他要是不反抗,一辈子活在被霸凌的阴影里,知道吗?一辈子。” “那如果他把王岩真砸出了个好歹,他的一辈子才是真的毁了!” “所以我说我担着。”姜栎皱起眉毛,凑上前几乎顶住了严谨城的胸膛,“我赔得起。” “严谨城。”姜栎凝着严谨城的眼睛,“是你说你要来帮忙的。” “我”严谨城烦得头疼,他忍无可忍地推了一把姜栎,却在动作间感觉余光一暗。 他陡然转过身,看着季嘉鑫垂着头,在他们说话间不知不觉靠近到了王岩的头顶处。 严谨城简直头大:“季嘉鑫,你他妈也冷静点!” 可季嘉鑫却充耳不闻,抖着身子把椅子直直地举过了头顶。 他愤恨地看着被踩在地上的王岩,语气满是扭曲的恨意:“我受够了,操你大爷的王岩!” “老子受够了!!!”《 》 6、006 第6章 严谨城小时候在看完某些热血番躺在床上回味时,总会给自己设定一个救世英雄的身份,出场要如何如何英姿飒爽,救下别人时要云淡风轻,离开当然也是淡淡的,要显得毫不在意。 但那时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想到所谓英雄,不一定都是阻拦坏人,同样的,他也不会想到英雄居然还会有被一把椅子弄得狼狈不堪的时刻。 拦下季嘉鑫的那一秒他脑子里什么也没想,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直到痛感猛地来袭,他才意识到那把椅子如此精准地砸到了手臂肘窝的神经,一瞬间眼前一黑,差点没跪倒在地上。 还是姜栎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 “你有病吗?”姜栎一手揽着严谨城的腰,一手揪着他的衣领,语气听起来冷得渗人,“你要当圣父也麻烦挑挑场合好吗?!” 严谨城缓了两口气,弯了弯手肘,皱眉掐住了姜栎的后颈,“我圣父你大爷!” “你他妈知不知道他一椅子砸下去,万一砸到了后脑勺,那都能砸出个坑!”严谨城站直了身子,放低音量在姜栎耳边咬着牙说,“万一上升到刑事案件,我们谁都逃不脱!” 姜栎漆黑的眼眸缓慢地敛了下去,闻言沉沉地吐了口气,转过头,放开了严谨城。 椅子被严谨城一拦直接摔在了一边,季嘉鑫的手疲软地垂在了身侧,眼神涣散地目视前方,像是一下被抽空了力气。 王岩紧闭的眼睛也骤然睁开,感受着眼前无事发生的祥和,讥讽地笑了起来,“哎我就说嘛,你们也怕兜不住。” “姜栎——” “栎你亲爹!”严谨城抬脚朝着王岩的肩头蹬了一脚,“你想死就直说。” “你傻逼吧严谨城!”王岩脸色一变,又咒骂起来,“我是不是给你好脸了?你真以为我没办法治你了?!” 姜栎垂眼面无表情地看着王岩再次气焰嚣张起来,他烦躁地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蹲下身,用力地用膝盖顶住王岩的后背,伸手将他压在身下的手臂给拽了出来。 身旁的季嘉鑫还在发着呆,他的视线落在了严谨城还有些发抖的手臂上,忽然听见姜栎又在喊他的名字:“来,我们换个方式。” 说着,严谨城看见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套着皮套的小刀,朝着季嘉鑫晃了晃,“给你一个还回去的机会。” 季嘉鑫的脸色煞白,刚才发生的事情和严谨城的话不断地钻入他的脑海,他望着眼前的刀,竟没来由的有些害怕起来,“姜栎,我” 严谨城的声音贴着季嘉鑫的话尾说了出来,“姜栎,把刀扔了。” 姜栎愣了愣,很快蹙起眉毛,脸色冷了下来,“这你也要拦?” “你听我的。” 严谨城跟着蹲了下来,盯着姜栎的眼睛,重复道:“把刀扔了。” 姜栎的嘴角绷直,看着严谨城的眼神顿时变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没必要?”姜栎的声音轻下来,自嘲地笑了一声,“只是让他还回来,也是没必要?” “我没说过。”严谨城说,“你可以让他还,但不是这种方式。” 姜栎似乎对这样的话非常厌烦,他快速地偏开头,换了个姿势拿着刀。 “行,你们都不想来。”姜栎自顾自地将小刀拔了出来,刀背压在了王岩的手臂上,“那就我自己来好了。” “反正最后都是我。” 严谨城怔了一秒,姜栎最后的半句话在这个语境里显得意义不明起来,可他没时间思考,只顾着冲上前摁住了姜栎的手腕。 他感受着手下和自己对抗的力气,忍不住说道:“你为什么非要这么意气用事呢?” 此话一出,姜栎握着刀的手一抖,他猛地抬起头,看着严谨城的目光瞬时变得凌厉起来,“你什么意思?” 他听着姜栎的声音喑哑,语气里竟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失望,“你是不是觉得季嘉鑫伤得还不够重?” “是不是他得聋了瞎了,断胳膊断腿,或者,想不开跳楼死了,你才能嫉恶如仇?”姜栎攥着刀柄,手臂绷出了青筋,“如果到那个地步,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拦我吗?” 严谨城回望着姜栎的眼睛,他莫名有一种感觉,如果自己现在说不会,那他手里的刀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划向王岩。 但是他如果说会 此时的姜栎仍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视线落在自己的嘴巴上,仿佛迫切地.欲.言.又.止.在等一个答案。 姜栎需要一个肯定,需要自己站在他那边。 严谨城回避似的低头,却霍然瞥见王岩的神情——惧怕中又带着不屑,嘴角依旧挂着嘲讽的笑。 气氛僵持了良久,他的不屑便愈发明显起来。 理智和冲动反复拉扯着严谨城,他从来没有做过如此艰难的决定。 谁都想看到垃圾被扔回垃圾堆的那一天,谁也不想这么憋屈地到此为止。 严谨城抿起嘴唇,睫毛垂落下去,遮去了他眼里的挣扎。 但是这不代表扔他的人也得跟着进去 他闭了闭眼睛,长吐出一口气,“姜栎,扔了吧。” 姜栎神色一滞,刀背压得更紧了些。 他等着严谨城重新睁开眼睛,等着他一语不发地看向自己,等着他的解释,等了很长时间,结果等不到。 “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半晌,姜栎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严谨城闻言心脏猛地一跳,他仰头对上姜栎直勾勾的目光,顿然觉得嗓子紧涩起来。 如果说先前只是不值一提的招惹,两个人一来一回或许还有做朋友的可能,严谨城能看得出来姜栎不是性子多顽劣的人,甚至他的身上有别人没有的,自己所欣赏的特质。 但是他这一眼看过来,眼里的冷漠如此显而易见,那种轻松的调侃和逗弄全然消失,严谨城听见对方低声地呢喃了一句:“算我看错了。” 他耸下肩膀,把刀姿态随意地扔到了严谨城的脚边,语气疏离道:“你老大,都听你的。” 说完,他转过身,抬脚把摔在一边的椅子踢得更远了。 废弃的居民楼尘土飞扬,被踢远的椅子带起了一股沙,呛得季嘉鑫连连咳嗽起来。 姜栎侧过头,在经过季嘉鑫时只皱眉看了一眼,其他的什么也没说,干脆利落地走掉了。 严谨城看着姜栎的背影走远,抬眼和季嘉鑫对了一个眼神,只听对方哑声说了声对不起。 “你说什么对不起,又不是你的错。”严谨城拧着眉,一口气没敢松。 果然在姜栎走后,王岩就有了要反抗起身的动作。 严谨城见状火速踩住了王岩的后背,斥道:“我让你动了吗?” “严谨城我操你妈啊,你信不信我能让你学都上不了?!”王岩动作激烈起来,卯着劲地挣扎,“轮得到你骑在我头上了吗!” 严谨城脚下动作再一用力,紧接着王岩的哀嚎声响起,伴随着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辱骂声。 但他却置若罔闻,手肘撑在膝盖上,盯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要霸凌季嘉鑫?” 严谨城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他伸手摆弄了两下,身体的重心全部压在了王岩的身上,继续问道:“把他弄得浑身是伤对你有什么好处?” “问个屁的为什么,我看他不爽不行?他倒霉不行?他活该!”王岩瞪着眼睛,他料定了严谨城拿他没办法,于是说话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我爸给新校区捐了栋楼,等你爸也捐楼的时候你就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了。” “况且,他又没残废,一点小伤就小题大做。”王岩哼笑了一声,“我还觉得他应该感谢我呢,我这是在磨炼他,以后出了社会更能吃苦。” “那你刚刚躲什么?” 严谨城抬手狠狠捏住了王岩的下颌,摁着他的骨头,厉声道:“怎么轮到你吃苦就不愿意了?” 王岩说不了话,含糊不清地高声喊着,混杂着听不出含义,但总归是很脏的脏话。 严谨城却纹丝不动,任凭他如何挣脱,也只会像一只被抓住的泥鳅,白费力气。 王岩的脸上都是被磨出来的红印,还有几道浅色伤口,一看就是打架挂了彩。 “严谨城,不然算了吧。”季嘉鑫痛苦地皱起眉毛,声音低下去,“他爸这么厉害,我怕到时候我们都得吃亏,我是无所谓,我就是怕连累你们。” 严谨城回过头,看着在一边冷汗直流的季嘉鑫,“把刀捡走。” 季嘉鑫茫然了一瞬,“啊?” 严谨城语气强烈了些,“不捡走等着他捡起来捅你么?” 于是季嘉鑫赶紧弯腰捡起了刀。 “你先回学校。”严谨城催促他。 话音刚落,他又匆匆补了一句,“帮我给姜栎带个话。” 季嘉鑫嗯了一声,连忙问道:“说什么?” 严谨城叹了口气,“告诉他,说纸条还作数。” 刺眼的阳光落在身上针扎似的疼,热出的汗让严谨城感觉人都快要虚脱。 他在阴凉处缓了好久才缓过神,手肘内侧的青紫逐渐蔓延开来,可他只是随意扫了一眼,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学校。 再回到教室时上午的四节课都已经过去了,袁磊早就等在教室门口,看到严谨城的身影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了?” 严谨城疲累地撑手靠在墙壁上,整个人卸了力气,摇摇头,“没事。” “王岩回来没?”袁磊拍了拍严谨城的背问道。 严谨城继续摇头:“没,回家了。” “不会是告状去了吧?跟他爸?”袁磊皱起眉头。 “谁知道他,先不管了,季嘉鑫呢?” “一回来就去办公室找老戴了。”袁磊低声道:“他是想告老师还是什么?” “希望是吧。”严谨城揽过袁磊的肩膀,跟他说,“还有一件事。” 袁磊看着他,“什么事?” “我跟姜栎好像杠上了。”严谨城的话是叹着气说出来的,神情还带着些欲言又止。 “啥?”袁磊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你们不是早就杠上了吗?” 严谨城啧了一声,“那之前不算。” 说完他转身彻底靠在了墙壁上,他的后脑勺轻轻磕了一下墙壁,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这次才算是真的杠上。”《 》 7、007 第7章 午休结束季嘉鑫还是没回来,倒是姜栎让人跑了一趟,送来的是撕成碎片的字条,附带一个字:滚。 “你们到底发生啥了?”袁磊探头过来瞄了一眼,实在好奇:“是不是你打架的时候误伤他了?不然他干嘛这么大火气。” 严谨城闻言举了举自己的胳膊,瞧起来怪可怜的,“你看着像吗?” “不像,你倒是像那个被揍的。”袁磊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又缩了回来,撇了撇嘴,“你这手还能写字吗?” “勉强吧,就是弯的时候需要龇牙咧嘴一点。”严谨城说完自己也轻轻碰了一下,果然疼得呲了下牙。 “那周末的比赛怎么办?” 严谨城顺嘴一问:“什么比赛?” “选校队队长的比赛啊。”袁磊比了个投篮的动作,提醒他:“你不就想当个校队队长耍耍酷么?” “靠。”严谨城猛地直起背,“你不说我都忘了。” 不过很快他身子又垮了下来,没受伤的胳膊搭在课桌上,他侧头枕在上面,一脸悲催:“怎么办,要拱手让人了。” 现在这手臂写字都费劲,还打篮球呢,篮球打他还差不多。 “万一你恢复神速呢?”袁磊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你让他们一只手也能赢。” “说什么梦话。”严谨城叹了一口气,这比赛要咬咬牙也能上,但要赢是不太可能了,其他人实力也不比他差多少,“算了,不当就不当吧,本来打篮球也是发泄压力。” “而且这两天也没心情。”严谨城闷闷不乐地说道。 “因为季嘉鑫的事?”袁磊问他。 严谨城抬起头,换成下巴抵在胳膊上。 “我说句不是人的。”袁磊转头看着他,“又不是你霸凌的他,你都为了帮他翘课了,还不止呢,都负伤了,真的已经仁至义尽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 严谨城垂下眼,想到了些什么,继续叹气:“你说,老戴会帮他么?” “为什么不会?老戴又不是那种势利眼。” “可是王岩他爸捐了楼。”严谨城不得不放出这个重磅炸弹。 “什么!”袁磊听到这个消息吓得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他弯着腰咳嗽了好几声,嗓音断断续续道:“捐捐楼?楼?!” “我去,这种事情我只在电视剧里听过。”袁磊震惊到身体往后一摊,椅背把后面的桌子都撞歪了,“怪不得他能横着走呢,怪不得他专挑季嘉鑫这种家里条件不好人又内向的人下手呢,怪不得” “别怪不得了。”严谨城被他说得头疼,看了眼时间,想着赶紧赶人落个清净,“快上课了,你回去坐吧。” 袁磊没动弹,反倒是拍了拍严谨城。 “严哥,要是这事老戴解决不了,你还往下帮吗?”袁磊神色凝重起来,难得的正经时刻,“你要是被王岩盯上,日子不安生得多。” “我不知道,我现在脑子乱得很。” 严谨城从废楼回来心情就很差,不仅仅是因为王岩这个傻逼,还因为姜栎。 因为他的话还有他那毫无理由的冲动,这些东西一直放在脑子里,分了大部分思绪琢磨,甚至于自己一闭眼睛都是姜栎最后看自己的那一眼,心里说不上来的烦。 可是现在和姜栎的关系已经降至冰点,要找他问估计也大概率是吃闭门羹,严谨城叹了一口气,只能说:“先等季嘉鑫回来再说吧。” “好吧。”袁磊不想叹气也得跟着叹气了,“只能这样了。” 严谨城说的这一等,等到了快周末了也没见人影。 颐阳一中是涑市鲜有的一所高三前周末正常放假的高中,周五晚上不上晚自习,所有人都催着课代表把作业布置完好卡点走人。 只有严谨城坐在那里没动。 “你真要去找老戴?”袁磊扯了扯严谨城的衣袖,“那你翘课的事情不就暴露了吗?” “我脑子缺弦啊我非得提这个?”严谨城瞥了他一眼。 “哎,我就是怕。”袁磊此时早就收拾好了书包,他胆儿怂,说好了去校门口等着,“你说归说啊,别把手机的事情泄露出去,我可就这一部没上交的了啊。” 严谨城气得乐了:“你别把我想得跟你一样傻行么?” “万一呢,况且姜还是老的辣。”袁磊幽怨地抬起头。 几秒后下课铃响,大家都挤着往门口走去,严谨城得抓紧时间去办公室,只能抽空拍了拍袁磊的肩膀,“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你问他干什么?” 老戴刚刚批好试卷,急着下班,这会儿正把茶杯里的茶叶用力地甩进垃圾桶,说话都憋着气儿:“放学了还不回家,打听这些。” “我这不是打听,是关心同学。”严谨城见办公室的老师都基本走光了,索性坐到了老戴旁边,“我同桌连着两三天没来了,我问问,关心关心。” “平时没见你这么热情。”老戴扫了他一眼。 他甩完了茶叶,踱步走到饮水机那里接水开始涮杯子,严谨城也跟着走过去,手臂往上一撑,继续追问:“哪里热情了,我就是问问他是生病了还是什么?” “毕竟是我同桌,我们关系好。” 老戴听见严谨城的话沉默了几秒,想来严谨城也不是那种爱八卦的人,所以还是回答了他:“差不多吧,他” 话说一半,刚好接好开水,老戴抬起头,嘴里的后半句卡在嘴边绕了个弯,出了个倒吸一口气的音,“你这怎么搞的?!打架了?” 明明戴着个老花镜,居然一眼就瞥见了严谨城手臂的伤。 他眉毛顿时蹙起,神情也变得严肃,“和谁打的架?” 严谨城转了转手腕,朝着老戴快速地展示了一下伤口又藏了起来,毫不在意道:“没,被门不小心夹了一下。” 老戴的神情依旧没变,他看起来挺发愁,愁得下意识地想喝刚接的烫水,不过还没抿到,忽然又开口,意味不明地说:“你这性子容易树敌,得改。” 严谨城看着他,哂笑了一声,“哪来的敌,大家都是相亲相爱的同学。” 老戴听他这话,倏地眯起眼睛,像诈人撒谎时的洞察人心,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知道什么?”严谨城开始装傻。 一看严谨城这淡定的模样老戴就明白了大半,装傻的功夫太浅,演技还需要精进。 “在这跟我玩什么心思呢?”老戴啪一声把茶杯的盖子盖上了。 他把杯子一放,干脆直接问严谨城:“季嘉鑫被王岩欺负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 “他跟你说的,还是你看见了?” 严谨城抿了抿嘴唇,只能承认:“很难不看见吧,他都一身伤了。” “那你呢,你这伤” “我真是门夹的。”严谨城及时打断了老戴,“袁磊跟别的班的人打闹摔门上了,把门都摔开了,正好砸到门后的我。”他面不改色地说着谎,毕竟这事袁磊是真的做得出来。 老戴听到袁磊的名字跟这种事情搭界很明显见怪不怪了,脸色也好转了一些,语气立刻变得恨铁不成钢:“说了八百遍走廊上不要嬉戏打闹,愣是不听,你让他周一给我交800字检讨上来。” 严谨城扯了扯嘴角,忍着笑:“好。” 这个话题一过,老戴的视线又落回到严谨城身上,看着似乎是思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和他实话实说:“事情已经上报到校长室了,季嘉鑫这两天去医院鉴定伤情去了,至于他们对王岩要做什么处罚决定目前我还不知道,但” 严谨城神色认真地看着老戴,等着他把话说完。 “唉,算了,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可结果老戴还是有所保留,后面的话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拍了拍严谨城的肩膀,赶他:“先回家吧,天马上要暗了,你这眼睛不方便。” 严谨城站在原地多杵了一会儿,办公室一下变得一片寂静,他看见老戴重新坐回到位置上,开始收拾起自己掀了皮的公文包,知道再多问也套不出什么话了,“老师再见,那我先走了。” 他帮老戴忘在饮水机上的茶杯多接了一点冷水,随后脚步飞快地离开了办公室。 大部分周五的晚上他和袁磊都会去汤远家吃饭,周六上午要么篮球要么羽毛球,联络完感情之后再各回各家,三人组的感情就在这种默契下逐渐情比金坚。 今天仍是按照惯例,汤远放了学就赶到了严谨城的学校。 日落时分的温度还是灼人,那俩人蹲在树荫底下吃了两根冰棍,正犹豫要不要买第三根的时候,严谨城这才姗姗来迟。 “怎么样,老戴怎么说?”袁磊逮着人就赶忙问,生怕错过第一手消息。 严谨城走过来把书包往汤远怀里一扔,把他手边一瓶没开的冰水拿了过来,猛灌了两口后才回他:“没多说什么,但季嘉鑫的确是把这事告诉老戴了。” “可能是怕连累你。”袁磊叹了一口气,“这哥们儿还是挺仗义的,自己忍气吞声扛了这么久没敢告老师,今天倒是鼓起勇气了。” 汤远听着他们打着哑谜似的说话,听得晕头转向的,“说什么呢?你俩有啥话需要这么隐蔽地说吗?我是不能听了还是怎么的。” 袁磊揽了揽他的肩膀,打着哈哈:“晚上回去跟你慢慢说。” “什么慢慢说!”汤远不情愿地摇摇头,“不行,现在说,赶紧说,快快说!” “在这闲聊也不嫌热得慌。”严谨城踹了一下汤远的脚尖,安排道:“打车先回去,晚上点个火锅在家里吃。” “谁大夏天的吃火锅?”汤远站了起来。 严谨城看了他一眼,“那你别开空调。” 汤远想了想,又觉得还不错,“好吧的确很爽,那我同意了。” “我的妈” 这边刚同意,袁磊那边不知道干嘛又整出动静来。 就想吃个火锅哪那么多大惊小怪! 严谨城啧了一声,抬头看向袁磊,刚要张嘴,却发现他的目光这会儿越过自己往对面瞅着,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脚步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大白天的还能见鬼吗? 严谨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不远处的姜栎刚从校门口出来,面前停着一辆保时捷,规规矩矩地停在那里,四周车窗紧闭,但这个距离刚好可以从前玻璃看清坐在驾驶室的人——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口罩特别有职业范儿的司机。 而明明应该径直上车的人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就这么站在那里目视着前方,如果没看错的话,严谨城就是那个前方。 连着好几天没碰上姜栎,这人就跟故意躲着自己一样,有自己在的场合,哪怕是小卖部他都能绕个道离开,虽然这事是袁磊看见的,不知道真假,但他姑且当做是真的。 所以当下一面见得有点突然,即使是隔着一条马路,不过也足以让严谨城猝不及防,特别是他此时正直直地望向自己,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看着很像随时会冲过马路上来给自己一拳的架势。 “严哥,你让他一只手能打赢吗?”袁磊颤颤巍巍地说,“万一那个司机是个保镖呢?” 严谨城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动。 姜栎的目光停留在严谨城的身上大概十几秒,之后便扭过头去。 “啊。”袁磊提着的一口气也因此松了下去。 “严哥,我刚都感觉他想把你吃了。”袁磊弯腰摁着膝盖晃了晃,不想承认刚才他的确是有一点腿软。 汤远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只是单纯看见豪车特别激动,背对着他们掏出手机对着放大拍了好几张照片。 自己兜里的手机却忽然在快门声中低低地喊了一声。 严谨城似有所感地盯着后排黑乎乎的车窗,随即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戴雨才的回答如何?】 严谨城低下头,皱着眉毛飞快地给他回了个问号。 他怎么知道自己去找老戴了? 下一秒,马路对面的车疾驰而去,另一边的消息应声而来。 严谨城的眉毛皱得更深了。 【那就看吧,看这件事情到底会不会被轻轻放下。】 【你所认为对的方式,到底会不会带来正义。】《 》 8、008 第8章 汤远没考上普高,在隔壁区里上的综合高中,离市中心有点远,他又不乐意住宿,家里索性给他租了个房子在学校对面,于是这里就慢慢成了三人组的据点,放假基本都窝在这里。 从点外卖到摆桌一切准备就绪花了不少时间,严谨城手负伤了,所以跟个大爷似的躺在沙发上,看着那俩人忙前忙后,时不时还要端过来让自己欣赏一下他们的摆盘。 “贡菜就不要拿出来摆盘了大哥们。”严谨城无语地看着他们把贡菜都摆成了爱心的形状,中间放着香菇,垒得老高,“你们的审美我真不能苟同。” “不干活的少哔哔赖赖啊。”袁磊拿起一罐烧椒酱,在汤远后面接力地开给严谨城看,语气洋洋得意,“你现在开不了了吧。” 严谨城啧了一声,朝他招招手,“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幸灾乐祸呢?” 袁磊往后退了退,反复转着这罐头盖子,臭显摆。 “他好不容易逮着个碾压你的机会,你就让他过过瘾吧。”汤远把电磁炉摁了开始,把三副碗筷摆好在桌子上。 “用开罐头碾压我啊?”严谨城不屑,“我还以为得用拉杆上篮碾压呢。” “也就你喜欢炫这种技。”袁磊不服地撇了撇嘴。 毕竟是校篮队长预备役,没点绝活那能预备上吗,严谨城的知名度有一半都是靠打球赢来的,这会儿听见袁磊的话眉眼间也多了点傲气,“那也得有了才能炫啊。” “炫炫炫。”b王的光辉太刺眼,袁磊狠狠戳了一筷子烧椒酱,只能认命道:“你炫技我炫饭,互不耽搁。” “那不行。”严谨城摇摇头,起身撞了一下袁磊的肩膀,“饭我也得炫。” 汤远家里有专门给他俩准备的碗筷,给严谨城的筷子是绿色的青蛙头,他一直嫌丑,但也不换,嫌弃那哥俩。 他坐到位置上拿起熟悉的筷子,又忍不住一句吐槽:“这筷子什么时候能用废,明明是袁磊的风格,长得跟他一模一样。” “别睁眼说瞎话啊,要动物塑那我高低也是猎豹级别的。”袁磊不满道。 “嗯嗯。”严谨城下了一筷子五花肉,面无表情提了一嘴:“1000米差点没及格的猎豹,太猎了。” “你是毒蛇。”袁磊想也没想地说道,“毒毒毒毒毒。” 汤远听着他们一来一回,脑子突然一抽唱起来了:“嘟嘟嘟嘟嘟。” “神经病。”严谨城忍了忍,最后还是笑了起来。 “哎严哥,我都连着好几天没看见你一个笑脸了。”袁磊看着他,喟叹道:“你还是这样有亲和力,不然我总惦记着你什么时候突然给我一拳。” 严谨城嘴角的弧度下去了些,听见袁磊的话又轻勾了一下,没说话。 汤远放学时的疑惑到这会儿才终于想起来要追问:“到底发生啥了?你们也没人跟我讲一下,把我一个人丢那里不管不顾,不是说三角形最具稳定性么?” 袁磊咂咂嘴:“跟我和严哥没关系,我们纯属于见义勇为” 汤远眼看着他动作缓慢地把牛肉在调料碗里翻来覆去好几遍,单线程的袁小磊是没有办法同时进行两件事的,最后汤远终于忍无可忍地把他的筷子没收了:“说完再吃!” 于是袁磊只好把这周的事情从姜栎身上说起,沿着时间线一点一点的捋给汤远听,顺便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下自己在此次事件中至关重要的意义,即使他只是带了个路借了个手机。 “这就是名校吗?”汤远搓了搓手臂,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怎么感觉比我们学校还乱?” “这也只是个例,我们学校的校风还是正的。”严谨城特意为了本校正了正名,尽管这个名正的在这个恶性事件下显得不值一提起来。 “不过我还是没搞懂啊,你们说的那个姜栎,他做这些的行为逻辑是什么啊?”汤远把碗筷一推,莫名其妙摆出了玩剧本杀推理本的架势来,“他的动机是什么?你们没分析过吗?” “你有病啊。”袁磊半张着嘴巴,愣了半天没忍住骂了一句。 “你才有病。”汤远回骂道:“他一个刚转来的学生,来这个学校没两天就闷不吭声地想干惊天动地的大事,除了他真的精神不正常以外,你们就没想过这背后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严谨城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他当然知道汤远是什么意思。 说句实话,他也的确有一点好奇,但这种好奇升升降降,最终只停留在了非常浅显的层面。他想搞清楚的问题只有两个:为什么要帮季嘉鑫以及他为什么要转学。 关于这两个问题背后的一连串为什么,严谨城便没了探究下去的想法,甚至如果没有合适的机会,他也可以对那两棵独苗不感兴趣。 严谨城想完这些,身子又靠了回来,撑着下巴涮着毛肚,突然问袁磊:“你有季嘉鑫的联系方式吗?” 袁磊抬头:“班级群里加呗。” “嗯,行。”严谨城点开了手机。 汤远的话没人应,他啧了一声,对于他俩抗拒推理的行为非常不乐意,于是拍了拍桌子提醒道:“盘动机盘动机!管什么联系方式。” “有什么好盘的。”严谨城抽空瞥了一眼汤远,“那就先当他精神不正常呗。” 精神不正常的人又给他发消息了。 【赌吗?】 凭空飘来的两个字,严谨城手一抖,长按消息不小心点了收藏。 他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了速度,感觉闭上眼睛脑门都麻麻的。 从来没跟一个人的关系这么不清不楚,呛过骂过动手过,现在居然还能如此淡然地发着消息。 严谨城睁开眼,大拇指悬在半空愣了一会儿,在退出页面把收藏点掉之前,他鬼使神差地先点了一下消息栏。 【不是让我滚么,干嘛还一直找我?】 【你还在生气?】对面回得很快。 严谨城意外地挑了一下眉毛:【什么意思?】 【如果那个字伤害到你了,】 严谨城看着那条消息蹦出来,他忍不住眯起眼睛,手上快速地打起字,截断了他的下一句话:【跟我道歉?】 【?】 姜栎似乎很不乐意自己的话被截走,随后发了一个愤怒的小表情。 【你很烦。】 但接下来,他却又发:【sorry。】 从他嘴里说一句正儿八经的对不起估计难为死他了吧,少爷。 严谨城也没有斤斤计较的意思,于是揭过这里,又回到之前的问题,问道:【那赌注是什么?】 【一个必须用真话回答的问题。】 严谨城眼皮微微颤抖了一下,【我身上有什么你需要知道的问题?】 【很多。】姜栎依旧回得很快。 【行。】 严谨城还是挺想知道接下来这人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的,但他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沉吟了一会儿:【不过我要换个赌题。】 【你说。】 严谨城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打起字:【就赌正义这两个字,赌你怀疑的。】 对面看见这个消息,似乎犹豫了好一会儿,昵称处一直显示着一直输入中,大半天才跳出来一句:【有什么区别?】 严谨城没有耐心和他解释,只告诉他:【自己想吧。】 【好。】 姜栎最后还是答应道。 聊天界面里的最后一句,停止在白色的对话框上。 【因为我还对你有点好奇。】 回答的是严谨城的第一句问话。 一顿火锅恨不得吃到深夜,食材都消灭得七七八八,锅底实在没东西滚了他们才各自去洗漱。 “严哥,明天篮球比赛你还去吗?”袁磊刷着牙,一手接在下巴那里,走到严谨城跟前含糊不清地跟他讲话,“要不要看看你的队长名头是被谁夺去的?” 严谨城靠在门边上看手机,听到袁磊的话点了点头,“去,成业让我给他场外指导。” “你不上场吧?”汤远洗脸的时候费劲地睁开一只眼睛转头看过去。 袁磊也看着他。 严谨城的性子他们都清楚,想做的事情不到死路是不会轻言放弃的,有些时候犟得身边这两头并不强壮的牛蹄子蹬飞了都拉不住。 现在这手臂上的伤说重也不重,打起球来忘了我也不是不可以忽略,不过稀奇的是,严谨城说不上场。 “手真这么严重?”汤远惊讶。 “不严重。”严谨城说着伸了个懒腰,“就是怕赢得太轻松,要树敌,老戴让我低调点。” 袁磊闻言轻哼了一声,拍了拍汤远的脑袋,“你就多余问他。” 说不上场是真不上场,体育老师知道这消息还挺可惜,打量了一下严谨城的手臂,帮他抻了抻,在看见他三分真情七分演戏的痛苦后,笑着让他坐到一边,“行,那你当裁判吧。” “安哥,是不是还少个人啊?”严谨城大喇喇往安哥身边一坐,自来熟地开了瓶水,点了下人头,发现少人,“没候补的了?” “有一个。”安哥看了眼手机,“就你楼下2班那新来的转学生,个高腿长的,挺适合打球。” “姜栎啊?”严谨城眉毛一皱,有点想跑了。 昨天才打着哑谜地发过消息,今天就要碰面,这种感觉真有点难以言喻的羞耻——像头一天晚上聊了骚第二天就要跟对方坐一张桌子吃饭的感觉 “诶你认识啊?”安哥察觉到严谨城异样的反应,转头看着他,“他说他在之前的高中打中锋,我上他们班课的时候特意关注了一下,是打得不错。” 严谨城扭开头,没顺着安哥的话说下去,深吸了一口气,只淡淡说了句不熟。 “行吧。”安哥应了一声,随意问了句:“袁磊今儿没来?他不凑凑热闹?” “跟朋友打会儿羽毛球去了,晚点来。” 其实那俩懒货根本没起得来,羽毛球馆预约了直接都睡过了,大早上在他们房间放了好几首摇滚都没把人吵醒。 严谨城仰天叹了口气。 救命啊。 “严哥。”成业趁他们热身的功夫走过来打了声招呼,把包放在他旁边,悄声道:“我打后卫,你过会儿帮我看着点,时机到了得喊我突。” 严谨城嗯了声,问道:“你跟谁一队?” 成业立刻转过身指了指场上的人,跟严谨城一一介绍道:“志林,枭枭,运承还有” 他的指尖在空中停滞了几秒钟,忽然向左移过去,对着刚刚走到篮球框底下的姜栎指了指,“还有你的死对头姜栎。” 严谨城听到这个前置称呼,莫名道:“听谁说的?” “什么听谁说的?”成业问:“你说死对头这事啊?” 严谨城看着他,鼻子出了个气。 “还用听谁说吗?他那天冷着脸把你留的纸条撕得稀巴烂的全班都看着呢。”成业嗐了一声,“你俩这矛盾其实也不大吧,以后说不定一起打球,不然我跟他说说,让他跟你道个歉?” 严谨城一听这话,眉毛一扬,“关系不错?” 成业笑笑:“那当然是没有跟你好。” 严谨城笑了笑,没说话。 “但他这人挺大方的,请客说一不二,拿人手短嘛毕竟。” “是。”严谨城闭了闭眼睛,硬着头皮撩起眼,干脆坦荡荡地回视着落在自己身上忽略不掉的目光,看着姜栎勾了一下嘴角。 这人从来的时候就盯着自己没挪开过,就算想打架也得憋着,这儿还是自己人多一点,双拳难敌好多拳。 严谨城想着想着更有底气了,神情也多了些游刃有余的意味。 不过眼看着姜栎突然朝着自己走来的步伐,他的笑很快僵在了脸上。 靠。 “你上吗?” 姜栎过来讲话的语气让严谨城后知后觉地松了口气,全然没有前两天怒气冲冲让自己滚的锐利,神色沉静,一双眸子紧紧盯着自己,倒是看不出什么令人不适的情绪。 “不。”严谨城摇摇头,大方地朝他伸了伸手臂展示自己的伤,本来皮肤就白,任何痕迹在这片雪白上都显得特别明显且骇人。他盯着姜栎的反应,甚至能看清他眼睛睁大时跃起的睫毛。 “你”姜栎张了张嘴,似乎是没找到什么合适的话来,他皱了皱眉,移开目光。 “你不用胳膊接我也能踹开。” “这时候就别打什么马后炮了行么?”严谨城收起了胳膊,语气平缓地说道。 姜栎看起来对这个伤势还是非常惊讶的,移开的目光又转回来打量了一会儿,难得的没有跟自己互怼,“能写字吗?” 严谨城本来想点头,但后来只抬了下下巴,快速地摇了摇头,“写不了。” 姜栎神情立刻纠结起来,他指了指严谨城的左手,想说话,好像又咽了回去,左右看看,没看见袁磊,眉毛顿时蹙起。 就这么丰富的几秒过后,他忽然说:“拿来我写。” 严谨城没忍住眯了一下眼睛,很想“哟”一声。 但是鉴于自己现在不一定能打得过姜栎,于是忍辱负重地把这个字给吞掉了,“不用,谢谢。” “不用拉倒。”姜栎的手臂越过自己把随身背包往他身后一扔,“呲牙咧嘴地自己写吧。” 严谨城闻言短促地笑了声,笑的是姜栎居然跟自己之前说的话一样。 但姜栎听见这个笑声猛地抬起头,眸色深沉地看了严谨城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当严谨城觉得话题终止他该离开之际,下一秒却感觉到姜栎身子前倾,猝不及防凑到了自己耳边,压低了嗓音:“我” 严谨城偏开头看着姜栎的侧脸,呼吸停顿了一瞬。 他的身体自我保护般地朝着反方向躲了躲。 从废楼回来之后严谨城就开始拿不准自己对姜栎的态度,包括他这个人在自己这里都是意味复杂的,不算朋友,但也不想当敌人。 如果姜栎真的品行恶劣目中无人的二世祖,这个梁子结了就结了,要是真较起真来,今天这场球赛就算他缠着绷带都要上场把人打到吃了瘪才过瘾,但凡惹他不开心的人,目前还没一个能在他这里找回场子的。 但问题是姜栎不仅不是这样一个令人反感的纨绔,而且他的身上还有一种热血过头的英雄感,即使严谨城不能认同,但并不妨碍他曾因此动摇了一两秒。 觉得可以跟他一起反叛的那一两秒。 所以面对这种令他觉得为难的棘手问题,严谨城的应对方法通常是:“快开场了,你们准备吧,我先去旁边坐着了。” 叫停,并且回避。《 》 9、009 第9章 校队里有体育特长生,平时跟他们一起打得不多,他们有自己的训练内容,理应这种热闹他们不该凑,不公平,但安哥说来也行,不参加队长竞选,把场子热起来也挺有意思。 来这场比赛的体育特长生有三个,除了成业队里的李运承,剩下的两个都在对面。 “我们这下去一个人。” 严谨城正挨个给成业队里的人挤矿泉水瓶盖,突然听见一道轻蔑到刺耳的声音,“免得说我们欺负你们。” 严谨城的手上动作一顿,慢悠悠地抬头看过去,眨了眨眼睛。 出声的人算是跟自己认识,跟他打过两次球,脾气不好,爱骂脏话,赢了下场跟你哥俩好,输了就爱答不理,球品很差的一个人。 严谨城又慢悠悠扭过头,发现听到这话的另一队人表情都不怎么好看,特别是姜栎,眉眼一下冷了下去。 他笑了笑,垂眸掷着手边的水瓶,张口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下一秒,姜栎的声音不爽地砸了过去:“不用。” 严谨城笑得更明显了。 “不用就算了呗,别到时候说我们胜之不武。”嚣张哥脸色一变,毫不掩饰地嗤了声。 严谨城在心底哟了一声,但没再看过去,这种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的趾高气昂的德行他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此时他的目光只顾着紧盯着刚才掷的水瓶,聚精会神地看着瓶子在空中转了一圈,最后竟然稳稳地落了地。 他往前凑了凑,忍不住哇了一下。 球场空旷,这声儿还自带回音。 这回声溜回来,严谨城尴尬地立刻抿起嘴巴,反应过来好像哇的不是时候,紧接着嚣张哥的发言后头,听起来像极了阴阳怪气。 过了好几秒周围还是一片寂静,他后知后觉地仰起头,果不其然地对上了嚣张哥审视的目光,“严谨城,要不然你也上?” 严谨城转过头看了一眼安哥,安哥立刻摆手帮他拒绝道:“严谨城不上,他手臂受伤了。” “那就一只手,也不是不能投球。”嚣张哥不在意地说。 把你头摘下来投好了。严谨城强忍着才没给他翻一个白眼。 “快点,上不上一句话。”嚣张哥又催促着,感觉下一秒就要上来拽人了,“别浪费时间。” 严谨城不耐烦地闭了一下眼睛,刚准备说话刺人,站在一旁的姜栎却突然先他一步开了口。 “有完没完?”语气不太友善,但莫名听得人很爽。 他往前走了两步,跟嚣张哥站成了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对方没好气地说:“打个球磨磨唧唧,非得给自己输球找理由?” 嚣张哥愣了愣,“你说什么?” “说的中文。”姜栎说着朝安哥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可以来开场跳球了。 嚣张哥挺起胸,神色变得有些暴躁。 不过姜栎没有多做纠缠的意思,走到球场中心淡淡地瞥了一眼嚣张哥,“把球权抢到再说吧。” 严谨城见状,连忙拎起水瓶站了起来,他看热闹似的往中间走了点,还不忘把篮球塞到安哥的手里,“快去快去。” 原以为抢球权这个事情只是姜栎放的狠话,严谨城其实没太放在心上,但口哨声响起,球被快速地抛到了天上,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这根抛物线移动着,然后 然后震惊地发现姜栎居然真的抢到了球! 严谨城怔了一瞬,一句轻声的感叹从嗓子里飘了出来,他下意识地隔着人群想找个人对个眼神,结果大家一瞬间都毫无征兆地欢呼了起来。 他特意瞥了一眼嚣张哥的反应,看见这人脸都黑了——自己身边的球员都正扯着嗓子干嚎,激动得很。 【磊磊,你没来看球真的是你的损失。】 严谨城趁着热火朝天的氛围,兴冲冲地给袁磊发了条消息。 不过等了一会儿还没回,俩猪头说不定到现在都还没睡醒。 姜栎的这一下很快把所有人的斗志都激了起来,球场上鞋子摩擦地面发出来咯吱的声响,大家说话的语气也正经了起来。 严谨城收了手机,神情开始认真。 可不能纯看热闹,毕竟他今天的身份还是成业的场外指导,得干活呢。 嚣张哥毕竟是专业的特长生,每天训练的内容就包括了投篮和摸高,就算姜栎运气好拿到了球权,但人家该回防回防,夹击的动作也轻车熟路。 严谨城的脚步立刻随着场上的人的移动跟着动,他注意着对面队里人的动作,瞧准时机就对着自己人喊。 “成业,要堵你了,赶紧传球!” “王枭睁大你的眼睛,你往哪儿投呢!” “你平时训练的内容都进别人肚子里了是吧张志林,动啊!杵在那里干嘛!” 严谨城一开始投入就容易上头,不过人家上头都是一个劲儿的脏话往外冒,他还好一点,跟别人比起来还是比较和煦礼貌的 “成业你在犹豫什么?让你回防不是让你选妃,摇头晃脑的抛媚眼给谁看啊!” “对对!就是这样!干脆贴人家身上亲个嘴好了!” “从左线突啊!在犹豫什么,球会自己飞进框里再回到你手上吗!” “腿是绑铅球了吗跳不起来?王枭你搁这跳舞呢是吧!” “姜栎!不想传球你干脆抱着它回家睡觉!谁想看你跟个篮球卿卿我我?!” “我操?”姜栎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严谨城嘴里冒出来的时候没忍住愣地停了一步。 “停着干嘛!你是牛么抽一鞭子走一步?”严谨城瞪着他。 尽管姜栎看起来很不服气的样子,但他最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飞快地冲着严谨城比了个大拇指,紧接着转过身,冲着在右线等球的王枭吹了声口哨。 他拋得时机很准,旁边的人几乎刚刚进攻他就把球脱了手。 眨眼间球被稳稳地接住,王枭动作敏捷地侧身绕过防守的人,用摘掉铅球的腿猛地跳起,抬手把球利落地砸向了球框。 抛出去的刹那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正在球框边缘打转的篮球。 大约两三秒过后,严谨城啧了一声,把头偏向了一边——那球转了半圈,悬在篮网边缘晃了晃,终究还是擦着篮圈滚了下来,慵懒地掉在了地上。 原以为这分就这么拱手让人了,可严谨城还没听见他们嘴里的惋惜,回神间场上的人忽然又嚎了起来。 严谨城睁开眼睛,看见姜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篮筐下,他眼疾手快地捞过落地的球,没有丝毫停顿,动作一气呵成——抬臂、屈腕,篮球顺着指尖划出一道急坠的弧线,重新直奔球框而去。 场上的呼吸仿佛都凝住了,直到一声清脆的落地声响起,暂停的呼吸才得以有了出口。 严谨城听见旁边的安哥轻声笑了笑。 姜栎进球了。 空心入网。 “我就说他打得不错吧。”安哥走过来搓了搓严谨城的后背,“脾气这么急呢。” 严谨城盯着姜栎,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回过身,朝着自己特别得意地挥了挥手。 回头看了一眼记分板,严谨城倏地舒了口气,要是这球没救回来,他晚上躺床上都得复盘好一会儿。他想了想,冲着姜栎轻勾起唇角,算是给刚才毫不客气的态度做个补偿。 场上一时间变得有些混乱,可姜栎还是在攒动的人群里接收到了严谨城的信号,回应似的抬了抬下巴,没让这好不容易的示好落空。 严谨城唇角的笑意变得有些僵住,他的睫毛轻眨,立刻转开了眼。 这场比赛不设中场休息,四十分钟得分多的队伍获胜,此时场上的得分已经快要打平,生怕胜之不武的嚣张哥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挫挫他锐气也好,省得总觉得全世界他最牛逼。”安哥悠哉悠哉地坐在了一边,手腕搭在计分板上,朝着严谨城努了努嘴,“去啊,继续指导,你们队在你的指挥下配合得还不错。” “怎么就我们队了。”严谨城说,“我又没上场。” “胜似嘛。”安哥笑了笑,“你的灵魂跟他们都捆绑了。” “别说这么肉麻的话行吗安哥?” 话是这么说,可行为上的严谨城抓紧时间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很快又进入了之前的状态。 成业那一帮人早就对严谨城的毒舌式指导习以为常,唯一的新人姜栎也逐渐适应了这种一视同仁的不留情面,在严谨城的指挥下找到了相适应的节奏,比分连连上涨,在一个三分球稳扎稳打的落地后,场上比分彻底齐平。 时间还剩最后五分钟。 “你赌哪队赢?”安哥看好时间准备吹哨,起身走到了严谨城身边,抱着胳膊分析着场上的局面。 严谨城看了安哥一眼,笑了笑,“不都说了我们队么?要赌也是赌他们赢。” 安哥嗯了声,“那我只能选对面咯。” 听起来不情不愿的。 “老师也想耍赖皮啊?”严谨城笑着问道。 安哥摆摆手,故作大度:“行行行,你选你选。” 严谨城弯了弯眼睛,语调上扬起来:“本来也是他们赢。” 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对面还有两个天天训练的,但说实话他们配合得实在稀烂,跟随机匹配的路人似的,而且跟严谨城比起来,嚣张哥在场上才是真的不留情面,骂人脏得听都听不下去,队员们自然有情绪,谁都有自己的想法,到最后防不住球也是在情理之中 “操!!!这都能让他们进?!你们脑子进屎了是吧!!!” 三分球,张志林投的,比分拉了点差距,时间倒计时结束,他们队彻底输了,嚣张哥看到这个结果一下人上火了。 他转身猛地揪起旁边人的衣领前胸就撞了上去,“刚在不动弹是故意等他进球是吗?!垃圾?” “干嘛呢干嘛呢!!”安哥吹了口哨,脸色铁青地冲上前去把两个人分开了,“这么输不起还打什么篮球?!滚回家玩儿蛋去!” 被揪衣领那哥们儿也气起来了,他身体抵着安哥怼着劲儿,骂骂咧咧地想再冲过去,“高宇杰你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是吧,指使这个指使那个的,你是队长还是教练啊?我刚在场上忍着没搭理你,你他妈还来劲了是吧?!” “球打得这么烂你还喘上了?”高宇杰脸涨得通红,丝毫不认输地骂了回去:“刚就该让你下场,有你没你有鸡毛区别?” 这一句直接把对面惹毛了,那人挣扎得更剧烈了,咬着牙地要上去跟高宇杰打架。 严谨城抱着手臂在一边儿站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嘴上还不忘添油加醋:“哎呦算了算了,多大点事,输了下次再打嘛。” “输一次球有点情绪很正常,不要迁怒队友嘛。” “你们体谅体谅安老师吧,他快被你们挤成肉饼啦。” “哎。” 没注意姜栎是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边,他用手戳了戳自己的肩膀,传话道:“成业他们说待会儿一起吃顿饭。” 严谨城收了点笑容,看过去,“行。” 说完姜栎还没动,站在那里似乎还有些欲言又止。 严谨城扫了他一眼,直接问他:“干嘛?” “刚安老师抽空跟我提了一嘴,说这个校篮队长给我当。”姜栎说。 胜利队伍除特长生外,得分最高者当选队长,这是开局前就定下的规矩,姜栎今天发挥得不错,和张志林并列了第一。 严谨城没什么意见,于是应了一声,“行啊。” 不过没想到的是,姜栎接着说道:“但我没什么兴趣。” 严谨城挑眉:“所以?” “所以不然你当这个队长得了。” “什么意思?”严谨城啧了一声,“你不要的给我啊?” “怎么什么话从你嘴里吐出来就跟长了刺似的。”姜栎皱眉道。 严谨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刺死你了吧?” 姜栎看了他一眼,没回答这个,而是用肩膀指了一下安哥,“反正你愿不愿意的跟安老师讲吧。” 说完他就径直掠过了严谨城,把身后的热闹丢在了那里。 严谨城跟着他回过身,准备打个电话让袁磊和汤远过来一起吃饭,抬眸间却忽然看见姜栎一下停住了脚步。 “对了,我刚才忘了和你说。”姜栎清了清嗓子。 严谨城抬起下巴看着他。 临近午时,阳光越是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严谨城抬起一只手挡在了自己的额前,费劲地眯起了一只眼睛。 “如果是之前的赌局。”姜栎拿起手机冲着严谨城点了点屏幕,“那你现在已经输了。” “什” 严谨城的话卡在了半路,突然心咯噔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点开微信,昨天添加季嘉鑫的好友申请半个小时之前才通过。 他发来的第一条消息是一段简短的文字: 【我下周一正常来上课,这件事已经在私下解决了,王岩他爸赔了我两万块钱,而王岩作退宿处理。他死活咬定了他脸上的伤是我打出来的,教导主任说这件事情严肃处理的话就是斗殴,两个人都得记处分,所以我只能拿了钱息事宁人了。对不起严哥,害你费了这么多心思。】 严谨城的手在打字栏上删删减减,结果愣是一句话都没憋出来。 正当他踌躇之际,屏幕上方弹出了一条即时消息。 严谨城陡然抬起头,看着不远处正面向他的姜栎。 光线模糊了对方的脸,他的神情严谨城瞧不真切了,那两条消息只能配合着之前记忆里他桀骜的眉眼,在脑海里自动播放起带有情绪的声音。 【如果是新赌局,我还挺想让你赢的。】 下一条很快又弹了出来。 【不过前提是,你得信我。】《 》 10、010 第10章 高宇杰那帮人吵吵嚷嚷了半天,安老师扯着嗓子在旁边急赤白脸地劝架,这声浪一波比一波高,比打球的时候还热闹。 严谨城他们急着去吃饭没空欣赏这场闹剧,几个人凑一起在水池边上洗脸,姜栎最先洗好,整理好东西后就等在一边。 他走过来时身上带着一股冰凉的水汽,燥热的风一下裹挟着潮湿朝着严谨城的手臂袭来,他甚至能感觉到突然靠近的那一秒,自己脖颈处回应式的战栗。 严谨城摸了摸脖子,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我身上有味吗你躲这么远?”姜栎看了严谨城一眼,说着揪起衣领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挺香的啊,还是刚换的衣服。 “没。”严谨城摇了摇头,随口胡诌道:“我脚痒。” 姜栎愣了愣,而后摆出个无语的表情。 严谨城似有所感地偏过头,看着姜栎的神情,愉悦地勾了一下嘴角,“我特别喜欢看你吃瘪。” “挺爽的。” “就这么讨厌我?”姜栎看着他。 “现在这么问,刚才手机里又让我信你。” 严谨城问他:“你让一个讨厌你的人相信你?” “这两者又不冲突。”姜栎回过头,视线往前看去,语气满不在乎:“很多人都是一边讨厌我一边做着跟他们情绪相反的事情,他们也很相信我,比如相信我一定会买单。” “如果你想要这种信任。”严谨城耸了耸肩,“那我相信你可以给我买套房子,本市的就行。” “有时候真想把你嘴撕下来贴墙上。”姜栎瞬间咬牙切齿道。 “太残暴了。”严谨城闻言象征性地捂了捂耳朵,“我害怕。” 不远处的水池边的水声停了,那几人都围了过来。 “咋了?嫌吵啊?” 成业洗完脸走过来看见严谨城正捂着耳朵,以为他觉得闹得慌,于是头往篮球场那探了探,看见那几人还在那里热火朝天的,不禁感叹道:“哎呦还没吵完呐,看来积怨已深啊。” “别管他们了,我们走我们的。”李运承拍了拍成业的肩膀,看着对面俩人说:志林和王枭要回去吃饭,我们先打车走。” 严谨城点点头,跟那俩人挥了挥手道了别,然后问道:“去哪吃啊?” 他抛下了和姜栎之前的话题,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我发个地址给袁磊,还有个我朋友一起。” “就商业城那家药膳鸡怎么样?刚打完球喝点鸡汤补补。”成业提议道。 严谨城吃饭不挑食,嗯了一声,然后扭头看了看姜栎,“你吃么?” “吃。”姜栎在这方面没什么矫情病,爽快地点了点头,伸手摁了一下成业的手机,推着他的肩膀,“别打车了,坐我车走。” 球场友谊到下了场还没过期,成业现如今已经可以对着姜栎笑嘻嘻地开玩笑了,只听他调侃着:“法拉利可坐不下我们吧少爷。” 姜栎似乎对这样的称呼早已习惯,他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陈述:“坐得下,今天司机开的是六座商务。” 这个六座商务车很宽敞。 宽敞到有点冷清。 成业和李运承都不是特别欢脱的性子,再加上和姜栎没熟到那份上,在车里随便聊了几句就找不到话题了,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严谨城闭了闭眼睛,甚至想放首摇滚炸一下。 严谨城是一个非常怕冷场的人,和袁磊汤远他俩无所谓,因为关系到那份上了。虽然三个人凑一起想安静一会儿都是奢侈,自己恨不得在俩人嘴巴上缝条拉链可以随时拉上,但如果是现在这样的冰冻时刻,他还是很愿意让他们两个人轮流讲些冷笑话的。 “困的话可以把座椅放下去点。”姜栎忽然转头瞥了一眼严谨城,伸手帮他把座位的腿托给点起来了,“但是很快就到了,你也来不及睡着。” 严谨城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腿慢慢地升了上来,回头看着姜栎,“那你点它干嘛?” 姜栎往后靠了靠,“我手欠。” “你报复心怎么这么重。”严谨城叹了口气。 姜栎笑了笑没回应,从车载冰箱里拿了瓶饮料递给严谨城,“冰橙汁,喝吗?” 严谨城看都没看直接不客气地接过了橙汁。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做完接橙汁开橙汁的动作后,他们周遭一下又没有声响了。 严谨城转了转瓶盖,在心底又叹了一口气。 “我能问个问题吗?”冰凉的果汁顺着喉咙冰镇了一下胸口,严谨城吐了两口冷气,决定承担起暖场的重任。 姜栎自己也开了瓶,仰头喝的时候抽空嗯了一声,“问吧。” “你这都有司机接送了,来回也挺方便的,你干嘛还住宿?”严谨城挑了个比较好回答的问题,唠嗑似的问道。 姜栎的动作僵硬了一秒,但很快又放松下来,他的手指轻轻点在控制板上,后来索性把自己的腿托也升起来,和严谨城并排半躺着。 紧接着,严谨城就听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回答道:“因为寂寞啊。” 这什么不正经的回答 严谨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意外地扬了下眉。 不过转眸看着姜栎还算严肃的表情,严谨城这才慢半拍地当真了。 “我爸妈没跟我一起来,这里是我爸朋友的老家,随便嘱托了几句就把我扔过来了。”姜栎微不可闻地倒吸了一口气又轻吐出来,“回家没人跟我讲话,在宿舍还有点人气。” “你爸朋友在这座城市吗?”严谨城顺着这个话茬问了下去。 “不在。”姜栎笑了起来,“不过家里老人在,我昨天晚上去吃了顿饭,还挺温馨。” 严谨城看着姜栎此时可以称得上是真心实意的笑容,开始不由自主地猜想他这人是不是有点缺爱? “那你其他的呃”严谨城有些费劲地开口。 “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在柏市住着呢。”姜栎仿佛洞察了严谨城的想法,语气蓦然轻快起来,“他们住一个别墅院儿,平时通一个视频就够了。” 听起来也不像是亲情关系特别淡薄的人,严谨城抿起嘴巴。 那干嘛转学来这边? 好日子过够了想体验人生么? 严谨城的疑问在脑海里转了一圈,不过还没等他问出口,他就听见姜栎轻声道:“我来这儿,是因为他们觉得我惹了事。” “什” 下意识的问话在出声后倏地后悔了,严谨城的舌尖缩了回去,把这个问题咽掉了。 忽而沉默,抬眸间明显感觉到姜栎的视线变得聚焦,他直直地看向了自己,突兀地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严谨城?” 严谨城的呼吸也跟着他的声音轻了下来。 “我会告诉你的。”姜栎说。 话音落下,严谨城怔愣了一瞬。 他觉得姜栎这人太奇怪了,捉摸不定,一会儿像个幼稚鬼一样非要争个高低,一会儿又热血得像装了英雄的心脏,此时又坦诚到让人感觉他丝毫不设防线。 忍不住喉结滚动了一下,严谨城仰头利落地把果汁一饮而尽,语气平淡地回了一声,“嗯。” 袁磊和汤远赶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上了锅底了,这俩人一进门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顿招呼,都问候了一遍之后往严谨城对面一坐,自来熟道:“都点啥菜啦?” “扫码,有想吃的自己加。”成业凑了过去,给他俩一人倒了一杯冰可乐。 于是汤远开始低头认真挑选,袁磊直接撒手不管,撑着下巴问他们:“今儿比赛谁赢了,校篮队长给谁了?” “给姜栎了吧?好像他跟张志林并列第一了。”成业说道。 “啥?一个队都能出并列?对面输得底裤都没了吧!”袁磊震惊地瞪了瞪眼睛。 “是啊,急得都差点打起来。”李运承说。 “打起来,和谁啊?不会是和严哥吧?”汤远低头飞快地插了一句嘴。 “你想死吗汤远?”要不是这个圆桌还挺大,严谨城高低能踹过去一脚。 “你那狗脾气不跟他怼起来才奇怪好么。”袁磊啧了一声,站在了汤远的战线上,“你俩之前打球就有点这种趋势,汤远这个猜测还是很合理的。” “他们自己队里的矛盾,跟我们没关系。”李运承赶紧说道,后来想了想,又补充:“不过开场前我感觉他们差点怼起来,高宇杰非要严谨城上场来着,后来还是姜栎打断了的。” “嗯?”汤远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忍不住抬起头,结果凑巧对上了正在看着门口发呆的姜栎的目光,他也是脑子一时抽抽,直接问人家:“你就是姜栎啊?” 姜栎发呆的状态被汤远一下打断了,他回过神,反应了几秒,看着对方挑了一下眉毛,“这种问法,是有人跟你提过我了么?” 说完,他就转头看向了坐在他旁边的严谨城。 严谨城立刻坐直了身子,目不斜视地盛了碗鸡汤,淡定地拿起勺子晾起汤来。 “这不就剩你了么,成业他见过,李运承在讲话,除了你是姜栎还有谁是?”袁磊今天的智商像突然在线了似的,反应快到严谨城都以为他被夺舍了。 好在姜栎并不在意这个,勾唇笑了一下就转过了身,“是的没错。” 菜很快就上齐了,乱七八糟点了一堆,但似乎大家都没什么忌口,口味也都相近,再加上两个话唠鲶鱼的加入,整个饭局的氛围都轻松愉快了不少,一群人的话题从南到北,从吐槽游戏队友到吐槽学校制度,激动起来都感觉要开瓶酒干杯了。 而严谨城没了社交压力之后就松快了,吃得也投入,完全不用顾忌礼不礼貌,想吃的东西站起来绕桌一圈夹都没事。 鸡汤好喝,严谨城趁他们说话的空隙里喝了好几碗。 喝到有点饱意后还有些意犹未尽,正当他准备伸长胳膊再盛一碗溜溜缝时,包厢里陡然响起一声充满怒意的“我靠”,吓得他手上的长勺一抖,磕碰在瓷碗上发出来清脆的声响。 他茫然地抬起头来,朝旁边看过去。 这声儿是李运承发出来的,这会儿他正咬着筷子,拧着眉毛看着朋友圈,一脸的不爽。 袁磊立即问他:“怎么了?” 李运承把手机扔在了餐桌上,摇了摇头,“没,就我朋友圈一傻逼。” “谁啊?”袁磊在这种时候完全没有那种点到为止的自觉感,对于八卦总是秉持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探究精神,“说出来,万一我们认识呢?” 李运承也不是那种藏着掖着的人,袁磊一问,他马上就回答道:“文3的王岩,纯纯一傻逼,目中无人,素质极差。” 语气还带着一种忿忿不平。 这个人名一出来,严谨城就是默契地跟袁磊对上了个眼神,接着袁磊又问道:“他发啥了?” 李运承叹了一口气,“喏,你自己看。”说着,他把手机递给了袁磊。 袁磊把手机举起来,眯起眼睛,清了清嗓子,声情并茂地念道:“我操他妈的也就敢让老子退个宿而已,我以为多大本事呢,别以为有人帮忙我就会放过你,别被我逮到,不然我一定往死了整你。” “啧,这傻逼”现在轮到袁磊拧眉了。 严谨城的脸色沉了下来,这条朋友圈都不用猜就知道骂的是季嘉鑫。 他皱起眉头,思绪还没开始整理,猝然被身旁一种细微的动静给打乱了。 是姜栎变得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严谨城看着他正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底下的桌布,指尖因为用力而开始泛白,伴随着这股劲的是他轻微发抖的身体,看起来气得不轻。 担心他又因此冲动起来,不管是源自什么,先按下来总归是保守的,于是严谨城毫不犹豫地伸手轻拍了一下姜栎的肩头,“你” 可下一秒,他的手腕一僵,霍然听见了姜栎近乎冷漠的语气: “别碰我。”《 》 11、011 第11章 严谨城听到姜栎这话的第一反应是尴尬。 紧接着就是一种我去你大爷的你跟谁俩呢的恼怒。他几乎下意识地曲起手指对着姜栎的脸颊处狠狠弹了一下,低声道:“是不是想打架?” 用的力没把握住,很快姜栎脸上就浮现了一道略微明显的红印。 姜栎呼吸一顿,猛地扭头看向严谨城。 好像刚才的那股无名火一下从指尖被弹散在空气里了,严谨城此时望着姜栎充满震惊的眼睛,咳嗽了一声,欲盖弥彰地在他脸侧抹了抹。 “你知不知道换做别人你现在已经被我抡到地上了。”姜栎眉心拧起,语气里还饱含着貌似隐忍的怒意。 “抡啊。” 尽管严谨城知道这个时候不太适合跟姜栎对着来,毕竟这个包厢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要真呛出火了,公众场合,打架是非常不文明的行为。 但是他就是话赶话,就是挑衅地挑眉,就是想看看姜栎被惹毛的反应。 中了邪了吧。 严谨城深吸了一口气。 “我他妈真想咬死你。”气吸到一半,忽然听见姜栎紧巴巴的一句话。 看得出来姜栎是真的很牙痒了,严谨城看见他气得磨了下后槽牙。 姜栎真挺气的。 但这种气跟对王岩的那种气还不一样,细究起来像是小时候亲戚问爸爸妈妈你更喜欢哪一个,真心实意高声回答都喜欢,结果大家哄堂大笑再接着让只能选一个,最后自己只能握紧拳头在原地跺脚的那种生气。 活这么大仅有的那么点耐心几乎全在严谨城身上绕弯了,虽然在他的成长道路上他的一切不爽都有可以解决的底气,但面对严谨城他第一次有一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想揍他,但是不太能下手。 骂又骂不过 还是咬死算了。 “大哥,你刚刚先凶的我行吗?”严谨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情很好,他嘴角勾起一抹轻浅的笑,“弹你一下怎么了?” “我什”姜栎反驳到一半,顿然想到了什么,看着严谨城的神色明显多了两分心虚,“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特别是我很烦的时候。” “烦什么?”严谨城问。 “还没想好怎么和你说。”姜栎如实回答。 “是吗?”严谨城抠了抠额角,“如果你什么都不和我说就想要我的信任的话” “就算讨厌我也至少能稍微了解一点我是什么人吧?”姜栎急切地打断了他,语气不满:“我不会做坏事。” 严谨城看着姜栎,仍然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只是突然感觉自己的四肢变得有些脱离。 仿佛自己脑子里有根弦被人轻轻拨了一下,震动的余波传向了声带,他听见自己轻声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讨厌你了。” “嗯?”姜栎愣了愣,“不吗?” “只是有点不爽。”严谨城笑了笑,他找回了自己正常的声音,“对你不爽的人应该很多吧。” “是。”姜栎大方地点了点头。 “那多我一个也不奇怪。”严谨城清了清嗓子,把身子转了回去。 “严谨城。”姜栎又莫名其妙喊他名字。 “干嘛啦。”严谨城啧了一声。 “周一升旗你逃了吧。”姜栎低头喝了口汤,“我跟你说点事。” 严谨城转过头,看着姜栎的脸快怼进汤碗里了,“关于你?” “关于我们大家!!” 这声音跟着鸡汤一起冲进姜栎食管了,呛得他猛咳了一声,手腕都跟着抖了一下。 严谨城抬起头,面前的袁磊不知道从哪里打的持久牌鸡血,现在正义愤填膺地致辞:“我们不能被黑恶势力打倒!!我们要保护同学!匡扶正义!” “我们不能做冷漠的旁观者!勇者愤怒”袁磊挺起胸膛,停住了,可以看出此人毫不意外地忘词了。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汤远,用手肘推了推他,小声问:“抽?” “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抽刃向更弱者。”汤远面无表情地提示道。 袁磊立刻接起情绪:“我们要愤怒!!” 严谨城摸了摸眉毛,没忍住笑了起来。 有时候真的很想把袁磊和汤远换换,虽然他们两个有时候傻得像双胞胎兄弟,但大部分情况下,袁磊都是那个略胜一筹的人。 严谨城经常在想,袁磊时不时的智商掉线可能都是被用来换取运气了,要不然也不能英语选择题蒙对了十二分踩线上了颐阳一中。 不过有一点好,就是因为有这个活宝在身边,日子才过得更加轻松有趣。 “你说呢,严哥?”袁磊冲他弹了一下舌,发出个清脆的舌打响。 “行。”严谨城点了点头,“愤怒吧。” 袁磊把王岩的恶劣行为在饭桌上狠狠批斗了一番,加上李运承知道的一点事,所有人都对着这个人深恶痛绝到了极点。 就连回去吃饭的志林和王枭都在场外表达了自己的愤怒。 这场愤怒持续了一整个饭局,最后散场他们几个一致决定设立季嘉鑫保护小组,重点关注季嘉鑫的人身安全。 小组成员拉了个群之后就相互道别了,走之前姜栎还问了一下严谨城要不要送他,不过在那俩人威胁的目光下,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走向了他们机车风的电瓶车,叹了一口气坐上了后座。 “严哥,你跟姜栎和好了?”袁磊戴上他自认为很炫酷的头盔,但是盖了面罩又听不清严谨城说话,于是又掀开来,“啊?” “啊什么啊,我还没说话呢。”严谨城拍了拍他的头盔脑袋。 袁磊侧头,“那你说啊!” “我们什么时候掰过啊大哥。”严谨城有气无力地说道。 “指挥你让路骂你傻逼的时候没掰么,说要套麻袋揍你写纸条让你滚也没有?”袁磊啧了一声,“你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掰啊?”严谨城从电瓶车的后视镜和袁磊对视着,一副看傻子的神情,“因为我觉得和你没有共同语言所以我们大吵一架以后谁也不理谁了那才叫掰,懂么?” “那你和姜栎现在不叫和好那叫什么?”袁磊问。 “顶多”严谨城想了想,“顶多算破冰吧。” “噢。”袁磊把头转过去,了然地重新盖上了面罩。 只是还没等严谨城把腿收回去坐好,只见袁磊又把面罩掀开来,回过身语气非常不乐意地问道:“你刚说和谁没有共同语言呢?!” 严谨城啧了一声,嫌烦,伸手干脆利落地把那玩意儿啪一下拍回去了,“滚蛋。” 周一的早晨,严谨城还是依着自己踩点的性子进了教室,不过这回看见季嘉鑫在位置上了,正低头狂写着试卷。 严谨城走过去的时候季嘉鑫刚好抬头,飞快地给他让了路,“早啊。” 严谨城把书包先扔到了桌面上,随后伸腿一跨就进到座位里,摁了一下季嘉鑫的肩膀,让他又坐了回去。 动作做完严谨城才想起来对方可能伤还没好,他抬了抬下巴,问他:“没弄到你伤吧?” 季嘉鑫的笔尖一顿,闻言快速地摇了摇头,“已经没事了,休养了几天,都好得差不多了。” “你跟王岩后来有单独见过面吗?”严谨城又问。 季嘉鑫回忆了一下,回答:“没有,要么老师在场,要么他家里人在场。” 严谨城闻言蹙眉道:“你家里人呢?” “我没让他们知道。”季嘉鑫放下了笔,转身看向严谨城,神情有一丝怅然,“我爸在工地挺苦的,回来一趟不容易,我妈也不方便请假,况且我也没什么事,还有两万块钱拿,其实是是我” “别说是你赚了。”严谨城盯着他的脸,“这不是可以等价交换的事情,季嘉鑫。” 季嘉鑫是第一次听见严谨城这么喊他的名字,语气里有一种善意的警告,似乎是把他自我欺骗的障眼法一下拆穿了。 他一瞬间变得有些难堪起来,不是因为自己的话被反驳,而是因为自己的懦弱。 他没有勇气在一帮人围着自己说这只是同学之间失了分寸的打闹时大吼这是霸凌,告诉他们这是这种恶劣行径的专有名词,它不叫打闹;也没有勇气在父母无数个关心的通话中,告诉他们自己遭受了如此严重的欺凌;甚至他连可以在报复的时候,都没有勇气摔下那把椅子。 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时他在摔椅子的时候改了方向,要不然是不会如此精准地砸到严谨城的肘窝的,是他自己太过胆小。 “严谨城,对不起啊。”季嘉鑫低下了头,“是我烂泥扶不上墙。” “为什么总和我说对不起。”严谨城叹了口气,他其实很能理解季嘉鑫做出这种选择背后的顾虑,他不像姜栎有家庭托底,他唯一能够改变现状的途径只有高考,他只能拼了命地多考些分,考远些,把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全部丢在这里。 可是严谨城看着他佝偻的脊背,他隐约的伤痕,脑海里又忽然响起那天姜栎冲自己喊的那句话。 他说,他要是不反抗,一辈子活在被霸凌的阴影里。 一辈子。 他们坐的位置是能最直接晒到太阳的地方,晨阳柔和,有一片光落在了课桌上,爬上了严谨城的手腕。 严谨城从来没觉得自己身上的血这么热过。 他看着同样握着阳光的季嘉鑫,倏地揽了揽对方的肩膀。 “季嘉鑫。”严谨城这次的声音和缓了许多,“如果有人帮你,不以暴力的方式。” “你会愿意接受吗?”《 》 12、012 第12章 虽然这个场景在严谨城这句话说出口后慢慢反应过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但是他说他愿意。 于是严谨城欣慰地捏了一下他的肩膀,并把他拉入了那天他们创立的名为“勇者大队”的微信群里。 “你今天怎么带手机了?”季嘉鑫的惊讶有些抓不着重点,严谨城啧了一声,再次向他重复这个小群建立的意义。 季嘉鑫安静地听完,神情怔愣,眨眼间眼圈逐渐红了起来,喃喃道:“谢谢你们” 严谨城飞快地摆了摆手,然后就听见季嘉鑫又说道:“要不然两万块钱你们也分点?” 虽然严谨城非常理解季嘉鑫这种无以为报但是偏要报一点的想法,但是钱肯定是不能要的,实在过意不去,请他们去小卖部吃点烤肠还是可以接受的。 李运承、王枭和刘志林是旁边理科楼的,大课间的时候特意绕了一圈过来跟季嘉鑫打了声招呼,可能是长这么大没被人这么关照过,季嘉鑫显得十分受宠若惊,嘴上一直说着我请你们吃点啥吧。 后面他们到底决定吃啥了严谨城也没参与,姜栎那时候已经发消息说他在小卖部旁边等着了,他可以先吃一步。 “哼哼。”彼时的袁磊走在人群尾端,双手抱胸一脸幽怨地瞅着严谨城看。 严谨城想装看不见,但这人嗓子是个永动机,忍着下了好几层楼梯最后被烦得实在受不了了,只能回过头,“想干嘛?” “小秘密。”袁磊伸手戳了戳严谨城的肩膀,表情十分矫揉造作,“你们要有小秘密了。” “你说话能别这么恶心么?”严谨城一阵恶寒,“我起一身鸡皮疙瘩。” “我有八卦共享权吗?”袁磊把手收了回去,趁着快走到分道扬镳的岔路,迅速地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话。 结果严谨城想了想,居然说看情况。 袁磊:“?” “我可是什么都和你说的啊。”袁磊不服气:“还是不是好哥们儿好铁子好兄弟了?!” 严谨城瞥了他一眼,敷衍地拍了拍袁磊的肩膀,随便应了一声:“好。” “别光好啊。” 姜栎啧了一声,“想吃什么自己拿,我一个个问不得累死吗?” “我不爱吃零食。”严谨城靠在货架上,看着姜栎挑了一大堆,漫不经心地说:“我薯片开一袋子能一直放到它变软。” 姜栎闻言笑了笑,转过头比了个拇指,“牛。” “不过我也不怎么吃,在家的时候零食都要被没收,现在好不容易一个人了,得吃过瘾。”姜栎一边说着,一边提着篮子跑过去结了账,而后随手扔了一桶冰淇淋给严谨城,“这个总吃吧?” 严谨城伸直胳膊精准地接到了冰淇淋,一下子又觉得冰手,赶紧给放到柜台上了,“你大爷,你怎么不直接冲我脑袋上砸呢?” “别总把我想得这么暴力行吗。”姜栎笑着走过去,低下头掀起自己的衣角在严谨城的手心里擦了擦,“这样好了吧,严哥?” 严谨城的手被姜栎拉过去的那一瞬间,他比任何时候都能够清晰地感知到一个人的体温。 触碰带来的无名悸动让他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但对方衣服的布料摩擦过掌心的那几秒过去,严谨城依然顺从地站在原地,他的大脑好像忘了发出这个指令。 他只觉得自己的掌心处仿佛有一条线顺着手臂穿到了胸口并打了一个死结,每摩擦一下,这条线就颤动一秒,心脏也跟着酥麻一秒。 是不是天太热了得季节性荨麻疹了? 严谨城盯着姜栎,神情变得有些迷茫。 “怎么了,不能叫严哥?”姜栎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不知所措,这个称呼难道还分亲疏远近,自己还不够格吗,“那我叫什么,谨哥?城哥?谨城哥?” “就非得叫这一声哥?”严谨城逐渐回过神,反手拍了一下姜栎的手背,“行了,再给我手擦破皮了。” “我想叫就叫不可以?”姜栎拿着东西往前走,可能是觉得刚才有点尴尬,于是赶紧找了个话题,“你家里怎么给你想的这名字?” “因为我爸想让我做事严谨,做人真诚。”严谨城也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人家问什么自己就答什么了。 “那为什么不是言字旁的诚?”姜栎问。 “因为两个言字旁他们怕我话太多了。”严谨城还是有问必答,“算命的说我五行缺土,所以他们就干脆给我选了这个城。” “那我叫你什么?”姜栎在小卖部门口的桌子边坐下,还是不死心地问。 严谨城坐到了他对面看着他,忽然想到什么,轻笑道:“你不是喊我老大吗?” 姜栎拆薯片的手一顿,很快又快速地把薯片袋子开完了。 【你老大,都听你的。】 这话是那天报复王岩未果气昏了头的一句阴阳,现在居然还能被callback。 “你记性怎么这么好?”姜栎抬头瞥了他一眼,“吵架翻旧账没输过吧?” “我吵架不翻旧账也能赢。”严谨城笑着叹了一口气。 “在这方面我挺佩服你的。”姜栎把拆好的薯片的开口朝向了严谨城,看着他挑了一下眉毛,“吃吧,吃不完我吃。” 严谨城垂眸,手慢吞吞地伸向薯片袋子。 不远处的操场骤然响起了激昂的义勇军进行曲,升旗仪式开始了。 大课间的时间也没那么充分,严谨城脑子的齿轮伴随着歌声慢半拍地卡上了,他这才想起来他们这一次约见的主题。 “不是说要跟我说点事么?再不说要没时间了。”严谨城提醒他。 姜栎嗯了一声,清了下嗓子,“不然你先找个问题问我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头。” 于是严谨城一点没犹豫,开门见山道:“你为什么转学?” “靠。”姜栎勾起嘴角,身子往后仰了仰,“这么直接?” “时间紧迫啊。”严谨城说。 姜栎点了点头,身体又倾了过来。 他的手肘撑在桌面上,一只手撑起额角,看着严谨城毫无预料地低声开口道: “因为我把一个人从二楼推下去了。” 或许是因为姜栎说的话太有冲击力了,又或许是严谨城以为自己听错了,总之,他们之间至少保持了十几秒的沉默。 直到姜栎换了一只手撑住额角,严谨城才小声地问他:“为什么?” 姜栎笑了笑,方才身上跟严谨城开着玩笑的那种轻松感顿然消失,替换上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他说:“因为我哥。” 严谨城的呼吸保持着一种非常缓慢的节奏,由于太缓慢,他开始觉得自己的胸口也开始变得闷闷的。 他有一种预感,姜栎的这种嫉恶如仇,很有可能是关于他哥,而接下来,他的猜想也的确被证实了。 “我爸是创一代,在我们家族里应该算是最成功的那一个。”姜栎说到这神情稍显缓和起来,语气变得有些调侃,“每个时代风口他都恰好赶上了,事业越闯越大,他也就慢慢成为了那个亲戚们都爱巴结的那个人。” “我爸这人虽然后来也变得商业化了,但总归还是有几分人情味的,于是给那帮亲戚开了会,跟他们说谁的孩子优秀就上那个柏市最好的国际高中,长大之后可以出国进修,一切生活费和学费全部由我爸承担。” “我堂哥就是那个脱颖而出的人。”姜栎说到这苦笑了一声,短暂的情绪转变也很快转回到了沉重的轨道上,“他这人特别勤奋刻苦,小时候他来我家玩,一本书能让他安静地坐一天。” “他性格也跟季嘉鑫一样,内向且没有棱角,好像没有脾气似的。我小时候特别顽皮,性格也很反正就是挺讨人厌的那种小孩,要是你碰见了估计得烦到把他挂树上的那种。” 严谨城看着姜栎,顺着他的话笑了一下,眼神依然认真。 也许是很久没有人这么认真地听自己讲话了,姜栎感觉自己的话被严谨城的眼神注视着,它们排着队,第一次毫无顾忌地被倾吐出来,“所以这么多哥哥姐姐们,我最爱跟他玩儿,因为跟他玩儿他不会嫌我烦,也不会告状,耍赖皮他也都包容。那个时候听我爸讲他能来上学的事情,我还挺高兴,觉得这是他应得的东西。” “后面的事情我想你应该也能猜到,像那种不是有钱人就是有钱人的地方,突然混进个异类,几乎一下子就成了那个靶子。有些人很变态,在家里压抑得久了就开始在别人身上泄火,我那个表哥就是那个倒霉蛋。” “我一直都不知道这个事情,我特别贪玩,经常不去学校,每次找他都是想找他给我做个伪证,向我爸证明我好好学习了。唯一有一次觉得不对劲是我发现他的嘴角有一块地方的皮肤有些溃烂,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不小心撞在门上了,他说是自己直直地摔下去的,所以撞得有些狠。我那时候是觉得有问题的,因为那段时间他看我的眼神总是很闪躲,好像怕我发现什么似的,我每次问他,他都说是学习太累了。我回头想想认为也正常,如果他学习不好了,我爸就不会再资助他了,他拼了命地想向我爸证明自己,就是为了迎合他家里的期待,去获得一些别人无法轻易得到的资源。所以我只好安慰他,我说没关系的,就算我爸不资助他了,我也能用我的零花钱帮他的。”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眼睛明显地亮了起来,他声音很低很低地问我:真的吗?我拍着胸脯说当然了,我每年都攒下来了很多零花钱,他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他后来突然拉住了我的手,像松了一口气,他似乎急切地还想跟我说些什么但我没听完,因为我朋友叫我走了,他说要去温泉山庄度假,司机在门口等我们。” “我毫不犹豫地走了,没回头。” 姜栎的声线陡然变得颤抖起来,严谨城听见他嗓音一哽:“再一次见面,是我爸打电话告诉我,他跳楼了。” 姜栎这句话说完,他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撑着额角的手也跟着发着抖,严谨城看着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人后悔的表情可以如此的具体。他的眼眶通红,眼尾有一条清晰的迹线,眼泪顺着脸侧无声地滑到了下巴处。 严谨城叹了一口气,抽了张纸巾,轻轻地用纸巾的一角接住了他的眼泪,“我知道这种安慰可能没什么用,但是,这不怪你。” 姜栎忽然攥住了严谨城的手,眼前的人此时强装着镇定,明明自己眼尾也泛红起来,却还要表现得像个成熟的大人。 在一个时刻,姜栎莫名有了一种被支持的感觉。 这是他在那些所谓的最亲近的人的身上,从来没有获得过的。 “我没怪自己。”姜栎的情绪因为严谨城慢慢稳定了下来,他握着严谨城的手无意识地用了一点力,“我找到了那个害得我哥跳楼的那个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他从楼上推了下去。” 严谨城感觉自己被姜栎握着的那只手的脉搏跳动变得剧烈起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其实也怕,所以没敢选太高的楼层。”姜栎开了一个不太好笑的玩笑,“我怕他真摔成了一滩,把我吓得丢了魂也得不偿失了。” “然后呢?”严谨城没有管他的故作轻松,而是轻声接着询问了下去。 但其实他已经可以从对方之前的话里猜出后面故事的走向。 他家里人觉得他惹了事,所以让他转学了。 他冲着自己大喊: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 他说:反正最后都是我。 他所有的激动,呐喊,一意孤行的冲动,都是在以另一种方式拯救他的堂哥,也在拯救那个错失帮助对方机会的他自己。 所以这次严谨城先他一步开了口:“你爸觉得你做事太偏激了,对么?” 姜栎的呼吸猛地一滞,五指一下卸了力气。 他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闷声道:“因为那个人的家庭背景也挺雄厚的,我爸说我不计后果,给他惹了很大的麻烦。” “那个时候甚至我身边的朋友都在责怪我,他们说我哥没死,就算高位截瘫了也有我爸供着,我这一脚插得直接把局面扭转了,有理也成了没理。”姜栎忽然笑着摇了摇头,满是讽刺,“他们一本正经地跟我分析利害关系,他们权衡这个权衡那个,就是没人问一句,我哥瘫了,以后的一辈子怎么活?” “在他们眼里,我很幼稚,很没脑子,遇事一点不沉着冷静,莽撞得像个疯子。”姜栎抬起头,看着严谨城眸色变得暗淡了下去,“你也这么想过,对吧?” “没有。” 出乎意料的,严谨城很干脆地摇了摇头,“我没这么想过。” “是他们太冷漠了。” 姜栎在那段时间听的最多的话就是——“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心?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你知道吗姜栎,这个世界上钱能够解决大多数的事情,但是像你这种只会以牙还牙的报复手段,是最低级!最没用的!”“你迟早有一天要为了你的冲动后悔,到时候没人替你收拾这烂摊子!” “丢掉你没用的同情心好吗!它只会让你失去理智。” 但从来没有人像今天这样,看着自己的眼睛,十分郑重地告诉自己: “你没错,姜栎。”《 》 13、013 第13章 国歌放完,操场那边开始国旗下讲话了,严谨城隐隐听出是在为高三的学长学姐们加油鼓劲的稿子,关于青春,关于坚持,关于初心 关于到最后,严谨城的思绪飘回来,眼睛盯着桌面——这个姜栎的手他大爷的怎么还不放开! 手都举酸了!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不喜欢别人碰你。”严谨城忍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阴阳了他一句。 他自认为自己的人情关怀已经做到及格线以上了,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的,纯情gay可是很有边界感的好吗! 姜栎听到这句话眼皮下意识地眨了眨,似乎这才感知到自己的手的存在,有些尴尬地缩了回来,神情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我没注意。” 严谨城手心都闷出了汗,原本说不上来的焦躁,但是对方猛地一撤开,又忽然凉了一瞬,细细密密的麻意裹在一部分的凉里,顺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 “你换香水了?” 严谨城还没回过神,突然听见姜栎没头没脑地说道。 “我换哪门子香水啊?” 话音刚落,严谨城听到一阵微小动静,他抬起眸,无语地看着姜栎用力地嗅了嗅他自己的手,又凑近过来闻了闻,接着疑惑地问道:“那为什么和我上次闻的不一样?” 严谨城提了一口气,沉默地跟姜栎对视着,直到对方清了清嗓子,微微偏开头,“那什么” “骚包。”严谨城说。 姜栎嘴角扬起一个很浅的笑来。 “还要我给你回忆吗?” 姜栎笑着摇了摇头,“别了。” 他们之间初遇的确很不愉快,但这种不愉快在今天这样的交心时刻倏然变成了一种拉近距离的调侃,那些幼稚的对话和举动也宛若变成冰镇饮料里的细小气泡,搅动一下滋滋发出颤音,反倒更为酣畅起来。 “我没喷香水,上次是不小心沾上的。”严谨城想了想,还是耐心地跟他解释了一下。 姜栎闻言了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严谨城嗯了一声,掏了掏口袋。 刚把手机掏出来,他又听姜栎问他:“那你生日的时候,我送你一瓶?” “我不喜欢喷香水。”严谨城啧了一声,“能不能揭过这个话题了?” “能。”姜栎立刻做了个翻页的动作,“好了,下一个话题。” 姜栎的情绪调节能力还不错,刚才那种沉在泥里的挣扎感此时早已消失,除了眼尾仍然红得像被狠狠揉过,对比起来严谨城反倒更像是那个脆弱的小可怜。 既然对方神色恢复如常,严谨城松了口气,也不再和他轻声细语的了,“跟你说件事。” 姜栎快速地点头。 “别动。”严谨城指了指他。 姜栎立刻停住。 下一秒,冰凉的蓝牙耳机被严谨城轻轻地放到了姜栎的耳朵里。 “这什么?”姜栎惊讶道,但还是抬手把耳机往里摁了摁。 “那天我在废楼录的音。”严谨城一边说着,一边点开了播放键。 姜栎愣了愣,随后王岩那道听了就想发火的难听嗓音在耳朵里炸开: 【我看他不爽不行?他倒霉不行?他活该!!】 【我爸给新校区捐了栋楼,等你爸也捐楼的时候你就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了!】 【况且,他又没残废】 他居然能在那种乱糟糟的环境下记得录音?还能如此冷静地引导王岩说出这般有指向性的话 姜栎捂着耳朵,一时间五味杂陈起来。 “严谨城。”姜栎叹了口气,把耳机拿了出来。 严谨城看着他,“嗯?” “你真的”姜栎咽了咽口水,喉咙里像塞了海绵,很艰难地开口:“很厉害,比我” “行了。”严谨城笑了笑,“夸人这么费劲就别夸了,我听着都累。” “我真心的。”姜栎把耳机捏在手里,拇指不断地摁住放开,“我可能真的是一个很欠考虑的人,也许” “不要也许了。”严谨城犹豫了一瞬,最后用冰淇淋挖勺的另一端轻轻戳了一下姜栎的手背,“每个人都不一样,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 “你的勇敢和果断也可能是别人身上所欠缺的,同样有人欣赏着你的优点,所以没有谁比谁好,懂了吗?” 姜栎紧抿双唇,慢吞吞地应了一声。 又是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这么安慰他,而不是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告诉他: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片刻间,胸口像是缓慢地漫上了一股温热的泉水,浸泡着他温暖且飘飘然地,他莫名觉得很放松,放松到忍不住想笑,但又怕笑得太明显,只能食指横在鼻尖下,装酷地咳嗽了几下。 他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把耳机还给了严谨城,故作正经地问道:“那这个录音,你打算怎么处理?” “交到校长室。”严谨城没有发现姜栎的这些欲盖弥彰,说着,朝着操场的方向指了指,现在是盛校长在发表讲话。 “盛校长交流学习回来了?”姜栎问。 严谨城点了点头,“原本这个录音我以为派不上用场了,但聂主任给出的处理结果是我没想到的,就如你所说,被轻轻地放下了。” “所以我打算自己交到校长室,让盛校长给一个公平公正的处理结果。” 姜栎没说话,看似认同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又听见严谨城话锋一转: “这两天有教育局的领导在,下下策无非就是把事情闹大。” 姜栎讶异一秒,“我还以为你真的温和保守呢。” 严谨城笑着耸了耸肩,旋即想到了什么,又说:“但毕竟这个录音录制的地点和时间都不对,如果后续王岩想拖人下水,这个录音就可能会牵扯到你” “我没关系。”姜栎打断了严谨城的话,“这事都进行到这里了,再犹豫都不仗义了。” “行。”严谨城点了点头。 “不过,你可以吗?”姜栎看着他,这件事情的大部分责任在自己,他还是不想让严谨城首当其冲,“不然这个录音我交吧?” “这录音都有我声音了,你交我交的有什么区别?”严谨城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重复了一遍姜栎刚才的话,“都这份上了,得仗义。” “况且,我还是相信好人有好报的。”他嘴里含着冰淇淋,含糊地把天真话说得分外认真。 周一升旗结束后是体育课,严谨城跟安老师很熟,所以干脆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提着一兜零食去了操场,把姜栎刚才买的全给旁人分了去,自己只留了一条青柠味的荷氏糖。 “聊什么了?”袁磊捏了一包干脆面,这会儿正面对着严谨城用手捻着吃,吃了两口又问:“有我能听的吗?” “没有。”严谨城十分冷酷地回答道。 “哇靠靠。”袁磊震惊地连连后退,“严哥你” “吃完了记得把袋儿扔了。”严谨城淡淡地看了一眼袁磊,没等在那里看他把这出痛心疾首的戏演完,脑子忙得很,还在琢磨着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去交录音比较合适,最好是能让聂主任毫无知觉的情况下 “哎严哥,老师让跑个800、1000,跑完自由活动,咱们和他们打会儿篮球呗?枭枭和运承也在呢。”袁磊仰头把干脆面一股脑全倒嘴里了,嚼吧嚼吧跟上了严谨城的步伐,含混不清地说道。 严谨城皱着眉头往旁边走了两步,“别喷我一身。” “生分了啊。”袁磊梗着脖子顺了顺胸口,指着严谨城煞有其事地说道:“姜栎是不是要顶替我了,你说。” “关他什么事?”严谨城问。 “你跟他聊个天回来就魂不守舍的,还嫌我。”袁磊说。 严谨城勾了勾嘴角,“我一直都嫌你好么?”说完,他伸了个懒腰,顺手在袁磊后脑勺弹了一下,漫不经心道:“暂时还威胁不到你的地位,袁大爷。” 严谨城的身体素质一直很好,跑完一千米其他人都叉着腰喘着粗气,路过听着都像刮风了,特别是袁磊,直接瘫在地上双眼迷离地欣赏起蓝天。 只有严谨城神情淡定,闲庭信步似的走到袁磊旁边蹲下,用手狠狠弹了一下袁磊的脑门,“不想死就起来,说多少遍了跑完了不能躺,纯智障啊你?” 袁磊长叹了一口气,疲软地朝着严谨城抬起手,“扶我一把” 结果严谨城啧了一声,拍开了,“起开,都是汗。” “残忍啊。”袁磊随即仰天长啸,啸了一半发现视线范围内又多了两张看热闹的脸,笑嘻嘻地瞅着自己乐。 “枭枭,运承,扶我”袁磊顾不上丢不丢面子了,十分脆弱地再次伸出了求助的手。 下一秒袁磊被那俩人扶着架了起来,四肢无力,头晕眼花,但还不忘用那双迷离的眼睛望着他们并诚挚邀请:“待会儿打篮球啊?” “打得动吗你?”李运承笑了笑,开始拖着袁磊前后走。 袁磊就像大型拖把在那里来回拖地,尽管虚成这样了还在嘴硬:“我喝瓶脉动就能脉动回来!” 严谨城笑着骂了他一句,给他扔了瓶电解质水,“你在这先走着吧,我去器材室拿篮球。” “不用不用。”袁磊听完连忙费劲地摆了摆手,“季嘉鑫已经去拿了,他跟体育老师说了身体不舒服跑不了,我就干脆让他先去帮我们拿篮球了。” 严谨城闻言低头看了一眼手表,随口问道:“他什么时候去的?” “他”袁磊话说一半,突然一怔,像诈尸一样撑着旁边的人身体噌地站直了,他看着严谨城语速飞快道:“好像安老师说完话就”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我靠!” 四楼两个班都在体育课,办公室没有老师,这层楼静得人心发慌。 严谨城他们在回教学楼之前就已经去过了器材室,小卖部,甚至宿舍都去过一趟,那里都没看见季嘉鑫的身影。 王岩的那条朋友圈是一枚定时炸弹,季嘉鑫去了半天哪里都找不见人,估摸着情况已经不太妙了。 “去四楼厕所。” 严谨城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恍然想起那天在围栏那里,王岩大放厥词说要把季嘉鑫堵厕所里教训一顿。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想也没想拔起腿就往教学楼里冲。 厕所门被“砰”地推开时,季嘉鑫正贴着墙壁蹲在地上。 他后背靠在瓷砖上,抵出一道紧绷的弧度,左脸颊肿得像充了血,嘴角还隐约能看出暗红的血迹。 他的脑袋垂着,整个人缩成一团,看不清神情。 “我操王岩你胆子太大了吧!”李运承跟王岩之前算是认识,但是没什么交情,本来就看他不顺眼已久,现在更是嫌恶到了极点,“这是学校,你在犯罪知道吗!” 严谨城眼看着王岩神情淡定,没事人似的在水池旁洗着手,身后的几个狗腿子见到他们进来,立刻从季嘉鑫身前让开,气焰嚣张地围了过来,好像随时要干仗一样。 “我犯什么罪了?”王岩冷哼了一声,不屑地应着李运承的话,“这人骗了我家两万块钱,我想向他拿回来不行吗?” “那钱本来就是你该赔的!”袁磊正经话说完,后面跟了几句脏得没耳听的骂,把王岩骂到脸色都涨成了猪肝色。 “你他妈找抽是不是?!”王岩的火气一下窜了上来,本来气儿就不顺,火还没完全泄出去,这下一被挑衅,人黑着脸就朝袁磊扑去,手已经伸到了对方衣领前。 可还没等他碰到布料,严谨城看准时机狠狠一脚就踹在了他后膝窝,王岩粗重的呼吸一顿,骤然间只感觉骨头像断了似的疼,根本没力气站稳,一下子差点给袁磊跪下。 “你抽他一个试试。” 严谨城冷眼盯着王岩,“你敢这么光明正大在这里动手,不就是看准了四楼走廊的监控上星期被雷劈坏了么?” 王岩撑着地面,扶了一下膝盖,压抑着怒火,嗓子里溢出声嗤笑来。 “王岩,你还真够蠢的。”严谨城视线朝下,看着王岩,语气没忍住染上一种居高临下的嫌弃。 刚打瞌睡就有人给自己送枕头,可能就是有人想上赶着自投罗网,把尾巴揪出来给别人扯。 “谁蠢?”王岩好不容易站稳了,听见严谨城的话,嘴角故作镇定地撇了个嘲笑,“蠢的人是谁还不一定呢啊。” 王岩看着他们,料定了他们不敢闹大,现在人一多,又没监控,就算去告诉老师,他仍然可以故技重施,将这件事抹成聚众斗殴,这样谁都逃不掉。 况且就算真的铆足劲儿了要往上闹,也自有人给他压着,这么多礼不是白送的,教学楼的事也传不到校长耳朵里。 严谨城站在他对面,完全将他的神情变化捕捉在眼里。 甚至对方是怎么想的,怎么得意的,他都能猜想得到。 可是有时候一个人自信过了头,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严哥。”僵持间,袁磊突然侧过身,悄声喊了他一声。 严谨城不露声色地转开脸,往袁磊身后扫了一眼,发现他手上正攥着个手机,找了一个隐蔽的角度朝他展示着屏幕。 他眯起眼睛看清手机上显示的画面场景似乎完全和他们所处的地方重合了。 这是一段刚刚录制完毕的录像。 严谨城的目光落在了仍蹲在地上的季嘉鑫身上。 季嘉鑫似乎是感觉到了严谨城的视线,不过只是稍微抬了下下巴,偷偷地冲着严谨城比了个ok的手势,手指还在发着抖,却带着股豁出去的韧劲儿。 “你妈的老子跟你说话呢!”王岩这人好像特别受不了人家忽视他,空气沉默了好一会儿,这几个人像打着暗号似的传递眼神,让王岩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只能试图惹怒严谨城,好从他的愤怒里确认自己的安全。 只要严谨城再动手,严重点,一切都好解释了。 “着急什么?这层楼又没别人。”严谨城的姿态一下放松了。 “严谨城,你他妈是不是怂啊?是没有姜栎在旁边不敢动手了是吗?”王岩瞪着眼睛,快步冲到了严谨城面前,“来啊,不是想打架吗?来,朝我脸上打。” “你敢吗?” 严谨城盯着他的眼睛,忽而笑了一声。 王岩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强烈的不爽,他把脸凑得更近了,试图往对方的火堆里再添一把火。 “王岩,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们拿你没办法了?” 严谨城的语气开始变得低沉而平静,这火没能撩起来,他能够看出王岩脸上的不耐烦。 他眉眼低垂着,那抹燥色倏地缓和了,继续道:“老鼠也会被逮住的,就算你蹿得再快,躲得再深。” “包括你身后的这几个人,一个个的都会的。” “你他妈骂谁老鼠?”王岩沉着脸,手指着跌坐在地上的季嘉鑫,高声道:“他才是老鼠吧?大半夜的缩在走廊里背书,背书声吱吱吱的,吵得人心烦,所以就想教训他,有问题吗?” “看不惯他懦弱的样子,看不惯他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所以想教教他,有问题吗?” 严谨城漠然地跟王岩对视着,听他用荒谬的理由为自己的霸凌开脱,看着他毫无悔改的样子,突然开始期待这样的人被整治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周围的空气沉寂,没有人接王岩的话,也许是身后的人狗腿属性觉醒,上前一步接了话茬,“你们少管点闲事,季嘉鑫或者还能少受些苦。” “或者让他求求岩哥,没准儿我们就不跟他玩儿了。” 王岩转身看了一眼,随后转回来不屑地笑了声,再次把脸凑了过去,“如果非要为他出头,我也不拦着,只要你敢,我随时奉陪。” 严谨城微眯起双眸,把手举到了王岩面前,在他的视线下慢慢攥紧了拳头。 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比严谨城的拳头来得更快的,是一阵急促且密集的脚步声,像滚雪球般越滚越近。 严谨城听到这个声音,立刻松开了拳头,盯着他眉眼间的嘲讽更浓了。 他状似很抱歉地笑了笑,伸出手掌,力道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说你够蠢的吧。” 王岩愣了愣,顺着声音抬头,往前走到了厕所门口。 接着,他就看见姜栎走在人群前,身后跟着的是好几个领导,个个脸色都非常难看。 “我靠你们贱不贱啊?居然还他妈找领导?”身后最先有人反应过来,“我们不就是一点小矛盾吗?” 王岩听到这个话,脸色稍微变得正常了些。 “季嘉鑫,你最好闭上嘴,不然有你好看的。”他们趁着空隙走过来,朝着季嘉鑫虚张声势着,还想威胁让他继续做那个沉默的哑巴。 在他们对峙的时间里,王岩顿然听见门外的姜栎用一种极为造作的声音,指着自己冲身后那帮领导大喊:“盛校长!就是他们!他们在厕所打人!” 严谨城听到姜栎这个古怪的腔调没忍住笑出了声。 可他没回头,站在原地没动,看着王岩强装冷静的样子,继续轻笑着,轻飘飘地踩断了他最后一根稻草,“你猜,除了监控,还有什么东西能录下你的脸?” 在王岩发怔的几秒里,校领导已经呵斥着走进了现场。 姜栎也跟着走到了门边,朝着严谨城勾了勾嘴角。 尽管眼下他们勇者大队似乎大获全胜了,但其实直到这之前,严谨城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仅仅在窗户前对视了一眼,姜栎就能在电光石火间领会到自己的意思。 可他还是出现了,百分百地出现了。 四楼的走廊是阳光最好的地方,姜栎站在明亮的光照下,额间还有飞奔跑出来的薄汗,可他望向严谨城的眼神却是轻快的,像一阵清凉的风,吹走了一切冗杂和顾虑。 在纷乱的场景下,姜栎在严谨城身边,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邀功的得意: “这下能喊严哥了吗?”《 》 14、014 第14章 这件事情的处理比严谨城他们预想的要雷霆,他们在校长室没待一会儿就有警察上门问询,接着他们就一起坐上了警车,人生第一次以证人的身份去了派出所。 做完笔录出来,门口只站着自己人,他们蹲在一起小声地交谈着,语气听起来有激动也有担心。 姜栎先一步出来,刚走到门口,听到脚步声往后一看,发现是严谨城之后停住了下来,轻声问他:“怎么样?问什么了?” 严谨城抻了抻肩膀,勾了一把姜栎的脖子往前带了两步,“从头到尾,该说的都说了。”他的声音低了些,“不过也有保留的。” 姜栎看着他,“保留了我在废楼那的事迹?” “是啊是啊。”严谨城笑了笑,“只简化成了我们路见不平、伸张正义。” 姜栎深深吸了口气,沉默了片刻。 其实严谨城即使全盘托出姜栎也是无所谓的,这些事本来就是他做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他从来没顾虑过后果,但是知道严谨城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护了一下自己,他又突然觉得很舒服,像下大雨时被人不由分说地拉进到一把大伞下,有一种被捡起来的感觉。 在姜栎的社交场合里他几乎很少说些礼貌用语,没人讲究他是否谦逊和煦,可此时他看着严谨城平和的模样,罕见地低声说了声谢谢,“我不会让你有什么事的,你信我。” 严谨城没对他的感谢表示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下,仿佛在说没事。 姜栎盯着他的侧脸,后知后觉到严谨城身上的某种特殊的感觉——他有一种同龄人没有的包容感。他允许一切发生,允许齿轮转动到他不想要的位置,在未知的未来,他不会迫切地想知道某种结果,他只要走着,往前走就够了。 像这样的人是姜栎从前完全没有接触过的,没有功利心,没有精致的利己感,不会用说教的口吻细数他的万般不该。 这样的人,让姜栎第一次有了想靠近的念头。 “哎。”姜栎跟他并肩快走到袁磊他们蹲着的地方,趁还有些距离,他利落地问了一句:“我们之后算朋友了吗?” 严谨城闻言脚步放慢,疲倦的神情倏然多了一点生动,语气有一种难以察觉的愉快,“做死对头不好吗?” “为什么?”姜栎不解道。 “因为我还想经常看你吃瘪。”严谨城彻底笑了起来,他转过头,“做朋友了会影响我发挥。” 姜栎皱起眉来,似乎真的因为他的话开始苦恼,半晌,他突然说:“那你还是按之前发挥呗,朋友不就是什么都不计较的么?” 严谨城愣了愣,原先预设姜栎的反应而准备好的台词顷刻没了用场。 他看着眼前的人还是一副拽了吧唧的样子,蹙着眉好像全世界都让他不爽一样,但说的话却莫名让人觉得 严谨城不再往下想了,有点不妙。 他撇开视线,随意应了一声,“行,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说什么小话呢?” 袁磊蹲在那里等得有点没耐心,他招了招手,催促道:“快走吧大哥们。” 看了眼手表已经到了下午第一节课上课的时间,严谨城刚才已经给老戴打了个电话,电话里他给自己批了下午的假,并且同行人的假他也都一起批了,说让好好平复平复心情,明天心无旁骛地好好上课。 “中午还没吃饭,先吃个饭去?”袁磊饿得讲话都没力气了,本来跑个步就消耗够多了,又费了半天口舌讲东讲西,虽然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自己话唠,但还是感觉自己快被掏空。 “走吧。”严谨城伸手随便拉了两个人起来,“吃米饭吗,点菜?” “吃——”那几人有气无力地齐声道。 姜栎原本想打个电话叫司机来接,但其他人都让他别麻烦了,调侃着让少爷跟着体会一下某些车内味道一言难尽的网约车。 姜栎答应得很爽快,神情没有一丝不乐意,正当他们还觉得姜栎原来这么能吃苦,结果等车到了他们才恍然意识到,少爷打车依旧是可以打六座商务的。 他们约好的餐厅是一家皖南菜,味道挺正宗的,即使他们没有吃过真正地道的皖南菜,但是不妨碍他们仍然觉得很正宗。 袁磊每次来都会先点红烧肉,肥瘦相间,咸甜软糯,光是用汤汁拌米饭都能给他香绝了,这种搭配平时能让他干好几碗大米饭,更何况是在这种饿到感觉自己面黄肌瘦的情况下,后来索性直接叫了两个电饭煲的饭。 “严哥。”严谨城正涮着碗筷,听到这道低沉的声线先是怔了一下,转过头看发现是姜栎在喊自己。 “怎么了?”这么正儿八经地喊还怪不习惯的,姜栎这声传过来感觉自己耳根麻麻的,总觉得下一秒能打个激灵。 “你要不然坐我右手边吧。”姜栎指了指他的手臂,“我怕挤着你。” 严谨城低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没事,快好了。” 说完他低头沉思了几秒,迟疑道:“你” “我不喊了。”姜栎接过他的话茬,小声说:“我喊着也别扭。” 严谨城笑了笑,“就喊我名字就行,别搞别的了。” “那不行。”姜栎不同意,他在这方面有自己的坚持,“我要再想个我们都不别扭的。” 严谨城不置可否,“随你。” 他的话音刚落,两个人表情皆是一怔,随即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这两个字秃噜出来唤醒了一下前些日子的回忆,不过这时候的两人早已少了当初一触即燃的氛围,所有的不顺眼在今天阳光明媚下的那一眼,都成了彼此不可言说的默契。 姜栎勾了勾嘴角,帮严谨城把饮料倒满,用自己的杯子轻轻磕了一下严谨城的杯角,“一喝泯恩仇。” 严谨城看了一眼姜栎的手,抬起杯子,用杯底敲了敲桌子,故作矜持道:“还得看你表现。” 姜栎喝到一半停住,“嗯?” “还有很多账没和你算,你这就泯了,我岂不是很亏?”严谨城偷偷地耍赖,刚刚还让人家想怎么样怎么样,现在却悄无声息地绕了对方一圈。 姜栎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严谨城讲话他都会莫名觉得很有道理,也许是被早上他那一副人生导师的模样唬住了,现在也仍是连连点头,“那你想怎么算?” “给我当一个月小弟。”严谨城抬起手,手肘撑在了姜栎的肩膀上,姿态慵懒地靠着,“行吗?” “一个月?”姜栎震惊:“这么久?” 严谨城啧了一声,“不干拉倒。”说着要把手给收回来。 姜栎鼻子出了个气,飞快地把严谨城的手又摁了回来,“行行行,当小弟就当小弟。” “一个月就一个月。”他不情不愿地重复道。 一顿饭大家勤勤恳恳地吃到一半才有力气聊起天,把季嘉鑫这事全方位的讨论了一遍,包括王岩将面临的各种可能性,以及姜栎和严谨城或许会受到的处罚。 “不会有处罚的。”姜栎低着头在他们热火朝天的讨论声中默默插了一句。 袁磊吃饱了脑子也罢工在休息了,说话完全是从嗓子眼里直接跳出来的,他看着姜栎,“你爸也捐楼了?” 严谨城听到这话连忙想给袁磊一个眼神警告,但奈何瞪了半天视线也没碰上,只听着他又问:“还是你其实是潜在的关系户?” 姜栎没应下这个话题,含糊其辞地敷衍了一句:“我说不会就是不会,我们又没干坏事,只是正义感爆棚过了一点头,凭什么处罚我们。” “说的也是。”袁磊仔细思考过后,赞同地点了点头,墙头草似的应和着:“毕竟我们还小,冲动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李运承和王枭一边扫荡着饭菜,一边抽空跟了两句,大致意思都是让严谨城放心,大不了他们集体求情,总不会让好人寒心的。 季嘉鑫的这个事情进行到这里应该可以有一个收尾了,现在就等着处理结果出来,这几天为这事提心吊胆的,还翘课,还负伤,严谨城累得眼眶骨都酸疼,此时只想着吃完饭赶紧回去睡一觉回回精气神。 “你回家,你爷爷奶奶不会问你吗?”袁磊听严谨城讲完,看了一眼手机,这会儿还在上课时间,于是贴心地提醒了一下他。 严谨城刚刚提起的劲儿一下又泻了下去,他烦闷地叹了口气,“啊” “不然你去我家?我反正肯定和我妈如实说,我感觉能被夸两句。”袁磊说。 严谨城没骨头似的摆摆手,“算了,不然我回我爸妈的房子凑合睡一下。” “你那房子都空了多久了,怎么好睡?”袁磊也摆摆手,再次真诚邀请,“去我家,我让我妈给我们做好吃的。” “今天这些还不够好吃么?”严谨城笑了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袁磊,“没事,也就几个小时的事情。” “那不然” 忽然听见姜栎咳嗽了一声,转过头对着严谨城提议道:“去我那里?” “你下午不回宿舍吗?”严谨城半仰起头看向姜栎。 “不回。”姜栎摇摇头,“我得回去收拾些衣服。” “你去我那里吧,反正没人,你也不用客气。”他又接着说道。 严谨城听到家里没人这话眼睛一下就亮了,倒也不是说袁磊他家人会给自己负担什么的,但毕竟自己过去就是做客,麻烦别人总归是心里不自在的。 严谨城认真考虑了一下,左右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于是他直起身往姜栎那边凑了凑,再次确认了一下对方不是跟自己客套,“真的吗?” 姜栎笑了笑,拖长了语调嗯了一声,“是啊是啊,来我家吧。” 说完,他也微微低下头,倾身过去在严谨城耳边小声地喊了一句:“城儿。”《 》 15、015 第15章 城儿。 从姜栎嘴里念出这两个字,严谨城只感觉自己被人勾着下巴调戏了一把,他甚至可以透过姜栎的眼睛看出他隐藏的恶趣味。 他们吃完饭,各自道了别,一直到坐上车姜栎都还在见缝插针地喊着这两个字,好像非要看见严谨城炸毛一样,语气一次比一次欢快。 “姜栎。”严谨城转头警告他,“你再这样我就抽你,我说真的。” 姜栎哎呦一声,往后靠着躺了下去,“原来你对我的耐心只有十分钟。” “已经给你延长了。”严谨城看着他,实话实说:“毕竟欠你一个人情。” “那以后还能延长吗?”姜栎舒舒服服地躺好,双手交握反手放在后脑勺下枕着,在这之前还顺手将严谨城的座椅放了下去。 严谨城的身体于是顺着这个座椅慢慢往下倒着,原先预备的那句冷酷的“不行”在这个情景下变得失了气势。 他憋闷地转过身,平躺在座椅上看着车顶,没好气地说了句:“你手真欠死了。” 姜栎短促地笑了一声,随后转过来,变成手撑着脑袋面朝严谨城的姿势,扬着嘴角,“城儿。” 严谨城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不打招呼的直接往姜栎的方向甩了一记。 不过没听着响,姜栎反应很快地躲开了。 “干嘛呀。”姜栎怪腔怪调的,语气里明晃晃的招惹。 还干嘛?揍你。 就在严谨城想着睁开眼睛看准了再补一次的时候,他的手却猛地滞空了。 与他动作同时发生的,是他感受到自己的眼皮被人轻轻碰了一下,下一秒指尖掠过他的眼尾,一阵酥麻顺着他的脸侧像崩珠子似的向下落着,颈侧的脉搏应和般重重地跳动起来——他意识到姜栎正在用手拨动着自己的睫毛。 严谨城的呼吸猝然凝住,像被人封住了口鼻,一瞬间头脑有些眩晕,还没等到做出反应,接着他就听见姜栎凑过来低低地呢喃了一句:“你这睫毛,怎么这么长啊?” “姜栎。”严谨城哑着嗓子,语气比刚才更重了一些,“3,2” 姜栎眯了眯眼睛,反手在严谨城脸侧轻弹了一下。 “1。” 倒计时数完,严谨城突然睁开眼睛,完全不给对方逃开的时机,抓着他的衣领,攥住了他的手腕用力转了一圈,随即往自己的方向收回力道,把他的手死死定在了左侧车窗上摁着。 他听着对方在自己耳边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他没停下,而是转头抬起另一只手在近在咫尺的姜栎的脸上,用比他刚才更重的力道狠狠弹了一下他的下巴,“你” 可话没来得及说完,近距离的呼吸很快撤开,短暂的微凉过后,他看见姜栎身子一转,压着肩膀,抬手拽了一把严谨城的手腕,俯下身将他的手举过了头顶,用腕骨抵着他的双手贴紧在椅背上。 他垂着头,一手按着严谨城的腰腹,冲着他挑了一下眉毛,神情得意到近乎嚣张。 “放手。”严谨城挺了挺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挣脱。 可还没等严谨城想出个办法,转眼间他发觉自己眼前一黑,再然后,他的肩膀忍不住剧烈地瑟缩了一下。 操!! 姜栎他大爷的居然吹了一下他的睫毛!! “是不是真的不打一架不行了?!”严谨城闭着眼睛眨了眨,抬眸瞪了一眼姜栎。 此时他做什么动作都有点不对劲,但是这种不对劲又不能跟姜栎明说,他只能忍辱负重地收了收腰,尽量离姜栎远一些,好让他们保持的姿势没有那么奇怪。 “玩不过就威胁我啊。”姜栎努了努嘴,眼疾手快地摁了一下严谨城的膝盖,“别搞偷袭啊。” 严谨城的脸更黑了,“放开。” “啧。”姜栎看严谨城脸色有点不对,于是见好就收,丢了玩闹的心思,叹口气翻身又倒了回去。 他呼吸缓了缓,想到严谨城刚才的表情,忽然笑了起来,“我爸以前说过,我是那种村口那只永远等着电瓶车经过的大黄狗,只要人家冲我吹个口哨,我就会立马龇牙咧嘴地冲上去。” “我朝你吹口哨了?”严谨城嗤道。 “行为上差不多。”姜栎笑着,扬起下巴真吹了个口哨,“来,姜栎,陪我玩儿。” “就是这样。” 严谨城先开始还憋着一股气,这时听到姜栎的话又一下子气不起来了。他别过头无声地笑了一会儿,尽量保持着声线的稳定,“你爸说得挺对,你是挺狗的。” 姜栎听着严谨城的语气似乎没有生气的迹象,于是朝他伸出了手,“喏,报复回来吧。” 严谨城笑累了,垂眼瞥了一眼他有些泛红的手腕,大发慈悲地轻轻拍了拍,“算了,扯平了。” “城儿你真好啊。”姜栎再次将手臂枕在脑袋下,随口说道。 “神经病。”严谨城对他的评价评价了一下,接着也枕着自己的手臂闭上了眼睛。 好在是姜栎家的司机,不然这两人在车后排快打起来的架势怎么着也有点丢人。 “还有一会儿。”姜栎低声说了一句。 严谨城感觉到自己的声音也逐渐低了下去,吃完饭了有点犯困,“嗯。” 两个人嘴里嘀嘀咕咕了两句无意义的闲聊,后面就都昏昏欲睡了起来,几分钟过后呼吸频率都快趋于一致。 大概半个小时就到了地方,车子停下的时候严谨城刚好醒过来。 司机转身提醒了一句,严谨城起身看了一眼姜栎,这人睡得比他熟一点,凑过去捏着他鼻子好几秒对方才从睡梦中惊醒。 “你猜我梦见什么了?”姜栎醒来浑身无力地下了车,走路搭了一把严谨城的肩膀。 严谨城转头,捧场地问他:“梦见什么了?” “梦见你把我绑架了,把我套在麻袋里要闷死我。”姜栎幽幽说道。 严谨城闻言心虚地搓了搓手指,但嘴上却不饶人,“那我祝你美梦成真。” “我去你的。”姜栎笑了起来,搭着严谨城肩膀的那只手不客气地抓了一下。 严谨城感受到肩头的挤压感,忍不住啧了一声,“你是不是小时候别人都不敢跟你打架,你一直没地方发挥,手痒到现在要在我身上找补回来啊?” “我都没用力。”姜栎学着严谨城啧了一声。 “你现在看起来真不像不喜欢肢体接触的那种人。”严谨城看着他,“你那天是不是骗我的?” “我骗你这个干什么?”姜栎听到这话怎么着也有点没面子,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放到了严谨城的身后晃着。 严谨城敛眸,笑了笑没说话。 今天有微风,吹来的路边不知名的花香,明明热得发汗的天气,严谨城的脚步却随着姜栎不知不觉放慢了很多,两个人的肩膀自始至终都交叠在一起,偶尔指尖划过后背的衣料,留下忽略不计的声音。 微风没带来清凉,靠近是温热的,有的人却忘了要躲开。 姜栎的这个家挺大的,别墅区里的一幢独栋别墅,进门一点声响都能听见细微的回声。 严谨城这才开始理解他说的寂寞是什么滋味了,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跟鬼都说不着话吧。 “没什么招待你的。”姜栎在冰箱前站了好久,最后寒酸地递给了严谨城一瓶可乐。 “你喝吧,我不喜欢喝带气儿的饮料。”严谨城坐到沙发上,有钱人家沙发的质感果然不一样,皮胚说不上来的高级。 他毫不见外地翻身彻底躺在了上面,抬起下巴问姜栎:“我可以睡会儿吗?” “睡这?”姜栎干脆面对着他坐在了茶几上,他弯下腰撑着膝盖,“我上面有空房间,别这么见外。” “没见外。”严谨城换了个姿势躺好,“我觉得挺舒服的。” “行吧,我给你那个毯子稍微盖着。”姜栎起身,走到一半回过头,冲着已经闭上眼睛的严谨城打了个响指,“对了,你晚上要吃什么?我让厨师做些你想吃的菜。” 严谨城眼睛眯开了一条缝,听着这话莫名笑着叹起气来,“你这好好的少爷日子不过,非跑去住宿吃食堂做什么?” 姜栎双手抱胸,俨然一副你根本不懂我的模样,“你懂什么叫人气儿吗?在这里待着我精神会枯竭,好吗哥哥。” 严谨城的眼睛全部睁开,他抬手抓了抓头发,盯着姜栎的脸看了半天,最后似乎实在无奈,“我要吃辣子鸡,外皮带点酥脆的那种,小姜。” 姜栎点了点头,步伐轻快地往电梯走去,“知道咯老大。” 大抵是前两天有心事没睡好,严谨城放松下来的这一觉睡得特别沉,完全没有在别人家睡觉的那种不适应,甚至还做了好几个梦。 稀奇古怪的梦正进行到自己坐电梯猛按按钮结果电梯还在快速上升,焦头烂额之际,他听见旁边的姜栎慢悠悠来了一句:把视频软件退了再按按钮。 他一边对着姜栎大翻白眼,一边居然真的听他的话划掉了手机的视频软件,屏幕里泛着蓝光的鬼片刚好卡在女鬼惊现的那一幕 然后严谨城就毫不意外地被吓醒了。 一睁眼,黑得吓人,只有零星几个毫无作用的光点。 他坐起身往旁边摸了半天死活摸不到自己的手机,他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可能一觉睡到了天黑。 “姜栎?”严谨城能够听到自己的嗓音有点发抖。 空旷的大厅只有他话语留下的轻声回响,等了大概二十秒,严谨城没有听见对方的回应。 严谨城说不上来有一点焦躁,不仅仅是噩梦醒来后的空虚,还有着对此时冰冷的黑暗的厌烦。 他皱起眉头,反手掀开了毯子,他想站起来摸索着走两步再喊人,结果这么宽敞的厅房,刚走出去没超过两秒,他的小腿就不知道是绊倒了花盆还是别的什么硬物,一瞬间站立不稳,伸手什么东西都没抓到,他就这么狠狠地扑摔在了地上。 然而,落在耳里的声音却不止一声闷响,因为摔倒而连带着其他物品的掉落,空荡一下变得热闹起来,叮里哐当一连串的动静。 完蛋了 严谨城根本顾不上自己额头撞到沙发角的疼痛,只满脑子盘算着刚才的动静到底有多少东西跟着摔了下来。 要是有古董那可赔不起啊 严谨城脸皱了皱,懊悔地挤了挤眼睛。 或许是这里的动静实在是无法被忽略,严谨城很快听到了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 “严谨城?”姜栎边喊着边跑了过来,还没站定,他的眼睛就倏地瞪大了,“我靠,你怎么了?!” 其实客厅这会儿并不是全暗了,天花板仍亮着排列整齐的圆形射灯,映入眼帘的就是严谨城侧身倒在满地狼籍旁,目光涣散地抬头看着某处地方。 姜栎蹲下身,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回神,严谨城。” 严谨城辨别了一下声音的方向,长吸了一口气,猛地拉住了姜栎的手腕。 抬头间,姜栎的神情立刻严肃了起来,他撩开严谨城的头发,兜着他的后脑勺凑近看了一眼,问:“你这额头是撞到了吗?怎么红这么一大片?” “我” 姜栎没有等严谨城说完,甚至没有思考,直接弯下腰把他横抱起来快速地放到了沙发上。 他抬脚随意地踹了踹地上的碎片,交代道:“你等着,我去拿医药箱。” “等等。”严谨城的耳朵突然有些耳鸣,失明和噩梦叠加在一起的恐惧感让他的声音微颤起来,他不加掩饰自己的害怕,轻声道:“先别走。” 姜栎奇怪地转过身,看着严谨城仍然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不禁开始有些怀疑起来:“我爸之前找过风水大师,他说这房子风水很好,不会有鬼啊,难道说他是个江湖骗子?” 严谨城听着姜栎站着讲话心还有些不安,他拽住姜栎的手紧了紧,而后把他往自己身边一拉,直到对方顺着自己的力道坐在了旁边,感受到温暖的身躯过后,他才长松了一口气,“不是因为这个。” 姜栎看着他,“嗯?” 严谨城听见自己的心跳狂响,在这么安静的周遭显得有些没出息起来。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慢慢靠在了沙发靠背上,脸朝着姜栎低声地坦白道:“是因为,我看不清。”《 》 16、016 第16章 严谨城的夜盲症是他两岁时被发现的,原先严父严母只当他夜晚不爱睡觉才总是哭,嘴里含糊不清说的话让一对新手父母根本分辨不出含义,到最后还是严谨城的爷爷发现了不对劲,某天连夜带他去了医院。医生接诊后说还好发现得早可以及时干预,不然等长大些干预效果可能会不尽人意,病变风险也会变高。 刚确诊夜盲症的那几天家里气压都非常低,虽然严谨城太小不记事,但爷爷奶奶后来告诉他,那阵子严谨城总爱转着个大眼睛四处看,盯着他爸他妈都不舍得眨眼,大家都在说小孩是不是猜到什么了,一个个的特别担心他会不会哪天就这么失明了。 一家人就这么提心吊胆到严谨城上到幼儿园,他那双眼睛还忽闪忽闪的,视力也没怎么衰退,除了夜晚需要人陪着睡觉,其他时间都没心没肺地撒欢儿乐,于是大家伙悬在房梁顶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逐渐让严谨城学会自己在昏暗中摸索和成长。 在他的童年时期,如果有什么东西是一直不变的,那就是每天必须摄入的维生素A和C,以及永远吃不完的橙子和苹果,成为了他前小半生鲜明的记忆锚点。 会看书之后,他看的第一本书就是注音版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一边害怕一边又为主人公心疼地掉眼泪,时常在想三天太短了,他都来不及记住这个世界,也害怕会忘记爸爸妈妈的脸。 小小的严谨城就是这么在自己可能会失去光明的担忧中,一步一步长成了如今可以独当一面,对待困难轻飘飘的进阶版自己。 只是再进阶也还是会有瓶颈,比如他后来一直默默拽着姜栎不让他先走,商量过后只能拉着对方的手一点点挪动着到达电源开关处,感受着姜栎温热的掌心覆盖在自己的眼皮上,轻声提醒道:“开灯了啊。” 严谨城点点头,随后炫目的亮被蒙了层纱,从姜栎的指腹里温柔地溜了进来,大约几秒过后,他才得以正常地视物。 “所以上次,我说你高度近视那次,其实是因为你夜晚看不清。”姜栎说。 严谨城低低地嗯了一声,继续坦白道:“我晚上放学都需要袁磊陪同,不然我走出校门会很麻烦。” 姜栎看了严谨城一会儿,了然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继续对严谨城的眼睛问东问西,而是松开了严谨城的手,肩膀倚靠在墙壁上,朝着他身后乱七八糟的物品和碎片扬了扬下巴,“定制的台灯、我自己烧的陶瓷摆件、限量版手办,还有我养的黄金榕” 严谨城转过身,看着那一堆不忍直视的混乱,目光慢慢平移,直到余光再也看不见,他才清了清嗓子,“你算下我要赔多少钱。” “赔”姜栎故作沉思地伸出几根手指数了数,见严谨城的身体紧绷,他只好笑着将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一根手指比到他眼前,“赔我一顿饭。” 严谨城愣了愣,回头看向姜栎,“就这?” “那还能怎么?”姜栎耸了耸肩膀,“又不是多值钱的东西,本来堆在那里就是为了让空间看起来饱满一些,况且你在我家摔了,目测是那个黄金榕的花盆绊了你的脚,那这样也算我对不起你,今天的晚饭就当我的赔罪吧。” “还有”姜栎指了指他额头上的伤,“我去找东西处理一下你的伤,赔罪的事情加一,你现在可以想想要我干什么了。” 姜栎说完就走了,快到严谨城都来不及回话,他看着姜栎利落离去的背影,睫毛微微颤了一下,提了半天的气这才缓缓地吐了出去。 不用回答那些扰人的问题,不用向谁解释这个病的成因,不用告诉他自己的生活会在什么地方觉得不方便,包括摔倒后难以描述的尴尬和不堪,都这么被那人云淡风轻地揭过了。 严谨城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眼皮上残留的触感就这样被覆盖,疼痛慢半拍地向四周扩散着。 他转过身仰头靠在了姜栎原先靠着的地方,笑着叹了一口气。 姜栎今天好说话得有点过头,完全跟之前一点破事就要穷追不舍的那个人分裂开来。 严谨城坐在沙发上,仰头屏着呼吸等待着姜栎给他冰敷额头。 他一边觉得姜栎人真好一边又在想要不要再买点什么东西补偿一下他的损失。 “除了这里,还有哪里痛?”姜栎忽然开口问他。 严谨城思绪回笼,闭上眼睛细细感受了一番,然后如实陈述:“眉骨痛。” “应该没骨折。”姜栎摸了摸,“这个只能等它自己好了。” “嗯嗯。”严谨城应道。 “你这样子晚上回去你家里人会问吗?”姜栎迟疑地看着严谨城。 “晚上回去我爷爷奶奶应该睡着了。”严谨城摇了摇头,“没事。” “不然你今天睡我这里吧。”姜栎感觉严谨城的情绪不佳,也想不到别的办法让他开心,“我家有游戏房,我们晚上打会儿手柄?” 严谨城的作息时间表里没有可以留宿在别人家打游戏的这一段时间,他刚想开口拒绝,但张了张嘴,不知道为什么“不了”这两个字变得这么难说出口。 姜栎也没着急得到他的回答,弯下腰抬了抬严谨城的胳膊,把冰袋放到他手上,“你自己先敷着,我去让人把菜端到这里吃。” “嗯?”严谨城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不用啊,我可以过去。” “你好好坐着吧。”姜栎无奈地笑了一下,蹲下身把他的裤腿大喇喇地撸到了膝盖往上,他指了指严谨城有些破皮渗血的膝盖,摆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这里怎么不说痛?” 严谨城低头看了看,不看还没感觉,一看就好痛好痛,“嘶” “你自己上药吧。”姜栎把医药箱放在严谨城的大腿上,“我去觅食。” “好。”严谨城晃了晃腿,莫名觉得全身都痛起来了,于是只能妥协,“谢谢了啊。” 姜栎走到半道,听到这个话重重地啧了一声,回过头不满地冲他举了举拳头,“谢你个头啊。” “谢谢谢谢我自己夹。” “谢谢谢谢放这里就好了。” “谢谢” 姜栎瞪着他:“跟我作对呢是吧?你再谢一句我把你打包扔出去。” 严谨城闻言嘴角的笑彻底藏不住了,他往后一仰,肩膀都笑抖了,“哎。” 姜栎缓缓直起身。 “城儿。”他嫌沙发太远,别扭半天选择盘腿坐在地毯上,要说话只能仰头往后看,还没说到后半句就被身后的人弹了一下脑门。 姜栎知道是严谨城不乐意了,但他也没后退,反倒揉了揉额头,笑起来,“你习惯一下,我感觉我喊顺口了。” 严谨城低头看着他,仔细想了想也不是很难接受的称呼,就随他去了,“行吧。” “那你晚上住下来吗?”姜栎再次邀请,“我晚上一个人也无聊,我们打会儿游戏,明天再一起去上课。” 严谨城听到姜栎的话,先前动摇的那一瞬间突然迅速扩张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拖着他不让他动。 “那我待会儿跟家里打个电话。”严谨城想来觉得是自己一身酸痛,所以也懒得再折腾了。 不过他还是有自己的坚持,“游戏就不打了,吃完饭背会儿单词睡了,明天早点去教室,还有作业要补。” 姜栎微张着嘴,“你是什么学霸型人格?” “正常准高三型人格。”严谨城说。 “那你准的也太早了吧,预备起都没喊呢你就准上了。” “滚啊。”严谨城抬脚踹了一下姜栎的膝盖,“我有我自己的节奏好吗。” 姜栎往旁边挪了挪,吃了口饭,又闲不住地抬起脑袋,“我听说,你要考柏市的大学?” 严谨城瞥了他一眼,“听谁说?” “我有我自己的消息渠道。”姜栎看着他煞有其事地说。 虽然这些消息,包括严谨城的微信、生日以及他的基本情况的确是动用了一些买通手段,但毕竟都不太涉及隐私类的事情,他夜盲症的事情还都是今天才知道的,所以姜栎也没那么怵,正义凛然地绷着脸,挺直腰板,“我只打听了这么多。” 严谨城笑了笑,承认道:“是,是有这个打算。” “那以后我们可以在一座城市上大学了?”姜栎的这个问句里包含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隐秘的兴奋,“你在柏市,哥们儿能罩着你。” “能罩着我你转学干嘛?”严谨城都不忍心拆穿他。 姜栎闻言无所谓地抬了下肩膀,“避避风头呗。” 严谨城挑了一下眉毛,又说:“能罩着我,怎么还给人空子造谣你跟实习女老师谈恋爱?” “哎,行了吧。”姜栎食指戳了戳掌心,“撂人面子也不是这个撂法。” 严谨城轻笑出声,而后便没了声音。 直到几秒过后,姜栎忽然扭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是谣传?就没想过我真能干出这事?” 姜栎家厨师厨艺很好,一顿饭吃得严谨城心情乌云转晴,瞧着面前这人一副期待被信任的神情,好笑地勾了勾嘴角。 他原本想说这还用想吗,一看你这种中二病晚期的傻子也不像是会早恋的主,一身正气写在脸上了更别说涉及这种禁忌话题,如果有女生喜欢你除了你这张脸还看得过去,臭毛病一大堆可能还真没人能忍得了你。 可这些损人的话在他的喉咙了转了转,后来都被他咽了下去。 他微微俯下身,明亮的光线将他的睫毛投射出一片阴影,垂下眼没了方才那副逗弄的神情。 姜栎看着严谨城此时似笑非笑的模样,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心里隐隐不安开始担心严谨城又要说些什么毒伤人的话来。 可下一秒,他却意外地听见严谨城声音低沉,用一种十分认真的口吻对自己说道: “因为我相信你啊,小姜同学。”《 》 17、017 第17章 姜栎这人很好骗,说什么他都信。 吃完饭上楼去洗漱,一点点步行的距离,每走两步就能听见姜栎变着花样地夸赞严谨城,什么城儿你真好啦,你真仗义啦,你不仅长得帅性格好还特别善解人意,怪不得有这么多女生喜欢你,怪不得你身边有这么多好朋友,怪不得 “停吧。”严谨城出了电梯,揉了揉耳朵,“要真这么想夸我,明天写个800字小作文送过来。” 姜栎轻笑了一声,适时地终止了,他走在严谨城后面,冲着长廊指了指右侧的房间,“那间亮着灯的房间,去吧。” 严谨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过去,转头看着亮堂堂的屋内,灯光洒在廊道地板上突出醒目的强光区域,他回过身,“你开的灯?” “那还能有谁?”姜栎扬起眉毛,“我还帮你拿好了换洗衣物,洗漱用品,贴心得不行。” 严谨城看着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听见姜栎又说:“衣服都是新的,我俩身形差不多,你应该能穿,也不用还我了啊,还有晚上睡觉,把大灯关了之后其他灯不动,你起夜能看清。” 姜栎之所以能这么信誓旦旦,是因为房里多了他费劲从书房搬来的落地灯,各种摆着好看的装饰灯。他精心地算好角度和位置,确保严谨城不会再被绊倒。 在严谨城给自己上药的时候他自己不声不响地弄好了一切。他看得出严谨城的失落,毕竟在一个并不相熟的朋友家摔得如此乱七八糟,还要被迫掀开自己脆弱的秘密,任谁都不会觉得好受,所以他想着,能让他安心一点是一点。 严谨城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在几秒后不自觉放松了许多,对话间他只恍惚觉得姜栎是个很轻巧的人,没那么多心眼,提溜起来转一下就可以看见他身后藏着的东西,所以此时他也当然可以看出对方的用心。 但严谨城却并不打算点明,他笑着点了点头,一声感谢想从嘴里吐出来,刚发了个气声,又被他扭转了音调,变成了:“晚安。” “晚安。”姜栎立刻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房间,“有事叫我,我在。” 大概率不会有什么事需要叫到你的,严谨城想。 可他还是嗯了一声,应道:“我知道了。” 翌日清晨,严谨城的闹钟比以往早了一个半小时,他起来迅速地洗漱完毕后,出门左转进了姜栎的房间。 然后轻车熟路地打开了时常叫醒汤远他们的摇滚乐。 “谁啊!”姜栎烦得眉头皱成一团,裹着被子狠狠地滚了两圈,结果音乐声不降反升,整个屋子都是重鼓和嘶吼。 姜栎最终忍无可忍,拍被而起:“有病吗?” 睁眼却看见严谨城肩膀正倚在衣柜边,双手抱胸,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情,看着姜栎无声地挑了一下眉毛。 姜栎和严谨城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一脸怒气随即平和下来,他揉了揉脸,长吐了口气,干巴巴地说:“我不是冲你。” “起。”严谨城往后让了让,顺手把他的衣柜打开了。 姜栎下了床,抓着衣柜的把手,感觉还是哪里不对,转头看着严谨城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再次强调:“真不是冲你,城儿。” 严谨城抿起嘴唇,点点头。 “不然你骂回来吧。”姜栎说。 “你有病你有病你有病行了吧。”严谨城嘴角轻勾了一下,这人什么毛病。 “不行。”姜栎摇摇头,把手臂伸过去,“再打我一下。” 严谨城哭笑不得,只好双指并拢不轻不重地在他小臂上拍了一下,“好了吗,爽了吗?” 姜栎鼻子出了个声,匆匆开始找衣服,接着又探出头,“那你” 严谨城哎呦一声,嫌他啰嗦,搓了搓他脑袋就转过身,“你先收拾着吧,我先下楼。” “不,你在这等我。” 姜栎拿好衣服关上衣柜,完全没有回避的姿态,动作利索地换起衣服,吓得严谨城脚步立刻开了二倍速,跑到旁边的置物架上随手找了个空杯子开始端详起来 “你要吗?” “啊?”严谨城继续盯着杯子,没回头。 姜栎洗漱完出来发现严谨城还在看这个杯子,于是走过去搂过他的脖子,手向下滑着放在他的肩头,“这杯子我还有,一个我很喜欢的设计师设计的,一共就两套,我待会儿给你拿一套。” “我不要,我就随便看看。”严谨城立刻放下来,顺着姜栎的力道往前走着,一起走了几步路发现被勾的有点不舒服,于是动了动肩膀,“你能不能别老勾着我,又不是连体婴,走两步就勾人肩膀的习惯能不能改改?” “我没这个习惯,你见我还勾过谁肩膀?”姜栎啧了一声。 严谨城扭头,“那干嘛老黏着我啊?” 姜栎笑了笑,故意挤了他一下,“你身上香。” 严谨城闭了闭眼睛:“滚。” 别墅区离学校的距离有些远,这顿早饭两个人火急火燎地吃完,司机提了提车速,在距离上课铃打响半个多小时前把俩人送到了学校。 “你们班主任都准假了,今天作业肯定不收你的啊,别急了哥。”姜栎迷瞪着眼睛追着严谨城的步伐,整个人还有种醒觉后的脱力。 刚刚在车上已经进入了浅度睡眠,就在要继续往深了睡的时候,严谨城一个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肚子上,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手,然后就被一股力道直接拽出了车门。 下了车姜栎就像追踪器一样,一边在严谨城背后喊着,一边又慢不下脚步,不想离他太远。 “你进去吧,我先上楼了。”严谨城在姜栎教室后门停了下来,转身朝姜栎摆了摆手。 没想到姜栎闻言立刻追了上来,叫住他,“我下课了来找你,季嘉鑫的事情我想知道怎么处理的。” 严谨城点了点头,“好。” “还有”姜栎说着,手撑在了墙壁上。他正了正神色,在这个话题之后,很突兀地提起一句:“你不是说让我当你一个月小弟吗?” 严谨城身体站直了些,迈出去的腿慢慢收了回来。 “嗯。” 姜栎闻言,眉眼松弛下来,眼神聚焦着紧盯着严谨城的眼睛,语气也变得认真:“那往后的一个月,晚自习下课我送你回家呗?” 话音刚落,严谨城瞬然感受到一丝轻风吹入了廊口,滑进来吹动了他们的衣角,属于清晨的干燥的青草味卷入了他的鼻腔,湿润的喉咙被吸干了水分。 “什么?”严谨城无意识地问道。 “我想送你回家。”姜栎说,“袁磊怎么送我就怎么送,不然你能支使我什么,小弟是你让我当的,还得我告诉你使用方法” 严谨城愣了愣,呼吸变得很轻。 自己都不当真的约定被人当了真,不带玩笑地轻声询问着自己,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此时的太阳不算傲,柔和的光线正好横在两个人的中间,严谨城看他有些逆光,于是伸手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一把,谁承想姜栎反倒突然收了收胳膊,把严谨城一下拽到了阳光下。 严谨城的发丝霎时变得金黄,脸颊轮廓被衬出一抹浅色的红,阳光在他身后摊开,让他的耳垂处像是戴了颗闪烁着的星星。 姜栎垂着头,眯起眼睛依旧盯着不知为何变得柔软下来的严谨城,举起三根手指举过头顶,低声跟他保证着:“我不会让你摔倒的,好不好?” 从来是一副吊儿郎当毫无所谓的模样,从来都是眉眼上挑,不把所有人看在眼里的清高德行,怎么此刻被注视的时候居然会感觉到珍重,怎么眼神传达出来的,有一种被抓紧的错觉。 严谨城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被姜栎攥住的手腕像被火灼伤了般,热度蛮横地蔓延着蔓延着,喉咙、血液、心脏,开始变得滚烫起来。 他望着姜栎的眼睛,莫名天马行空地想到,人和人之间的奇妙到底是命中注定还是偶然发生,是一个难以预料的瞬间猛地被拉入了逼仄的一角,心跳声响彻在各个角落;还是剧本里会明明白白地写着,这个人,如何如何的一个人,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让你觉得心动? 严谨城皱起眉头,收回了自己的胳膊,嗓音干哑着,“袁磊送了我好几年了都不敢这么保证,你” “我说了就会做到。”姜栎笑着,轻轻用拳头抵了一下严谨城的胸口,“好吗,老大。” 短暂的沉默过后,姜栎看见严谨城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好。” 一定是今天的太阳有魔咒,要不然怎么说出口的话会被砍掉一半。 不好也变成了好。 去教室的时候负责开门的值日生还没来,严谨城先是站在门外缓了缓呼吸,随后开了后门边的窗户,把书包往桌上一扔,提着他那两条伤腿从窗户外翻了进来。 昨天发的作业不知道谁给自己留在了桌子上,严谨城也管不了这么多,挑了今天下午可能会评讲试卷的科目先做了起来。 大概二十分钟过后,门口有钥匙转动的声音,严谨城听见了但是没抬头。 “呀。” 本来正定心做着英语阅读,突然听见一声讶异,熟悉的声音让他动了动脑袋,抬眼就看见袁磊和季嘉鑫勾肩搭背地站在门口,一脸乐呵:“严哥今儿来这么早呐。” 严谨城见状立刻放下了笔。 “你俩怎么一起来了?” 袁磊抬起下巴,勒了一下季嘉鑫的脖子,“走路上碰见的,顺便陪他去了趟超市。” 严谨城点了点头,冲季嘉鑫招手:“说说呗,后来怎么处理的,盛校长跟你透露了没?” 季嘉鑫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手里提着一个便利袋笑着走了过来,他从袋里掏出一瓶牛奶和一盒曲奇饼干,轻轻地放到了严谨城的桌子上。 严谨城看了一眼,牛奶是那种放在冷藏柜里售卖的十几块一瓶的鲜牛奶,饼干是国外的牌子,加一起对于他这种早饭只吃一个包子一杯豆浆的人并不算便宜,“这什么,谢礼啊?” “不不不。”季嘉鑫摇了摇头,“这不算,我打算周末请你们吃顿饭,那才是正式的感谢。” 严谨城笑了起来,“听你这语气,事情解决得还算顺利。” “对,王岩被劝退了。”季嘉鑫难掩欢欣,第一次露出如此灿烂的笑来,“其他的帮凶,按情节严重程度,分别记留校察看,大过和警告处分,同时要对我进行经济补偿,下周一升旗的时候通报。” “我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说着,季嘉鑫长吐了一口气,“当初不敢告诉老师,一是我怕解决不好王岩会更变本加厉,毕竟他不算是普通学生,二是我怕我父母知道了白操心,他们现在工作都辛苦,我不想他们再为我分神。” “但是现在,特别完美地解决了。我想也不敢想” 季嘉鑫把袋子放在桌子上歇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坐到位置上。 他有点着急,在告诉严谨城这些之后,又转过身,快步往门口走着,“我再去给李运承他们送过去,不然就快上课了。” 严谨城嗯了一声,“知道是几班吧?” “磊子知道。”季嘉鑫说。 袁磊轻哼:“我什么不知道。” 看着那俩人的背影,严谨城忽然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他们,“那什么姜栎他们那份,你” “少不了的啦。”袁磊瞥了一眼严谨城,嘟囔着:“瞎操心。” “我没操心。”严谨城低下头,又捡起笔,声音不知不觉低了下去,“我就是单纯觉得,他收到这些应该会很开心。” 毕竟这次他是真的拉了一把濒临绝望的人。《 》 18、018 第18章 严谨城在认识到自己性取向的第一天他没有原以为的恐惧和厌弃,他平静地接受了命运带给他的一切,与常人的不同早已刻在骨血里,性取向只是加深的一道痕迹,将他灵魂刻画得更深邃,看待这个世界又多了一个不一样的视角。 只是喜欢这件事太深重,对他而已难度系数过高。他尝试过关注那些自己觉得顺眼或者好看的同性,使用过社交软件结实浅薄意义上跟自己是一个人世界的人,但结果总是失望,对他们的话语失望,对相处过程失望,也对自己失望。 是否会喜欢上一个人,慢慢的变成了严谨城怀疑且有待考证的事情。 而今天,他感受着毫无特别的明媚清晨,看着一个他曾经觉得不爽的人低垂着眼睛,一瞬间划过去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火花。 迷迷瞪瞪上完了一天的课,严谨城慢悠悠地下着楼梯,教学楼的人都散光了,大家都雀跃着去吃晚饭,只有他的身影郁闷。 “城儿。” 严谨城目不斜视地经过一楼的教室,猝不及防听到熟悉的声音,他的脚步猛顿,回过身,一眼看见站在墙根边儿等得有些百无聊赖的姜栎。 他冲着自己挥了挥手,“怎么这么慢?” 严谨城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少年心事,看着姜栎惊诧道:“你还没去食堂吃饭?” “我出去吃。”姜栎说着,走过来朝着严谨城晃了晃自己胸前的走读生胸卡,得意道:“效率高吧?” “哪儿弄来的。”他看着姜栎手上的胸卡,皱起眉,“你不会拿的别人的卡吧?” “什么话。”姜栎啧了一声,特意把卡往前递了递,指着自己的名字和照片,“我自己的好嘛。” “你退宿了?” 姜栎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先申请走读一个月。” 严谨城于是问:“你怎么申请的?” 姜栎摆手,打了个哈哈:“我有我自己的办法。” 严谨城的眉头依旧紧锁,那种说不清的感觉此刻又涌了上来,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睫毛根有点痒,想揉,但他忍住了。 “那你” 姜栎没有接住严谨城这种试图问到底的话头,而是推着他的肩膀往前走着,“你不是也要回家吃饭吗,再磨蹭家里菜都要凉了。” 严谨城叹了口气,没说话了。 两个人沉默着走了两步,姜栎侧头看着严谨城脸色有点不好,以为他生气了,犹豫两秒,试探着开口:“城儿,你不开心吗?” 严谨城稳步向前走着,听到声音随口应了一声,“什么?” “我没瞒着你什么,真的,办这个的确不麻烦,毕竟我是转学生,而且又是开学没多久,我就说家里事情有点多,就”姜栎说到一半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他瞥见严谨城有些失神的眼睛,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除了不远处的校门,什么也没有。 姜栎不放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关切地问他:“你怎么了?” 严谨城愣了愣,很快拍开了姜栎的手,“干什么?” “我问你才对。”姜栎又把手往脸上贴了贴,没发烧,于是看着严谨城,“你干什么一副不想搭理我的样子。” “现在你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严谨城这才正眼看向姜栎,神色平淡,“我理不理你的不都是看我心情么?” 姜栎听着严谨城还能跟他开玩笑,紧着的那口气也松了下去,他的语气软和下去,“那你现在的心情可以变成理我的心情吗?” 严谨城顿了顿,很快笑了起来,“好吧。” “你伤还疼吗?”姜栎忽然看向严谨城的眉骨。 严谨城摇了摇头,“还行,小伤而已,睡一觉就没什么感觉了。” “腿呢?” “能跑能跳,健步如飞,你早上不是看见了吗?” “那你刚刚怎么了?”姜栎疑惑起来,“在想什么?是不是哪里不开心?还是有什么烦心事,能和我说么?” 面对姜栎一连串的追问,严谨城微微仰着头,落日跳在他的鼻尖开了一朵花,姜栎听见他又叹气,但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闷闷不乐了,带着一种好笑的无可奈何: “我刚才总是听见有人在我耳边吹萨克斯,震得我的心脏都发麻。” 姜栎从严谨城这话说完开始才慢慢感觉到他又恢复得和以前一样了,接着他就指使着自己跑腿去学校对面买了两杯奶茶,排队的人很多,从人群里挤出来的时候姜栎已经失去了再去别的店里吃饭的想法了。 “这个时候都一样,大家都挤在店里吃饭,要往远了跑晚自习就可能得迟到。”严谨城戳好吸管,转头看着姜栎,朝他笑了笑,“怎么样,想好你的晚饭怎么解决了吗?” “我去便利店买个面包吧。”姜栎喝了两口奶茶,有点甜,一下更没胃口了,“算了,我待会儿直接回教室得了。” 严谨城闻言,笑得更明显了,“就为了跟我聊一路的天?” “对啊,跟你聊天比吃饭管用。”姜栎配合着他笑了一下。 “行了,装什么。”严谨城拍了拍姜栎的后脑勺,“你知道我肯定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所以你要带我回家吃饭。”姜栎原本只稍微在脑子里过了一下,没敢真的这么想,听到严谨城这个话冒出来,他人一下精神了,“城儿~” “你再这样就喝西北风吧。”严谨城扫了他一眼。 姜栎立刻闭上嘴巴,站直了身子冲他眨了一下左眼。 两个人面无表情地对视了几秒,挺了一会儿最后都偏开头笑了起来。 行吧。 俩神经病。 严谨城的家住在一楼,这个时候他的那栋楼的楼道就已经亮起了楼道灯,特别明亮,感觉比外面的天还亮。 “我爷爷装的,我跟他讲现在夏天天黑得慢,让他不用这么早开灯,他总是不听。”严谨城回头看着已经眯起眼睛的姜栎,刚想伸手把灯拉掉,却突然被对方伸手拦住了,“开着呗,多温暖。” “不觉得晃眼睛吗?”严谨城问。 “哪有那么夸张。”姜栎把严谨城的手拉过来,放在他的裤缝边拍了拍,“爷爷的心意,别人想感受还感受不到呢。” 严谨城一时不知道这个别人包不包括姜栎自己在内,但他也没问,点点头就转身走上台阶,“上来。” 姜栎诶了一声,脚步立即跟了上来。 严谨城站在家门口,都还没来得及拿钥匙开门,就听见门里传来一阵动静,“回来啦?” 姜栎清了清嗓子,提前准备好了微笑。 “哟,哪儿来的这么神气的细伢儿?你同学?”严爷爷一开门就看见门口站着两个好看小孩,他看着孙子旁边这人挺面生,连忙挥挥手:“来来,进来,来。” 姜栎高声打着招呼:“爷爷好。” “好好好,爷爷耳朵还没聋,爷爷听得清啊。”严爷爷笑了笑,往后迎着这俩人进了家门。 严谨城扭头看着姜栎微张着嘴巴不知道怎么回话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够了才拽了一把对方,介绍着:“他叫姜栎,今天没饭吃,我让他来我们家吃一顿。” “欢迎欢迎。”严爷爷给姜栎找了双拖鞋,“我们家的饭肯定还是很值得吃的。” “打扰爷爷了。”姜栎说完,正好看着严谨城的奶奶从房间走出来,刚想张嘴,就听见奶奶笑着说了一句:“奶奶也没聋,奶奶也能听清。” 严谨城这下彻底笑出了声,“行了啊,刚见面逗什么呢。” 不过姜栎这人开得起玩笑,也经逗,他转了转脸,用正常音量把爷爷奶奶重新喊了一遍。 爷爷奶奶也都重新应了一遍,乐呵呵的。 “正好,你们俩去洗洗手,吃饭了。”奶奶走过来拍了拍姜栎的肩膀,又摸了摸严谨城的头,“今天有排骨汤,多喝点。” “好。”严谨城点了点头,拽着姜栎的手就进了厨房。 “经常有人来你家吃饭吗?”姜栎站在一边等严谨城的时候,终于艰难地问出了这个问题,“为什么你爷爷奶奶看起来这么习以为常的样子?” “袁磊和汤远都来过,我以前偶尔也会带同学来。”严谨城挤了一泵洗手液,一边洗手一边回答:“我爷爷做饭好吃是很有名的,袁磊一段时间不吃就要闹着让我带他来” “怎么有这么多人都来过?”姜栎一听这话,急得伸手把水龙头给关掉了,“是谁都可以来吗?” 严谨城一愣,看着自己满是泡沫的手反应了一会儿,随后无奈地笑了起来,“多新鲜呐,我家又不是秘密基地,想来就来呗。” “我以为关系够好才可以,袁磊和汤远就算了,同学也可以来吗?”姜栎看着他,斟酌了一下措辞,更改道:“我是说,只是同学的关系也可以来吗?” 严谨城闻言意外地扬起眉毛,“什么意思?” “那我呢?”姜栎指了指自己,“我是什么身份来的?是和袁磊汤远他们差不多的身份,还是偶尔的那一两次‘同学’?” “这很重要吗?” 严谨城的声音放轻了,转身时水龙头的流速比第一次慢了许多,手上的泡沫一点一点被冲洗着,他有些忘了要眨眼睛。 “挺重要的吧。” 严谨城悄悄地吸了一口气,“我不是说了,你给我做一个月小弟,之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就是因为你这么说,我才分不清。”姜栎干脆手撑在了灶台上看着严谨城,他的身体凑近了些,好让他们的对话进行得更加私密,“我不知道你的那根线在哪里,不知道这个事情最后的落点在哪里,所以我才总是积极地推进这件事情,可是你忘了么,如果我不提,你自己也想不起来。” 严谨城下意识地否认:“我没有啊。” 他们之间安静了好几秒,最终严谨城才抿了抿嘴唇。 这怎么说呢,怎么好说呢,他感觉他跟姜栎的思绪又错频了,但是这种错频他根本掰不回来。 他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姜栎,看着他一脸郑重的神色,强调‘朋友’这件事情。 “今天你能带我回家吃饭,我其实特别高兴。”姜栎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严谨城,指尖有节奏地轻点着台面,语气变得轻柔,“我知道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中途还闹过别扭,但朋友这种事情就是没道理的,一旦认定了就改不了了。” “所以相应的我也会有私心,有一些占有欲?想要你对待我和我对待你的感情是同等的,当然,不同等也没关系,但至少别差太远行不行?” “不要是‘同学’好么?不要是一个简单的玩笑,不要季嘉鑫的事情一解决我们就自然而然地走远了,至少是同学以上多几层的身份,是朋友,是可以让爷爷奶奶记住名字,记住长相,见到我可以熟络地打招呼的那种朋友。” “可以吗?”《 》 19、019 第19章 “可以再盛一碗饭啊小姜。” “还有一块大筒骨,里面这个骨髓很有营养的,多吃点长个儿,来,碗拿过来。” “这个肥肠烧豆腐我们严谨城最喜欢吃了,你再盛一碗,拿这个汤汁拌拌饭” 严谨城家的餐桌一直都挺热闹的,一有客人就更热闹了。 他慢吞吞地夹着菜,听着奶奶热情地招呼着,略微抬眸,静静地看着姜栎像守护宝藏一样把碗兜在臂弯里,握住了奶奶要来拿碗的手,拼命地摇头,“奶奶我已经吃了两碗了,真吃不下了。” “真吃饱了?确定啊?”奶奶看着姜栎慈爱地笑了起来,假装撕吧了一会儿就收了手,还没等旁边人开口,她忽然转头,眼疾手快地拿走了严谨城面前的碗,“那城城再盛一碗,人家都吃两碗了你一碗都没吃完,落后了。” 严谨城看热闹看到一半,噙在嘴角的笑一滞,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吃不了,奶奶你刚才给我盛了满满一碗你忘了吗。” “那怎么了,你最应该长个儿,人家小姜至少比你高半个额头。”奶奶没理自己的话,自顾自给盛了小半碗饭,“泡泡汤扒掉,听话。” 严谨城“嗯?”了一声,抬起头看向姜栎,“瞎说,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爷爷嘬了一口烧酒,拍了拍姜栎的肩膀,怂恿他:“来,站起来跟他比比,他还不信呢。” 严谨城轻哼了一声,觉得两位老人家一定是老眼昏花。 他懒懒地站起身,把姜栎拽了起来。 姜栎顺着他的力道站直了身体,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地相望着,他耐心地等了会儿,等着严谨城放平了的手掌慢慢地朝自己平移过来,连带着身上的清爽的香气也随着他的动作若有似无地飘过来。 紧接着,他感觉到严谨城的手掌忽然停在了他的发际线偏下一点的位置,大约两三秒,对方不死心地又比过来,结果仍是卡在同样的地方。 姜栎有点想笑,欲盖弥彰地偏开头。 严谨城顿了顿,而后飞快地坐回到了位置上,拿起筷子低头就开始扒饭。 “他穿的鞋子鞋底高。”姜栎听见有人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姜栎低头看了一眼和严谨城款式一样的拖鞋,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他穿的是你的拖鞋。”奶奶这补刀来得也真够快。 严谨城头也不抬:“他脑门大。” 姜栎吓得摸了一把额头:“我去你的。” “小姜三庭五眼挺标准的蛮,你别乱说。”爷爷听严谨城讲完还真扭头打量了两眼。 严谨城表情绷了一会儿没绷住,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哎呦烦死了你们。” “就是,你爷爷烦死了,我们已经这么高了,都能参加篮球队打篮球了,还在乎那两三厘米的事儿吗?” “嘿!”爷爷看着奶奶毫无心理负担地倒戈和甩锅,气得给自己多倒了一杯烧酒,咂咂嘴,“两个没良心的。” “别瞎劲喝啊,每天只能喝一杯,别以为我没看见。”奶奶白了爷爷一眼,把烧酒瓶拿远了一点。 爷爷双手一摆,叹起气:“你这眼神有点太好了,一点也不老太婆。” “要不然我怎么能看出小姜比城城高呢。” 爷爷偷偷指了一下严谨城,“你再说小心城城不开心了。” “他才不像他爸似的,小时候说两句都说不得” 或许是眼前这幅场景过于温馨,温馨到让姜栎站在一边都有些出神,比完了身高仍迟迟没有坐下。 他伸手撑在桌角,垂眸思绪放空起来,目光无意识落在严谨城的身上,莫名认真地看起他吃饭。 落日余晖温柔地漫下来,眼前对方的每一个动作都凝成了电影里的慢镜头,姜栎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看得入了神的。 夏日临近傍晚的阳光有一种特别的魔力,它时常会让人觉得恍然,有那么一两秒他忘了自己是谁,身处何处,声音落在耳朵里没有意义,只有情绪,眼前的世界变得很小,小到只装下了严谨城。 “可以吧” 彼时的严谨城站在水池旁,双唇一启一合,“其实没有这个约定,我也早就把你当朋友了。” 姜栎耳边有了两道音轨,它们交叠着最后都混成了同一个人的轻笑声。 饱满的心脏好像有一处地方因为这个时刻短暂地塌陷下去,姜栎找不到别的解释,只以为是拥有珍贵情谊的适应性反应,所以,他抬起手不由自主地捏了捏严谨城的后颈。 严谨城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姜栎微微挑起眉毛,“怎么了?” 姜栎摇了摇头,笑着说:“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严谨城似乎是怔了一瞬,两人间的流动的情绪静默地凝滞住了,良久他都没有说话,但在姜栎的目光转为疑惑后,他很快冲着对方淡淡地笑了笑。 并没有回答他晚与不晚。 吃完饭还剩下一点时间,姜栎被奶奶留下来让吃点水果再回学校。 严谨城早上因为翻了窗,所以去房间换了条裤子,一开门就看见姜栎站在爷爷奶奶的房门口,目光正落在靠墙的木质衣柜上。 “没见过这种衣柜吗?”严谨城推了一下姜栎的肩膀,把他带到了房间里,“这是我爷爷自己打的衣柜,挺结实,从我爸妈结婚到现在都没坏。” 姜栎点点头,又摇摇头,伸手指着快要贴满衣柜的小红花,问道:“幼儿园贴的那种吗?” “嗯。”严谨城笑了笑,“我每次额头上贴小红花的时候我奶奶就会把它们贴到衣柜上,过年按照小红花的数量加两个零给我压岁钱。” 小红花。 姜栎站在原地盯着它们看了很久很久,在他的印象里,好像从没有人对他所获得的这种没有实质性意义的嘉奖如此重视,譬如那些奖状就不会比奖杯更重要,更何况是这种随手就会扔掉的,被人嫌碍眼的小红花了。 不知道为何,他的手鬼使神差地伸向了一只摇摇欲坠的、快要失去黏性的小红花,落在掌心的时候质感像一片轻薄的纸片,仿佛一戳即破。 他轻轻捻起手指,回头看着严谨城,“我可以拿走吗?” “你拿它干什么?”严谨城不解,“都被岁月蹉跎成这样了,又贴不牢。” “我喜欢。”姜栎没管严谨城同不同意,直接放到了口袋里。 “你们有钱人家上的幼儿园,老师不发小红花啊?” “不记得了。”姜栎转过身,揽了一把严谨城的肩膀,“那这次就当是你给我发的吧。” 严谨城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你表现好在哪里?” “好在我今天吃了两碗饭。”姜栎笑着,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比了比他们的身高,“还刺激了你多吃了小半碗饭。” “简直功德无量。” 哪壶不开提哪壶,严谨城烦得摁了两下他的肩膀,“下去点儿吧你。” 姜栎笑得更厉害了,他顺了顺严谨城头顶翘起来的头发,“我又不是萝卜。” 严谨城没理他,缩了一下肩膀就往前走了。 “哎呦严老师怎么气性这么大呀。”姜栎手插在口袋里把小红花往里塞了塞,而后急忙追着严谨城的脚步,嘴角的笑一直都没下去过。 可能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确有资格获得一个小红花,晚自习下课铃打响后,严谨城还在磨磨蹭蹭地收拾书,起身随意往窗外一瞥,下一秒身形猛地一顿,发现姜栎正靠在窗边,朝着自己勾了勾唇。 严谨城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嘴唇,似有所感地回过头,果不其然看见了袁磊在身后双手抱胸,望着自己眯眼审视的神情。 严谨城不自然地挠了一下鼻尖,嗓音有些滞涩,“那什么” “还说顶替不了我的位置,你看看你看看!”袁磊变成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站在外面的姜栎,怒道:“这都逼宫了!” 严谨城笑着叹了一口气,手上速度快了起来,他匆匆收好书包,蹭着袁磊的肩膀出了位置。 在感觉到对方没有跟上来之后,又后退着拽了他一把,很蹩脚地宽慰道:“有人帮你省事你还不乐意上了。” 袁磊冷哼:“这是一回事吗?” 严谨城嗯嗯两声,“两回事两回事。” “唉。”袁磊瞧着严谨城第一次跟着人群后面出教室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儿大不中留啊。” 严谨城回过头,“胡说八道什么呢?” “你说呢?你没发现你最近和姜栎来往太密切了吗?又是吃饭讲小话,又是去他家里,还留宿,晚饭还让他去你家吃饭!严哥,你之前对他的那种看不顺眼的劲儿呢,哪儿去了?” “飞了。”严谨城攥了攥书包带子,语气尽量维持着平静,“交朋友的过程不都这样?” “我只是没想到好吗。”袁磊其实到今天也发现了姜栎是个好人,但是这种好在他想法里是一种远距离的好,也从来没想过对方这样的人会进入到他们的小圈子。 遇见了熟络地打招呼、聊会儿天,分别的时候说再见,之后不会有任何深入的接触,这才是严谨城的作风。 谁知道,严谨城的声音一下变轻了,回避着视线模棱两可地说:“想不想得到那也是发生了。” 到门口的距离很短,等到身前的人都挤完了,两个人的对话也在不紧不慢的挪动中戛然而止。 姜栎站在门口看见严谨城身子刚出来就伸手一把把他拉到了自己身边,语气有种隐秘的雀跃,“回家回家。” “你说你俩这算什么?”袁磊看着他们,咬牙挤到了两个人跟前,“不打不相识?还是一笑泯恩仇?” 姜栎抬起严谨城的手臂,攥着他的手腕把他归置到右手边站着,做完这些他才回答起袁磊的问题:“这叫相见恨晚。” “好肉麻。”袁磊撇了撇嘴。 姜栎笑了笑没说话。 袁磊见严谨城毫不排斥姜栎对他的保护姿态,仰头语气有些怅然:“看样子他是把什么底都透给你了。” 严谨城闻言只是抬了一下眼皮,没反驳。 “那我就不多嘱咐了,严哥就交给你护送了。”袁磊痛心疾首道。 姜栎刚想点头,随即听见对方话锋一转,“如果把他弄摔了就等着挨揍吧。” 姜栎笑了起来,“谁揍?” “我和汤远联合双打,严哥负责在旁边拿脚踹你。”袁磊说。 姜栎把头点了下去,“行,放心。” 正好今天急着回家打游戏,于是袁磊的步伐逐渐轻快起来,走了一半又觉得太快丢下严谨城不好,装模作样地又扭头看了一眼他,“我先走?” 严谨城低着的头彻底抬了起来,他回应得很爽快,“好的。” 袁磊原本还等着严谨城挽留一下,邀请自己共行,结果现在就这么着急想把旧人送走。 他把书包一甩,看着严谨城一阵无语,简直恨铁不成钢:“真是不中留了!”《 》 20、020 第20章 教学楼年久失修的灯被人复活了。 但姜栎攥着自己的手却一直没松开。 严谨城其实可以告诉他在这样的照明条件下自己是可以安全地下楼的,可喧嚣下的靠近会有一种包裹感,从此把世界隔离开来,他可以就这样被握在手心里,来来往往不必顾忌任何事情。 姜栎的步伐特别慢,慢到前面的人都到很远的地方了,他仍是维持着比散步还拖沓的步子,声音也慢悠悠的,“马上灯要暗了,看不见了告诉我。” 严谨城闻言蜷缩了一下指尖,低低“嗯”了一声。 “你晚上回别墅么?”逐渐开始看不清的严谨城话忽然变得多了些,“来回会不会很费时间?” “没事。”姜栎说着拢了一下严谨城的腰,让他躲开了前方一根低垂的树枝,“在车上也可以睡。” “我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 “我不说了么,我怕你忘了,怕你不承认。”姜栎这会儿又想起了他们在厨房的对话,对方错愕的神情依旧历历在目,回过味才越来越笃定严谨城压根就没把自己说过的话当真,像逗弄人似的。 严谨城笑了笑,“有句话我一直很想问你,但是之前不知道怎么开口。” 姜栎侧过头,好奇地看向他,“什么话?” 他眼见着严谨城的笑忽然变得狡黠,有些失焦的双眸在月色下依旧亮盈盈的,“你没有其他要好的朋友么?是没人忍受得了你的少爷脾气,还是” "嘶"严谨城话说到一半,骤然感觉腰上被人轻轻掐了一下,他瞪大了眼睛扭过头,“干嘛!” “及时掐断你的毒舌。”姜栎掐完又给他揉了一下,倒还是有点怕严谨城会生气的。 严谨城刚要发难,但眼前的景象愈发变得模糊,他皱起眉毛,不得不往姜栎的方向靠了靠,不情不愿地告诉他:“我现在看不见了。” 姜栎停在严谨城腰处的手顺势贴了上去,“知道了。” 严谨城的腰部其实是有些敏感的,但接二连三的触碰让他已经完全脱敏了,脸颊一瞬间的酥麻也褪去,他继续聊起刚才的话题,“你还没回答我。” “有朋友。”姜栎应得很快,“也分类别,有那种因为家里关系不得不在一起玩的朋友,也有算得上是真心的朋友,但我来涑市后一个都没联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谁赌气,就是不想和柏市的人有交集,心里会烦。”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孤僻的人。”严谨城看不见,耳朵就变得更灵敏,他能够听出姜栎语气里的失落,“你和你们班的同学现在不也玩得很好吗。” 姜栎听严谨城的话,分不清他是开导还是划清距离,“你说这些干什么,他们归他们,和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急什么,我就随便聊聊。”严谨城笑了起来。 “别说这些听起来像赶人的话。”姜栎说,“我脑子转不过来。” “数学考满分的人脑子不是应该转得很快吗?” “你怎么知道我成绩的事情?” “袁磊说的。”严谨城回忆起来,“那时候拿你成绩刺激我来着。” “所以你被刺激到了吗?”姜栎看着严谨城,语气谨慎:“更讨厌我了?” “那也不至于,我没那么小心眼。”严谨城的声音很放松,完全没有处于黑暗的那种小心翼翼,在聊起之前的时候,他还会觉得神奇,明明前些天还在烦恼怎么甩掉纠缠不休的姜栎,如今却紧靠着他的肩膀放心地被他带领着在不见五指的茫然里前行。 “其实我也能看出来。”姜栎沉默半晌,突然开口道。 严谨城抬眉,“看出什么?” “看出你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 严谨城眼睛弯了弯,拖着调子嗯了一声。 “看出来你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 严谨城点点头,继续嗯着。 “看出来你的保持距离看似是一种冷漠,但只要死皮赖脸地凑过去两步,你仍然会给对方把围栏围起来。”姜栎说到这里,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和严谨城聊天的时候怎么总会突然变得深刻,理智上觉得这是一件非常肉麻且会让自己觉得起鸡皮疙瘩的事情,但情感上他又忍不住对着严谨城剖析更多。 原以为他们的对话会继续你来我往下去,就这样慢慢靠近哲学,靠近灵魂,可下一秒,他却听见严谨城轻嗤了一声,“我这又不是养猪场,干嘛要围围栏?” 姜栎听到这话先是不满了一下严谨城的不严肃,但这一瞬过去,他又觉得通体舒畅起来。 聊得太深就重了,重了就拖不起来,自如也会大打折扣,他们之间暂时不需要这种沉沉的会心一笑,相比之下,他更希望严谨城在自己面前更加孩子气一些,所以他眼下的回答反倒让他轻松了很多。 “养猪场也不用围栏啊,养羊才用吧。”姜栎的手向上移着,习惯性地搭上了严谨城的肩膀。 严谨城勾了一下嘴角,“养什么?” “养羊。” “你讲话好恶心,大半夜的瘆人,考虑赔我点精神损失费。” 姜栎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故意的吧?” 严谨城忍了一会儿,彻底忍不住了,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 夜色朦胧,路灯昏暗,姜栎盯着光不断地流连在他的脸颊,他一时变得很亮,一时又变得很暗。 他开始觉得送严谨城回家的路太短了,怎么没一会儿就已经走掉了一半。 走过幽暗的砖石路,到了转角处再过条马路就是爷爷奶奶家的小区,以往袁磊就送到这里为止,但姜栎说不行,非要给人送到楼底下,看着他上了楼梯才愿意走。 “我走了好几年都形成肌肉记忆了,就算真的让我摸黑我也能到家。”严谨城被人牵着往前走,从小区门口到家楼下的灯都是爷爷找人改过的,即使在黑夜也能确保自己不至于失明,所以他有些想挣开,“你赶紧回家吧,我刚都看见你家车了,司机等你半天了。” “也不差这一两步路的事儿。”姜栎回头看见严谨城的眼神清明,随即松开了他的手,与他并肩走着,安静了一会儿倏地喊了一句:“城儿。” 严谨城啧了一声,“有屁快放。” “我能说吗?” “现在天黑了什么话都能说。”严谨城语气懒懒散散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刚才鼻子酸了一下。” 严谨城愣了愣,刚想问他怎么回事,却又倏然听到对方语速加快,快到让他有些反应不及,“你这眼睛,我往细了一想,你从小到大都得这么过来,肯定吃了很多苦头,从一丁点大长到今天要经历多少个黑夜我这么想了想,感觉我好像有点” 严谨城感觉自己喉咙莫名有些发紧,呼吸也跟着迷失了,他听见姜栎轻声地,迟疑地说:“心疼。” 言语间,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楼底下,刺目的楼道灯亮得严谨城头脑发晕。他闭了闭眼睛,眉毛皱了起来。 “我是不是共情能力有点太强了?”姜栎笑了笑。 严谨城转过身,盯着姜栎的眼睛,“是。” “但我觉得这不是坏事。”姜栎说。 严谨城依旧盯着他,僵持几秒后,最终叹了口气,“是。” “上去吧。”姜栎扬了扬下巴,姿态随意地站立在楼道口,冲着他挥手,“明天见。” 严谨城移开了目光,应了一声,“好。” 一个简短的回答都让严谨城觉得疲累,喉咙仿佛被人轻扼住,喉结滚动着都有一种阻碍感。 道别后,步伐飞快得像逃。 这种疲累一直延续到严谨城躺上床,让他连点开之前爱看的探险视频的力气都没有了。 手机被他反复地来回滑动着,各个软件他进了又退,浮躁的心情牵扯着他有种悬空般的漂泊感,脚底下踩不着东西,烦得没边。 修长的指尖像变戏法似的,无意识地摆弄着手机。 直到他再次深吐了一口气,像做了什么重大决定,眉眼间的雾霭散了。 某个使用过一次就没再打开的社交软件,曾经试探着的探索,难以苟同的交流,在这个深夜再次朝他伸出了一双手。 他冷脸点开私信界面,仍然是一溜的的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 表达喜爱的方式让严谨城再次恶心到胃部抽搐起来,这么久了,他还是接受不了这样的调情,隔着屏幕都感觉被粘腻的双手抚摸,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忍着难以遏制的反胃蹙眉翻阅着私信的消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要干什么。 越来越加码的烦躁让他手上滑动的速度愈发的快。 十一点睡眠闹铃准时响起,严谨城随手摁在了关闭闹铃的按键上,指尖下意识地动了动,屏幕模糊了一瞬,消息页面来到了一个星期以前。 严谨城的视线跟着下落。 可凝眸的那一秒,他的瞳孔骤缩,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难看。 触发性的信息让他的呼吸猛地变得沉重起来。 【严谨城?】 他指尖颤抖着点开了消息框。 可令他更加无措的是,除此以外,再也翻不到这个人发来的其他的消息 到底是谁?《 》 20-30 第21章 严谨城的社交软件上没有上传过自己的正脸照,当初只随便在相册里选了一张半身照放上去,还是袁磊玩他手机的时候随手拍下来的,图片甚至有些模糊。 而光靠着这张照片就能认出自己的人,不说有多靠近,但至少是经常能看见他的。 这个范围太大了,大到严谨城根本没有排查的方法。 被发现使用同性交友软件所带来的后果是身为一个高中生的严谨城无法承受的,当初的自己也压根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凭着一张半身照就能认出自己,不过也好在只是一张半身照,就算被人抓了把柄,死不承认就好。 最好最差的结果他都想了一遍,再反复纠结也没有任何意义,他后来唯一做的就是在那人的聊天框里甩了个问号,之后把手机一扔,暂时性的将这个谜团抛之云外去了。 由于前一天晚上的烦心事,严谨城没怎么睡好,人迷迷糊糊地在路上走着,回过神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校门口走到教学楼的。 人提不起劲,遇上了熟人笑起来都累得慌,干脆加快了脚步,这个人那个人的都当做没看见。 刚走上二楼,在去到三楼的转角处,能感受到忽然有不寻常的动静——有人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目标似乎直奔自己。 严谨城用余光扫了一眼,是王岩。 “严谨城你站住!” 听这语气还挺气急败坏的,估计是在处理退学手续的事情了。 但严谨城今天没心情,几乎没有正眼看他,也根本没有和他多费口舌的想法。 可王岩却像被打了鸡血,他欻地跑过来,一双窄眼怒瞪着严谨城,声音低却狠,“你很得意是吧?跟季嘉鑫设了个套把我推下去了,是不是特别开心?” 严谨城抬眸一瞥,漫不经心地往旁边绕了一步打算继续上楼。 可王岩仍不依不饶,抓了一把严谨城的衣服将他拽停,大庭广众下他没办法怎么样,他只能用那副难听的嗓音,试图用言语刺激严谨城:“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就算离开这个学校也不会过苦日子的,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有钱能使鬼推磨” “管你用什么推磨。”严谨城冷眼看过去,“现在你走了,我爽了,这就是我要的结果,至于之后你过得怎么样,是死是活跟我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你他妈的少跟我一副混不在乎的德行。”王岩气得嘴角抽搐,“你就庆幸我爸现在看我看得严,不然我走之前肯定不会让你好过!” 严谨城闻言轻嗤了一声,目光下移看着他脸侧还未好全的疤,“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我人就在这,能怎么样?” 王岩盯着他的脸盯了半天,忽然脸色一变,露出一个很古怪的笑,“你这么有底气,是不是以为靠着姜栎这个大树就可以万事大吉了?” 严谨城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傻逼还真把自己当黑社会了。 他懒得跟对方多纠缠,反手用手背推了一把王岩的脸,把书包一甩换到了左肩膀,提着步子继续走的他的路。 “你以为姜栎是什么好人?他跟我不也差不多?你知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才转来的这里?” 台阶下王岩的声量拔高,特意在这个时候冲着严谨城喊起来。 严谨城脚步顿住,缓缓回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王岩此时仿佛胜券在握的脸。 “你下来,我们细说。”王岩笑得更戏谑了。 但严谨城没动弹,不明显地抬了抬下巴,那双淡眸俨然多了一丝不屑的意味。 他依然维持着方才的站姿,神情冷漠得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足以牵动他分毫,仅仅是一个抬下巴的动作,身上那种被某些人看不顺眼的轻慢在此刻倾泄得淋漓尽致。 王岩等了半天,失望地发现在严谨城的脸上找不到任何一丝他想要的反应,正当他想继续加码消息再激他一把时,他却在吸气间冷不丁听见严谨城用他最讨厌的、冷傲且漠然的嗓音,轻吐了一个字:“滚。” 没有好奇,没有争辩,甚至,没有情绪。 好像把试图惹怒他的王岩从高楼上摔下,“砰”的一声,是他自尊炸开的声响。 王岩的脸色一下变得非常难看,积攒的怒火也在顷刻间爆发,他大骂着脏话就要冲上来,但却被旁边的人眼疾手快地摁住了。 “严哥,你走你的,这儿有我们。” 不知道是谁跟自己说了这么一句,严谨城微微收了下巴,胳膊轻搭在楼梯栏杆上,看着那几张熟悉却叫不出名字的脸,神色一变,眉眼舒展开来,朝着他们和煦地笑了笑。 之后他便转过身,踏在台阶上的脚步与先前没有任何变化,平和得真如掠过的微风,轻卷后归于平静。 “早。” 季嘉鑫看见严谨城走到位置边,赶紧起身给他让了空,指了指桌上的零食,“我顺手买的。” 严谨城不爱吃零食,但也不好驳了对方的好意,只是委婉地告诉他:“不用再花这种钱了,把钱放袋子里自己存好,等毕了业再坑你一把大的,行吧?” 季嘉鑫的确是想着知恩图报,但他也不是那种不听劝的人,闻言点了点头,“行,那等毕业我请你们去旅游。” 严谨城笑了起来,缩起肩膀搓了搓手,“期待期待。” 说完,他的声音放低了些许,对着季嘉鑫语气变得严肃:“跟你说一下,今天尽量能不出教室就别出,王岩在准备手续什么的,保不齐要发什么疯,最好不要单独行动。” “好。”季嘉鑫立刻从善如流道。 “好什么?” 袁磊坐在中间那排的位置,有事没事都爱往严谨城这边看,刚才就注意过来,又没忍住凑过来问。 “我说让季嘉鑫注意一点王岩。”严谨城耐着性子回答道。 袁磊:“为啥?” 严谨城抬头看了他一眼。 “哦。”袁磊想起来,“是因为他今天要办退学手续是吧?” 他随手从旁边拉了把椅子在季嘉鑫桌子边一坐,“那你中午可以跟我们一起吃饭啊,不过严哥吃饭慢,你得多等等。” 季嘉鑫连忙说:“没事没事,谢谢。” “怎么说?”袁磊朝严谨城抬了抬眉。 “你不都说好了,还问我。”严谨城说。 “要不要带上你的新欢?”袁磊手撑着脸,姿势非常拧巴地看向严谨城,“多他一个也好的,跟你一起镇场。” “有病吗?这里毕竟是学校,王岩就算不在这上了也不敢多张狂。” 袁磊继续撑着脸,开始抖起腿来,“那你到底叫不叫姜栎一起?” 严谨城的动作一顿,抿着嘴唇叹了口气。 “叫吧。” 高二高三在同一个大食堂吃饭,用餐是文理科分批的,这一周轮到文科先下课,袁磊每到这时候都要提前提醒一下老师,生怕耽误了他的吃饭大业。 下课铃甫一打响,袁磊就转头冲着严谨城一边挥手一边小跑,高喊着先去占位置,留下严谨城自己在位置上怡然自得地喝了口水。 颐阳一中的食堂伙食中规中矩,在难吃里算没那么难吃的,严谨城要不是为了少走些路,恨不得一日三餐都要在家里吃才舒服。 人挤人的滋味严谨城受不了,等到教室里人走了大半,他才肯起身走到后门。 “要不是看见你坐在窗户边,我还以为你先走了呢。”姜栎人站在楼道口,看见严谨城走出来就迎了上去。 严谨城看着他,“谁等你了?” “你不等我我等你呗。”姜栎走到严谨城肩膀处停了下来,转身下意识地想拉住他的手腕,可突然想到现在是白天,手指一僵,之后又收了回去,“我听说早上你跟王岩起冲突了?” “算不上是冲突,跟这种人多说一句话都掉价。”严谨城如是说道。 姜栎嗯了一声,语速变得慢了,“我还听说,他说到我转学的事情。” 严谨城扭过头,淡淡地笑了笑,“怎么了,怕我多嘴么?” “我对这个无所谓,我也不在乎不相关的人怎么想我,你要真想说也没关系。”姜栎能跟严谨城说那些过往就代表他完全愿意把后背交给对方,“我只是在庆幸,好在我之前就跟你坦白了,至少你不用从别人嘴里认识我。” 严谨城听到姜栎的话,忽然想起第一天他们相遇,自己的确是有些先入为主地 不过他的这个反思进行到一半倏地停住了,他又回想了一下记忆里的姜栎,好像自己根本就没有很冤枉他嘛。 “干什么?”姜栎发觉到严谨城有些发呆,轻笑了一声,“是不是在脑子里对以前对我的误解进行忏悔呢?” 严谨城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一身轻松地下着台阶,“你想得美。” 袁磊跟季嘉鑫先占了位置,但没法儿帮他们打饭,严谨城嘴巴被爷爷奶奶养刁了,要是打到他不爱吃的菜,他能闷闷不乐一下午。 “看完了你告诉我你想吃什么就行,我帮你打好。”姜栎觉得两个人都排在这里没必要,于是接过了严谨城的餐盘用手肘推了推他,“说。” 严谨城也没跟他客气,他巡视了一遍周围的窗口,跟姜栎报起菜名,“茄子,咕咾肉和一个炸鸡腿。” “行。”姜栎点了点头,“顺便帮我带瓶水呗。” “喝什么?”严谨城问。 “青梅绿茶。” 甜不滋儿的,严谨城撇了撇嘴,本来还想参考一下,听完还是决定干脆买瓶矿泉水得了。 食堂里的小卖部只卖水,严谨城走过去打开冰柜门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姜栎说的青梅绿茶在哪里,刚想起身问一下老板,却猛地感觉到有人在身后拉了一下冰柜门。 严谨城以为是自己挡到了人家,于是连忙侧身想往旁边让,但那人却突然扯了扯自己的衣角,跟着俯下身,气息几乎要拂过耳畔:“在找什么?” 超出正常社交范围的距离,严谨城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人的存在,陌生的气味让他下意识地蹙起眉。 他先是站直了身体拉开距离,而后才转过头看向对方,语气平淡:“没事,你先选吧,我自己找。” “好。”那人笑了笑,目光在冰柜里随意一瞄,像是根本没细看,随手就从中抽出一瓶握在手里。 严谨城等他离开自己两步远之后,才又继续凑回到了之前的位置上。 “严谨城。” “嗯?”他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悬在冰柜货架前的手却在这一声后陡然顿住,他深吸了一口气,莫名觉得手臂上窜起了一阵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回过身,看着刚才那人,眉毛拧得更深了:“你认识我?” 对方耸了耸肩膀,脸上挂着毫不在意的笑,语气却带着点理所当然:“不认识你才奇怪吧。” “毕竟,你这么出名。”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第22章 “买瓶水怎么要这么久?” 姜栎打好饭把餐盘放到位置上,坐那等了半天等不来严谨城,索性起身往小卖部走了几步。 严谨城在看见姜栎的身影之后步伐缓了下来,才刚刚把手臂伸直了一些,姜栎就很有眼力见地把他怀里的水都接了过来,“买这么多。” “袁磊和季嘉鑫不是人吗?”严谨城一边说着,一边提起姜栎的衣角凑过去擦了擦他手臂内侧上的水珠。 姜栎低头先是微微皱了一下眉毛,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么有洁癖?”严谨城哎道。 “我这不还没说话呢吗。”姜栎啧了一声。 严谨城看着他,学着他皱眉,“你都这样了。” “哪有。”姜栎抬头把自己的眉头摁平了,“行了吧。” 严谨城慢悠悠地摇了摇头,“很~受~伤~啊~” “还不让人下意识反应一下了。”姜栎勾起嘴角,用手肘蹭了蹭严谨城,“你要乐意,把我头摘下来当拖把都行。” “滚你的,要吃饭了说这种话。” 姜栎轻声笑了笑,侧过脸看向严谨城还欲说些什么,只是这一眼刚望过去,他的笑就倏地僵硬在了嘴角。 神情立即变得戒备起来。 “怎么后面有人跟着我们?”姜栎没有完全把头转到后面,声音立刻压低了,“王岩真叫人来找茬了?” 路这么宽,这人非得紧巴巴在他们身后走着,眼神还总往严谨城身上飘,不正常! 严谨城闻言稍微回了一下头,看见是刚才冰柜边跟自己说话的那个人后,目光变得有些冷峻,“应该不是,但那人也挺奇怪的” 食堂毕竟是公众场合,不可能自己走一条道就不让人家走了,严谨城怕说多了被那人听到容易惹麻烦,所以很快止住了话题,清了清嗓子,拉着姜栎的臂弯加快脚步走向了餐桌。 “怎么了?这儿又没人抢你们的饭,至于这么来势汹汹的吗?”袁磊嘴里嚼吧得起劲,就这还不忘抽空吐槽一句。 结果吐槽完了才看见摆在桌子上的四瓶饮料。他抬头跟严谨城对视了一眼,眨巴眨巴眼睛,只好讪笑着,偷偷勾了勾手指把饮料瓶推倒了,忍辱负重地慢慢拉到了自己手边。 严谨城懒得理他,推着姜栎往里坐下,自己拧开矿泉水瓶仰头灌了好几口。 姜栎见状喊了他一声,按着他手腕把水瓶往外一拽,不赞同地说道:“没吃饭喝什么冰水,缺心眼儿啊你。” 严谨城小声“嗯”着,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手腕,从姜栎的手心里撤了出来。 “干嘛了?”袁磊把嘴里的菜咽下,机警地看出严谨城此时的脸色有点不对。 “没事。”严谨城拿着筷子在米饭上戳了戳,戳齐了才开始夹菜,“你吃你的。” “我吃着呢啊。”袁磊说着又啃了一口鸡腿,抬头再看看严谨城,继续打量他的神色,“但我怎么还是觉得你不对劲呢?” 严谨城缓缓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 心里的事还真不能跟袁磊讲,倒不是怕对方对自己有什么偏见,就是他那张嘴,即使是无心的情况下也很容易吐噜出不该说的,于是严谨城挑挑拣拣,只随口将刚才的事情在他们面前提了一下。 “是不是就那个穿黑色短袖,胸口有英文的那个男的?”袁磊身子往前倾了倾,“我刚才也看出来了,他老是往我们这边看,你说是不是王岩” “不确定,不过大概率不是,而且就他一个人,总不可能过来找四个人的麻烦。”严谨城说。 袁磊挠了挠头,开始疑惑:“那是干什么?你最近也没惹事啊。” 严谨城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惹过事?” 袁磊看着他,没说话。 严谨城想了想,改口道:“我什么时候主动惹过事?” 姜栎立刻在旁边附和:“就是就是。” 严谨城转头,指了指他,“你先闭嘴。” “那就不懂了。”袁磊咬着筷子沉思了一会儿,“不然,我待会儿找人问问?” “找谁问?” 袁磊听到这个问题,抬起筷子隔空戳了戳严谨城的脸,“我人脉广着呢。” 袁磊这牛皮还没吹尽兴,季嘉鑫忽然在旁边说了一句,“我看着他不像高二的,可能是高三的。” 袁磊随即看向他,“何以见得?” “他桌子上放着高考模拟卷呢。” “估计就是装的,我就没看他视线往上面瞟过。”袁磊切了一声。 “咱们能不能先把饭吃了?”姜栎闭了一会儿嘴巴实在受不了了,“四个人在这聊个男人还没完没了了。” 严谨城本来还有些倒胃口,听到姜栎这种完全不把事当事的语气,一下云开雾散了,“吃饭吧,反正现在姜栎是保镖。” 姜栎笑了起来,倒是毫不避讳,“不是小弟吗?” 严谨城瞥了一眼袁磊此时撇起嘴的样子,低着头笑着补了一句:“小弟保镖。” 九月过了一大半,老戴在下午的课上宣布了下周三月考的事情,之后日子再挪几天就是国庆了,老爸老妈或许能回来一趟,严谨城只在乎这个。 “你国庆回柏市吗?” 晚上回去的路上,严谨城问了一嘴姜栎的安排。 姜栎犹豫了一瞬,回答:“没想好,回去也是偷偷摸摸的,被发现了不好交代。” 严谨城似乎没想到回家还会这么费劲,“这么严重吗,被你推下楼那人家庭实力很强吗?” “当地也算是做到中坚企业了吧。”姜栎说。 “但他家里当时也没追究我责任,让我爸出了点血,顺便交换了这个条件。”姜栎苦笑了一声,“其实我是无所谓,哪怕一辈子不回柏市对我而言都没差,但我哥这辈子算是被他毁了。” “但是现在往好地方想想,他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虽然瘫了,但不算高位,就是得坐一辈子轮椅;学业毁了,但现在在家给小孩线上录课录题目,也算有个工作。” “只是对比那个人只瘸了一条腿而言,还是不对等得厉害。” 严谨城长长地叹了口气,摸着黑地拍了拍姜栎的肩膀。 姜栎在这个动作间迅速回神,他意识到这个话题过于沉重了,最近本来事情就多,临近考试,他也不想把负面情绪带给严谨城,所以尽力讲声调扬了扬,问他:“你呢?你国庆有什么安排,出去玩?还是就在家里待着?” “我也没想好,以往的假期我都是和袁磊和汤远待着,他们想干嘛就顺带捎上我,今年他们说想露营,还不知道到底怎么搞。”严谨城大概在三秒后感受到视线范围的光顿然暗了下来,他的音量也随之变轻,“你要是无聊,找我们也行。” “行啊。”姜栎的语气似乎瞬时雀跃起来,“去哪儿都行,反正有司机,涑市我还没怎么玩过,我一个人不想玩,但是如果跟你在一起一定有意思。” 严谨城愣了愣,回应似的笑了一下。 不知不觉间他们之间的距离比昨天还要近些,一步一行肩膀时不时的会擦出声响,属于另一个人体温藏在热风里在身侧蔓延着。 严谨城冷静地感受着心脏不合常理的跳动节奏,语句里的某三个字让他短暂地颤动了一秒。 他仰起头,望着前方的黑幕上点缀着几颗无意义的亮点,它们静止着,突破了黑暗,但却无法给周围带来丝毫清晰感,只突兀且无用地亮在那里。 抓不住,也赶不走。 “今天晚上有星星吗?”严谨城忽然开口问道。 “不怎么有。”姜栎看了看天空,天幕黑得很纯粹。 严谨城点了点头,低声道:“没有就没有吧。” 长而短的共行路走完,姜栎将严谨城像昨天一样送到了楼梯口,今天他的道别说得要晚一些,等待着严谨城的视线适应完全,他从书包左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了严谨城。 “我找人买的一个增光眼镜。”姜栎说,“我不知道对你来说有没有什么用,也许真的用处没那么大,就算帮不上你,当做日常搭配也不错,我感觉你戴上应该会很好看。” 严谨城看着眼镜盒里躺着的眼镜,其实很想说它的作用对自己而言跟给盲人配近视眼镜没什么区别,但看着姜栎一脸期待的样子,他喉结滚了滚,挤出个谢谢。 “戴给我看看。”姜栎催促地抬了一下他的胳膊。 严谨城叹了口气,十分顺从地把眼镜取出来戴在了鼻梁上。 眼镜很轻,戴上去没有很强烈的存在感,虽然可能真的增不了什么光,但是站在这种刺眼的炽光灯下,居然还能起到一些柔和光线的作用。 “帅毙了啊城儿。” 姜栎忍不住伸手捏着严谨城的下巴左右转了转,“你戴眼镜其实挺好看的。” 严谨城的眉眼线条利落,鼻梁挺括,面部轮廓硬朗但却没有浓重的距离感,主要得益于这双眼睛中和了许多锐气,这会儿眼镜一架,隔着镜框反倒更多了一些松弛的氛围感。 “看够了没?”严谨城轻轻拍开姜栎的手,“看够了我上楼了。” “现在看不太清,你回家自拍两张发给我。”姜栎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比了个取景框把严谨城的脸框住了,“别忘了啊。” 严谨城推了推眼镜,笑着冲他抬了抬脚,隔空踹了他一下,“毛病。” “晚安啦城儿。”姜栎一如既往地挥了挥手。 “明天见。” 开门进屋的时候恰好碰见奶奶起夜,她迷瞪着眼睛往门口一看,反应了两秒才笑起来,“我当是谁呢。” “从哪儿买了一副眼镜啊,还挺好看。”奶奶走过来凑近看了一眼。 “姜栎送的。”严谨城笑着把眼镜摘了下来,“戴着还不太习惯。” “拍拍照片戴不错,回头给你爸妈拍两张。” “你怎么跟姜栎说得一样啊。”严谨城哎呦一声,“我又不是模特。” “你比模特差哪啦?”奶奶仍然笑呵呵的,笑完才想起来自己要干嘛,啧了一声回过身,“不跟你说了,早点睡觉啊,明天早饭我给你蒸小笼包吃。” 严谨城应了一声,把手上的眼镜重新装到了眼镜盒里,他把盒子举起来端详了半天,最终还是拿在了手里,没有随手放置在各个顺手的角落里。 晚上洗漱完躺在床上,严谨城点开微信就看见姜栎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照片呢?】 【伸手.jpg】 【照片呢照片呢?】 【伸手.jpg】 【照片呢照片呢照片呢!】 【急得转圈圈.jpg】 严谨城忍不住笑了起来,滑动着指尖认真翻找着自己的表情包库,试图找出可以与之对抗的表情包。 正当他全神贯注地搜寻时,悬浮框突然多了一条来自昨天点开的社交软件的消息。 互发过消息的人的对话会有系统通知。 严谨城的神情立刻冷了下去。 他缓着呼吸点开那条悬浮着的消息。 对面仍然是一句话,只是今天,多了一点昭然若揭的意图。 【我讨厌看见你和他走在一起。】 第23章 严谨城看到消息的那一秒没有别的想法,但很快后悔涌了上来——昨天甩过去的消息太冲动了,也许对方只是试探,自己一回应就已经等同于变相的承认。 有些东西就是沉在湖底里的鬼,不靠近就不会被缠上,昨天脑子一抽,后果就是变成现在这样,人被推到完全暴露的境地中。 非常讨厌。 严谨城闭了闭眼睛,晃了一下脑袋试图把脑子里的东西清空。刚才随便想出来的比喻,结果回味一下把他自己吓着了。 他一个人在被窝外莫名有点害怕,于是翻过身,动作利落地钻到了被子里,只露出脑袋和手,找了一下袁磊的对话框,给对方拨去了一个语音通话。 “干嘛?想打游戏?”袁磊的声音有些远,鼠标和键盘按得噼里啪啦,“等我把这局打完陪你打。” 严谨城摁了免提,把手机放在枕头边,把自己的身体完全包裹住,不满道:“谁要跟你打游戏。” “今天中午那人你找人问了吗?” 袁磊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啊了一声,“问到了问到了,哎呀你跟姜栎走太快我没来得及跟你说。” “你少放屁,你就是忘了。”严谨城挪了挪脑袋,瞥了一眼手机。 袁磊嘿嘿笑了笑,连忙开始转达道:“那人叫唐铮宇,高三理2的。我今天中午用手机偷拍了一下,把照片先是给了李运承看,他看完说你应该认识啊,说是对方还跟你们一块儿打过台球。” 严谨城听到这话,闭上眼睛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这脸对号入座不了一个人,实在是在记忆里搜刮不到这号人物,“记不得。” 但记不得归记不得,严谨城一下又觉得奇怪起来,要是袁磊的话没传达错的话,对方跟自己既然有过交集,又为什么在当时要这么跟自己讲话? “李运承说和他不是很熟,就他跟他们班同学问高三要答案的时候认识的,后来打台球攒局的时候缺人,不懂谁把你叫来了。”袁磊的声音非常心不在焉,时不时还夹杂一点语气词,听起来这把游戏打得很不顺心。 严谨城就听着他敲敲打打的,静不下心来,于是问:“还有要补充的吗?没有我挂了。” “没什么别的了,这人没什么特别的,除了学习成绩好一点,经常帮李运承班里的人写答案。诶,这么说的话,那看来中午他还不一定在装模作样哈。” “再见。”严谨城听完迅速地伸出一根手指,一下把电话摁掉了。 挂完电话,严谨城蹬了蹬腿,把被子角垫在了脚底下。 目前没有百分百的肯定唐铮宇就是给自己发消息的那个人,但是他跟自己搭话的时机太凑巧,不管是方式、眼神还是似是而非的话,都给严谨城一种特别刻意的感觉。 严谨城想到这里烦得又踹了一下被子。 毕竟这事儿的烦人程度和王岩那档子不一样,他没办法跟袁磊他们讲,也没办法真的跑去唐铮宇面前质问。 不上不下的只能卡在喉咙里,难不难受的只有自己知道。 严谨城微微侧过脸,往前够了够张嘴狠狠咬了一下被沿。 咬了半天闷气散了一点,他冷静下来想到,如果只是同类发出的某种寻求认同的友好信号,他或许没有像现在这么反感,但从对方发来的消息来看,那人明显对自己另有企图。 严谨城尽管心里万般不爽,但在这个高中还得好好待下去,高考还要好好考,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自己很有可能就要面临各种束手无策的局面,其他都好说,要是拖累了家里,那才真的恨到牙咬掉。 怒火发不出去,人也不能被激怒,严谨城憋闷地长叹了一口气。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冷处理。 “城儿,你为什么要冷暴力我?” 隔天早上,严谨城下了课刚上完厕所回来,还没走到教室后门口,就看见姜栎半倚在门框边,双手抱胸目光追随着自己走到他跟前,“说好的发照片呢。” “谁跟你说好了。”严谨城原先疏离的表情略微热络些许,他推了推姜栎的肩膀,“起开,别在这挡路。” “现在没人出来,我懒得动。”姜栎摇了摇头,把严谨城的手拽到了自己肩膀处靠住。 严谨城嘶了一声,反手狠狠掐了他一把,“你要闲得没事下楼跑几圈去。” “有事啊。”姜栎看着他,“你们班主任没和你说吗?” 严谨城顿了顿,“说什么?” “盛校长要找我们谈话。”姜栎回答道。 “这个时候要谈什么?”严谨城皱起眉毛,“不会是秋后算账了吧。” “不会的。”姜栎走上前摇了摇严谨城的肩膀,神情轻松,“你清醒点,我们可是做了大好事啊。” 严谨城呆愣愣的被他晃完了才想起来不乐意,“你手” “严哥!”严谨城想抽姜栎的手僵在半空,闻声转过身,看见袁磊朝着自己跑过来,气喘吁吁道:“老戴说让我们去一趟校长室,校长要找我们谈个话。” 说完,他才看见姜栎站在一边,“哎?你消息比我快啊。” “嗯啊。”姜栎把严谨城的手拉过来,举起来朝着袁磊挥了挥,“走吧。” “要不要跟运承和枭枭碰个头?”袁磊抬手跟严谨城击了个掌。 颐阳一中的教学楼是环形楼,理科楼可以直接从这个楼层绕到对面,走去校长室也得往前,严谨城想着也没区别,就点头答应了。 “走吧。”严谨城说。 姜栎点点头,又挥了挥严谨城的手,“走!” 严谨城回头看了他一眼,提起膝盖往姜栎的腰侧怼了一下,“这是做小弟的样子吗?” 袁磊先是一怔,随即狐假虎威:“这小弟怎么当的啊姜栎!” 姜栎扬了扬嘴角,转头默默地把严谨城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背上搭好,卑躬屈膝道:“老大,您请。” 严谨城先请了几步路之后三个人就并肩走着了,他们往理科楼走了一会儿,还没走过长廊就看见李运承和王枭正迎面走来。 “刚想找你们呢。”李运承笑了笑,走到他们面前,随手揽了一把袁磊的肩膀,“行了,那正好,一起过去吧。” 袁磊点了点头,又随手揽了一把姜栎的肩膀。 严谨城不想这么傻,走得像一堵人形墙似的,所以往旁边躲了躲,姜栎搂了一个空。 “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心里总没底呢。”王枭也没有加入他们的砌墙行动,突然摸了摸胸口,深吸了一口气,“不会过去喜提一个处分吧?” “不至于的啦,再怎么样,我们也有以功补过的理由。”袁磊倒是看得很开,他之前在他妈那边领了夸,现在可是家里的大英雄,甚至沾沾自喜觉得即使自己的月考考砸了也有这个见义勇为的事迹给他挡着。 “也是,我看我们班主任的脸色也不像是要给我们处分的样子。”王枭回忆了一下,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我看老戴还笑眯眯的呢。”袁磊乐了,“我感觉等着我们的一定是表扬,很大的表扬。” 这几个人关于能得到什么奖励聊得热火朝天的,严谨城没说话,沉默地走在人群后面。 李运承笑到一半,忽然感觉少了点什么,回过头看见严谨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不动声色地从墙里撤了出来,走到了严谨城旁边,低声问道:“昨天袁磊找我打听了一个人,那人干什么了?惹你了?” 严谨城闻言扯了一下嘴角,“没事,恰好碰上了,觉得脸熟而已。” 李运承看着严谨城,总觉得今天他的兴致不高,但也不好多问,想了想还是表明了一下自己的态度,“要是真惹你了就跟我说,我跟他没什么交情,还是可以翻脸的。” 严谨城调整了一下表情,笑着拍了拍李运承的肩膀,“谢了,有事我肯定说。” 李运承应了一声,了解完情况之后便适时地走开了。 在看见李运承重新往前走的时候,一口气才终于松了下来。 应付完李运承,严谨城的双眸落下去,想着他们热热闹闹地走着,自己能在角落里喘口气。 只是他提起来的精神还没萎靡得下去,一回眸,姜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边,正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干什么?”严谨城捏了捏眉心,酸涩感从眼眶骨朝四周扩散着,闭着眼睛看不见路的几秒里,他无意识地往姜栎那边靠了靠。 直到他们的肩膀再次抵在了一起,严谨城放下了手,忽然觉得肩膀变得很重。 姜栎歪着头认真看了他一会儿,最后缓缓抬起手,动作轻柔地抚了抚严谨城的后背,声音很轻,但很笃定:“你心情不好。” 严谨城没忍住惊讶地挑了一下眉毛,“说什么呢?” “你心情不好,有心事。”姜栎的手还在轻轻地顺着,“我决定不主动向你询问原因。” 严谨城彻底愣住了,刚刚正常的呼吸一下子又感觉重得发闷。 他很想出声说些什么轻松的话揭过去,比如你想多了,你看错了,明明我心情好得能下楼跑两个一千米不带生气的,可几经辗转,他还是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但作为你的朋友兼小弟。”姜栎目视着前方,身体挺得笔直,姿势稍微前倾着,把严谨城的视线都遮挡了一半,冷淡的面容下,声音却是暖的,“我希望你万一真扛不住了,要想找人倾诉的话,想到的第一个人” “是我。” 第24章 “我希望你们以后做事不要冲动,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有什么事情就向姜栎同学学习一下,及时地寻求老师的帮助。你们未来还很长,如果真的因为一时上头毁了自己的前途那才是得不偿失。” 严谨城听着盛校长的这些话忍不住要走神,即使这些话应该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毕竟王岩那天被自己踹得不轻。后来校领导一致认为他们当时要不是及时赶到,在厕所里的一帮人绝对会互殴起来,这是性质非常恶劣的事情! 高中生是不能这么恶劣的! 严谨城非常赞同,面上摆出了一副虚心听讲的乖巧神情,可手却随意地搭在校长的办公桌角,眼睛盯着他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认真地端详起电脑上面贴满了的动画贴纸。 这个穿蓝色衣服的好像是艾莎公主,let it go let it go,这个穿黄衣服的叫什么来着,哎那个认识,那个是白雪公主,摘一颗苹果,等你从门 “严谨城!” 盛校长喊了半天见他都不带搭理的,刚刚缓和的神情又严肃起来,他拍了拍桌子,“态度能不能端正一点。” 严谨城被吓得一激灵,他立刻抬起头,应了一声,“哎在,不好意思。” “刚才的话你记住了吗?”盛校长看着严谨城,改成左手握拳,用指节敲桌,“你复述一遍。” 严谨城想也没想道:“做事不要冲动,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姜栎站在他右手边,忽然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侧过头低声说道:“不是这个,校长让你负责下星期的国旗下讲话,主题是关于校园暴力。” 严谨城愣了愣,指着自己,“我?” “有什么困难吗?”盛校长问。 “没有。”严谨城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有也得说没有。 “没什么困难先就这么定了。”盛校长讲了半天口渴了,低头嘬了一口茶,挥挥手赶人,“你们先回去吧,马上要上课了。” 他们点了点头,挨个跟盛校长打了招呼,每个人脸上的神情也都还很轻松。 这次的谈话听起来像是批评教育,但话里话外还是对他们的正直保持欣赏态度的,严谨城别的没听见,倒是听见了校长说会为了他们专门写一篇校园报道。 虽然这报道听起来没什么用,但万一以后评奖评优或许也是能拿出来撑撑场面的。 他一边想着一边转过身,人还没走出去一步,盛校长又突然喊住了他们,“等一下。” 那几个人又齐齐地回头。 只见盛校长把茶杯端在手里,看着他们说道:“聂主任已经调岗了,下个礼拜有新的教导主任上任,你们还是要好好听话好好学习的,听见了吗?” “我靠!爽!” 出了校长室,袁磊最先憋不住地小声喊起来:“聂老头居然真的走了!” 其实大家都挺不敢相信的,这个流程走得太快了,原本还在担心会不会被聂主任穿小鞋搞针对什么的,结果这一下什么都不怕啦。 “这个势利眼的死老头,早点走了净心。”王枭也跟着附和道。 姜栎没跟着那三个人的步伐往前走,而是特意等了一下严谨城,直到跟他并肩,他才开口:“需要我帮你写稿子吗?” 严谨城看向他,脚步更慢了。 “看你愁眉苦脸的估计也不乐意写,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我就善解人意地代劳怎么样?” 跃起的睫毛半天未曾落下,眼眸里打转的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严谨城只觉得在进校长室之前的对话所带来的微妙感又再次席卷了他全身。 “为什么?我有事不先跟袁磊讲不跟汤远讲,为什么要先和你讲?”严谨城听见姜栎的话,第一反应其实不是疑问,但非疑问的话得藏,他只有这么说了那根弦才不会颤。 “所以我说了是我希望,这样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强硬?那改成我求你好了。” 姜栎双手合十抵在鼻尖,朝着严谨城笑了起来,“朋友和朋友之间也是不一样的,有的适合一起吃饭一起玩闹,有的适合一起谈心。” “我的秘密在这里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但我说这些不是为了等价交换,而是为了告诉你,我信任你,且我值得你信任。” 姜栎比严谨城想象中的要会表达,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家庭环境使然,可能从小就得培养口才什么的,一套接着一套的话,让严谨城根本措手不及。 长这么大,严谨城经常会收到别人的示好,不管是异性还是同性,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初心,只是转折就在于——例外。 或许曾经的日子,像姜栎这样的人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所以这种特殊建立于一种新奇之上,但其实他更清楚的是,也建立于对方对待自己的特别之上。 严谨城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让他觉得这样不对劲,他回避着不去发散任何会让他紧张的想法,可眼下,他却异常地冷静下来,他开始意识到如果再这样下去憋死的只有他自己。 于是他紧盯着姜栎的眼睛,回望着他无比真诚的眼神,像是狠下了某种决心,干脆一把勾住了姜栎的脖子。 他的睫毛翕动了两下,随即用一种类似破罐子破摔的语气,淡然地接受了姜栎的提议,“好啊,给你写吧,你帮我。” 姜栎要的信任,严谨城非常大方地全给了。 稿子交到他手上的那一刻,他连检查都没检查,站上台张嘴就是念。 不过姜栎也的确没有辜负他的信任,这篇稿子写得很好,各种冠冕堂皇的话,各种能够让校领导满意,把学校撇清的话,都特别流畅且自然,简直毫无痕迹,以至于后来让严谨城被几个领导连着夸了半天。 “你是不是以前没少写这种东西?”严谨城晚上放学的时候抓着姜栎的手,啧啧了好一会儿,“你以后是不是要考公?” “我以前也没那么叛逆,除了偶尔逃点课。”姜栎纠正了一下严谨城。 严谨城长长地“哦”了一声。 “考完试还得再上两天才放国庆,听小道消息说今年可能调休,把假期末尾补过来,让我们连着放。”姜栎说到这里,语气变得稍显试探,“你说的露营还去吗?” 袁磊他们肯定是想去的,从上个星期就开始买装备了,睡袋、帐篷、防潮垫,他们三个人的小群里那俩人一言不发往群里甩的就是各种露营装备的链接,露营的地点挑了又挑,最后暂定了源市。 严谨城听出了姜栎的跃跃欲试,“你想去?” “想。”姜栎倒是坦然。 “想去就去呗。”严谨城说,“自带装备,我们应该自己找地方,不去营区。” “去哪里?” “源市。” “那也不是很远,自驾就可以去。” 严谨城转过头,“谁驾?” “司机驾呗。”姜栎答。 说完,他在严谨城耳边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凑过去很关心地问:“你的装备买好了吗?不然我一起都买了?” “没买,但是袁磊他们挑好了。”严谨城说。 “好,那我帮你一起买了。”姜栎一意孤行道。 严谨城眨了眨眼睛,晃着食指,悠哉悠哉:“不要。” “而且你自己坐司机的驾吧,袁磊他们应该已经买好高铁票了,很早就买好了” “我真服了!!这票居然到今天了还没候补到!!!!” 晚上严谨城躺在床上,三人小群就国庆出游计划进行了一次研讨会,其中对于出行难的问题,汤远发表了重要讲话:“不然我们先高铁坐到如市,然后再在如市约顺风车到源市,这样还能省点钱。” 袁磊哀嚎:“真的没有直达的方法了吗?我这行李箱拖来拖去的真的很要命啊!” “而且国庆期间的顺风车你要想准时到达几乎是天方夜谭,像我们三个人的单子,真愿意接的人很少。”袁磊想了想,继续哀嚎道。 严谨城在床上滚了滚,对于他们的讨论暂时没有发表意见。 “严哥?别装死。”袁磊啧了一声,“到底怎么搞,你想想办法。” 严谨城哎呀一声,“我有什么办法,我能单独开设一趟列车把我们都装上去吗?” “啊!!!”电话那头的袁磊应该烦得把脑袋蒙在被子里直顾涌。 “急什么急什么。” “你就听他这个语气,这么轻松自在,绝对是有别的办法。”汤远轻哼,以他对这个发小的了解,如果真去不了,严谨城早就开始更改出游计划,快准狠地定下新的方案,怎么还会在这边老神在在地开玩笑。 别的办法有是有,就有点费面子。 两个小时前还拒绝了姜栎自驾的邀请,十分相信袁磊的办事能力,结果回家一听电话就是走不掉了出不去了,让他的面子往哪搁! “严哥~救命啊”袁磊把脑袋从被子里抬起来,声音变得清晰很多,这人粘糊着嗓子撒娇的时候能让人恶寒到竖起汗毛。 严谨城连忙把音量键调小了,敷衍着安慰道:“好好好,救救救。” 他又在床上滚了好几圈,直到发觉再滚床单就要变得面目全非了他才停了下来。 他悄悄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点开了姜栎的聊天框,眯着眼睛把屏幕挪了好远才给姜栎发起消息。 【其实,我觉得】 【自驾,也不是不可以。】 发完严谨城立刻给对方设置成了免打扰,退出去把三人小群的通话点开占满了整个屏幕。 丢人! 第25章 后来那俩人又叽叽呱呱了好一会儿,严谨城越听越困,不知道什么时候毫无防备地睡着了,还是因为睡得不舒服换了个姿势,脸侧不小心碰到手机被烫醒了才发现的。 严谨城把还有些发烫的手机贴在被窝外吹了半天冷风的腿上降了降温,之后才拿起来,点开了姜栎的对话框准备看一下对方的回答。 【你改主意了么?】 【那正好,你让袁磊他们把票都退了,我跟司机说一下,到时候你家楼下集合。】 【你觉得我们干脆开房车去怎么样?】 【干嘛不理我?】 【你别买装备了啊,我这边干脆直接准备两份。】 【城儿?】 【理我。】 严谨城看着消息,上下滑动了好几回,从前到后又从后到前,直到越看越清醒,他才把手机搂在了怀里,转过身再度闭上了眼睛。 月考那两天氛围有点紧张,连一贯活泼开朗的袁磊同学都蔫儿了下来,严谨城似乎没有受太大的影响,就是吃饭变得快了一点,总要急着回去再复习复习。 自从那天四个人中午约了一块吃饭之后,这样的配置也就心照不宣地定了下来,姜栎每次都在教室后门等着,看到他们人下来了就跟上去。 “明天再考半天就放假了,你们东西都准备的怎么样?” 姜栎要开房车去露营这事袁磊第二天就知道了,并且大肆宣扬,宣扬到同行的人又加了两个,成业和李运承。 李运承是本来就有户外爱好的,而成业,是因为上次见义勇为没带上他感觉很受伤,说这次集体活动不带上他就要泪洒黄河一蹶不振了,严谨城这才冲他抱拳,让他振着吧。 成业今天特意跟姜栎一起等了一下,听见袁磊的问话,非常积极地回应:“都差不多了,晚上我发一下我的清单,咱们对一下,有没有要补充的。” “对了,我们晚点拉一个群,到时候也方便沟通。”说着,他看了一眼旁边安静的季嘉鑫,再次问道:“嘉鑫,你真不一起去?” 季嘉鑫摇摇头,“国庆我爸妈要回来,我想多陪陪他们。” “哎,严哥,你爸妈国庆回不回?”袁磊想到什么,转头看向严谨城。 “问了,假期头两天回不来,要3号再回了。” 袁磊点点头,“那时间也不冲突,挺好。” 严谨城嗯了声,走着路没忍住小步蹦了一下。 姜栎察觉到严谨城的这个动作,转过头看着他嘴角不明显地勾起了一个弧度。 严谨城也看着他,淡定地问他:“干嘛?” “不干嘛。”姜栎干脆不遮掩地笑了起来,“就是突然觉得,你还怪可爱的。” 严谨城一听这话,连忙食指抵在唇上冲他“嘘”了一声,“你喝酒了吗?说这种胡话。” “就是,不要折损我们严哥酷拽的气质。”袁磊的耳朵挺灵光,估计是偷听小话练出来的。 姜栎笑了笑没说话,只是走出去两步,忽然学着严谨城刚才的样子蹦了一下。 “姜栎。”严谨城咬了咬牙,“找死吗?” 姜栎没回头,只是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大了。 袁磊侧过脸瞄了一会儿,跟姜栎对上了一个眼神,没憋住乐了起来,“你也就这点胆儿。” 姜栎也跟着笑,状似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这是我老大呢。” 怪可爱的严谨城考完试就从可爱变成了可怜,曾经翻书略过的几个知识点上午那场考试几乎全考了,考试的时候他看着题目就像过年来做客的远房亲戚,脸熟,但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别丧里丧气的了,季嘉鑫请咱们吃烤肉去,快动弹,不然去晚了还得排队。” 袁磊属于那种考完就放的人,心态好得出奇,看见严谨城还在纠结考试的事情,索性把他的书包扯过来背在肩上,双手推着他的后背往前走着。 几个人在楼底下会了合,都默契地没聊考试相关的事情,张嘴闭嘴都是饭和露营,把积攒了两天的憋屈劲都咋呼着赶跑了。 出了教学楼,几个人都往楼后面的车棚走去,今天姜栎的司机得休息,大家停在学校的电瓶车都要骑回家,就算是少爷也得跟着一块儿风吹日晒。 把车推至校门,袁磊就把车把手交到了姜栎手里,他今天不太想骑车,二话不说抬脚就跨上了季嘉鑫的后座。 原以为姜栎会拒绝,没成想他还挺有兴致,毫不犹豫地坐在了前面,扭头拉了一把严谨城,“上。” 严谨城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撑着他的肩膀坐了上去。 “怎么了城公主,怎么又闷闷不乐的?”姜栎把车旁边的后视镜给掰正了,调到可以看见严谨城的位置,“要出去玩了还不开心。” “烦考试。”严谨城搭在姜栎肩膀上的手没急着撤开,他身上这衣服质感不错,软绵绵的,摸着还挺舒服。 “考不砸的,况且就一次月考,放心上干嘛?”姜栎说完,从包里掏出一副墨镜和一顶帽子,问严谨城,“要哪个?” “你还带着这些?”严谨城的注意力立刻被他转移走了。 姜栎闻言笑了笑,“我们潮男必备单品好吗?” 天儿太晒了,严谨城皮肤比常人敏感些,晒一会儿就发红发麻,他看了一会儿,最后选走了帽子,“谢了。” “不然把墨镜也拿着吧。”姜栎说,“我戴墨镜骑车不习惯。” 严谨城应了一声,又把墨镜拿走了。 “烤肉店好像离得不远,我开快点,吃完了我们坐车回来。” 姜栎外表上对周围一切都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但其实他的心思还挺细腻的,严谨城听得出来他的关心,也感受着这种只能披着友谊皮下的特殊。 “好。”严谨城点了点头。 放了假,过路的学生一个个都看起来很兴奋,那种平日里的疲惫感也因为短暂的自由一扫而空了。 马路这一侧开始变得人潮拥挤,姜栎骑了一会儿腿就要放下来撑住等着人走完,每次停住都会回头提醒严谨城,让他把腿收好,小心被人踩到。 严谨城依旧是点点头,像是停止了思考。 直到道路变得宽敞起来,周围人的高声量却仍然没有得到一丝缓解,仿佛广场上隔了老远还能听见的dj劲曲,热闹得头皮发麻。 喧嚣里,严谨城慢半拍地回过神,他的手与附近亢奋的氛围相悖,缓慢地移到了姜栎的衣角处,在好几波人笑着闹着,带着一股燥风从他们身边经过之后,继而轻轻地攥住了。 或许也有人在为考试的结果烦恼,但又想要自我安慰,于是在人群里故作轻松地高声大唱着:无所谓,我无所谓。 严谨城闭了闭眼睛,头似是而非的靠在了姜栎的肩头。 很难听。 姜栎似乎也被难听到了,笑声隔着后背沉闷地传来,心跳声近在咫尺。 夏天的尾巴就要捉不住,一学期过了快四分之一,日子还有这么长,关于记忆里鲜明的记号,严谨城想,这个节点也许就算一个。 于是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在他们不断更新的话题里,严谨城脑子有一块地方一直在循环的歌词,仍然是那句,我无所谓。 第26章 露营小队的群在各自回家之后就迅速建立了,中午的时候光顾着吃肉,几个人根本没来得及计划一下后面的行程。由于提前放假,先前汤远做的计划作废,所以大晚上的一帮人又开始通语音,没个消停时候。 严谨城只想起到一个投票的作用,不想参与决策,于是把通话的界面缩小,开着扬声器调小了音量,自己用平板开始刷起前几天没看完的解压视频。 看着看着人就开始迷糊起来,眼睛已经不自觉的半眯,身体都逐渐放空了,突然手机里传出一声愤慨的:“严谨城你再装不在我就去你家逮你去!” 话音刚落,严谨城平缓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些,他睁开眼睛,通话时间43分钟,真够能说的。 他蹬了蹬腿,懒洋洋地伸手把音量稍微调高了些,还没等到他找回自己实心的嗓音,下一秒,他就听见姜栎佯装不满地对汤远道:“你怎么跟我们老大说话呢。” 被惊吓到的心脏还不安分,严谨城下意识地摁了摁胸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听见姜栎的声音之后,他猝然醒来后那种短暂的迷惘没来由的消散了些许,严谨城平躺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气,“干嘛呀——” “明天我们吃完早饭,九点在你家小区门口集合,但是我申请去你家蹭个早饭,over。”汤远又重复了一遍。 严谨城一听这话,实在是没忍住,“你来蹭饭还跟我刚刚那个态度?!” “就是,太可恶了。”姜栎在一边附和道。 严谨城点点头,二话不说:“明天允许姜栎来我家吃早饭,汤远被拉进黑名单了。” 姜栎特别捧场:“好耶!” “我靠,你俩幼不幼稚啊?”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汤远的无语,“我不管,明天我早早的来,蹲门口我也要把姜栎那份给吃掉。” “老大!”姜栎闻言立刻夹着嗓子喊道。 “我服了,姜栎你是不是把哄女朋友那套法子用严哥身上了啊?”在一边围观全程的袁磊乐了起来,“怪不得你能和老” 这话没说完,袁磊大概是察觉到自己说话的时候手机里一下变得特别安静,所以立即噤了声,在好几秒都仍然安静的氛围里,犹豫着小声问道:“怎么了?” 袁磊这个人吧,可能是以前纯爱番动漫看多了,把脑子看坏了,有时候感觉挺机灵一小伙,有时候又很想在他的嘴巴上设置一个过滤器,没情商没过脑子的话通通不许说出来。 严谨城听着电话里只有那几个人特别做作的咳嗽声,脑子里还在想怎么把场子圆回来,却听见姜栎率先打破了僵局,“没事,他不知道。” 听到姜栎这话,其他的人才停止了咳嗽,无意义地哎了两声热起场来。 而成业作为姜栎的同班同学,又几次三番被请客零食,这个时候就十分有使命感地站出来解释道:“姜栎跟实习女老师谈恋爱是谣言,不知道谁有病一样投到校园墙了,可能是看他不顺眼的人造的谣吧,那条说说早就被删掉了。” 严谨城叹了口气,在这个话口见缝插针地提醒了一句:“袁磊,道个歉。” 袁磊脑子这才慢悠悠地转过弯儿来,他大叫一声,连忙跟姜栎道歉:“对不起啊哥们儿,我真不知道,我脑子也是抽了,不对,我是太笨了,怎么就真的信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 姜栎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没事儿,小事。” “行了行了,姜栎也不是个计较的人。”李运承适时地插了一句。 姜栎低低地“嗯”了一声,“你们继续说。” 严谨城扭头盯着手机屏幕,把随意放在一边的手机又拿在了手上,刚才的三言两语间,他能够听出来姜栎的情绪有些不对。 他皱了皱眉毛,一边在心里暗暗打算要好好跟袁磊说道说道,以后讲话真的要注意一些,一边又开始担心姜栎是不是真的不开心了。 毕竟姜栎肯定也是把袁磊当朋友了,当朋友的就这么轻信了道听途说的话,实在是不太应该 这茬儿过去了之后氛围又重新热络起来,严谨城想了想,最后还是点开了姜栎的聊天小框,开始斟酌着:【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有点直接,删掉删掉。 【袁磊他这人就是嘴巴快,肯定不是那样想你的。】 也不太行,删删删。 【你】 严谨城的字还没打完,他的眼前一动,抬眸才发现是姜栎给自己发了条消息:【你为什么要让他跟我道歉?】 嘶这是什么意思? 严谨城茫然地回道:【怎么了,他不该道歉吗?】 【我觉得有点别扭。】 严谨城更迷茫了:【?】 【你让他跟我道歉的行为让我很受伤。】 严谨城:【??】 【你受伤什么?】 姜栎回得很快:【因为这个行为让我感觉你们站在一边,我站在你对面,好像我一下就变成了外人,是需要被‘关照情绪’、不能得罪的外人。】 【我很受伤。】 【我很受伤!!】 严谨城看着他反复强调着受伤,盯着快要觉得陌生的这两个字,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摸了摸眉毛,按耐住笑意,退了群语音给姜栎单独打了通电话。 铃声没有响到第二秒就被接了起来,姜栎非常的开门见山:“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在意的点是什么,不是想让你觉得抱歉或者有其他的想法。” 严谨城顿了顿,“好。” “你只需要说” 严谨城的呼吸无意识地放缓了,“说什么?” “你只需要说袁磊这个大傻子怎么这么拎不清,你不用管他,反正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就够了。” 姜栎的声音很轻,轻得似乎没有情绪,但严谨城却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失落。 严谨城不是那种很迟钝的人,他当然能够看出来姜栎对自己的真诚,如果是几天前,他也许没有办法回应姜栎这种沉甸甸的友谊,但是今天,已经把罐子摔得四分五裂的自己,还是决定给姜栎一个同等的回答。 “姜栎。”他用和姜栎相近的语气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下一秒,他的语气又变得郑重了一些,“你不是外人。” “嗯?”姜栎的声音随即扬了起来,“什么?” “你是我朋友。”严谨城闭着眼睛,“算是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前一天晚上他们聊到几点,后来都聊了些什么,严谨城都一概不知了,他那时候跟姜栎通完电话就去睡了,尽管后来对方还想跟自己继续聊下去,但严谨城实在困得不行,连拒绝都含含糊糊的了。 定的闹钟准时响起,严谨城起床起的很顺利,换好衣服把行李箱推出房门,刚想开口问奶奶今天早饭吃什么,却陡然看见自家的餐桌边坐着一个人,此时正冲他挥着手,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姜栎?”严谨城看了一眼表,“你这么早来干嘛?” 姜栎指了指面前的早饭,“昨天不是说了吗,来蹭饭。”说着,他看着奶奶笑了笑,“奶奶准备的早饭特别丰盛,我已经喝了第二碗小米粥了。” 奶奶喜欢爱吃饭的小孩儿,这会儿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再吃点,还有呢。” 严谨城了然地点了点头,把行李箱往角落一推,“我先去洗漱。” 他转过身,忽然又想起什么,从墙壁边探出脑袋,指着桌上的小笼汤包,“不许把我汤包都吃完!” “奶奶!别让他吃我汤包!”严谨城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 只见姜栎闻言伸手将食指中指并拢,迅速朝着严谨城甩了一下。 严谨城愣了愣,随即回敬了一个中指。 神经病,大早上耍什么酷。 姜栎等着严谨城吃完饭,陪着他把床单被罩的先换了一遍,接着拿过他的行李把它提下了楼,期间连汤远的一点人影也没看见,昨天说好的要来抢自己的饭碗,结果自己都绿茶了半天连对手都没看见。 “爸爸,给我带两个烧卖谢谢。” 严谨城冷漠道:“知道了,儿子。” 知难而退的汤远居然用的是这个办法,姜栎听着严谨城手机里的语音,十分嗤之以鼻。 房车就停在严谨城家楼下,由于非常的引人瞩目,严谨城一下楼就看见房车旁边有不少人正举着手机拍照,时不时的还和袁磊他们搭话。 “怎么这么大?”严谨城看着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大很多的房车,有些诧异转过头,“我们六个人睡上面都够了吧?” “那还是不够的。”姜栎笑了笑,揽过严谨城的肩膀往房车那走去,“这车又不是一次性的,等我考了驾照之后就是自己开车到处走了。” “毕业了我带你去更远的地方,高原怎么样?或者去看极光。” 这牛吹的。 严谨城还没来得及回答,不远处的那几个人看见姜栎过来一下全凑了过来,各个人脸上都涌现着对金钱的谄媚,袁磊更是没底线,直接弯着腰:“少爷,我扶您上车。” 姜栎扭过头看了一眼严谨城,忍不住扬起了眉毛。 昨天姜栎的话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闪回在严谨城的脑海,他忍着笑,拍了拍姜姜栎的肩膀,又拍了拍袁磊的,自己先走一步:“服了你们了。” 刚才姜栎不在,大家也没好意思先上车,现在人来全了,在众人希冀的目光下,姜栎直接让他们松弛一点,就当自己家。 “这空间还挺宽敞啊” “我靠,居然还有独立的卧室!” “妈呀,洗手间还是干湿分离的!!” “双开门的冰箱?!!!” 严谨城在他们的震惊的低呼声中跟着一惊又一乍,即使是自己这样如此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在这样的场景下,还是没办法像姜栎一样淡定地坐在一边。 “你家里还挺宠你的啊。”严谨城从那个双开门冰箱里拿了两瓶饮料,不认识的牌子,于是扭瓶盖的动作莫名变得小心了一些。 姜栎抬头看了看严谨城,伸了个懒腰,“我都不能回家了,我给我自己要个家也不过分吧。” “什么意思?”严谨城坐在了姜栎身边。 “我有时候会让司机给我随便开到什么地方,自己在里面待着,听着外面的声音就觉得特别有安全感,车声,风声,夜市人来人往,清晨扫帚清扫过地面,都让觉得我跟这个世界还有一点联系。” 严谨城靠在沙发椅上的后背瞬间挺直了,看着他:“文艺病啊?” 姜栎啧了一声,“干嘛这么煞风景。” 严谨城笑了起来,喝起饮料不再说话了。 但过了几秒,他听见姜栎倏然开口,语气变得很轻松:“不过之后我就不会这样了。” “嗯?”严谨城抬起下巴,问他:“为什么?” 姜栎笑了笑,微微往严谨城的方向凑近了些,“因为我打算” 严谨城眨了眨眼睛。 “在你家附近租个房子。” 猝不及防地被这话给呛住,严谨城感觉自己的嗓子都吓劈叉了,“什么玩意儿?!” 第27章 “你是说你有大别墅你不住,要跑去我家附近租房住?” 严谨城伸手用手背往姜栎脑门一贴,凉的,于是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醒醒。” 姜栎偏开脑袋,攥住严谨城的手腕握了握,“醒着呢。” “我昨天就想好了,干脆办走读算了,这样以后我能一直送你回家,住你家附近我也不用再大老远回去,最重要的是串门方便。”姜栎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这事不用你操心,我自己解决就行。” “你解决什么?”严谨城叹了口气,“这里陪读的家庭也不少,附近的房子房租差异很大,你这冤大头很容易被人忽悠了。” 姜栎笑着啧了一声,转身躺在了严谨城腿边,仰头看着他,“那怎么办啊老大。” 严谨城觉得姜栎这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什么事情都非常的冲动,有什么决定脑子里过一遍就算敲定了,一点都没有三思而后行的觉悟 “我到时候帮你问问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房子吧。” 一贯理智冷静的严谨城如今好像也把这项觉悟给丢掉了,在心里吐槽姜栎的同时,他也早就开始回想起和爷爷奶奶聊天的邻居们有没有聊到过有要出租的房子。 真是昏了头了。 去源市开车的话差不多要七个小时,大家早上起了个早,现在还都挺困的,想着稍微补个觉再起来继续兴奋。 姜栎给他们安排了一下床位,东一个西一个,这个和那个再挤一挤,也勉强能睡下。 但是严谨城不用挤,严谨城被分配到了独立的那间小卧室。 “这就是老大的待遇吗?”袁磊跟成业躺在一块儿抱头痛哭,“我们什么时候也能遇上这样的小弟啊呜呜呜。” 严谨城懒得理他们,推开小卧室的门进去就直接躺下了。 “那你呢?你睡哪里?”准备关门的手先是一顿,看见姜栎还在原地站着,才发现此时好像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严谨城犹豫再三,“不然,你跟我挤一挤?” 姜栎闻言摇了摇头,拒绝得很干脆,“不了,我不习惯跟别人睡一起。” 严谨城看着他,哦了一声就快速地把门关上了。 这房车挺高级的,从上车到现在车开出去二十分钟了,严谨城的新鲜感都还未褪去。他抬眉睁着眼睛好好打量了一下这间小卧室,从外面看进来的时候还略显逼仄,躺上去却比想象中的要宽敞许多,一张床能让严谨城来回翻个身,很顺畅地打个滚。 左手边有个小窗户,但现在没有开的必要,房间里的味道挺好闻的,是那种类似于五星级酒店大堂的香水味,虽然他没住过,不过他觉得就是。 也许是姜栎在这里睡过觉,房间里还有他遗留的蓝牙耳机和一副耳塞,严谨城把它们归置到角落里,以免自己待会儿不小心给碰掉了。 做完这些无聊的小活动,严谨城终于要闭上眼睛睡觉了。 找到一个最舒适的姿势,刚刚调整好呼吸,耳边却倏地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严谨城愣了一下,掀开眼皮赫然看见姜栎正悄悄摸摸地拉他的门! “你不是不想和我挤吗?”严谨城无语地看着他。 姜栎不好意思地哎一声,“我真无聊死了,又没人陪我讲话,我只能来你这待会儿了。你睡你的,我不吵你。” 严谨城慢吞吞地往旁边滚了滚,又慢吞吞地:“好吧。” 姜栎笑了笑,转身坐到了床上。 当姜栎动作很轻地躺到自己身边的时候,严谨城能够闻到一种独属于对方的气味,是和房间里的高级香水味区别开来的,闻起来暖洋洋的味道。严谨城吸了吸鼻子,不动声色地又往边上躲了躲。 过了一会儿,严谨城听见姜栎转过头,语气迷茫:“我挤着你了?” 严谨城闭着眼睛回答:“没。” “那你离我那么远干嘛,肩膀不觉得硌得慌么?” “还有些空隙,没硌上呢。”严谨城小声地反驳道。 “你要是不习惯,我出去得了。”姜栎说着便坐起了身,动作间还有一种悲愤感,好像严谨城刚才说的是“去你的赶紧起开别在这边打扰我”一样。 严谨城啧了一声,还是没睁开眼睛。 姜栎似乎是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很做作地清了清嗓子。 下一秒,严谨城朝着他举起手攥了攥拳头,一根中指面冲着姜栎竖了起来。 还没等严谨城开口,他就骤然发觉自己的中指被人勾住了,姜栎的气息瞬间又包围了过来,“城儿你挽留人的方式真特别。” 严谨城:“” 后来他们两个人协商一致地肩并着肩平躺在了床上,压低着声音随意地聊了两句天,严谨城逐渐感觉眼皮越来越重,姜栎的声音越来越远,过程根本没有缓冲,人就这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感觉到有声音传到耳朵里的时候,是袁磊终于忍无可忍地拉开了他的房门,大声怒道:“你再睡下去国庆节都要过完了!!” 严谨城本来有些转醒的意识一下被拉了起来,他噌地一下坐起身,手撑在门边上,急切地看着袁磊,“几点了?” “再过两个小时都要到了。”袁磊撇了撇嘴,“在你睡觉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已经在服务区吃完了午饭,并且打了两个多小时斗地主了!!” 严谨城心里一惊,“我睡了这么久?” 汤远呵呵两声,脸上贴着好几张餐巾纸纸条凑了过来,“不知道的以为你cos睡美人嘞,我们几个人在门外喊你吃午饭你眼皮都不带掀一下的,你这房间里是不是有安眠药?我待会儿过来在这边睡觉试一试。” “你打什么算盘呢?”袁磊斜了他一眼。 严谨城起了床,伸着懒腰出了房间,一手挂着一个人的肩膀,借着他们的力道被带到了餐桌边,桌上是姜栎给他带的午饭,一份酸菜鱼,一份炒面还有一盒烤鸭,旁边还杂七杂八地摆着一些炸物小食。 “我是大胃王吗给我买这么多?”严谨城探出脑袋看向姜栎,表情有些无奈。 姜栎抽空看了一眼严谨城,轻声笑了笑,随即低下头,抬手恶狠狠地甩了一组牌:“2炸!” 严谨城挑选了一下,拿着烤鸭和小食走到了他们打牌的桌子旁边,好奇地看了一眼,“打什么呢?” 李运承头也不抬,一脸严肃地回答:“掼蛋。” 成业也非常严肃:“袁磊刚已经先走了,要是姜栎再走了他们就翻山了。” 严谨城不明所以:“so?” “输了的一组要去倒黑水箱。”成业闭了闭眼睛,祈祷道:“让我第二个走掉吧,求求了。” 汤远听到这话,幽怨地凑到严谨城身边,“我已经被内定要去倒黑水箱了,而你,我的好兄弟,因为昏睡逃过一劫,我心理非常不平衡。” “我就算不睡你也赢不了我。”严谨城笑了起来,“你这牌技小孩都能秒杀你好吗。” 汤远痛心疾首,满脸失望地跑去投影仪那里继续看他的电影去了。 随着毫无悬念的最后一张牌打完,姜栎云淡风轻地冲对面看起来生不如死两个人鼓了一下掌,“恭喜你们,可以共患难了。” 李运承和成业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只能认命地叹了一口气,丧着脸爬着去到了汤远身边,三个人搂在一块儿头抵着头,看背影都觉得特别凄凉。 “睡得还好吗?”那两人走开后,姜栎和严谨城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撞在了一起,他听见对方问自己:“要不要喝杯咖啡提神?” 严谨城咬了一口烤鸭,外皮已经有些软了,但不影响口味,被食物勾起来的饥饿感开始作祟,他现在听到什么吃的喝的都想尝一下,于是点了点头,“可以。” 姜栎带着严谨城走到咖啡机边,从置物架上拿出豆子舀好放进研磨机,在等待的间隙里,姜栎说:“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我们刚才做了点攻略,选好了离营地大概两公里的地方,那里风景不错,附近还有个农家乐,我们要是做不好饭还可以去农家乐搓一顿。” 严谨城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司机呢?司机也和我们一起吗?””他去酒店住,我给了他一些旅游经费,想玩还是想留着,都随他。”姜栎回答道。 “嗯。”严谨城应了一声,看着姜栎熟练地压平咖啡粉,端平放到了咖啡机里进行萃取,他做这些的时候动作行云流水,有一种和他平时行为不匹配的帅气。 “浓缩还是美式?”愣神间,严谨城听见姜栎忽然问道。 严谨城思索了一会儿,给了第三个选项,“拿铁。” 姜栎笑着点了点头,“好的。” “不会这也有什么歧视吧?”严谨城双手抱胸眯起了眼睛。 “没有,只是觉得你之前说不喜欢喝甜的饮料,但是喝咖啡却要加奶,挺” “再说可爱我揍死你。”严谨城盯着他。 “挺有意思的。”姜栎叹了口气。 “那怎么了?”严谨城视线移开,转而看向正流出的咖啡液,语气随意道:“我喜欢。” 咖啡做好,两个人默契地面对面坐在车窗边,没有看导航,所以不知道此时车辆已经到达了哪座城市,窗外掠过的是哪里的风景。 严谨城也没有开口问,甚至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讲话,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很平静。 在这样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的氛围里,严谨城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尴尬和不适,好像他和姜栎已经认识了很久,彼此的灵魂都已经熟悉,即使不交流,他们也能毫无负担地保持着这种沉默。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严谨城怎么也形容不出来,他只知道一觉醒来通体舒畅,拿铁的香气萦绕在鼻尖,眼前坐着的是让自己眼睛舒服的人。 片刻间仿佛意识跟着缕缕热气变得漫无目的,他们一边看着风景,一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不知不觉地到达了目的地。 “我靠,好漂亮啊!”袁磊一下车,看着眼前的景象发出了如此感叹。 汤远看着他嫌弃地皱起眉头,“还文科生呢,讲话这么没水平。” 袁磊回头瞪了他一眼,“去你大爷的,我又不是学汉语言的,吟不了诗出来。” 李运承是几个人之中唯一有户外经验的,此时他把大家的装备全搬了出来,指挥着他们先把帐篷搭起来,并且要在他指定的地方搭帐篷,不然位置不对很容易被掀翻。 “这里避风,来个人在这里先搭一个。”李运承踩好了一个点,朝着众人招了招手。 严谨城忙着站在一边感受着自然给他带来的灵魂治愈,没空去干这些体力活,就在他深呼吸感受清新氧气的时候,他陡然听见自己耳边响起了万恶资本家的奢靡之音:“李运承,我给你发个红包,你把我的搭了吧。” 严谨城睁开眼睛,非常鄙夷地看向姜栎,“你这样真的很可耻啊。” 姜栎扫了一眼严谨城忿忿不平的神情,又补充道:“我再发一个,帮严谨城也搭了。” 闻言,严谨城脸上的表情先是呆滞了一秒,很快多云转晴,看着姜栎笑得非常和煦:“姜栎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非常仗义的人” 第28章 他们选的搭帐篷的地方比营地要更加原生态一些,附近有一条小溪,溪水看起来还算清澈,严谨城顶多走过去洗个手,袁磊和汤远那两个傻子非要趴下来喝一口尝尝味儿,想拦都拦不住。 “我想说一句非常倒胃口的话。”成业蹲在两个人旁边,看着他们一脸的欲言又止。 袁磊和汤远对视了一眼,默默地交换了一个干坏事的眼神,在成业准备正式倒胃口之际,两个人麻溜地从草地上爬了起来,一个勾着成业的脖子不让他动弹,一个动作迅速地扑过去把掌心堵在了成业嘴边,两个人都笑得特别阴险。 成业刚刚张大的嘴巴给了袁磊一个可趁之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和他俩同流合污了。 他噌地站了起来,转着脑袋朝着那两人头顶一顿喷,愤怒道:“我真的要跟你们打一架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阴险的笑声。 严谨城本来正蹲在地上拍视频,抬头就看见他们三个莫名其妙开始围着自己转圈追逐,甚至自己想出去躲个清净都找不到机会,像丢手绢永远捡不到手绢,旋转门永远在自己要抬脚前转走,严谨城就这么被困在了三人城堡里,成了逃不出去的莴苣姑娘。 “行了啊,也不怕摔水里去。”李运承帮他们把搭得乱七八糟的帐篷加固好,累得直叉腰,看着他们玩儿这么忘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来人给我倒杯水喝,一个个的眼里都没活。” “来了帐篷大师!”袁磊闻言立刻扭转了方向,笑嘻嘻地朝着李运承跑过去。 刚刚伸手要勒住袁磊的成业差点扑个空,于是怒上加怒,跟着追过去:“你看我揍不揍你的。” 严谨城周围的空气顿时又重新顺畅起来,他长舒了一口气,继续把镜头对准了远处的森林。 就这么转了半天,总觉得光拍景没意思,他想了想,扭头对着旁边正在摆烧烤架的姜栎打了个响指,“帅哥,过来,给你拍张照。” 姜栎应了一声,手上还继续忙着:“等我一会儿。” 天色渐晚,几个人站成一排欣赏了一会儿日落才觉得肚子饿,分工把中午的菜热了热,又把之前采购的食材都洗了一遍,现在就差让烧烤架烤起来了。姜栎身负重任,怕一不留神把那几个人饿死了。 严谨城蹲得有点腿麻,干脆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姜栎身边,“怎么样了?” 姜栎回头看了他一眼,把半边肩膀抬了起来,“搭着。” 严谨城立刻搭了上去,心安理得地把全身的重量全压在了姜栎身上。 “把炭火烧起来就可以烤了。”姜栎一边说着一边把炭火间隔着摆好,身子侧了一下才把火点上。 严谨城探出脑袋,“你让我看看。” 姜栎站在原地不动弹,用手肘轻轻推了推严谨城,“摆桌子去。” 严谨城立刻抬起头:“那三个人把桌子摆上!” 站在不远处正在自拍的“那三人”跟串通好似的,听到这话齐齐转过身冲严谨城敬了个礼,“是!” 姜栎见状啧了一声,“这烟这么大,我让你走开点,听不懂呢你。” 严谨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早说嘛。” 姜栎勾了勾嘴角,从旁边的水果盘里摘了一颗青提反手喂进了严谨城嘴里,“行了,玩儿去吧。” 等到最后一抹天光消失殆尽,他们才一起围坐在木桌边,帐篷上挂着明亮的氛围灯,桌上摆着暖黄色的露营灯,把寂静照得温馨。 袁磊给自己倒了一杯果味啤酒,举了半天想说点什么,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慷慨激昂的话,索性用杯底敲了敲桌子,“国庆快乐!” 这一下像沾着水的蔬菜下了油锅一样,几个人都咋呼着应和:“乐乐乐乐乐!!” "哎哟我舌头都弹酸了。"成业咂咂嘴,拿了一串五花肉润润舌。 这些串儿当时烤得手忙脚乱的,好在成品还不错,味道也可以接受,可能一大半的功劳都是那罐烧烤酱。 “你们刚刚烤的时候我往帐篷里躺了一下,还挺舒服。”汤远指了指身后的帐篷,“不过还是姜栎带的最舒服,那个垫子躺上去我都能直接睡着。” 袁磊嘶了一声,“我就说你怎么没影了,原来是偷懒去了。” “我是替大家试睡一下好吗!”汤远气得把袁磊手里的串给抢了过来,“你别吃了,牛肉还全是我烤的呢。” “好吃好吃。”袁磊又给抢了回来,朝着汤远笑了笑,“实在不行你跟严哥换一下呗,反正都差不多。” “人姜栎给我带的。”严谨城也试睡过,很舒服,他才不换。 汤远默默地把面前的肉推到了严谨城的面前,“严哥你多吃点。” “那也不给你睡。”严谨城赶紧捡了一串。 “切切切。”汤远冲着严谨城做起鬼脸,“有小弟了不起。” 严谨城笑了起来,“丑死了你这样。” “就你帅。”汤远狠狠从木签上咬下一块羊肉,含糊不清道:“你最帅。” 严谨城笑得更肆意了,他往后靠着,双臂搭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汤远十分嚣张地挑起了眉毛,“不然呢。” 在这方面汤远还是很服气的,从小到大严谨城都是个漂亮娃娃,人们总说小时候好看的小孩以后很有可能会长残,汤远等了好几年想看看严谨城有没有残一点,结果等来的永远都是越来越受追捧的这草那草。 在一边的袁磊似乎也有同感,笑着举起杯子跟汤远碰了碰,“提一杯。” 不约而同的,碰撞在一起的杯子越来越多,他们都凑热闹似的碰起杯来,一时间耳边都变得嘈杂起来。 严谨城看着他们嘴角依然扬着笑,直到笑得有点累了,他的嘴角也没有完全放平。 今天很开心,以及,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很少有这样的时刻,在按部就班的日子里,在与半生不熟的同学的相处里,严谨城几乎没有像现在这样,可以在热闹里安稳地躲在一边的时候。 在喧嚣里短暂地隔离,会让严谨城觉得很有安全感。他安静地感受着身边人流动的情绪,感受着此时难得的温暖,觉得满足的同时,又带着某种奇妙的难过。 有些人看到美景会想要流泪,严谨城也许就是那种人,在大家围在一起笑得没了形象的瞬间里,他竟然会觉得眼眶发酸。 这种情绪难以名状,因为低落,所以才觉得形似难过,而这种难过他没办法跟别人讲,甚至如果真的在面前坐了这么多人的情况下抽一张纸擦眼泪都会特别丢人。 他知道这有些匪夷所思,甚至可能还有些矫情,但严谨城允许自己敏感,允许这样的触景生情,不过不允许这样的自己被发现。 就在他想侧过头摁一下眼睛的时候,他的眼前却陡然变得一片漆黑。 严谨城慢半拍地吸了吸鼻子,闻到熟悉的味道的那一秒,他才猛地松了一口气——这是姜栎的外套。 “你干嘛?”袁磊有点摸不清状况,“你把我们严哥罩起来干嘛?” “太得意了,受不了了。”姜栎的声音含着笑,严谨城能感受到他的身子往前倾了倾,“这一局不带他。” “你得了吧你,你跟他属于一个范畴的。”成业哎哎哎的,“你喝两杯。” “三杯,帮严哥带一杯。”袁磊也跟着怪叫起来。 神经病。 严谨城听着他们的动静忍不住躲在外套里笑了一下。 但没想到姜栎答应得很爽快,“好,三杯就三杯。” 再接着,严谨城就听见玻璃碰撞的声音,应该是啤酒瓶搭在了杯子口,喉咙的吞咽声居然会变得这么清晰,听起来怎么类似心跳的声音。 他抬手用衣服擦了擦眼尾,垂着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干脆凭着记忆往前靠了过去,直到自己的额头抵住了姜栎的肩膀,对方的声音像是从骨骼深处共振开来,一路震颤着抵向心脏,“三杯,喝完了。” 严谨城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没有任何的时候会比现在更清晰了,清晰到有一种后知后觉的害怕。 大约十几秒过后,在众人又多了一个新理由要碰杯的时候,严谨城这才从衣服里端端正正举起一只手。 他仰着头把面前的衣服拽了下来,滴酒未沾的人此时却仿佛微醺了一般,笑得有些迷瞪,“我也要喝。” 几个酒量并不怎么样的高中生,喝着酒精度为3%的果啤也能够喝到摇摇摆摆,整张脸缀着酒后的酡红。 酒过三巡,白白净净的人只剩下在这之前就喝过好几次酒的姜栎,一肩一个扛着他们把他们送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帮着点好了蚊香,喷好了驱蚊水,这才回过身,看着似乎趴在桌子上睡着的严谨城,小心翼翼地蹲了下去。 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温柔地跟人说话,姜栎听着自己的声音都能起一身鸡皮疙瘩,“回帐篷里睡,好不好?” 严谨城听到声音,先是嗯了一声,把手伸向了姜栎,之后才睁开了眼睛,小声地说:“拉我一下。” 姜栎笑了笑,直接俯下身拉着他的手把他拽到了肩上。 夜晚没有想象的那么安静,经过别人的帐篷会听见他们隔着篷布的对话,帐篷前的光将他们的身影画成了一副拥挤的画,体温是暖的,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靠近。 “姜栎。”严谨城顺着他的步伐往前走,他觉得自己的脸麻麻的,手也麻麻的,嘴巴有点不受控制,说出来的话怎么是断断续续的,“你你是不是是不是看见了?” 姜栎偏过头,明知故问:“看见什么。” “cry。”严谨城冷酷地冒出这一句。 姜栎反应了一秒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无奈地笑了一声,“没有,谁cry了?” 严谨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谁。” 谁都有一瞬间的脆弱,姜栎不可能会拆穿他,所以他装傻,想保护一下这个酷哥的自尊心。 严谨城的帐篷搭在姜栎的帐篷旁边,打开拉链之后严谨城就完全卸了力气,整个人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了垫子上。 为了防止蚊虫趁机而入,姜栎也跟着连忙进了帐篷,从兜里掏出了防蚊水先是在帐篷里一通喷。 严谨城翻了个身,抬起头,机械地眨着眼睛,看着喷雾的水被帐篷里的光照成了金黄色,他笑了起来,“姜栎,雨怎么是金色的?” “天上下金子了。”姜栎忙着给严谨城点蚊香,随口回答着他的醉话。 “那为什么砸在脸上不痛?”严谨城语气认真地问道。 “因为你是天下第一的帅脸,砸什么都不痛。”姜栎又是想也没想地回答道。 严谨城笑了两声,听起来像是从嗓子里溢出来的咳,还怪俏皮的,姜栎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姜栎。”严谨城喝醉后很爱喊他的名字。 于是姜栎不厌其烦地应着声:“嗯?” 严谨城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动作很慢地抱在了怀里,良久,他才听见严谨城说了一句:“你也很帅。” 姜栎愣了一秒,看着严谨城轻轻勾起了唇。 “雨下在你的身上你也不会痛。”严谨城闭上了眼睛。 姜栎的脚后跟踩在篷布上,弯下腰帮严谨城把鞋子脱了,做这些的时候还不忘继续跟严谨城搭话:“嗯,谢谢你啊。” 严谨城的声音越来越轻,他又喊:“姜栎。” 姜栎把被子拆开轻轻盖在了严谨城的身上,耐心地等了几秒,他确认这一声是无意义的,于是他俯下身,用随身携带的湿纸巾擦了擦严谨城的脸,帮他将凌乱的头发拨开,“晚安,严谨城。” “希望你做梦的时候,会是一个晴天。” 第29章 严谨城这一觉睡得挺沉的,也没做梦,就是醒了想多赖一会儿,刚刚侧过身仰起头解锁了手机屏幕,突然帐篷的拉链被人不讲礼貌地拉开,一左一右两张脸趴在帘边,“严哥,还不起床?” 早晨林间的风吹过来还有些凉意,严谨城裹紧了被子,把手机放下又开始装睡。 “别装了啊,赶紧起来,我们打算去走一下营地的徒步路线。”袁磊跃跃欲试地在原地跳了跳,“看!我都特意穿了山地鞋!” “这里能怎么徒啊,顶多让你往森林里稍微走几步,采几朵蘑菇就回来了。”严谨城还闭着眼,嗓音慵慵懒懒的,丝毫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袁磊哼了声,瞄准着往严谨城的被子上扔了一个盼盼小面包,“懒死你得了。” 说完那俩人把帘子甩下来,转身边跑边大喊着跟其他人告状说严谨城赖床。 严谨城仍然纹丝不动,摸着把小面包拿起来,举着胳膊开始撕包装袋,结果撕到一半才猛地想起来自己还没洗漱。 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准备,最后只好认命地在垫子上蛄蛹了两下,脑袋探出帐篷,看着在不远处转悠的几个人,“早饭吃什么呀各位?” “早饭在车上。” 姜栎听到严谨城的声音,注意力一下跟随过去,歪着头跟他对视着,“起来吃?” 严谨城招了招手,姜栎疑惑地抬起眉,一脸茫然但是还是很听话地走了过去。 “我鞋呢?”严谨城随意地套上了衬衫外套,站起来在垫子上跑来跑去,“我鞋找不到了。” 姜栎四周找了找,最后蹲下身把他鞋子从帐篷外的角落里拿了出来,转头瞥了一眼正往这看的罪魁祸首,当机立断:“袁磊藏的。” 严谨城啧了一声,踩着鞋边拔着鞋后跟边往外面跳着走,怒道:“袁磊你几岁了啊?” 袁磊转过身头也没回,只是一味地做出预备跑的姿势。 严谨城这才注意到身边的姜栎穿戴整齐,手上拿着相机,也是一副要跟着去徒步的架势,“你也要去采蘑菇?” “没办法,你不去我就得顶你位置,他们非要三人一组,那两人也不愿意动弹。”姜栎说。 严谨城没说话,非常冷漠地拍了拍姜栎的肩膀。 毕竟他对这种丛林冒险的兴趣只停留在观看博主视频上,现实里是不会真的去徒步的,就算是跟姜栎一起。 姜栎本来也没有想劝说严谨城的意思,“中午我们回来之后打算去农家乐吃饭,你晚点可以和李运承先去点个菜什么的。” “行。”严谨城很顺从地接下了这个任务,用昨天他跟自己讲话的语气,大手一挥:“玩儿去吧。” “我刚用手机搜了一下,那家农家乐好像有棋牌室、游戏房还有KTV,等会儿我们过去看一眼,如果环境不错,我们下午可以在那边消磨消磨。” 李运承收拾着他们早上遗留下来的残局,顺便跟严谨城说了一下他刚才制定的计划。 严谨城站在旁边捎带手地一起帮忙,他在这方面从来都是执行者,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时也是点点头,又是一个“行”。 “我今天早上起来看见旁边又多了几顶帐篷。”成业走过来,手上拿着袋牛奶,拿话筒似的姿势往嘴里一点点挤着,“我瞄了一眼帐篷里没人,不过看帐篷风格应该也是年轻人。” 严谨城看着他,“想干嘛?” “串个门。”成业咧嘴笑笑。 “是串个门还是想搭讪你自己心里清楚啊。”李运承收拾好之后又把桌子擦了两遍,说话语气配合他的动作,很像管教儿子的爸。 但是儿子很叛逆,“有什么区别,认识认识交个朋友多好玩。” 严谨城不动声色地从他们中间撤开,默默地转开脑袋。 随意一瞥,发现咖啡机边上放着一杯刚刚做好没多久,还飘着淡淡热气的拿铁。他走过去凑近一看,上面还拉了花——一个笑脸太阳。 丑丑的。 严谨城的嘴角刚刚扬起来,他就听见身后那俩人喊自己的名字,异口同声:“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他要去让他自己去呗。”严谨城坚持笑完了才转过身,“我跟李运承去农家乐把菜先点了,不是说还有其他娱乐吗,都定一下。” “都不陪我去社交是吧。”成业冷哼,“到时候有美女你们可别硬贴上去啊。” “你看,你看看,我就说吧。”李运承指着成业的背影恨铁不成钢:“怪不得能跟袁磊玩儿到一起呢。” 严谨城百无聊赖地倚靠在桌台边,端起拿铁抿了一口,在抬头看见李运承投来的寻求认同的眼神后,板着脸十分严肃认真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李运承后来又严格地检查了一下房车卫生,直到他看着严谨城把手里的杯子洗完摆好之后,他才拍了拍手,“走。” 虽然没干什么活,但严谨城也拍拍手,跟在了李运承身后。 结果台阶还没来得及下,成业突然又半路杀了回来,脸上还带着一种不怀好意的奸笑。 “李运承!哈哈哈哈!!”成业叉着腰,气势非常足,像要为了谁把李运承逮了一样,“你最好把刚才的话收回,不然我是不会告诉你我刚才遇见了谁!” 李运承居高临下地站着,皱眉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你疯了?” “态度端正一点啊。”成业清了清嗓子,手抓着车门把手,左脚搭在右腿上,姿势十分妖娆且神情特别得意,“你可别后悔啊。” “后悔什么?”李运承撇了撇嘴,“别在这装神弄鬼的啊,这套骗骗袁磊可以,骗我” 严谨城正在李运承身后排着队下车呢,忽然看见身前这人脚步一顿,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转身又莫名跑了回来。 “真有鬼?”严谨城错愕地看着耳朵根瞬间红透了的李运承。 “他女神,从高一暗恋到现在。”成业靠在门边抖起腿来,老神在在地扬了扬下巴,“想看吗,我给你指一下。” “啊?”严谨城闻言立刻咚咚咚地下了台阶,跟成业靠在了一起,真诚发问:“他女神怎么会跑这来?” “说是她表哥刷到了李运承的朋友圈,说觉得很有意思,连夜包车来的。” “哎,你来晚了一步,他们又进去了。”说着成业的手指收了回来,像刚才那般恨铁不成钢地朝着李运承比了一枪。 “哦对了,刘鸿越也来了,还有黄汐,这俩你也认识。”成业吹了一下手指,对着严谨城又作了补充说明。 严谨城有点好奇李运承暗恋的那个女生长什么样子,于是拽了一把成业,“走,找刘鸿越去,他来怎么也没发个消息。” “说是要吓你一跳来着,我这不给他刨活了么。”成业直起身,看着还在洗脸冷静的李运承,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就这点胆儿。” 严谨城笑了起来,刚抬脚要往那几顶帐篷走过去,李运承却猝不及防地关了水龙头,像是想起什么,扭头喊住了严谨城:“你等会儿。” 成业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等啥啊?你怎么不等到高考结束呢?” 李运承蹙眉摇了摇头,“不是说这个。” 他下了车,走到严谨城身边,低声道:“有件事得和你说一下,秦潇她表哥” “李运承!” 严谨城随着这道声音抬起头,不远处有个女生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挥着手,笑得还挺开心的。 他站在李运承旁边,礼貌性地跟着想笑笑,只是勾起的嘴角在看清女生身后站着的人是谁时,陡然僵住了。 “是唐铮宇。”李运承艰难地补齐了这句话。 严谨城的眼神霎时冷了下去。 此时正笑意吟吟盯着自己的唐铮宇,在看见严谨城的目光之后笑得更明显了。 他缓慢地从秦潇的身后走了出来,无声地冲自己做了个口型:嗨。 阴魂不散。 严谨城强压着火才没冲上去揪着对方的衣领质问他到底想干嘛。 包车,连夜过来。 还带着李运承喜欢的女生。 现在要还说是巧合,傻子也信不了了。 第30章 严谨城是一个对注视非常敏感的人,不管是不经意的一瞥,还是时不时的偷瞄,或者是像唐铮宇现在一样,和别人说两句话都要调转视线朝自己看过来,更是在自己讲话的时候一动不动地紧紧盯着。 如果只是这样的注目,严谨城还可以提着一口气忍着不去在意,但前提是,他没有看见唐铮宇的目光凝在自己的嘴唇上,隐秘且多次滚动喉结的动作。 因为这个冒犯的举动,严谨城一下子变得烦躁起来,皱着眉毛不耐地滑动着手机。 旁边这几个人围在桌子边聊东聊西,热火朝天的架势,声音跟带着定位器似的往耳朵里钻,但严谨城愣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严” 火气上涌,整个胸腔石头压着般难受,严谨城刚攒着火噌地站了起来,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半自己的名字,仰头看着自己迷茫地眨了下眼睛,“去哪儿啊?” 严谨城对朋友冷不下脸,敷衍地笑了笑,跟成业说:“我去续一杯拿铁,你们有人要喝咖啡什么的吗?” 说完,他垂眸扫了一遍坐着的人。 “我们不喝了,刚在景区买了果汁,特别坑,28一杯,心疼死我了。”黄汐撇了撇嘴,忿忿不平道。 严谨城淡笑一声:“这么可怜。” 他转过身,把手机收到了口袋里,“那我自己去了,你们到时候把这果汁杯兑水多喝两口,回本。” 其他人闻言齐声笑了起来,严谨城的脸色也才因此好转了一点。 “哎,等一下。” 弯起的眼睛因为这一声陡然厌恶地眯了起来,严谨城闻声下意识想加快步伐直接走掉,但众目睽睽,他只能咬着牙站在了原地。 只见唐铮宇小跑着凑到了严谨城的身边,语气轻快道:“我想喝一杯,我跟你一起去吧。” 严谨城侧脸,眼睛都没抬,对着地上的影子撂了一眼,挺起身自顾自就抬脚往前走了。 “你不用对我这么大的敌意。” 在他们远离人群后,唐铮宇跟在他身后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严谨城干脆停下了脚步,回身冷眼看向唐铮宇:“我们很熟吗?我为什么莫名其妙要对你有敌意?” 唐铮宇望着严谨城眼睛,无意识做出一个吞咽的动作,随后笑了起来,“严谨城,你不记得我了。” “你教过我打台球。你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架着台球杆的时候能让人看得入迷,靠近我的时候呼吸都是香的,你的下颌角有一颗痣,扬起下巴的时候会更明显” “别让我在这里跟你动手。”严谨城的脸色沉了下来,一双明澈的眼睛鲜少有了愠色,瞧得人心颤。 但唐铮宇似乎毫不在乎,兀自地说了下去,“你知道吗?我以为我和你的可能性会是0,喜欢你的女生那么多,好看的也那么多,我以为我会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你直到你恋爱,但你永远不会体会到我在软件上刷到你的照片时有多么激动老天简直对我太好了,你穿的每一件衣服,戴的手表,甚至身体的弧线我都无比清楚。你居然喜欢男人,严谨城,你喜欢男人” “现在有50%了对吗?我至少在你能选择的性别里。”唐铮宇的呼吸瞬间略带急促起来,“我长得还可以,性格也不错,而且,我会对你特别忠诚。” “我可以永远都不放开你。” 严谨城很少会对一个人有一种反胃的感觉,他对唐铮宇的恶心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人所带来的窥伺感,更多的,是他身上与现实中一些男同性恋群体所共有的,一种很张扬的私欲。 原本以为此人还会和他迂回一段时间,至少不会自爆得这么快,但也正是这种私欲让他急不可耐地和盘托出,坐实了在软件上给自己发消息的人就是他,甚至他在说话的时候脸上兴奋的神情都能够让严谨城代入到那些令人恶寒的消息里。 【你今天穿得特别帅,你知道吗?浅蓝色的衣服特别衬你的肤色,会让人有一种你很好靠近的感觉。】 【但是我不想让别人靠近你,不想要别人碰你。】 【下雨了,你的头发湿了,很想用手插进你的发丝,捂热你的身体。】 【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回家呢?如果想要一条带你回家的狗,选我可以吗?】 【姜栎这个人真的很讨厌,怎么样才能让你离他远一点呢。】 【你看他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姜栎真的很讨厌。】 【姜栎。如果可以,我真想让他消失在你的视线里。】 “姜栎”唐铮宇的声音重叠在严谨城的回想里,他上前一步,仍然盯着严谨城的双眸,“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严谨城看着唐铮宇,大概几秒的时间,他忽地嗤笑了一声,“关你屁事?” “账号我已经注销了,一个问号代表不了什么,世界上和我穿同款衣服戴同款手表的人有那么多,你证明不了我是谁。” “就算你发了疯似的想拿这个要挟我,想拼命揭露我的性取向,也随你。”严谨城面无表情,方才被惹恼后尖锐的愤怒感在唐铮宇的言语间逐渐变成了一种冷眼旁观的漠然,“因为我觉得,在这个学校,相信我的人会比相信你的人” “多得多。” 严谨城用一种非常不屑的语气把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 也是在唐铮宇的这番话里,让严谨城意识到既然对方这么沉不住气,自己也完全不用当他是一个城府有多深,有多会蛰伏的人。 毕竟这类人在这样的情况下通常不会用大脑思考。 果不其然,唐铮宇闻言眸光一暗,之前的游刃有余在严谨城这句话说完就消失在了空气里。他抬头看着严谨城此时毫无波澜的眼睛,因为他而愤怒变得更生动的那抹亮色已然消沉了下去。 “我看在李运承的面子上给你留点脸面。”严谨城手插着口袋,姿势随意地迈上了一步台阶,“要是再往前一步,我是不介意把你脸皮撕下来往地上踩的。” “你的脸,好像也并不怎么样。” 严谨城说完,拉上了房车的门,毫不留情地把唐铮宇彻底关在了门外。 严谨城是个精神洁癖非常严重的人,想了半天,最后能够让自己稍微舒服一点的办法,是再去浴室洗一个澡。 房车的浴室虽然小但好在设施齐全,沐浴露的味道特别好闻,跟姜栎身上的味道很相似,但用在自己身上却又感觉并不同。 这澡洗的时间比以往要长许多,出来之后打开手机,严谨城看见李运承给他发了几条消息,他看着最后一条:【怎么回事?怎么喊你不应声。】 严谨城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引用回复道:【在洗澡,没听见。】 李运承很快给他拨了一个电话,“我们现在去农家乐了,姜栎他们也在返程的路上,他说他也要洗澡,我就让他待会儿跟你一起过来。” 严谨城闷声道:“好的。” “我们暂定了一个大桌吃饭,下午定了个KTV的包厢。”李运承的语气犹豫起来:“你要是不想一起,我可以” “吃饭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了。”严谨城飞快地说道。 按照李运承的前半句话的走向,他很有可能会为了自己把这两拨人拆开,但好不容易能和女神一起出来玩,严谨城还是不想让李运承为难的。 为了让李运承安心一点,严谨城又补了一句:“ktv我可以过来待会儿。” 不过吃饭实在是忍不了,有某人在太过倒胃口,他不想自己连吃个饭都不安生。 “你能和我说说唐铮宇到底怎么惹你了么?这样不上不下的我心里也不得劲,怎么说还是兄弟重要。”李运承忽然压低了嗓音说道。 “没什么事,你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严谨城觉得这事自己能消化完,而且也的确不方便和李运承多说,打了个哈哈就过去了。只是后来又想到什么,他提醒道:“还有,这话你跟我说说可以,别让秦潇听见。” 李运承也不再刨根问底,叹了口气,“行,我知道了。不过有事你得告诉我啊,之前那么大的事都一起扛了。” 严谨城轻声笑了笑,宽慰道:“懂的,都哥们儿。” 电话挂断之后,严谨城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 唐铮宇这个人仔细想想其实威胁性并没有那么大,他的目的坦白了,提防的方向也就有了,但唯一让他头疼的是如果他真的缠上自己,目前倒还是没有一个利落的办法能让对方离自己十米开外。 他脑袋靠在靠背上闭着眼睛,呼吸变得有些沉重。 还没等他从纷乱的思绪里跳出来,他倏然听见房车门响起了按密码的声音。 严谨城的心脏应激似的瑟缩了一下,很快又在反应过来密码只有他们几个自己人知道之后,猛地放松了下来。 他站起来,无意识地跨着大步子往前走了好几步。 直到走到了车门口,眼看着姜栎快步上了台阶。 他的身上带着一股森林独有的树木气息,还掺杂着一缕潮湿的空气,和从浴室溜出来的水蒸气融合在了一起,让严谨城的心情也莫名变得湿漉漉的。 姜栎走到严谨城跟前站定了,他举着相机,笑着对着严谨城的脸迅速拍了一张。 随着快门声响起,姜栎的声音清清爽爽地响起来:“想我没?” 严谨城在看清只有姜栎一个人上了房车之后,动作不自觉慢了下来。他身子微倾,从姜栎的手里拿过了相机,小声嘀咕着:“你都拍了些什么?” “问你呢。”姜栎啧了一声,伸手遮住了相机屏幕,“想我没?” “有病吗,就这几个小时我想你什么?”严谨城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去吃饭?袁磊跟汤远直接马不停蹄就去了。”姜栎笑了笑,去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 “李运承没和你说么,我在洗澡。”严谨城强调着。 “在饭点洗澡?”姜栎拧开瓶盖,喝水的时候视线还落在严谨城的身上,干脆开门见山道:“你不开心,我看出来了。” 严谨城不开心的时候会比平时要寡淡许多,像枯萎到一半急需浇水的花,花瓣的边缘都黯淡下去。 姜栎认真地注视着他,也看见严谨城神情一愣,手不自然地捏了一下裤缝,立刻否认道:“没有,我挺开心的。” “你要真开心,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你就该骂我了。”姜栎轻声叹了一口气。 严谨城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是因为多了几个不熟悉的人,觉得吵?还是觉得秩序被打破了。”姜栎的冰箱门没关,直接从冷冻层里拿出来两包速冻饺子,语气平缓道:“中午我下顿饺子咱们对付一口?” 这些话挤在一起说,让严谨城完全有理由不去回答他之前的问题,但他抿了抿嘴唇,还是嗯了一声,“我不喜欢跟他们一起。” “我知道。”姜栎笑了起来,耸了耸肩膀,“所以我回来了嘛。” “你不是说你也要洗澡么?”严谨城问。 姜栎闻言嘴角的弧度更明显了,“这澡又不是非洗不可,我干嘛要跟你一样赶在饭点洗澡。” 严谨城挑了一下眉毛,笑着看着他。 姜栎双手撑在台面上,继续说道:“主要我感觉到城公主有不开心的趋势,所以我不辱使命地赶回来了。” 严谨城怔了几秒,深吸了一口气,话到嘴边的瞬间,他突然听见姜栎的语气一下变得疑惑起来: “城儿,你说水饺是热水下锅还是冷水啊?”《 》 30-40 第31章 严谨城没想过出来玩居然还会用这么敷衍的一顿来解决自己的午餐,他也没想过在跟姜栎面对面吃着了无生趣的速冻水饺的半小时里,会让他萌生一种宁愿窝在这里虚度时光的念头。 他们拿了两个柔软的坐垫,端坐在投影幕布前,饱腹的感觉让严谨城不得不挺直了身体,好的胃口出乎意料地回归,他归因于今天的水饺是他喜欢吃的馅料。 “如果我们不接电话,就这么装傻到他们晚上回来呢?”姜栎其实也不太想再出去了,嘈杂的环境里会多几道生硬的声音,他会和严谨城一样无所适从。 “袁磊会急冲冲地回来逮我们的。”严谨城手撑在身后,非常困倦地回了一句。 姜栎叹了口气,转过头,“他们都谁啊?李运承也没和我细说,就说是同学。” “有李运承暗恋的女生和她的闺蜜和她的表哥和她表哥的朋友兼我和袁磊的熟人。” 姜栎愣了几秒,听着严谨城一口气说这么一长串,没忍住笑了起来,“累死你了吧?” 严谨城故作夸张地长吸气,“缺氧了都。” 姜栎笑着顺了顺严谨城的后背,另一只手拿起手机,朝着严谨城晃了晃,“袁磊都催到我这来了,走吗?” 柔软的时间溜走了,严谨城有气无力地站了起来,“走吧。” 农家乐的生意很好,环境也不错,装修得还很有格调,感觉与农家乐这三个字气质不符,像大隐于市的中式庭院。 严谨城和姜栎找了半天,绕过好些个热闹的包厢才找到地方。即使外面天是亮的,但走过长廊,推开包厢的门,闪烁的各色圆形灯块还是不足以让严谨城顺畅地走入。 “把灯光模式切换到明亮。”袁磊看见严谨城之后,连忙举起话筒对坐在点歌器旁边的刘鸿越说道。 在换灯光的几秒里,姜栎视线随意地掠过去,在看见一张略微熟悉的脸之后,神色变得有些严肃:“那个男的,不是之前在食堂碰见的那个么?他怎么在这里?” 严谨城视线有些受限,下意识攥了一下姜栎的手腕,低声回答他:“李运承女神的表哥。” 姜栎扭过头:“有这么巧?” 严谨城一提到这个就烦:“谁知道呢。” “你俩在门口磨磨唧唧啥呢。”袁磊继续举着个话筒,跟发表讲话似的,“又不是结婚,还得给你们放个婚礼进行曲才愿意进门啊?” 严谨城啧了一声,拉着姜栎进去随便找了个空地方坐着了。 “我们点了酒。”袁磊把话筒扔给旁边的人,跋山涉水地挤到了严谨城的身边,“待会儿打算玩点真心话大冒险或者国王游戏之类的。” “昨天还没喝够么?”严谨城看着他。 “不一样。”袁磊的声音忽然小了,凑到他跟姜栎的中间,悄咪咪地说:“我们打算撮合一下李运承和秦潇。” 严谨城皱了皱眉毛,特别不赞同:“怎么还促使人家早恋啊?现在是谈恋爱的时候吗?” “你以为时间有多慢啊,一眨眼高考就在眼前了,你” “严老师。”袁磊伸出一根食指悬在严谨城的嘴边,“我们离高考还有一年多呢,你的危机意识有点太超前了啊。” 姜栎轻笑了一声,在旁边也跟着附和:“没准谈一段时间就分了呢。我之前朋友都这样,几个人都谈一圈了,在学校里走两步路都是前任。” “这话让李运承听见了看他揍不揍你的。”严谨城忍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跟着笑了起来。 “怎么好像听见我名字了?” 李运承刚结束一首歌,闻声凑过来加入了群聊:“你们要唱什么吗?我给点上。” 严谨城没什么兴趣,于是捅咕了一下姜栎,“你唱吗?” 姜栎又给捅咕了回去,摇摇头,“不。现在需要开屏的人只有李运承一个。” 李运承一听这话,指了指姜栎:“你最好以后别有开屏的时候。” 姜栎笑了笑,揽着严谨城的肩膀往自己的方向带了一下,“我们可都是杜绝早恋的好学生。” 严谨城没忍住转头瞥了一眼姜栎。 姜栎抬起眉:“嗯?” “是。”严谨城只好配合他点了点头。 玩游戏的时候座位有所变动,原本站在屏幕前唱歌的人都一个个的往旁边挤,导致坐在边上的严谨城因此慢慢挪到了中间。 严谨城不想在中间做视线焦点,于是借口说要上个厕所,想着等会再回来,可以理所应当地继续回到边上坐着。 “那我们先来一把。”袁磊急不可耐地就要体验红娘身份,手上已经开始了洗牌动作。 严谨城应了一声,赶紧往门口走去。 “要我陪你吗?”姜栎在人群中抬起头,有些转角之类的地方还是有些暗的,万一磕了碰了的多闹心。 他说着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严谨城快速地朝他摆了摆手,“就一点路,摔不着。” 进门前严谨城就已经留意了一下洗手间的位置,出门之后方向非常明朗地找到了地方。 这里的洗手间还算干净,灯光也亮,空气里是类似檀香的味道,这让严谨城决定多磨蹭一会儿,至少等他们这一局玩完再回去。 在隔间里跟爷爷奶奶打了通电话,告知了回程的时间,并且十分耐心地讲述了他这两天都干了什么,以及现在正在干什么,就这么聊了大概有五六分钟,奶奶说要去楼下散步,他们这才挂了电话。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严谨城推开隔间门,一边低头看着手机,一边缓步往外走。刚到门口,他忽然察觉到一阵极轻的响动,似乎有人正朝这边过来。 他正要迈步出去,一道人影却骤然蹿了进来。还没等他看清对方是谁,洗手间的灯就被“啪”一下猛地关掉了。 眼前的光亮消失,被替换成浓重且强硬的黑暗。严谨城皱起眉毛,他下意识地向前抓去,本来想骂一句有病,但熟悉的外套触感和气息却让他的话倏地扼断在了喉咙里。 他顿了顿,随后犹疑地出声:“姜栎?” 那个人没说话,沉默间伸手拽住了自己的衣领,陡然凑近了。 严谨城的呼吸不自觉地屏住,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大脑顿时变得有些空白。 但电光石火之间,一些异样的动静却让他的神情在下一秒立刻冷了下去。 他迅速地转开了脑袋,语气立刻变得笃定且冷漠:“唐铮宇。” 身前的人因为这一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身体,他倒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笑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严谨城敛起眼眸,抬手狠狠将唐铮宇推开,同时反手摸索着抓住了隔间的门把手。 整个人像是霎时亮出了尖刺。 他的声音带着不近人情的寒意,甚至还夹杂着一抹嘲讽:“姜栎要做什么,不用踮脚。” 唐铮宇闻言神色一僵,反应过来之后声线也跟着抖了起来,“是吗?难道姜栎也会想亲你吗?你们在一起了?” 严谨城并没有耐心回答他的问题,“滚开,别逼我真的给你难堪,到时候撕破脸别怪我不给面子。” “你让我亲一口我就让开。”唐铮宇借着门缝里渗入的昏暗的光线,精准地再次站到了严谨城的面前,“我为了你来的,也被你伤害了,如果想让我消失在你的世界里,一个吻就可以。” “你为什么这么不要脸啊?”严谨城简直想不通,“软件上的人还不够你约的吗?” “因为他们都不是你啊!”唐铮宇的音量瞬间拔高了许多,他的情绪波动得有些厉害,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严谨城看不清,所以心里发空,他现在很想喊一声,哪怕随便喊来什么人,但又怕这个举动会惹恼了唐铮宇。 他只能强压着恶心,听着对方又继续开口。 这次语气刻意的柔和下来,像擦过脏水的抹布,“严谨城,我不告诉任何人,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我想要的很简单,只要一个吻,让我很轻很轻地” 严谨城的手垂在身侧攥成了拳头,他计算着声音的远近,正找准时机打算猛揍一拳,可预设里急剧的响声却猝然在他动手之前响起。 “砰”—— 洗手间的门被人烦躁地甩开,门把手撞在墙壁上发出很大的响声。 严谨城的心脏紧缩一秒,挤在一起的呼吸在一阵凉风吹入后慢慢吐了出去。门外的光刺眼却安全地狂照了进来。 姜栎逆着光站在门口,声音冷冷地砸在了地上,“你,出来。” 严谨城眼前的混沌逐渐被拨开,他眯起眼睛,抬头视线模糊地看着姜栎掌心朝上,冲着唐铮宇动了两下手指,语气加重地催促道:“出来。” 唐铮宇瞬间挺直了背,他的动作透出强烈的局促,“不好意思姜栎,我好像误穿了你的外套。” “我说的不是这个。”姜栎盯着唐铮宇的眼睛,脸色沉得吓人,“知道他夜盲还关灯?” 姜栎往前走了一步,唐铮宇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谁跟你熟到能开这种玩笑?还是说,你就是故意找事?” 在包厢等了半天没看见严谨城的身影,掀张牌的功夫旁边就突然少了个人,说不上来一种微妙的不安,当时在食堂那人的眼神莫名在姜栎脑海里晃,他还是不放心地跟了过来。 走到洗手间附近,关紧的门让姜栎急得呼吸都乱了半拍。 等到他踹开门一看,果不其然,这人就不是个安分的货。 姜栎越想眼神就越冷,极力克制着才没冲着对方的脸上挥上一拳。 唐铮宇也察觉到了姜栎的怒意,慌乱间急忙脱下了外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姜栎冷笑一声,“灯难道是自己关的吗?门是自己合上的?” “偷了我的外套穿,想恶心谁呢?” 唐铮宇不想在这里跟姜栎杠上,他低着头,“我没想恶心谁,外套还给你,我” 唐铮宇把外套递过来时,姜栎连眼神都没给,只是不耐烦地往旁边侧了侧身。 外套‘啪’地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瞥了一眼,甚至嫌脏似的,用脚尖把外套踢得离自己更远,声音没半点温度:“拿远点,我有洁癖。” 唐铮宇的手指一僵,尴尬地干笑了一声。 姜栎双手插进兜里,眼神冷淡,“而且你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 他朝严谨城偏了偏头,一个字掷过去:“跟他说。” 唐铮宇抬起头,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姜栎神色冷峻地回视着他,“你让严谨城不开心了知道吗?道歉,不管你是不是开玩笑。” “别让我说第二遍。”姜栎目光锁着唐铮宇,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唐铮宇是知道姜栎的家庭背景的,也对王岩的事情有所耳闻,原本只打算跟严谨城的纠缠如果真的被姜栎横插一脚,那说不定谁会讨不着好,他赌的就是姜栎和严谨城的关系没有到那个份上。 可眼下,看着姜栎的态度,唐铮宇不敢冒险了,决定不再挣扎,转过身,对严谨城变得低眉顺眼:“对不起。” 这种人就是这样,以为自己能胜券在握地拿捏什么,但懦弱顽固地刻进骨血里,他也只敢躲在屏幕里,用言语扩张他摇摇欲坠的胆量。 严谨城漠然地蹙起眉毛,按了按发紧的胃,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走到姜栎的身边推着他的肩膀就往外走。 一出洗手间,姜栎的神情立刻软下来,拉着他走到僻静处,用手背碰了碰严谨城的脸颊,“没事吧?” 严谨城摇了摇头,他现在没有力气思考别的:“我们明天就回去吧行吗?” “我想回家。” 姜栎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劲,于是想也没想道:“现在就走。” 他说完立刻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按着屏幕,“我让司机马上过来。” 严谨城神色一滞,“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了。”姜栎皱起眉毛,“我跟你先走,到时候让袁磊他们自己包车回去,我给他们转钱就行。” “摊上了这种傻逼,再强颜欢笑地跟着一起玩算什么?就算他是谁谁谁表哥又怎么了,又不是你喜欢他表妹,你有什么必要赔笑脸。” 严谨城的手松开了些许,他盯着姜栎垂下的双眸,忽然觉得困在胸腔里的呼吸一瞬间像是有了出口,原本从一道狭窄的门里进入,此刻又宽敞地逸出。他只能轻轻点着头,眼尾的滚烫也被他摇晃着。 严谨城叹了口气,像是对着什么放弃了抵抗,“好。” 第32章 入秋似乎是一瞬间的事,骤凉的气温和早暗的傍晚,静默地遮挡住了夏末的光影,让严谨城不得不叹息着吃起了秋天食堂的第一顿晚饭。 前几天不开心的事情堆了老高,原以为回了家能好一点,结果又是接到了老爸老妈决定不回来了的消息。这次不回,下次见面就是过年了,今年过年好像特别晚,真讨厌。 “严哥,你这米饭都快被你戳成米糊了,你要不吃给我,别糟蹋饭行吗。”袁磊瞅着他餐盘里的糖醋虾好久了,早已经做好了夹走的准备。 跃跃欲试地伸出筷子,还没等得逞呢,眼见着姜栎先他一步夹走了严谨城餐盘里的虾,快速地剥完之后给放在了米饭上摞着。 袁磊撇了撇嘴,不甘心地收回了筷子,实在没忍住:“你就惯着他吧!” 在源市的时候严谨城说要回家,少爷二话不说带着就走了,临走前给剩下的四个人订好了景区的森林树屋酒店,四位数一晚上,还给他们一人转了一笔旅游经费,吓得他们一边收钱一边隔空给姜栎磕头,现在回了学校,袁磊都不好意思连名带姓地喊他了。 此时看着他又是给严谨城剥虾,又是轻声劝他多吃两口饭的,袁磊喉结一滚,一句疑问跑出来,“你是不是真把严哥当儿子养了?” 严谨城闻言撩起眼皮,看着袁磊略微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假笑:“我才是把你当儿子,现在已经忍不住要狂揍你一顿棍棒出孝子了。” “打住打住啊。”袁磊吓得往后一倾,把旁边专心吃饭的季嘉鑫往自己这边拽了拽。 “别拿我挡啊,月考倒数的人离我远一点谢谢,我怕沾上倒霉。”季嘉鑫身子一扭,自己又回去了。 袁磊十分震惊,转过头看着季嘉鑫,一脸的不可置信:“嘉鑫!连你也要对我恶言相向了么!” 季嘉鑫上次月考比之前进步了两名,如今不仅成绩提高了,性格也开朗了不少,唯一不好的就是没以前那么好说话了,袁磊现在想跟他换位置找严谨城唠嗑都变得困难了许多。 哦对,还已经跟严谨城学坏了,增添了一项毒舌buff。他笑了声,继续埋头吃着饭,最后云淡风轻甩下一句:“忠言逆耳,但是你戴了降噪耳机。” 袁磊啧了一声,摸了摸耳朵,“我只戴了一只哇。” 说完,他抬起头,发现对面两个人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骂我呢是吧?”袁磊眨巴了下眼睛,后知后觉。 严谨城本来还郁闷的心情被他们这两句话整得都没了氛围,他低头笑了笑,长叹一口气,诚心感叹:“有你们真好啊。” 有朋友在身边的确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他们不间断地插科打诨,不间断地把时间缩成很短很短的链条,这里切一刀那里切一刀,一眨眼一天的尾巴很快就会到了。 严谨城听着他们吵吵闹闹的,从心底冒出来的思念慢慢重新被埋了回去,其中那一下小铁锹的力道,是姜栎出的力。 他家后面有栋楼,302室要转租,夫妻俩要跟着儿子去国外生活几年,姜栎又是想也没想地承租下来。那天晚上送自己到楼底下,站在那里半天没走,问他还有什么话要说,结果是笑着对自己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跟他说欢迎来做客。 说是做客,但其实特意准备了两份配套的碗筷和洗漱用品,把之前在他家拿在手里端详的那套杯子也带了过来,变成了严谨城专属。客卧晾晒了新的床单被罩,姜栎说周末可以睡在他那里,一起做题一起打游戏,彻夜聊天也不错,他们总有很多话要说。 除此之外,唐铮远手腕骨折的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了自己耳朵里,看着姜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严谨城索性问他:“你弄的?” 姜栎猛地抬起头,略有不满:“怎么什么坏事都是我干的啊?” 严谨城看着他,没说话。 姜栎这次是真冤枉,他抬起三根手指发誓自己真没弄他,严谨城刚想拍拍他安慰一下,紧接着听见他后面又补了一句:“谁知道他胆子那么小,看见我走过去吓得自己摔地上手撑着骨折了,这难道也要怪在我头上么?” “我就知道。”严谨城的手默默攥成拳头,轻轻在姜栎的肩头捶了一记。 “万一人家记恨你怎么办,小人难防这个道理还得我教你?” 姜栎笑了笑,伸了个懒腰,拖着调子说话:“没~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严谨城把他举起来的手给拍了下去,“去你的没关系。” “他一个高三的哪来的那么多时间跟我小人大人的啊。”姜栎被拍下去的手干脆搭在了严谨城的肩膀上,“况且我名声在外,谁惹我呀。” “嗯嗯你是黑老大。”严谨城瞥了他一眼,懒得再理他。 姜栎瞧着严谨城板着脸,凑过去试探地问:“生气啦?” “没气,烦的。”严谨城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要上课了,于是推着姜栎赶他下楼,“回去上课。” “好的好的。”姜栎身子一垮,完全顺着严谨城的力道在往前走,走到楼梯口,他转过身,“你中午别忘了和爷爷奶奶说一声,今天晚上你睡我那里。” 严谨城敷衍地点了点头,看着他脚步轻快地下了楼,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后退了两步,结果侧身的动作半途卡住,后背冷不丁撞上一个还挺厚重的人。 扭头发现是班主任老戴正捧着书站在他身后。 “成天跟外班的人鬼混,到时候期中考试再给我继续掉名次,这样我俩就都开心了。”老戴不赞同地看着严谨城,脸绷得挺严肃。 他本来惦记着这事,但总是忙忘了,现在一看见严谨城人就想起来了,退步这么明显肯定是因为玩心变重了,“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跟这些人瞎玩,我就打电话告诉你爸妈,一天天的净不让人省心。” 严谨城听到这句话,原先想反驳的话立刻咽了回去。他表情软和下来,态度特别谦卑,“知道了戴老师,我现在就回去好好学习。” “嘴上说得好听。”老戴拿着书本往严谨城手臂上敲了敲,“要付诸行动知道吗?” 严谨城连连点头,左脚已然往旁边迈出去了一大步。 老戴见状,瞪了他一眼,“德行。” 严谨城走进教室,袁磊的视线从窗外移到了他身上,学着老戴的口吻,冲着严谨城重复:“德行!” “滚蛋啊。”严谨城推了推他的脸,把他阴阳怪气的表情揉开了。 “我刚都听见了。”袁磊双手抱胸靠在后门上,“你今天晚上睡姜栎那里。” 严谨城非常坦然:“是啊怎么了?” “你们现在倒是情比金坚了,一个个成双成对的。”袁磊哼了一声,开始抖腿。 “怎么学的跟成业似的。”严谨城轻踹了一下袁磊的脚后跟,后来又琢磨出什么,“还有谁成双成对了?” “秦潇和李运承呗,算那小子走运了,给他暗恋成真了。” 严谨城听到这个消息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从源市回来李运承就总觉得自己先回去是他的责任,这些天没少跟自己扯东扯西地道歉,严谨城听都听烦了,现在对方恋爱谈上了,也就不用担心这人能真干出弃爱情不顾的事来。 “祝福呗,你酸什么呢?”严谨城思绪转回来,实在搞不懂袁磊这劲儿哪来的。 袁磊闻言摇了摇头,故作高深地感慨:“你不懂,秋天到了,冬天近了,现在离我热烈的十七岁已经越来越远了。” “把心思多放在背书上面吧。”严谨城无语地撇开眼睛,“我对你这些少男心事没兴趣。” 袁磊站直身体,盯着严谨城一副嫌弃的表情看了好几秒,最后忍不住伸出手指对着严谨城指指点点道:“我跟你这种只知道跟姜栎厮混在一起的臭直男没什么好说的,你根本没有听说过高中不谈恋爱大学就谈不到恋爱了的恐怖校园传说,为你感到十分惋惜。” 严谨城愣住了,他的表情变换了好几轮,终于一言难尽地看着袁磊:“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我” “哎呀知道了!”袁磊说完也意识到这话对着谁说都行,对严谨城说简直是自投罗网、自找苦吃,“知道你这种大帅哥无论到哪里都吃香了,非要我说出来是吧!非要让我尴尬是吧!” 严谨城抿起双唇,闷闷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不是时候。 但对于去姜栎家留宿这件事情,严谨城有话要讲。 “他是为了我租的房子,我住一晚上,陪他玩游戏有什么稀奇的。” 袁磊觉得好不容易周末了,想着拉严谨城玩一把刺激的射击游戏,可是却被告知他待会儿要和姜栎去玩幼稚的森林冰火人,他气不过,高声质问严谨城现在姜栎是不是已经优先级比他还高了。 于是严谨城做出了以上回复,并且顺便张嘴接受了来自姜栎的投喂——他家厨师做的粤菜,好吃好吃。 “你要陪他玩一晚上吗!”袁磊充耳不闻,继续大喊。 严谨城揉了揉耳朵,一本正经道:“不是,我们还会做作业、复习,备战期中考。” “再见!”袁磊对电话那边的冰娃和火娃完全失望了,怼着话筒怒气冲冲:“我祝你们卡关!!” 最后一口菜吃完,姜栎把盘子和碗收好放进了洗碗机,推了一辆零食车走到了沙发边,朝着严谨城扔了一包薯片,“你先吃。”之后就安然地躺在了沙发上。 “让我嘴巴歇歇行吗?”严谨城啧了一声,把薯片放回了原位。 姜栎点点头,躺在一边一动不动,氛围一时间变得安静下来,谁也不着急说话。严谨城慢慢的有点犯困,于是身体放松着往后挪了挪靠在了沙发背上。 听到严谨城靠过来的动静后,姜栎下巴微抬,忽然问了一句:“你跟你爸妈一般多久联系一次啊?” 严谨城闻言扫了一眼姜栎,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时不时的联系,没有固定的频率,想到了就发消息打视频。” 姜栎哦了一声,脑袋又缩了回去。 “怎么了?”严谨城转过头问他。 姜栎笑了笑,“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这么久了,他们一个人也没来看我。” “你跟你家里关系不好么?”现在的严谨城完全不跟姜栎讲礼貌,有什么问题想问就问,根本不会担心会不会冒犯到对方。 况且姜栎对严谨城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得出结论后否认道:“其实挺好的,他们虽然对我严厉,但也会给我一定的自由,或许是因为这个自由度太低,会让我有些逆反。” “不过现在突然被放飞,不太适应,所以莫名开始想他们了。” 提到这个,严谨城的情绪也跟着变得低落下来,这两年和老爸老妈的见面次数越来越少,每次一到什么节假日,打电话问他们回不回来,得到的回答永远都是下次吧,再看吧,过年再回吧。 尽管严谨城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谁,但还是忍不住地一次次失落、失望,最后决定不再抱有期望。 “城儿。”姜栎瞥见严谨城的神情,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有些不合时宜,略微慌张地拍了拍他的腿,用十分拙劣的安慰技巧对着严谨城轻声道:“其实时间很快的,一眨眼就过去了,等到高考完去了柏市你们一家三口不就可以常见面了么。” 严谨城听到这话,登时睁大了眼睛,他像被什么推直了脊背,整个人正襟危坐起来。 姜栎怔了一秒:“我说错话了?” “起来。”严谨城转开头,撂下这句话就站了起来。 姜栎眼看着他抬手勾起书包带子,把从放学到现在都没打开过的书包提过来扔到了姜栎脑袋旁边,“起来学习。” 姜栎茫然地看了一眼书包,又看了一眼严谨城,大惊失色:“不玩冰火人了?!” 严谨城对姜栎的话置若罔闻,仿佛他们之前的约定没有存在过,自顾自把茶几上的东西推开来:“我下次考试得把名次补回来,不然老戴要告我状,被我爸妈知道了得伤心。” “像你说的时间很快的,我们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好残忍的话。 姜栎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刚想着用什么办法可以拖延一下,思维都没来得及发散,紧接着他就看见严谨城侧过脸,倏然冷淡地开口:“你要是不学,那我自己回家学了。” 这个不行,这个更残忍。 “学!”姜栎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他动作飞快地拉开了书包的拉链,语气坚决:“我学!” 第33章 不像那两个定不下心的咋呼鬼,姜栎的学习习惯很好,严谨城不用担心被时不时的闲聊和咀嚼声打断思路,甚至对方写字的声音都是轻的,也没有按笔帽的坏习惯。 几近凌晨,姜栎在严谨城终于扔下笔,长舒了一口气过后才敢开口:“睡觉吗?” 严谨城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耸下肩膀往后靠了靠,手肘搭在沙发上的触感有些奇怪,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姜栎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一套全新且还带着洗衣液香味的睡衣放在了沙发上。 “怎么什么都准备好了?” 姜栎先站了起来,朝着严谨城伸出手,笑着说:“不白来嘛。” 严谨城抬起头,盯着姜栎的手愣了两秒,最后轻轻拽住了他的手腕,借着力站了起来。 “你先去洗漱吧,东西我都放在架子上了,一切蓝色的物品都是你的。” 严谨城应了一声,抱着睡衣往前走了几步。 在进浴室之前,他瞧着姜栎进房间的方向怎么有些不对,于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句:“你房间不是在对面吗?” “聊聊天不行么?”姜栎脚步微顿,看着严谨城一副你睡你的我睡我的态度就非常的不乐意,“今天游戏都没打,俩人哑巴似的学了这么久的习,天儿也不和我聊了?” “聊聊聊。”严谨城点点头就把姜栎抗议的苗头掐断了,“你想怎么聊就怎么聊。” 不过聊天这事儿,要真想认真起个头还是很难的。 洗漱完后,姜栎平躺在严谨城身边,眼皮缓慢地眨动着,盯了好久的天花板,愣是扔不出一个主题来,一只手不断揉搓着被沿,安静听着严谨城手机里催眠的背景音。 半晌,他才仿佛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脑袋:“我们之前的那个赌约,还算数吗?” 严谨城“嗯?”了一声:“什么赌约?” “赌一个问题的那个。” 姜栎的目光自然地落在严谨城被屏幕光勾勒出的侧脸上,光影交错时鼻骨和下颌角的轮廓就显得格外分明,分神了一瞬,刚想夸他一句鼻梁真高,却很快听见严谨城耍着赖皮地回答道:“我没什么问题想问你的。” 姜栎反应过来,啧了一声,“拜托是你输了好吗?” “想赖账啊?” 严谨城本来坐靠在床头,听见姜栎的话把视频按下暂停锁了屏,双手交叠着把手机扣在胸口,俨然一副准备就绪的架势,“说吧,想问什么?” 姜栎倒吸了一口气开始思考起来,严谨城就这么看着他,半晌没等出一个像样的问题来。 后来实在没忍住问道:“你之前想问我的是什么问题?” “之前也没想好啊。”姜栎想到这事笑了笑,“当时只是觉得打赌很酷,本来想赌一个要求的,但是我怕你不同意,想了想那就赌一个问题吧,反正只要你承认输了,那我就爽呆了。” 严谨城听到这话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但因为有点困了,这眼睛一闭上就不想睁开了,于是慢慢地滑溜下来,低声道:“赶紧想吧,过期不候,我马上要睡着了。” 姜栎嗓子一直拖着声表示他正在思考,严谨城耐心地又等了好一会儿,等到好像真的快睡着了,他才感觉到姜栎的头往自己的方向倚了一下,倏地问道:“在你心里,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姜栎的话落在严谨城的耳朵里,慢半拍地在意识里展开,他睁开眼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想听真话假话?” “当然是真话啊,本来就是得用真话回答。”姜栎说。 严谨城又笑了一声,带着一抹狡黠的意味,举起手指开始罗列罪状:“冲动、莽撞、沉不住气、幼稚” 姜栎每听到严谨城说一个词他的眼睛就瞪大一点,直到他看着严谨城右手的大拇指又要竖起来,连忙伸手攥住了他的指尖,语气十分震惊:“我在你眼里有这么不堪吗。” 严谨城笑着看着姜栎把他的数出来的手指又摁了回去,听他犹豫地开口:“就没有别的优点吗?比如长得帅。” “去你的。”严谨城甩开姜栎的手,“这算什么优点。” 姜栎叹了口气,“可是你在我这里就有很多优点,我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啊城儿。” 严谨城又看过去,轻眨了一下眼睛,姜栎也看着他,朝他举起双手,投诚似的:“不信啊?那我现在数给你看。” “不要。”严谨城对着他击了个掌之后把他手给推了下去。 姜栎没管他,自顾自地开始掰起手指,“首先,长得帅在我这就是优点” 严谨城实在不想听他当着面夸自己,耳根子要发烫,只能伸手捂住姜栎的嘴,妥协道:“我还有话没说完。” 姜栎停下动作,抬起头望向他。 严谨城收回手,神色认真了些许,“我想说,因为你的底色是善良的,所以那些可能会被诟病的都可以被原谅。” “它们可能会是你人生路上需要被填补的缺口,却不会成为吞噬你的黑洞。” 严谨城的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你很好,从很多个维度来说,我之前也说过的吧,你勇敢、真诚、讲义气。先这样,再说要给钱了。” 姜栎闻言笑了起来,眼睛微微眯起,藏着一丝暖意。 “况且,我选择的朋友人品都不会差。” 严谨城的语气平缓,不像是安慰或敷衍,仔细盯着他的眼睛,也看不出丝毫玩笑的痕迹,仿佛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也正是这样的语气,让姜栎感觉忽然被一只手抓住,将他稳稳地拽回了地面,方才不容忽略的失落悄然遁去,他的心又重新严丝合缝起来。 其实姜栎并不一定非要从严谨城的嘴里听到夸赞的话,阿谀奉承的场面话他从前听的不少,所有一切负面的评价都是来自于他最敬重的父母。他知道最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也知道真话和假话的区别,所以在严谨城开始细数自己的缺点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躲避。 可严谨城总是有办法在言语间控制自己的情绪,那些曾经追着要答案的东西,似乎在一瞬间就被人抹去了模糊的滤镜,以至于姜栎自己都开始心虚:“如果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呢?” 严谨城大抵是真的困了,他把手机放在了床头,冲着姜栎赶人似的摆了摆手,用入睡前最后的一点力气告诉他,“那我认了,行了吧?” 姜栎侧过身,手撑着脑袋听着他的呼吸逐渐放缓,最后一句话他没舍得打破寂静给出他的回应。 他只是帮严谨城关掉最刺眼的大灯,为他亮起了自己挑选很久的,展台上最漂亮的那盏夜灯。 往后的周末,严谨城和姜栎仿佛不约而同地达成了某种共识,那间租房成了他们的学习室和安全屋,睡前聊天也似乎变成他们逐渐养成的习惯,甚至有几次失眠的周中晚上,他们也会挂着语音通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一直到呼吸变轻,忘了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期中考严谨城的名次回升到了之前的水平,之后的周测和月考也在稳步提升,除了身上衣服逐渐加厚,严谨城都没怎么回过神,期末和寒假居然就在眼前了。 “汤远寒假比我们早一个星期。”袁磊今天穿了一件特别臃肿的羽绒服,圆鼓鼓地坐在了严谨城身边,脖子都快看不见了。 他转过头,见严谨城没理他,干脆用身体撞了撞,“哎。” 严谨城啧了一声,“你要想提前放假那你去他学校上学行吗?” “我这不是老天眷顾发挥超常去不成嘛。”袁磊拍了拍面前有些鼓起来的衣服,等了半天,看着严谨城还没有专心和自己聊天的的态度,于是继续说道:“你也别老是看书了,下楼打打篮球去呗,你跟姜栎从上次打完球之后就很少去球场了,这个校篮队长快名存实亡了啊。” “而且我听人家说现在太刻苦,到了高三很容易后劲不足,我说你也攒攒劲呗。” 严谨城听到这话,好笑地转过头:“这话也就是安慰安慰你这种想临时抱佛脚的人了吧。” 袁磊“嘁”了一声,觉得这完全就是污蔑,“你别不信啊,上届高三生不是有好几个学着学着就晕倒了的吗,都是那种平时就特别努力,晚上回宿舍也挑灯夜读的,我这是怕你太累了。” “还累不着,我这才哪到哪。”严谨城伸了个懒腰,随后身子往后一仰,抬手拍了拍袁磊的肩膀意思让他放心。 “那你寒假去哪玩儿?”袁磊一想到放假就兴奋,搓了搓手,告诉严谨城:“我们全家打算过年前去海市玩两天,那儿冬天舒服,你去不去,搭个伴?” “撘什么,我得在家安心等我爸妈回来。”严谨城说。 “哦对,这回是真要回来了。”袁磊笑了笑,“那我到时候问问汤远吧。” “哎对了。”袁磊看见季嘉鑫从厕所回来,刚准备让座,一下想到什么,站起身的动作卡了拍,特别像一个动作迟缓的人偶,严谨城还没来得及笑,就突然听见袁磊说:“说到爸妈,我今天下去倒垃圾的时候看见姜栎和一个叔叔还有盛校长走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你说不会是姜栎又惹什么事了吧?把他爸都喊来了?” 严谨城愣了一秒,随后点了点头,应声道:“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怎么好像在跟你汇报似的。”袁磊哼了一声,往下拽了拽衣服,踩着上课铃圆滚滚地又回去了。 放了学,汇报人更改为了姜栎。 他如实说道:“我没惹事。” 姜栎攥着严谨城的手腕放进自己口袋里捂着,陈述得尽量详细,“那是我爸朋友,我管他叫叔,他高中就是在这儿念的,那个名人墙上第二排第三个,就是他。” “他回家看看,顺便替我爸了解一下我的情况。” 说着,姜栎低下头,语气霍然变得有些烦闷,“然后到时候让我跟他一起回柏市过年。” 严谨城听着他这口气不对劲,问他:“回家过年还不开心?你不是想你爸妈了吗?” “你又不在。”姜栎查了天气预报,最近下不了雪,期末考试一结束他就得打包东西走人,想到这又忍不住叹气:“我还想跟你一起堆雪人呢。” “多大人了还堆雪人。”严谨城啧了一声。 姜栎很不赞同这种把堆雪人跟长没长大划等号的想法,“多大了也能堆雪人啊。” 严谨城懒得跟他争这个,想给他竖个中指,才想起用顺的那只手在姜栎兜里揣着。 姜栎的外套口袋是加绒的,严谨城的手钻在里面早就回了温,慢慢的开始有些出汗,想着缩回手吹会儿风,忽然又被姜栎摁了回去,“别乱动。” 严谨城热得很,挣扎不开,手心干脆贴住了姜栎的手背,无奈道:“感受到没?出汗了都。” 姜栎笑了笑,手没躲开。 就在严谨城觉得这样不太好想挪开的时候,却顿然一阵酥麻传来——姜栎反手跟他十指相扣了起来。 在掌心相对的短暂几秒里,姜栎用掌根缓慢地顺着严谨城指尖的方向滑抚着,直到擦去了对方掌心的湿润,他才松开手,轻声道:“现在好了吧?” 在视觉模糊下,一切感官都会比平时放大很多倍,严谨城从来没有像刚才那样清晰地体会到什么是蚁走感,细小电流沿着手臂煎熬且深刻地爬满了他半边身子。他咬着牙,忍无可忍地把手从姜栎的口袋里抽了出来,语气带着一种被惹恼了的烦躁:“姜栎你能不能别总是” 身侧猛地一凉,姜栎转过头,下意识地拽了拽突然远离的严谨城。 夜里风大,吹乱了严谨城额前的头发,在未尽的一句话里,他手上的动作与严谨城的声音同时进行着,温热的指尖像划过额头,落点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严谨城的眉眼。 那双因为冷风而泛红的眼睛,无焦点地目视着前方,他看不清姜栎的手,只执拗地盯紧了一处地方。 被打断了气势让严谨城怔愣了一秒,正当他深吸一口气又想继续生一些只有自己知道是为什么的气的时候,姜栎再次牵住了严谨城的手。 “别总是什么?”姜栎接起了刚才的话。 严谨城的体温好像很容易就可以被带走,才短短几秒,他的手又再次变得冰凉。姜栎低着头,索性拉过严谨城的另外一只手,摘下了自己的围巾缠绕在对方的手上。 尽管严谨城反抗着不让他得逞,但视力不好总归是争不过人家,只能束手就擒着被姜栎包裹得严严实实,乖顺地被他牵引着往前走着。 “城儿?” 严谨城在一边生着闷气,故意沉默的几秒里,装作听不见姜栎回身喊了他好几遍名字。 喊到最后姜栎也不等他的回应了,他似乎想了很久,似乎又是脱口而出,严谨城忘了在对方喊自己名字之后过了多久他才冒出的这样的一句话,只是因为太过笃定,让严谨城有了本就如此的感觉。 “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吧。” 姜栎的声音被吞在了风里,字与字之间的联结变得模糊,严谨城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可等嘈杂的阵风过去,严谨城听见姜栎重新把刚才的话换了个方式说了一遍:“我不想我们的关系有变淡的可能。” 第34章 考同一所大学。这种口头契约时常会出现在想表达亲密的各种语境下,表示跟随、形影不离以及排他性——我们,才是一个个体。 然而这种包含着意外和不确定性的承诺,严谨城认为它是不能够以这种十分笃定的口吻说出来的,因为越是期待的事情,越有可能走向失败的结局。 他看不清姜栎的眼睛,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坚定,好像他能够百分百完成他的主张。他走近,抬手轻轻在严谨城耳边打了一个响指,“城儿,无论是涑市还是柏市,还是我可能会去到的任何地方,我都拿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 严谨城喉咙发涩,可能是风不小心灌了进来,他笑着,嗓音是哑的,“认识才一学期,怎么就最好了?” “如果感情是能以时间衡量厚度的,那世界上所有从开裆裤时期就认识的朋友最后都不应该变得分崩离析。” 严谨城啧了一声,“歪理。” “你才是歪理。”姜栎很快反驳道。 几步路就能走到严谨城家小区,姜栎趁着这点距离,语速加快地把想说的话说完:“反正还有时间,你慢慢想,就算你忍心把我的真心弃之敝履,我也还是” “打住!”严谨城赶紧晃了一下姜栎的肩膀,以免有更肉麻的话从他的嘴里冒出来,“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 姜栎嗯了一声,抬头看着他,“然后呢?” 仿佛认定了严谨城的话没有讲完。 严谨城感觉今天的路怎么这么长,怎么尽力向前却还是没走过那条昏暗的林荫路。 避无可避的回答在他嗓子眼里跳动了很久,他干脆闭上了眼睛,把那些沉默的光点都扔掉了,“然后就是” 喉结滚动了好几下,严谨城觉得自己的语言功能都退化了,声音在复健: “只要你不跟我绝交,我就不会” “好。”姜栎听着他如此艰难地开口却还是要把说完,心里的那点期待被诡异地满足了,“我不会离开你的。” “你大爷的。”严谨城愣了愣,随即缩了一下肩膀,小声地说:“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再骂!” 期末考试考完那天,大家都还在热火朝天地聊着天,只有袁磊一反常态地坐在位置上暗自神伤,路过的同学跟他开玩笑说是他到时候了该现原形了,人家年底赶业绩,他年底清账算成绩,给他气得把对答案的纸都扔了。 这个时候基本等于放学了,有的人刚收好作业就急着回去了。严谨城还是很磨蹭,慢吞吞地把手上本子按大小薄厚摞好,顺便在袁磊耳边补了一刀:“今年压岁钱会扣多少啊,猜猜?” “我现在就是炮仗,你再点一句,我们可以原地过年了。”袁磊有气无力地放着狠话。 严谨城笑了笑,收好书包拉上拉链,走到过道那里伸手推了推袁磊的脸,“行了,别愁眉苦脸的,哥请你吃烧烤去。” 袁磊闻言,眉毛一挑,刚直起身准备点头,忽然看见教室门口急匆匆冒出一个人,朝着严谨城的背影就喊:“城儿!” “呵呵。”袁磊见到此人,肩膀立刻垮了下去,“你们又约好啥了?” 严谨城愣了愣,一边说着没有一边回过身,结果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瞬间手腕一重,整个人都被姜栎给带着往前倾,脚步不得不跟着他的力道动起来。 袁磊反应过来后连忙在他们身后喊,问他们干嘛去,姜栎只是抽空挥了挥手,带着严谨城赶在人群汹涌之前跑下了楼梯。 他们沉默地在校园里狂奔,掠过了数不清的身影,余光的景色模糊着,一直到跑到出了校门,严谨城才想起来要问他:“你跑什么?” 姜栎回头看着他笑了一下,接着带他跑到了一辆黑车前。 黑车的副驾驶的门上靠着一个男人,男人看到这俩人走近了,才起身朝着姜栎应了一声。 “杨叔叔,快快快,拍一张。”姜栎一边说着,一边揽过了严谨城的肩膀。 严谨城站直了身子一脸茫然,看着那个男人叼着烟举起了手机,下一秒,快门声响起来,那人转过手机,递到了姜栎面前,语气平淡,“行不行?” 姜栎拿过手机认真打量了一下,随即满意地点了点头,“帅!” 严谨城这才反应过来,“你拉着我跑这么快就是为了拍张照片?” “对啊,我得让我爸妈知道我在这儿交了一个你这么好的朋友。”姜栎把那张照片放大缩小了好几次,最后才笑着把手机还给了他叔叔,“叔你现在就发给我。” 杨礼明叹了一口气,把照片发给了姜栎,顺便把聊天框拿给他看了眼,“好了吧?就知道麻烦我。” 姜栎确认好之后点了点头,转身很快地抱了一下严谨城,“我回家了啊,别太想我。” 严谨城的心跳还没平复到跑步之前的频率,此时更是吵闹。 他的下巴搭在姜栎的肩膀上,两个人的耳朵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带来一瞬的微凉之后又撤开,姜栎继续喋喋不休起来:“记得每天都要发消息给我,你吃什么了喝什么了,起床了睡觉了,出去玩了还是在家里,你都得告诉我。” “你是牛皮糖转世啊?”严谨城忍不住笑了起来。 姜栎看着他,啧了一声,“你不发我发,但你要记得回我啊。” 严谨城嫌他啰嗦,赶紧点了点头,“上车吧,别让你叔等太久。” 杨礼明听到了这话,短促地笑了一声,他拍拍姜栎的后脑勺,“你同学就比你懂事多了。” 姜栎立即纠正:“什么同学,这是最好的朋友,亲如手足。” “了不起。”杨礼明急着走,手上一堆工作要忙,催了一下姜栎,“上车吧。” 姜栎哎了一声,又抓紧时间抱了抱严谨城,再次嘱咐道:“记得发消息啊。” 严谨城站得笔直,目送着姜栎上了车,抬头朝着杨礼明点了下头,“叔叔再见。” 杨礼明看了他一眼,转身的动作略微顿了顿,紧接着挥了挥手,“好。” 晚上爷爷做了一大桌的菜,叫了袁磊和汤远来吃饭,说是犒劳他们辛苦了一学期,得吃点好的补补。 “这顿饭吃得我于心有愧啊。”汤远嘴里咬着排骨,一边撕扯一边紧着牙齿说道。 严谨城给那俩人一人夹了一块红烧肉,“那下次就别愧了,多少学点吧。” “这话你跟袁磊单独说,我在学校还是好好学的。”汤远嗦了嗦骨头,一脸正经地回答。 袁磊“哎”了一声,不赞同地撇了撇嘴,顺手把汤远碗里的红烧肉夹走了,“怎么还转移战火呢,我成绩是有点惨不忍睹,但非要睹还是能睹一睹的。” 汤远赶紧又把肉夹了回来,“谁想睹?谁不想要眼睛了谁睹。” “哎呦好了,这盘子里这么多肉呢,非得抢着那一块吃。”奶奶笑着拍了拍他们的手,制止了一下,端起盘子凑过去给他俩一人拨了好几块。 “小姜怎么不来吃饭,你没和他说爷爷做了糖醋排骨等他来吃?”奶奶掉个方向,把盘子朝着严谨城开始拨肉,抬头看了看他身边的位置——之前姜栎就爱跟他挤着坐在那里。 “他回柏市过年了。”严谨城回答。 旁边两个人对视一眼,紧接着默契十足地开始闹腾了,“奶奶这些排骨我们也能吃吗?” “这是特意给小姜做的吗?” “小姜吃不了我们能代劳吗?” 严谨城瞥了他们一眼,“都快吃空了,装什么呢?” 奶奶笑呵呵地摸摸他们的脑袋,知道他们是开玩笑的,但也乐意哄着:“那爷爷现在在厨房烧的是谁喜欢喝的杂烩汤?” 汤远乐了乐,起身:“我去端汤。” 袁磊随即从汤远的碗里偷了一块肉。 严谨城眼看着,勾起嘴角没出声,只是趁袁磊扒饭的时候,又给汤远补上了那一块肉。 “哎对了。”袁磊从碗里抬起脸,咂咂嘴,抽空说起话来:“我听小道消息,有可能我们下学期要搬校区了。” “这么快吗?不是说要等到高三吗?”奶奶听到这个消息,明显有些着急,“哎呀,你们那个新校区离我们这还有点远呢,这要搬过去,城城得多麻烦,吃又吃不好住又住不惯的。” 严谨城连忙拍了拍奶奶的后背,宽慰道:“都这么大人了哪有这么娇气,再说也还没谱的事,不着急哈。” “对对对,我也就是听他们说了一嘴。”袁磊笑笑,“况且学校里有我和姜栎呢,不用担心。” 严谨城闻言假笑了两声,配合着袁磊这一副大包大揽的架势,“是啊,多亏了有你啊磊子哥。” 袁磊摇头晃脑地得意起来,即使自从姜栎接管导盲任务后,严谨城就没看见袁磊晚自习下了课能在教室多待一秒过。 不过什么时候搬新校区这事严谨城并不是很关心,他本来就有高三要住宿的想法,早住晚住的也都是住,只是这话说出来容易伤老人的心,想着到时候顺其自然地提出来,这会儿就不多嘴了。 汤远端着汤出来,爷爷哎哟哎哟的跟在身后护着。严谨城对这汤的兴趣为零,只能撑着下巴等在这里,因为爷爷不允许他在有客人的情况下先下桌,尽管客人是他的铁哥们儿。 电视机新闻联播的开头响起,严谨城听着这个昏昏欲睡的背景音百无聊赖地滑着手机,袁磊和汤远一边在光盘,一边叽叽喳喳地聊着天,他没事干,但也没插话。 微信界面某个聊天框的红点累积得越来越多,他一直忍着没去点。 现在离深夜还有很久,不能算在想念的时间里。 “城儿。” 严谨城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玩手机,突然听到这个称呼,整个人吓得一激灵,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袁磊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有病吗?”严谨城低声道。 袁磊拿起纸擦了擦嘴,淡定自若地看着严谨城,微抬着下巴侧过脸打量着他,“我怎么感觉,你有点不对劲呢?” 严谨城快速地把手机息屏,站起来想要逃离现场,装作不经意地回了一句:“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袁磊跟着站了起来,也不说话,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跟在严谨城身后,一直跟到沙发边,坐在了严谨城身边目视前方看着眼前的新闻联播。 “你到底想说什么?”严谨城终于忍无可忍道。 “我想说,你是不是有点太看重姜栎了?”袁磊的视线依旧落在电视上,语气也听不出明显的情绪。 严谨城蹙眉:“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就是感觉。”袁磊叹了口气,转过头,“我还没见过你对别人这么上心过。” “我上什么心了。”严谨城撇开了眼睛。 “你以前吃饭不玩手机的,也更不会反复点开你那个破微信。” 袁磊这个人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但偶尔又敏锐得不行,当初也是他最先发现自己夜盲的不便,自告奋勇地跑来为他带路,严谨城也知道他有时候不好糊弄,索性没去反驳。 “严哥,我说句扫兴的,姜栎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现在关系再好,等以后他回到他自己的世界里,这种差距会让人失落的。” 严谨城能从袁磊嘴里听到这种深度的话,一时间有些惊讶,但和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又开始变得心虚起来。 袁磊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时候还挺严肃认真的,“我知道这话听上去挺挑拨离间的,姜栎对我们仗义,人也很好,但是我也只在你面前说这些,想着提醒你一下。”袁磊神情纠结了一瞬,最后还是说:“我是怕你受伤。” “想多了你。”严谨城垂下眼,欲盖弥彰地把手机塞进了口袋里。 他当然理解袁磊的意思,只是在这个时候,他不希望自己去理解。 离高考还有好一段时间,离变故的可能性还有好一段时间,离那些虚无缥缈的未来、期待和目标依旧是遥远的,他能抓住的只有眼下的这么长时间。所以能赖多久算多久,他不想去考虑以后的事情。 或许袁磊也看出来了他的不在意,干脆摆烂似的点点头:“行行行,那算我多嘴。” 他双手交握枕在后脑勺下,身体靠在沙发上悠哉地翘起腿,又回到了刚才傻乐的德行,语调轻松地指使着严谨城:“哎,调个台,我要看熊出没。” 送完那两个活宝,回来又折腾了半天才躺到了床上。 手机在他吹头发的时候就一直呜呜个不停,踩在严谨城的耳朵上震。其实知道是谁打的电话,但可能是受到袁磊那些话的影响,他选择刻意忽略了这个动静,一直拖着没去看手机。 偏偏就好像跟他作对似的,尽管他把平板的声音调到了很高,再高就要到扰民的地步,可怎么也盖不住那个令人心烦的声响。 严谨城紧抿着双唇,盯着亮起的平板很长时间,他伸手倒回着进度条,最后竟然慢慢拉到了开头。 直到他确认自己刚才什么也没看进去之后,他才破罐子破摔地扭过头,抓起手机飞快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姜栎的声音有些远,声音掺和了些风声,听起来变得失真。 严谨城轻声嗯了一声,含糊其辞:“刚才在洗澡。” “我没什么事,就随便跟你通个电话,聊聊天。”姜栎低低地笑着,伴随着丝丝电流音,钻进耳朵里觉得麻麻的。 严谨城抬起肩膀压了一下耳朵,把平板关掉扔在了一边,又是轻声地“嗯”着。 姜栎好像丝毫不在意严谨城的冷漠,继续说着:“不知道为什么,回家躺在我自己的床上居然都有些不习惯了,想睡一觉也没睡着,待了半天待不住,就想着出来跟朋友聚一聚。” 严谨城笑了笑,没说话。 结果下一秒,姜栎话锋一转:“但是聚到一半觉得没意思,所以我又跑回来了。” 严谨城闭上眼睛,顺着他的话问道:“为什么觉得没意思?” “这就有点明知故问了啊。”姜栎似乎在走着路,带着一点喘息,说话一顿一顿的,“我给你发那么多条消息你都不带理我的,还问我为什么没意思,非要我把话说这么明白啊?”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姜栎第一次没有跟他一起回家,他们没有在楼底下挥手告别,在车前的拥抱好像也多了一点分离的沉重,再加上又是那个袁磊的几句现实的话,严谨城现在的心情并不算太好。 他听着姜栎说的话,沉闷地应了一声,“那你说吧。”他想换一个美妙的心情。 话音刚落,电话那端沉默下去,姜栎仿佛是愣住了,他们的对话中止了好几秒。 严谨城在清晰地听见空调扇叶摆动的一声咯吱之后,缓慢地睁开了眼睛。他意识到自己有些不清醒,于是赶紧想圆一下:“我是说” “我想你了。” 姜栎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有一种很倔强的天真,诚实得出奇:“其实从上车没多久就有点想你,感觉我们好像都没分开这么久过,还有一个星期才过年,好难熬啊城儿。” 语气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气氛,他好像是真的很认真地表达着自己的想念。 严谨城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只听那边又紧追不舍地问道:“那你呢,你想我没?” 严谨城的答案都还没有给出去,姜栎忽然自己又自言自语道:“发那么多消息不回,肯定是不想呗,反正你有袁磊和汤远陪你,我” “想的。”严谨城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从来没有某个字词像今天这样跃出得像有了自主意识。 可能真的是有点不理智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胡乱跳动着,压了一番又一番的情绪终于有了一道出口。 他长叹了一口气,怕姜栎没听清,又再次重复道:“我想的。” 良久,电话的那头才听见姜栎的声音,不懂是不是错觉,听起来他的声音是哑涩的,如果有味道的话,那一定是苦的:“怎么办啊,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在这里。” “我想回去,想跟你待在一起。” 第35章 除夕前一天,严谨城早早地起了床,老爸老妈今天回来,他得随时准备去迎接。 “醒了?” 忽然手机的另一端传来姜栎的声音,听起来挺清醒的,应该醒得比他还早。严谨城换好衣服弯腰把枕头边的手机够了过来,手悬在挂断键上对姜栎说:“我挂了啊,我过会要下楼一趟。” 姜栎长长地“嗯”了一声,“去吧,我马上也要出门了。” 这几天他们通话的时长比以前还要长很多,几乎一整天的时间他们都得通着电话,如果偶尔断了线,姜栎就会很快打过来,严谨城好几次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分离焦虑,没见过有人能这么黏糊的。 虽然嘴上嫌烦,但严谨城接电话的动作倒是一点也没犹豫,到今天都快习惯了,挂了电话之后说一句话都要顿几秒等回应。他感觉自己已经被姜栎给带跑偏,一时半会还扭不回来了。 挂完电话一出房门,正好爷爷从菜市场买好菜回来,他拎了拎手里的鱼,对严谨城驭艳微笑着说:“剁椒鱼头吃不吃诶?” 严谨城眼睛一亮,“吃!” 爷爷一仰头,笑得很自豪。 “城城啊,你要下楼去了哇,你爸刚才打电话还有十分钟到,你赶紧下去接一下,帮他们提一点东西。”奶奶从房间里出来,攥着老年机反复看着时间,十分钟一到她就过来喊严谨城了。 严谨城应了声,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就去换鞋,急得脚好几次都没塞准。 “不急撒不急撒,又不是去接国家领导,自己家里人搞这么大张旗鼓。” 爷爷慢悠悠地拎着菜去厨房,回头还又跟严谨城交代一嘴,让他带一包小苏烟回来,老爸抽的烟他抽不惯。 严谨城连连答应着,步伐却愈发的快了。 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楼梯,严谨城羽绒服的拉链都还没拉上,兜着风地就往前跑,还没跑完两栋楼的距离,耳后突然传来一声:“哎那个帅哥,往哪跑呢?” 严谨城猛地一个急刹车,转过身就看见老爸手肘搭在驾驶室的车窗沿,头探出来冲着他吹了声口哨,笑意吟吟道:“这大帅小伙,谁家儿子啊?” “还以为你们没开车呢。”严谨城喘了口气,调转方向走到了老爸跟前。 “先回家了一趟,你也好久没回去了吧,也不知道过去开窗透透风什么的,一进去一股闷闷的味道。”老妈从副驾驶下来,走到车后掀开了后备箱,“还有这车啊,停地下车库都落了灰,我们还去洗了个车,不然都感觉开出去丢人。” “儿子学习这么辛苦,哪管得了这么多,况且明天就是除夕了,正好除旧迎新嘛。”老爸手搭着严谨城的肩膀,推着他走到了后备箱,“拎点东西,也有你爱吃的,到时候留点在家里吃。” 老妈听到这话看了一眼老爸,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严谨城的脑袋,“个儿蹿得挺快,有一米八了没呢?” “妈你瞧不起谁呢呀。”严谨城侧头蹭了蹭老妈的手心,轻笑道:“你对你儿子的要求也太低了点。” 老妈笑了笑,另一只手捏了捏严谨城的肩膀,“好了,先上楼吧,站外面冻人。” 严谨城应了一声,转身从后备箱里拎了好些东西,在看见老妈走上楼的背影之后,他才看向老爸,小声道:“怎么了,怎么感觉心情不好的样子,你们来的路上吵架了?” “还挺敏感。”老爸捏了捏他另一半肩膀,语气听起来还是轻松的,“没什么大事,一点点烦心而已,她消化消化就好了。” 严谨城皱了皱眉毛,“什么事啊?” “你老爸我被降薪了,降了40%。”老爸的表情还算淡定,一点该有的愁眉苦脸都没有,严谨城盯了他好一会儿,试图找出某种成年人的无力感,但老爸只是啧了一声,“干什么?” “公司经营不善,开源节流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严谨城难以苟同:“你还和资本家共情上了。” “那也没办法啊儿子,待这么久了好歹也有了点感情,你妈在路上一直在怪我,说我不应该签降薪同意书。我知道她的想法,也知道她是为我考虑,但我在此山中,还是能切实感受到公司的难处的,这么多年领导和同事都待我不错,我也做不到真的撕破脸皮。” 严谨城听着老爸说了这么一大堆,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先他一步往楼梯跑去,“我得黏着我妈,安慰安慰她,老公不省心,儿子可不能不懂事。” “嘿,你这小子,我刚才白帮你说话了!”老爸搂不住他,干脆抬手打了打严谨城的屁股。 但看着他溜得飞快,急匆匆的架势,后来还是忍不住欣慰地笑了起来。 不过这笑没捱多久,到餐桌上就彻底笑不出来了。 “你这不去告他?这是违法的!”爷爷听到这个消息,气得酒都喝不下了,“白送钱给人家,你倒是大方!” “哎哎哎,大过年的,都给我好好说话啊。”奶奶不赞同地拦了一下爷爷,以免他真的拍桌而起,“又不是没工作了,以后表现好还可以再涨回来的嘛。” “妈,不是我表现不好”老爸还是想给自己解释一番,结果被爷爷堵了回去,“你表现好那就是应该其他人都降唯独你不降,他敢扣你的钱就说明他巴不得你自己主动辞职。还表现好,都不知道你一天天的在混什么日子。” “爸,也不能全怪他,他们公司也的确这两年有些困难。”老妈自己生气归生气,但听到爷爷真骂到了老爸身上还是忍不住要护,“先吃饭吧,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对啊先吃饭,这么一大桌子菜凉了就不好了。”老爸打着哈哈,赶忙给老妈夹了好几筷子菜。 爷爷这才歇火,冷哼了一声,低头猛嘬了一口酒。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老妈拿起筷子的手倏然又放了下来,她看了看严谨城,神情温柔下来,“给城城选的那个房子,我们对比了很久,后来得知这个楼盘的房价比其他地方的要便宜一千块钱一平方,那里正在建一个温泉小镇,以后开发出来了也是个好地方。” “到时候城城不论是上学还是工作,都有个属于他自己的小家,也算是安心。” “其实我们也不求大富大贵,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能吃饱穿暖了就行。”奶奶还是笑呵呵的,特别乐观一老太,张罗着给大家夹菜,“所以现在,先吃,好好吃,什么好消息坏消息的都先攒在肚子里,咱们安安稳稳地过个好年!” 对于过年这事,严谨城唯一期待的就是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窝在沙发上看春节联欢晚会,至于走亲戚什么的,他是非常排斥的。 年初二要去叔叔家,初三要去干妈家,初四去舅爷爷家,初五 “妈,我能不去了吗?”严谨城连着好几天起了大早,一天懒觉都没睡,实在有些懒得动弹。 老妈没说话,走到窗户边霸气十足地把窗帘全敞开了,惹眼的阳光落在严谨城的眼皮上,让他想闭着都闭不安生。 “唉,有时候真想日盲一下啊。”严谨城翻了个身,脸朝下,闷在枕头里有气无力地说道。 “大过年的胡说八道什么呢?”老妈说着就朝严谨城后脑勺轻拍了一记,“说呸呸呸。” 严谨城哎呦:“呸呸呸。” “大声点。” “呸呸呸!” 老妈又拧了一下严谨城的耳朵,“快点起床,再磨磨蹭蹭压岁钱全部没收。” 严谨城蹬了蹬腿,小声地嘀咕了两句听不清的,然后下一秒老妈又把他脚上的被子掀开了,打着节奏地拍他的小腿,“快快快!” 严谨城快快快地洗漱好,穿戴整齐地拎着两手的年货,刚走到门边,用手肘感受了一下口袋的硬度,发现手机没拿,又在老爸老妈的催促下回到了房间,拿起了因为要和姜栎语音而不得不在醒来才充电的手机。 【起床了没?】 严谨城上了车,身体靠在后排椅背上,脑袋倚在车窗角,嘴角噙了一点笑意,【起了,干嘛?】 【晚上视频吗?我们这有烟火大会,想给你看看。】 严谨城想也没想地回道:【求我。】 【求你求你求你。】 严谨城换了个姿势,手上继续打着字:【怎么这么没骨气。】 【跟你我要什么骨气啊。】 严谨城笑了笑,给回了个大拇指。 正当他想问一下姜栎今天有什么安排的时候,对方的消息很快又跳了出来:【我今天还有点别的事情要忙,可能不太能回消息,你记得给我多发一点,我晚上回来看。】 【你是老板啊,我还得每天给你发日报。】 姜栎一个哭脸表情发过来:【我是一个远在他乡需要情感救赎的孤家寡人。】 【怎么就他乡了,你爸妈知道得骂死你。】 【他们这两天也没少骂我。】 严谨城看到这条消息,下意识地直起了身子,大过年的有什么好骂的,明明是一年中家长最宽容的时候,怎么还骂起孩子了。 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下去,姜栎却先他一步截住了话头:【算了,说多了扫兴,你好好玩,我晚点找你。】 “你待会儿记得要喊人啊,别我们说一句你跟着喊一句,看着不大方。” 原本还想再回复些什么的,但老妈突然侧过身嘱咐起来,严谨城只好放下了手机,凑过去听着,“叔叔婶婶,姑父姑妈,还有什么,叔公叔婆?” “我们这儿哪来的这种叫法,就喊爷爷奶奶就行,他们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喊亲昵一些。” 严谨城点了点头,“知道了。” “你不是说困吗,现在躺下来补会觉,你爸下午还要跟他们打牌,我们得待到晚上呢。” “知道了。”说什么做什么,严谨城好摆弄得很,一下就躺下去,老老实实地闭上了眼睛。 最近这两天大家都挺忙的,袁磊和汤远的消息也都少了,不过之前那个勇者大队的群倒是时不时的会有消息冒出来,你一句他一句的群里竟然还没冷场过。 严谨城一天都无聊得要死,陪着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屁孩,也没见过就只知道黏着自己要看动画片,而且还拿他没办法,自己玩一下手机就要哼哼唧唧地过来抢,要求自己势必要做到像上课那么认真地看动画片才行。 果宝特攻一天能从第一季看到第二季快结尾,严谨城看着这几个果冻玩意儿,把桌上各种口味的喜之郎都吃了一遍也没能泄愤。 【我靠,我学会打麻将了兄弟们!】 袁磊的一条消息把严谨城从水深火热中解救了出来,严谨城顶着小孩老师严厉的目光,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是学校老师找他有事情,老师是很可怕的,你这种假冒的被正牌的看见了是要被罚作业的。说了半天终于把人家说怕了,严谨城这才怡然自得地拿起手机,乐呵呵地回复:【有什么用,我们又不会,也没人陪你玩。】 李运承的出现直接挪走了严谨城的面子:【我也会,我还会一些地方麻将,有空我们交流一下。】 严谨城冷酷回复:【二缺二。】 【哎呀,麻将很好学的,我三两句就能教会你。】袁磊十分的胸有成竹。 经常默不作声只知道给群里消息回复表情包的季嘉鑫也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我挺感兴趣的,不然我们线上先来一把试试?】 【@yjc 你来不来?】 严谨城没有什么兴趣,但又实在无聊,挣扎着刚想说行吧的时候,屏幕上方忽然跳出一个熟悉的备注。 【算了,你们玩吧,我不来。】 一边说着,严谨城一边起身往阳台走去。 “哥哥,你干嘛去?”小孩老师也跟着站了起来,手里抓着吃的乱七八糟的橘子瓣儿,特别严肃地关注着严谨城的动向。 严谨城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我看星星。” 阳台的灯光不算明亮,但这里是唯一安静的地方,严谨城面朝着客厅,把手机举起来,接通了姜栎的视频通话请求。 屏幕里画面先是摇晃了好一会儿,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严谨城才慢慢看见姜栎的脸出现在了镜头里。 柏市好像刚下过雪,姜栎身后的地面上是湿的,还残留着一些雪痕,潮湿的空气让他的头发看起来软趴趴的,总觉得有些狼狈。 “你脑袋被狗舔过了?”严谨城问。 姜栎对着镜头照了下镜子,随手撸了一把头发,给变成了背头,笑了笑,“刚才下了雨夹雪,我出门忘了带伞,给淋湿了。” 听到姜栎的声音,严谨城愣了一秒,随即问他:“你感冒了?嗓子哑成这样。” 另一边的姜栎仿佛也有些茫然,不过他很快清了清嗓子,摇头道:“可能刚才跑快了,喝了点风。” 严谨城看着盯着屏幕看着,一时间没想起来要说话。 “那什么,烟火大会我可能给你看不了了。”姜栎说话的时候带着十分明显的局促感,像做错事的人,不太敢看自己的眼睛,“你会失望吗?” “有什么好失望的,又不是多稀奇的东西。”严谨城往旁边走了两步,靠在了门边上,看起来十分随意的姿势,但目光却还一丝不苟地落在屏幕上。 姜栎一听这话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又啧了一声,懊丧道:“那我这一地的烟花岂不是白买了?” “姜栎。” 姜栎急促地抬起头,连忙应声:“嗯?” 严谨城看了他半天,最终还是出声把他的戏台子拆了,“不开心就别在外面瞎晃悠了,这冷风吹得人不更烦吗?” “我没没不开心。” “你确定要跟我撒谎吗?”严谨城面无表情,语气也是平淡的,但听起来却莫名让人心颤,好像如果继续抵抗的话就会发生什么令人追悔莫及的事情。 所以姜栎摇了摇头,“不撒谎。” “跟家里吵架了?”严谨城大胆地猜测道。 姜栎闻言,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离家出走了?”严谨城又继续说道。 姜栎嗯了一声,“对。” “为什么?” 姜栎听到这三个字,神情明显比刚才更紧张了。他皱起眉,像一只在确认自己是否会被丢弃的狗,语气忐忑地开口: “因为他们想让我出国,我没同意。” 晃动的手,指节不小心磕在了阳台的门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疼痛着急地蔓延开,眼眶霎时挤了一点泪花出来。 严谨城拧着眉毛,顿然沉默了下去,举着手机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把镜头往旁边偏了偏。 “城儿,我不想走。”姜栎蹲了下去,烦躁地又抓了抓他的头发,“你不会劝我的,对吧?” 严谨城还是没说话,整个画面里看不见他的脸了。 “说句话。”姜栎的烦躁显然又上升了一个等级,就差急得在原地转圈,扑上前要得到一个答案。 这几天的争执和反抗让姜栎感觉厌烦,那些翻来覆去陈词滥调让他生理性的恶心,他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听见从严谨城嘴里说些挽留的话,好让他的努力变得有那么一些意义。 至少有人希望他留下来。 不对,是严谨城想让自己留下来。 但是很遗憾的是,他没听到这些。 “我能说什么?”严谨城的声音听起来比风还冷,淡漠得有些不近人情,“你想听我说什么?” 话音刚落,姜栎惊讶地挑起眉毛,下一秒神情却也冷了下去,那一瞬间的讶异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助燃剂。 他一语不发地盯着屏幕盯了很久,一直到严谨城终于变得不耐,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猝然听见姜栎用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如此冷淡的口吻跟严谨城说道:“行,我知道了。” 严谨城心想你知道什么了就瞎知道,还没等他说出口,那一边就迅速地挂断了电话,连一声招呼也没打。 转过身,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严谨城忍着没回头,卸力地撑住了阳台上的摇椅。 跟他别扭什么,又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严谨城觉得自己也挺幼稚,跟小孩儿赌气似的。 他叹了口气,俯下身,干脆顺势躺在了摇椅上。 阳台的窗户没关严实,还有些漏风,吹进来好像也是潮湿的。 可能也要下湿漉漉的雪了吧。 什么用也没有。 第36章 不知道算不算和姜栎处于冷战的状态,反正后来发给他的消息没得到回复。严谨城不是那种会为了和好而不顾一切低头的人,递过去一个台阶如果别人没接他就不会再递了,什么话说一遍想听第二遍也没可能。 回到家写了会儿作业就准备早早的睡了,老爸老妈还以为是他带小孩太辛苦了,嘴上一直在讨论谁家的小孩更听话一些,谁家的太闹腾让人更费心,期间问了两句别的。严谨城随口回答,心思并不在上面。 躺在床上听着他们的聊天声愈发得轻了,严谨城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回去的,意识开始逐渐变得模糊。 本来只是打算随便休息一下再起来打会游戏,结果一睡竟然睡到了天亮,外面的爆竹声乍然响起 ,把他从清梦中吵醒。 打开手机有好几通未接来电——来自姜栎。 严谨城没管它,扔了手机继续睡觉。 哪有说翻篇就翻篇的道理。 虽然昨天自己是没有适时地给出安慰,但抛去自己的心情去当一个情感抚慰的机器人本来就不现实,更何况昨天的姜栎讲话硬邦邦的,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不想理他。 就不理。 严谨城于是就这样攒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闷气,在吵闹的动静中又睡了回笼觉。 睡得并不太安稳,梦里也跟在过年似的吵得不行,笑声聊天声此起彼伏,关键是自己在人堆里想插话,张嘴却死活发不出声音,急得他在梦里敲着手机打字,还愣是一个词都打不对。 越睡越烦,严谨城睁开眼睛,气愤地掀了被子。 起身的瞬间,房间的门却被人轻轻从外面打开了,严谨城头也没抬:“我起来了。” “哦好的。”听声音不是爷爷奶奶。 好像是 严谨城的动作卡顿了一瞬,随后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瞳孔猛地收缩,瞪着此时正抓着门把手,试探着探进脑袋的姜栎,惊讶得嗓子都破音了:“你怎么在这里?!” 姜栎看起来比严谨城淡定很多,他朝着身后指了指,笑得很温和:“来拜年。” 严谨城平复了一下情绪,利索地下了床,他火速冲到姜栎跟前,脑子还是一团浆糊:“今天初五,你不是说你初七才回吗?” “回来有事。”姜栎意有所指,看着严谨城嘴角的弧度回落了些。 严谨城也恍然回忆起昨天晚上的那通电话,他蹙了蹙眉,两个人之间的氛围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先出去吧,刚才爷爷让我喊你起床。”姜栎往后退了一步,给严谨城让了一条路。 迷迷糊糊地跟着姜栎出了房间门,一眼就看见客厅的地上摆了很多和旁边格格不入的礼盒,看起来都不便宜。 严谨城的眉毛拧得更深了。 “你还带了茅台?”严谨城走过去了拎起那个眼熟的袋子,两瓶茅台旁边还塞了两条和天下的烟,视线再移过去,各种营养品和看不出是什么的精致礼盒,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爷爷听到严谨城出来的动静,赶忙过来拉住他,“你快,你同学给带的这些,太贵了,你让他拿回去,这这这太” “哎呀,拿不回去啦,我都回来了。”姜栎眼疾手快地扶起弯腰弯到一半要提东西的爷爷,“带的也不多,况且拜年也不能空手来。” 爷爷的脸还皱着,依然想再劝他。老人的观念里还是不太能接受小孩送礼这事儿,但拉扯间,姜栎忽然又直起身,摁了一下胃部,语气可怜:“爷爷我好饿,早上都没吃早饭。” “怎么这么赶啊?你家里也同意你这么早就回来?”爷爷一听姜栎喊肚子饿,连忙换了个事着急,“上次说等你来吃排骨也没吃成,今天给你做排骨啊行的?” “谢谢爷爷。”姜栎笑了笑,下一句听起来真诚多了:“快饿死了。” 他略过了爷爷的前一个问题,抬起脚向后把那些礼品往旁边踢了踢,混在了之前的那些牛奶和曲奇礼盒里。 “待会儿你把这些拎回去。”严谨城看见了他这些小动作,过去特意又把它们分开了。 姜栎目送着爷爷进了厨房,应着严谨城的话啧了一声,“给爷爷奶奶的,你别管。” 本来就一肚子火,严谨城已经够克制的了,但姜栎的这句话让他还是没能压得住,连一点对待客人该有的客套都没了,完全没耐心站在姜栎旁边。 “行,不管就不管。”严谨城冷下脸,转身要走。 姜栎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就碰了严谨城的逆鳞,吓得连忙拽住他,“你干嘛啊?” “这话我问你才对吧?你要干嘛啊?”严谨城转过身,用力地甩开了姜栎的手,盯着他脸色依旧很难看。 “我回来上学啊,我能干嘛。”姜栎看见严谨城的表情,气势软了下来,“你生气啊?” “很喜欢这样先斩后奏是吗?很喜欢搞这种计划之外的事情?” 爷爷在厨房做饭,奶奶去给邻居送水果随时会回来,严谨城努力压低着声音,但因为生气,音量还是有些没控制住,“想一出是一出,我就得围着你转才满意?” “怎么说得这么严重了。”严谨城这个样子太唬人了,姜栎一下子慌了神,他慌不择路地往旁边走了几步,用身体挡住了严谨城的去路,轻声地辩驳着:“不是我一直围着你转的么,而且” “你知不知道很多时候你都是在越界?”严谨城沉声说道,积攒的情绪在这个时候毫无预料地崩盘了。 他总是觉得自己理智冷静,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姜栎的靠近,下决心即使真到了分开的时候他也可以不带感情地脱身。这个时候的感情就是这样才对,它是轻薄的,不经受考量的,它可以说散就散,长大以后突然回想起来,也只是嫌其幼稚般无奈地笑笑。 可是被反复刺探的心说不了假话,他在这个时候开始有些讨厌姜栎的真诚和炽热,也讨厌那个在听到可能要分开的消息,掌控不了脱轨的情绪的自己。 “什么?” 姜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无疑是震惊的,他震惊于反复确认过的真挚的情感会在严谨城的嘴里变成这样的罪状。他垂落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地颤抖了起来,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严谨城却没有再重复之前的话了,他知道这是伤人的,但如此脱口而出,也的确是他没办法深究的心里话。 “你坐那里吧,我去厨房帮忙。”严谨城扭过头,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姜栎没说话,追着盯住了严谨城的眼睛,盯了很长的时间,直到严谨城垂下眼睫躲开了对视,他才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错身朝着严谨城身后的方向走去了。 “你们俩怎么不说话?以前不是经常凑一起叽叽呱呱的么,还坐的这么远,闹脾气了?” 奶奶最先看出这两个人的不对劲,俩小孩脸上都闷闷不乐的,不是那种被惹毛了的不爽,倒像是有话想说,但是反复往肚子里咽的那种别扭感。 “没闹脾气,我太饿了,饿得没情绪了都。”姜栎笑了笑。 “排骨,吃撒,你坐太远了奶奶给你夹不到,你让城城帮你夹一下。”奶奶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完全没动,有点像故意逗他们玩儿似的。 姜栎闻言随即摇了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夹。” 严谨城也没说话,自己给自己夹了一块排骨。 姜栎瞥了一眼,筷子握在手里莫名有些局促。 “来,尝尝爷爷做的糖醋虾,肯定比你们学校的好吃多了。”奶奶又说。 姜栎应了一声,机械式的听从了指令,伸长了筷子夹了一只虾剥开,剥完了之后手肘却下意识地往严谨城旁边挪了挪,手腕转了一下,仿佛惯性遵从着身体的本能。 两个人似乎都发现了这个动作,视线不约而同地撞在了一起。 严谨城看着姜栎悬在半空中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的手,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还是纡尊降贵地把碗推了过去,矜持道:“给我。” 姜栎听到这话,先前还灰蒙蒙的眼睛一下拨云见日。他的脚搭在椅子腿上,半起身把椅子朝着严谨城的方向拖了拖,紧接着把剥好的虾放在了严谨城碗里。 爷爷奶奶看着他们没忍住笑了起来,说邻居家的小孩都没这么不稳重了,这两人还像没长大似的。 姜栎轻笑着,趁爷爷奶奶说话的空隙里偏过头在严谨城耳边小声地说:“对不起。” 严谨城看向他,摇了摇头,并没有给事情一个敷衍的结果,而是回答他:“待会儿再说吧。” 吃完饭,奶奶朝他们挥挥手,让严谨城带着作业去姜栎那写,说他这两天去拜年都没心思好好写作业,再不写完就要开学了,等着要挨批。严谨城本来想拒绝,但姜栎先他一步应了下来,推着他就要去换鞋。 回姜栎租房的路上,他攥着严谨城手腕的手就没松开过。他们在拥挤的楼道里并肩向楼上走着,严谨城有几次故意多等一个台阶,但姜栎很快又会跳下来,揽着严谨城用了点力给推了上去。 两个人就这么像小学生打架似的,别别扭扭地进到了屋里。 “年还没过完,你回来干什么?”严谨城进屋之后没换鞋,身体靠在门后,一副随时要扭头离开的架势。 姜栎见状干脆把门反锁上了,手撑在门上把严谨城给圈住,另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不让他转头,继续跟刚才那样盯着他眼睛说:“我不是说了么,我有事。” “有你大爷的事。”严谨城皱着眉毛推了推姜栎,“放开。” “不放。”姜栎上前一步,他随着严谨城的视线移动着,到最后终于忍无可忍:“你看着我,我有话要问你。” “你有什么好看的?看腻了。”严谨城烦得不行,往后又退不了,往前也挪不开,踹一脚又狠不下心,只能闷气抓着姜栎的手腕,像掰手腕似的跟他较着劲。 “如果我出国,你真的无所谓么?” 姜栎任凭他拽开自己的手腕,声音顿时轻了下去,“严谨城,我有这么不重要吗?” “你的界在哪里?这个界是对所有人都适用还是只对我?” 姜栎越想越觉得烦闷,他感觉自己的天平顷刻间朝着一处坍塌下去了,莫名加身的秩序让他变得手足无措起来,“我要说什么做什么才能不越界?” 严谨城的手猛地顿住,抬起头神色陡然变得有些慌乱,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垂落下去的指尖条件反射般地紧紧握住了姜栎的手。 “你说什么呢?” “是我在问你。”姜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比以前少了些生动,脸绷得很严肃,但眨眼睛的速度很慢,看着严谨城的眼神像是很受伤,比他之前嘴上开玩笑说的那种受伤要严重一百倍。 “你出不出国,在哪里上学,是我能决定的吗?”严谨城的声音略微高了些,他很少会让自己的情绪如此外露,但在姜栎面前,他从来不会刻意隐藏,也隐藏不了,“你总是问我有什么用?你自己也知道我帮不了你什么。” “你能不能不要想这些?我要的是你的回答。”姜栎拉了一把严谨城的手,把他从门上拽了过来,“我问你,你想不想我留下?” “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严谨城试图把现实层面的情况在两个人之间摆明。 “想不想?”但姜栎打断了他的话,打碎了他理智的分析,“只有是和否两个答案,其他的我不听。” 严谨城闭了闭眼睛,像实在没了办法,就如他陷入此时前后为难的境地,逃不开了。 他狠狠咬了一下嘴唇,内心挣扎半天无果,只能破罐子破摔,束手无策地扔出了他真实的答案:“想。” 下一秒,严谨城的眼前骤然一暗,姜栎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压了过来。 他清晰地感受到姜栎的呼吸擦过了他的耳尖,气息近到充斥着他整个鼻腔,先前的逼仄仿佛是一个错觉,眼下这才是真正的避无可避。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让我白白难过好几个小时。”姜栎的脸按在严谨城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 严谨城叹了口气,想推开他的手悬在半空中,最后也只是搭在了对方的后背上,变成紧攥着的拳头,“但是” “没有但是,我不走。” 姜栎的手兜住严谨城的后脑勺,迫使他也低下头来,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城儿,你之前说的是气话对吧?” 严谨城啧了一声,拍开姜栎捣乱的手,“你还倒是很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姜栎嗯了一声,很快又不死心地严谨城确认着:“是吗?” 严谨城不想给姜栎阳光了,伸手捶了一下姜栎的肩膀,低骂道:“滚蛋。” 说完,他完全把姜栎推开,转身在玄关处换好了鞋子。 姜栎也跟在他身后换了鞋,亦步亦趋地走到了沙发边,看着严谨城的侧脸,“我们和好没?” 严谨城侧头睨了他一眼,“没有。” “怎么才算和好?”姜栎问。 “我还没和你算账。”严谨城清了清嗓子,伸出了右手掰起手指,“态度不好地挂我电话,发消息不回,不打招呼地就来拜年,还买这么多贵的礼品。” 姜栎闻言很自觉地开始道歉:“对不起,挂你电话是因为我挺生气的,觉得你不太在乎我;消息不回是因为我在路上补觉,没及时看见;不打招呼地过来是我觉得有些话还是得当面说比较好,但是礼品是为什么?都是我精挑细选的,就算不自留,往后有人情往来送人也是可以的。” 严谨城觉得自己对姜栎的底线还是太低了,竟然就这么接受了他的解释和道歉,还很耐心地跟他说这些礼品会给爷爷奶奶造成负担,觉得姜栎瞎客气。 姜栎当初就没考虑这么多,现在也不考虑,“那我之后多蹭几顿饭就好了,都自己人,还分什么。” 严谨城冷笑一声,拿膝盖撞了一下姜栎的腿,“谁跟你自家人了?” “谁想我留下谁是。”姜栎拿到了这个答案,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也给之前严谨城冷漠的回答套了合理的外壳。 他们俩的矛盾归根结底还是源自出国这事,严谨城于是问他:“你家里为什么好好的又要让你出国。” 姜栎耸了耸肩膀,“我叔叔告我状了呗,王岩那事被我爸妈知道了,他们觉得我还是没改正,威胁我呢。” “那你就这么回来了,真没事?” “没事。”姜栎笑了起来,“总不可能真跑过来把我绑到国外去。” “况且,我说好了要跟你考到一起去的,我不会食言的。” 一中是初八开学,老爸老妈也是初八开工,初七那天又吃了一顿团圆午饭,之后严谨城就送他们去了高铁站,回来的时候姜栎看见在厨房里帮着要洗碗,爷爷跟姜栎互相推搡着,闹得不行。 “爷爷你让他洗吧,不然他晚饭要不好意思在这吃了。”严谨城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姜栎手挡在碗边,莫名想起他不让奶奶夹菜的样子,好笑地朝爷爷招了招手,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我来,爷爷这才擦了擦手出来了。 “你别让他洗啊,这小孩傻客气,跟他说再这样下回不让他来我们家了。”爷爷悄声的,急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严谨城连连点头,笑着看着爷爷走向客厅,这才回过头,颐指气使道:“少爷,麻烦把我的碗多洗两遍。” 姜栎像店小二似的应了两声,应完了又觉得不对,“刚才不是说你来的吗?” 严谨城挑了下眉毛,“偷瞄我。” “顺带的事儿。”姜栎笑了笑,本来也是随便说说,手上也没几个碗可以洗了。 “刚才爷爷跟我讲,你高三打算住宿?” 严谨城走到姜栎身边,蹭着水龙头的水给洗了几颗冬枣,“嗯,干嘛?” 姜栎脑袋往旁边凑了凑,张了张嘴。 严谨城只好塞了个冬枣给他。 结果他只是咬了一半,嘴里含混着说:“那我也住。” 严谨城啧了一声,把那另一半的冬枣也给他塞嘴里了,“你住不住的关我什么事?” “你说呢?”姜栎把嘴里的核吐了出来,“如果下学期就搬的话,我也跟着你住。” “那你这里的租房怎么办?连一年都没住到。” “押金不要了呗,又没几个钱。” 严谨城瞥了他一眼,“潇洒死了哦。” 姜栎闻言笑了笑,“因为你更重要嘛。” * 下学期搬不了校区。 得知这个消息的高三的学长学姐天天在吐槽生不逢时,眼看着表白墙上关于新校区的各种照片,有人甚至都说出可以为了新校区复读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了。 但说归说,眼下的生活还是得按部就班地过,高二跟着高三一起倒计时,开了春时间变得越来越紧,明明感觉他们百日誓师大会还在不久以前,转眼却又到了快高考的日子。 袁磊没有严谨城的那种紧迫感,他只知道高考的那两天可以放假了,他要去看电影,现在没有周末了,感觉玩的时间都被压缩了好多。 “我这种心态才是积极阳光的好不好?”袁磊被季嘉鑫说是太没心没肺,反观他,学习学得人都瘦了好几斤,袁磊拍了拍他肩膀,给他餐盘里夹了个鸡腿,“放松一点啊嘉鑫同学,绷得太紧容易崩掉的。” 季嘉鑫笑了笑,生怕袁磊反悔似的,连忙咬了一口鸡腿。 “哎,怎么今天没看见姜栎啊,他今天不和我们吃饭?”袁磊低头喝汤的时候注意到严谨城餐盘里的虾,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姜栎了,这才反应过来半天了严谨城身边的位置上都没人。 严谨城摇了摇头,“不知道他,下楼就没看见他人。” “单独行动。”袁磊眯起眼睛,“事出反常必有妖。” “神经病,又不是绑一起了。”严谨城懒得看他散德行,赶紧把虾全夹到他那里了。 “你俩跟绑一起也没什么区别啊。”袁磊不喜欢用手剥虾,干脆把整只虾包在嘴里剔壳,一边嚼一边说:“一天能看见姜栎上来八百回,让他干脆跟主任说一声,给他调个班得了。” “话真多。”严谨城瞥了他一眼,默默地把餐盘往旁边挪了一下,变成跟季嘉鑫面对面坐了。 下午的课间严谨城都没有看见姜栎的人影,大家都在为那两天假期而提前放松,走廊上的人比以前还多,有高三的跑来跟高二的人讲话,还怪热闹的。 严谨城没出教室门,就靠在窗户边听着来来往往的人,他们的声音有分别的颗粒,延续到他心里,说不清也有点难受。 “严哥,你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季嘉鑫这会儿没在做题,忽然一副思考人生的表情看着严谨城,对于未来的迷茫像交接仪式似的落在了他们身上。 严谨城闻声看过去,呼吸一瞬间变得轻了。 他沉吟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对未来并没有框架,他没有很喜欢的东西,也没有具体的目标,于是只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去柏市上大学,随便哪所大学都行。” 季嘉鑫觉得他这个答案太笼统了,严谨城笑了笑,只说还没想好。 “没事,还有一年呢,慢慢想吧。”季嘉鑫点点头,转过了身子。 “你也知道还有一年呢,我以为自己已经够拼的了,没想到你比我还不像话。”严谨城看不过去,把笔从季嘉鑫的手里抽了出来,“休息休息吧,感觉我都不用凑近看都能看见你手指磨出的茧了。” 季嘉鑫笑着伸了个懒腰,阳光下他小臂上的疤痕愈发的淡了,他不再避讳地总是穿个大长袖,如今面对人际交往也比以前轻松自如了许多,“行吧,那我就休息一下,不然甩你太多分咱们情面上过不去。” 严谨城看了看他,没忍住笑了起来,“我真多余劝你。” 原以为今天晚自习下课姜栎也会迟到,严谨城没回答袁磊为什么会觉得他迟到而不是缺席,他只顾着坐在座位上慢吞吞地整理书桌,一脸的淡然自若。 “咚咚——” 说话间响起来叩响窗户玻璃的声音。 袁磊抬头瞥了一眼窗外站着的人,撇了撇嘴,“算你料事如神。” 严谨城抬头冲袁磊挑了挑眉毛,动作一下子快了起来。 “你中午去哪吃的饭?”严谨城跟姜栎一碰头就问道。 姜栎习惯性地攥住了严谨城的手腕,回答他:“我中午在外面随便吃了点。” “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吃?”严谨城追问。 “有人叫我一起,说有事找我。”姜栎像挤牙膏似的,问一句答一句。 严谨城很明显没有了耐心,“你再让我往下问试试。” 姜栎轻笑了一声,随后语气变得严肃了一些,“是唐铮宇约的我。” 听到这个名字,严谨城先是愣了一下,一瞬间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找你干什么?” 最后关于唐铮宇的消息还是上次听见他手腕骨折,如今高考迫在眉睫,在这个节骨眼严谨城实在想不到他有什么理由要把姜栎单独约出去。 就在严谨城正准备胡乱猜测一番的时候,他霍然听见姜栎下一秒继续说道: “他问我,有没有兴趣知道那天在农家乐的洗手间,他想对你做什么。” 第37章 严谨城的脚步随着姜栎的话猛地僵硬在原地,他反手拽住了姜栎,把他推到了一楼楼梯的拐角处,那是出学校前最后一处他可以清晰看见别人表情的地方。他盯着姜栎的脸,迟疑地问他:“你们聊了什么?” 姜栎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摇了摇头,“没聊,他这样的人说不定嘴里会冒出什么挑拨离间的话,我就没理他,后来直接走了。” 严谨城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只是这气还没完全从胸腔里推出去,他紧接着听见姜栎又说:“所以我觉得还是你告诉我比较好。” “他想对你干什么?” 他问得很干脆,完全没有给严谨城编瞎话的时间。 更何况严谨城本来就不擅长说谎,从小说谎就会脸红,他低头咳嗽了一声,只能闪烁其词道:“谁知道他,这人看起来脑子就不正常,他的行为能有多合理?” “是挺神神叨叨的。”姜栎回想起唐铮宇那时的表情,说不上来看得人很不舒服,一副故弄玄虚的样子,他完全没耐心跟对方坐下来玩这种猜测游戏,“他还在那里跟我一直强调你很特别,喜欢你的人也很特别。” “特别什么?特别烦人吗?”姜栎说话的时候忍不住秃噜了这一嘴。 严谨城收的情书一直很多,也有胆子很大当面来表白的,不只是本校的,表白墙上甚至还有外校的人。 姜栎认为严谨城不是那种看起来就可以毫无顾忌靠近的人,他的气质都是冷冰冰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带着搓起火的不屑。唯一可以解释这种现象的就是他一贯温柔拒绝人的方式,让人家根本没有负担地表达对他的喜欢。 想到这些,唐铮宇当时的眼神又再次闪回在姜栎的脑海里,让他下意识地攥了一下严谨城的手腕。直到感受到对方的脉搏平稳地在他的手心里跳动,‘在身边’的这个认知在才缓慢地替代了脑海里的东西,冲淡了一些他的反胃感。 “说话注意点啊,人家又没恶意。”严谨城听见姜栎的话,忍不住啧了一声。 姜栎没给他继续发散下去的机会,只拍了拍嘴巴说自己口不择言,下一秒就重新带着严谨城穿过了教学楼前的石板路。 两个人聊了两句日常生活,严谨城刚刚想起一个话题兴致勃勃地正打算要找姜栎聊,吸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带动声带,忽然察觉到对方的指尖轻轻敲了敲他的手腕,“哎,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模糊过去的关于唐铮宇的事情又有卷土重来的架势,严谨城立刻挺直了脊背,清了清嗓子准备接招:“问什么?”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姜栎的问题怎么总是如此猝不及防。 严谨城在心底叹了口气。 “问这个干什么?”他往旁边躲了躲,故意装作扭头看风景的样子。 虽然根本看不清。 “害羞啊?”姜栎笑了笑,抬手勾了一下严谨城的肩膀把他揽了回来,“和我也不能说?” “和你也要保留一点私人空间啊。”严谨城说。 “又没让你说人名,说个大概的类型也不行?” 严谨城知道自己要是不回答,对方总归要揪着这个问题反复地问,于是他沉思一会儿,说道:“喜欢和我聊得来的,喜欢真诚的、善良的、人品好的。” 姜栎撇了撇嘴,说不上来还有些失望:“太宽泛了吧?就没有再具体一点的?” 严谨城说没有,干脆把问题抛回给了姜栎,“你呢?” 尽管这个问题问得他有些自讨苦吃,但为了不让姜栎打破砂锅问到底,他只能硬着头皮问了回去。 结果姜栎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不知道,我也没喜欢过别人。” “我的人生还挺无聊的,目前唯一有趣的事情就是遇见了你,我想在这所谓的‘喜欢的人’出现以前,我可能依然会这么无聊且有趣地过下去,完全没有别的概念。” 严谨城的步伐不知不觉变得慢了下来。 姜栎的答案有些意料之外。 他曾经先入为主地以为由于姜栎身处的环境,他对于感情这事的态度应该是完全开放的。虽然他知道姜栎干不出出格的事情,但总归动心的概率会比其他人要更大一些,毕竟他遇见和认识的人形形色色,其中肯定也不乏有优秀的人。 可冷不丁听见他完全空白的回答,自己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怎么不说话了?对我就没有什么评价吗?”姜栎伸手戳了戳严谨城的肩膀。 严谨城笑了笑,在脑子里想了个词:“你还挺纯情?” “你也差不多。”姜栎听到这个,笑着叹了一口气,“袁磊都能准确地描述出自己喜欢的类型,个高腿长,短头发圆脸,还要人有一双杏眼” “漫画看多了吧他?”严谨城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姜栎彻底笑了出来,“昂。” “我们就不那么肤浅。”严谨城笑着说。 姜栎点点头,不过严谨城看不清,于是他伸手轻轻点了一下严谨城的脑袋,手动认可:“对。” “我们还纯情。” 高考的那两天感觉整个世界都跟着安静了下来,姜栎中午被爷爷叫去吃饭,说是预习一下营养餐,以后要随时去给他们送补给。 搬校区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老戴前两天跟他们说了,高三一开学就搬,严谨城的住宿申请表都已经交了上去。 就是不知道怎么安排,姜栎说如果分不到一个宿舍,离得近隔壁隔或者就在对面也行,实在不行他就去跟别人调一下,反正不会离严谨城太远就是了。 严谨城对此没什么异议,只是在说到要住在一个宿舍的时候提出了反对意见。 爷爷也说不用这么近,各自还是跟各自的同学住在一起好,方便交流学习。姜栎也不强求,反正第一要义是严谨城的便利。 难得的两天休息,让两个人好好地充了个电,从适应高三学子身份的过程里先溜出来喘了口气。 但喘气不代表懈怠,该干嘛还得干嘛。或许是被严谨城的学习氛围感染,姜栎的学习态度也不再吊儿郎当,只要严谨城一抬手,自己就连忙从沙发上起身,跟着他去书房学习去了。 从短暂的假期再次投入到期末考的复习,到后面共同自律且形影不离的暑假生活,严谨城总觉得时间是不是背着他自我阉割了,怎么一晃眼,自己就真的躺在了属于高三生的宿舍里。旁边的同学在奋笔疾书写着各类模拟卷,宿舍的墙壁上挂着的小黑板都已经写上了高考倒计时。 “我说你们这里也太提前焦虑了吧?”袁磊路过他们宿舍的时候都感觉有一股凉风,吹得他都紧张,“每天看着这个时间你心里不慌吗?” 严谨城倒是没什么感觉,这小黑板是季嘉鑫挂上去的,左上角还贴着他的每日计划表,严谨城总偷瞄呢。 “吃早饭去啊,凑门边上干嘛呢?” 姜栎背着包,经过严谨城宿舍往里探了探脑袋,看清了挂在门后的小黑板上的字,“噫,看一眼早饭都吃不下了。” 严谨城早就收拾好了,就是站着等久了嫌累,后来又莫名其妙回床上躺着了,一时半会儿都懒得动。 “严哥,动弹啊?不吃早饭了?”袁磊杵在门口催他。 严谨城扬起下巴,跟逐步朝他走来的姜栎对视着,最后叹了口气,朝着姜栎伸出了手。 姜栎也叹气,走过去把严谨城从床上拉了起来,“每天都跟打卡似的了。” “你不也乐意惯他?”袁磊受不了,揽着季嘉鑫就先走了。 “谁让你们动作这么慢。”严谨城不赞同地反驳一句,顺着姜栎的力道从床上起来,冲着袁磊的后背喊:“你今天不许刷我饭卡了啊。” 早饭没什么稀奇的,吃来吃去也就这些,严谨城像完成任务似的机械进食,食堂人气足空气闷闷的,吃着吃着就又开始犯困了。 “转眼就又要国庆了,去年国庆好像还在眼前似的,你说这时间怎么就这么快呢?”袁磊正在一脸认真地扒着酱香饼上的葱,嘴上空闲得很,“再一眨眼我们就要各奔东西,各奔前程了。” “大早上的说这么伤感干嘛?”季嘉鑫看不过眼,撕了一小半袁磊的酱香饼,手动加快了一下他吃饭的进程。 “行,那说点不伤感的,你们国庆有什么安排啊?”高三了,袁磊不确定严谨城还愿不愿意用假期跟他和汤远出去玩,所以只能先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结果根本不用多想,严谨城冷酷无情地说:“在家学习。” 袁磊嫌没意思地白了他一眼,转头问姜栎:“你呢?” “回家一趟。”姜栎说。 严谨城听到这话看向姜栎,挑眉似乎是在问他回去干嘛? 只见姜栎的脑袋微微往他那里凑了一下,低声道:“我哥情绪不太好,最近闹着要自杀,我得回去看一眼。” “怎么突然情绪不好了?”严谨城皱起眉毛。之前从姜栎的口述中他得知对方的生活已经慢慢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也有了稳定的收入,再加上姜栎他爸的照拂,按理说他的生活应该不会一下跌入谷底。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得等回去了才知道。”姜栎神情也怪凝重的,严谨城还没看见过他有这么严肃的时候。 “你俩嘀嘀咕咕说啥呢,每次都有小秘密不告诉我。”袁磊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挑起的话题最后变成了他俩的小话,要不是自己比较宽容,早晚要谴责他们孤立自己。 “哪有什么小秘密,随便说了两句废话你也要听吗?”严谨城拍了拍姜栎的腿,姜栎就立刻直起身子,朝着袁磊点点头,附和一下。 “听啊,你说,说。”袁磊下巴一抬开始挑衅。 严谨城啧了一声:“我去你的。” “你看,说不出来了吧。”袁磊轻哼,“其实我也懒得听,你求着要告诉我也没用。” 季嘉鑫听着袁磊没心没肺的语气,扯了扯嘴角,在一边忍不住道:“你这自洽能力我有时候真挺佩服的。” 袁磊闻言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当即和季嘉鑫聊起他从小看的动漫和漫画,讲述他从中领悟到的各种人生道理。 严谨城听这些心路历程早就听得耳朵起茧,他喝完最后一口豆浆,跟姜栎对了个眼神,两个人就在袁磊慷慨激昂的讲座下偷偷摸摸地先溜走了,完全不理季嘉鑫投来的求助的目光。 “你哥那边要是有什么事,你可以随时和我聊聊。”出了食堂的门,他看着姜栎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还是把纠结了一小段路的话给说了出来。 “我不找你聊还能找谁聊。”姜栎回过头看着严谨城笑了笑,“我现在可不能没有你。” 第38章 九月下旬下过一场惊天动地的暴雨之后气温骤降下来,吹来的风终于夹杂了一丝凉意。爷爷奶奶说这个天气可以不开空调了,严格要求严谨城的房间也不许开,有时候起夜了还要推开房门检查一下,念叨着这个天最容易感冒。 姜栎的那间租房后来没退租,一是因为他懒得搬,二是觉得如果退掉了,那属于两个人都秘密基地就没了,索性又续了一年。严谨城原本还觉得他浪费钱,不过自从被禁止开空调,他简直觉得姜栎做的这个决定英明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爽了。” 严谨城在家里洗完澡,一进门就直奔姜栎的房间。他脱了鞋扑上床,大喇喇地躺在床上,脑袋朝着床尾,感受着空调的凉风从他的发丝间穿过,闷热感一扫而空,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别对着吹,小心真吹成感冒。”姜栎见他这样,干脆直接走过去拽着严谨城的手腕把他往床边拉了拉。 严谨城没跟他对着劲,被他扯过去的时候刚好看见了姜栎摆在衣柜前的行李箱,“你明天几点走?” 姜栎单膝跪在床上,伸手给严谨城揉了揉肩膀,回答他:“明天一早,你没醒我就走了。” “谁说的,我会起得很早的。”严谨城拍了拍自己左边的肩膀,示意他继续按摩。 姜栎往前挪了点,又给他揉起另一半的肩膀,“你发没发现你最近好像瘦了。” 严谨城半眯起眼睛,“嗯?” “手感都不一样了。”姜栎说。 “夸张了啊,我要瘦都是先瘦脸。”严谨城拿起手机,对着屏幕照了一下,得出结论:“没瘦。” “自己看肯定不准啊。”姜栎啧了一声,“我说瘦了就是瘦了,明天早上不许早起,给我狠狠补觉。” 严谨城听到这话忍俊不禁道:“你说个话得绕八百个圈子吧?” 姜栎给他按了会儿,按到手都酸了他才停下。他推了推严谨城的脑袋,顺手理了一下他额前毫无形象的头发,“你先去洗漱吧,我去把隔壁空调开了。” 严谨城应了一声,说:“你去睡隔壁。” 姜栎一边往外走,一边无奈地同意:“好的严哥。” 隔天,严谨城的确是睡了个懒觉。 姜栎房间新换的床垫实在是太舒服了,还是磁吸的,把自己吸在上面根本扒不下来,最后还是爷爷打电话给他让他回去吃饭,他才依依不舍地起了床。 把姜栎的床铺整理了一下,顺手帮他把床上的四件套给换洗了,忙活完走到客厅准备倒杯水,这才看见餐桌上给自己准备的早饭。 临近中午也没办法吃了,严谨城只能拎着一堆早饭,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穿着睡衣又回了家。 “小姜不来吃饭?”奶奶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拿了四个碗,看着严谨城身后没人,又准备回去一趟。 “没,他回家了,六号才回来。”严谨城进了门把早饭放在门口,去厨房洗了个手,跟在奶奶身后慢慢推着她坐了下来。 “早知道让他把过年的那些礼品给一起带回去了。”爷爷在一边说道。 严谨城只是笑了笑,没搭话。 “说到过年,一晃眼都十月了,还剩半年多就考试了,这时间真的快啊。”奶奶叹了口气,“去上大学了回来的时间就更少了,跟你爸妈一样。” “好好的吃着饭怎么说到这来了。”爷爷笑着拍拍奶奶的后背,“尤师傅,别吃一半抹起眼泪来了。” “说说不行啊?”奶奶白了爷爷一眼,“管得多。” “好好好,又是我管得多了。我喝酒,不说话了。”爷爷灰溜溜地收回手,低头赶紧嘬了一口酒。 “没事的,上大学了也有假期,一放假我就马不停蹄地回家。”严谨城笑着晃了晃奶奶的手腕安慰她。 “唉,我们也老了,还不知道能够活到多少岁,想着能多陪你们一天是一天” “行了行了,不吃饭要凉了。”爷爷说。 他们两位老人的相处方式就是这样,什么情况下总归会有一个人站出来缓和气氛,本来就不爱煽情,爷爷干脆煞起风景,用筷子敲着碗催他们吃饭:“这么好的鸡汤,冷了难喝的。” 奶奶闻言瞥过去一眼,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掐了一把爷爷的手背,“哪好这样敲碗的,不作兴的啊,城城还是要高考的人,你哪能” “奶奶,帮我盛碗汤!”严谨城及时打断了奶奶的话,笑眯眯地把碗递了过去。 再说下去该急的就是爷爷了。 奶奶习惯性地接过碗,反应过来之后撇下嘴角,来回看他们爷孙俩,最后把爷爷的烧酒赌气似的放到了严谨城手边,“烦得很嘞。” “你又烦什么啊?” 严谨城写着卷子,电话那头的袁磊唉声叹气的,写一个字他恨不得能叹八回,感觉要是这会儿有台风多半都是他叹出来的。 “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现在是一个空有假期却无法出门的囚犯。”袁磊欲哭无泪,“我连跟我妈说我要去找你一起学习都行不通了,严哥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免死金牌了,多悲催啊。” “是自己在你妈那边没有信誉了,少扯我啊。”严谨城说。 “听到翻卷子的声音了,我去,你不会这几天真就在家学习了吧。”袁磊一边忍受着无聊的摧残,一边又警告自己不要打扰严谨城学习,所以此时语气显得格外挣扎,“你就没想出去透透气?” 严谨城飞快地回答不想,并且觉得袁磊话多,“要是没别的事我就挂了,” “我一聊两句就嫌我话多,跟姜栎能打一晚上的电话,到底谁跟你从初中认识到现在啊?”袁磊要不是某天自己手机没带拿严谨城的玩了一下,他还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如此冷淡,一句话能把人呛死的严谨城居然能跟别人相安无事地打快十个小时的电话。 严谨城早就对袁磊时不时的抗议免疫了,嘴上斤斤计较,其实压根就不往心里去,毕竟他之前的态度也早就跟自己摆明了,再多干涉也不是他的风格。 有很多时候严谨城不是没想过一咬牙一狠心就把秘密全告诉他得了,但是转念一想,袁磊就算能够守口如瓶,他这样喜形于色的人好像也保持不了现在这样自然的状态。他不想跟姜栎提前把路走死,眼下能照常地相处就够了,要真到了没办法的那天,再给袁磊一个后知后觉的震撼也不算太迟。 听着对方又嘴贫了几句,严谨城才终于忍无可忍地挂断了电话,并把和盘托出的念头往心底下又摁了摁。 放下手机之前,严谨城习惯性地看了一眼跟姜栎的聊天框,对方的消息占满了一整个屏幕,往上滑了好几秒才看到了昨天的日期。 严谨城大致看了看,大多是在汇报自己的行程,其中穿插着各种各样的照片,还挺图文并茂的。 但图片在姜栎发完到家了之后就不再更新,严谨城能够感受到姜栎的情绪在之后就明显沉了下来了——他哥的情况不算好,情绪一直在崩溃的边缘。 姜栎在微信上也没有说的很清楚,严谨城从他发来的消息里,只了解到了当初那个霸凌的人今年高考没考上大学,现在把怒火全部转移到了他哥的身上,不知道哪里弄来的他哥的联系方式,威胁恐吓他说要把之前的账一笔一笔的算干净。 严谨城问姜栎后来的情况,并问他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他难以避免地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按照姜栎的脾气,他是绝对不会把这口气咽下去的,至于会不会像当初对待王岩那样的激进,严谨城如今仍然有些拿不准。 下午三点发过去的消息,严谨城一直到晚上吃完晚饭还没有得到回复。 严谨城皱起眉毛,往聊天框里扔了个问号。 这次倒是回得很快:【等我回来再说吧城儿。】 要是别的什么事,严谨城看到这种回复他理都不会理,能当即说的事情非要往后拖,他一直都没什么耐心。 但这次情况特殊,他忍着不爽,只简短地回了个“嗯”,顺便警告了一下,让姜栎别打架。 姜栎比着ok和亲吻的表情秒回过来,严谨城瞥了一眼,无语地退出了聊天页面,并把他的对话框隐藏了。 国庆假期很快到了最后一天,严谨城下楼扔垃圾的时候顺道去租房看了一眼。 姜栎没回来。 严谨城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神色立刻冷下去,把门关上后快步下了楼梯。 回去后微信上姜栎最新发的消息是说他在回来的路上,估计晚上才到家,其余的一句没有补充。 严谨城到达临界点的耐心彻底告罄,他丝毫没有犹豫,动作很快地把姜栎的微信拉入了黑名单,一声招呼一点缓冲也没有。 “你今天怎么感觉像谁惹你了似的?” 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上课,袁磊因为睡过头了而不得不把早饭带到了教室吃,他一边呼哧呼哧吹着热气,一边凑过去打量严谨城的脸色,“说,是谁,哥们儿去干他。” 严谨城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袁磊,两根手指并拢推开了他的额头,“没什么,晚上没睡好而已。” “哦,好吧。”袁磊点点头,带着他的热包子远离了严谨城,不过人刚撤开,又突然回过头,表情仍然带着些迷茫:“姜栎有没有和你说他重感冒请假了,今天晚上不回宿舍,他让我下晚自习别先走。” 严谨城闻言握着笔的手一顿,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抬起头,“我今天想回家一趟。” 袁磊愣了愣,“才放完假你回去干啥?” “有事。” “啥事?” 严谨城啧了一声,“别管。” “那你咋回去,不然我送你?” “有什么必要送,我打个车就行。”严谨城说。 “那我送你到校门口总行了吧?”袁磊叹了口气。 严谨城这才点头:“可以。” 袁磊扭头看了会儿严谨城,冷不防地又开口:“凭借我敏锐的直觉,你跟姜栎吵架了。” 聊完要回家的话题,袁磊倏然眯起了眼睛开始要聊点别的了,双手放在下巴处摩挲着,故作思考的样子。 “想多了你。”严谨城皱了皱眉毛。 “你发现没,每次你说我想多了的时候,大部分就是我说对了或者是我猜中了的时候。”袁磊在打探八卦的时候有着惊人的反应力,他侧过头,“来,趁还没上课,我洗耳恭听。” 但是严谨城没给他八卦的机会,扫了他一眼,伸手抬了一下袁磊的下巴,把他要刨根问底的嘴巴合上了,“捂起你的耳朵,回到你的位置上。” “又想打发我。”袁磊从严谨城的反应就已经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就他俩平时那黏糊劲,今天姜栎的消息怎么着也不会发到自己手机上来,再加上严谨城莫名其妙地要回家,这在袁磊心里简直板上钉了八百个钉子了。 不过看严谨城不想说的样子,他也没好真厚着脸皮一直追问,“我给你一天的时间,明天,明天我要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严谨城摆了摆手,没说话。 撬不开他的嘴,袁磊泄气地起了身,回位置之前还没忘记嘱咐一句严谨城:“你记得让司机给你送到楼底下再走啊。” 严谨城嗯了一声,顺从地点了点头。 其实是敷衍。 严谨城没让司机停在楼底下,而是让他停在了小区门口。 前几栋楼前被爷爷改过的灯明亮地照着地面,严谨城毫无负担地走到了自己家的那栋楼下,可要继续往前走亮度就会大大降低。 然而姜栎的租房恰好明与暗的交界处,走过去虽然不是很危险,但总归可见度是没有这会儿高的。 严谨城目视着前方,脚步没有迟疑,甚至开始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起来,好像并不在乎自己即将越过最后一丝清晰的视野,马上要踏入昏暗里去。 就在严谨城的鞋尖没入黑色的瞬间,他登时听见不远处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小区里回荡着,变成了一连串的焦急。 明明是让人下意识心慌的动静,但严谨城却淡定地慢下了步伐,转过头冷冷地看向身旁——那道身影越靠越近,压低的帽檐让他看不清对方的神情,传来的声音照旧,只是听起来利落得没有一丝鼻音,“你是不是知道我” 严谨城停下了脚步,彻底转过身子看向了姜栎。 在目光相接之际,严谨城没等他把话说完,后半句话被掐断在了一声始料未及的声响里。 他沉着脸毫无征兆地抬起手,狠狠地掀掉了姜栎头上戴着的那顶鸭舌帽。 就在对方慌乱地弯下腰准备去捡帽子的那一秒,他听见严谨城嗤笑了一声,语气冷淡道:“这就是你说的重感冒?” 灯光下,姜栎脸上的伤口无处遁形,嘴角和颧骨的青紫在路灯下变得格外刺眼。 听见严谨城淡漠的语气,姜栎的指尖颤抖了一瞬,闭起眼睛懊丧地叹了口气。 “城儿,你听我说” 一直忍耐的情绪在此刻却没有了爆发的趋势,他面对姜栎已经没有多说废话的力气。 昨天晚上一夜没睡好,他躺在床上静心听着夜里小区的动静,一直睁眼到凌晨,没有听见一辆车进小区的声音。 第二天得到的答案又是一个无比蹩脚的谎言,突如其来的重感冒不再是姜栎的借口,倒像是严谨城此时与他对峙的心情,沉闷且透不过气。 很多个有可能被排除在外的瞬间里姜栎都曾紧紧拽住了严谨城的手,也是这样的惯常让严谨城有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可在火花却被熄灭的霎时,严谨城开始审视起自己作为暗恋者的角色是否要的过多,浅尝辄止是他原本的想法,怎么越往前走越觉得脱离不开。 他盯着姜栎的眼睛,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他双手举起来挡在了姜栎面前,身体向后退着,俨然一副拒绝沟通的神情,“不用和我说,我不是你什么人,你没必要什么事都告诉我。” 人一旦有了期待,亲密关系外就有了一条链子,它朝着各个方向挥舞着,牵扯着心脏一会儿偏左一会儿偏右。 严谨城无法描述这样的感觉是酸涩的还是苦痛的,他只知道在当下,他无比想逃离开有着姜栎气息的地方。 姜栎怔愣的神情僵硬在脸上,整个人像是顿时被抽走了什么,双腿竟然向前趔趄了一步。 严谨城没有给姜栎再度靠近自己的机会。他转过头,背影在沉寂的月色下显得十分决绝,“你回去吧,就这样。” 第39章 “什么就这样,不许就这样!”姜栎闻言赶紧伸手拉住了严谨城,嫌手上的帽子碍事干脆直接戴到了他的脑袋上,整个人回身从严谨城的后背绕过去,以一种环抱的姿态拦住了他的去路,“你先跟我回去,我跟你解释完你再生气。” “不听。” 严谨城揪起姜栎的衣领用着力将他推开,小区是之前制药厂的拆迁房,住的大多是老人,这会儿要在楼底下闹起来肯定不行,所以他只能压低着嗓子,身体跟姜栎做着无声的拉扯,“让开,你别以为我不敢真的揍你。” “你要揍也得听我讲完了再揍。”姜栎执拗地抱紧了严谨城的肩膀,两个人都因为推搡而微微发汗,呼吸声交错在沉静里,他们各自的情绪都不同,胸膛的起伏频率却出奇的一致。 严谨城皱起眉毛,单手掐住了姜栎的喉咙,沉声道:“松手。” 姜栎抬眸盯着他没说话,只是把脖子完全仰起来,下巴朝着严谨城的方向凑过去,手上的力道半点没松。 “我数三个数,你不松开,我们就彻底玩完。”严谨城的指尖嵌进姜栎皮肤时还能清晰地感受到颈侧脉搏的跳动,他的手掌与对方的喉结有一条缝隙的距离,没完全压实,只一味地收紧了指尖,于是姜栎只感受到了被扼制的滋味,却没有一丝窒息感。 负面的情绪不会让严谨城完全遵循冲动和本能,短暂的失控过后又重新回归了理智,“3,2” 严谨城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情绪,但熟悉的倒数似乎让两个人都不约而同想起了曾经他们在车上的幼稚的互搏,他双唇的启合因为冲进脑海的回忆明显地顿了一下。 姜栎望着他的脸,也恰恰是这意外的停顿让他找准了时机。他快速地抬手按了一下戴给严谨城的帽子,趁对方茫然的那一秒,凑近了弯下腰抱住了他的双腿,起身直接将对方拦腰扛在了肩上。 一瞬间天旋地转让严谨城的呼吸呛在了胸腔里,他双手条件反射般的抓住了姜栎的后衣领,“姜栎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严谨城难得地骂了一次脏话,声音都是颤的。 姜栎没工夫回答严谨城,脚下的步伐飞快,穿过了楼栋间的明与暗,匆匆到了租房的楼底下后他轻轻把严谨城放了下来。 在严谨城直起身子的那一秒,姜栎眼疾手快地又把他摁在了墙上,手背因用力青筋凸显,他的语速从来没有这么急切过,“我知道撒谎不对,但我怕的就是你这样,看见我直接就给我定了罪。” 严谨城将姜栎的手拍开,但后背靠在墙上,没动弹。 姜栎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他喉结滚动一下,哑着嗓子道:“你让我别打架,我听进去了,所以这伤不是打架打来的,是我单方面挨揍。” 严谨城听见这话猛地抬起头,指尖撇开了姜栎的脸,垂眼盯着姜栎脸上的伤口,“单方面挨揍?” “你没还手?” “还手不就白挨揍了?”姜栎笑了笑。 严谨城偏开头,呼吸逐渐缓了下来。 “没在微信上跟你说清楚是因为来不及,那个时候我爸要收我手机,他不让我回来,一气之下打算直接把我扔出国。我好不容易才重新搞到一个新手机,结果刚想给你发消息就发现你把我拉黑了。” “我”严谨城一时间竟然有些哑口无言,他蹙眉,烦闷地回了一句:“我又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其他的我们上去再说。”姜栎伸手戳了戳严谨城的手背,“别玩完行吗?” 严谨城抿起双唇,躲开了姜栎的视线。 “城儿”姜栎继续戳着严谨城的手背。 严谨城啧了一声,不耐烦地反挠了一下姜栎的手腕,“别废话了,楼道口吹风不冷吗?” “上楼。”严谨城推开了姜栎,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自己先行上了楼梯。 姜栎三两句话把重点说清楚了,但严谨城的情绪还没转变过来,进屋的时候眉眼仍然是冷冰冰的。 “跟你对视一眼心都要凉半截。”姜栎走过去蹲在了严谨城面前,把沙发上的抱枕放在了他的腿上,小臂撑在了上面抬头看着他,“还生我气?” 严谨城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姜栎一眼。 “不应该撒谎的,我知道。”姜栎歪着脑袋,势必要填满严谨城的视野,“但是发现你把我拉黑了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生气了,如果我顶着这张脸去学校,你肯定更生气,而且我也怕你担心,所以我想等伤好一点再跟你说。” “结果袁磊白天突然问我为什么会跟你吵架,还把你气得要自己回家。我吓死了,只能先戴着帽子下楼了,本来还想蒙混过关,结果你直接就把我帽子打掉了。” “你是不是猜到了?” 严谨城身体往前一倾,低头俯视着姜栎,他没有回答姜栎的问题,而是仔细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你跟那个人交换的条件就是这个?” “不是。”姜栎下意识地回答道,但望见严谨城的眼神,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也算是吧。” “为了你哥,你挨这一顿也值。”严谨城抬手擦过姜栎的嘴角,手上用了点力气。 姜栎一边吸着气,一边下意识地反驳道:“也不全是因为他。” 严谨城看着他,“那还为了什么?” 提到这个,姜栎的神情摇摆了一瞬。 他不露痕迹地回避了严谨城的注视,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道:“为了我自己呗,之前造谣我转学是因为和女老师谈恋爱,这次又威胁了别的,快高考了,我没时间应付他。” “不憋屈?”严谨城的手滑下来,和姜栎一同放在了抱枕上。 姜栎低下头笑了笑,干脆把手搭在了严谨城的手背上,“憋屈啊,不过回家我爸看到我这一脸伤气得不行,嘴上骂我脑子坏了,但我路过他书房听见他跟别人打电话来着,提到那傻逼名字了,估计我爸能帮我讨回来。” “哇。”严谨城十分捧场,本来还想鼓掌来着,但是姜栎摁着他的手,没让他动。 姜栎往前凑了凑,语气软和下来,又巴巴地问他:“还生我气吗?” 严谨城闭上嘴巴,又不说话了。 “城儿,你不要觉得我是故意瞒着你,我也不是因为不想和你说才撒谎的。”姜栎又抠抠严谨城的手背,“你别生气了,一生气我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严谨城的食指和大拇指围成一个圈抬起来弹了一下姜栎,“装什么可怜。” 姜栎笑了笑,从蹲着改成了瘫坐在地上,他神色认真了些,眼尾的笑意淡下去,“以后如果发生什么事情,我能跟你申请一分钟的辩驳时间吗?能不能别像今天这样扭头就走,也别什么话都不说的拉黑我,行么?” 严谨城的眼睫轻颤,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晃了晃姜栎的肩膀,“起来,坐着。” 姜栎飞快地起身,一屁股坐在了严谨城身边。 “你哥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严谨城忽然问。 姜栎愣了一下,老实回答:“我爸重新找了家私密性更好的疗养院,暂时把他接过去了。” “脸还疼吗?”严谨城继续问。 “不碰就不疼。”姜栎继续答。 严谨城点了点头,姜栎朝他抬抬下巴,示意让他问下去。 但严谨城没再问了,他把抱枕随手扔在了一边,双腿撑开,姿势随意了一些,“我不喜欢撒谎和隐瞒,别人无所谓,我就算知道了也懒得拆穿。” 他说到这,后半句话留了白,看向姜栎的时候眼神是审视的,而后话锋一转:“你刚才说的一分钟的辩驳机会,我不会每次都给你,下一次或许会有,但下下次或许就没了。” “姜栎,很多事情错过了解释的最佳时期就不会有余地了。” 最后一句冷硬的话说完,严谨城拍了拍姜栎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些,“这次就算了,翻篇吧。” 在两个人郑重的对视里,他们似乎都忘了抓住一件事。 超乎友谊的在乎在流动的目光里变成了转瞬即逝的刹那烟火,谁都没有给这样的特殊撕开一个出口。 或许就连严谨城都没办法预知在之后的日子里,姜栎是否会后知后觉这个夜晚,这样的不对劲是否会变成无比有力的佐证。 紧张的解释和松口的原谅之后,姜栎的身体放松下来,说话也不再那么小心翼翼。 “你光说翻篇我还是心里没底。”姜栎想了想,看着严谨城:“抱一个?” 姜栎的声音很轻,在得到回答之前就已经张开了双臂。 严谨城啧了一声,推了推他,“发神经呢。” 姜栎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而是笑着一把拥住了严谨城,他的脸埋在严谨城的脖颈处,隔着衣服只能感受到体温。 “换做别人,我可能真不会急成这样。袁磊跟我说你要自己打车回来的时候,我心都揪起来了。”姜栎的声音摁在衣服布料里,皮肤随着他感受到震动,严谨城想躲,但他们的手抓在一起,往哪里都逃不开。 他只能安静地听着姜栎以一种特别真心的语气,讲述他有多么在意。 “城儿,如果” 两个字刚冒出头,姜栎就像卡带似的顿住了。 严谨城侧过头,平静地问他:“如果什么?” 姜栎低声笑了笑,抬起头,又恢复了他平时面对严谨城轻松自如的模样,“如果我说我现在饿了,想吃夜宵你陪我吗?” “你没吃晚饭?” 姜栎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那会儿没心情吃。” “你家冰箱能有什么吃的?”严谨城转了转脖子,吃饭不是食堂就是去他家蹭饭的,自己家的家庭厨师都已经多久没掌勺了严谨城都算不清了。 “有意面。”姜栎在脑海里筛选了一下,说话间一只手摸了摸严谨城后颈的头发,问道:“你吃吗?” 晚上吃的菜非常一般,刚才又是消耗了一点体力,严谨城犹豫了几秒,最后放弃挣扎:“吃。” 姜栎的做饭水平只限于下锅把面煮熟,还好煮过几次失败品有了点经验,这次的时间就把控得正好, “晚上睡这里吧。”姜栎把严谨城吃完的碗跟自己的叠在了一起,给他递纸巾的时候出声挽留了一下。 严谨城抬眼看了看他,“闹到这个时候,我回去干什么?” “况且” “况且你回来本来就是来戳穿我的。”姜栎讲到这个的时候反而喜笑颜开起来。 “笑屁。”严谨城啧了一声。 “不知道啊,突然心情就很好了。”姜栎端着碗,步伐轻快地进了厨房。 严谨城站在原地发了会呆,抽出点心力整理了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最后把自己的心情调整好了以后才转过身,踱步走到沙发上坐下。 趁着姜栎摆弄洗碗机的时间,他拿起手机抽空回复了袁磊的消息,对方轰炸来的消息不少,主要还是围绕着他跟姜栎到底为什么吵架这件事。 事情已经过了再提起来刚才就白整理心情了,于是严谨城没选择正面回答,跟袁磊说了没什么大事之后,顺便在和对方的聊天框里给他比了好几个中指表情。 第二天早上,袁磊早早地站在教学楼底下,双手抱胸等着不远处的严谨城和姜栎慢慢走近。 “哟。”袁磊左右手都比起中指,怼在这两人面前,“和好这么快啊?兄弟俩没有隔夜仇啊是吧。” “手机上给你发了个红包,你待会儿有空收一下。”姜栎把袁磊的手按了下来。 袁磊表情一变,眼睛半眯着,“收买,赤裸裸的收买,我可不是每次都会像金钱低头的。” 姜栎今天还是戴的鸭舌帽,嘴角的伤比额角的淡一些,像是自己咬的,心大的袁磊不但没发现,还觉得是姜栎在装酷,“这么冷冰冰地撒钱,我是不会屈服的。” “行了,别挤在这里挡着人家走路。”严谨城推了推袁磊的肩膀,“上去,马上要上课了。” 袁磊被他推着,还不忘回头看向姜栎,目光非常的犀利,“中午我再好好问问你。” “问你个头。”严谨城捏着袁磊的脸把他给转了回去。 袁磊白了严谨城一眼,“问他没问你是吧,你现在就跟我说说,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闹了个矛盾而已,跟之前我们打游戏你冲我发火那次差不多。”严谨城说。 “别在这扭曲事实啊,明明是你根本不听指挥,说你两句就冷脸,然后”袁磊话语一顿,登时反应过来,“说你们呢,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严谨城勾唇一笑,耸了耸肩膀,“谁知道呢。” 姜栎的伤后来还是被发现了。 是季嘉鑫发现的,袁磊凑过去看得特别仔细,啧啧称叹,以为是那天和严谨城吵架两个人大打出手了。 不过姜栎很快编了个理由,说自己是国庆的时候去滑雪场滑雪摔的。 用自己的丢脸最终换来了袁磊的嘲笑,以及他夸下的海口——说寒假的时候要教姜栎滑雪,让他好好领教一下滑雪王子的厉害。 姜栎笑了笑,非常谦逊地应下了他的邀请。 这个插曲结束以后两个人的相处比以前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仪式感,比如今天有什么安排,突然有了什么事情,或者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他们之间都要说的明明白白。特别是姜栎,为了防止自己忘记什么,甚至还会有个小本子专门记下来今天要跟严谨城说的东西。 还是某一天袁磊实在看不下去了,忍无可忍地说他俩像谈恋爱似的,还说这种事情在恋爱里叫报备,他是没见过兄弟俩还要整报备这一出的。 这话说出来的结果当然是获得了严谨城的一记眼刀,超级冷酷,光是那一眼就让袁磊怀疑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是人的话。 不过姜栎对此反应平平,好像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的样子。 其实也不怪袁磊胡言乱语,毕竟高三之后他们的周末就缩减了一天,晚自习的时间也延长了不少,他在学校里简直要被逼疯了,任何事情都有可能让袁磊抓住一点有趣的尾巴然后开始疯狂有趣。 但严谨城却还是觉得时间不够用,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来过。 袁磊总是说他再这样学下去身体要吃不消的,严谨城懒得理他,也没当回事,毕竟一个跑一千米都要倒地上半天起不来的人都一直还没生病呢,没道理天天晨跑的人先倒下了。 只是这种自信在袁磊话说完没多久之后就崩塌了。 最近入了深冬,姜栎一直提防着感冒,平时也让严谨城多喝热水。对方嘴上应着,但喝没喝姜栎也不知道。 直到听着严谨城的嗓子忽然开始发哑,时不时还吸鼻子,姜栎这才皱眉问他是不是感冒了。 “可能是咽喉炎吧,除了嗓子疼以外没什么感觉。”严谨城喝了两口热水,觉得没味道又给放下了。 “中午的时候跟我回宿舍吃药。”姜栎抬手摸了摸严谨城的额头,摸不出来,于是又说:“我待会儿去医务室借个体温计量一下。” “去宿舍一来一回的很浪费时间,我中午要计时做套政治。”严谨城一口回绝,并把姜栎的手推远了一些,“离我远点,万一我真感冒了再传染给你了。” “那我去拿药,中午给你送上来。”姜栎本意是想让他中午吃了药在宿舍睡一会儿,但见他这么坚持,干脆也不劝了。 严谨城点了点头,一学期过得很快,再过一个月就是期末考了,开了学又是一模考试,他想着能省点时间是一点。 原以为区区一个小感冒应该不足为惧,吃个感冒药晚上睡一觉应该能过去的那种,但没想到这感冒威力反而还挺不容小觑,下午上课的时候严谨城就发觉自己越发昏沉,眼皮直打架,甚至别人跟他讲话自己都要反应一下才能回应。 “走吧,去医院。”姜栎吃完晚饭之后就跟着严谨城回了教室,站在他旁边把严谨城的书包提了起来,“晚自习我帮你跟你们班主任请好假了。” 严谨城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什么?” “你没发现你现在人都傻了吗。”姜栎笑了笑,将严谨城手里的笔给抽了出来,“别逞能了,再拖下去真要变成笨蛋了。” 为了不变成笨蛋,严谨城还是妥协了。 但是他不想去医院,这是一种毫无理由的排斥。 姜栎也没强求,而是退而求次地找了家社区卫生院,里面的医生给他量了体温就带着他去挂水,晚上这里人还不少,似乎都是因为最近流感。 “你要不然先回去吧,这里挂水的人这么多,万一你再传染上。”严谨城说。 姜栎摇了摇头,从书包里找了个口罩戴上,“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他刚才问了医生,挂水大概要一个多小时,他往严谨城身边靠了靠,“你睡会儿吧,我帮你看着。” 严谨城因为发烧感觉脑袋重得不行,他看着姜栎递过来的肩膀,也没客气,脑袋一歪就枕上了。 姜栎侧头看了一眼严谨城,确保他调整好了姿势,之后才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副耳塞轻轻塞进了严谨城的耳朵里。 指尖掠过耳尖的时候并没有太多感觉,因为体温太烫,严谨城几乎没有被触碰的知觉,但他的下巴蹭过自己的头顶,骤然拉近的距离还是让严谨城的心颤抖了一瞬。 “我自己来吧。”严谨城睁开眼睛,接管了姜栎手里的耳塞,将它们转进了耳朵里。 姜栎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严谨城的后背,于是模糊且低沉的声音若有似无地钻进他的耳朵里,“安心睡吧,我陪着你。” 严谨城对睡眠环境还是很挑剔的,本来觉得自己应该睡不着,顶多眯一会儿休息一下,结果眼睛一闭,再一睁的时候是姜栎轻轻推了推他,说水挂好了,医生要拔针了。 “回家还是回宿舍?”姜栎轻声问道。 严谨城说:“回宿舍。” 姜栎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无奈地笑了一下,“行吧,反正拗不过你。” 严谨城勾了勾嘴角,攥着姜栎的手腕起了身,发烧烧得四肢酸软,猛地一站起来有些两眼发黑,只是还没等到他踉跄出去,姜栎的手就用力地揽住了严谨城的后腰,“其实我感觉我现在要是说回家,扛着你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别对自己太自信啊,虽然我现在没什么力气,但是揍你一顿还是很有劲的。”严谨城手臂搭在姜栎的肩膀上,两个人像揽伤员似的走出了卫生院,一路上嘴巴不停地还在争谁的力气更大一些。 学校宿舍这个时候已经关了门,姜栎事先就跟宿管打过招呼了,进门的时候宿管看他俩勾肩搭背的以为严谨城很严重,还问要不要自己搭把手。 严谨城其实下了车就说可以自己走,姜栎死活不让,现在被宿管这么问脸上还有点不好意思,连忙用手肘把姜栎推开了,冲宿管点了点头,笑着说:“我俩闹着玩呢,挂了水已经好多了。” 宿管应了一声,把放下去的外套又给披上了,催着他们赶紧上楼睡觉。 严谨城连忙快步往楼上走,生怕宿管真觉得自己已经虚弱得不行了。 “可以了啊,再快点你马上又要头昏脑胀了。”姜栎跟在严谨城身后,拽了拽他的衣角让他慢下步子。 严谨城喘了口气,也不犟脾气,手扶着扶手开始慢慢爬楼。 “希望明天一觉醒来我的感冒就好了。”严谨城一边缓慢爬楼一边闷闷不乐地说。 他属实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被一个小小感冒打倒,就连脆皮袁磊从开学为止都没生过一次病呢。 严谨城现在的声音空气感特别足,加上一点委屈的意味感觉特别破碎,听得姜栎又心酸又好笑,“哎,真想把你现在这声音录下来。” “干嘛?”严谨城脚步微顿,回头瞥了他一眼,“很羡慕我现在这副富有磁性的嗓音?” 严谨城嗓音的确好听,即便是发烧把嗓子烧干了也没变成公鸭嗓,就是总是会破掉的尾音实在是太坏氛围。 姜栎闻言笑了起来,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太性感了,闻者落泪啊。” 严谨城啧了一声,身体随意地靠在栏杆上,朝着姜栎勾勾手指,“来,手机录音打开。” 或许人发高烧的时候思维方式跟平时真的会不一样,即便是挂完水的严谨城此时还是像喝了假酒似的迷瞪。姜栎明知道严谨城现在头脑并不是很清醒,但还是顺着他把手机拿了出来,按了录音键放到了严谨城的唇边。 严谨城拿着手机,慢吞吞地走上楼,认真找了个墙角蹲下。 姜栎也跟过去蹲了下来。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严谨城把手机举起来,自己凑在手机话筒边上,开始小声地说话。 “姜栎是个大笨蛋。”严谨城一脸严肃。 姜栎刚刚靠过去的身体因为听到这句话倏地顿了一下,随后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还真被严谨城的表情给骗过去了,“我以为什么惊天大秘密呢。” 严谨城闭了闭眼睛,嘴角的笑意在姜栎说完之后淡下去了一些,但看起来仍然是笑着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开玩笑,“大秘密我有啊。” 他眯起眼睛,头抵在了身后的瓷砖上,轻嗤了一声,“不过我怕你不敢听。” 姜栎挑了一下眉毛,“怎么还突然放起狠话来了?” 他把耳朵凑过去,冲着严谨城抬了抬下巴,“你说吧,我保证敢听。” 姜栎的反应非常迅速,压根当严谨城是骗了一次还想骗第二次。 严谨城的后脑勺感受到一丝凉意,这种刺激让他短暂地清醒了,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盯着姜栎的侧脸,整个人像被定在了原地。 现在已经几近深夜,宿舍楼安静得像没有人,仿佛任何掷地有声的东西都会被吞噬在这样的寂静里。 良久,久到姜栎都怀疑严谨城是不是不小心睡着了。他起势刚要回头,却猛地发觉严谨城伸手把他的耳朵捂了起来,低声说道:“我说给手机听,你不可以听。” 姜栎愣了愣,转头看着严谨城一脸认真的样子,说不上来心情有点微妙,“那我回避?” 严谨城嗯了一声,姜栎没迟疑,干脆起身,从善如流地走远了一些。 他站在不远处,眼看着严谨城捏着手机背过了身,像是真的有什么惊天大秘密,不能泄露一点似的。 大约十几秒之后,他重新转过身来,对着姜栎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声音不高不低地说:“我说完了。” 姜栎又走了回去,接过了严谨城递过来的手机,十分遵守游戏规则,“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听?” 严谨城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姜栎就这样耐心地等在原地。 原以为严谨城会说一个很长的时间,也许是学期末,甚至是高考后,但没想到,严谨城居然跟他说:现在就可以听。 姜栎惊讶地抬起眉,在看见严谨城肯定地点了点头之后,他才又重新点开了录音软件。 出门有些急,忘了带耳机,他低着头看着新生成的录音文件,胸口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时间呼吸竟都变得不顺畅。 四下无人的角落,严谨城沙哑的声音夹杂着呼吸声,像打破沉寂的掉落在地面上的玻璃杯,顿然在空荡的走廊里响彻起一种意外的声响,“我的秘密就是” 姜栎下意识地把音量调低了一点。 下一秒,他就听见严谨城轻笑了一声,说:“我有一个永远不会说出口的秘密。” 姜栎的眼皮微微眨动了一下,他茫然地抬头看向严谨城,对视的那一瞬间,他发现对方的脸上正洋溢着一种恶作剧得逞的笑。 随即他的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笑得弯了眼睛,好像是在说姜栎太笨。 姜栎深吸了一口气,没忍住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正当他觉得自己又上了当,无奈之下伸手想把录音关闭,却陡然听见手机又再次传来严谨城的声音: “秘密讲完了,那就说愿望吧。” 严谨城的声音从狡黠瞬时变得有些低沉,他娓娓道来得像是深思熟虑过后的答案,没有掺杂着一丝的一时兴起:“我希望我能考上我设想的大学,我希望我以后的生活是明媚的轻松的,我希望” 姜栎的呼吸莫名地变得轻了,似乎心脏也因为严谨城的停顿而停顿下来。 “我希望和姜栎” 有一截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变得泛白,黑夜里看不清楚,所以眼前的人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姜栎全神贯注地听着录音,目光也只落在了微亮的屏幕上。 直到话尾轻轻地跳了出来,姜栎的脊背也因为那四个字而逐渐挺直了。 “就这个?”姜栎啧了一声,失望地晃了晃手机,颇有些被戏弄的感觉。 严谨城笑了笑,紧接着抓着姜栎的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姜栎还没死心,垂着脑袋把进度条拉到了快最后,看样子生怕自己真的听漏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 但听着那句话完整地说完,进度条已然走到了末尾。 “我希望和姜栎,” “友谊长存。” 没有变数,没有下一条。 这就是全部的录音,也是严谨城全部的愿望。 第40章 严谨城的这一场病拖拖拉拉生了一个多星期,后面好几天都说嗓子里还有异物感,担心一语成谶真的有了慢性咽喉炎。 从那以后姜栎的口袋里都会随时装着润喉糖,每天不同时间段见到严谨城,第一句一定是问他今天喝了多少水。 “你俩过上了啊?”袁磊看着他们站在一边,严谨城朝着姜栎伸手,姜栎就在那里认真地挤润喉糖,两个人脑袋蹭在一起,氛围根本插不进第三个人,“我说话没人理是不是?是不是?” “听见了听见了,我们比高二晚放假一个星期,你已经念叨了一天了。”严谨城把糖从左脸颊挪到右脸颊,把那一板润喉糖往袁磊那递,“你要吗?” 袁磊才不理他这马后炮,嫌弃地推了推,抬头看见姜栎在回消息,就随口问了句他:“你今年过年还飞回去?你叔还开豪车来接你不?” “我今年不回去过年。”姜栎收起手机,云淡风轻道。 这会儿刚下晚自习,他们三个人在严谨城宿舍阳台吹风,旁边宿舍时不时有背书声传来,基本没有像他们这样闲聊的,本来严谨城都想进去了,听见姜栎的回答半边身子又退了回来,“你过年不回家干嘛?要造反啊?” “回家就要吵架,而且那个圈子就那么大,我不想跟傻逼碰上。”姜栎说。 袁磊听他这模棱两可的话,忍不住凑过去:“哪个傻逼?” 严谨城侧过身,一只手手背将姜栎的脸推过来,皱眉问道:“你爸妈知道你不回么?” 姜栎干脆整个人转过去,看着严谨城点点头,“我跟他们说了。” “同意了?” “没有。”姜栎笑了笑,“那也没办法啊,除非他们过来逮我。不过他们懒得来,也不会来,因为我会让他们丢人。” “你跟你家里关系不好?”袁磊紧追不舍地跟着姜栎也转了个方向,三个人莫名其妙地挤在了一起。 姜栎和他家里人的关系很复杂,毕竟吵天大的架也没把他的经济断了,能容忍他做一些在严谨城眼里称得上是叛逆的举动,但要说有多爱,转学到现在快两年了,严谨城一次都没有看见过他爸妈露面。 “凑合吧,就是最近有点僵。”姜栎也没说太多,倒不是因为把袁磊当外人,而是觉得真没必要说,况且提起来怪扫兴的。 “其实不回去过年就不回去呗,我觉得过年除了收点压岁钱以外都没什么意思,还不如跟兄弟们一块儿玩,今年正好我们可以凑一堆打打麻将什么的。”袁磊倒是看得很开,说着说着反而激动起来,他伸手把对面两个人拉住了,话题都开始跑偏,“哎我记得姜栎租的房子里是不是有那个连电视的游戏,到时候我们就” “别游戏游戏的了。”严谨城一盆凉水往袁磊那里浇过去,“后天考试,开学了就是一模,你先管管你能不能超线吧,不然到时候排名出来了,我可去不了你家救你。” “又来了严老师。”袁磊整个人散架似的靠在了阳台门上,表情痛苦:“我这学期挺努力的了啊,我都参加了季嘉鑫的晨背计划了,你知道这对于一个爱卡点起床的人有多残忍吗?你根本看不见我的努力啊严老师。” “你能再说出第二条吗?”严谨城啧了一声,脚从袁磊腿上跨过去,“今年的压岁钱再被扣光了我可不救济你了啊。” “好狠的心!”袁磊仰天长叹。 姜栎跟在严谨城身后,路过的时候看了袁磊一眼,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地说:“没事,扣光了我可以” “姜栎。”严谨城转过身警告似的喊了一声他。 姜栎闻声随即换了口风:“我没什么可以的。” “狼狈为奸!”袁磊继续长叹。 没过一会儿,季嘉鑫就跑过来,拿书敲了敲阳台的门,“要喊回你们宿舍喊,我们要开始做题了。” 袁磊回头瞥了瞥屋里,音量低了些,但语气还是十分愤懑:“惨无人道!!”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长假,按理说应该轻轻松松的,但严谨城几乎都没有放假的实感,跟姜栎两个人提着书包进了家门,爷爷奶奶听到声音连忙走到门口,方才还正常的表情一下心疼起来: “哎哟我看看,怎么一个学期俩小孩都瘦成这样了诶。”奶奶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再把他俩手腕握手里捏了捏,“不容易啊不容易。” 严谨城笑了笑,俯身抱着小老太拍了拍她的后背,“瞎说呢,根本没瘦,是不是诓人呢。” “快快,把书包放下,准备洗手吃饭。”奶奶急着要去厨房,一边走一边说:“今天隔壁的奶奶刚送了只土鸡来,给你们煨点鸡汤补补。” 严谨城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为什么不干脆等我爹妈回来了再煨,也没两天就过年了。” 爷爷哎一声,不赞成地摇了摇头,“又不是多稀罕的东西,肯定是吃新鲜的好啊。”说完,他又叹了口气,“而且你爸妈今年不回来过年,说是有点事情绊住了,回不来。” 严谨城愣了一下,“什么时候说的?怎么没人跟我讲啊。” “可能是不想打扰你学习。”奶奶的声音从厨房远远地传过来,“没事啊,你爸妈的那份压岁钱他们说给你发在手机上。” “谁在乎这个啊。”严谨城无奈地笑了笑,嘴角勾得都有些吃力。 姜栎听到这个消息,凑过来轻轻揽了揽严谨城的肩膀。 严谨城跟他爸妈的感情挺好的,虽然姜栎很难体会这种感觉,自己觉得累和苦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也不会是自己的父母,但是严谨城的不开心他能够感受到,所以也会跟着低落一下。 “没事的,你爸妈说你高考前他们会抽空回来的,这会儿可能是工作忙,不过也是好事啊,工作忙赚钱多嘛。”奶奶笑呵呵地说。 严谨城被哄好得很快,在奶奶说完之后还接了一嘴:“也是,而且今年还有姜栎陪我们过年。” 爷爷奶奶一听见这个消息,嘴里说出了七八个人的阵仗,齐齐地又围了过来,立马关切地问道:“小姜怎么不回家啦?买不到票吗?哎呀这怎么弄啦,有没有跟你爸妈打好招呼啊?” “打好招呼啦,他们今年过年要去旅游,我嫌折腾就不过去了,正好留在家里好好复习。”姜栎反应很快地回答道。 严谨城扫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对他如此轻松地扯谎表示鄙夷,不过没拆穿他。 俩老人又多关心了几句,在得知姜栎不是因为别的原因不回家过年之后这才放心了下来,最后眉开眼笑地开始讨论,说这样也热闹,还商定起到时候要买什么菜来了。 等到他们离开去忙活晚饭了,严谨城才又看向姜栎,意味不明地轻哼了声:“撒谎很熟练了昂?” “无奈之举嘛,不然爷爷奶奶多担心。”姜栎笑了起来,连忙伸手搓了搓严谨城的手臂,像要打断他生气似的。 “撒手。”严谨城踢了下姜栎的脚踝,“楼底下那小白狗都没你这么闹腾。” 姜栎震惊地张了张嘴:“你管那duang大一只的萨摩耶叫小白狗啊?” “你管我叫啥呢,我现在说的是你比狗闹腾。”严谨城说。 姜栎一根手指左右晃着,“我不信,你把它喊上来试试。” “毛病。”严谨城看着他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他双手抓了抓姜栎的头发,比撸狗狂野一点,“洗手去,准备吃饭。” 姜栎不回家过年这事严谨城不知道他是怎么和家里说的,反正除夕前两天他的手机上还一直有消息,严谨城拿他手机计时的时候偶尔会看见一些,姜栎也不跟他藏着,直说他爸妈还在气这事。 “实在不行,低个头认个错,回去一趟得了。”严谨城说。 “回去一趟你可能就见不到我了。”姜栎转过头,煞有其事道。 严谨城觉得这话有点夸张了,“马上都高考了,你爸妈应该不至于这样吧?” “万一呢。”姜栎唉声叹气的,“你难道就一点不担心吗?” “我担心什么?”严谨城瞥了他一眼,“你不连着两次都从魔窟里逃脱了么,收了你手机还能变出一个来,谁能拦得住你。” “万一真有能拦住我的怎么办?”姜栎手撑着脑袋,非要听严谨城的回答。 “能怎么办,老死不相” “不许说完!”姜栎闻言立刻凑到严谨城面前拿手指着他,“大过年的说这些不吉利的以后成真了怎么办?” “迷信死了。”严谨城弹了一下姜栎的手指,“开玩笑你听不出来?” “开玩笑也不行啊,哪有开这种玩笑的。”姜栎惊魂未定地收回手,他现在对这些什么离啊散的非常敏感,快到毕业季了,班上情侣都分了两对呢。 “讲究真多。”严谨城就不担心这个,一是不担心自己的成绩,二是不担心姜栎的,排除不可抗力和突发意外,他们应该都能在最后交一份满意的答卷。虽然现在说这些有些为时过早,但严谨城从来不想没底气的事。 本来还欲继续争论下去的,但说话间门外门铃响了起来,这个点太平常,有可能是袁磊或者汤远搞突然袭击,姜栎也没开口问是谁,直接就过去开了门。 “消息不回,我还以为你没在家呢。” 姜栎打开门,杨礼明拎了点东西站在门外,看见他这么快开门还有些惊讶。 “杨叔你怎么来了?”姜栎怔住。 “我回家过年啊。”杨礼明进了屋,扭头看见从沙发上起身的严谨城,意外地顿了下,“你亲如手足的兄弟也在啊。” “叔叔好。”严谨城站直了身体,朝着杨礼明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自从上次杨礼明把姜栎在学校的事情告诉了他爸妈以后,姜栎就不太乐意杨礼明插手自己的事情了,这次过来估计要么是说服他回家,要么就是把自己接到他那里好方便继续告密。 索性他没以前那么热情,直接开门见山:“杨叔我今年不回去了,在严谨城家过年,我们都已经说好了。” “是吗?”杨礼明的目光飘过去,若有似无地打量着严谨城,“和谁说好了?” “和我。”严谨城走过去,嘴角的笑意未减,但眼睛里却看不出高兴的意味,“杨叔叔要一起吃个饭吗?我爷爷做饭还挺好吃的。” 严谨城对杨礼明的态度都是取决于姜栎的转述,在得知因为对方告了状才导致姜栎他爸大发雷霆要把姜栎扔出国,他也就跟姜栎站在了一边,想着赶紧敷衍了事,把杨礼明应付过去。 谁知杨礼明笑了笑,把手里的东西又给提了起来,理所当然道:“行啊,正好提前拜个年,也感谢感谢你爷爷奶奶对姜栎的照顾。”《 》 40-50 第41章 杨礼明的年纪跟姜栎他爸差不多,但因为这人看起来比较和善,也爱开玩笑,所以小辈会觉得他没什么长辈架子,相处起来也会更轻松。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其实是个人精,姜栎上过一次当之后就彻底看透了。 但爷爷奶奶不知道,把他当姜栎亲叔叔似的,一进门就热情招待,那种堆在脸上真心实意的笑让姜栎看着莫名感到难受。 “不是亲叔叔,就是我爸的朋友而已,不用” “这孩子,那也是你长辈。”爷爷连忙打断了姜栎的话,转而拍了拍姜栎的后脑勺,“你跟城城这么好,我和他奶奶还想找机会见见你爸妈当面谢谢,今天虽然没见着,但好歹也跟你爸妈认识,也算是尽我们一点心意。” “快,把这菜端出去,我这锅上还离不了人。”爷爷催着姜栎赶快出去,说让他们先吃。 姜栎叹了口气,只能端着菜先出去了。 “姜栎住宿这事我也是才知道没多久。”一进客厅,就听见杨礼明语气平缓,但说的话却让姜栎顿时紧张起来,“就连他在这租的房子我都是套话套出来的,要不是听说当初他爸配给他的司机回柏市了,我还以为他好好地住在璟湾呢。” 听到这话,奶奶的脸色一变,神情立马担忧起来:“小姜没和家里说这事?” “有什么好说的,高三了,大家基本上都住宿了。”姜栎走过去赶紧把盘子往桌子上一放,入了座把菜往杨礼明那挪了挪,“杨叔,尝尝爷爷的手艺。” 杨礼明看了一眼姜栎,没继续往下说了,从善如流地夹了一筷子,在众人的目光下缓缓道:“是比璟湾的厨师做得有家的味道,怪不得你搬也搬来这里。” 这话杨礼明是笑着说的,在奶奶耳朵里听着是吹捧,所以她也跟着笑了起来,更加热情地给他夹菜,但姜栎却冷下脸来。 “你叔这是拆你台来的?”严谨城听了半天,实在没忍住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嘴。 “谁知道他,我现在只想让他赶紧吃完赶紧走。”姜栎皱起眉毛。 被杨礼明三两句打开了话匣子,后来奶奶也跟着倒豆子似的聊起严谨城和姜栎,聊到严谨城的夜盲症,说姜栎之前每天都不嫌麻烦地送严谨城到家楼下。租了房子两个人也经常在一起学习,好得像双胞胎似的,去年过年回家,他们还一直打着电话,就连睡觉都不舍得挂。 杨礼明每多听一句,神情就多微妙几分,在听到奶奶提到两个人还要考同一所大学的时候,他才终于开口:“我的确是没想到小栎跟谨城的关系能好到这个地步。” “我就说他爸想让他出国历练历练,他怎么死犟着都不愿意松口。”杨礼明的手搭在了姜栎的后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原来是这里有记挂的人,舍不得走啊。” 姜栎在感受到后背的作用力之后本能地想躲开,但杨礼明略带调侃的话落在他耳畔,一时间让他忘了动作。他呆愣住,攥着筷子的手毫无意识地一松,一根筷子从他的虎口处往后倒在了手背上,筷尾碰到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还是严谨城帮他扶好了:“吃饭呢,你走什么神?” 听见严谨城的声音,他骤然回神,瞳孔震颤了一瞬,像是被人猛地拽了一把,声音都微抖着,“啊?我我我吃着呢。” “你俩说什么小话呢?” 杨礼明忽然笑了笑,身体往后一仰,目光看向严谨城,“也说给我和奶奶听听。” “聊菜呢。”严谨城嘴角挂起疏离的微笑,“杨叔叔也吃啊,别光聊天了。” 杨礼明点到为止,也没有下严谨城的面子,迎合似的动了动筷子,顺便转身对姜栎说了一句:“去厨房帮帮爷爷,让他也来吃。” 姜栎此时生不出多余的情绪,他的手脚都是麻的,听见杨礼明的话机械地点了点头,随即起身走向了厨房。 姜栎走了以后,餐桌上的气氛短暂地沉寂了几秒钟,杨礼明夹着菜,状似随意地又起了一个话头,“谨城是几月份生日啊?” 严谨城觉得他跟关不牢的门似的,风一吹就弹开,没完没了,但问了总得回答,他只能实话道:“一月份。” “那生日刚过没多久哦,在学校过的?” 严谨城点了点头,“嗯,跟朋友一起。” 杨礼明轻笑一声,可能是跟小辈打交道得多,聊起一些年轻人的话题也算是得心应手:“这样算来,你是摩羯座?” 严谨城愣了愣,又点头:“对。” “我女儿也是摩羯座。”杨礼明看向严谨城,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她总跟我吹牛,说摩羯座的人特别理性,也特别现实主义。我就想吧,那这样挺好啊,这样她在感情上就不容易受伤啊。” “但是你知道吗,也就前段时间,她哭着跟我说失恋了,阵仗大得把全家人都搞得心惊胆战的,那家伙给我忙活的啊,就差没把月亮摘给她了。”杨礼明笑着摇了摇头,“后来我就跟她讲啊,人一定不要去苛求理性,因为一旦越追求理性,就越会掉进情绪的漩涡里去。” 说罢,他指了指自己的脸,“也越来越会在面上显露出来。” “上次我们有过一面之缘。”杨礼明的声音低下去,脸上的笑意未减,“我一看就知道,你是” 严谨城的神情僵硬起来,他紧紧盯着杨礼明的眼睛,仿佛只要他嘴里吐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他手里的碗就一定会狠狠砸过去。 但下一秒,杨礼明却揣着轻松的语调,安抚地拍了拍严谨城的肩膀,“聪明孩子,一看就是班里学习数一数二的。” 他转过头去,询问似的看向奶奶,“是不是,我看人看得准吗?” “也没有那么好啦,但我们城城一直让人省心,家里从来没操心过他的成绩。”奶奶听到有人夸他孙子,嘴上先是谦虚了一下,随后又忍不住也跟着夸赞起来,“最近成绩还进步了呢,班主任还都夸他了。” “那肯定还是家里教得好,家教好的小孩成绩一般都不会差。”杨礼明说完这句话就把这个话题截止了,他转头看着姜栎和爷爷从厨房里走出来,连忙站起来过去帮了一手,“辛苦了,没事先打声招呼,还让您忙活这么久。” “客气什么撒,反正都是要吃饭的,还让你拎这些东西过来。” 杨礼明大抵是还想说几句客套的,但爷爷摆摆手,把话口子拉上了,”不说了不说了,你们快吃,还有这个蹄膀汤,快盛一碗。” 爷爷擦了擦汗,笑得还是很开朗。 后来爷爷奶奶和杨礼明在饭桌上聊了些什么,严谨城一概都听不进去,由于太分心,他甚至没发现跟他一样心不在焉的还有旁边的姜栎。 这顿饭终于煎熬地吃完,严谨城正站在一边不知道下一步要干嘛的时候,姜栎忽然凑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去送一下杨叔,晚上可能要在他家吃个饭,今天就不用等我了。” 严谨城应了一声,心里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没底,“你别跟你叔聊太多了,万一他再抓住你小辫子去告你状。” “放心,我一句话都不带搭理他的。”姜栎捏了捏严谨城的指尖,匆匆要转身,却陡然被人拉住了衣角。 他茫然地转过头:“怎么了城儿?” “如果你叔要跟你说了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严谨城深吸了一口气,声线听起来有些发颤:“你也别搭理他。” 姜栎迈出去的那一只脚又收了回来,他的视线落在被攥起的衣角上,风从门外钻进来还带着刺骨的冷意,吹得人有一种无法描述的悲凉感。 他低着头,手轻轻覆在了严谨城的手背上,垂下去的眼皮快速地眨了两下,仿佛隐秘地掩盖掉了什么汹涌的情绪,“好的,我知道了。” 姜栎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露出一副迷茫不清的神情,只是用时常温热此时却变得冰凉的指尖点了点严谨城的手腕,像是在说‘再见’,“走了啊,我待会儿给你发消息。” 杨礼明的一番话带来的余波未停,与其说是试探倒不如说是一种明晃晃的威胁,故意停顿的话和凌厉的目光都是他警告自己,严谨城就算再迟钝也无法忽略。 他不知道姜栎会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知道或者是察觉出来,但如果一定要被掀开,严谨城反而不希望他是通过别人的口来窥探到自己的情感。 他自以为自己是一个完全合格的同性暗恋者,对于姜栎他表现出来的只有朋友的关心和体面,除此之外的任何引导和暗示他从来都没过给过对方半分,甚至在这段情谊里,更加主动的人是姜栎而不是自己。 可是如果一定要将感情分出深浅来,严谨城比姜栎多的是无法宣之于口的,超出友情界限的那一份‘喜欢’——不是喜欢待在一起;不是喜欢一起吃饭一起学习;也不是喜欢相互取暖似的靠近,而是喜欢他的眼睛、他笑起来时的嘴角,喜欢他凑近时身上留下的味道,也喜欢牵手,喜欢拥抱,喜欢任何时候都被毫不犹豫拉住的那一瞬间的坚定 喜欢的是姜栎,而不是朋友。 在之后很长的时间里,他都只呆坐在沙发上,脑子里闪过太多太多的可能性,被戳穿被质问或者被悄无声息地落下,严谨城似乎都能有一个准确的反应。他细数着自己有可能被怀疑的一切举动和表现,最后的结论也只是:无所谓了,知道就知道吧。 他不会否认自己的感情,也不会因为想维持和姜栎的友情而撒一个需要用以后不断去圆的谎。他从一开始就想过分离的结局,所以即便它太早地到来,他也只会感谢这靠近两年的时间里,他拥有过太多值得觉得幸福的片刻。 想完这一切,严谨城一身轻松地站了起来,他随手拍了拍被他揉捏得不成形状的抱枕,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往房间里走去, 临近除夕,还不知道老爸老妈这年该怎么过,还是先跟他们聊聊天,转移转移注意力。 但严谨城没想到的是,一通电话拨过去,过了好久才被接起来。 电话那端的老爸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还带着一丝惊诧:“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来了?” 严谨城“嗯?”了一声,看了眼时间,“不是说你今天休息吗,难道你还在公司加班?” 老爸那边似乎很吵的样子,听不清是酒局上的吵闹还是真的有人在吵架,严谨城刚想问上一嘴,就听见老爸说:“我跟你妈在买菜呢,这不是马上要除夕了么,我们打算过个二人世界什么的。” 严谨城把手机音量的声音调高了些,准备好好听听老爸那里的背景音,他总觉得不像是在菜市场的样子。 只是还没等严谨城静下心来分辨,老爸那里就有想挂电话的意思了,“现在讲话也听不清,我晚点再打给你行吗儿子?” “几点?”严谨城问。 “吃完晚饭。”老爸的语气越来越着急,“好了,我不跟你说了,你妈催我呢,我先挂了啊。” 严谨城的双唇微张,半个音节被吞没在一声响亮的挂断音里。 他蹙起眉毛,脸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不对劲。 第42章 往年过年老爸老妈就算工作再忙也会抽时间回来,即便赶不上除夕或者初一,最晚初二也能回,但是今年什么也没讲,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了,一通电话打过去也奇奇怪怪的,严谨城总觉得他们有事在瞒着自己。 吃过晚饭,差不多靠近七点,严谨城又给老爸打了通电话,铃声一直响到自动挂断也没人接听,又转而打给老妈,这次干脆是已关机。 【一个小时以内你们要是没联系我,我就直接去柏市找你们了,高铁买不着我就坐飞机。】 严谨城反应很快地发出这条消息,他知道自己要是不逼着问,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主动跟自己提及的。 原以为老爸要过很久才会看到消息,但严谨城没想到他才发出去没过十分钟,那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儿子,怎么了?有这么想我们吗?” 老爸的声音比白天听起来更疲惫一些,刻意装出来的轻松严谨城一听就能分辨,不过他没点明,只是问老爸:“你们今天干什么去了?” “不是说了吗,我们买菜,然后” “爸,我不是三岁小孩,不是你三两句话就能骗过去的。”严谨城的神色严肃起来,他打断了还想跟自己继续装没事人的老爸的表演,声音也沉下去,“你们也知道我要高考了,现在不说实话让我一直提心吊胆么?” “怎么跟你爸说话呢。”也许是老爸开了免提,老妈在旁边听见了严谨城的话就凑了过来,语气一板一眼的:“说归说啊,别老拿高考说事,这是能开玩笑的吗?” “发生什么事了?”严谨城深吸一口气,冷静地问道。 电话那头顿然没了声音,严谨城十分有耐心地等着,直到听见爷爷在门外喊了自己一声,说是让他出去吃水果,老妈这才出声让严谨城把房间门关好。 严谨城嗯了一声,把门关出了点动静,随后重复了一边问题:“什么事?” “这事你先别和你爷爷奶奶说,我和你爸估计下个月回来,到时候我们跟家里聊。”老妈先是打了一记预防针,严谨城也不是不懂事的人,想也没想地答应了。 之后就听见老妈跟老爸小声说了些什么,几秒过后,老爸的声音响起来,语气还带着一点愧意,“你爸我被裁员了,工资和赔偿金都还没发,今年留在这就是为了这个。” 严谨城听到这个答案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涉及到身体健康的事情在他眼里都算不上大事。 刚才那些荒诞的离谱的猜想通通在严谨城心里被挥走了,他还迷信地跑去床头轻轻打了三下,想着心里的谶也得避一下。 “你爷爷要听到这消息肯定又要发火,你记得不要说漏嘴啊。”老爸又特意嘱咐了一下。 “还有别的什么事吗?”严谨城还不放心,追问了一句。 老爸闻言咳嗽了一声,沉默两秒语气笃定道:“没别的了,好好学习,大人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回来之前告诉我一声,过年买点好的,也别太着急上火的,这都不是什么事儿,大不了回家工作,一家人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严谨城说。 老爸一听这话,先是吸了口气,而后特别感慨地长叹出来,“儿子是长大了哈,这么成熟的话从你嘴里吐出来都让我都感觉怅然若失的,成年了就是不一样啊,这生日一过自动从男孩变成男人了。” “成不成年的我觉得我都挺成熟的。”严谨城啧了一声。 老爸老妈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气氛似乎比先前松快了不少,严谨城心也落下去些,“行了,我得出去吃水果了,再聊几句爷爷就该推门了。” “去吧,我们这都能应付得来。”老爸说。 严谨城应了声,把手机随意地扔在了床上,急忙朝门外喊:“我来了来了。” 他快步冲到门边,匆匆按下门把手,金属响动覆盖住电话另一端传来的一声戛然而止的叹息。 不易察觉到像是一次幻听。 姜栎出去了一天多没回来,明天就是除夕,严谨城以为他不来了,结果没来得及和爷爷奶奶说一声,忽然手机上就弹出他的语音通话,一接就是他特别急切的声音: “我明天回来啊城儿。” 姜栎那边还挺热闹的,听着声音能听出好几对酒杯在碰撞,严谨城嗯嗯应着,“随你。” “你让爷爷把那些春联什么的留着我回来一起贴。”姜栎说。 严谨城低着头在做题,手机免提竖起来靠在一摞书上,他分神回答着姜栎的话,“行。” 他的脊背保持着一个姿势半天没动,像心思全在题上的样子,但定睛看过去,就会发现他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又一个无意义的圈。 “那什么” “你” 莫名的沉寂过后两个人又同时发出声音,严谨城的笔尖一顿,心脏开始狂跳起来,“你先说吧。” “被你一打断我都忘了要说什么了。”姜栎笑了笑,“等我回来再说吧。” “嗯。”严谨城把笔轻摔在了桌面上,仰身靠在椅背上,脚踩着桌下柜的边沿往后摇着椅子,椅子腿有一下没一下地磕在地面上,他们两个人就互相安静地听着这个动静,谁也没先说话。 良久,姜栎才想起来问:“你刚刚要说什么?” “我也忘了。”严谨城的声音忽远忽近的,听不清情绪,后来不在意地补了一句:“算了。” “你声音有点苦啊。”姜栎过了一会儿没来由地说了这么一嘴。 “什么东西?”严谨城的嘴角勾出一抹不明显的弧度,“你文艺病又犯了啊?” “我说过的,你开不开心我一听就知道。” 严谨城怔了一下,某些呼之欲出的回忆开始蠢蠢欲动,还未完全涌现,紧接着他就听见姜栎清了清嗓子,几秒过后对方陡然出声,向自己提议道:“开视频,我看看你。” 严谨城的嘴角猛地僵硬起来,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他只觉得此时狂跳的心脏被一双有力的狠狠攥住,脑门到嗓子眼都是凉的,声音被砸进了冰块里:“看什么?” “看看你现在什么表情。”姜栎想了想,继续说:“看看又是谁让你不开心了。” 严谨城手抓住桌沿,身体直回来,伸手把手机拿在了手上,“没什么好看的。” “你看腻了我可没有啊。”姜栎这个人报复心理贼重,别人说出来让他无法反驳的话他总得找个机会还回去刺挠一下。 “别瞎贫了好吗?” 严谨城叹起气来,方才种种莫名的担忧在听见姜栎轻车熟路的玩笑之后都化成了多余。 “没贫,我真得看看。“姜栎说。 “明天让你看,你盯着我玩瞪眼游戏我都不带眨眼的行吗?”严谨城说。 “行。”姜栎很容易对严谨城妥协,他轻笑一声,“那明天见。” 严谨城闭着眼睛,拖长了调子嗯了声。 除了那一阵突兀的沉默以外,姜栎的反应和表现都不像是知道了些什么的,但严谨城也只是猜测,没见到人,捕捉不到细微的表情,也下不了定论。 可眼下用来应付突发情况的心力用完了,他没有留存的脑细胞再来应付这些,于是他听见姜栎半开未开的话匣子,只得慵慵懒懒地跟他撂话,说明天再说吧,他得做题了。 姜栎似乎也很累的样子,没有再赖赖唧唧的,很干脆地说了再见。 除夕当天早晨,老爸老妈给自己发了压岁钱红包,数额比去年还多些,仿佛是在告诉他没事。 严谨城收下了之后还是存在了那张专门存压岁钱的银行卡里,小时候攒的钱后来全被他转到了这个卡上,攒到现在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至少大学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是够了的。 严谨城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想到这一茬是因为什么,或许是对风险的敏感让他有些无厘头的担忧,但好歹自己不会成为家庭的负担,这也让他短暂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比风险来得更快的是姜栎,这声儿从大老远就传了过来,隔着房门都能听见。 “新年快乐啊城儿。”姜栎毫不见外地进了屋,把红包放在了严谨城的床头,他身上还带着一股凉气,把仅仅穿了一件毛衣的严谨城都冷一哆嗦。 姜栎见他这样,立刻往后撤了一大步,“等我热热身的。” 严谨城身子从书桌那转过来,目光落在枕头边,而后看着姜栎勾了勾嘴角,“我可没给你准备红包。” “爷爷奶奶刚给我了。”姜栎就知道严谨城要这么说,从兜里掏出来刚收到的学业进步的红包,朝着严谨城挑了一下眉毛。 “德行。”严谨城笑了笑,站起来拍了拍姜栎身上的外套,外面在下小雪,拍两下都能起雪屑。 他顺便揉了一把对方的头发,把雪屑理干净了,“把外套脱了挂外面去,家里又不是没开空调。” “知道了知道了。”姜栎闻言赶紧脱了外套,抱着衣服跟在严谨城后面,“袁磊他们是不是晚上吃完饭过来,在我那边打麻将?” 严谨城点了点头,“怎么,你要热情款待一下吗?” “那没有,都自己人有什么好款待的。”姜栎啧了一声。 严谨城随口应了一声,只是忽然他的脚步一顿,走到一半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像是不经意地提起,“你这两天去你叔家都干什么了,就光吃饭?” “是呗,跟他家亲戚吃饭来着,还顺带被抓着跟我爸妈视了个频,被骂了狗血淋头才把我放回来。”姜栎不在意地笑了笑,“小事。” 昨天在电话里没敢问,没当着面严谨城拿不准对方的反应,现在姜栎站在自己跟前了他才大着胆子多问了一句:“你们还聊什么了么?” 姜栎脸上那种淡然自若的神情在严谨城这话问完之后立刻消散下去不少,他的眉眼微蹙在一起,但也仅仅一下,很快他又舒展开来,用他平时的语气,烦闷地摆了摆手,说道:“就那些车轱辘话反复讲呗,做家长的不都一个样么?” 严谨城盯着姜栎眼睛,看着对方坦荡的眼神,紧着的心脏才终于喘息了一口气。姜栎对待自己的态度和平时无异,甚至是对严谨城刻意做出的亲密举动也没有任何应激反应,看着不像是被告知了些什么的样子。 或许是杨礼明有别的考虑,所以暂时把这事压下来了,但定时炸弹的引线在别人手里捏着,随时都有可能在他没有准备的时候爆炸。 严谨城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哎。”他在姜栎准备侧身先行的那一秒出声喊住了他。 姜栎一脸茫然地转过头,手下意识地攥住了裤缝,“怎么了?” “你不是想知道我那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吗?”严谨城靠在门边上,看起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眼睛眯起来变成一条狭长的湾, “高考结束之后,我找个机会当面告诉你?” 第43章 进入到热闹里之后人就会容易放掉很多情绪,还是勇者大队的那几个人,把姜栎的小房子都快吵出演唱会的架势来。严谨城跟着他们闹在一起,脑子里有分量的思绪都暂时性地漂浮起来,不再压迫到他的神经,他可以抽空体会一下真正的放松。 ——不用因为姜栎的一个眼神一句话而草木皆兵,也不用提前焦虑关于那个秘密,和得知秘密的那个人的反应。 这个年最后是浑浑噩噩地过完了,即便发生了很多事情,但严谨城还是会永远记得他们几个人在除夕夜找了片空地放了烟花,站成一排朝着天空跟祈祷似的默念愿望。 姜栎在烟花绚烂之际,凑过来悄悄说去年他其实也把那些烟花放完了,但是因为太生气脑子短了路,视频都没有按上录制键,几个大烟花都白费了。严谨城随口问他许了什么愿望,他沉默了片刻,笑着摇了摇头:这也是个秘密。 秘密来秘密去的,不秘密的事情很快就变成了一模考试的成绩和排名,三月份一到,就连袁磊就进入到了一种警备状态。 “今天晚上你们宿舍挑灯夜读计划也拉上我呗。”袁磊破天荒地积极起来,估计是一模的分数不太好看,被家里下了最后通牒。 “到了你努力的时候了?”严谨城笑着看着他。 “这话说的,我这也没到临时抱佛脚的地步啊,别用这一副表情看着我。”袁磊撇了撇嘴,抬手揽着季嘉鑫的肩膀,朝他咋舌,“季老师应该不介意拖我一个的哦?” 季嘉鑫笑笑:“来呗,当我攒人品了。” 严谨城也跟着点了点头,忽然说:“正好我这两天晚上要回去,袁磊你就在我课桌那里,省得你再搬椅子。” “你回去干嘛?”袁磊问。 “我爸妈回来了,家里有点事,得回。” 袁磊闻言一愣,但看严谨城的表情并不严肃,心放下去些,“应该不棘手吧?” “棘不棘手的也不是我能做主的。”严谨城笑了笑,安慰似的地拍了拍袁磊的肩膀,“没事。” “行吧,反正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到了饭点就要先吃饭。”袁磊快步走到食堂门口,转身跟他们招招手,“我先占位置啊。” 季嘉鑫应了声,左右看了看,这才察觉到好像少了什么,扭头问严谨城:“姜栎不吃饭?” 严谨城笑了起来,“你才发现他不在吗?” 季嘉鑫摸了摸鼻子,“刚才袁磊的话太密了,一时真没发现。” “他回家拿衣服,顺便帮我拿本题。”严谨城回答道。 “那要给他打包一份吗?” 严谨城摆了摆手,“我爷爷会留他吃饭的。” “行吧,看来食堂的苦他可以躲过一次了。”季嘉鑫把食堂的帘子撩开,等严谨城进去才装模作样地甩下去叹了口气。 新食堂的伙食其实比之前的好吃些,但也仅限于从难吃到能吃的跨度。严谨城跟姜栎说这事的时候,姜栎还很得意地发了几个很欠的表情。 “这件外套我给你也带着吧,感觉你穿的比我穿得好看。”姜栎给严谨城发了两个视频,先是拎着那件外套前后摆弄了一下,而后干脆自己上身,对着全身镜拍了个两秒的穿搭视频。 严谨城的很多衣服都是和姜栎混着穿的,两个人身高身形都差不多,有时候他们两个都不记得哪件是自己的哪件是对方的。这次也习以为常地回复:【ok。】 姜栎收到消息,啧了一声:【怎么这么冷漠?】 对面很快又发来ok加墨镜加鼓掌的黄豆表情。 姜栎满意地眯了眯眼睛:【好的,那我现在准备去你家大吃特吃了。】 【回来的时候我跟爷爷说一声,让煎点饺子带过去给你解解馋。】 不过姜栎发完这两条消息之后好久都没收到回复,后来想了想才记起来今天是他们班主任的晚自习,估计这个点是拿不出手机了。 在确定对方真的回不了消息之后,姜栎笑着往严谨城的对话框里扔了十几个亲亲的表情,而后提溜着背包,美滋滋地准备串门大吃一顿。 如今和爷爷奶奶混得特别熟,他现在十分有信心自己的份量绝对不会比袁磊和汤远要轻,也知道他们是真心对待自己的。一时的热情是客气,长久的热情是喜爱,姜栎很少会有某种底气,觉得进入某一扇门的时候,门里的人一定不会是刻板的表情和冷淡的眉眼。 他一边想着,一边脚步轻快地往楼上走着。 到严谨城家门口的时候姜栎发现他们家大门是敞着的,他以为又是奶奶去隔壁找邻居聊天才没关门,所以进去的时候也没有把门带上。 在厨房和卧室都看了一圈,没看见两个老人的身影,跑去阳台也没有人在晾衣服,不过姜栎没在意,自己先去严谨城的房间找书去了。 轻车熟路地推开严谨城的房间,熟悉的来自对方身上的气味轻巧地扑面而来。 姜栎毫无意识地长吸了口气,把包放在地上,径直走向了严谨城的书桌。 严谨城的书桌整理得太干净整齐了,书都摞在了一起,一本一本数过去还要点时间,而且要把书完美地抽出来还不破坏原本的摆放更需要一点耐心。 姜栎后来干脆把椅子扯了过来,趴在桌子上开始抠他的书堆。 严谨城这人可能是有什么强迫症,要是目之所及的地方有任何一处不是他想要的样子,他能烦得揪头发。 所以姜栎也不敢去破坏他的秩序。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门口传来一阵响动。 估计是爷爷扔完垃圾上来了,但姜栎正认真找书,没有第一时间出去打招呼。 他心里正想着找完再出去,但计划却被掐断在意外里——某道令姜栎有些惊讶的人声响起,致使他手上的动作突然一顿,猛地转过了身。 “你跟城城说的是明天回吧?” 伴随着关门声,属于严谨城妈妈的声音穿过了虚掩的房门落在了姜栎的耳畔,“今天你就别跟他打电话了,万一说漏嘴了。”紧随而来的后半句话,也叫住了他正打算给严谨城发消息的手。 严胥应了一声,“我知道的。” 姜栎从小就很会察言观色,他能够听出来某个语境下一个人的声音是舒展的还是焦虑的,短短的一句对话,让姜栎几乎听清严谨城父母语气里的不对劲。 但此时骑虎难下,他既不能贸然出门,又不能真站在这里听墙根。 原本想找个严谨城的什么耳塞来维护一下自己的道德底线,但下一秒,严谨城的妈妈略显无力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刚看见爸妈的脸,真感觉一年比一年老了。”谷昊英叹了口气。 “我现在都不好意思跟他们张这个口,儿子都快高考了,自己还得问老两口借养老钱,我真”严胥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懊悔,“真不是东西。” 姜栎闻言身体一僵,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但是这也不是我们能预料到的事情。”谷昊英的语气缓和许多,像是在安慰,“谁能想到那个房子是烂尾楼呢?现在温泉小镇的项目被政府叫停,开发商也跑路了,这么多的贷款要还,还偏偏碰上你被裁员,要是真死抓着这面子不放,事情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那才丢人。” “老两口也没什么钱,退休工资就那么点,你爸妈又是农民,就算问他们借了点也只能喘口气。”严胥的声音是颤抖的,听起来压力极大,“我现在上对不起老的,下对不起小的,那房子还说是给咱儿子以后结婚的房子,现在砸在了手里,就连交房都是遥遥无期的事情我” 姜栎的指尖不自觉地狠狠捏住了书角,连带着呼吸都停顿了两秒。 “哎——” 严谨城爸妈的交谈戛然而止,楼梯间里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骤然炸开,同时惊得屋里屋外的人都是一激灵,“你们看看是不是这个牌子的牛奶,我刚才去超市没找到同个包装的,但那边卖这个的说是一个牌子,你看是不是。” 紧接着就是慌乱地移开椅子的声音,谷昊英和严胥的声音交叠着响起来:“对对对,就是这个,城城经常喝的就是这个牌子。” “买一箱就够了,多了放他宿舍也没地方。” “喝完了我再送过去嘛。”爷爷不赞成地啧了一声,把门关上,哎哟一声喘了口气。 只是他这口气还未呼干净,手扶着玄关的柜子,站在门边疑惑了一秒,霍然问:“这不小姜的鞋子吗?他来家里了?” 姜栎的头皮应声发麻,他手微颤了一瞬,手足无措之际只顾着赶忙弯下脊背,低着头赶紧翻动起严谨城的书堆。 “小姜?”爷爷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仿佛已经知道自己在严谨城的房间里了。 姜栎闭着眼睛叹了口气,双唇抿成了一条僵硬的直线。 门把手被人缓缓地摁下,姜栎转身盯着房门,他故意晚了好几秒才应声,“我在。” “在屋里怎么都不答应呢。”爷爷的脚步停住,没有再继续往前走,而是看着姜栎笑着招了招手,“是不是城城又什么东西没拿,让你过来跑腿了?” 姜栎慢吞吞地走到房门边,从并不宽敞的门缝里应着严谨城父母无比震惊的目光,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对我刚才帮严谨城找书来着” 第44章 姜栎请假了。 带着零碎的不安和沉闷的情绪敲开了严谨城的门。 严谨城那时慢悠悠拖着步子走到宿舍门口,一打开门就看见姜栎站在门口目光焦灼,呼吸急切且混乱。他跑得头发乱糟糟的,手里提着带给自己的衣服和鞋,一见面就急忙把提袋勾在了严谨城的手上。 懵在原地的人反应了两秒,刚想张嘴却被打断,他都还没来得及问对方为什么今天没上晚自习,眨眼间姜栎的拥抱包裹过来,猝不及防得像是深睡中的梦进行到了奇怪的转折——突兀、生硬、毫无逻辑。 姜栎身上带着浓重的寒意,冰冷的外套布料贴在棉质睡衣上仍让严谨城忍不住地发颤,可本能里抓住拥抱的信号让他迎着冷上前了一步。他拍了拍姜栎的后背,趁着宿舍里的人还未察觉到不对劲,抓紧时间问他:“你怎么了?” “我家里有急事得回去一趟,请多长时间还不确定。”姜栎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平时嘻嘻哈哈笑起来嘴角都能咧到后脑勺的人,鲜见地沉下了他的眉眼。 他往后撤了一步,环住严谨城后背的手转而悄然地抬起,似是而非地触碰着翘起的发丝。他垂眸盯着严谨城的眼睛,半张着嘴,最后又紧紧抿住。 严谨城皱起眉毛,心里生出一丝惊惶,“发生什么事了?” 姜栎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彻底离开了和严谨城之间的亲密范围。 “说话。”严谨城的语气略微急切了些许。 姜栎摇了摇头,嘴角的弧度明显了点,但看起来仍是绷紧的,他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膀,“没什么事,别担心。” 严谨城眼神凝在姜栎的眼里,在这一分钟,他突然觉得姜栎离自己很远,“上次我说过什么,你忘了?” 他试图提醒姜栎要坦诚,试图从他高度警惕的神经中抽出一种答案。 但是,他失败了。 “你说过你讨厌撒谎,讨厌隐瞒。”姜栎的声音很轻,甚至不仔细听的话,宿舍里传出来的背书声就能轻而易举地盖住他。 但是严谨城却清晰地听见了他完整的一句话,像一把钝刀,在不知不觉中划开了严谨城密不透风的安全屋,“那你这次” “就讨厌我吧。” 严谨城下意识朝姜栎伸出的手硬生生地僵在了半空,他像是不可思议地,茫然地睁大了眼睛,“什么?” 姜栎轻轻将严谨城的手按了下去,微凉的触感带走了严谨城的混沌与错愕,他一字一顿地对自己说:“对不起。” 他清晰地点明着:“我有我自己的事情。” 姜栎留下了莫名其妙的话,转身的时候没有回头,脚步快得像是在逃。 严谨城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仿佛被遗留在人潮里的失物,眼神从担忧一点点变成了失落,最后全部化作了自嘲。 印象里,严谨城几乎没有这样看见过姜栎的背影,也几乎没有被他拒绝过靠近。 他这样不顾一切地要回去 他这样 “严谨城?” 宿舍里背书的声音停顿了几秒,室友忽然疑惑地开口问道:“半天了怎么不关门,门口有谁吗?” 季嘉鑫听见室友的声音,也朝门口看过去,见严谨城姿势僵硬地伫立在那里,于是下床走近了,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等人?” 严谨城摇了摇头,一开口,嗓音哑得吓人,“我” 他自己都被惊得一激灵,随后不得不清了清嗓子,咳嗽了好几下才继续回答:“我拿个东西。” “姜栎送来的?”季嘉鑫想到吃晚饭的时候说的,低头看了一眼他手里提的东西,果然是衣服之类的,但左右看看没看见姜栎的身影,“他回宿舍了吗,这么快?今天怎么没进来玩玩?” 严谨城嗯了一声,抬起手肘把门给关上了,他不露声色地深呼吸着,在季嘉鑫目光投来的那一秒,声线微抖地说:“继续吧,该抽背了。” “这天儿什么时候升温,把我们严哥冻得都打寒颤了。”另一个室友笑着调侃了一句。 严谨城也笑着,只是笑得有些失神。 喉咙里不知道为什么返上来一股血腥味,严谨城咽了几次口水,压不下去,只能问季嘉鑫要了一颗薄荷糖。 季嘉鑫一边给他找糖一边无意地提及,“姜栎给你买的润喉糖吃完了?你这嗓子是不是得看看啊,真得了咽喉炎得吃药吧?” 严谨城坐下来,有些无力地向后靠着,笑得有些勉强,“我这吃药也没用。” 季嘉鑫不赞成地看了他一眼,“没试过怎么知道没用?”说完把糖递了过去。 严谨城剥开糖纸,把薄荷糖扔在了嘴里,后槽牙将糖块咬得咯吱响。 半晌,他才含糊着,低声说了一句: “不试了吧。” 原以为关于姜栎的一切反常所带来的低落可以被老爸老妈回家后的喜悦覆盖,但真正回家的时候,他们眼里的疲惫仍是明显到无处遁形。尽管全家都尽力维持一种轻松的氛围,可是严谨城还是瞥见了戒烟多年的老爸在站在阳台上,背对着客厅,肩膀一起一伏,是在抽烟。 爷爷奶奶的木柜里有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放着是存折和银行卡,平时都上着锁。严谨城从阳台收完衣服回来,将衣服放进衣柜的时候才看见盒子开着,里面的存折不见了。 可是面对他们的时候,他们又会笑着说,老爸的工资拿到了,赔偿正在跟公司领导谈,之后老爸就不回柏市了,留在涑市等严谨城把高考考完。 严谨城分明可以看出他们粉饰太平的痕迹,但张口却问不出任何,现在全家人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这事关重大的考试上,即使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们也能想出一万种理由来应付自己。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喘不上气,四面八方涌来了好多令他窒息的东西,原来未知真的能压死人,不确定感让他丧失了对待日常的平稳。 严谨城第一次感觉自己什么都抓不住了。 * “严哥,怎么感觉你这段时间心情特别不好啊?” 袁磊看了严谨城好长时间的冷脸,忍了好久才终于忍不住了,“到底怎么了?咱们不是哥们儿吗,有事不能说?” 严谨城看了袁磊一眼,刚想说没什么,但就这脱口而出的前一秒,他无可避免地想起了姜栎。 最终,他闭了闭眼睛,还是把家里的情况挑着讲给了袁磊听。 “我靠,你爸在公司里也属于中层领导了,这猝不及防没了工作,任谁都心烦。”袁磊挠了挠头,很快又安慰道:”不过你爸找工作应该也不难,柏市不回去了就在涑市找呗,我们这也挺好的。” 严谨城应了一声,冲着袁磊笑了笑。 袁磊看着他,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后来说话也就随意很多,“我还以为姜栎不在,你心也跟着飞走了呢。” 严谨城收了笑,一时没作声。 “这都快一个月了没回来,发他消息也回得很敷衍,真是搞不懂了。”袁磊一边说着,一边凑到严谨城旁边,“他就没和你透露什么?你俩都好成一个人了。” 严谨城摇了摇头,“没说。” “真的假的?”袁磊半信半疑,“不会是你们藏着秘密不告诉我吧。” 严谨城苦笑着,“我也想呢。” 但事实上严谨城和姜栎自从那天分开就没有互发过消息了,除了偶尔会在群里隔着其他人附和某一个话题以外,他的生活里好像就这么突然地失去了姜栎的色彩。 “马上二模了,他还回来考试吗?”袁磊啧了一声。 严谨城不想听袁磊他来他去的,干脆戴上了耳机,“要不学习就回你宿舍去,马上季嘉鑫洗完澡出来了,被他逮到你不好好学,等着被骂吧。” 袁磊没打算轻易放过严谨城,伸手把严谨城耳朵里的耳机又给摘了下来,“我怎么感觉好奇怪啊,你奇怪,姜栎也奇怪。” “我真受不了了。”袁磊想了想,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拖动椅子发出来刺耳的声响,“我手机呢?我现在就要打电话给姜栎问问,他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 在他们说话的间隙里,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门框打在墙壁上的声音,严谨城头也没回,扬起下巴朝袁磊勾起嘴角,“你季老师来了。” 但当袁磊视线移过去的时候,却发现站在门口的另有其人。 “姜栎!”袁磊的音量陡然拔高,将严谨城的心脏都震得发麻,“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严谨城攥着笔的手一抖,手位不知觉往下,笔尖因为他无意识地握拳而嵌进了他的皮肤,他盯着眼前的卷子,直到密密麻麻的字晕成了更加密集的景象,才感觉到余光一暗,姜栎径直走向了自己。 “饿么?” 姜栎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严谨城的书桌上,“刚打包的,炒米粉,还热着。” 袁磊本来还欲质问的话语被炒米粉的香气打断了,他把脑袋探过去,转头问姜栎:“有我的份吗?” 姜栎点点头,把左手的东西递给了袁磊,“跟其他人分了吧,校门口的摊子,我每个都买了点。” 袁磊闻言,连忙招呼着宿舍里其他两个人,喊着他们往自己宿舍走,“去我那,我那有可乐。” 严谨城皱起眉毛,背着手把热乎乎的餐盒推开了,他扭过头看了一眼跑没影的袁磊,刚想起身,却一下子被姜栎又按了回去。 “城儿。”姜栎的嗓音带着一种压抑的难受,严谨城听得出来,但望向他的眼睛,又看见他平静的双眸。 严谨城垂眼看了一眼姜栎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下一秒,姜栎就把手撤开了,转而为严谨城拆开了炒米粉的包装盒。 “没什么要说的吗?”严谨城盯着他的侧脸。 姜栎低着头,指尖执拗地要拆开塑料袋上的结,可他手颤了两下,再怎么仔细也没有完整地拆开。 最后是严谨城看不下去,伸手过去将塑料袋粗暴地撕开了。 他等了好几秒,见姜栎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他说:“你不说,就换我说。” 这话一出,姜栎的呼吸一顿,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了严谨城的双唇上。 半晌,他才叹了一口气,“时间不够用,我们别吵架。” 严谨城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姜栎掀开了餐盒盖子,炒米粉的热气氤氲在两个人之间,他往后退着,把袁磊刚刚坐过的椅子又拉到了严谨城身边。 他摇了摇头,“我是说,复习的时间不够用,我们别把时间花在这上面。” “姜栎!”严谨城感觉很多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外,不管是姜栎还是家里的烦心事,他一件也处理不好。 这种无力感很快变成了一种愤怒,他的手臂撑在膝盖上,上半身倾过去,蹙眉盯着姜栎的眼睛,“说一句意义明确的话是会死吗?” “我说得很明确了,城儿。”姜栎回望着严谨城的眼睛,他把筷子递过去,“吃饭,复习,好吗?” 走廊里突然热闹起来,好像是袁磊他们在分着烧烤,幼稚得因为一串五花肉开始追逐奔跑,笑声奔跑声从外面窜进来,却没有打破屋内两个人之间的沉寂和冰冷。 过了很久,在姜栎依旧固执地劝他吃饭之后,严谨城才冷笑一声,从他的手上把筷子拿了过来。 学校门口卖炒米粉的摊主是一个带着小孩的单亲妈妈,严谨城偶尔回家的路上会碰见,之前是出于照顾生意才买了吃,后来意外地发现很合自己的口味,所以时不时会让走读生帮着买一份当晚饭或者趁着晚自习下课跟姜栎到围栏那里偷偷买。 但是今天,他越吃越觉得索然无味,明明刚才还觉得饿,眼下却连吞咽都觉得困难。 秉持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严谨城沉默地吃了大半碗,最后一口咽下去的瞬间一阵反胃感涌上来,他连忙抓起手边的水仰头猛然灌下好几口。 姜栎见状着急地站了起来,飞快地扑到严谨城身边,撑着他的椅背给他顺着后背,“怎么了,难吃?还是不舒服?” 严谨城把口腔里的东西尽数咽完,他抬起头,眼尾的睫毛被生理泪水浸湿,他的话卡了很久,最终在逐渐走近的脚步声中,以一种刻意轻松的语气说道:“要不然,我们都往后退一步吧。” “你别告诉我了,我也不问了,我们就这样。”严谨城笑了笑,“做普通朋友也不错,不是吗?” 第45章 在认识姜栎以前,严谨城没有设想过自己会喜欢一个怎么样的人,甚至关乎喜欢的类型的雏形也是由于对方的出现而逐渐变得清晰。 属于暗恋的这段时光里,他扮演着会摇曳的树枝,风一吹他动一瞬,到了该叫停生长的季节,他会掉几片叶子,有人踩过枯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那天夜里,姜栎也将矿泉水瓶捏出了类似的、难听的动静。 他记得当时凝滞的氛围,记得相视的一分钟里,姜栎什么话都没说,记得自己告诉他:没机会了。 好像很多没有答案的迷蒙在目光交接的一分钟里都消散了。于是严谨城不再去追问失去联络的一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去猜想杨礼明是否会和上次一样,将该揭穿的揭穿完整。在很大的程度上,严谨城认为自己和姜栎一样,都没办法掌控那些想掌控的东西。 在面对未来,面对离别,面对一些措手不及,他们只能稚嫩地倔强地用不驯的眉眼表明自己的强大。 表明自己无坚不摧。 剩余的高三生活在那一夜过去变得更加沉默和苦闷。他和姜栎碰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在这之前,他们偶尔会在三三两两里擦着肩膀,他们会对视,会聊天,只是关于高考后,关于他们之间的某个承诺,便再也没人提及了。 六月的头几天阴雨绵绵,在所有人急忙安慰着遇水则发后,到了高考的日子天还是放了晴。 明明一想到就会紧张到呼吸困难的时刻,严谨城居然就这么平静且平常地过完了。 没有波澜,没有突发情况,仿佛是上天把某两天的日常挪过来覆盖住了,他走出校门才恍然——被限定的青春已经走到了尾声,伫立的目标就在自己手边,他的下一步就这么要开始了。 “儿子!” 忽然熟悉的声音把严谨城从迷瞪中拉了出来,老爸从不远处的人群里挤过来,拉着严谨城的手臂,“喊你好几声了都没听见。” “不是说不用接么,我自己打车就能回。” “你看哪个孩子没人接,我总不能让我儿子孤零零回去啊。”老爸笑了笑,揽着严谨城的肩膀。 严谨城扭头看向老爸,“就不问问我考得怎么样?” 老爸刚刚还紧绷着一副我什么也不问的表情闻言一下松弛下来了,他拍了拍严谨城的肩膀,“有你这句话我就知道了,我儿子稳得很。” “走吧,爷爷在家给你烧了一桌子的菜。” 严谨城笑着点了点头,“好。” 老爸的车停得很远,父子俩一边走路一边聊天,把这两个月没敢多聊的学校和专业在一路上尽兴地聊了聊。这条路上很热闹很拥挤,每个人的表情和状态都不一样,老爸的目光落在某一堆正聊得火热的男生身上,随口对严谨城说:“也不知道袁磊和姜栎考得怎么样,要是都能考一座城市就好了,还能凑在一起玩儿。” 严谨城没对这话发表什么意见,他跟在老爸身后走到了车子边,上了车,车内还残留着淡淡的烟味。 他揉了揉鼻子,下意识地想打开香薰机的开关,却倏地瞥见中控屏上有一个手机支架,支架上放着一部看起来型号老旧的手机,手机页面正好跳出一个语音消息:系统检测您长时间未接单,打开软件输入目的地可顺路听单。 下一秒,老爸的手快速地夺走了支架上的手机,急忙清理了后台,欲盖弥彰地说道:“我我就做着玩玩儿的。” 严谨城垂下眼睫,盯着老爸攥着手机的手,等着他坐上驾驶室,用一种十分轻松的口吻说道:“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做做这个还能出来兜兜风,比上班自由多了。” 今天的太阳亮得人心烦,光线穿透进来刺得严谨城眼睛又酸又疼,他好长时间都忘了眨眼睛,直到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他才轻笑一声:“为了我这趟高考,瞒这个瞒那个的,瞒够了么?” 老爸一下子没了声音,整个车厢只能听见空调几不可闻的出气声,和并不隔音的玻璃外过路人的交谈声或笑声。 严谨城有一瞬间几乎都怀疑现在身处的时间节点是否是真实的,那个明明长远和跨不过去的春季末尾或许是暂停在了咫尺外,他没伸手就可以不够到,可以不用长吐一口气说高考结束了,可以回到去年过年的餐桌边,听见奶奶说:“其实我们也不求大富大贵,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能吃饱了穿暖了就行。” 可他转过头,分明看见了老爸欲言又止的眼睛,他深吸了一口气,浅淡的烟味和木质的香薰味混杂在鼻腔里呛得难受。 为什么所有人都是这样? 为什么看着自己的时候可以一句话也不说。 为什么答应过的事情不算数,违约变得轻而易举。 “爸。”严谨城闭了闭眼睛,他闷着嗓子说:“高考结束了。” “我现在能作为一个成年人,作为家里的一份子,跟你好好聊聊了么?” 那天严谨城在车里和老爸聊了靠近两个小时,聊完的结果所带给他的认知就是情况很糟糕。如果楼房一直无法交付,就意味着在老爸失业的情况下,每个月仍要按时偿还银行的贷款,并且家里所有可以对抗风险的资金全部被套牢,不说生活质量的问题,现在生存都快成为了一种挑战。 当初决定买房子的时候他们不是没有想过会有这种可能,但充满希望的愿景还是大过了对危险的警惕,能够尽力把儿子脚下的路铺平铺实,也许就是他们最最牵挂的事情。 “我存压岁钱的卡里有差不多十万块钱。”严谨城计算着支出,想着能让家里喘口气也好,“你们先拿去顶一下吧,爷爷奶奶的钱能不动就不动,他们年纪大了,多一份钱就多一份保障。” 老爸在职的时候工资很高,当时的他一个人就能有富余地完成还款的动作,但现在没了工作,因为赔偿金的问题跟前司撕破了脸。新上任的领导是他没站队的那一个,手段脏,攒着劲地想给老爸扣一顶难堪的帽子,不仅让他可能需要打官司,也让他在柏市少了很多选择。再加上涑市的工资水平远不如柏市,这种落差让老爸变得有些萎靡不振,特别是严谨城把卡递到他面前,这种挫败感让他几乎红了眼眶。 但严谨城只是拍了拍老爸的肩膀,接纳着他的情绪,并且冷静地跟他说:“古霞路的那套房子找中介挂了卖掉吧,虽然是老小区不值什么钱,但好歹也能让手里有资金握着。” “你妈她不” “别指望短时间内会有什么转机,这种事情就算打官司也是特别漫长的过程。”严谨城没敢问总欠款到底是多少,但根据老爸的工资和柏市的房价他几乎能预估出一个数字,并且知道可能之后很长的时间里,他们一家都要被巨额债务笼罩着。 可是严谨城依然是那句话,除了身体健康以外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大事,“过苦日子而已。” 他云淡风轻地笑着,“没什么稀奇的。” * 再次见到姜栎是严谨城回学校收拾东西的那天,袁磊趁着人齐说要吃一顿散伙饭,顺带着喝顿小酒,把以前没喝尽兴的今天都给补回来。 前段时间因为备考跟李运承他们不太见面了,除了手机里的小群还依旧火热地聊着天。他们都已经很久没有凑在一起面对面地讲话了,所以严谨城没拒绝,说把东西送回家就过去。 姜栎没发表什么意见,只一味地点头,跟在严谨城的身后安静地走着路,直到后面人群散了,他才顺理成章地进了严谨城的宿舍,转过身把门给关上了。 “考得怎么样?”严谨城的后背靠在床的栏杆上,双手抱胸地看着姜栎走到自己面前,随意地问了一句。 姜栎笑了笑,“还行吧。” 严谨城嗯了一声,淡淡地开口:“挺好的。” 也许就是从那一夜过后,严谨城跟姜栎之间总会有很多突然的沉默,曾经袁磊连话都很难插进,如今却相顾无言到冷清的地步。 严谨城留在学校的东西不多了,一个背包就能收拾完,姜栎就等在一边,期间帮他递递东西,两个人就这样维持了大概几分钟的平衡之后,一通电话打断了这样的平和。 “哎我靠!你们知道李运承之前跟秦潇分手了吗!他今天要重新表白!我靠好刺激,你们收拾完了赶紧过来啊,现在大家都在帮着他吹气球呢!” “快快快快!!!” 袁磊似乎根本不在意接电话的人有没有听清自己说的是什么,兴奋地倾吐一通之后就挂了电话。沉寂的氛围因为激动的声音而热络了短暂几秒,姜栎看见严谨城轻轻勾了勾嘴角,短促地笑出了一声。 “我现在都能想象那个画面了。”严谨城笑着叹了口气,“鸡飞狗跳。” 姜栎的头靠在铁栏杆上,没说话,只静默地盯着严谨城的侧脸看。 严谨城的笑慢慢地僵在了嘴角,他扭头瞥了一眼姜栎,忍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无可忍地说道:“在酝酿什么话?” 他的嗓音里有着浅薄的怒意,但是太轻了,几乎听不出来,“道别?还是道歉?” “嗯?”姜栎愣了愣,急切地直起了身子。 “考试都结束了,也不用担心会影响我心情了。” 严谨城将身体彻底转了过来,他注视着姜栎的眼睛,好像刹那间回到了当时无言的一分钟,回到了永远捕捉到姜栎在逐渐离开的片刻里,“季嘉鑫去你宿舍找你的时候看见你桌上的雅思题了。” “其实如果是这个事的话,你那个时候完全可以直接告诉我,何必要等到今天,把说句再见的事搞得这么正式。” 严谨城的预料被证实的那天他竟然会有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姜栎一直抵抗的事情在他的父母眼里不过是时间早晚的区别,说到底现在的姜栎也根本没有真的能对他父母说不的能力,所以被推着离开,不忍心跟自己说再见,严谨城都能理解。 但理解归理解,只是这并不代表严谨城能够释怀,毕竟他曾经把全身心的信任都交到了对方的手上,毕竟喜欢一个没可能的人是一件多么难捱的事情,毕竟食言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 “对不起。”姜栎没敢再去看严谨城的眼睛,他尽力平稳自己的呼吸,把话说得清楚,“我知道我挺讨厌的,我也讨厌我现在。”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我们之间”姜栎拧起眉毛,他无可避免地卡了壳,神色停滞在一种纠结里。 或许他是在想在这个语境下该用什么词来准确描述他们,描述如暴风雪卷走所有温暖后的虚无,描述此刻严谨城无奈的眼睛。 曾经所有顺其自然的真心,自然流露的心情在对视里失了效,诚实被上了锁,他只是说:“我我没碰上过你这样的人,所以特别想珍惜,想时间慢一些,想这条路再长一点。我想你过得好,希望你开心。” 这已经是这两个月多里,他们之间说过最多的一次话。 姜栎从沉默里跳出来,压抑了很久的情绪在这一秒开始倾塌下来,“但是我也知道,我会伤害你。” 严谨城偏开头,抿着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我准备了很多话想和你说,可是现在看着你我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姜栎的眼底泛红,声音在不知不觉里变得沙哑起来,“好像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了。” “对不起,是我食言了。”姜栎稍喘了口气, “城儿” 严谨城听到这里,忽然摇了摇头,他看着姜栎,语气里带着一种漠然的温柔,“别这么喊我了吧。” 姜栎睁大了眼睛,垂下来的手腕开始轻微颤抖起来。 严谨城盯着他的脸,轻声地说了一句:“你改天再和他们好好道别吧,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可以吗?” 姜栎闻言猛地抬起头,脚步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一步。 但严谨城却摆了摆手,相应地往后退着,语气仍然是柔和的,仿佛说出来的话并不会让人觉得不近人情, “我和你之间,到这里结束,行吗?” 姜栎身体的抖动比先前更明显了一点,严谨城移开了目光,他不想再去猜此时姜栎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是不舍还是后悔,还是任何会让严谨城心软的情绪,他都不想再去在意了。 所以最终严谨城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姜栎的肩膀,真心实意地告诉他:“谢谢这两年陪我走过的回去的路。” “祝你前程似锦。”严谨城笑了起来,“天天开心。” * 严谨城数不清袁磊后来给自己打了多少通电话发了多少条消息,怎么了、为什么,不断地出现在严谨城的脑海里,关于那个人的名字从反复提及再到三缄其口,就连他自己也忘了过了多久。 柏市的冬天真的很漂亮,雪景比他想象的更加震撼,而那个曾经被自己抖落的不值一提的雪屑也仿佛被厚重的雪块覆盖,他快要想不起来那个时候的自己是怎么样的心情。 时间或许能带走很多东西,记忆、痛苦还有暗恋,同时它也带来了一些值得雀跃的——比如老爸的赔偿金,比如袁磊最终再一次压线,考上了他保底志愿的消息, 比如第二年鼎曜实业接手云铂江府的楼盘,与原开发商签订了权利义务概括转让协议,承担原开发商的所有义务,为逾期交房一项支付了相应的违约金。 而那段停滞不前的关系也自然而然成了时间前进后斑驳的产物,被侵蚀着只剩下了一句:就这样吧。 第46章 柏市的空气比涑市干,昨天下了一整夜的雨,早上起来推开窗才终于感觉呼吸间少了些磨砂感,整个人身上都松快了不少。 在周末,严谨城却还是在九点之前起了床,虽然约的人不一定能够准时见面,但他是一个时间观念非常重的人,要么就别说,说了之后就成了一个任务目标,不挪过去打个卡都膈应得慌。 果不其然,直到严谨城准备出门,对方的电话还一直没打通。 严谨城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滑动手机把目的地改成了他的家里。 严谨城一直都是一个有一定边界感的人,高中一起扛过事的朋友长大了除了偶尔小聚也不会经常联系,毕业后他的社交圈几乎没怎么更新过,不算袁磊汤远这种断不了的,微信上常聊天的人也基本没有。即使在大学的时候和同学、室友关系也不错,可要选一个毕了业还能一直联系的,那还真没有能从中挑出来一个的。 可是要说这大学四年真没有交心的朋友,那这会儿这个放心告诉自己家门密码,每周都定时骚扰,屁大点事就要跟自己聊好几个小时的人听了至少能闹上个三天三夜。 某次创伤后严谨城原以为自己很难再交到新朋友了,但偏偏就有人能精准地挑开那道防门,裹在意料之外里出现在自己的世界。 “滴”一声,密码按完大门打开,严谨城走进客厅先是伫立了一会儿,听着寂静无声的屋内,猜准了这人还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严谨城啧了一声,看了一眼时间,默默地把这种怅然撤回了。 要不是自己某天鬼迷心窍被班里女生拉来了一个为他专门攒的‘相亲会’,他是绝对不会,绝对绝对不会跟这种作息混乱,性格随便,做事一点也 “宝贝帮我把卧室门关好啊。” 贺其此时睡得正酣,听到动静艰难地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严谨城,迷迷瞪瞪地又翻了个身,“不关门没有安全感。” 严谨城手撑了一下房门,拎着包走到贺其床边,毫不客气地把包往床头柜一放,伸手把他脑袋从被窝里重新拎出来了点,俯身盯着他,“到底是谁说的要拍照?谁说的要看电影的?谁” “哎呦哎哟哎哟。”贺其皱起眉毛,抬起手摸索着拉了拉严谨城的衣角,用了点力气拽他,“小嘴巴闭起来。” 严谨城用手背不轻不重地往贺其手腕甩了一巴掌,“还去不去了?” 贺其很困,跟说梦话似的回应他:“没错。” 严谨城弹了一下贺其的脑门,“你人机吗?” “我在睡觉。”贺其声音越来越轻,手最后又拉了他一把,“你也睡。” “我睡你个头。” 贺其敷衍地嗯嗯两声,“行,睡我也行。” “傻逼了你。”严谨城绷了会儿没绷住,顺着贺其的力道坐到了他床上。 贺其强撑着意识快速地点亮了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跟严谨城保证道:“凑个整,我十点半就起来啊。” 严谨城也没办法真把他拉起来,只能嗯了一声,脱了鞋坐在了被子外,等着贺其把这个回笼觉睡完。 等待这件事在贺其这里已经让严谨城见怪不怪了,他对待朋友相比对待自己会更有耐心,板正和周密也只针对自己。 在等待的间隙里,严谨城头靠在床头,百无聊赖地点开了相册,开始翻阅起之前拍的照片。 他大学是在柏师大上的,选了个数媒专业,毕了业被学长内推到了一家不错的广告公司。这家公司福利待遇不错,同事相处也和谐,最主要的时候不提倡加班,很好地拯救了曾经在大厂实习到快要丢失灵魂的疲惫社畜。 虽然当时放弃转正机会让他短暂地可惜了一会儿,但仔细想想又不觉得后悔——他一直都没有什么远大志向,家里也没有非要他出人头地。因为之前的变故,现在全家人的人生理念就只有一个: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够了。 不过还算幸运,老天对他很是眷顾,在大学偶尔发掘出来的摄影爱好就足够让他吃饱饭了。如今也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摄影师,曾经拍过的照片被某知名杂志收录,赚取了人生第一桶金,之后这条路慢慢走平稳,反而成了比主业更稳定的副业。 他的相册里大多都是景色,很少单独拍人物,不过他也不是抗拒拍人,毕竟他的手机里有一个单独的分组,里面全部都是贺其的照片,各个角度各个场景,简直可以给他量身定做一本写真集。 严谨城闲得没事做,从写真集里挑了一张照片打算稍微修一修,即使贺其这张脸要找个不完美的地方还有点难度,但是从整体来看还少了些质感,不够格让他发朋友圈装逼的。 修到一半一直运营的摄影账号又有未读消息,严谨城顺手点进去查看了一下。 他一直都很喜欢给关注自己的人分享各个地方的风景,如果有人想要无水印的照片自己收藏,他通常也是非常乐意的。 这次又发了几张新拍的照片,在得到谢谢博主的回答后,严谨城满意地笑了笑。 “宝贝。” 大概过了有半个小时,贺其忽然动了动,伸手戳了戳严谨城的手臂。 “嗯?”严谨城随口应了一声。 贺其清了清嗓子,闭着眼睛对着严谨城煞有其事道:“我要起来了。” 严谨城手上忙着呢,只点了点头,“哦。” 贺其又戳了戳,觉得严谨城不够热情,于是再次强调:“我真的要起来了。” 严谨城回头看了他一眼,嫌他墨迹,语气变得强硬了一些:“再磨蹭就饿着肚子看电影吧。” 贺其闻言猛地睁开眼睛,因为这一下眼睛直接成了欧式大双,在双眼皮慢慢复原的几秒里,他忽然举起双手,莫名其妙地给自己鼓了个掌,“起!” 严谨城无语地往旁边挪了挪,以免被这种莫名其妙误伤。 贺其这人睡眠质量奇佳且精力旺盛,严谨城跟他出一次门得缓一天才能缓回来。 吃完饭看完电影此人又吵着去k歌,严谨城瞪着他,手机点出了一个人的对话框,而后转给贺其看,“找他行吗?” 贺其眯了眯眼睛,看清对话框的备注后立刻做出哭哭脸,“他去港城跟项目了,好久都不回来呢。” 严谨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演戏。 “你知道热恋期很快的,现在我跟单身没区别了城城。”贺其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城城我只有你了。” 贺其见严谨城岿然不动,于是换了策略,张嘴小声哀嚎起来,“哎呀,我在柏市也没别的朋友了,羌霄林读研去了,郑杭在谈恋爱,洛佳文是单休,还有” “再矫情呢?”谁都能说自己没什么朋友,唯独贺其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信服力,就他那走两步交一个新朋友的性格,给他随便丢一个地方都不至于会饿死。 见这两个方法都行不通,贺其垮下了肩膀,叹了一口特别长的气。 “好吧我就知道。”贺其故作失望,双手无力地垂下来,“你根本就没有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跟我一起玩让你很辛苦吧,我都明白的,是我一厢情愿恬不知耻死缠烂打,被伤过的心还可以爱谁~” 严谨城闻言哭笑不得,“神经病。” “骂我吧骂我吧。”贺其继续摇头,“如果骂我可以让你多陪我待一会儿,我愿意被你骂到狗血淋头,绝不还口。” 贺其这人不熟的时候看起来是特别正常一帅哥,熟起来了就完全没架子没形象了,并且现在已经熟到恨不得要跟严谨城穿一条裤子绑一块儿玩才过瘾。 “行了别废话了,唱去吧爱去吧。”严谨城烦他烦得不行,只能妥协,说着拿出手机问他:“还是之前那家?” 贺其几乎都没有缓冲,什么苦情戏也都终止了,直接凑过去,垂着眼睛拿手指唰唰唰点着,“对,就这个,小包就行,我还想吃个小食拼盘” “哎,这个包厢!” 贺其一进门发现包厢里的格局有点眼熟,退出去看了一眼包厢号眼睛一亮,然后屁颠屁颠跑到严谨城跟前,“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包厢!” 严谨城捧场地惊讶了一下,“是吗?”然后低头继续修着照片。 贺其啧了一声,坐在严谨城旁边,忽然用手肘捅了捅他,“抬头。” 严谨城不用猜就知道他想干嘛,于是抬起头冲着镜头比了个中指,“发吧。” 大约一分钟之后,贺其的手机就响起来了。 贺其一接起视频,人还没看清呢,就听见方乐屹问他:“干嘛呢?” “在偷情。”贺其很冷酷地说。 方乐屹笑了起来,语气温柔:“好好说话哦。” “在跟严谨城k歌呢。”说着贺其就拿起手机扫了一圈包厢,“眼不眼熟?” “眼熟。”方乐屹点了点头,“你的快乐老家。” “你真没意思。”贺其一只手叉起腰,看着方乐屹蹙了蹙眉毛。 方乐屹逗完人心情很好,脸上的疲倦都淡下去了不少,“卡里给你转了钱,晚上带你严哥去吃点好的。” 贺其一听这话,眉眼立刻乖顺了,“好的宝宝。” 方乐屹笑了笑,张了一下嘴巴还没出声音,他那边就有人突然喊了他的名字。 听电话那头的背景音,估计是在应酬或者别的,贺其也就散了跟他多聊的心思,刚准备挂电话,就听见方乐屹抓紧时间嘱咐了一句:“不许点酒喝哦。” 贺其嚣张地扬起眉毛,嘴欠道:“你管不着哦。” 说完他火速地把电话一挂,立即把手机扔出了两米远。 严谨城听着手机砸在沙发上的声音微微抬了一下头,不过没有更大的动作。 贺其没听见严谨城理他,转头看见他还低着头认真修图,最终忍无可忍地凑了过去,“就我一个人惦记着是吧,你们都不陪我忆一下往昔。” 严谨城抽空瞥了一眼贺其,实话实说:“这儿你有什么好忆的,该忆的难道不是羌霄林和顾思吗?” 毕竟当时是借着给严谨城介绍帅哥的由头,实则是帮羌霄林把和顾思那层窗户纸给烧点边出来,结果人家现在俩人和和美美一起读研去了,只留下自己带着这个傻狗玩,闹腾得不行。 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比袁磊更闹腾的人,严谨城一直都想不通。 贺其听到这话不置可否,于是闭上嘴巴也跟着开始认真看起照片来,严谨城嫌他粘糊,刚想让他赶紧去点歌,结果他手往前一指,看图识物道:“这是我的侧脸。” 严谨城挑了一下眉毛,“怎么了?” “帅死了。”贺其打了个响指,抬眸看向严谨城,嘴角扬起一抹狡黠,“当初你是不是就是看中了我的脸才愿意来见面的。” “不是。”严谨城毫不留情地否认道,“就你和羌霄林那土里土气的登山照,谁看了也不会心动的好吗?” 贺其被驳了面子也没恼,沉吟了一会儿,突然恍然记起来,“哦对,你和我说过,是因为我长得跟你以前暗恋过的男生一模一样。” “我去你的!” 口出狂言。 严谨城快要忍不住把贺其的脑瓜子摘下来倒倒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个话了!” 贺其眨了眨眼睛,“那你说的是什么?” “我说只是那张照片的侧脸有一点点像。”严谨城叹了口气。 “那不还是一个意思吗?” “是个屁。”严谨城飞快地说道。 贺其嘿嘿笑了两声,很识趣地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好吧好吧,是我记错了。” 严谨城被贺其提了这一嘴也没有心情继续给他修图了,随手保存了当前页面,往沙发上一靠就回一些工作消息。 大多是一些拍摄的商单,严谨城挑了一些单价高且时间方便的回复了一下,在这期间顺便还罔顾了方乐屹的嘱咐,给自己和贺其点了两杯鸡尾酒。 四月底的天气正好,喝两口冰的也惬意。刚刚点好单,手机上显示起一通电话,严谨城看也没看地接起来,只听对面先是轻声一句:“喂?” 严谨城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之后才看了一眼备注,来电的人是李运承,“你这会儿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对面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很快李运承的声音清晰了起来,“五一回来吗?好久没聚聚了。” 在KTV的包房里,任何声音都能放大很多倍,很明显贺其也听见电话的内容,于是暂停了音乐,跑下来再次一屁股坐在了严谨城旁边。 严谨城看了一眼贺其,回答道:“看情况吧,到时候我再跟你说。” 贺其闻言举起手来,目光炯炯:“我也要去。” “你去干嘛?”严谨城没避着电话,直接跟贺其对起话来。 贺其朝着严谨城双手握拳晃悠着,“去玩儿啊宝贝~” "咣当——!" 陡然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发出的剧烈动静,安静的包厢仿佛被炸开,严谨城和贺其都吓得一激灵,贺其的那双手都恨不得在空中打一套拳,嗓子都劈了叉了,“咋了咋了?!” “没事。”李运承似乎非常冷静,“狗不小心把椅子撞倒了。” 严谨城哦了一声,松了一口气,继续起之前的话题,“五一都有谁回去啊?” “还那一帮人呗。”李运承说,“除了王枭要去展会出差,其余的都来。” 严谨城正沉默着,余光瞥见贺其在旁边跟个多动症似的——一会儿戳戳他胳膊,一会儿点着手机亮他脸,那点小动作恨不得摆到他眼前。他没辙,对着电话做了个承诺:“行,那我回。” 说完,他补了一句,“我再带个朋友。” “好啊,那到时候见。” 电话挂掉之后,贺其明显兴奋了起来,“去旅游去旅游!” “别期待太高,涑市真没什么好玩儿的。”严谨城叹了口气。 “那总比我一个人在柏市待着强,也没人陪我。”贺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指尖都透着雀跃。 严谨城没多说什么,眼见着贺其兴冲冲地跑到点歌器那里点了首歌。 包厢门在前奏时被人推开,服务生端着冒着凉气的鸡尾酒和小食拼盘走进来。严谨城俯身拿起那杯橙红渐变的日出,杯壁上的水珠沾湿了指腹,他低头抿了一口,酸甜的酒液滑过喉咙。 下一秒,他就听见贺其的声音从立麦那里穿了过来,音色明朗清亮:“我喜欢这样跟着你,随便你带我到哪里~” 严谨城愣了愣,忍着笑咽完了那一口酒。 只是在欢欣之外的是刻意抛掉的一种奇怪的感觉,严谨城的指尖轻点着杯口,手肘撑在沙发背上盯着眼前的屏幕有些出神。 这种感觉说不上是对刚才李运承的那通电话,还是那一道短促的,似乎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 第47章 贺其开着一家潮玩店,每天的工作就是去那里转一转,跟小姑娘拍拍照片出卖出卖色相,顶多在那里顶一会儿收银,日子清闲自在得很。 严谨城知道他不是坐班的性子,不过就是很费解他当初的职业规划居然是做个老师。 “那怎么了?”贺其一截儿一截儿地咬着pocky,听到严谨城的话停下了他的节奏,“羌霄林以前还想当模特呢,后来被现实打压了一下老实了,我这都算不了什么,况且我还考了教资。” 严谨城勾了勾嘴角,刚想说话,贺其就自己承认:“虽然没什么用。” 贺其把pocky咬完,零食袋子随意地往后座一放,语气慵懒道:“我就这样开开店,花花我男朋友的钱,再跟你偷偷情得了。” 说完他把副驾座椅放下来,手枕在胳膊上悠哉地闭上了眼睛。 “你这嘴能不能稍微把点门?”严谨城瞥了他一眼,“我办公室的同事都真的以为你是我男朋友了。” 大城市的包容性强,特别是传媒行业,对性取向这事完全持开放态度,更何况严谨城这种级别的帅哥,八卦的重心恨不得全堆在他上面。贺其来过几趟公司,也被同事撞见过他接送的时候,所以这种猜测经常以一种心照不宣的笑容在严谨城面前传递着,严谨城否认过几次,换来的都是安抚和理解的眼神,后来索性也懒得再解释了。 贺其听到这话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伤心啊,已经不是要我给你挡桃花的时候咯。” 严谨城揉了揉耳朵,装没听见。 “算了,看在你愿意带我回家的份上,原谅你了。”贺其眯开一只眼睛,特别得意地笑了笑。 回去的时候是方乐屹定的头等舱机票,贺其对待对方这种大包大揽已经完全习以为常,并且还会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翘起腿像摇尾巴似的抖。严谨城对他嘴里说的这种情趣的理解力为零,但由于经常被连带着照顾到,所以他一般都会忍耐这种匪夷所思,努力不让他看出一点嫌弃的痕迹。 两个多小时的飞机睡一觉就到了,贺其的觉比严谨城的深,得叫他好几声才能把他从梦里拖出来,迷迷糊糊跟着自己下了飞机,直到坐上车他才回过神:“到啦?” “先去我家,把行李什么的放一下。” 聚会约在今晚,地点是李运承定的,到现在还没发过来。严谨城问袁磊他说也不清楚,只说听安排,顺便还给自己炫耀了一下最近刚提的车。 袁磊大学在本市上的,毕了业考了公安岗,目前在城南派出所里负责户政管理,这两年人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上班也没让他能有个正形。 “我晚点去你家接你们去啊?让你感受一下我的新车。”袁磊打来电话喜滋滋地提议道。 上班了以后跟袁磊和汤远也连带着很少见面了,一年的假期就这么些,更别说有时候严谨城犯懒,窝在家里把短假都给囫囵过去了。不过他们感情倒是一点没淡,每天三人小群里吃喝拉撒芝麻点大的事情都要轰炸一会儿,严谨城就算想跟他们远了也远不成,所以这会儿严谨城压根不客气,直说:“买点水果,再带点喝的回来。” 贺其跟袁磊有过几面之缘,听声音能听出是谁,于是兴高采烈地凑到话筒边,仗着严谨城的势,“我想吃荔枝。” 严谨城爸妈出国旅游去了不在家,两个人把年假跟五一凑在了一起打算好好玩一通,袁磊知道这个消息,也不用顾及着需要尊重长辈懂点礼数,对待严谨城和贺其完全不讲礼貌,非常嚣张地说:“我买什么吃什么,不许挑!” 但说话硬气归硬气,内里还是软的,给贺其不仅带了荔枝,带的还是品质很好的那种,给贺其都整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想转钱报销。 袁磊彼时在等红绿灯的间隙在中控屏上挑着DJ,听见贺其的话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都自己人,见外什么。” 严谨城闻言转过头看了一眼袁磊,笑了笑没说话。 袁磊的手在这句话说出来时顿了一秒,随后直起身目视着前方,很快嘈杂的DJ曲子响起来,严谨城下意识地捂了捂耳朵,还没张嘴说话,忽然又看见袁磊伸出手把歌曲按下了暂停。 “我突然想起个事儿来。”袁磊皱起眉毛,神情变得有些严肃,也许是贺其的出现让他在某一瞬感觉熟悉,所以之前觉得不在意的事情现在反而紧急起来,“前段时间李运承跟我说” 袁磊的语气迟疑,但再难以启齿,这个名字后来还是不得已被推了出来,“姜栎回国了。” 听到这个名字,严谨城先是怔了怔,像是给大脑一个反应的时间,紧接着那种久违的胸闷感才慢半拍地有卷土重来的意思。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转头快速地打开了车窗。 从高考结束迄今为止快六年,姜栎这个名字从以前浓墨重彩带着倒影恨不得填满严谨城一整颗心脏,到后来慢慢缩成了一个黑点,不拉伸了铺平了摆在那里看,严谨城或许并不会想起来。而此时猝不及防地从袁磊嘴里听到这两个字,严谨城反而没有原以为的激烈反应,风一吹他就变得平静了些,淡淡地应了一声,“回就回吧,有什么关系?” “我担心这个局,他也会来。”袁磊把这个担忧摆明了说,说话间车速也不知不觉慢下来,好像严谨城说不去了,他就可以立刻在前面路口掉头。 严谨城没立即表示什么,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看着某个离一中老校区最近的广场从眼前闪过——一眼就会发现那里的灯是黑的,可能是生意不好倒闭了;大概三楼那家经常光顾的酸辣粉店也没了踪影,楼下摆成了热闹的夜市摊,围堵着那片寂寥,让回忆也没了出口。 “严哥,还去吗?” 车厢里不知道为什么就变得安静下来,就连在后座的贺其也放轻了动作,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等待着严谨城的指示。 严谨城看了看袁磊,又转头看了看贺其,笑着一人勾了一次下巴,“有饭不吃?” 他的指尖没有收回去,而是倾身重新点开了吵闹的DJ曲。 袁磊盯着严谨城看了两秒,点了点头,车速跟着加快了起来。 很多东西都变了,去过的地方、吃过的东西、走过的路,包括暗恋的心情。 一去不复返。 李运承发来的地址是一家私宴,袁磊把车停到类似于园林入口的地方,在下车前跟严谨城对了个眼神,“我就说我猜得没错吧。” 毕竟李运承一个软件工程师,就算年薪再可观,也不会把地方定在这样的地方,况且也不符合他滴水不漏的做事风格。 贺其对于这种场面倒是见怪不怪,方乐屹总爱带他吃各种各样的菜式,都是高端食府,他的嘴巴当然也是被这么养刁的。 “这个姜栎”贺其走在前面,趁着严谨城松懈的片刻,扭头飞快地打探:“是不是就是你那啥?” 严谨城看着他,“哪啥?” “哎呀你别明知故问。”贺其挥了挥手。 “明知故问的是你才对。”严谨城说。 听到这话贺其就彻底懂了,他笑了笑,把手往严谨城肩膀上一搭,“你看,这不又得用上我了?” 严谨城没搭理他,在这三两句话的时间里,站在门口的服务生见到他们立刻迎了上来,也没问什么,直接热情微笑把他们往里带。 袁磊跟在他们身后,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就不问问我们姓啥,有预约吗,跟谁一起之类的问题吗?” 贺其另一只手举起来拍了拍袁磊的肩膀,回答他:“这里大概率一晚上只接待一场,所以人家也问不着。” 严谨城在涑市生活这么久,倒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处私宴,规格竟高到这样。 但思绪很快就戛然而止,严谨城在服务生站停之后往前看去,果不其然李运承站在门口,正等着他们过去。 李运承这两年也没怎么变,就是人变得稳重多了,往那里一站就让人感觉是熟男,不像袁磊还吊儿郎当的。 这个吊儿郎当的袁磊即使是到了这种场合也正经不起来,一见到李运承就二话不说地扑了上去,用力地钳住对方的胳膊,半真半假地说:“你他妈出卖兄弟!” 李运承刚刚绷着的气场被袁磊一下打散了,他拿手肘推了推袁磊,有些吃力地开口:“你先松开。” 严谨城见他们难舍难分的样子,走上前搓了搓袁磊的后脑勺,“先进去,别在门口闹。” 袁磊这才松开手,转身兀自推开了门。 贺其也觉得好奇,跺跺脚连忙跟了上去。 “这局,姜栎攒的吧?”严谨城看着那两人进了屋,自己在门口把李运承拦了下来。 李运承也没想瞒,坦坦荡荡:“对。” 严谨城瞥了他一眼,李运承觉得对方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于是又赶紧解释:“他不在里面,我怎么可能不经过你同意就让他过来。” 当初严谨城和姜栎闹掰这事是袁磊后来说漏嘴的,严谨城从来不想搞什么站队一套,没理由因为谁就得跟谁断了,但是捱不住袁磊知道实情以后过于义愤填膺,当时给姜栎发了一长篇的小作文,感谢和划清界限都有,发完没等回复就直接把姜栎拉黑了。 他说漏嘴的时候也加了点个人色彩,严谨城那时候听着转述觉得有些夸张了,出口帮着纠正了几句,再后面其他人跟姜栎有没有联系,联系到什么地步,他不会过问,也不可能过问。 今天这局能组起来,严谨城没在去的半道上走人,一是大家的确很久没聚了,二是这种都得避讳着玩儿的氛围严谨城不喜欢,出面也是招呼一声,都过去了放下了,既然人回国了,那该续的该叙的都没必要再顾及自己。 只是听到李运承的解释,严谨城还是微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就听见对方继续解释说:“他说怕你见到他饭都不吃就走了,所以只是组个局请吃个饭,以我的名义。” 说完,李运承笑了笑,神情染上了一些愧意,“他帮过我一个不小的忙,所以有些事情我没法拒绝。不过我也真不想出卖你,他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我没给,就答应了在这里吃一顿饭。这饭结束了你该干嘛干嘛,带着你朋友玩儿也好,跟我们再聚聚也好,这都随你心情。” 严谨城点了点头,他姿势随意地靠在门框上,闲聊似的口气,忽然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他人不在这地方?” 李运承愣了一下, 而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讪笑道:“他不可能不在啊。” 也是,绕了这么大半圈就是请吃个高价饭,正常人都不会理解他这样的做法,严谨城了然地嗯了一声,手往里一指,“吃去吧,李总。” 来的人都是之前勇者大队群里的,除了去展会的王枭和跟还在加班的汤远。不过有的带了家属,所以一进门场面还算热闹,特别是严谨城一露面,各个都欠不愣登地莫名起哄起来,一点儿都没有成年人该有的沉稳。 “严哥又帅了啊。”成业最先开口,严谨城看过去,一下子都没敢认。 他这两年总在国外出差每次聚会都赶不上趟,人在国外吃苦,瘦了黑了不少,跟从前完全两模两样了。 “不知道的以为你挖矿去了。”严谨城走到他面前,抓起他胳膊蹭了蹭,由衷感叹:“真是黑成这样啊?” “不然呢,难道是泥吗?”成业无语地看着他。 严谨城啧了一声,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除了跟李运承谈了好几年的秦潇,场上还有一个女孩居然是季嘉鑫的女朋友,俩人这会儿正揽在一块儿,笑着往自己这看。上学那会儿瞧他内向腼腆的,他居然能比其他几个人还要快脱单。 季嘉鑫似乎也看出了严谨城眼睛里的惊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谈的时候发朋友圈官宣了,你可能没刷到。” “也不提到一下我,也不私发一下我。”严谨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生分了啊同桌。” 季嘉鑫哎呀一声,“哪儿能啊。” 其实在这种时候大家最是感慨,不像大学时候偶尔抽出时间见一面玩儿一下,而是步入了社会,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了交道之后,每个人有了属于自己的社交面具,结果跟以前的好朋友见面后知后觉还得试着摘一下。在这个准备工作做好之前,他们之间总要有这样类似于‘生分’的时候。 只是这种时候在两三杯酒下肚之后,一切裂缝就都不复存在了。 他们大方地调侃李运承是不是中了彩票一夜暴富了,不然怎么能舍得请吃这样贵的私宴,严谨城看好戏地看向李运承,于是对方搬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编好的理由,把众人哄了过去,并且更加安心地打算大吃一顿了;刘志林跟女朋友异地恋遇上了感情危机,大家一个个当起情感军师,轮番给他出这主意;季嘉鑫说可能年底要订婚,想着到时候还是凑这么一桌人,希望大家都能到场 后来话题慢慢转到了严谨城身上,继而又看向了他身边的贺其,说这么多年也没见严谨城身边有什么女孩儿,见对面两个大帅哥,有人开始翻起通讯录,张罗说要不要给介绍一下,人就在柏市,回去可以见一面。 袁磊知道严谨城的秘密,所以毫不犹豫地站起来挡酒,说什么缘分天注定,别一个个的像家里催相亲的父母似的,扫兴得很。 胡天胡地的一顿扯,扯来扯去扯远了,刘志林撑着下巴,盯着贺其看了几秒,忽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我总觉得严哥这朋友有点眼熟,但是说不上来哪里眼熟,就远远瞧着有那么一点感觉,仔细看又没了。” 贺其听到这话,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什么,但他没点明,只是笑着开了句玩笑:“可能我是大众脸吧。” 这事儿没有人当真,笑呵呵地就过去了,几个人开始捧起酒杯整一些活,不知道是不是把自己曾经应酬过的那套搬了上来,反正轻松逗乐的都不过分,所有人也挺高兴。 酒过三巡,该叙的旧该回忆的过往都轮了几轮,榨干了汁再多说就没了味道,所以人群在最尽兴的时候散了,留下个下次再聚,没一下子把空隙填实了。 袁磊走的时候一手拉了一个,跌跌撞撞地走到严谨城跟前,抬着下巴催促说:“走啊?” 严谨城摆了摆手,“不想挤,再加个代驾我难道坐后备箱吗?” 袁磊这才慢半拍反应过来,“哦我靠,还有代驾。” “先送他们吧,我跟贺其待会儿打车回。”严谨城说。 “回!一起回啊?!”倒在袁磊肩膀上的刘志林喝酒喝得涨红了脸,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严谨城笑了笑,随手拿起桌上的湿巾纸往刘志林脸上擦了擦,“赶紧走吧你,不然人都要熟了。” 刘志林闻言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指了指严谨城,笑得有些傻,严谨城等了他半天没等出他还有什么话要说,刚想伸手把他的手给按回去,忽然对方的眼珠子一转,手一下又往贺其的脸上指去。 他的声音毫无防备地抬高,语气带着酒醉的亢奋,“诶?姜栎,你也在啊?” 这话一出,站在那里已然微醺的袁磊都被吓了一激灵,颤抖着手连忙捂上了刘志林的嘴,二话不说就拖着他往门口走。 严谨城看着他们费劲的背影,转头朝着贺其叹了口气,快速地招了招手,“你跟着送送吧。” “真把我当替身啊?”贺其啧了一声,语气里还有些不爽,“我倒真要看看这个什么姜栎长得到底有没有我帅了!” 严谨城听到这话安抚地顺了顺贺其的后背,“没你帅没你帅,你柏市市草来的嘛。” 贺其看着他,很明显被顺毛了,嘴角不明显地勾了勾,“行。”说着就赶紧上前帮着袁磊扛走了一个。 严谨城的酒量不好,现在能在这里这么清楚地讲话是因为他还没走路,一旦走起路来头就会天旋地转地晕,所以他只能坐在这里等贺其回来。 在不断地告别里,很快包厢成了空荡荡的一间,这场聚会在这一秒让严谨城觉得短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的手轻轻捏起高脚杯的杯脚,他看着酒杯里的最后一口红酒,犹豫了两秒还是仰头将其喝完了,好像这个动作是某种收尾,即便他不知道这个句号的含义。 今天这一天某个人像被刻意塞进来似的被反复提及,或许只要跟过去的事情搭上边,他就无可避免对方的出现。 他开始想,六年前的今天是什么样的呢?是在沉默里,在相顾无言里,在苦涩的进程里,他被丢下。而六年后,他经过了从前的记忆,被覆盖掉的是相反的萧瑟,是重聚,是没有一丝想逃离的心情。他坦然地、平静地坐在这里,没有预设也没想回避。 直到过了很久,他体内的酒精因子好像安分了些,于是他闭着眼睛长吐了一口气,手撑在桌子上缓缓站起了身子。 沉寂里,他拨给贺其的语音通话正在响起对方轻快的手机铃,严谨城转过身,眼皮沉沉地掀开。 但就在某一眼定住之际,仿佛错觉般,他看见变得寂寥的门口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让他下意识地停住了脚下的步子。 由于气质太过于陌生,即便四目相对,第一眼也看不出是谁,于是严谨城眯起了眼睛,视线开始一点一点地收拢聚焦。 此时的世界是一堵隔音的墙,墙外的声音进不来,故而墙内变得十分安静,安静到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 ——宝贝,我马上。 都变得震耳欲聋。 第48章 六年,乍一听觉得特别漫长,但分解开来,严谨城此时也不过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两年的‘年轻人’,穿的衣服留的发型还保留着从前的风格,放在人堆里也不能完全将他和大学生区分开来。 可他盯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人,看着对方一步一步走向自己,每一眼他都觉得恍惚。 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精英人士都爱留背头,姜栎也是如此,只是或许他来的路上是用跑的,额前有一缕头发垂落在了他的眉毛上,整个人利落中又带着一丝狼狈。 他在与严谨城不远又不近的距离中停住,记忆中纯白的T恤被覆盖成了藏青色的暗条纹衬衫,撸了半截袖子到小臂处,手腕上的黑色机械手表也被替换成了满钻的腕表。 在呼吸间,对方若有似无的木质香水味隐隐飘来,带走了严谨城的些许酒气,也是在这一瞬间,他才后知后觉到时间把他们刻画成了完全两个世界的人,就如同他们此时对立地站着,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喂?怎么不说话?” 贺其的声音适时地打断了他们无声的对视,严谨城太阳穴猛地一跳,调整了一下呼吸,对着电话那边轻声说:“我没事,你去帮我买瓶酸奶吧行么?” 贺其答应得很爽快,“好的,那你等我。” 严谨城应了一声把电话挂断,手机随意地往桌上一撇,微微侧过身,朝着他旁边的位置冲姜栎扬了扬下巴,“坐下吧。” 姜栎原先想好的所有开场白都在严谨城这句话说出口之后都被清空。 他喉结滚了滚,手搭在椅子上,盯着严谨城的脸看见他往后退着,脚步有些虚浮。 所以冒头的情绪被他忍了又忍,某种本能刻在骨血里形成条件反射,他跟随着上前,伸出手扶了一把严谨城,“小心。” 腕表表面的冰冷让严谨城清醒一瞬,他蹙起眉毛,反手推开了姜栎,“不用你。” 姜栎的手僵硬地滞空,他垂下眼睛,蜷起指尖默默地将手背在身后,不动声色地摘下了手上的腕表。 严谨城坐下后,示意般地轻踹了一下一旁的椅子,淡淡地说:“别让我仰着脖子看你,累。” 姜栎下一秒仿佛收到指令的机器人,坐下的动作很快,只是动作间飞快地把椅子往严谨城的方向拉了拉,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变得比刚才近很多, 严谨城没往后躲开,就这么撑在桌子上懒散地撩了一眼,没作声。 “城”姜栎口中的某个称呼卡在了半路变成一道气声,类似于‘吃’字,严谨城看向他,紧接着听他改了口,喊道:“严哥。” 严谨城听到这声既没答应也没拒绝,他摆了摆手,像是把姜栎想说的话给堵回去,把话语权揽到了自己身上,“我想你再不来,可能都白让你这么大费周章了。” 从在李运承那里确认了姜栎的在场以后,严谨城就已经做好了见面的准备,不过他没抱着一定会见的笃定等在这里,他只是随便想看看今夜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结果就是姜栎还是出面了,裹着陌生坐在自己眼前,五官和气质都变得锐利,除了看向自己的双眸里还掺着一丝柔意,其余的好像能刺伤人似的,旁人碰都碰不得。 姜栎惨淡地笑了笑,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严谨城没有耐心走什么重逢的流程,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霍然听见姜栎接下来的话在耳边炸开,让他不可预料般瞪大了眼睛, “刚才电话里的是你男朋友吗?” 严谨城甚至觉得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眯起眼睛看着姜栎,语气带着一种没听清讲话的不耐,“你说什么?” “是吗?”姜栎的声音在吐字间发着抖,“男朋友?” 严谨城闻言眼眶倏然放大,瞳仁里翻涌起一丝惊愕——他听着这三个字完整且清晰地从姜栎嘴里吐出来,某种难以言说的荒诞感在这一刻变得鲜明起来。 从前要花很长时间作心理建设才敢说一个模棱两可的约定,现在居然就这样在两个人之间摊开了,没有过渡没有几番欲言又止,像顺着风砸过来的钢板,咚一声,把挡风玻璃砸出了蜿蜒曲折的裂痕。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严谨城感觉自己脑袋又开始昏沉起来,耳边响起一阵耳鸣,心脏有根线被扯动着拉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带着刺痛弹回。 姜栎深吸一口气,克制着没有伸手触碰眼前眉头紧锁,看起来并不轻松的人。 高中的时候严谨城的脸上只要露出一点不舒服的表情,他都会急急忙忙从头关心到脚,如果说头痛他能帮着按到严谨城双手合十拜托他松手,冷了热了他都恨不得比严谨城更先感知到他身体的变化。 可如今,他只能没名没分地坐在严谨城身边,生怕有任何逾矩的举动,这场好不容易求来的宁静都会转瞬成空。 姜栎咬着牙,还是选择如实回答他的问题:“我那次回去以后,杨礼明后脚就去我家了。” 严谨城闭上眼睛,沉闷地“嗯”了一声。 或许这样的回答已经在严谨城心里上演了千遍万遍,这会儿听到反而有一种这才合理的感觉。 “他希望我跟他女儿”姜栎模糊了这后半句话,贴着这半秒停顿继续说下去:“所以极力地促成我出国这件事,想让我申请他女儿所在国家的学校。” 姜栎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特别艰难,明明在心里辗转了那么多年,最后陈述的时候还是觉得难以启齿。 “不知道他怎么找上的唐铮宇,他手上有你们对话的录音,还有你那个社交账号的截图。他把这些东西放到我爸跟前,把很多事情都添油加醋地讲了一番,我爸全信了。” 姜栎说到这里眉眼霎时冷下去,语气也重了许多,“我问他为什么会录你们的对话,他说” “他说他” 严谨城看着姜栎脸上嫌恶的表情大概也猜到唐铮宇拿着录音想干嘛了,他挥了下手,截住了姜栎的话:“不用说了。” 从知道唐铮宇摔断手腕之后,严谨城其实是希望他来跟前闹一闹的,但结果是对方一声不吭地把事情忍下了,从那之后严谨城就感觉隐隐有一颗雷埋下。而今天他得知这个雷早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爆完了,一时还真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滋味。 严谨城从手边拿了瓶没有开封的矿泉水放到了姜栎手上,不经意地问:“觉得恶心?” 姜栎的视线跟着严谨城的手跑着,就在下意识想抓住严谨城之际猝然听到他的问题,一时间担心被误解的心情占据了姜栎的大脑。 他抬起头,语速很快:“我是觉得他恶心,不是因为别的。” “那是因为这个躲的我。”严谨城忽然语气确定地开口。 谁知姜栎听到这话,急得直接站了起来,椅子被他的动作受力往后要倒,还是严谨城眼疾手快地摁了一下,紧接着他就听见姜栎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躲你。” 严谨城低着头,目光无意义地落在椅子面上的花纹上,听着姜栎又强调一遍,“真的没有。” “所以你那些天的缄默无言,只是因为那个烂尾楼?” 严谨城缓慢地直起身子,往后靠在了椅背上。 他抬眼时视线扫过姜栎的脸,他着对方的表情从茫然到震惊,之前的问题从他嘴里反问回来:“你知道了?” “信息化的时代,用心一点就能查到,我又不傻。” 高考之后老爸曾经跟自己提过一嘴,他告诉自己姜栎帮他拿东西的那天可能听到了他和老妈的对话,从那之后他们经常担心姜栎会不会跟自己说漏嘴,但直到高考结束也无事发生,他们就全然当作自己想多了。 但严谨城没有把这事轻轻揭过,而是捕捉了这微妙的细节,仔细查了下这个楼盘背后的手笔。 想到这,严谨城深吸一口气,真心实意地说:“在这件事上,你是我们全家的恩人,我欠你很大的人情,你” “你不欠我。”姜栎打断了严谨城还未说完的话,“这个烂摊子政府迟早要出手,找企业接盘也就我爸那个圈子里来回转。他想赚个好名声,自然愿意接手。” “那你呢?你的好名声呢?”严谨城看着他,自嘲地笑了起来,“高考结束后我给过你机会的,对吧?” “你还是不说。要是我一直不知道呢?就这样隐忍地伟大下去,是吗?” “我没想拿这事在你这里要个免死金牌。”姜栎说,“这是我自愿的,跟你没关系。” 从决定把严谨城拉入自己以后的那一天起,他对严谨城所有的好都是发自内心且不求回报的,甚至于如果可以,他宁愿严谨城一辈子也不要知道这件事。他不想严谨城拥有一些莫须有的偿还心理,他希望他们之间能纯粹一点,不管是什么情感,都干净些。 姜栎不想把出国全部归因于这上面,所以他的剖白提前出了场,“我出国,除了这些外力的影响,还有就是因为我不确定。” 严谨城皱起眉毛,“不确定什么?” “不确定我能不能担得起。” 姜栎的声音很轻,轻到像是自言自语,“我那时候连家里逼迫我出国都反抗不了,连那些威胁我的人都无法处理干净,我没办法预料那些可能会发生的烂糟事。” “如果连累你,我才是会后悔一辈子。” 严谨城沉默了几秒,而后他扬起头,忽而轻嗤道:“那你现在担得起了?” “我担得起。” 以前年少轻狂的时候姜栎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彼时他的底气只有家庭的庇佑,可是如今时过境迁,他盯着严谨城的眼睛,声音低沉,语气却是无比笃定。 他这次回来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每一件都是关于严谨城。 他甚至想过很多种可能与方式,如果严谨城此时正处于一段稳定且幸福的恋爱里,他或者不会选择这么快地把过往拉出来擦拭明朗,只是另一种局面的事实在姜栎眼前铺开,他如今急需确认严谨城到底有没有离开那个火坑。 他再次站起身来,走上前俯下身,手撑在严谨城的椅背上,身体不容逃离地挡在严谨城面前。 他们没有触碰,呼吸却在这一秒纠缠起来,“我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你的,没有人叫醒我,所以我明白得晚一些,对不起。” 严谨城猛地抬起头,从容淡定的神情在话音落下后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你说什么?” “喜欢我?” 严谨城感觉这句话来得像是玩笑。 可他仰头看着姜栎认真的眉眼,他连怀疑的动机都没有了。 姜栎也在他眼前再次点头,重复道:“对,喜欢你。” 姜栎的喜欢和严谨城的喜欢是两条交错的线,随着时间某一条慢慢变淡,而另一条却逐渐刻入骨髓。 至此姜栎的每一句话都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隐隐发着颤,“我跟我爸交换了条件——我在国外读大学的期间非他们的允许不能回国,我的踪迹要随时随刻被他们知晓,甚至交友都得经过他们的同意,而置换过来的,除了烂尾楼的接盘,就是每个月必须发一张你的生活照确保你的状态。” “但是照片在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断掉了,因为他们想让我跟杨礼明的女儿尝试交往,我拒绝了。” 严谨城听着姜栎接下来的语气变得和之前不同,他似有所感地抬眸,很快他就听见姜栎嫉妒到咬牙切齿的声音: “而他们发来的最后一张照片,是你跟一个男生在一家livehouse里接吻。” 听到这句话严谨城先是一顿,刚想下意识追问自己什么时候跟别人接吻了,却在话说出来的前一秒顿然想起了什么,抿着嘴唇又偏开了头。 看见严谨城的反应,姜栎只感觉自己的喉咙发紧,仿佛心脏随时都会被呕出来,“现在可以回答我第一个问题了吗?” 他不对严谨城的回答有别的期待,他只是想知道对方眼下是不是被爱着,如果是的话,他也可以认。 姜栎闭着眼睛低下头,额头似是而非地抵在严谨城额前的发丝,恳求般地问他:“电话里的那个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严谨城因为姜栎突如其来的靠近而一下子绷直了后背,他移开视线,语气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因为我想知道我能不能光明正大地追求你。”姜栎好像没有退路一般,也不打算继续留下这层窗户纸。 严谨城凝眸看了他两秒,突然伸手揪住了姜栎的衣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腕狠狠往下一拽,两人的鼻尖霎时间抵在了一起。 回望的一瞬,姜栎甚至可以看清他睫毛的翕动,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正如同带着火焰将他炙烤。 就在姜栎被这一变故打得措手不及之时,他倏地发觉严谨城的双唇慢慢凑在了他的耳边,极轻又极其冷漠地说了两个字: “不能。” 姜栎的呼吸陡然暂停了,他的胸腔仿佛被巨石压住,一切言语都碎在了重压之下。 “姜栎,你说的这些我都接受,你帮我的我也很感谢。” 严谨城笑了笑,说出来的话却把姜栎往悬崖边上推,“但是感情不是你想要抓住的时候就能抓住的。” “我在高三那年就已经等完了,每一次我都希望你跟我说些什么,但我什么也没等到。” “你或许也能看出来,那个时候只要你重新靠近我,我就会告诉你我的秘密,以及我长久以来所有关于你的心情。” “如果你早在那个时候就知道我的性取向,那我对你的感情,应该也很好猜吧?” 严谨城的手搭在了姜栎的肩膀上,酒醉后的他有些脱力,但推开一个人并不是多困难的事情。 他从前所有的脆弱与依赖在六年后都不再是某个人特定看见的那一面了,“可是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不仅仅是你,我也在往前走,所以你凭什么觉得我的心意会因为你而改变呢?” “我有没有男朋友,是不是单身并不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严谨城站起来,视线锁住姜栎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喜不喜欢你,才是我们之间的问题。” 说完,他倾身从姜栎身后的桌子上拿回了自己的手机,从手机界面的两个微信图标中点开了其中一个,“关于烂尾楼的事情,我暂时想不到用什么方法报答你,如果你想好了,可以联系我,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不会拒绝你。” “但是除此以外,我们之间关于任何感情的种种我在六年前就说了停止。”严谨城点开二维码,语气平静道:“我希望你尊重我,不要连带着让回忆也变得难堪起来。” 姜栎愣在原地,看着严谨城手里举起的屏幕,大脑一片空白。指令更新,他只能机械式地拿出手机添加了好友。 名片出现在眼前,姜栎却发现对面的昵称只有一串英文名, 头像是他公司的logo——很明显这不是严谨城的私人号。 严谨城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收起手机随口说道:“这是我的工作号,私人号不加陌生人。抱歉。” 姜栎的手无意识地捏紧,手机很快嗡的一声跳出了关机或重启的界面。 他在严谨城低垂的眉眼里丧失了任何争辩的能力,心脏里填满了很多又酸又苦的东西,无声地向上蔓延着,浸泡着他的喉咙和鼻腔,因为见面而获得的短暂鲜活在对方三两句话里迅速灰败了下去。 就在两个人无名的僵持里,有脚步声急匆匆地响起,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宝贝,我只买到了老酸奶怎么办?你说这玩意儿也能解酒吗?” 寂静的包厢里贺其的声音显得尤为汹涌,将姜栎的脸色冲刷得苍白一片。 在看清来人是谁之后,姜栎霎时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盯着出现在眼前的贺其的脸,双手垂在身侧止不住地颤抖着。 严谨城通过了好友之后没再看姜栎一眼,抬脚就往贺其的方向走去。 而令严谨城没有想到的是,姜栎猝不及防地冲上来几乎执拗地拽住了自己的手腕,语气里带着一种隐秘的惊讶,过后便是一种类似于不甘的情绪:“你们到现在还是在一起吗?你” “干嘛呢!干嘛拉拉扯扯的!” 贺其光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就知道严谨城面前站着的人就是那个所谓的姜栎了,出于义气,他二话不说地冲了上去,一把把严谨城拉到了自己身后,看着姜栎的眼睛,故意挑衅地问他:“你谁啊?” 光是这三个字的语气,严谨城就已经察觉到这个贺其有点表演欲要上来了的意思。 大晚上的在这边架戏台有点不合时宜,于是赶忙捅咕了一下他,催促道:“走了。” 贺其啧了一声,转头看了看严谨城,有些不情愿地撇了撇嘴,“哦。” 说完,贺其就被严谨城拽着往前走了,不过他没跟着转身,而是倒退着慢慢移动着,手上还指着姜栎恶狠狠地说:“要是被我发现你打我男朋友的主意,” 贺其抿起嘴唇,脑子飞快地转了转,最后得出一句狠话:“我就让我朋友弄你!” 第49章 严谨城后来是怎么混乱地离开包厢的他自己都不记得了,走出去外面夜色沉沉压下来,他的眼前又是昏暗一片,耳边的喧嚣碎成模糊的杂音,连分辨的力气都没有。酒意顺着血管往上涌,他只顾着一步一步往前走,仿佛只要脚步不停,他总能把昏暗丢下的。 只是不知道是谁忽然揽过了他的肩膀,严谨城转头时视线里只剩晃动的身影。风迎面吹来,随之服务生的声音倏地响起——他言辞诚恳地提议用这里的车送他们回家,并且告诉自己这是惯例,之前同包厢的人也是坐他们的车回家的。 严谨城刚才所有的沉着冷静都已经在面对姜栎的时候用完了,越走路头越晕,于是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目光涣散地左右看看,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贺其?” 话音刚刚落下,他感受到自己的肩膀一重,还没等反应过来,右手边的那个服务生又立刻说道:“您朋友已经跟着我同事先去车上了,我们这边马上带您过去。” 严谨城含混地应了声,没再多想,任由对方引着自己上了车。 “我靠吓死我了。”贺其看见车门被打开,严谨城被扶到了车里,他随即惊魂未定地把对方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把,“我就去个洗手间,就晃悠两步,一回头都不知道我在哪里了,还找不到你人。” 严谨城怔了一秒才回想起,几分钟之前贺其好像的确跟自己打过招呼说要去洗把脸,但严谨城心事重重又太着急想走,所以没消化完他的话就点了头,之后不知道怎么就走到门口了。 “幸好这里” 贺其的话还没说完,他所在那一侧的车窗突然被人敲响,很快司机将车窗放下,风不讲道理地灌了进来。 贺其扭头,抬眼看见姜栎双手正撑在车窗沿上,冷脸盯着他,声音压极低: “你就是这么做男朋友的?” 贺其仰着头微张的嘴巴还没合上,但茫然的神情在跟姜栎对视的那一秒就迅速变得嚣张起来。 他转过身,腿跪在座椅上往前凑,语气有一种不管不顾的叫板,“怎样?” “他晚上眼睛看不清身边离不了人你不知道?”姜栎的脸色阴沉沉的,似乎是被贺其气到呼吸都有些不稳,“骗了他这么久好歹也用点真心吧?” 贺其方才提起来的气势因为姜栎的话而出走了两秒,他听得懂对方前半句话是在说严谨城的夜盲症,但是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抿起嘴唇,情不自禁开始思考起来。 姜栎眼看着贺其沉默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火烧得理智岌岌可危,但害怕严谨城会难过的顾虑还是盖过了他想暴揍一顿眼前人的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最后选择伸出手揪着贺其的衣领将他往下猛地一拽。他低垂着头,用着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清的音量问道:“应付两个人不累吗?你觉得你能粉饰太平多久?” 贺其回瞪着姜栎的眼睛,眉毛紧紧皱到一起,不过由于刚才的分神,此时的贺其看起来并没有多少的震慑力。他与姜栎僵持间,听见对方继续伏在他耳边,声音微哑:“如果你想一直这样游离在两个人之间,我不会让你好过,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迟早会让他知道。” 贺其听完姜栎的话,一瞬间有些泄了力气,心里的不解大过了想跟姜栎抗争的心思,他不由得发出疑问:“你叽里呱啦说啥呢?” 晚上的风并不凉,但吹进来总把头发吹得乱飞,严谨城闭着眼睛,鼻尖萦绕的香水味让他下意识又吸了吸鼻子。 耐心在几秒后终于告罄,他转过头,朝着贺其的那个方向倏然出声喊道:“姜栎。” 姜栎神情闻声一滞,那种警告的气场也立刻退散下去,手下意识地松了劲。贺其一个不稳,又跌回到了座位上。 “怎么了?”姜栎的声音旋即柔和下去。 严谨城的手往车顶摸去,他打开了顶灯,借着灯光依稀看着姜栎的轮廓,语气平淡:“让开,我们要走了。” 严谨城说完推了推贺其的腿,对他说:“把窗户关上。” 贺其一边看着姜栎满脸疑惑,一边又乖乖把窗户关上了。 车内骤然陷入寂静。贺其埋着头在沉思,司机等了片刻,接收到离开的信号后,缓缓启动了车子。 “他威胁我。”等到车子开出去好一会儿,贺其终于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并气呼呼地补充道:“他在挑衅我。” 严谨城侧头靠在靠枕上,眼睛已经完全闭上,听见贺其的话随便地回了一声:“知道了。” “我觉得他居心叵测。”贺其啧了一声。 严谨城抬手把外套的帽子戴在了脑袋上,随后拍了拍贺其的手背,“休息一会儿吧。” 贺其看向他,察觉到他的情绪有点不对劲,“你不舒服吗?” 严谨城的身体蜷了蜷,低声道:“嗯,有点儿难受。” “哪里难受,头?胃?”贺其顿了顿,又试探地问道:“还是心啊?” 严谨城的眼睛微微掀开一秒又阖上,他轻声笑了笑,语气不确定地回答:“可能都有吧。” 回到家洗漱完已几近凌晨,尽管刚才还头晕得恨不得倒头就能睡着,但真正躺到床上的时候又感觉意识清醒得能爬起来做几个方案。 隔壁房间的贺其反倒是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严谨城没事干起来倒杯水都轻手轻脚的,结果端着水杯往回走,突然听见房间里响起一阵手机铃声,铃声虽然并不响亮,但还是冷不防被吓了一跳。 这阵铃声响了两三次,都是持续到自动挂断才消声,严谨城喝完水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隔着房门还总感觉这声儿直往他耳朵里钻,不是很吵,但是很烦人。 等了半天也没见贺其醒来接电话,严谨城终于忍无可忍。他烦闷地掀开被子,快步走到贺其房间,伸手从枕头底下抽出手机,往他脸上一按:“接。” 贺其睡得正舒服,被这个动作吓得一哆嗦,他费力地睁开眼睛,抬头就看见严谨城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脸上冰冰凉凉的不知道什么东西贴着。他眨了眨眼睛,脑子短路地来了一句:“我干啥了你要用刀砍我?” 严谨城于是收回手,划拉了一下屏幕,又递到贺其耳朵边,“说话。” 贺其这才稍微清醒过来,他双手无力地托着手机把它放到枕头上,摁了免提懒懒地应了一声:“hello啊宝宝。” 下一秒,方乐屹不咸不淡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玩儿得很开心吗,到家说发消息,消息呢?” “在脑子里。”贺其黏黏糊糊地说道。 严谨城啧了一声,听着贺其讲电话的语气都打寒颤。 本来也没有要听他们打电话的意思,好不容易有点困了,想趁着这个劲头赶紧把觉睡了,于是弯下腰冲着贺其比了个手势,让他秘密地说话。 贺其看了他一眼,十分尊敬地朝他敬了个礼,接着把手机重新放在了耳边,整个人都闷到被子里去了。 这一晚上睡得断断续续的,隔天醒得比工作日还早。 回家之前就跟爷爷奶奶打了电话,说好今天要过去吃午饭,时间磨蹭不过去,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实在赖得烦了,索性打算早点过去得了。 严谨城在刷牙的时候抽空喊了一声贺其,本来就对他能早点起床不抱什么希望,等了几分钟果然只得到他挥挥手像是投降的手势。 也没办法强求他起床,严谨城只能把家里的地址发给贺其以便他醒来点外卖吃,在他敷衍地回答里坚持嘱咐了两句,之后才独自打车走了。 昨天回来并没有以归乡者的视角再好好打量一下这座城市,严谨城此时坐在车里,理了理头上的冷帽,保证自己的头发都藏好了之后,这才把车窗完全地打开。 涑市这几年没有特别明显的变化,有些老店还开着,店里仍然人声鼎沸。 路过一中的老校区,发现这里如今已经被改成了一所小学,所有熟悉的事物都与回忆泾渭分明了起来。 严谨城等到车驶离那家经常吃的汤包店好一段路,他才又生了想买点回去的念头,后来他让司机开回去停在路边,下了车步伐缓慢地朝店里走去。 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记,不过偶尔会挑一个起早的清晨坐在靠窗边的那个位置,一人一笼汤包,面对面地在热气腾腾里聊一些没有营养的废话。 严谨城没有想捡起什么,也没有选择留在店里吃完,他打包了两笼带走,仿佛仅仅是临时起意而已。 临出门之前他想了想,又停下脚步,问老板:“你们这儿的牛奶可以打包吗?” 老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我们店的牛奶是冲泡的,打包不了,豆浆有现成的,要吗?” 严谨城摇了摇头,笑着摆手:“算了吧,不要了。” 沿着这条路往南走一百米就是爷爷家,路对面的林荫道,似乎比从前愈发繁茂了。五月初的天气正好,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倾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影子似乎能藏在里面看不分明,分不清是什么、是谁,是过去还是现在。 严谨城的思绪跟着并肩的树木无意义地纷乱了一会儿,直到走到小区门口才缓过神。 刚刚踏进小区大门,保安就从保安室的窗户里探出头,看着严谨城问道:“哎,你是不是严滇贤的孙子?” “对。”严谨城站停了,以为有什么事情,于是赶紧走进了保安室,“怎么了?” 谁知道保安却对他招招手,把他带到里屋,指了指地上的一堆礼盒说:“早上有人送了这些过来,说是给严滇贤的,我本来想中午换班的时候顺便送一下的,但既然看见你了,你就正好带上去得了。” 严谨城皱起眉毛,看着眼前的东西,莫名有一种熟悉感。 某一年过年姜栎也是这样这一堆那一堆的,不过有所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直接提到家里去。 严谨城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拿起手机,看着昨天晚上刚刚通过的好友请求,对方发来的一句:【到家了么?】 他到现在还没回复。 不过他跟姜栎之前从来就没讲过客气,以前关系好的时候不需要讲,现在是没必要,于是他点开了语音通话,连消息都懒得发了。 但严谨城没想到,姜栎的电话接的很快,“喂?” “东西你送的?”严谨城说这话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陈述句,笃定得像是明知道答案。 姜栎也没想否认,嗯了一声:“是我,但是没经过你的允许我没敢上去,只能先放在门卫室。” 严谨城抿了一下嘴唇,缓了缓呼吸,“拿回去。” “爷爷奶奶之前照顾我很多,我只是尽一份心意,可以吗?”姜栎说话时的姿态很低,与恳求无异。 严谨城的胸膛起伏一瞬,垂下眼眸,没好气道:“用不着,你要么自己拿回去,要么我叫闪送给你送过去。” “我有点急事,现在在回柏市的路上,所以拿不了也收不到。”姜栎无奈地笑了笑。 “那我给你寄过去。”严谨城态度依旧毫不动摇。 “不是特别贵重的东西,都是日常补品,寄来寄去的也麻烦。” 姜栎说完这话,没有等严谨城继续推脱,又用一种突然想起什么的语气另起了一个话题,“对了,我还给爷爷奶奶约了个体检,明天会有人带他们过去,如果时间不合适可以改天。院长的微信我待会儿推你一下,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随时联系他。” “另外,红色礼盒里我放了两张体检卡,你到时候可以说这次体检是你公司的福利,这样老人会好接受一点。”姜栎继续补充。 严谨城手撑了一下面前的桌子,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过了,尽我的心意。”姜栎轻声说道。 严谨城闻言语气强烈了一点,“我也说过了,用不着。” 姜栎叹了口气,像是实在没办法,走投无路地用他最不愿意说出口的东西,再次恳求道:“拜托你,给我松道口子行么?” “这次就当是十七岁的姜栎的请求,他想给爷爷奶奶尽一份心。你就不要当是现在的我,好么?” 严谨城犹豫片刻,一时没能想起有什么话可以反驳。 他少年时期所有的心软都困在彼此的十七岁,除了他以外能提及于此的,似乎也只剩下姜栎了。 严谨城可以对着现在的姜栎冷脸,可以把过去所有失落与咸涩当作箭牌抵在两人之间,但他也不得不承认,17岁那一年是他最想停留也最想攥紧的那一年。 他有些失望地想,或许下一次他可以不近人情地拒绝姜栎,但是此刻他还没有找到冷漠下去的办法。 愣神间,姜栎的声音很快又把他的思绪给拉了回来,“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之后没有你的允许,我什么越界的事情都不会做了,行不行?” 严谨城沉吟了一会儿,闷声问道:“什么请求?” “假期结束我们回柏市见一面,就我和你。”姜栎的声音带着一丝郑重,“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要给你。” 第50章 其实如果姜栎这次不提,严谨城也有带爷爷奶奶去做个全面体检的想法,人年纪大了总有些小毛小病,他们有时候会念叨两句身体有哪里不爽利,但是每次都不舍得花这个钱去好好检查。 因为那次家里的经济危机,他们现在花钱比以前愈发省了,即便现在日子好过许多,但严谨城还是会觉察出他们想把钱都留起来的想法。 老爸老妈在严谨城上大学那一年在涑市重新找了工作,虽然收入比不上以前,不过胜在心态良好,如今反而更会享受生活,这两年趁着假期玩了不少地方。 严谨城倒希望爷爷奶奶也能有这种心态,但尝试过发现扭转起来还有些困难,毕竟老一辈的思绪较保守,他也只能徐徐图之。 拎着东西走到家门口,严谨城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将体检卡捏在了掌心——有现成的理由,用了就用了。 大不了回柏市再把这些钱还回去。 严谨城肯定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就开始盘算自己的存款了。 “诶。” 不知道爷爷什么时候把门打开了,他敲了敲门框喊严谨城回神,“我就说明明听见你脚步声,怎么一直没进门,在门口杵着干嘛?不认识家啦?” 严谨城笑了笑,伸出手把礼盒往爷爷手里递,“喏。” 喏完了之后还没来得及进门,奶奶探过身凑热闹似的看了一眼,瞧着手上这大包小包,立刻大惊小怪起来,“你赚多少钱啦,买这么多东西。” “哎呦浪费嘞,又不是过年过节的,我们又不缺这些。”奶奶赶紧把东西从爷爷手里拿过来,弯下腰规规矩矩地放在了门边上,连忙对着严谨城嘱咐道:“你回去的时候带走,拿回去退掉。”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严谨城都还没反应过来,这东西就已经说要被退掉了。 说完奶奶还犹豫地问了一句:“个好退的?” 严谨城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侧身进了门,不紧不慢地换着鞋,在老两口的注视下淡声回答道:“退不了,不是我买的。” “不是你买的是谁买的?”奶奶半信半疑,“你不要诓我啊。” 严谨城转过身,绕到背后按摩了两下奶奶的肩膀,随后稀松平常地扔下一道惊雷:“姜栎买的。” 此话一出,爷爷奶奶不约而同地都愣住了。 这个名字太生涩了,突如其来地被丢出来,听得人都有些茫然,后来还是爷爷先反应过来,“啊是小姜买的?” “他回国了?”爷爷还是有点不相信,“那他怎么没跟着你一起过来,哎呀这都多少年了,我还以为” “好了好了。”严谨城拍了下手叫停了爷爷的嘀咕,“咱们中午吃啥啊?我刚才还买了两笼汤包,饭可以少煮一点啊。” “你这孩子,每次跟你聊点什么都不正经。”爷爷的手往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不情不愿地往厨房走去,“吃水煮肉片,你不就爱吃点这种吗,外卖不卫生,只能我给你做了。” 严谨城挺满意,举着的手改为给爷爷鼓了鼓掌。 回头刚想往沙发上坐坐,抬眼就看见奶奶朝自己招了招手,拍拍旁边,想刨根问底的意思显而易见。 严谨城当初没跟他们明说自己和姜栎掰了的事情,总是搪塞着说人家在国外学业繁忙没办法回来,渐渐的他们似乎也看出了什么,到今天为止,这个名字已经消失在他们嘴里很久了。 但即使过去这么多年,从他们的反应还是能够看出来,他们记得姜栎,所以今天被严谨城自己提起来,他们不可能不关心。 可是严谨城没打算把这事跟他们聊明白,把姜栎送东西这事说出来也仅仅只是不想把功全揽在自己身上,说要尽心意的人是他,严谨城冒名顶替了心里也过不去。 严谨城原本都打算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了,没成想奶奶根本没想提这事,只是看了他一眼,像唠家常似的问他:“你不是说带朋友回来玩的吗,他不过来吃饭?” “昨天睡得晚,没起得来,跟他说好了他自己解决,或者我待会儿带点菜回去给他。”严谨城说。 奶奶闻言不赞同地哎一声:“哪有这么尽地主之谊的,你赶紧吃完赶紧回去,下午带人家好好玩一玩。” 严谨城应了一声,看了眼时间猜测贺其也应该从深度睡眠里出来了,刚打算拿出手机给他打个电话,忽然发现兜里那两张体检卡还没给出去。 “奶奶,明天你跟爷爷去做个体检吧?”严谨城把卡掏出来,往奶奶手里一塞,“我们公司发的福利,我前段时间才体检过,用不着,你们正好去检查看看,不然过期了就浪费了。” 奶奶本来还在剥香蕉皮,听到这话随手就把香蕉给放下了,严谨城啧了一声,默默地帮香蕉盖好被子。 “真的假的,不要钱?”奶奶一边捏着卡片,一边要去摸她的老花镜,“你们公司这么好的啊?哎呦我看看呢。” 严谨城无奈地笑了笑,“这还能骗你?明天有人上门接你们过去,你要不要我跟着一起?” 等了一会儿,奶奶终于在茶几的水果篮旁边找到了她的眼镜,虽然不一定能看出什么,但她非要看一眼才能放心。眯着眼睛好半天,在看见她认识的几个大字——有医院和体检卡的字样之后,她这才点点头,“好的呀,去看看,不然不就浪费了么?” 说完她抬起头,看着严谨城摆摆手,“你就不要去了,没道理把朋友丢在这里忙自己的事情的,反正又不是骗人的,还有人来接,总要把服务利用好啊。” 严谨城没想到奶奶答应得这么快,在心里打好的劝说的草稿一下子都派不上用场了,他只能挠了挠鼻尖,“好的,那你明天记得跟我打电话。” 奶奶推了推眼镜,“知道了,你啰嗦得很呢。” “我又啰嗦了。”严谨城勾了勾嘴角,带着点小记仇的心思伸手拨了拨奶奶眼镜上的链子,“你还怪洋气的嘞。” 奶奶嫌严谨城烦人,拍开他的手,“别没大没小的。” 严谨城被打了也不恼,反而得寸进尺地要去拿奶奶的眼镜,“让我戴戴看。” “别皮啊,你戴什么老花镜啦,又不近视又不干嘛的。”奶奶又推了推严谨城。 “怕我给你戴坏啊?”严谨城笑了笑,“你这小老太这么小气呢。” 奶奶扭头看向严谨城,刚想说话来着,脑子忽然顿了一下,似乎又想起什么,“哎,你好像是有一副眼镜在这里的,我记得你戴过一次就不戴了,你要的话你还拿回去。” 严谨城疑惑地“嗯?”了一声,“什么眼镜,我怎么不记得我买过什么眼镜?” “你这记性还不如我呢。”奶奶嘀嘀咕咕地进了房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个眼镜盒,她把盒子打开,把里面的眼镜掰开对着严谨城的眼睛比了比,“我说你戴着像模特的这副。” 严谨城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等到眼镜架抵在了鼻梁处,奶奶帮他把眼镜扶正了,他才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事物一瞬间变得柔亮起来,浅黄色的镜片将颜色描得更深,透过镜片往前看去,记忆中好像有什么东西霍然重叠在了眼前。 严谨城才后知后觉这副眼镜是从何而来的。 好像那次拿回来就没再戴过了,放在角落里这么多年也没想起来,偏偏是今天,像一双手在背后推着自己,把他推到一面单向镜前,从那里瞥见一道身影—— 有人站在明亮的楼道灯下,笑着歪着头,走远又走近地反复打量着,他打了个响指,感叹道:帅毙了啊城儿。 真够烦的。 严谨城皱起眉毛,深吸了一口气把眼镜摘了下去。 奶奶似乎是看出了严谨城脸色不太对,于是拿起眼镜端详了一下,问道:“怎么摘了,戴着难受啊?” 几秒过后,严谨城重新笑了起来,但笑得有点勉强,后来索性继续绷起脸,从奶奶手里把眼镜接过来放回了眼镜盒里,“我也用不上,放在这里万一谁喜欢谁拿走吧。” 奶奶闻言嗔怪道:“你不喜欢你买什么,真是的。” 严谨城没反驳,只是点了点头,“脑子抽抽了。” 奶奶看着他,最后没忍住伸手轻轻点了点严谨城的额头,“你呀。” 在爷爷奶奶那里吃完饭又待了一会儿,想蹭个晚饭没蹭成,被老两口催着要待客。严谨城没法子只能嘴上应着,其实打车软件的目的地直接往家填。 贺其醒了之后他拜托了袁磊带着人家找些景点玩一玩。这俩都是开朗热情到恨不得能跟所有人口头拜把子的人,在某些程度上应该能算是知己了,所以严谨城完全不担心他们会玩不尽兴,相反,他倒是担心玩得太尽兴,让贺其会错过方乐屹的求报备电话。 要是后面他俩闹矛盾了严谨城也管不着,毕竟昨天的电话都是他提醒贺其接的。 晚上没睡得好,严谨城回来想趁着好不容易的清净赶紧补一觉,等到贺其他们玩完了一起去吃个晚饭,再消磨个两天差不多就可以带着贺其回柏市了。 回柏市。 严谨城想到这没忍住啧了一声,拧着眉翻了个身。 回柏市要见面啊。 现在躺在床上复盘了一下白天跟姜栎的那通电话,他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怎么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 严谨城把被子蒙过脑袋,气得在床上狠狠滚了两圈,暗下决心: 见完就彻底冷漠。 见完就彻底冷漠!《 》 50-60 第51章 涑市其实没什么好玩的,商业化的古镇,并不高的山,顶多有个野生动物园可以去看个热闹,本来以为贺其玩一天就嫌无聊了,结果撒欢撒过头,拽回来都费劲。 “你们这吃的都好吃啊。”贺其不知道从哪里买的一些乱七八糟的小吃,好多就连严谨城自己都没见过。 严谨城本来想揪一个尝尝,但是又懒得再洗手,“好吃就带走,再不出门不赶趟了。” 不像贺其这种时间自由的,严谨城还得回去上班,这两天工作消息一直回不停,有些甲方跟假期有仇似的,非要赶着高兴的时候改改改那些破需求。 严谨城随手给贺其找了个礼品袋,一股脑把他的口粮全塞进去让他拎手上,一边推着他赶紧出门,一边跟爷爷奶奶通话,打招呼说自己回柏市了。 动作间余光瞥见贺其依依不舍的样子,严谨城突然想到幸好这两天是袁磊带着贺其到处玩,要换成自己,还真不一定能让他玩成这种恨不得扎根在涑市的样子。 严谨城因此省心不少,临走前请袁磊吃了顿大餐。 知道自己第二天要走,袁磊趁着这顿饭跟自己谈了个心,说要把憋了好几天、满肚子的话一股脑全吐出来。 不过说是谈心,其实主题还是绕不开以前。 和姜栎的断交太过突然,其他人好应付些,但袁磊是个喋喋不休的,就算后来识趣不提了,但心里总归惦记着。 当初严谨城没挑一个多正式的时间坦白,在某一个很平常的午后,他们坐在沙发上打着游戏,嘴里吵吵嚷嚷着要打大boss,激动地站起身急得要往屏幕上扑,而坐在旁边看起来聚精会神的严谨城,像提起今天天气很好的口吻,随意地说出某个快被抹去的事实——他喜欢姜栎。 是他从未说出口,但早已被按下的秘密。 说完后他们有多惊天动地的反应严谨城也记不清了,唯一到现在还能够记起的感觉,也只是那天的游戏输得一塌糊涂,他看着灰色的游戏小人第一次感觉如释重负,靠在沙发靠背上长长地松了口气。 时隔六年又再一次聊到那一天,听袁磊讲述他的心情,恨不得把他的心路历程切成一个一个生动的表情,严谨城感觉跟上了一节课表演课似的。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袁老师表演累了喝了口水,开始正式谈话。 “回柏市跟他好好聊一聊吧,那天晚上喝了酒,有些话也没说清。”严谨城也跟着喝了口水,声音低了下去,“他毕竟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毕竟出国有部分原因是我,要说欠,是我欠他更多。要是这次能讲清楚,之后可能也不会有什么联系了。” 重逢时有硬壳隔着,要如何软化下来也无能为力,只是这两天严谨城在独处的时间想了想,他跟姜栎不是难堪的前任,也没有什么怨怼,对他不必要是冷言相对。 或许是在爷爷家角落里生灰的某个片段让严谨城又想起之前的好,给了他一种就这样好聚好散也不错,逢年过节互道下祝福,偶尔点赞彼此的朋友圈,就这么淡下去也可以。 这样的平静的神情,落在袁磊眼里又是另一种解读。 “没感觉了?”袁磊回头看着他,很直白地问道。 严谨城啧了一声,不满道:“你这问的什么没水平的话?” “随便问问,这么久也没见你谈恋爱什么的,以前我没敢提,现在我提一下。”袁磊拍了拍严谨城的肩膀,“要真没感觉了,早点试试别人,这时间一晃眼就飞出去好远,把握年轻帅气的时候多尝试,收收你的事业心吧。” 严谨城没说话,手举着杯子半天没放下去。 其实这六年严谨城要说完全没想过谈个恋爱也是虚话,但他不混圈也不去gay吧,之前因为好奇下的交友软件也早就夭折在被窥探到的那一天,课余时间除了摄影就是睡觉,唯一一次迈出去社交的一步,结果是去认识了贺其这个傻狗回来。 喜欢谁,和谁谈一段细水长流的恋爱,严谨城没有一个轮廓,但听见袁磊的话,他也没有表示否认和拒绝。 “嗯。”严谨城疲累地揉了揉眼睛,最后终于模棱两可地说:“可能。” 落地柏市后,严谨城在家里昏天黑地睡了个痛快,明明只是回了趟家,怎么人感觉像加了好几天的班一样无精打采。 等到醒来,严谨城摸索着拿起手机,时间不尴不尬地显示在晚上十点。 严谨城喊了声语音助手把卧室的灯全打开,点开微信习惯性地看了眼工作号。工作以后就总有一种焦虑感,特别是身为乙方,一直担心会有什么紧急的消息错过,不过点开来,严谨城发现最上面的红点旁是姜栎的头像。 爷爷奶奶体检的结果还可以,回来的时候打电话一直念叨那里服务有多么多么好,顺便还把严谨城的领导夸了个天上有地上无。姜栎发来的消息就是两份细致的体检报告,还有针对他们情况的营养方案,征求了一下严谨城的意见,想每个月都要有家庭医生和营养师上门。 严谨城不想欠姜栎更多,于是拒绝了这个提议,原以为今天又是一顿拉扯,但点进去却发现对方只是问了他一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一面。】 这句话之后跟了好几个小熊小兔小猫小狗的表情,变着花样地表达恳请的意味。 【明天。我下班以后。】 严谨城想着早点解决早点安心,不管对方给什么东西,拒收就是了,另外他估算了一下体检和礼品的价值,换成了现金装在信封里,到时候扔下就跑。 不知道姜栎是不是每天闲得没事干,点电话秒接,现在甚至发消息也秒回:【那我明天去你公司接你!】 严谨城想也没想一口回绝道:【不要。】 【接一下接一下,我顺路。】 严谨城觉得这简直没道理:【你顺哪门子的路?】 他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了半天,十几秒才发来一句: 【目的地是你那里,怎么着都是顺路的。】 严谨城: 【少刷点伤感文案吧你。】 随即一个哭脸表情发过来,严谨城懒得理他,把剩下的工作消息回了回就把姜栎的对话框给隐藏了。 眼不见就等于没出现。 假期结束后的工作总是繁忙的,堆积的事情一件又一件,一天下来严谨城都没有工夫喝几口水。 原本周末打算接个拍摄,但手上的项目最近有个快闪活动,策划案到现在还没敲定,今天一天都在收到和ok之间徘徊,并且这种状态估计还要持续好几天。 严谨城叹了口气,实属无奈地把那个商单给退了,痛失一笔佣金之后,他心情不太美妙地打开打车软件,看了一眼到姜栎发来的地址的车费,于是更不美妙了。 他刚刚关上电脑,准备咬咬牙打车,同事忽然又滑着办公椅到他工位前,双手合十地拜托他:“快快快,趁你还没走,稍微改个东西,给那边发过去堵会儿嘴巴得了。” 这次的甲方的确麻烦,严谨城沟通过几次深受其害,看着同事一脸苦相,也没好意思拒绝,只能认命地又打开电脑。 “不耽误你的事吧?” 严谨城摇了摇头:“没事。” 但看了一眼时间,感觉会迟到。 严谨城不喜欢迟到的感觉,盯着电脑屏幕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公司地址丢给了姜栎。 【我临时要加会儿班。】 严谨城刚刚发完这句话,剩余的都还没来得及打完,眼看着对话框很快就跳出来一句话,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和兴奋:【我来了!】 严谨城一直以来都是随遇而安的性子,上天抛下什么他就接住什么,命运推着他往哪里走他也从来不挣扎,缘分握住或握不住他都不会强求,他从来如此。 就像现在姜栎如年少时期所期待的那样等在他的公司楼下,严谨城也只是冲他点了点头,随手递了一杯刚买的咖啡,既不生疏也不熟络。 “我给你开个按摩。”姜栎握着咖啡的手有点抖,但是语气却仍然强装镇定,“你闭眼休息一会儿吧。” 严谨城嗯了一声,身体微微放松下来,“谢谢。” 车厢里在这次对话结束后就陷入了沉静,后背的按摩挺静音的,没什么动静,严谨城闭上眼睛想试着把这段路睡过去,但是尝试了好一会儿最后发现实在是睡不着,于是打算玩两把小游戏打发打发时间。 可冷不丁睁眼,却陡然瞥光姜栎的视线正毫不遮掩地落在自己身上——跟高中时候那种纯粹的关切不一样,此时他的目光是稠密且深沉的,尽管他的眼睛跟以前一样亮,但传递过来的不再是某种澄澈,而是会让严谨城选择刻意回避的,不敢对视的,从自己身上丢弃掉的东西。 暮色四合下,阳光漫过严谨城微垂的眼睫,周身裹着的一层懒怠被姜栎的目光戳破了,他不自觉地坐直身子,一脸正气地目视着前方。 路口的红灯还有几秒就倒计时完毕,严谨城清了清嗓子,似乎在提醒着姜栎,让他别看自己专心看路。 清一声他没动,严谨城艰难地清第二声,喉结滚动一瞬,倏忽耳边轻叹声响起,有人小声抱怨着:“这红灯时间也太短了。” 严谨城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导航,显示还有十几个路口,他实在没办法,提前打了剂预防针,“那你就别看,分心出意外了我俩都完蛋。” “啊。”姜栎笑着应了一声。 严谨城转过头,接着又听见姜栎语气轻快道:“不保证不看啊。” 下班高峰期加上路途还算远,严谨城从之前完全没有睡意到后面真的昏昏欲睡了起来,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会在姜栎在旁边的情况下睡到做梦,以为会一直尴尬的氛围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挺。 车辆停稳的时候他刚刚转醒,迷瞪着眼睛看了眼窗外,这里不是餐厅不是别墅,放眼望去全是各种高楼,于是他随口问了一句:“这里是哪里?” 姜栎轻声回答道:“科技园区。” “你带我来科技园区干什么?”严谨城刚睡醒嗓子还有点哑,说话尾音破了些,听起来震惊意味更甚。 姜栎小心翼翼地把严谨城刚刚给的咖啡重新捧在了手上,微微倾过身,神情认真地说:“我说了,我有个很重要的东西要给你。” 严谨城在进入大门以前有想过会是什么东西,只是他想了很多种可能,唯独没猜到姜栎递给自己的,是一副造型独特的眼镜。 从随行的工作人员口中,严谨城得知他们身处的朗视医疗是一家知名且权威的医疗科技有限公司,致力于用计算机视觉、人工智能、网络通讯等技术为视障人士提供视觉辅助。 严谨城从进门到跟着他们进到展厅,一路上他都是懵的。 姜栎一边喝着手里那杯已经冷掉的咖啡,一边紧紧跟随着严谨城的步调,在他旁边随时做出引导。 这家医疗科技公司的展厅很大,目之所及之处都是各种各样的视觉设备。 研发人员走在严谨城身边,正滔滔不绝地讲述这款夜盲支援眼镜的技术来源:“这款AS LKlight8采用高感度相机捕捉环境中的微弱光线,并且将这些光线所形成的图像增亮后投影到使用者眼镜的显示屏上,从而让佩戴者在黑暗中也能看清物体。” “这个技术最先来自于岛国,我们购买了他们的技术特征,在此基础上进行改良,将颜色的精确度提高,并且把他们繁琐的样式精进得更为轻巧方便,续航能力也翻了一倍。从外观上来看,保留了一些科技感,增强了一些便捷度。” 严谨城低着头打量着手里的眼镜,到目前为止仍有些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说,我佩戴这副眼镜的时候可以在夜晚看清任何事物?” 那名讲解人员听到自己的问题,友善地笑了笑,“是的。” 严谨城很难描述自己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绪,他握着手中的那副眼镜,指尖蜷缩着甚至不敢用力。 “我们现在的这个版本已经能够做到色彩精准,甚至光的强度也能完全投影,佩戴者可以根据自己的用眼习惯调整广角度。” 严谨城感觉自己的后脑勺有些发麻,整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沉重。 迄今为止,夜盲伴随了他小半个人生,仿佛一把锈且钝的刀不断地带来可以忍受却又实在难过的痛意。 他自从开始懂事以后就极少地抱怨自己的眼睛,毕竟相比真正的视障人士来说,他这点不方便简直就像无病呻吟。 可是偶尔也会有夜晚独行的时候,每次猝不及防撞上停在面前的车或者伫立的树时,他总是要懊悔一下,懊悔如果再小心一些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懊悔如果不出门就不会受伤。 而在这种难以名状的低落情绪里,他放走的是关于某个人靠近贴紧的触感,和永远昂扬在耳边的情绪。 严谨城下意识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得到的是姜栎安抚的轻笑。他似乎是看出了严谨城的紧张,在他们的对话结束以后,适时地补充了两句:“不过这眼镜在日常佩戴之前需要做一些训练,为了让你能够更好地适应和正确地使用。你可以挑个你方便的时间过来,让他们带你先做个训练,之后的晚上,你就不用再忍受黑暗了。” 严谨城此时还陷在恍然里没有回过神,在他怔愣的片刻里,姜栎没有选择执拗地等他的回答,跟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话之后,那些研发和讲解人员就都离开了,偌大的展厅因此彻底空旷了起来。 “要不要先坐一会儿?”姜栎走到严谨城的面前,指了指不远处的圆桌,耐心十足地说:“我慢慢跟你聊。” 说完,他想了想,又给了严谨城一点拒绝的空间,“如果你想听的话。” 第52章 从刚才到现在,从耳边很多很多的名词和解释排着队地往脑子里钻,到他知道这副眼镜是可以让他摆脱黑暗的钥匙。 严谨城的大脑变得空白一片。 姜栎什么话也没说,抬手轻轻攥住了严谨城的手腕,带着他一步一步走到圆桌边坐下。 有些动作和反应已经刻成了本能,即使隔了很多年,严谨城对姜栎的信任却依然是满格。他没在姜栎的身边摔过跤,那么多的夜晚都是他陪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光亮,所以对方一如往常地握住他,严谨城只会下意识地抬起手,缓步地跟着他走。 他们面对面地坐着,良久,谁也没先开口。 难以描述的心情一点又一点地漫上来,直至眼眶变得又酸又涩,他不敢眨眼睛,只是垂下眼眸,皱着眉毛低声说:“你就非要让我欠你。” 姜栎目不转睛地盯着严谨城看,像是要把这么多年错过的一次性看够,听见眼前人的话,他从沉浸里抽离出来,双手攥成虚拳,很认真地摇了摇头,“心甘情愿的事情算什么欠呢?” 展厅的灯亮得让一切细微的神态与变化都无处遁形,此时严谨城的脸依旧绷着,眉眼却软和下来,周身拒人千里的冷意悄然化开了些许,“那是你的道理,不是我的。” 姜栎笑了笑,没顺着严谨城的话往下说,而是忽然问道:“你还记得我之前送给你的那副增光眼镜吗?” 严谨城微抬起下巴,再不记得也记得了,“前两天奶奶正好翻出来了。”说完,他闷闷地补了一句,“我要扔掉。” 姜栎嗯了一声,不置可否,“扔了就扔了吧。” “那个时候你戴着它说没什么用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想要做个有用的出来给你了。” 姜栎从小到大都肆意惯了,不论是犯错还是惹祸他都有人托底。他没珍惜过什么东西,或者说,他不需要珍惜任何东西。可唯独面对严谨城,他会在对方磕了碰了,甚至皱一下眉毛的时候,觉得不该如此。 他看向严谨城时,眼睛里还显露着愧意,“可能还是有点晚,让你辛苦好久。” 严谨城没说话,仰起头用掌根摁了摁眼睛,在模糊的视线终于清晰之后,他才与姜栎对视起来。 余光瞥见姜栎还隐隐发抖的指尖,沉默了几秒,严谨城手伸过去不轻不重地拨了一下,“你帕金森啊?” 姜栎无奈地笑了笑,“我心里慌呗。” 严谨城看了他一眼,“慌屁。” 姜栎察觉到严谨城态度的松动,索性壮着胆子勾住了严谨城的食指,“怕你误会我,你刚才不说话的时候我都时刻警觉着,怕你突然就走了。” 严谨城面无表情地轻挑了一下眉毛,问他:“误会你什么?” “我不想你觉得我是拿这个东西勾着你心软,我也最怕你说欠不欠的。”姜栎的拇指不自觉地从严谨城的食指指节摩挲到指尖,时不时轻点一下,仿佛是安抚,“就算我不回来,这眼镜也会到你手上的。” 严谨城手缩了一下,但没完全逃离开,也许是事情太过突然,他现在所有的神经都挂在了当下的对话上,连反应都迟钝起来。 “怎么到我手上?”严谨城问。 姜栎是真的想过这件事,于是如实开口:“可能让李运承或者季嘉鑫带给你吧,袁磊把我拉黑了我联系不上,能建立联系的也只有他们了。” “那你会让他们带话吗?”严谨城又问。 姜栎问什么答什么,语气听起来不像作假,“不会。” “那我不会知道这是你送的。” 姜栎笑了起来,“没关系。” 听到这里,严谨城很快地瞥了一眼姜栎,问出了翻到顶的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回来?” 这次姜栎没有迅速回答,他的神情变得郑重些,语气斟酌着说道:“我会很快告诉你的。” 姜栎想了想,生怕严谨城觉得自己是在逃避坦白,于是加了个后缀,“下次见面的时候应该就可以了。” 严谨城眯了眯眼睛,“我什么时候答应会再见你?” “那我见你也行。”姜栎笑着说。 “脸皮挺厚哦。”严谨城双手抱胸,意有所指,“我觉得我们还是得有些边界感。” “没问题。”姜栎点了点头,看起来十分坦荡,但听他讲话又仿佛把字咬得很重,“那下次你带你男朋友一起来也行,我正好也想看看。” 严谨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看什么?” 姜栎抬眼,盯着严谨城眼尾的泛红,想起以前的日子他会不会因为某个坏人流过眼泪,每次想到心就钻似的疼,酸麻感顺着血管极速蔓延遍及全身,声音都发抖,“看看你喜欢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严谨城知道他说的是谁,本来想说你不是见过吗,但话到嘴边不知道怎么又咽回去了。 没必要提这个,把误会加深也不是他的本意。 姜栎看见严谨城撤回发言的后倾动作,又想到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现在如果让你相信我,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 严谨城毫不遮掩,很快地回答他:“是。” 得到果然如此的回答,姜栎的肩膀耸了下去,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严谨城下一秒就听见他出乎意料地说了一句:“那就好。” 严谨城觉得奇怪:“好什么?” 姜栎抬起头,声音也比之前更轻了,像是怕吵醒什么似的,“你别因为这个改变你什么想法,你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不要因为这件事变。” “我希望你万事随心,一切以你开心为前提。” 姜栎不想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也不想把自己做这件事情烘托得有多么用心多么郑重。严谨城一直都是一个外表冷酷内里柔软的人,他会在绝大多数人选择置身事外的时候为一个并不相熟的同学挺身而出;他会不计较一些冒犯和失礼,依然对自己的靠近保留善意;他会在朋友围在一起放声大笑的时候觉得动容;会不留余地把信任交给一个出尔反尔的失语者,并且在被沉默刺伤后,依然没有把距离划分得清楚明朗。 严谨城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心狠过,姜栎因为无比清楚,所以才尽力模糊掉有可能让他觉得亏欠的一切。 话音落下,他们之间一度再次无言起来,姜栎是在等严谨城的反应,而严谨城,似乎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低头听完姜栎的话,心里的齿轮慢半拍地合上,最近的事情一点一点被摊开,关于以前关于现在,严谨城几乎都揪出来过了一遍。 很多东西一时压着他,他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不畅,“姜栎,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吗?” “我知道。”姜栎说,“我比任何时候都清楚我在做什么,我跟你说的话都算数。” “喜欢你是真的,想要你开心也是真的。” 严谨城深吸了一口气,匆匆挪开与姜栎对视的目光,身体往后一撤,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我” “要一起吃晚饭吗?”姜栎跟着站了起来,话与话之间衔接得生硬且突兀,他的音量稍微高了一点,刚刚好盖过了严谨城的声音,“我订好了位置。” 被连着拒绝两回的话实在有点承受不住,事到如今,姜栎希望严谨城说推开自己的话能够晚一点,至少不要是说出那句: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 因为一个人渣被拒绝,姜栎更希望他能够看清真相,从火坑里跳出来,到时候他接受一切其他的理由——比如不喜欢,比如对自己太失望,比如不想恋爱,也总好过他们之间隔着第三人,爱恨都无法分明。 严谨城站在原地没动,言语间,他缓缓地把积压的那口气推了出去。 他知道其实如果自己执意要说些什么,姜栎是拦不住的。可他等了好一会儿,看着姜栎一点点褪去血色的脸,最终还是偏开了头。 算了吧。 * 晚饭没吃成。 严谨城觉得他跟姜栎现在不是能坐下一起吃晚饭的关系。 但是如果非要定义一下到底是什么关系,就连严谨城自己也不知道。 回去的路上姜栎跟他聊了聊眼镜的事情,严谨城也默认了他能够陪同一起来朗视做佩戴训练,除此以外他们还随口聊了点工作,不过姜栎涉猎的范围有点广,他听得云里雾里的,后来就慢慢走神了。 其实严谨城也知道姜栎没跟他往深了聊是为什么,一是他现在没什么身份,二是在他的视角里,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男朋友”,所以他旁敲侧击的一些话落在严谨城耳朵里只觉得有些好笑。 临下车前,姜栎看着严谨城,神情看起来非常挣扎,“如果我给你发消息,你会回我吗?” “有必要就回。”严谨城说。 “那没有必要的呢?” 严谨城瞥了一眼,“没有必要的你发了干嘛?” 姜栎笑了起来,“比如问你吃饭没?工作累不累?想吃什么?这些会回吗?” “不会。”严谨城想也没想道。 姜栎抿了抿嘴唇,“好,我知道了。” 等了一会儿,严谨城觉得自己有些待不住了,“没别的事我走了。”他松开安全带,转身打开了车门。 但在他一条腿踏出去之际,身后猛地有一道力气拽住了他,一回头,姜栎倾身凑了上来,在与严谨城极近的距离停下,他轻声问道:“如果我贪心一点,我们还有做朋友的可能吗?” 严谨城看了他半天,最终用指尖弹了弹姜栎的手背,语气冷淡道:“看情况吧。” 说完,他跳下车,快速地从姜栎车的车头绕了一下。 车灯劈开夜色,将严谨城的前路铺得一片敞亮。他脚步匆匆,身影很快融进光影里,可无意间向后一瞥,还是会看见姜栎正趴在车窗上,伸出一只手像高中时候那样朝着自己轻轻地挥动着。 那时候他们的下一句永远都是: “明天见。” 第53章 严谨城最近的工作忙得脚不沾地,晚上经常加班,公司的班车过了七点就没有了,前两天他还能赶上最后一班车,但是今天他无奈地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八点十五的时间,靠在椅子上长叹了一口气。 打开打车软件,发送了订单半天也没有司机接单,公司附近的电商公司最近正值大促期间,这几天他们也跟着一起经常加班,错不了峰所以打车比往常也更加难了些。 原本想打电话给贺其寻求帮助,但前两天聊天的时候他跟自己提到方乐屹因为港城的项目出了点小麻烦,所以回柏市处理一些事情。他们之间的异地恋暂停,严谨城不好意思打扰人家的二人世界,干脆打消了这个念头。 思来想去,他也只能百无聊赖地仰头看着天花板,转着椅子等待有哪位好心司机能够大发慈悲地来接自己回家。 结果司机的电话没等到,反而等到了姜栎的。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头像和备注,严谨城没有立即接起,而是拿起一支笔,对着电脑面前的两个摆件开始点兵点将,点了两次还换了词,最后还是点到了“接”。 严谨城叹了口气,不情不愿但又必须遵守规则地接起了电话:“喂?” “还在加班吗?”姜栎的嗓音比高中时期要低沉些许,清亮的声音多了点沉稳的味道,严谨城下意识地抬了一下肩膀,把手机拿远了一些。 严谨城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还是如实回答:“嗯,在加班。” “什么时候回家?”姜栎忽然问。 严谨城看了一眼还在等待接单的页面,双手合十对着老天祈祷,试图骗自己:“马上就能回。” 姜栎闻言笑了笑,“那正好,你下楼看见一个尾号三个八的黑色商务车的话,直接上来就行。” 严谨城愣了愣,“什么?” 随后他站起身来走到了窗户边向下看去,果然看见有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楼下,在夜色下居然也十分显眼。 “这什么意思?”严谨城靠在窗户上,视线落在那辆车上一时没移开。 “天黑了你回家不方便,我想顺路送你一下。”姜栎说完这些,似乎有预感严谨城接下来的话,于是又赶紧补充:“这次是真的顺路,我晚上正好有个饭局,跟你家是同方向。” 姜栎的这通电话来得太过及时,及时到有些反常,严谨城心里有个想法,不过不确定,“你怎么知道我还没走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实话实说道:“我这两天一直在等你下班,你上了班车我就走了,但是今天等到现在,还是没看见你人。” 严谨城有那么一瞬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但很快,姜栎的声音将他拉了回来,他兀自道:“并且,这么些天我也没看见你男朋友。” 严谨城哑然,张了张嘴含糊不清地“啊”了一声。 这两天的确是见不到啊。 “他对你不好,不贴心不体谅不主动,我觉得”姜栎清了清嗓子,语气郑重道:“他不值得你喜欢。” 姜栎的话太过直白,两个人之间本应该疏离的对话,从那天被他的一句喜欢打破,他似乎不再愿意粉饰太平,讲话也没有了成年人的余地。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严谨城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用指尖敲击着办公室的玻璃,声音无意识低了下去。 “我说,”电话里,还是能够很清楚地听见姜栎深吸了一口气,“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个男朋友?” 严谨城从来没有这么慌乱地挂断过谁的电话,他撂下一句我下来了就匆匆转身,一路上希望电梯慢一些,但脚步却始终没有刻意放慢。 那辆商务车停在公司楼下比之前离大门口更近了一些,严谨城刚走到车边,司机就下来帮他开了车门。 姜栎坐在后排等着他,身体微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些。 严谨城瞥了他一眼,在姜栎期待的目光下还是没有拒绝坐在他的旁边。 刚一落座,严谨城就发现后排座椅前面的桌板上摆满了饭菜,此时看起来还是热气腾腾的,旁边姜栎的位置前放着用花盒装的水果,光是看着就不便宜。 严谨城盯着眼前的菜式,一一认过去没有例外都是自己爱吃的,如果不是十分了解自己的人,是怎么也凑不出这样正好的一餐。 “加班辛苦了,在车上先吃一点吧。”姜栎回过头,看着严谨城轻声道。 严谨城应了一声握住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脑子里纷繁复杂,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又被打乱,他语气茫然地开口:“姜栎,我有些不懂。” “不懂什么?”姜栎愣了一下。 严谨城转过头看着姜栎,“这算什么?” 车厢里有低缓的纯音乐,氛围有温柔在流动,窗户被开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隙,夜晚的风大,但也只撩乱了他头顶的发丝。姜栎的身体凑近了些,眼神变得认真起来,回答他:“算追你。” “但是我说过不能。”严谨城飞快地说道。 “那就算朋友之间的示好。”姜栎说。 严谨城皱了皱眉毛,低声道:“我们也不是朋友。” “那就算前朋友。”姜栎把筷子拿起来递到严谨城的手边,“前朋友求和好,你不想理也可以不理,但是得把饭先吃了。” “强词夺理。”严谨城评价道。 “嗯,我强词夺理呢。”姜栎把汤挪近些,问他:“排骨要蘸醋的我没记错吧?” 严谨城看着他,刚想说的话被打断,一时忘了,只能先回答他:“对,蘸醋。” 说完,严谨城想到了刚才闪过的东西,又猛地抬起头,盯着他,“不是说下一次见面是去做佩戴训练吗?你违约了。” 姜栎闻言笑了笑,纠正他:“我说的是下一次见面,告诉你我为什么回来。” 严谨城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如此,他啧了一声把筷子放下,“那你说。” “吃完饭再说。”姜栎又把筷子捡起来。 严谨城纹丝不动,一点没有先吃饭的意思。 姜栎无奈地叹口气,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划了两下,这才抬眼迎上他的目光:“我刚才电话里跟你讲的,你过心了吗?” 严谨城疑惑地看着他,眉头蹙了起来,不过没接话,只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你男朋友不对劲。”姜栎声音压得低了些,却字字清晰:“我回来,就是为了拆散你们的。” 严谨城陡然坐直身体,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错愕:“什么?” 姜栎实在不想破坏严谨城吃饭的心情,于是又建议了一遍:“还是吃完饭再听吧行么?” “现在就说。”严谨城摆了摆手,用指节叩了叩桌子,催促道:“快点。” 姜栎叹了口气,只好用盖子先把饭菜盖住以免热气跑光,之后递给严谨城一杯热豆奶,“你还记得李运承说要约你回来聚会的那通电话吗?” 严谨城自然地接过来,掌心裹住温热的杯身,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记得。” “我当时就在旁边。”姜栎直言道。 严谨城指尖一顿,此话一出,他之前的猜测就被证实——那通电话接通时入耳的第一道声音果然是来自姜栎。他的好奇心被勾起了一些,膝盖往姜栎的方向转了点角度,身体微微前倾:“然后呢?” “然后我听见了有人突然喊你宝贝。” 严谨城听见这个,膝盖又慢慢地往回挪,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话,于是低头喝了一口豆奶,硬接茬:“是吗?” 姜栎嗯了一声,目光始终落在严谨城的脸上,似乎是想起不太美妙的回忆,他的语气无法控制地低落下去:“我当时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在一段关系里,所以聚会散场我去找你也是想知道一个答案。” 姜栎在国外这几年一直在想办法经济独立,在被限制回国的大学四年里他每个月被一张照片吊着,打开手机屏保和壁纸都是同一个人。拍照片的人并不用心,所以有些照片是糊的,有些甚至只是一个背影,唯一清晰到什么都可以看清的照片,却是他到今天都不敢再点开的那张。 他无限放大日思夜想的那张脸,可结果是得不到回应的注视,也听不见严谨城只对他一个人,含着笑意的“明天见”。在每一个确认自己喜欢严谨城的夜晚,所带来的最可怕的认知是赤裸裸的——也许再也不能在一起。 他从来不敢往下细想,拼了命地多尝试新风口新机会,把赚钱当作他的全部意义。直到有一个或许出现在他眼前,让他恍然停了下来。 他不管不顾地回国,不管不顾地出现在严谨城面前,仅仅是为了确定他是否幸福。 “但是我没想到出现的人还是他。”姜栎一想到那张令人生气的脸,声音骤然沉下来,听起来冷得渗人,“回国之前我就知道了一些消息,但是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也没办法把可能是捕风捉影的消息告诉你。我想着如果你有了新的恋爱对象,这些事情就咽回肚子里不让你心烦” 严谨城越听越迷糊,姜栎看着他的脸,干脆止了话,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亮着屏幕放到了严谨城面前。 他不再遮掩,也不想拐弯抹角,说起话来神情严肃,咬字极重:“你男朋友贺其脚踩两只船,是一个人品极差的渣男,道德非常败坏!他不值得你浪费时间,也不值得你喜欢。” “之前我没调查清楚的时候没办法和你说明白,现在我非常笃定,他就是个人渣。” 严谨城垂下眼眸,凑近看了一眼手机,眼睛却在看清是什么之后微微眯了起来。 ——他看着手机上贺其和方乐屹各种亲密互动的照片,反应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嘶了一声,下意识地扭过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窗户上倒映着自己的脸,嘴角的弧度实在有些压不下去。 他一想到贺其那张脸和姜栎刚才咬牙切齿的控诉相结合,那种违和感让他忍不住想笑,但是紧接着,姜栎说的话又猝不及防地让他一怔: “他的另一个对象叫方乐屹,我不知道他知不知情,是不是受害者。我用了点办法让他从港城回来,现在就在云锦宴庭,如果你想对质的话” “什么?”严谨城听到这话立刻转过头,他的声音不自觉拔高了些,语气带着些不可思议:“你用什么办法让他从港城回来的?” 姜栎茫然了一瞬,他没想到严谨城的重点会在这上面,不过还是老实回答:“就是给他项目使了点绊子而已。” 靠 完蛋了 严谨城有些头疼地靠在椅背上摁了摁眉心,看着姜栎迷茫的神情,抬手往他的后脑勺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记,无语道:“我真服了你了。” 第54章 严谨城跟方乐屹有过一些交集,但要说熟络程度,大概就跟之前高中校队一起打过篮球的同学差不多。 知道方同学被姜栎阴险地绊了一跤,严谨城的第一反应是意外,紧接着就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感觉是和没有栓绳的大型犬并排走,最后被过路人骂没素质、遛狗居然不栓绳的那种尴尬程度一样。 严谨城低着头把面前碗里的最后一口饭吃完,转头瞄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姜栎,他手里的电话还没有打完,于是严谨城一边吃着对方剥好的荔枝,一边从和对面的对话中,大概了解了一下某人都做了什么 ——方乐屹原本打算并购港城一家老牌的信托公司,股东资质证明和股权变更方案等材料都已经提交监管部门,小道消息说上个月就可以审批通过,但等到月底还没得到获批,正式交易协议迟迟不得签署,偏偏这会儿又突然有人横插一脚出来竞购,对价比他们的更高。情急之下方乐屹只能火速赶回柏市,找了中间人打算跟这个始作俑者姜某好好洽谈一下。 而电话里的估计就是攒局的中间人,姜栎讲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简言说这次是个误会,现在他正在去云锦宴庭的路上,准备当面道歉。 当然,这个歉是严谨城让他道的。 尽管姜栎不理解为什么,可对上严谨城骤然冷下来的脸,终究还是没敢多问,只能顺从地点了头。接下来的事情他做得一气呵成,只是语气和动作,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憋闷。 约莫半小时,严谨城从浅眠中被姜栎轻轻推醒,车甫一停稳就有侍应生过来开门,严谨城快速调整好状态,十分顺畅地下了车。 这个云锦宴庭看起来富丽堂皇,目之所及没有一处是昏暗无光的,甚至灯亮得让严谨城都有了一种夜盲好了的错觉。 姜栎跟在严谨城身后下了车,扭头看了一眼严谨城的脸,下意识地要伸手,却被严谨城错身躲了一下,“人多,而且我现在不用扶。” 负责接待的大堂经理在看见姜栎的身影之后快步走来,打断了他的怔愣,“姜总,方总正在包厢等您,嘱咐我带您过去。” 姜栎转过身,被拒绝的手垂在身侧重重地捻了捻,闻言朝着经理笑着点头:“谢谢。” 经理微微躬身,等待姜栎走过后,他在严谨城的身后不急不缓地跟着,语气尊敬:“您怎么称呼?” 严谨城侧头回答:“我姓严。” “好的,严总,这边请。” 严谨城听到这个称呼立刻哎了一声,这里只有小严,可没有严总。 但是哎完了他又没能真把这话说出来,最后只能在对方疑问的目光下转了个音调:“哎,好嘞。” 跟着经理一路走进去,到了方乐屹所在的包厢后停住脚步,听见姜栎让其他人先离开。严谨城站在原地,下一秒看见姜栎转过身看着自己,刚才在外人面前的疏离在此时又都散了架,声音像飘在半空落不了地,只说:“我听你的。” 严谨城扫了姜栎一眼后转开了视线,朝着门口抬了抬下巴,“推门。” 姜栎点了点头,随着他将门顿然推开,严谨城朝包厢里望进去,环视一圈发现视线范围里居然没有电话里的那个周总。 只有某两张熟悉的面孔,定睛一看,贺其在推门时正不断给手上的白酒壶里倒酒,一脸的愤然,而方乐屹坐在一边神态自若地看着手机,听到门口的动静,缓缓地抬起头来。 紧接着一道招呼扔过来:“姜总,幸会啊。” 方乐屹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姜栎淡淡地笑了笑,目光随后越过姜栎,落在站在他身后的严谨城身上。眼里的惊诧一闪而过,仅仅只是抬了一下眉毛,接着转身指了指旁边忽然安静下来的贺其,笑着说道:“我带个家属,姜总不介意吧?” 话音刚落,氛围肉眼可见地凝滞了起来,姜栎冷峻的神情被这句话打散了个彻底,怔在那里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贺其最先忍不住了。 他拍案而起,索性摆出破罐子破摔的姿态:“行了都别装了,这儿没别人。” 他清了清嗓子,用酒杯敲了敲桌沿,“反正这事该算账算账,该说清楚说清楚行了我先提一杯。” 说完,贺其把飞快地喝了一口白酒,旋即立即回头把酒吐在了椅子后面的垃圾桶里,假装咳嗽了一声,然后把白酒壶放在桌面上转到了姜栎面前,看着他语气张扬道:“现在该你了,姜、总。” 把这件事情讲清楚不容易,好在方乐屹在来之前就有了些猜测,毕竟姜栎这个人的名字前几天刚从贺其的嘴里听到过,如今如此凑巧地要截胡自己的项目,他早就想过大概率是贺其又惹了些是非,需要自己出面解决一下。 所以提前把贺其叫到场,之后见到严谨城的抬眉也不是惊讶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是惊讶于他居然会和姜栎一起出现在这里。 贺其原本也以为只是三个人的局,他单方面跟方乐屹密谋好了今天要怎么坑一把姜栎,气势都已经摆出来,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严谨城的身影,准备好的各种桥段也都没了发挥的余地。 “刚才周总的电话我还觉得奇怪,怎么原本咬得死死的,突然间又松了口,还以为是有别的什么事情。”方乐屹安抚地拍了拍贺其的后背,目光看向姜栎,顿了顿说:“原来是严哥开口了。” 严谨城毕竟一月份生日,同龄人都得叫一声哥,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听起来总觉得耳热。 他扯了扯嘴角,径直走进包厢,对其他人的视线熟视无睹,兀自找了个位置坐下。 “先吃吧。”严谨城摆了摆手,“边吃边说。” 姜栎花了好一会儿才理清眼前的局面,对面两人的话语还在耳边飘着,他却全然没顾上,只猛地转头看向严谨城,声音里裹着些劫后余生的后怕:“所以不是男朋友?” 真正摊开了聊起来的时候,因为方乐屹在场,所以贺其讲话也比较含糊,省略了一些他张牙舞爪的事迹,只闪烁其词把这事归结于为兄弟出头。 但严谨城不说话,姜栎的心还一直半落不落的,眼睛紧紧盯着严谨城,对方一点动静都跟着移动。 严谨城刚才在车上已经吃饱了,不过面前的菜看着也不赖,所以在气氛寡淡之际挑了些顺眼的菜入口,此时听到姜栎的问话,只分神看了一眼,慢悠悠地点了点头:“嗯。” 从来没想到一个音节会有这样大的震撼,姜栎的呼吸卡在喉咙里困顿了好几秒,直到一阵窒息感冲上来,他才感觉这不是一个怪诞的梦。 回柏市以后的每一天姜栎都过得像走钢丝,怕离得太近惹人厌烦,又怕离得太远断了联系。 高三那年他什么事情都想了,那个烂尾的楼盘,和爸妈置换的条件,堂哥的安顿,甚至把唐铮宇手机里有关于严谨城的一切都删得一干二净,可想了这么多,他偏偏没想过严谨城因此觉得难过之后,他该怎么办。 在严谨城被所有人隐瞒的那几个月,姜栎以为自己只要还和以前一样陪在他身边就可以。 但决定太囫囵,导致结果接踵而来,当时很多事情同时压得他喘不过气——家里不断地逼迫,堂哥几度自杀未果,杨礼明的火上浇油,让他越来越不知道到底怎样做才是对的。 直到最后,烂尾楼得以复工,爸妈的要求被满足,堂哥被安顿到国外进行心理治疗,而留在崎岖里的唯独只剩下他,和或许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的,他最喜欢的严谨城。 在十几分钟以前,他都仍想强求一个可能,想把严谨城身上所有的暗沉涂抹掉,想把属于另一个人所带来的不堪覆盖,想说这世界上会有无数的人爱他,自己可以只是其中某一个,可以是没有姓名的追求者。 但手里握着的想丢进别人眼眶里的沙砾突然生了花,从严谨城的方向吹过来一阵风,一瞬间阳光明媚,自己被拉到了阳光之下。 严谨城没想到姜栎会流眼泪。 即便他扭头时清楚地看见有什么划过,但望向姜栎的眼睛时,除了通红的眼眶以外,平静地像是自己的错觉。 “你”严谨城本想伸手确认一下,但刚刚抬起手又觉得不妥,动作卡顿一秒还没来得及放下,却陡然被眼前的人紧紧攥在了手心里。 直到他感觉到一丝颤动,他听见姜栎突然说:“对不起。” 包厢里的背景音是一首高雅的钢琴曲,周遭安静又嘈杂,贺其和方乐屹在一边旁若无人地交流着到底要让姜栎怎么赔偿这一次的损失,音量时高时低,而严谨城垂眼看着姜栎仍然发抖的手,良久,长叹了一口气,“其实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你不用总是和我说。” 以前严谨城想起高中的那段日子会偶尔觉得可惜,也怀疑过姜栎跟自己说好的什么狗屁未来当时是不是只有自己当真,但后来知道他做的事情,听见他说的话,看着他的眼睛又仿佛跟六年前一样。 他在阳光下举起三根手指,盯着严谨城低声保证着:“我不会让你摔倒的,好不好?” 所以之后的每一晚姜栎都没有松开过他的手,陪他吃饭等他下课的,生病时细致入微照顾他的,为他解决被骚扰的后顾之忧的,能够想也不想用自己的未来换一个本与他无关的结果的,除了姜栎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人和人的相处从无到有,再模糊也总不会是空白一片,越靠近越记得起,越推远越扯得紧。 严谨城用大拇指的指腹轻轻碰了碰姜栎的虎口,从桌子拿了张纸巾放在了姜栎的膝盖上,“我和你之间的事情之后再说吧,先把方乐屹的事情解决完。” 姜栎这个名字曾经在严谨城心里的分量重到挪都挪不开,就像被洗去的纹身,经年累月总归还会留下浅淡的痕迹。 从回来到今天为止,很多的事情都如同缠绵的厚纱,隔着纱看不清,但弯弯绕绕总得有个出口。严谨城没把话说死,最后还是如姜栎所愿,给他开了一道口子。 姜栎低声嗯了一声,嗓子哑得听起来含混,于是他又点点头,微弯下腰去用纸巾摁了摁眼尾。 之后他迅速站了起来,对着方乐屹提了一杯酒,语气歉然:“港城并购的项目我参股,如果以后有任何需要资金支持的地方,直接联系我就行。” 方乐屹坐在那里似乎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问:“什么项目都支持?” 姜栎点点头:“什么项目都支持。” 贺其闻言立刻举手凑热闹:“那我的潮玩店也支持一下,我最近想开个分店了。” 姜栎的目光移过去看了两秒,又回头看向严谨城,在严谨城挑了一下眉毛之后,他才点头:“好。” 方乐屹也看了贺其一眼,低声说:“怎么不和我说?” “自己家钱和别人家钱能一样吗?”贺其啧了一声,“少发言啊你。” “那我到时候让人拟个合同,审批程序这周就能走完,等你们签完协议,办完变更登记之后,直接按增资算。” 姜栎这话已经够有诚意,方乐屹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起身拿起酒杯,朝他敬了敬:“行,那就谢谢姜总。” 这个局先开始还一本正经的,到他们聊完工作以后就完全跑偏了。尤其是这个贺其,非常地不安分,期间让方乐屹追着姜栎灌酒,并且严格到剩一点就要添半杯,完全是奔着给方乐屹出气去的。 严谨城一开始压根没想拦来着,但是后面越喝越有点控制不住局面了,不仅仅是姜栎手撑在桌子上站在一边半天没动,就连对面的方乐屹也都有些双眼迷离了。 喝酒清醒的就光剩下个贺其,不尽兴地拍了拍桌子,催他们:“还喝不喝了?” 严谨城下意识地转过头,看见不远处站着缓神的姜栎忽然直起背来,面无表情地抬手扯下腕表“咚”地一声掷在桌上,利落地把衬衫袖子往上一撸,拎着白酒壶指了指贺其,语气平淡:“来。” “来个屁啊还。”严谨城走过去眼疾手快地拽了一下姜栎的后衣领,命令道:“给我放下。” 姜栎闻言侧过身,紧蹙的眉头在瞥见严谨城时立刻松快下来。酒壶被他快速地放下,咳嗽了一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后背往椅背上一靠,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松弛:“好的。” “还有你,带着方乐屹赶紧回去。”严谨城看着贺其正准备拿着酒杯过来的架势,及时叫停了他,“明天我还上班,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们啊。” 贺其哎呀一声只好妥协,不过语气还带着点不情愿:“好吧好吧,走就走,反正总归有让他认输的时候。” 严谨城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把姜栎伸过来的腿给踢开,手在背后指了指。 表示警告。 第55章 散场之后严谨城还是坐上了之前的那辆车,从这里回家大概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严谨城懒得再奔波,也的确还有话要和姜栎说。 等车开进姜栎住的公馆的地下车库,司机从车上下来打开严谨城一侧的车门,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亮堂堂的周遭,第一反应是有钱人家的地下车库原来不是乌漆嘛黑的。 姜栎此时酒也醒了大半,他朝着车外的司机做了个手势,对方就点点头离开,偌大的停车场似乎就只剩下自己和姜栎了。 “要先上去吗?”姜栎轻声问他。 严谨城嗯了一声,起身先下了车,转过身冲着姜栎催促地招了招手,“这里也不适合聊天。” 完全聊清楚,是他在吃饭的时候就已经决定的事情。 严谨城在这一路上想了很多,他觉得自己跟姜栎自从重逢以来一直都活在过去里,被六年前的事情拖着脚步不得往前,不仅自己难受,姜栎也觉得痛苦。 所以在他们刚刚进到屋里,姜栎回头想问要不要喝一杯蜂蜜水的时候,严谨城就开门见山地说:“我们好好聊聊吧。” 姜栎闻言彻底转过身面对着严谨城,从他冷静的神情里察觉出了风雨,先前燃起来的希冀也因为这一句话熄灭了大半,可他还是想争取一点点可能,于是先开口道:“好,但是可以先给我一分钟吗?我有些话想说。” 严谨城看了他两秒,最后点了点头,“你说。” 姜栎很清楚严谨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清楚刚才只是冰川消融的假象,他会短暂地想起自己的好,但是很快抽离出来,继续选择以一种陌生的视角看待现在的自己,所以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可能就不会有这样松动的时刻再让他开口了。 姜栎走上前,忽然问他:“你还记得Magma吗?” 严谨城听到这个名字先是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问他:“谁?” “你的粉丝,经常给你发私信的那个,Magma。”姜栎说。 这个名字在严谨城的脑海里转了一圈之后终于被他和一个账号联系了起来。 他皱起眉毛拿出手机,点开自己一直以来运营的摄影账号,那个头像和昵称都十分熟悉的账号如今还在消息栏最显眼的地方——Magma,一个在自己摄影账号小有名气以前,就一直关注自己的粉丝。 此刻他们的对话框里的内容全然显示出来,姜栎就站在原地静默地看着,紧接着告诉他:“这个人是我。” “什么玩意儿,Magma?你?”严谨城听到这个消息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他不是一个只有十岁的华裔小男孩吗?” 姜栎听到这话,想勾起嘴角笑一笑,但效果并不明显。 这会儿他讲话的嗓音喑哑低沉,实在和语音里那个活泼开朗的小男孩对不上号。 在严谨城的印象里,那是一个自称是在国外生活的刚上四年级的男生,虽然每年他都会发语音跟自己强调他又长一岁了,但是严谨城懒得记,永远当他是十岁,并且总是问他十岁应该上几年级。 他们的交流并不频繁,每当自己到一个新地方的时候他才会主动发消息问这是在哪里,逢年过节会发问候消息,也曾经收到过他寄来的来自A国的特产。严谨城也回过礼,但是后来因为国际快递费太贵了,这才叫停了他们之间互送礼物的行为。 可是这些事情严谨城实在想不到会和姜栎有哪怕半分联系。 姜栎知道严谨城在想什么,于是对着他坦白道:“那是我大学同学的弟弟,的确是华裔,的确是不能回国所以想看一看国内的风景,但实际上账号一直是我在操作,除了偶尔的语音是他发送的以外,和你一直聊天的人都是我。” 严谨城沉默下来,眼睛眨动的频率也倏然变慢。 所以反复问自己去的地方的具体地点,一直夸赞自己的摄影技术,每年各种节日都会说哥哥祝你开心的人,一直都是姜栎? 严谨城知道这个消息以后还是有些惊讶得说不出话,姜栎等了一会儿又继续开口道:“你的摄影账号没有露过脸,只有几个视频出现过你的声音,我把它提取出来做成了一张唱片,现在还在我房间里的唱片机上。” “大学毕业后的那两年我回过国,你去过那些地方我也都去过,我复刻了你的旅途轨迹,并做成了私人地图,里面记录了你曾经拍过的所有动态影像,和其中风景一年四季的更迭变化。如果你想看的话,在你右手边的那个房间里。” 严谨城闻言快速地往右边瞥了一眼,之后意识到什么,又连忙收回了视线。 姜栎说完这些以后深吸了一口气,“但这些都是我的个人行为,也拿不出手,所以你可以不必在意。”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没有停止过喜欢你这件事。” 严谨城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猛地跳了一下,呼吸跟着停顿了半秒。 严谨城闭了闭眼睛不好长叹出一口气,说实话,听到他说这些如果是毫无波澜那肯定是假的。这两年他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每次回来都会有人询问自己玩得怎么样,然后像请求得到一张明信片一样,向自己要一张照片。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账号的?”半晌,严谨城还是问道。 “像你说的,只要用心总会查到的。”姜栎答道。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严谨城手上还未息屏的手机上,一种很复杂的感情顷刻间将他包裹起来。 这个账号带给姜栎太多情绪了,高兴、欣喜、满足,以及长久的失落。 再回想起翻看他账号的日子,姜栎还是会觉得被扼住咽喉般难以呼吸,他一边痛快地渴求氧气,一边又被痛苦环绕,觉得心脏也跟着被挤压变形。 他继续坦白着:“我之所以会一直以为你和贺其是恋爱关系,除去大学毕业后我爸发给我的照片,还有就是我发现你的摄影账号里除了贺其,再也没有出现过别人。” “我没有想过你们还有别的关系的可能,于是衡量你们有没有分手的变量,也只有你主页里关于他的视频是否删除。” “其实我能查的东西有很多,贺其的家世、履历、工作地点,但是唯独交友是模糊的,同性之间的边界没有那么明朗,我也是花了一些时间才确定他跟方乐屹的亲密是恋人的范畴。” 说到这,姜栎抬眼跟严谨城对视起来,“你跟贺其走过很多地方,帮他拍过很多照片,我即使再有想回来的决心也只能先按捺下来,我想或许你们的感情会有平淡的那一天,会觉得腻味。我观察过他,他这人性格大大咧咧,不管是和异性还是同性相处都不太有边界感,没有上进心,做事也很随便,我觉得你们的性格并不合适,之后总会有争吵、矛盾。我觉得你们无法长久,我可以多等几年。” “但是我没想到在这之前发生的会是他的背叛,我想让你看清。”姜栎说着,看着严谨城艰难地笑了起来,“也想试一下我们还有没有可能。” “后来听到电话里有人喊你宝贝,说要跟你回家,我以为这是一段新的关系,在聚会散场的时候过来看一眼,其实也是因为我不甘心。” “我开始后悔我没有早点回国,后悔我没有在觉得他不与你适配那天起就回来出现在你面前,强求一个可能。” “我意识到自己一直在错过一些我原本可以抓住的,所以我现在想要再试一试,不管结果怎么样。” 姜栎几乎把所有的心路历程都剖出来给严谨城了,他尽可能地将还没来得及说的在今天晚上都倾吐完全,之后的决断交给对方,是否能向前走一步全凭他的心意。 严谨城微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一时间都说不出来了。 姜栎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不知道一分钟是不是刚好过去,反正数字在他打开手机的那一秒跳了过去,一点面子也没给他。 严谨城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分钟到了。” 姜栎点了点头,沮丧地叹了口气,“可我还没有说完。” “姜栎。”严谨城盯着他的眼睛,有些残忍地没给他说完的机会:“现在该我说了。” 姜栎的脸色瞬时惨淡下去,他有些脱力地往后靠在身后的酒柜上,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好。” 严谨城的头脑还有些发懵,他抿了抿嘴唇尽量不让自己被姜栎刚才的话打乱节奏。 他连续咽了两次口水,试图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是平稳的,“我” “我们。”严谨城改口,继续说道:“我们的过去一直牵扯不清,我也因此没办法对你心硬,想说什么狠话看着你也的确说不出口。你帮了我,帮了我们一家很多,不管是烂尾楼还是夜盲眼镜,包括唐铮宇这个暗雷你也帮我扫除了,所以我必须承认,我没办法对你熟视无睹。” “包括你今天告诉我的,我没有想到,我也承认,我有点感动。” 只是严谨城最终还是给了姜栎一个急转直下的心情,转折尖锐地响起:“但是姜栎,这些事情跟我对你的感情没有关系。我可以因为以前的你真诚、直率、热烈而喜欢你,也可以因为你当初一言不发地扔下我而收回我对你的喜欢,所以你重新站在我眼前,我的心脏可能会因为你感到发紧,但是不会因为你而狂跳。” “我因为你为我做的事情而感动、心软,不代表我现在会重新喜欢你,这个道理,你可以懂吗?” 可以懂。 姜栎其实本来就没有奢望过严谨城会对自己还有旧情,毕竟这六年时间太长了,这么多的春夏秋冬,光是琐碎无常的小事就足够拉成一条长河。姜栎在这条长河里和他走散,原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知道。”姜栎点了点头,短暂的失落后,他重拾起了什么灼热的,“所以我说这些也只是想问你,你现在是单身的情况下,我可以追你吗?” 他轻声说:“现在的我和你,和从前无关,可以吗?” 严谨城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神情似乎在犹豫。 姜栎站在原地等了几秒,随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冲也似的跑进了房间,脚步声在空旷的房子里面回荡。 很快严谨城就听见有一阵翻找的声音,再然后,他看着姜栎手里拿着一支笔走到了他面前。 他颤抖着手,把手伸到了严谨城的面前,语气小心谨慎:“如果我们之间横着你觉得难以偿还的东西,你觉得无法抛开的话,我就行使一下你之前给我的权力。你说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你不会拒绝我。” 说着,姜栎把手里的笔塞到了严谨城的手里,把手臂抬起来很认真地看着他,“那就给我画两朵小红花吧。” “就跟之前爷爷家木柜上掉下来的,我捡走的那朵小红花一样。” “好不好?” 第56章 严谨城记得那枚小红花,是当初姜栎借口说是自己给他的奖励拿走的,如今再次提及,却是要轻飘飘地盖过他所有曾经付出的东西。 意料之外,但在姜栎的情理之中。 他们之间大概有很长时间的沉默,久到严谨城站着腿都有点酸了。他双手朝后撑在腰上,视线凝结在姜栎的眼睛里。 他发觉姜栎和高中的时候相比的确变化很大,不论是五官或是气质都硬朗很多,认真看他的时候时常会有短暂的晃神,一闪而过的陌生感让他怀疑过当前,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姜栎。 但很快他又会回过神,一桩一件分门别类,它们都在那里显目地存在着。 过去种种挡在他与姜栎之间,严谨城看不清联结着的到底是什么,所以此时拒绝显得回避、看重、放不下。 严谨城仰了一下头,最终面色无澜地拿起了姜栎手里的笔。 只是俯下身在落笔之前,严谨城忽然想起什么,他撩开眼皮目光审视地看向姜栎:“如果按你说的,我们之间如果真的和从前无关,那就意味着你会失去17岁姜栎在我眼里的滤镜,一切从头开始,就算这样你也可以?” 姜栎闻言,点头点的特别痛快,他带着一种一定要撞开什么的坚决,“嗯,可以。” 说完,他浅淡地勾了勾嘴角,语气万分笃定:“我现在经济独立,有人脉有资源,关于性向的事情,也已经跟家里出过柜,没有后顾之忧。我不会回头,也不会再离开,之前我让你觉得难过的一切你不要忘,也不要和什么抵消,我说我什么都愿意为你,” “这话永远都作数。” * 严谨城最近总是做一些很奇怪的梦,梦里有无边无垠的海,一望无际的草原,没有光亮的星星和白茫茫的,根本不敢往前走的大雾一片。 醒来之后是熟悉的房间,几秒后一贯的闹铃响起,他闭了闭眼睛,又得从床上爬起来。 终于这一阵的工作忙完,严谨城好不容易有了些可以喘息的时间。 方乐屹的项目继续进行又得回港城短时间出差,贺其理所当然地空闲下来,正好抓住他聊了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严谨城没遮没掩,全部和盘托出,最后炸点放在了姜栎在追自己这件事上。 “追你?”贺其听到这话的时候,手在下巴处摩挲了一下,盯着严谨城看了一会儿,“你没有就这么答应吧?” 严谨城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可能吗?” “应该不能。”贺其看见他的反应之后才把刚才的想法给改掉了,立刻附和道:“我们严哥很难追的嘞。” “滚啊,这话听的这么像阴阳呢。”严谨城啧了一声。 贺其笑笑,赶紧摆了摆手。 “那你就真给他这个机会了啊?”贺其后来又问道。 “为什么不给?” 严谨城说话间挑了下眉毛,手肘撑在椅背上,姿态惫懒:“他有钱有颜有身材,还有真心,我为什么不给?” “哇哦。”贺其微张着嘴,冲着严谨城连连鼓掌,“好帅啊严哥。” 严谨城抬手往贺其的手背上轻拍了一巴掌,暂停了这个吵人的动静,“消停会儿吧。” 贺其立刻掌心朝下放在膝盖上,坐得笔直,不过忍了一会儿没忍住又凑上前:“那你跟他以前的事情就都翻篇了?” 严谨城看着他先是笑了一下,而后手撑着脑袋,看起来很轻松,“算不上翻篇,但也不想揪着不放了。谁过日子老往以前过啊,我总活在过去干嘛?况且现在是他喜欢我,他在追我。我只用凭着自己的心感受着,它说可以就可以,说不可以我就走。” “多简单的事情,非得整得多复杂干什么。” 严谨城觉得纠结是一件非常浪费时间的事情,与其待在原地猜这个或者那个结果,想是否想何必,不如明明白白坦坦荡荡地走一趟,什么事情到时间了自然会显露出来,又不是小孩子了,他多得是底气。 而听到严谨城教诲的贺其也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竖起两根食指无声地鼓了鼓掌,“行呗,反正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不多说,都在饭里了。” 贺其八卦拌着饭,吃得还挺开心。 严谨城勾了勾嘴角,趁他吃得投入之际,帮他点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提醒了一声:“你下午不是约了人打麻将吗?快到点了啊,跟小姑娘约的别迟到。” 贺其顺着视线扫过去一眼,哎呀一声,随即吃饭的动作快了起来,期间还不忘抽空问了一下严谨城,“你去吗?跟我做一家,赢的钱都归你。” 严谨城摇了摇头,“不了,下午还有事。” “嗯?”贺其眨了眨眼睛,“干嘛去?” “去做个夜盲眼镜的佩戴训练。”严谨城回答。 “那我送你?”贺其随即猛灌了两口水。 严谨城见状连忙朝他摆了摆手,“不用。” 说完,他随意地往窗外指了指,“有人在外面一直等着。” 姜栎很早之前就到了,最近严谨城的任何行程,包括上下班都是他接送,比班车准时,还比班车舒服。 每次见面他都会带束花,每天一开门座位上都是不一样的品种,不一样的眼前一亮。 严谨城不排斥收花,一个人住在家里太过单调,以前想养只小狗或者小猫,但是总觉得给不了长久的陪伴会太过亏欠,后来打消了念头后没多想别的,现在忽然觉得养花也不错。 今天也毫不例外,一打开车门就能看见扶手箱上的色彩张扬的玫瑰。 严谨城这段时间对花有所了解,他认识这是厄瓜多尔的玫瑰,蓝粉的花瓣凑在一起圆鼓鼓地立在花桶里,看着还挺可爱。 姜栎转过头,等严谨城坐上车,伸手把他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周末还随身带电脑吗?不是说最近已经忙得差不多了。” 严谨城上车的时候还能闻见淡淡的玫瑰香气,不过他想舒舒服服地躺着,于是手肘推了推花,“放后边儿去。” 姜栎利落地把花和电脑包都放到了后排,然后帮严谨城把座椅放了下来。 严谨城调整好躺姿,这才抽空回答起姜栎:“有新项目,中午有个线上会议。” 姜栎皱着眉毛啧了一声,“这也太辛苦了。” “打工人不就是这样,时间不是自己能完全做主的。”严谨城跟眼前这种资本家苦不到一起,“你不懂。” 姜栎听到这话,倾身撑在扶手箱上,低头看着严谨城忽然试探性地问道:“那如果不打工呢?” 严谨城原本正闭目养神,听见姜栎的话睁开眼睛,看着他伸出一根手指做暂停的意思,“可别说要养我什么的话,我刚吃好的饭啊,还挺贵呢。” 姜栎笑了起来,还挺愉快,“我的意思是说,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当老板?” 那严谨城还真没想过。 毕竟他身边的老板形象都非常割裂,一种是像贺其一样成天吊儿郎当却乐得自在的,一种就是像方乐屹每天忙得不见踪影的,哦还有一种,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好像很忙碌,但是每天却都能随叫随到,一问就是有空的姜总,事到如今都还不能给他的事业做一个准确的归纳。 “我能做什么老板?”严谨城做个组长都费劲呢,当老板不得更费劲,“我做梦都累呢。” “我想想啊。”姜栎清了清嗓子,抬手打开了车载音乐,“给我一首歌的时间,我马上能给你想到。” 严谨城不在意地嗯了一声,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给了姜栎三个月的时间追求自己,三个月结束如果自己还是觉得没有被打动,或者觉得没有在一起的冲动,那他们之后就绝口不提关于喜欢的一丝一毫,所以现在一首歌的时间也算不了什么。 播放器此时正响起一首歌的前奏,一阵沉闷的鼓声后是迷幻的电吉他,缱绻慵懒的女声慢悠悠地晃出来,她唱着第一口蛋糕的滋味,严谨城静了静心,呼吸也渐渐跟着缓了下来。 但是紧接着,姜栎的声音糅杂在歌声里,倏地提到一个让他有些意外的东西,“你有没想过” 严谨城动了动。 “开个摄影工作室?” “嗯?”严谨城这次睁眼的速度比刚才快,身体跟随着往上起了一下,“什么样的?” “反正不是那种给人拍写真拍证件照的那种。”姜栎把车找了个路边停下,说着打开手机,点开搜索引擎搜出了些什么,伸手给严谨城看了一眼。 屏幕上是一张对角线构图的雪山景,视觉中心里是一名徒步者和他的狗正朝上攀登着。雪山完整的山峰显露出来,大面积的雪山和蓝天的留白,纯粹的白与蓝,跟图片下方昏暗的岩石路对比鲜明,整体画面色调对比强烈,是一张非常有视觉冲击的照片。 “这是Y国的一名摄影师的作品,他成立的工作室就是聚焦于自然景观和冒险体验。雪山、山脉、冰川以及星空,其中还会融入人类的元素。”他说完退出了搜索引擎,点开了他的手机相册,更为熟悉的照片出现在严谨城眼前,“我觉得他的视觉风格跟你有点类似。” 之前姜栎屏幕上显示的照片的摄影师他知道,在摄影圈是大神级别的,当初在Y国开艺术展的时候他还想着去观摩一下,但当时朋友都没能抽出空,自己因为夜盲症也不方便独自出国,于是只能当做一个微小的遗憾,一直放在心里。 如今被姜栎很认真地拿来对比,严谨城还有点不好意思,“别在这瞎捧,我那点东西放过来,跟人在雪山面前没两样。” 姜栎闻言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语气郑重:“你很厉害,特别厉害。” “接触摄影时间不长拍摄的照片就被WILDS收录,社媒也迅速累积了好几万粉丝,而且你并不是全职的摄影师,没有系统性地培训过都已经有这样的成绩。” “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你的天赋,只是你发现比较晚而已。” 严谨城愣了愣,听见姜栎的话第一秒反应是诧异的,他几乎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些东西。 以前的他没有什么兴趣爱好,除了爱看一些纪录片和探险视频,人生的目标也被父母早早的设定好,他只盯着往前走着。后来完成了,却又会时常觉得空虚,直到有一天晚上宿舍的人刷到了什么热点视频,突然一头热地要去山顶看星星看日出。 严谨城去不了,他没办法在夜晚爬山,也没办法用眼睛看见绚烂的星空,星星不是锐利的光点,他也看不清银河的带状结构。 所以他才会想用相机代替自己的眼睛。 播放器里的歌声在严谨城想到此的时候,唱到了太阳上山,太阳下山,他感觉血液里有什么涌动起来,又迅速冷静。 严谨城推开了姜栎的手,朝后又躺回到了座椅上。尽管心神一动,但是理智又很快把冲动摁住了,“我现在没有这个心力,而且辞职去做这个风险也很大。” 可姜栎的回答比严谨城的犹豫来得更有说服力,“如果你是说财务风险的话,那就是没有风险,如果你说要去的地方危险的话,我会配备专业的人员跟随,百分百保证你的安全。”他说完,瞄了一眼严谨城的反应,随即又婉转地补充道:“当然,还是看你的意愿,你如果想好,随时告诉我就可以。” 严谨城一时半会儿的确想不好,不过也没有直接堵死这条路,回答道:“知道了,我记录一下,晚点会反馈给你。” 姜栎笑着嗯了一声,“反正你说要就会有,不要也有着。” “那我干脆想开个公司呢?”严谨城瞥了一眼姜栎,坐起身来指了指路过的高楼大厦,“像这样的规模,我要开一个。” “可以,你选好地方发给我地址就行。”姜栎目视前方,想也没想地说道。 严谨城收回指尖,转而对着姜栎比了个中指。 有钱真好啊,可以随时随地云淡风轻地装逼。 严谨城叹了一口气,无语地直接转过身背对着姜栎,“我真多余跟你讲这东西。” * 朗视的佩戴训练抽个周末就能做完,大概的流程就是让严谨城戴上眼镜记住使用流程,并让他适应一下眼镜中的世界。 全程在有障碍物的昏暗环境下进行,严谨城花费了一些时间记这些乱七八糟的按钮,但当真正戴上眼镜的瞬间,他才明白原来正常人在这种光线下看到的东西并不是亮一块暗一块的,非照明灯的亮度可以向外延伸,静止物不是盖着纯粹的黑,原来很多东西都可以清晰可见。 严谨城戴着眼镜,转头看了一眼在旁边等着的姜栎。 姜栎于是赶紧问他:“怎么样?都能看清吗?” “能。”严谨城把眼镜摘下又戴上,转着圈在房间里走了走,最后发出感叹:“科技改变生活啊,我头一次能在这种光线下把人脸看得这么清楚。” “戴久了眼睛会酸或者会有挤压感吗?”姜栎微微俯下身,在严谨城眼前晃了晃指尖,“会感觉头晕吗?” 严谨城感受了一会儿,摇摇头,“这眼镜虽然比普通眼镜重一点,但还能接受,到现在也没什么不适感。挺好的。” 姜栎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那就好。” 陪同的工作人员说可以让严谨城再适应一会儿,回去之后要记得把电充满,有任何问题可以及时和他们的技术人员沟通。 严谨城点头如捣蒜,“谢谢,辛苦你们了。” 等到工作人员离开后,姜栎走到开关那里,询问严谨城要不要把灯打开。 “先别开吧。”严谨城准确地踢开了脚下的障碍物,往旁边找了个沙发坐下,“我再感受一下。” “要不要看点什么?你正好对比一下颜色精确度什么的。”姜栎问。 严谨城觉得也好,“行,那你随便找个什么给我看一下吧。” 姜栎应了一声,拿出手机在严谨城腿边蹲下,身体靠在沙发边,把手机面对着严谨城举起来。 严谨城刚想说沙发有位置非蹲着干嘛,不过后来发现这样看东西脖子不用动,于是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的注意力也很快从这上面转移到了姜栎的手机上。 姜栎播放的似乎是一个风景杂志的概念短片。 入目便是旷野的绿,镜头点落在地面的一双脚上,镜头拉长从森林的地面逐渐蜿蜒到溪流旁,步伐和水流的视角快速切换着,水流越来越湍急,脚步也越来越快,忽然一大片浪扑过来,镜头猛地摇向天空,暖阳高悬,阳光顿然倾洒在雪山上,有人睁开了眼睛。镜头迅速后推着,视频的主角站在原地,身后的风景不断变换着——他站在枯树边,在无际的海,巍峨的山,流动的极光下,沉静地站着,直到最后画面拉黑,杂志的slogan缓缓呈现出来:Everything has a way. 严谨城一时有些恍然,他慢慢摘掉眼镜,面前屏幕的亮度变得些许刺目起来。姜栎见他眯了眯眼睛,于是动作飞快地调低了亮度,还没开口,就听见严谨城问他:“这是什么?” “Ethereal Vistas的风光短片,目前只是概念片,之后它会上线一期电子刊,其主题是‘万物有途’。”姜栎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严谨城点了点头,“挺好的,这个杂志也不错,算是老牌杂志了吧,这两年也在不断搞创新,挺难得的。” “和你的风格也很适配。”姜栎看着他接茬说道。 严谨城抬眼,没忍住啧了一声,“怎么老把我往上拔,就算你这么一直捧高我,我也是不会给你加分的啊,少在这上面做功课。” 姜栎轻声笑了起来,头往后靠着倚在了沙发扶手上,眼睛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严谨城。 严谨城此刻却已经收回了视线,低头开始拉着进度条返回打算重新看一遍这个短片。 气氛慢慢静下来。 姜栎于是干脆伏在了沙发上,安静地听着短片的背景乐,视线紧紧锁住严谨城的脸,从眉到唇,一遍又一遍地描摹。 * 从朗视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姜栎上车后问他晚饭想吃什么,严谨城摇了摇头。 “我晚上约了人,就不跟你一起吃了。”严谨城神色平常地系好安全带,转过头看了姜栎一眼。 姜栎系安全带的手猛地一顿,喉结重重地滚了一下,再开口,声音明显变得不自然,“那你去哪,我送你。” 严谨城没拒绝这个,“就川舒路的那家日料,给我放那附近就行,你这车太显眼了。” “好。”姜栎清了清嗓子,转过头目视着前路,装得不露声色:“那晚上想吃夜宵吗?我去去让厨师给你准备一下。” 严谨城最近吃饭都是姜栎请厨师上门做的,每天晚上下班回来饭桌上都有热乎饭,旁边是明天他要带去公司的放在便当盒里的午饭,味道都很合自己的口味,听姜栎说好像是米其林四星的厨师,所以好吃也很正常。 严谨城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临出门前卧室都会反锁,更何况上门做饭这事也不稀奇,适应了几天就接受良好了。 不过今天用不着,严谨城说:“不麻烦了,我晚上也不一定回家。” 姜栎握住方向盘的指尖在这句话落下之后肉眼可见的泛白,严谨城看着他手背的青筋都凸起,整个人的后背绷得笔直,仿佛脊椎嵌着硬棍,一丝松弛的弧度都没有。 他好整以暇地看了两眼,最后笑着别过头去。 过了两秒,严谨城听见姜栎又问:“那我晚上可以来接你吗?” 严谨城拖着音调嗯了一声,语气懒散:“不可以哦。” “那可以回消息吗?”姜栎像是提前知道答案,所以下一句跟的很快。 严谨城想了想,窗外最后一点夕阳轻飘飘地洒在他的脸侧,于是他也轻飘飘撂下一句:“看我心情。” 姜栎抿起嘴唇,身体稍微松下来一些。 没有得到肯定的拒绝就已经很高兴了,他快速地点了点头,“好。” 那家日料店没一会儿就到了,严谨城解开安全带的动作很快,只是在临下车之前,姜栎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严谨城不明所以地转过身,看着姜栎缓慢地眨了下眼,“怎么了?” 姜栎身体往后靠去,伸手从后排那仍然绚烂的花堆里轻轻摘下一枚花瓣,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朝着严谨城微微凑过身,勾开他的口袋快速地把花瓣放了进去。 “谢谢你收下我的花。”姜栎看着他笑了笑,“有事随时打我电话。” 第57章 晚上是请之前内推他进这家广告公司的学长吃饭,他最近办了离职手续说要换座城市发展,严谨城觉得临走之前得请他吃个饭,感谢他这两年在公司对自己的照顾。 学长如今被一家品牌方公司挖走,薪资待遇都比眼下好很多,严谨城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吃饭的时候氛围很轻松,他们聊了很多,从大学聊到工作,越聊越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很多变化都是不知不觉。后来对方又问自己有没有想过以后的职业规划,严谨城想了几秒,最后如实地摇了摇头。 当初从大厂离职为的是一个较为轻松的工作,但随着公司这两年业务量不断提高,严谨城追求的东西好像越来越没有了,不断地加班、开会、改方案让他的确有些疲累。 脑子里一直有个想法在蠢蠢欲动,严谨城暂时没管,因为一旦有颗种子播下,宇宙会在之后的时间里用各种各样的东西不停地催它生长。 严谨城不想被推着走,所以刻意忽略了它。 吃完饭后在店门口分别的时候,学长跟他说如果以后有机会还是想合作一下,他觉得严谨城身上可以有更多的可能性。 严谨城笑着应了一声,惯常地把苟富贵勿相忘挂嘴边,送完学长出了门,自己从包里拿出了眼镜戴上。 脚步不停,打车去了一百公里外的观景台,听说那里可以看见银河,严谨城没真实见过,但他今晚就能看见。 五月到八月这里都有机会能看到银河拱桥,从天文通里发现今天正好有观星条件,严谨城做了些攻略,十分利索地联系营地定了个夜营位,就像当初舍友忽然从床上蹦起来要去爬山看日出一样,他也第一次可以毫无顾虑地在晚上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到营地差不多快十点,银心虽然已经有些被遮挡,却丝毫不影响它的璀璨。 今晚的银河不是拱桥状,它是垂直的,从深邃的宇宙中倾泻而下,严谨城能够看清周遭无数细细碎碎的星点,在幽蓝的天幕中肆意铺展,他坐在帐篷前,抬头看着星空发了很久的呆。 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只是单纯地愣着,从一个角落数星星数到另一个角落,数得断了线又重新换个地方数。 旁边有几个小孩子非常惊奇地小声哇着,迫不及待地在旁边轻轻跺脚,恨不得放只眼睛在正在用望远镜看星星的同伴手里。 严谨城很喜欢这样放空的感觉,在不熟悉的地方放空,仿佛是一个新的灵魂住进了自己的身体。 在大学的时候只要一有假期他就会出去,先开始是周边的城市,后来越走越远,其中还是会有不方便的时候,所以有时会恳请贺其陪同。 他喜欢在路上,一直往前走的话也许会遇见一些意义,他喜欢把现实短暂地抛之脑后,和不确定的明天触碰。 他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他其实一直都知道。 只是被隔离开的一个人的氛围忽然被什么打断,严谨城迷茫地转过头,发现是有个小女孩跑过来拉了拉自己的袖子。 她有些害羞但是很好奇地指了指严谨城的眼镜,小声询问:“哥哥,你这个也是望远镜吗,我看见上面有圆圆的东西。” 看来是望远镜实在不够分了。 严谨城笑着俯下身,手肘撑在膝盖上稍微凑过去一点,眯着眼睛让小女孩把眼镜拿下来。 小女孩抿了抿嘴唇,屏着呼吸拿下眼镜,接着小心翼翼地戴上。 她把手搭着眼镜腿仰着脖子往天上看去,看了几秒突然哎呀一声,转过脸的时候蹙着眉头撅着嘴,语气有点操心:“哥哥,你是不是被骗了呀,这根本就不是望远镜。” 严谨城也跟着她哎呀一声,勾着嘴角问:“那怎么办呀?” “退掉呀。”小女孩大概觉得严谨城有点冤大头,赶紧把眼镜递还给严谨城,然后跃跃欲试地举起手,“你不会的话我教你!” 严谨城觉得可爱,伸手本来想摸摸小女孩的脑袋,不过后来还是半道停住,改为在她面前给竖了一个大拇指,“你太聪明了,哥哥不如你。” “那我帮你退,妈妈说退货都是找客服,拍个照片告诉他。”小女孩双手叉腰,气势一下起来了,“你不会的话我来。” 她的小伙伴听到这里的动静,也纷纷凑了过来,眼见着一个个挤着脑袋把严谨城严丝合缝地围住了。 “这个没有客服怎么办?”严谨城一本正经地问。 小女孩脑子转得很快:“那他就是骗子!” “是骗子!” “骗子要被抓起来的。” “我同学就被别人骗了20块钱呢。” “骗子很可恶的。” “骗子更得骂了!” 她的小伙伴激动地附和着。 严谨城一边乐得不行,一边还真拿出了手机,点开一个对话框伸到了小女孩面前,“就是他,你帮我骂他。” 小女孩看见对话框,有模有样地清了清嗓子,哦哦啊啊地试了声,然后看着严谨城很严肃地点了点头:“我准备好了!” 严谨城长摁了语音条,还没等到自己递到她嘴边,就看见小女孩倏地伸着脑袋,一只手指着屏幕,一只手攥着拳头,红着小脸特别认真地骂道:“坏蛋!退钱!欺负人是不对的,大骗子!不退钱的话我就让警察叔叔抓你,你会坐牢的!坐牢你就完了!坐牢反正你就见不到你爸爸妈妈,见不到你朋友了!” 一口气像说绕口令似的,严谨城越听越笑得厉害,笑声太明显都让小女孩有些不自信了。她舔了舔嘴巴,用气声问道:“怎么啦?不对嘛?” “特别棒。”严谨城也用气声回答她,松开手后语音条发送出去,他伸开手掌询问她:“击个掌?” 小女孩腼腆地笑着,轻轻拍了拍严谨城的手心。 很快孩子们的家长出来喊他们回帐篷,大家就又都一哄而散。 小女孩临走前还依依不舍地嘱咐了一声,“如果还没退钱记得再找我哦。” 严谨城连连点头,神情温柔地看着小女孩:“谢谢你呀,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 被夸奖的小女孩有些得意地转过身,步伐轻快地往前跑去,手心里的手机也跟着她的脚步,一下又一下地震动着。 严谨城垂眸,指尖随意地滑动着。 【滴滴代骂怎么还雇佣童工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如果是骂我,骂得有点太轻了。】 【不如下次亲自来吧?】 严谨城看着某人回过来的消息,笑了一声没搭理,随手往天上拍了张照片发过去——照片里什么标志性的建筑物都没有,只有拍糊了的星空,和一望无垠的夜幕。 照片甫一发出,对面就见缝插针地问这是哪里,说夜晚风大需不需要送件衣服,后面又一连串地发了很多条。 严谨城没有耐心看,他转身把帐篷的篷布拉开,起身时语气随意地发了一条语音,眉眼冷淡。 “想知道,那就自己找。” 严谨城的帐篷顶布是掀开的,他平躺着抬眼看去,第一次不觉得星空是寂寥的,晚上睡觉的时候躺在帐篷里真的会有一种睡在浩瀚里的错觉。 他拍下了很多照片,眼睛和镜头一起记录着,流动的或静止的,明亮的或低沉的,他都拥有。 周围人很多,入眠的时候偶尔还能听见小声的交谈,这样的感觉很安全,确认自己在世界里。 小满刚过,天气并不会很凉,一个睡袋也完全够用。早晨醒来的时候严谨城没能完全睁开眼睛,错过了日出,阳光正毫无温柔地落在他的帐篷里。 他胳膊压在眼睛上缓了一会儿,翻了个身不满地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才八点,这天亮得也太明媚了。 起身忙活着把篷顶的布给掀回去,倒回垫子上的时候又霍然没了睡意,不着急动弹,于是打开手机准备欣赏一下昨天自己用手机拍的照片。 只是习惯性地点开微信,发现姜栎的消息又在最顶上。 【我在出口这里,早饭想吃什么?】 严谨城看到这个消息,有些惊讶地睁了睁眼睛。 柏市能看星星的地方有好些个,风景区或者是山谷都有,怎么就能确定自己在这里? 严谨城眯了眯眼睛,打字道:【不信。】 消息刚发出去,没过一会儿对方就回过来。 严谨城总觉得姜栎每次回消息也太过及时,但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发现对面真的发了一张手比着耶跟出口标牌的合影。 【你怎么知道的?】 严谨城想到些什么,忽然皱起眉毛,【你不会偷偷在我身上安定位器了吧?】 很快,姜栎就又发来一张图片,图片上他伸出三根手指做发誓状,下面的消息跟着跳出来:【这种找死的事情我还是不会干的。】 【我是用照片借助星图软件识别出了关键恒星,通过恒星的时角和北极星的地平高度换算出了经纬度。】 【不过主要是你拍的星空特别好看,特别有代表性。】 严谨城看着消息没忍住啧了一声。 紧接着,姜栎不露痕迹地换了个话题。 【我看见这里有人卖炸糕,我去买点等你。】 【今天天气很好,特别适合兜风。】 严谨城没着急收拾,按着自己的节奏洗漱完之后散步似的走到出口。 原先姜栎说的兜不兜风的他也没在意,直到他目光逡巡,逆着阳光手挡在额前有些费劲看见了对方往一辆越野车走去,手里拎着一堆吃的,侧头望见自己的那一秒倏地停住了脚步。 严谨城那时候还不确定这车是不是他的,最后他眯着眼睛认了认。 悍马H1。 好吧。 还没等严谨城走过去,姜栎就飞快地朝自己跑过来,在不远不近处停下,倒退着走在他面前帮他挡着阳光,“早啊。” 严谨城看了他一眼,朝着那辆越野车抬了抬下巴,“换风格了?” 姜栎跟着回头看了看,下一秒笑着跟严谨城说:“买给你的。” “以前你眼睛不方便,晚上开车不安全,现在能看清了就想给你买台车。这车性能很好,开去哪里都可以。”姜栎轻声说完,把手上早饭递给严谨城,语气在这上面反倒认真许多,“先吃点东西吧,不然胃会空得难受。” “我不要。”严谨城这话是接过早饭之后看着车说的,意义很明确。 这车贵且不好买,而且严谨城也不想收下他这么大的礼物。 但姜栎却笑着摇摇头,随即双手合十很虔诚地拜托他,“收下吧。” “不然我也不能开着它去公司或者出差呀。”姜栎说完,突然停下脚步,低头盯着严谨城的眼睛,语气又郑重几分:“而且,我在追你啊,所以礼物是应该的,时间是应该的,什么都是应该的。” “我只怕给你的不够多。” 严谨城闻言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这样吧,我先带你溜一圈。”姜栎没有非让严谨城现在答应,笑着朝着他挑了一下眉毛,说道:“你或许会爱上它的。” 越野车驶上公路的时候严谨城才伸手把窗户放下,他微微斜过身,从后视镜中能看见阳光洒在车身上,黑色的金属车漆晕着金黄色的光,视线往远处看去,会恍然觉得很高,什么东西都离自己很远一样。 姜栎的车速并不快,好像真如他所说是在兜风,而不是在被风扇个大逼兜。 车内没什么智能感,复古的仪表盘和中控区,想放首歌听结果莫名其妙一堆看不懂的按键。严谨城只瞄了一眼,几秒过后姜栎就给他倒腾好了。 阳光愈发地热烈起来,严谨城慵懒地陷在光影里,手臂搭在一旁,骨节分明的手随意地垂落着。 越是亮的光越是衬得他皮肤冷白,双眸被照得有些睁不开,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疏离,目光也没有一个准确的落点。 他看久了窗外也会忽然收回视线,在车内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偶尔猝不及防地跟姜栎对视起来,在对方的轻笑声中快速地转过头,定在那里好几秒都不再动弹。 轻叹一口气,身体往下滑了滑。 安静了好一会儿的氛围,有人又忍不住说话:“这车好像有点难开。” 严谨城闻言扭过头,看着姜栎煞有其事的样子没出声拆穿他。 “是真的好难开。”姜栎又强调一遍。 严谨城啧了一声,“那你在前面停车区停下。” 姜栎看向他,“你开?” 严谨城面无表情:“扔掉。” 姜栎笑了起来,“别吧。” “再问这种废话我就抽你。”严谨城皱了皱眉毛,十分冷漠地说道。 这车的确是不好开。 车身很大,而且视角也和普通的车不一样。 严谨城的驾照是大学时候考下来的,那个时候也没想过工作了之后反而没什么机会能开车,但是拿个本总归是必须的事情。 不过严谨城只是短暂地适应了一下,后来开得也逐渐稳当起来,他做什么上手都很快。 驾驶这辆车的感觉很奇妙,很有一些难以言喻的征服感。严谨城出去旅游的时候也体验过类似的车,但没有在公路上如此轻松地开过,所以体验感也完全不一样。 时间在坐上驾驶室的时候变得流速飞快,直到严谨城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时间,才发现自己已经开出去很久。 “饿吗?要不要先吃个午饭?”姜栎察觉到他的动作之后快速问道。 严谨城本来也打算找个地方先吃个饭,于是点了点头,让他找家店导航过去。 可在姜栎打开手机之后,严谨城却倏然听到他轻声笑了笑。 严谨城奇怪地看过去,看见姜栎正好转过身来,冲着他晃了一下手机,开门见山道:“Ethereal Vistas主编问我你的联系方式。” “她想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参与这一期电子刊的拍摄。” 第58章 “我?”严谨城惊讶地挑眉,“我拍什么?” “我给她看了你的作品集,她对你的风格非常欣赏,说要考虑一下,但很快就给了结果。”姜栎说,“Ethereal Vistas虽然是有御用摄影师的,但他们对待新力量还是持开放态度,如果能有新的可能的话他们也是很乐意的。” 严谨城沉吟了一会儿,听懂了,“走后门呗。” “那没有。”姜栎啧了一声,“大大方方从正门进的,作品就是底气呢。” 严谨城笑了笑,“这样吗?” 姜栎嗯了一声,“我把她的名片推给你,一切都看你意愿,如果你想尝试就去做,如果你有顾虑也没关系,来日方长,慢慢来。” 一个十字路口,往哪走都可以,哪条路都能够长远,姜栎说的话、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 “好。”严谨城点了点头,淡声道:“让我想想吧。” 这句话不是敷衍,严谨城是真的在认真考虑。 在考虑之余,他找了个时间跟老爸老妈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里他们聊了很多,聊到他们之前出去都玩了什么,有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有什么遗憾,下次想去哪里,聊着聊着就开始聊到一些深刻的话题。 老爸说他二百岁不想要办葬礼,不想要哭天抢地,他说要让严谨城以后有空出去玩的时候,每到一个地方把他的骨灰就往那里撒一点,这样也算周游世界。老妈一听到这个就非常地不赞同,她说落地生根,满世界地撒那最后根在哪里?万一撒外面撒得多了,撒出国了,下辈子不是中国人怎么办? 然后两口子就又开始争辩下辈子做哪国人会更舒服。 严谨城听着觉得好笑,说他们越活越年轻了,怎么都开始讲起一些幼稚的话。 结果沉默片刻,老妈忽然对着自己来了一句:是你太成熟稳重了。 她说严谨城从小乖到大,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出格的事情,甚至情绪都恰到好处地盛在一个器皿里,正正好好,再多也不会溢出来。 严谨城不太承认,他说自以为是一个非常活泼开朗的人。 老爸开玩笑似的啧啧称叹,老妈语气却一瞬正经起来: “我们有时候也在后悔,是不是不应该过早地给你一个目标,不应该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强加在你身上,是不是让你叛逆叛逆,你也就不会把自己绷得这么紧了。” 这次轮到严谨城沉默下来,他仔细想了想,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没有叛逆期的。 他从小到大都在一个固定的框架里行走着,尽管他知道这个框是软的,伸出手可以把它撑变形,但他还是保持原样地向前,路过了一些惊天动地,一些酣畅淋漓。 “城城,你今天的声音闷闷的,但又不像是不开心。”老妈的语气温柔,“不是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妈妈就不问了。” “家里一切都好,别总是挂念着。” 严谨城应了一声,声音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好,都好就好。” 在那之后的一天晚上,严谨城又开始做梦,这次梦里他梦见一只白猫。它冲着自己小声叫着,他们对视了几秒,后来倏地跳起来到他的肩头,白猫蹭着他的脖子,柔软的毛和温暖的肚皮他似乎醒来还能感受到。 他搜索并点开周公解梦,严谨城翻看了好久。 外面一阵风吹过,圈住自己的框似乎摇晃起来。 于是在25岁的某一天阳光明媚,他开始有一种想要伸手的冲动。 他平静地洗漱、换衣、出门,看见姜栎一如既往地等在他的楼下,带着不重样却有相同的早饭,见到他的第一眼永远笑得很开心,“早上好啊。” 严谨城用着还没睡醒的嗓音敷衍地答应了一声,随手给了他一杯多出来的咖啡,“早上好。” 之后是按部就班的工作,在沟通群里不断地和甲方沟通需求,和同事吐槽、改动、提交,一整天都很忙碌,忙活下来唯一值得高兴一点的事情——明天是端午。 大家在各自忙得差不多了以后说着一起去领节日礼品,严谨城点了点头,不过没动弹,跟旁边的同事说自己的那份送给他,自己在座位上继续做着没有感情的上班机器。只是电脑桌面的日程上多了个东西,用了显目的颜色标注着。 今天可以提前两个小时下班,方便大家赶高铁或飞机。 严谨城没有跟姜栎说这件事,而是自己慢慢悠悠地走去了地铁站,挤在人群里上了回家的地铁。 他看着很多推着行李的人,他们好像都在为这个短暂的假期而感到高兴,囫囵地过两三天再重新回到一种秩序里,这也是严谨城这两年的节奏。 手机上和阮主编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周。 【小严,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想你作为这期杂志的特邀摄影师来参与我们的拍摄。】 【不要有很大的心理压力,就当是一次旅游,单纯地玩一趟。】 【你想好了可以随时答复我,如果你拒绝,给我回个微笑的表情就好,不用告知我理由。】 严谨城礼貌地答复会认真考虑,考虑的周期不长不短,但似乎也到了该给一个结果的时候。 严谨城到家的时候天还是亮的,也还没到晚饭时间,他想着要不然晚上跟贺其约一顿晚饭,顺便聊聊天什么的,这样的话就不用厨师再过来做饭了。 他一边开门,一边拿出手机准备跟姜栎发消息。 只是刚刚进门,霍然听见了厨房正在热炒的动静。严谨城愣了一下,刚想说这厨师还挺敬业,结果走到厨房门口,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姜栎正低头对照着放在厨台上的手机里的视频,一脸认真地调着料汁,左手还不忘一直翻炒着锅里的菜,扑来的香气让人觉得熟悉,大概是风味茄子。 严谨城站在原地看了几秒,身体忽而松垮下去,轻轻靠在了门框上。 他双手抱胸,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仿佛仅仅在完成观看这一个动作,直到姜栎疑惑地啧了一声,直起身单手叉腰开始拖起进度条,研究了一会儿最终俯身准备去置物架上拿一瓶白醋。 却在扭头时冷不丁看见站在一边的严谨城。 “咣当”一声,手里的锅铲吓得碰掉在了灶台上,严谨城看见震惊的产生,听见姜栎用一种被抓包的尴尬语气,不自然地磕巴着:“你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说着,他飞快地拿起手机,但动作进行到一半,他仿佛想到什么倏地顿住,“你没给我发消息啊。” “没发。”严谨城往前走了两步,瞥了一眼锅里已经炸得酥脆的茄子,目光又落在了姜栎的身上,“不然我怎么会知道姜总还有一个副业是做厨师?” “米其林四星,你给你自己的头衔不小啊。” 在被逮个正着的窘迫情绪以外,姜栎最先跳出来的意识,是不想让严谨城觉得自己对待做饭这件事很随意,于是他连忙向严谨城解释道:“我是真的在上烹饪课,每一道菜都是练习好了才会给你做。今天是个意外,我突然想到做这个菜,所以让主厨录了教学视频。” “你放心,我只使用过厨房,每天做好饭我就走了,没有动过除了厨房餐具以外的任何东西。” 话音落下,姜栎察觉到厨房里有些烟雾缭绕,他皱了皱眉毛,侧身挡了一下,“能不能等我把手上这道菜做完你再处理我,这里太呛了,待久了你会咳嗽。” “没这么娇气。”严谨城伸手把架子上的白醋拿下来,开了盖子抵在碗边,语气平常地问他:“倒多少?” 看见严谨城仿佛并没有因此生气之后,姜栎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从严谨城手里拿过醋瓶,“我来就行。” 严谨城从善如流地松了手,他垂着眼睛,安静地看着姜栎的手臂越过来,不过寡淡的视线范围里,对方小臂上的某一处亮色让他缓缓地抬了抬眼皮。 姜栎或许也是发觉了这个,左手的手臂不露声色地转下去,换成右手拿着醋瓶。 但下一秒,姜栎猝然听见严谨城开口道: “有什么好藏的?” 严谨城手撑在台面上,歪了一下脑袋,语气漫不经心:“一个纹身而已。” 听见严谨城的话,姜栎的指尖一紧,心跳都漏了半拍。 良久,姜栎才叹了一口气,认命道:“不是藏。”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懊丧,“就是感觉像我故意显摆给你看似的。” 实在是有点太显眼了——姜栎把自己那天晚上随手画的小红花给纹了上去,跟他完全暗色系的穿搭理念相悖,亮得都有些悬浮。 严谨城没他想得那么多,还有些好奇,朝着他勾了勾手,“我看看。” 姜栎见状,生怕要丢失这点痕迹,于是迅速说道:“洗不掉,洗掉不如让我截肢。” 严谨城冷漠:“那你截肢。” “一只手炒不了菜了。”姜栎说。 严谨城忍无可忍:“滚。” 姜栎抬起头,听见他这语气反而挑了一下眉毛,轻声笑了笑。 “拿过来。”严谨城啧了一声,再次命令道。 姜栎闻言只能把手伸过去。 严谨城扯过他的手腕,拽着他左右扭了扭,眼睛眯起来仔细端详着——其实自己的画工还是非常好的,简单的一朵小红花画出了一种抽象美,感觉是可以放在社媒做纹身模板思路的那种。 严谨城欣赏完自己的画作之后,弯起指尖弹了弹姜栎的纹身,听着对方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笑得很狡黠,“不丑。” “何止是不丑。”姜栎应和着,视线却向上移,最后落在严谨城的脸上,语气明显真诚起来:“明明是特别好看。” 严谨城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努努嘴巴,冷不防说了一句:“茄子要焦了。” 姜栎一怔,随即转身,赶紧把手边的料汁倒进了锅里。 还好刚才的火已经关小了,还不至于到焦的地步。 严谨城视线还停在那里没挪开,因为他还是有些不明白。 “这么费力不讨好,有什么意思?”严谨城看着锅里正在咕嘟咕嘟,他的嘴上嘀嘀咕咕,“我又吃不出区别。” 因为他给姜栎的期限只有三个月,如果三个月他都没发现其实一直做饭的人是姜栎,那他这个行为的意义完全是零。 到底有什么意思? 言语间姜栎把锅盖盖上,走去水池边洗了个手,再回到严谨城正对面时,他的神情认真了几分,“不是为了让你觉得我在努力追你才做的这事,即使我们没有第二种可能,我也还是会这样,直到你出口喊停。” “因为,”姜栎咳嗽一声,看向严谨城的时候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像是某种本能,“因为你喜欢吃我做的饭,这个认知,会让我觉得特别幸福。” 严谨城盯着姜栎的眼睛,一时没有说话。 在相顾无言的时间里,厨房里抽油烟机呜呜作响,把沉寂的氛围衬托的多了些烟火气。 窗外的天色骤然阴沉下来,不知道夜里会不会有一场雨;锅里茄子估计已经收好汁了,应该是一道失败的菜,因为姜栎没有把茄子盛起来熬料汁;胸膛好像哪里重重地跳了一下,可能是心尖搏动,应该是因为昨天没有睡好。 但是今天他的心情还不错,这是当下可以确定的事情。 心情好的话,也可以发发善心。 所以严谨城的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提醒姜栎回过神。 姜栎扬起下巴,还没等想一个为自己留情的理由,就突然看见严谨城动作幅度很小地张开了双臂,看起来像是一个半途而废的懒腰。 姜栎站在原地有些愣神,从严谨城停住的动作里好像看懂了什么,但他还是有些不敢确定,“怎么了?” 严谨城的眼神看不出波动,他双唇轻启,语气平淡地开口: “3。” 姜栎一瞬间瞳孔骤缩,呼吸随之猛地一顿。 严谨城看着他,表情冷淡地继续倒数:“2。” 有一阵风来。 严谨城的睫毛在刹那间剧烈抖动一下。 最后一个数字被拦在了喉咙里,姜栎想也没想地一个箭步冲上去,猛地伸出手紧紧圈住了严谨城的后背,将他用力拥在了怀里。 姜栎的呼吸从胸膛重重地推出,带着一种得偿所愿的喟叹。 从像是抱着一种不真实的梦到越来越紧的真切,姜栎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了解到因为一个人战栗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血管里流淌出振奋的声音,每一根神经都被对方的细微动静而紧密牵动着。 这是这么久以来严谨城唯一默许的一次肢体接触,姜栎害怕是拒绝前的施舍。 “这算是什么奖励吗?”姜栎声线略微颤抖起来。 严谨城想了想,回答他:“算你走运。”他安静地感受着姜栎狂跳的心脏,像宣告本期中奖号码没有他选的那组一样,说:“明天就会过期的那种。” 听到这个,姜栎却闭着眼睛笑了起来,身体骤然放松下来,“那也值了。” 他的手轻轻兜着严谨城的后脑勺,指尖似是而非地探进他的发丝,属于对方的气息如此慷慨地萦绕在鼻尖,只要稍微动一下就可以碰到他的耳朵。他的体温、心跳、呼吸都不再是一种虚假,而是无比清晰地被他接纳着,短暂拥有着。 可严谨城听到这话,侧头扫了他一眼,散漫地开口:“这就值了么?” 姜栎似乎是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但又实在不舍得松开这个拥抱,他只能身体微微往后仰着,垂眸看着严谨城,低声问道:“什么?” 严谨城偏开头,躲开了姜栎的呼吸。 但紧接着,某种意料之外再度响起,带着狂喜的余韵: “我决定参与这期杂志的拍摄了。” 说完,他抬手掰了掰姜栎的指尖,拒绝的动作却又伴随着邀请的话语:“你也跟着一起去吧。” 第59章 严谨城请了个长假,加上端午大约有九天,直属领导是个好说话的,没问什么就给自己批了假。 和阮主编以及她的团队约了时间一起吃了个饭,聊了聊此行的目的和意义,让严谨城认识了一下这次他们这一支线的摄影团队,付哥和小耿——他们负责电子刊纪录片的拍摄,与严谨城同路。 去西南地区的喀斯特地貌拍瀑布、拍峡谷、拍森林,拍乱七八糟却很美的东西,这是为期五天的全部拍摄内容。阮主编说没有限定的框架,反正万物有途,总会殊途同归的。 这一句话也给了严谨城一颗定心丸,让他绷着的弦松弛下来,一下子没那么紧张了。 严谨城那天晚上和他们聊得很尽兴,尽兴到完全不像是刚刚熟悉的人,互相加了联系方式,并且讨论了一下要不要同行去绥白县,不过后来没商量出一起的结果,他们需要比自己早一天出发。 于是他们三个人拉了个小群方便及时沟通,严谨城在群昵称那一栏里犹豫了很久一直想不出个适合的名字。 付哥凑过来笑了笑,跟他说这一趟山水最重,围成了一座城,想个跟这个相关的群名得了。 严谨城抬起头跟他对视一眼,也笑笑,最后借着清醒劲打下几个字:出走的山水。 严谨城那天喝得有点微醺,被姜栎接回家之后力气只能支撑他洗漱完之后倒在床上,除此以外多一句话都说不动了,最后的一个动作大概是指了指姜栎,让他闭嘴别说话的意思。 这一觉睡得很沉,一夜无梦。 醒来以后身心舒畅,感觉身体里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抽出去了,有一种新生活要开始的感觉,尽管严谨城并不能给它们一个准确的定义,什么是重的,什么是轻的,他懒得想。 “要不要吃点东西?” 严谨城还坐在床上缓神,突然房门被轻轻叩响,姜栎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他往门口看了一眼,又悠悠倒回到床上,对着天花板说话,“装什么礼貌?昨天也没见你有这么客气。” 下一秒房门被推开,姜栎手上端了碗面条,闻着还挺香。他靠在门上,腿伸进来一半,“那我端进来了?” 严谨城矜持地点了点头,翻了个身,“再帮我拿瓶烧椒酱。” 姜栎轻声笑了笑,应着:“好。” 自从上次那个拥抱过后,他跟姜栎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碎开了,严谨城有想过要不要再和他隔住什么,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刻意,不如顺其自然继续往前,到哪算哪。 洗漱完严谨城坐在卧室的电脑桌前,看着姜栎走来走去地忙活,等到他也端来一碗面在自己旁边坐下,这顿饭才消停能吃。 “牛腩软乎吗?面条咸度正好吗?要不要” 严谨城皱着眉头,食指抵在唇边:“嘘。” 姜栎随即噤声,把烧椒酱的罐头盖子开好规规矩矩移到严谨城面前。 严谨城耸下肩膀,从善如流地戳了一筷子酱放在了一块牛腩上。 他们开始暂时地食不言。 姜栎做饭很好吃,并且他会完全记得自己的忌口和喜好,不像有的菜看起来闻起来都不错,吃到嘴巴里却又是自己不喜欢的味道。最近每次在吃完饭的时候他都想给老妈打个视频,让她看看自己其实根本就不挑食,一顿饭吃得都可干净。 想到这不自觉瞥了一眼姜栎,看着他正低头,严谨城的视线也跟着不经意地往下挪了点,于是发现对方碗里的面条像是自己碗里的草稿版,没有摆盘,配菜也少,看起来似乎比自己的随意很多。 严谨城眨了一下眼睛,转过头清了清嗓子,忽然挑了一个话题开口:“你跟我出去这几天,会影响工作吗?” 得到可以说话的准予,姜栎立刻抬起头,很快地回答:“没什么影响的。” “我公司在A国,之后重心打算慢慢往国内转,再就是帮我爸打理公司,不过都没什么紧急的事情,所以不用担心。” 严谨城点了点头,又想到什么,状似随口提起:“你现在跟你家里关系怎么样?” 这是这么久以来,严谨城第一次提及与姜栎有关的事情。 姜栎心脏猛地一跳,抬眸时神色正了正,语气也更认真起来,“最恶劣的那几年已经过去了,让我接手公司就已经是我爸低头的信号了。”他省略了一些不必要的细节,直接地给出一个轻描淡写的答案:“可能是知道没办法改变了吧,总好比把偌大的家业拱手让人的好,回来之后我们见过两面,都还算平和。” 严谨城听到这个陈述,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是不太希望姜栎跟家里闹得非常僵的,毕竟在姜栎父母眼里姜栎算得上是彻底的离经叛道,自己即使不是道路上的指向标,也或许是一道强有力的风,任何和自己扯上关系的选择和变化都会让严谨城觉得有一种莫名的责任感。 姜栎似乎也看出了严谨城在想什么,于是及时出声叫停了他的思考,“你不要想着往自己身上扯,这是我的课题,是我自己要去平衡和解决的东西。” “况且你从来都没有引导过我什么,是我自己喜欢上的你,跟你是不是喜欢同性没有任何关系,即使你是直男我也会喜欢,这是一个既定的事实,谁来也改变不了。” 严谨城握着筷子的手一紧,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但吃面的速度却明显慢了下来。 姜栎不想把话题扯得这么深,好不容易轻松下来的氛围被这些事情扫兴很不值当。 他低下头飞快地把碗里的面条吃完,起身端走自己的碗,走之前俯下身在严谨城耳边轻轻打了个响指,“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又是花?”严谨城抬眼看去。 “那不是。” 姜栎笑着摇了摇头,神神秘秘地出门了。 再回来时,姜栎手里除了有一杯果汁,另一只手提了个相机包,他走过来把包往地上一搁,说:“我选了几个相机,你先过来挑一下,如果不满意我们下午再去店里选选。” 严谨城听到这个暂停了嗦面,好奇地走过去。 他把相机包完全拉开,从里面把相机拿出来,熟悉的机身让他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姜栎,“哈苏H6D?” 姜栎点点头,“400MS那款。”说完他急匆匆把杯子递到严谨城嘴边,让他喝了两口以后放在了桌上,“还有啊,你等会儿。” 严谨城看着手上这沉重的相机,脑子还有点懵,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这一款得三十几万吧 还没等他回过神,转头姜栎又拎着大包小包进来了,严谨城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相机放在床上,走过去搭了把手。 “徕卡M11,徕卡Q3,哈苏X2D”严谨城啧了一声,看向姜栎,“你是专挑贵的买的是吧?” “相机又不是一次性的,当然是越贵的越好。”姜栎笑了笑,“等这次拍摄结束你也算是有大杂志背书的人了,以后越来越响当当,手里的设备肯定要跟上,你看哪个大师用四五千的相机。” “去你的。”严谨城立刻指了指姜栎,声音低下去:“你声音小点,别被我的相机听见,容易罢工。” 他的相机可陪他走了好多地方,虽然没姜栎买的金贵,但出片也一点不差好吧,而且他的电子设备只要自己一抱怨什么,很快它们就要出故障,严谨城认为机器也是有脾气的,并对此深信不疑。 姜栎闻言愉快地笑了起来,双指并在一起转过身朝严谨城摆在床头柜上的相机飞了个礼。 再转身的时候,眼瞧着严谨城把陈列的相机一个个拎过去,举哑铃似的,并得出结论:“H6D有点重,我们这一趟得跋山涉水,所以带着它折腾。” “那带徕卡Q3好了,好像它比较轻。”姜栎选相机也不是都看价格,还是稍微了解了一点的。 严谨城嗯了一声,把他说的那款相机举在了眼前。 姜栎的脑袋于是凑到了严谨城的镜头前,学着他也眯起一只眼睛,语气轻松:“其实买的还是有点匆忙的,等之后有新的相机发布会,我们再去慢慢体验,我想让你选到一个最趁手的。” 严谨城对此没发表什么意见。 测试了一下Q3自动对焦的效果,觉得满意,他把相机递给姜栎,指了指快门的位置,淡声道:“给我拍一张照片。” 姜栎听到这个指令,登时眼睛一亮,兴冲冲地接过相机,“好啊。” 原以为严谨城会靠在桌子边站着让姜栎拍下一张,但姜栎却举起相机跟着他转了一圈,最后看着他慢慢坐到床上,双手撑在了身后,慵懒地耸起肩膀。 下一秒严谨城彻底抬起头,姜栎盯着的那双唇悄然离开了他的视野中心,凝视着的目标变成了严谨城下颌角那枚小痣,就这么张扬地落在他的眼睛里,像打碎冷清的一瞬烟火,划过他的心脏留下为之震撼的绚烂。 他不知不觉入了神。 姜栎从取景框里看着忽然带上色彩的严谨城,冷调给他更添几分漠然,但此时心脏不顾死活的跃动却很难让他觉得疏离。 严谨城仿佛是沉寂海面上意外出现的蓝眼泪,有人愿意为它等待,捱过阴天雨天、潮汐潮落,在空手而归时觉得本该如此,在突如其来时觉得这是恩赐。 所以追逐与靠近不是吸引而是本能,心动已经成了对视的礼节,姜栎知道自己早就没了办法。 只是沉默却拉扯的气氛骤然破碎在下一秒,严谨城伸脚轻轻踹了一下姜栎的小腿,忽然出声:“哎。” 姜栎瞬间回神,头微微偏向他一点,“怎么了?” “你昨天睡的哪里?” 严谨城毫无征兆地问出与摄影无关的话,让姜栎陡然一怔。 但很快,答案递了出来:“沙发。” 严谨城挑了一下眉毛,盯着姜栎的眼睛没挪开视线,继续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与他对视着。 姜栎被盯得心虚,随即改口:“后半夜睡的沙发。” 严谨城笑了起来,从容不迫地朝着姜栎勾了勾手指。 姜栎想也没想,走过去膝盖跪在床上,揽着严谨城的肩膀低头看着他。 他的唇角有一丝水渍,姜栎的眼睛缓慢地眨动着,眼神逐渐变得有些迷蒙,手无意识地伸过去想触碰掉水光,可严谨城却垂下眼睫,快速地歪开头,语气平淡:“我让你动了吗?” 姜栎的手停在半空中,僵持良久,最后垂下去轻轻撩了一下严谨城的额发。 “你昨天偷亲我,你以为我没发现。”严谨城的手挥开了姜栎,语气听不出喜怒。 姜栎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惊诧,他似乎是没想到昨天快速又小心的一个吻会被严谨城逮个正着,审问来的猝不及防,让他的思绪一瞬间变得卡壳,“你” “我只是困了,又不是断片了。”严谨城伸出食指,眼睛看着姜栎点了一下自己的鼻尖,语气毫无起伏:“这里,对吗?” 姜栎听到严谨城的话,一口气差点没换上来,转开脑袋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严谨城轻嗤了一声,“你也就这点出息。” 他冷静地等着姜栎咳完,在对方即将转身的时候,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领。 “咚”一声,相机掉在床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姜栎微微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着严谨城低垂着眼睛,长而直的睫毛缓慢地翕动着,分辨不出情绪的变化, 但就在呼吸间,严谨城忽而再度扬起头,面朝着姜栎漫不经心地亲了一下自己的指腹。 姜栎的视线紧盯着那指尖抬起,继而放在了他眼下,下一秒力道不轻不重地碾过他的嘴唇,似是而非地搭在某人变得发烫的脸颊,向下滑动着最终抵住了下颌。 姜栎呼吸一滞,感觉心脏被人狠狠攥住,震惊和心动齐头并进,恨不得将姜栎从理智的那一面撕扯下来。 他感觉自己定力再好也有点要崩塌了 可就在姜栎忍无可忍地倾身之际,他却发觉严谨城的指尖倏地一重,再抬眸时,看见对方面无表情,将他的脸撇向一旁。 他身体姿势摆出拒绝的姿态,眼睛坦然地与姜栎对视着,语气平缓道:“还没及格,所以只能先这样。” 姜栎的心脏重重地抗议,耳朵却束手无策地听着他无情地宣告: “其余的,等我下次点头才可以。” 第60章 严谨城跟姜栎出发去绥白县的那天风朗气清,一贯堵车的路也畅通无比,不过路途较远,下了飞机仍算奔波,他们到付哥给地址的那个村子的时候已然是深夜。 春末的气温惬意,晚风轻柔温暖,付哥到村口接人还给他们带了两杯冰饮,说是农家乐旁边有一家咖啡店,一对年轻夫妇开的,他们今天就在店里聊了好久的天。 绥白县不比市里,没有什么酒店,住宿也只能住这种居民房,但好在屋内干净整洁,就是打眼一看有些太过简单,一间屋子里空落落地摆张床,眼睛再一转,也只能看见一个空调和一把看起来十分多余的椅子。 “凑合住吧,这里就这条件。”付哥看着他们笑了笑。 “没什么矫情的,有的住就行。”严谨城把行李箱往里一推,站在门口看了看隔壁的房间,问:“这间是你跟小耿的吗?” 付哥点点头,“对。” “我问过了,这里没有多余的空房了,要单独住得让老板带着去他另一所房子。也不麻烦,如果实在住不惯我就去跟老板说。” 这层楼也就看见这两个房间,毕竟是自住房不是专业做民宿的,劈不开多少间房来,两个大男人挤一间房,特别是这儿还有个养尊处优的某总,看起来确实是有点磕碜。 付扬铭看着他们,身子已经要往楼梯口转去。 姜栎伫立得笔直,肩上还背着严谨城的背包,此时一言不发地盯着严谨城的脸,似乎是在等一个安排。 “那不然”严谨城其实也在犹豫,姜栎今天开了一天的车,期间没让自己换着开过,环山公路不太好开,刚才又是一直提着行李,想了一会儿决定:“不然我去跟老板去另一家吧。” 姜栎听到这话,脸色一下变了。 他步伐略带焦急地往前走了两步,转身挡住严谨城的视线,冲着付哥淡淡地笑了一下,语气客套:“先不麻烦了,我们今天就先住一晚,有变动的话明天再说吧。” 付哥的目光从严谨城身上转到姜栎这,听到这话他立即赞同地应了一声,“也行,明天还要早起,你们折腾来折腾去的怪累的。” “那今天晚上就先早点休息,我们明天6点集合,趁着山尖雾气没散,抓着机会碰碰灵感。”付哥说。 严谨城没说话,意思就算是默认了。 目送着付哥回房间,严谨城靠在门框上朝姜栎面无表情地抬了抬下巴。 “我打个地铺。”姜栎先发制人地把行李箱送进房里,在严谨城说话之前开了口。 严谨城往后退着,接着被姜栎一步一步挤到了房间里,眨眼的工夫对方就已经把门关上,自来熟地跑到一边把箱子先打开了。 “得寸进尺。”严谨城冷着脸评价道。 姜栎闻言笑着仰起头,原先想说什么,但不经意的一眼却让他冷不丁地与此时居高临下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对视起来。 于是笑意僵在了嘴角,想说的话迷失在呼吸里,他一瞬间又怔愣起来。 屋内的灯光并不明亮,所以无可避免地皱起眉毛,眼型因眯起而变得狭长,垂下的眼睫在昏暗中也能窥见细微的颤动。严谨城不笑的时候看人就是这样的,眉眼间带着一丝不耐烦,眼眸里看不见亮光,漆黑的瞳仁像是控制心跳节奏的节拍器,眨一下眼睛呼吸跟着快一秒。 寂静的山野总是给人带来一种安宁的错觉,陌生的地方也让人有抛下现实的幻想,姜栎愣了半天神,脑子里慢半拍地又浮起严谨城刚才的话。 他低下头,从行李箱里拿出严谨城的拖鞋,忽而单膝下跪,伸手轻轻抓住了严谨城的脚踝。 严谨城今天穿得比较休闲,白色T恤外面套着浅蓝色的衬衫外套,穿着的牛仔裤裤腿刻意设计得较长,下车走路的时候严谨城给它挽起来些,此时皮肤裸露在外,被姜栎紧紧握在手里。 他动作轻缓地将严谨城的裤脚放了下来,兀自地帮他换好了拖鞋。 严谨城全程没有抗拒,只是还一动不动地盯着姜栎的头顶,语气不耐:“说话。” 只是预想的声音并没有跟着到来,下一秒,严谨城刚松弛的身体骤然绷紧,他站在原地,突然感觉眼前猛地一晃,姜栎的脸在模糊中一闪而过,霎时又定格在咫尺之处。 紧接着,他的感官像是被无限放大,他甚至能够体会到靠近是什么样的形状,温热的气息掠过耳廓,胸膛被轻轻挤压,某种熟悉的木质香味把呼吸盖上印章。 严谨城后知后觉地抬起眼睛,发现自己竟就这么被姜栎搂在了怀里。 ——靠近变成了弧形。 “干什么?!”变故之后,严谨城眉毛一下子拧得更深了。 “不知道,站起来有点头晕没站稳。”姜栎往前凑了凑,一只手搭住了严谨城的后腰,“这也算得寸进尺的一部分吗?” 严谨城偏开脑袋,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倏地感觉腰上一重,接踵而来的触感是姜栎的手从他的腰慢慢滑向后脊,数着他凸起的骨节,动作轻缓温柔,但每一下都按在实处,“感觉你今天也很累,我给你按摩一下行吗?” 严谨城觉得姜栎绝对是故意的,他忍无可忍地抬手掐住对方的后颈,眼神安静且冷淡,“松开。” 察觉到严谨城有要生气的迹象,姜栎于是松开了一只手,但另一只手还做着拥抱的姿势,他像哄着人似的,“还是你先洗澡,我去楼下买点吃的?” 严谨城沉默下来,倾斜着身体盯着还在装傻的某人。 姜栎往后仰头,目光坦荡地看向严谨城,笑得有些愉快:“知道了,想先吃饭。” “行,我去准备。” 说完,他伸手揉了揉严谨城的眉心,语气轻柔:“不要生气啊公主。” 生气倒也不至于。 就是有点想揍人。 严谨城这点报复心理忍耐着从吃完饭到姜栎洗完澡出浴室门,他双手抱胸靠在墙根边,听着姜栎出来疑惑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一个“严”字刚刚从喉咙里冒出来,下一瞬陡然变调——严谨城毫不留情地抬脚踹了一下姜栎的后膝,冷漠地看着对方一个踉跄摔到了床上,接着手上的枕头精准地朝着他的后脑勺砸了过去,随即略带无辜的声音响起:“不知道,枕头怎么自己飞过去了?” 姜栎手撑了撑被子,而后干脆转过身,笑着把枕头放在一边,应和着回答他:“因为公主会魔法啊。” 严谨城蹙眉指了指他,走到他面前揪住姜栎的衣领,“你再说?” 姜栎嘴角还扬着笑,但双手已经举起来做投降状了,“我错了严哥。” 严谨城眯了眯眼睛,刚打算再警告他一句,但骤然间视线猛地颠倒,短暂却汹涌的失重感顿时席卷着他的全身,吊灯的光被晕成一片模糊的白色,下一秒后背跌进柔软的床面,他肩膀上的手转而轻轻按住他的颈侧,姜栎的声音响彻在耳畔,“给你按摩赔罪行不行?” “姜栎!”严谨城深吸气,有些恼怒地喊道。 “在呢。”姜栎笑了笑,俯下身轻柔地理了理严谨城被弄乱的发丝,语气认真地说:“按得不舒服你揍我,我抗揍。” 严谨城先开始是抗拒的。 但高中的时候上肢搏斗就没赢过姜栎,现在也没赢得过,后来索性懒得抵抗了,反正说真的,姜栎按摩还是挺舒服的。 严谨城本来有些出走的睡意被姜栎一点一点按了回来,他的脸闷在枕头里,觉得困了才侧过来,眼皮愈发变得沉重,想说话但那些词语整齐排列在胸口,像一口气压着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太困了。 严谨城抿了抿嘴唇,最后的一点视野被轻轻合上,他的呼吸逐渐放缓了。 意识在悄无声息地往下沉着,但似乎在真正入睡前,他感觉额头上突然温热了一瞬。 耳朵先于意识快速捕捉到了这个夜晚的最后一句话: “晚安,城儿。” 有人轻声说道。 * 隔天一早,严谨城被闹钟吵醒,醒来就看见姜栎已经把早餐准备好,洗漱用品整整齐齐地摆好,甚至是今天的衣服他都给搭配了几套让严谨城挑。 严谨城坐起身来在床上看着姜栎发了会儿呆,沉默了两秒忽然跟他说:“你今天就别跟着去拍摄了吧。” 姜栎闻言一怔,给严谨城拿鞋子的手登时僵住:“为什么?” “不为什么。”严谨城觉得姜栎没必要什么都跟着,像贴身助理似的,让其他两个人看着也不太好,“你就在附近逛逛,要是觉得有适合拍的景也可以告诉我。付哥和小耿手上还有个访谈要拍,你物色物色人选也行。” 说完之后严谨城就利落地起身去了浴室。 “嫌我拖后腿啊?”姜栎不死心,亦步亦趋跟着严谨城进了浴室,“我跟小耿一样做摄影助理也不行?” 严谨城抬眼看了一眼镜子,散漫地开口:“你觉得一个被别人喊姜总的人适合做这个助理吗?” 姜栎仔细想了想也是,本来跟过来就有点不符合常理,现在连拍摄都要一起,保不齐别人会怎么想,感觉像是特意去加深关系户这个印象似的。他思考了半天利弊,终于不情不愿地答应:“那行吧。” 只是答应完出去之后忽然又想到什么,于是折返回来,凑到严谨城身边,“你待会儿把我手机号记一下呗?万一有什么事情你能想办法联系到我。” 严谨城刷牙的手一顿,“有点太夸张了吧?能有什么事情。” “记一下吧。”姜栎走过来,手撑在盥洗台侧头盯着严谨城,“还是我现在开始重复?” 严谨城真怕他念叨起来,“行行行,等我刷完牙。” 姜栎嗯了一声,但还是没走开,反倒像长在了严谨城身边似的,侧头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越看心越软乎,最后实在没忍住伸手抹了一下他的嘴角,装模作样道:“哎呀这里脏了,我帮你擦掉。” 严谨城皱了皱眉毛,低头快速地吐完牙膏沫,立刻回头瞪他:“我自己会洗脸的好吗!” 姜栎勾起嘴角,了然地哦了一声,“太棒啦。” 严谨城举起牙刷杯的手顿了顿,转过头看着姜栎,干脆对着他又是一脚,咬牙切齿道:“出去!” * 绥白县的交通并不发达,山路也特别难开,一条公路蜿蜒崎岖,放眼望去层峦叠嶂的山,雾气萦绕在山尖,看不见山底,像不断攀升的阶梯,远大且神秘。 上车之后严谨城连一点困意都没了,光看着外面的景色都觉得呼吸都顺畅起来。 他将车窗打开,大概静默了几分钟,他蓦地听到一阵嗡嗡声,转头就看见付哥将无人机从车窗放出去,手机上的录像一下将视角放得高远。 严谨城不自觉倾过身,看着因为无人机不断升空而变得壮阔的景色,刹那间感觉这条公路就像是劈开的一道血管,开过去的车是流动的血液,风声是它的叫喊,瀑布是眼泪,而对准它们的相机成了按下定格的呼吸。 他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 之后车里都没有人再说话,严谨城的脑袋靠在座椅侧,安静地看着手机里被记录下来的景色,开车的小耿伸手把音乐的音量调小了许多。 一直到开到后面有一束刺眼的阳光砸下来,付哥抽出手把挡光板放下来,也正好看见了后座正看得一脸认真的严谨城。 “要不要试着玩玩?”付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把遥控器递过来。 严谨城见状连忙摆了摆手,“我怕给你摔得粉碎了。” “没事,反正付哥家里无人机多,耐摔。”小耿在旁边笑着插了一句嘴。 付哥闻言瞥了一眼小耿,“你给我树什么有钱人人设呢?” 小耿听到这话笑得更明显了,“啊也是,毕竟我们这有个真有钱人。”说完,小耿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好奇地开口:“哎严哥,我之前没问你呢,你跟姜总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付哥说你们是弟兄俩,我觉得不像,应该是发小?” “哪里不像?他俩都又高又白的,脸跟巴掌大似的,跟我之前见过的明星差不多。要我说做摄影师委屈你了,最次当个模特也行啊。” 严谨城一下笑了起来,“付哥你夸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你了。” “当模特还是没有当明星赚钱。”小耿摇了摇头,说,“我觉得严哥应该” “其实我觉得做主播最赚钱。”付哥打断道。 “做主播也是要有技术的好吧。” 小耿聊到这啧了一声,霍然意识到什么,“诶,扯远了扯远了。”他挥了挥手,赶紧把话题又扯了回来,“严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严谨城的笑在这之后收敛了几分,往后重新靠在了椅背上,他双手无意识地插进口袋里,身体往下耸了耸,“都不是。” “高中同学而已。”严谨城小声补充道。 “那也认识很久了哇。”小耿笑了笑,“算到今天都快十年了。” “没那么长。”严谨城闷声道。 “那” “哎。”严谨城似乎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忽而出声打断了小耿的话,仿佛随意地提起,“今天应该一直是晴天吧?我看前两天下雨,天气阴晴不定的。” “不会下的。”于是小耿的思绪瞬间跟着严谨城走了,信誓旦旦地说:“我给你打包票。” 严谨城应了一声,视线再次转向窗外,“行,不会下雨就好。”《 》 60-70 第61章 严谨城他们拍摄到了中午还没回来,姜栎中途发的消息一直没回复,后来在饭点又打了个电话,电话里的声音混杂在瀑布声中显得空旷,“我们可能得下午些回来,吃饭不用等。” 想一起吃饭的人不在,姜栎自己吃也没什么胃口,随便扒拉了两口之后就跑去跟老板学做烤鱼,想着等严谨城晚些回来的时候可以吃上。 这里的烤鱼都是碳烤,把现杀的活鱼处理好扒开放在炭火炉上反复翻烤,烤一遍之后要刷一次酱料,大老远都能闻到香气,姜栎后来向老板买了些烤鱼料,顺便还带了几包煳辣椒,严谨城喜欢吃辣,以后做饭的时候都能用上。 老板忙活半天,好不容易才抽出空来教学。 “哎小伙子,用手戳一下外面,感觉它干噜噜的时候就差不多了。”老板一边转着烤架,一边给姜栎递了个手套,“你试试,记得这个感觉,待会儿你自己烤起的时候心里有数。” 姜栎点了点头,连忙把手套戴上,伸过去轻轻戳了戳烤鱼的皮。 此时汁水滋滋地沁出,滴在烧红的碳上冒出细微白烟,老板随后抓了一把辣椒面撒上去,炭火的焦香和微脆的鱼皮香混着辣椒的辛香,再加上老板用自己做的油辣椒炒的配菜,姜栎实在没忍住拍了张照片给严谨城发了过去,试图引起他的兴趣。 “老罗,你待会烤完之后记得把衣服收一下,外面天阴了,我赶紧去地里挖些土豆回来。”突然老板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姜栎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下,想到什么立刻走到门口望了眼天色。 果然比先前暗了大半,云层压得低低的,透着股闷沉的压抑。 他皱起眉毛,“不是说今天是大晴天吗,怎么看起来像是要下雨。” “六月的天,孩儿的脸,天气预报也说不准的。”老板娘看着他笑了笑。 “那我得出去一趟,我朋友没带伞。”姜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焦急地就要往楼上跑。 “哎哎哎,你等会儿你等会儿。”老板娘往外面瞥了一眼,连忙招招手叫住了姜栎,“我好像看见你朋友了,你看那两个跑起来的是不是啊?” 姜栎闻言,随即调转方向往门外跑去。 只是人冲出门外,转头看着空荡的泥土路上却只见两道熟悉的身影——付哥和小耿朝着他们的方向急跑着,气喘吁吁地边跑边扬声喊道:“谨城/严哥回来了吗?” 姜栎刚刚放松的神色又再次紧绷起来,他沉着脸快步迎上去一把摁住了付扬铭的肩膀,声音冷下来,“他不是和你们一起走的吗?” 得知严谨城没有回来之后,付扬铭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无人机拍摄的时候突发断电了,我担心素材损坏就先找了辆顺路的车载我回来。我给小耿发消息让他晚点跟谨城汇合,结果山里信号不好,小付收到的消息延迟,以为是拍摄结束,谨城跟着我一起回来了,后来我们在路口碰上了才发现谨城没坐” 姜栎听到这里指尖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胸腔里像翻涌着一团灼人的野火,可望着对面两人,就算想砸过去也没了心思。他一言不发猛地转身,脚步踉跄着跨上楼梯,几乎是撞开房门,慌不择路地冲进了房间。 房间里的光线也是暗的,摸上床头柜拿车钥匙的时候姜栎顺手开了灯。 但很快,他的身体僵在了原地——视线移过去,霎时沉沉地落在了严谨城早上说怕丢失所以没有携带的夜盲眼镜上。 此刻姜栎的额头已经沁满了汗珠,他动作慌乱地拿出了手机,手上不断重拨着严谨城的电话,心脏重重地跳着,短促的间断音像一下一下的重锤,让他的太阳穴跟着钝痛起来。几次拨出都是无人接听,自动挂断后姜栎想再次拨打的手却顿住。 “啪嗒——” 他脸色一变,陡然转过身,眼见着纱窗上的雨点越来越密集,不间断砸了下来,狂风卷着湿气顿时吹动起窗帘,鼓得仿佛张牙舞爪的怪物。 转眼间暴雨倾盆,窗外的天光骤然塌落。姜栎一瞬间觉得心跳骤停,他死死地攥着严谨城的夜盲眼镜,镜框硌得掌心生疼,但他却像丢了知觉似的,抬手懊悔地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下一秒强撑的理智倒塌下来,他疯了似的跑下楼梯。 其他人的声音快速却模糊地穿过耳膜,但都被他抛在了身后,耳鸣阵阵,姜栎只听得见响亮到恼怒的雨声,和自己因为害怕而急促到快要破掉的呼吸 * “叔啊,这是不是就是中华鲟鱼啊?” 严谨城蹲在红色鱼桶旁边,看着里面游着的鱼好奇地回头问了一声。 “对啊,想吃晚上留下吃晚饭。”老板笑呵呵地走过来,弯腰在鱼桶里指了指,“给你捞个这条怎么样?这条最大。” 严谨城闻言连忙摆手,“不不不,还是留着卖钱吧。” “诶呀,一条鱼而已,我这多呢。”老板为人豪爽,二话不说直接弯腰把那条肥硕于言μ的鱼给抓了起来,鱼一边扑腾老板手一边跟着晃,场面看起来还挺好玩。 “你给我们拍了这么多照片,换一条鱼值当的。”老板好不容易把鱼扔进篓子里,回头朝着严谨城招招手,“你再坐会儿,饭好了喊你啊。” 严谨城急忙起身跟着老板走了两步,“太麻烦了,可能待会儿我就回去了,在这里吃饭怪打扰的。” “人多吃饭热闹,而且要回去我们送你啊,这天乌漆麻黑的你自己怎么走?”老板不在意地摆摆手,“你就在坐着,安稳的。” 严谨城见实在拗不过老板,最后索性点了点头,这天他自己还真回不去,手机刚刚又摔了一下现在开不了机生死未卜的,只等着老板吃完饭把自己送回住的地方。 他目送着老板去杀鱼,回过身往外看了一眼完全陷入黑暗的天,此刻连一丝山的轮廓也看不清了,先前一场暴雨席卷过,空气里还残留着沉闷的泥土味,木房门前昏黄的灯只能照亮严谨城脚边的小水坑,还有一条小黑狗呼呼大睡的样子。 严谨城盯着一直充着电却没有苏醒迹象的手机,要是天还没黑他大可不必在意,但现在这样,如果不报备感觉有点不好,万一付哥和小耿又再回头来找,更何况姜栎要是知道 “哎,小朋友。”严谨城忽然朝着不远处正在玩小汽车的小男孩招了招手,“你手上的那个,是不是电话手表?” 小男孩抬起头,朝他显摆似的伸了伸手腕,“嗯!我妈妈给我买的,这个上面还可以看电视呢!” “哇厉害厉害。” 严谨城略微敷衍地捧了一下场,随即冲他笑笑:“那你愿不愿意借我一下打个电话?” 小男孩很大方,严谨城话都没说完他就把手表摘了,走过来放在了他手心里,只是还有些疑问:“你为什么不用微信啊?” 严谨城一边回忆着早上姜栎让他背的电话号码,一边抽空回答起小男孩,“因为哥哥手机坏了,登不上去。”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站在原地抠了抠手,之后蹲下身去旁边折腾正在睡觉的小狗去了。 而坐在小板凳上的严谨城手悬在电话的界面,皱着眉毛想了好几秒。 本来背号码的时候觉得多此一举,结果需要用到了又有点后悔没好好背,往迷信了想就都怪姜栎提这事,不提就用不着,严谨城边试着号码边在心里嘀咕。 拨了几通错误的号码,严谨城终于在电话拨出去十几秒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喂?” 严谨城抬起头,朝着天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姜栎,你要不要过来接我一下?” 其实不来接也行,过会儿老叔也能送一下,但是他还是不想麻烦别人,除了姜栎。 只是令严谨城意外的是,他没有听见预想中姜栎很爽快的应声,而是莫名感觉听筒对面异常的空阔,期间还夹杂着树枝被压断混杂着脚步踩进土壤的声音,大概过了两三秒,姜栎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严谨城的电话,他立即用他沙哑到破音的嗓音焦急地问道:“你在哪里?!有没有受伤?怎么不接电话?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严谨城此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翘起二郎腿满不在乎地回答他:“能有啥事。我给你报个微信号,你快点加一下,我发个定位给你。” 说着,他点开小孩的微信,艰难地识别着上面一串意味不明的乱码似的微信号报给姜栎,悠哉道:“不着急,你出来的时候跟付哥和小耿讲一声啊,别让人家跟着瞎担心。” 不过严谨城这次没有等到姜栎的回复,对面就匆匆挂了电话,很快电话手表上的微信多了一条好友提示。 严谨城通过后把定位一发,笑嘻嘻地走到小男孩旁边蹲下,陪他一起撸起狗来,“谢谢你啊小帅哥。” 他凑热闹似的抓了抓小狗的肚子,听它呜呜地叽咕,“对了,你这小狗有名字吗?” 严谨城在等姜栎来接的期间跑去厨房跟老板打了声招呼,说可能自己待会儿有朋友来接,可能没办法留下吃饭了。 不过老板依旧摆摆手,拉着他到锅炉边看了一眼卖相特别好的红烧鱼,说要让他朋友也一起留下来吃饭。 严谨城也不好推拒,被他们笑着又推出去,只能又回到之前的小板凳上,坐在门口看着小狗在狗窝边吃它的晚饭,小男孩这会儿也跑去房间里看动画片,严谨城仰头看着屋檐不断下落的雨滴,总觉得现在这一副景象还怪凄凉的。 自己挑了个好景准备拍一下山谷,结果刚对好景就下起大暴雨,撤退的时候没站稳摔了一跤,为了救相机没顾上手机,从口袋里摔出来就开不了机了。 幸好附近就是村子,他只能连忙跑进一户看起来像是商铺的房子。 主人一家都是热情好客的敞亮人,招呼着让严谨城进屋避雨,还给煮了一碗糖水,严谨城这才从淋雨的寒冷中缓了过来,后来又借了吹风机把身上的衣服吹干,忙活完才有工夫看一眼手机还有没有救。 事情发生得都太猝不及防,严谨城到这会儿才缓过神。 不过他一直都不觉得自己遇上什么不好的事情就是倒霉,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运气很差的人,遇见什么错过什么都有它的道理,他会更愿意把时间放在体验上,而非纠结和后悔。 譬如今天的拍摄十分顺利,绥白的风景美到令人动容,好几次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譬如他很快就会有一顿香喷喷的晚饭,他认识了善良淳朴的一家人,在这里有了属于他的人脉;譬如好在摔坏的不是好几万的相机,里面正存放着他引以为傲的东西;譬如没过多久,就会有人来接他回去,他会对自己嘘寒问暖,听自己讲述也许会变得夸张的经历 先前猛烈的风停下了脚步,它变得柔和且清凉,吹动着脚边的水坑泛起丝丝涟漪,上面倒映着昏黄的灯,这里的房屋是木质的吊脚楼,在光的映衬下显得更为古朴,雨天也给它增添了几分神秘。 严谨城俯下身,觉得新奇地拿起相机对准了那个水坑,可就在要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他眼睛微眯起来,倏地发现水坑上似乎多了一道身影。 严谨城似有所感地抬起头,心脏随之猛地一跳, ——姜栎此刻正静默地站在自己眼前,昏暗下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轮廓。 他走到门前灯下,于是严谨城看清他的脸,和他浑身上下沾着的树叶和泥土,垂在腿侧的手背也肉眼可见地坏了好几道鲜明的伤口,此时还不断向下淌着血。 严谨城眉头一蹙,把相机放下连忙站了起来,他快速地伸手拽过姜栎的手,语气鲜见地急切起来,“你这手怎么回事?” 姜栎的唇线紧绷,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盯着严谨城,眼神里掺杂着严谨城看不懂的意味,他仿佛在打量,又似乎在描摹,像是刚从迷雾森林里走出来却还没有被告知得救的困顿的人,目光里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希冀。 “怎么了?”严谨城发觉姜栎的状态有些不对,他的声音也轻下来。 但紧接着回应他的不是姜栎的答案,而是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满得快要让人窒息的拥抱。 姜栎的身体重重地压过来,摁着他将他抵在窗台边,窗户被弄出一声轻响,在这样的寂静里显得突兀又奇怪。 严谨城本来下意识地想伸手推开,但身上传来对方的颤抖无法被忽略,垂眸间发现他的衣服背后也多了许多显目的划痕,整个人狼狈到了极点。严谨城呼吸一滞,几乎都要猜到这是为什么。 “我是成年人了,会张嘴求助,这里又不是什么穷乡僻壤,我能出什么事?”严谨城拍了拍姜栎的肩膀,将他身上的脏污拍掉,语气有些无奈,“你发这一通疯的找,有什么必” 可下一秒,严谨城的话音被姜栎狠狠地堵回了喉咙里——他感受到唇上倏然一重,对方的气息瞬时不容抗拒地包裹住了他。 一个吻就如此迅速却真实地发生了 姜栎似乎根本没有想给严谨城退路,甚至连让他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他的吻是撞过来的,但在触碰的时候收了力道,停顿片刻后轻咬住严谨城的下唇迫使他给出一条进入的通道,在严谨城怔愣得任他摆布的几秒,他毫不客气地含吮着他的唇,抓住微微张开的机会,态度强硬地通过了阻拦。 他们严丝合缝地紧密相贴着,嘴唇的温度高于冰凉的指尖,带来更为清晰的触感,两个人的气息交缠着隔绝了之前围绕的属于这个傍晚的味道。 他们就这么没名没分没预料地在这个说不清的雨天接吻,呼吸间严谨城还能闻见姜栎身上淡淡的血腥气味,直到这样的味道逐渐充斥在口腔,他的唇上恍然有一种被撕开的痛感,姜栎好像有犬牙,掠过去的时候会刺着疼,但很快又会有温润轻轻地覆盖掉,躲避的空隙被他填满,严谨城已经分不清自己是逃不开,还是压根就没想逃。 两个人都没有什么接吻经验,更何况严谨城此时头脑发懵,完全是跟着姜栎呼吸的节奏配合他。他无比清醒地感受着姜栎是怎么从横冲直撞变成现在这样的缱绻温柔,一直吻到嘴唇开始发干,他才皱着眉头往后撤开了脑袋,一瞬间麻意爬满了双唇,姜栎见他皱眉,又倾身小心地舔了一下。 “你疯了?!”反应过来的严谨城抬手推了一下姜栎的脑袋,手上没收着力,脸上却更多的是无所适从的慌乱。 姜栎的嗓子还是哑的,像是大声喊叫后被扯开的嗓音,听起来更加低沉,“如果再找不到你,我才是真的疯了。” “我说了,我是成年人了,有最起码的躲避风险和应对意外的能力。”严谨城盯着姜栎的眼睛,呼吸还没有稳得下来。 只见姜栎面色苍白,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再开口时,却是让严谨城真正意想不到的话:“我什么时候才能及格?” 严谨城睫毛猛地一颤,他喉结滚了滚,声音也变得不自然,“你什么意思?” “我之前是骗你的。”姜栎低下头,凑过来轻轻蹭了蹭严谨城的鼻尖,语气变得偏执起来,“上天给我一次机会我就不可能再放手,你说给我的期限一过我们就再也不提感情,我其实压根就不会履行这样的承诺。” “严谨城,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放开你了。” 姜栎今天的侵略性太强了,那个一直在守着界限等严谨城点头的人在此时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他丢弃掉所有平和与坦然的伪装,在暴雨落下后,浇垮了他如纸一般的克制。 他的手牢牢地拽着严谨城的手腕,眼神里有恳求,也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坦白:“我受不了再失去你,受不了你离开我能够掌控的范围,今天这样的事情我承受不了。我一路上每个林子都进去找了,路过的山石路我沿着往下到不能再往下,你的电话我打了一通又一通,如果下一秒告诉我悬崖底下有可能,我甚至也会下去找一遍。” “你他妈”严谨城难得地骂了一次脏话,“真是疯了。” 但姜栎似乎毫不在意这样的评价,他只在意严谨城的心意,所以视线紧紧锁住他的脸,夜色下双眸闪着光亮,神情算得上虔诚,“我想及格,我想我们有可能。”姜栎说到这里,又偏过头轻轻碰了碰严谨城的嘴唇,仿佛生硬的话如果有了柔软的动作就可以被放过,“我想你被我拽着。” “所以求你了,喜欢我一点好不好?” 说完,他双手捧住严谨城的脸,指尖抖得在他的脸颊留下划过的酥麻,严谨城回望着姜栎的眼睛,看着他发红的眼尾,和无声流下的眼泪。 时间在这句话末尾宛若被强硬地按下了暂停,他们之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在沉默里,他们长久地对视着,好像从对方的眼里能读懂什么,关于他们的挣扎,无奈,追逐和不舍。 过了很久,久到狗窝旁边的小黑狗又一觉醒来,傻乎乎地跑到他们的腿边,抬头看着他们又呜呜地叫着。 严谨城垂下眼睫,忽然拉起了姜栎的手,将它贴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你好可怜。” 他看着姜栎,看似漫不经心地勾起嘴角,可呼吸却跟着悄悄又乱了几分,所以声音几乎充满着气声,听起来一点也不冷酷,“我是不会同情你的。” 姜栎浑身僵硬,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半天不敢倾吐。 “可是我现在心跳好像有点快。”下一瞬间,严谨城轻声笑了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第62章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我和小耿就往回走了,你们回来的时候路上慢点,实在不行在那找地方住一晚。”付哥接到报平安的电话之后长舒了一口气,语气也松弛下来。 “知道了,谢谢付哥,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严谨城说。 付哥闻言连忙诶一声,“明明是我们疏忽把你落下了,是我们抱歉” 严谨城安静听着,结果这话听到一半声音忽然变得远了。 “付哥,什么事等我们回来再说吧,你们累一天了先休息,晚安。”姜栎伸手从严谨城手里抽走了手机,对着付哥撂下这句话后就挂断了。 严谨城瞥了他一眼,“摆什么架子。” “这也算摆架子吗。”姜栎转过头看向严谨城,被严谨城面无表情地盯了两秒,他最后点了下头,“行,摆架子了。” 承认完之后又有点不爽,针对的是付哥和小耿,“对自己的工作伙伴这么不上心,我摆一句架子又怎么了,现在是你没出什么事,要真有什么事,我连这个态度都给不了。” 姜栎这狗脾气以前就这样,也不指望他长大些能改多少。严谨城笑了笑没说话,低下头本来是想逗逗脚边的小狗,垂眸间却清楚地看见姜栎手上还有些渗血的伤口,于是用膝盖怼了怼他,“你手处理一下吧,别待会儿感染了。” 姜栎嗯了声,“不着急。”说完,他凑近了严谨城,用鼻尖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脸,语气霎时又温柔下来:“你刚才的话,我可以当真吗?” 严谨城感受着脸上冰凉一瞬,可身体岿然不动,语气毫无起伏道:“什么话?” 没说不可以,那就是可以。姜栎扬眉笑了起来,歪了角度飞快地在严谨城嘴角上亲了一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我去问问有没有碘伏什么的。” 严谨城被姜栎亲得脑袋偏了偏,抬头看着他溜之大吉,眼睛慢半拍地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弯了弯手指,用指节摁着被亲过的地方,随后木着一张脸,继续低头摆弄起自己好像已经没救了的手机。 好像根本还没意识到自己刚才被偷亲了似的。 夜色深重山路危险,这里的老板在晚饭结束后留他们过一夜再走,说楼上他大孙子的房间一直空着,平时也都有在打扫,凑合一晚完全可以。 姜栎本来想付房费,但老板一直拒绝,推脱着推脱着佯装生气起来,他俩没办法,最后挑了些水产买了说明天带回去,这下才皆大欢喜。 “你们就踏踏实实睡,有缺什么的再跟我说。”黄叔拿了刚才小男孩备用的牙刷放到他们洗漱台上,还有他擦脸的东西,严谨城看了一眼,青蛙王子的。 他没忍住笑了起来,看着黄叔赶紧摇了摇头,“没缺的了,谢谢叔叔。” “行。”黄叔笑着转过身,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他指了指姜栎的手,“你这个伤啊,估计不止有手,我给你找了点擦的药还有膏药。” 说着又朝旁边指过去,“喏,放在那个桌子上了,你待会儿让你朋友帮个忙检查看看,这摔一跤不轻的,要弄弄好。” “谢谢黄叔,太麻烦你了。”姜栎看着黄叔,都有点后悔刚才怎么没把他那些水产都包圆了。 “有什么谢的,都是小事情。”黄叔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出门之前让他们早点休息,明天早上起来吃早饭,有牛肉粉和糯米饭。 他们俩齐齐地点了点头,站在那里目送着黄叔离开,等房间里安静了几秒,姜栎才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严谨城转过头看着他,“怎么了?” “肩膀疼。”姜栎说。 “给你台阶你就下是吧。”严谨城啧了一声,虽然表情看着没什么波澜,状似漠不关心,但后来还是快步走到桌子边上,挑了一个膏药转过身问姜栎,“给你贴个这个?” 姜栎动了一下肩膀,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我逗你玩的,其实没伤着。” 严谨城盯着姜栎看了两秒,哦了一声把膏药又扔回去了,“随便你。” “那我先去洗澡了。”严谨城说。 姜栎应了一声,侧身给严谨城让了一条道。 只是严谨城在经过姜栎的时候,身体刚刚越过去半个肩膀,却冷不丁携着一股风回过身来,对着姜栎招呼都没打,猝不及防给他的后背来了一巴掌。 随即一阵酸麻像爬山坡似的蔓延开来,姜栎没忍住狠狠缩了一下肩膀,但抬起头瞥见严谨城紧盯的目光,他愣是把一声闷哼给变成咳嗽送出来了。 “我再问一遍。”严谨城指了指桌子,语气顿时严肃起来,“要不要贴膏药?” 再强撑着要惹人生气了,生气了半天哄不好,于是姜栎飞快地点头,“贴。” 姜栎后背的伤看着还挺唬人,严谨城坐在床上举着膏药半天不知道往哪贴合适。 “你这到底怎么弄的?”严谨城皱起眉毛。 姜栎笑了笑,语气倒是很轻松,“就不小心踩空,从一个坡上滚了下去,可能是撞到岩石上了吧,不过也不是很疼,可能明天就好了。” “好个屁。”严谨城贴膏药的动作轻了下来,“现在不怎么疼是没缓过劲,等明天早上醒来试试,你手能行动自如算你天赋异禀。” 姜栎扭过头,忽然看着严谨城。 严谨城动作一顿,回视着他,“看什么?” “看你。”姜栎彻底转过身来,他的手搭在严谨城的肩膀上,朝着他的方向靠近了些,眼神像是在端详,又像是在享受,“你看起来像心疼我,我得多看两眼,不然这一跤白摔了。” “你真是有毛病。”严谨城手上腾不出空,于是用额头撞了撞姜栎,“转回去!” 姜栎点点头,但是没动弹,就在严谨城慢慢又开始皱眉毛的时候,他陡然倾身,双手捧住了严谨城的脸,低头轻柔地在严谨城的额头上亲了亲,“城儿你真好。” 严谨城愣了愣,把脑袋撇开,“我允许你这么喊我了?” 姜栎笑了笑,又亲了亲他的鼻尖,“没有。”话音刚落,他试探着喊了声:“城公主。” “滚蛋。”严谨城瞪了他一眼,烦得不行,“转回去别跟我讲话。” 姜栎笑得眯了眯眼睛,只是在将要转身之际,想起了什么,“之后几天的拍摄我都跟着一起去吧,现在也有理由了,我开车带着你,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 严谨城看见姜栎左手手腕上也有点淤青,干脆把膏药对准着给贴了下去,嘴上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行。” 姜栎听到这话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因为压感牵连出来的疼痛被心理上的满足给淹没过去。他抬手摸了摸严谨城的下巴,特意不给他反应的时间,话赶着话:“以后我也陪你。” 严谨城抬起头,撩开眼皮看着他,没讲话。 本来也不奢望得到同意的姜栎笑容未减,他点点头转过身,仿佛觉得理应如此。 可就在他深吸一口气的间隙里,倏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差点就被呼吸声掠走的一个字音: “嗯。” 很轻,但是很实,不是清嗓子也不是叹气,姜栎的指尖又忍不住开始颤抖起来。 严谨城似乎瞥见了姜栎的细微动静,他垂下眼睛,用食指指节像敲门似的在姜栎颈侧叩了叩,像是能控制姜栎的身体似的,指示道:“安分点,别闹腾了。” 神奇的是,严谨城的这句话刚说完没多久,姜栎不自觉的抖动果真平复了下来。 就仿佛这具身体的主人不是姜栎,而是严谨城一样。 姜栎后背上有伤打不了地铺,严谨城让他睡在了床上,不过把被子卷吧卷吧隔在了两个人中间。黄叔给的被子很薄,几乎都直挺不起来,一个翻身就能压扁。 所以睡到中途莫名又挤到一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姜栎的伤口还有些疼,入睡变得很慢,但严谨城似乎是因为累了一天,没过多久呼吸就轻缓下来。 先睡着的人意识沉下去,后睡着的人意识飘起来。姜栎撑在脑袋枕在一边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严谨城,看他长而直的睫毛,看他耸立的鼻根,看他因为歪头睡着而一侧泛红的脸颊,和微微张开一条缝隙的双唇,看着他比以前更加立体的五官,触摸觉得不真实却又不舍得放开的手。 看到最后他渐渐有了睡意,只是完全躺下去之后,还是没忍住伸手搂住了严谨城,将他往自己的怀里靠了靠,像据为己有似的,不让有没贴紧的地方。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再不敢惊动,姜栎最后低下头吻了吻他翘起的头发,无声地说了句晚安。 隔天一早严谨城最先醒来,结果一睁眼就莫名感受到自己的行动受限,扭过头往旁边看了看,一下就看到姜栎搂着自己的手。 严谨城捏着他的手腕往上抬了抬。 刚抬一下,姜栎就忽然蹙眉,哑着嗓子嘶了一声。 “我就说吧。”严谨城于是又收回了手,让他继续搭在那里,“你还说今天能好呢。” 姜栎睁开眼睛,含着笑应了一声,往严谨城那里凑了凑,手臂的力道稍微收紧些,“太聪明了你。” “神经病。”严谨城啧了一声,既然不好扔开姜栎的手,他就只好调整了一下姿势翻滚着从对方的怀里出去了,边滚还边催促他:“赶紧起来,今天有新的拍摄任务,别耽搁时间。” 姜栎点点头,下一秒丝毫不含糊地跟在严谨城后面也起了床。 严谨城踩上拖鞋,又看了看姜栎,语气有些迟疑:“还是今天你休息一天?” “不用休息,都是些皮外伤。”姜栎迅速地摇了摇头,语气干脆,“我以前滑雪的时候受的伤比这还重,第二天继续滑,最后比赛还是拿了第一,现在这都算不了什么。” 严谨城怔了一下,好像想起什么,“就你以前那个头像吗?” 姜栎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惊喜地笑了起来,“你还记得啊。” 严谨城这才反应过来,烦闷地抿了抿唇,转开头,“不记得,我随便说的。” 姜栎笑了笑,“好吧,不记得就不记得。”他走到严谨城面前,趁眼前的人还没回过神,很快地靠过去抱着严谨城蹭了蹭他的颈窝,猛吸了两口气才起身,语气变得雀跃:“洗漱洗漱!准备上班!” 严谨城顿然痒痒得挠了挠脖子,看着姜栎的背影,忍无可忍地把自己脚上的拖鞋往他身后踢过去,“赶紧把你的染房关了好吗!” 姜栎转过身,看着严谨城脚步倒退着往后走,笑得尾音都跟着扬了起来:“关不了喽。” 吃完早饭黄叔把昨天他们选好的水产都装好,跟着他们一起送上了车,临走前严谨城把之前给他们拍的照片用姜栎的号发到了小男孩的电话手表上,这附近没有打印店,他们之间留了个地址,说等回去挑个好看的相框把照片印好再寄一次。 在经历了几番热情地告别后,他们才终于驾车离开,目的地变成严谨城昨天选好的下一个拍摄地。 “我跟付哥说好了,到时候直接在那里碰头,拍完了再一起回去。”严谨城说。 姜栎点了点头,心情颇好地答应了一声。 昨天摔得有些磕碜的衣服被换掉,因为不想磨着伤口,姜栎今天身上只穿了一件普通的白T,严谨城看了一眼他的胳膊肘,那里的伤口还是挺明显的,他伸手用指腹轻轻蹭了一下,有点硬,应该是快结痂了。 “我在开车。”姜栎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严谨城不明所以:“我看起来像瞎的吗?” 姜栎笑了起来,“我是说,你这么碰我,我会” “闭嘴!”严谨城迅速指了指姜栎,打算把他的嘴堵上:“你少说话。” “我会很开心。”姜栎说完之后笑得更明显了,“公主在想什么?” “想你大爷。”严谨城伸手不客气地掐了掐姜栎的后颈,又警告他:“你再这么喊我你试试。” 姜栎从善如流:“好的城儿。” 严谨城张了张嘴,最后抿成一条直线,到底是没再说什么了。 没有接下来的动静,姜栎转头看了一眼严谨城,轻笑了一声,紧接着捏紧方向盘的手也不自觉放松了下来。 美好的明天就在不远处啊。 第63章 以前坐在工位上熬着上班的时候觉得时间在作假,怎么过了好久看一眼时间才过去了十分钟,现在陷在景色里也觉得不对劲,不知不觉一转眼就要走了,日子跟跳着过似的。 严谨城这几天很自由,想去的地方挥挥手就能到,姜栎永远随时待命,陪着他踩过岩溶山地,追过日出看过日落,走过幽暗曲折的山谷,进入过山水田园,在村落里的一场篝火晚会里凑热闹,也一同看着连接着山间的铁路大桥安静发呆,峰林沉默地俯视着他们不断地前行,直到走到了最终地,看见他们不自觉地又站在了一起。 “下一次去哪里?”姜栎忽然转身问道。 严谨城慢条斯理地收着他的支架,懒散地抬起头,目光若有似乎地落在姜栎的身上,后来眼前的人又走近了些,于是他顺其自然地在将对方和远山看在了一起。他们静悄悄地对视起来,睫毛缓慢地眨动着,它代替思考传递了一些柔软的东西,直到严谨城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几秒后语气随意地回答:“不知道啊。” 姜栎被严谨城的声音拉回现实,他点了点头,笑着朝着他走近着,伸出手臂从他手上接过了刚才的支架,另一只轻轻牵起严谨城垂下来的手,“那就先回家,之后慢慢想。” 严谨城没跟姜栎咬文嚼字,没问他回家的定义,只是任凭他牵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后又挣开,看着姜栎疑惑的眼神,飞快地挑了一下眉毛,“热,我才不牵。” 跟付哥和小耿的这次合作总体是愉快且顺利的,在一起去机场的路上,他们一直用车载蓝牙通着语音,严谨城坐在副驾上跟小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有关于摄影的又有关于生活的,期间付哥时不时地插两句话,偶尔后面跟个一句姜总呢? 那次严谨城被落下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让他们和姜栎之间变得别扭了点的,现在旅途结束了,姜栎也不能让他们再别扭着回去,所以回话的时候语气特意熟稔些,后来聊天才逐渐丢了负担。 严谨城的手机从那天摔下后就彻底报废了,姜栎开了好久的车才找到一家手机店买了一个给他应急。因为不知道中途有没有人给自己打过电话,严谨城只挑了经常联系的人给拨了过去报了平安,结果电话打到袁磊那里就变了画风,刚刚接听起来对面就噼里啪啦一顿控诉,说严谨城去大城市了心野了看不上老家的糟糠之友了,连个通话的耐心都没有了。 严谨城捏捏眉心,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了一通,对方先是紧张关心,听到没什么事之后才松了口气,顺便告诉他这周末他和汤远要来柏市玩,不用特意招待,他们会把严谨城家当自己家一样的。 本来也没想招待他们的严谨城嘴上假意热情了一番,最后确定了到达时间,到时候在机场碰面。 姜栎知道这事以后总暗戳戳的,关于他是回避还是跟着一起去,严谨城一直没给他一个定论,所以这两天他时不时地提一下,状似不经意地问问周末想吃什么,要不要喝酒,是红酒还是鸡尾酒 等四个人都上了飞机,他跟姜栎都在位置上坐好,脑袋还没来得及往后靠,突然旁边的人又凑过来,“悍马不适合在城里跑,下了飞机先去我车库里挑一辆?或者你不想开车的话,要不我去” 严谨城斜眸看了他一眼,“你去接?” 姜栎眼睛一亮,“可以吗?” “你什么身份去接?”严谨城语气平常地问。 没名没分的,怎么接?姜栎和袁磊他们在高考结束后就因为严谨城断交了,虽然是人家单方面的,但总归连朋友或是同学的身份都用不了,不合适,况且也没这种情分了。 只是严谨城没想到,姜栎很顺理成章地接话:“你的司机兼助理啊,哦对,还有家庭厨师,这好多个身份呢,我用哪个?” 严谨城看着姜栎,还没张嘴,那人瞬间又近了些,眼睛往下盯着严谨城的唇,声音陡然轻了下去,“其实最想要的身份,是男朋友。” 严谨城听到这话微妙地勾起嘴角,反手捂住了姜栎的嘴巴,指尖轻点着他的侧脸,煞有其事地说:“那你还差点。” 姜栎很容易被这种有余地的话给收买,他的眼尾在话音落下后立刻扬了起来,趁机往前凑着亲了亲严谨城的手心,“我再继续努力。” “你得看着我。” * 严谨城的假期刚好到过完周末为止,不得不说他还是从绥白带了些想法回来的,但关于接下来的职业规划他还没有真正想好。他的确是对摄影有很大的热情,只是让他一下从一种生活里脱离步入新的节奏,他觉得目前还没有真的做好准备。 姜栎完全地支持严谨城,也没有说什么干涉严谨城的想法和决定,只是在他们约好一起去和付哥、小耿选片的那天,在车上像递早餐一样地递给严谨城一张卡。 “这里面是我大学四年里投资赚的项目分红,是和公司无关的,你可以随意支配。”姜栎把卡放在严谨城手心,笑着看着他,“虽然并没有特别多,但完全可以支撑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除非你告诉我想买下哪座大楼,那可能就需要我另外增资了。” 严谨城低头看着手里的卡,轻薄一张却格外烫手,他皱起眉毛,飞快地又递还过去,“我不要。” “别总不要不要的,我的就是你的,花自己的钱哪有说不要的。”姜栎伸过手握了握严谨城的手腕,指腹压实后能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在那个雨天过后,姜栎变得需要随时随地确认严谨城的存在,高频率的肢体接触仿佛成了他情绪稳定的解药,包括坦露心迹,都需要这样的触碰。 严谨城在这几天也开始习惯姜栎突然的贴近,此时注意力也全然放在姜栎的话上,“没有这么算的,你赚钱也不” “容易,我赚钱挺容易的。”姜栎及时打断了严谨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姜栎摩挲着严谨城的手腕上的青筋,在望见他脸上的表情转为无语之后才彻底笑了起来,但说话时,语气却不自觉多了几分郑重:“而且我说真的,我希望你自由一些,做选择的时候不要有顾虑,我想你有试错的勇气,失败了也有我给你托底,虽然我觉得你不会失败。” 严谨城的目光落下来,让姜栎的呼吸变得重了,“太远的话我现在说出来太虚了,我知道你对我还没有重塑起信任,但我的心意不会变。” “城儿,我无条件地喜欢你,想要你好。”姜栎的手微抖着探进严谨城的指缝扣住了他的手指,“是真心的。” 姜栎的真心展露得令严谨城有些措手不及,但并不像什么很重的东西砸下来,严谨城只觉得心脏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 他眨了眨眼睛,良久才闷闷地“嗯”了一声,他知道姜栎说这些并不是在向自己要答案的意思。 车里的氛围在姜栎的话音里逐渐变得有点暧昧,严谨城不自然地动了动手指,低头才发现被姜栎牢牢地攥住了。他抽了一下没抽开,想用另一只手帮忙,但姜栎却在动作间忽然拉近了距离,低下头蹭了蹭严谨城的嘴角,像是安抚又像是恳求,“再让我牵会儿。” 严谨城皱了皱鼻子,状似不耐地啧了一声,身体从座椅上慢慢往下滑了滑,催促道:“你快点。” 姜栎笑着应了一声,余光瞥见严谨城轻轻勾起的手指,最后还是没忍住偷偷拿出了手机,对着他们相握的手快速地拍了一张照片。 并光明正大地设置成了壁纸。 袁磊和汤远他们是下午到,正好严谨城选完片结束和他们聚了个餐就可以出发去机场了。 严谨城其实有考虑过让姜栎不跟去,等之后真的确定了关系再做打算,但后来又想想那俩好不容易抽一次空来柏市,能给他们一点接受的空间也好,总好过又跟那次出柜一样,把他们惊得都几度怀疑人生。 做完让姜栎当司机一起接袁磊和汤远这个决定以后,严谨城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无关乎什么特殊的含义,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不太想瞒着自己最好的朋友,但反观姜栎,他就看重很多,一路上明显话少了,频繁深呼吸感觉很紧张的样子。 严谨城没打乱他的节奏,低头玩着手机小游戏,车厢大约安静了十几分钟,姜栎才终于忍不住了,“城儿你跟我讲讲话吧,我感觉我紧张得要吐了。” 严谨城无声地笑了笑,没抬头,“至于吗?他俩又不会揍你。” “揍一顿就会好吗?”姜栎问。 严谨城闻言抬手敷衍地搓了搓姜栎的脑袋,“行了,别想太多。” 无意的动作落在姜栎的身上却像后面带着火似的,烫得姜栎喉结重重一滚,他压根没想着忍什么,趁严谨城没注意找了个路边停下,下一秒就以快出残影的速度解开安全带,凑过去压着严谨城的肩膀狠狠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一声清脆的声响响彻在严谨城耳畔,他先是被声音吓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刚才撞过来的是什么。 “神经病,你亲人跟摔炮似的。”严谨城拧着眉推了推姜栎的下巴,“起开,挡我玩游戏了。” 姜栎目光一顿,盯着严谨城的下唇,又温柔地碰了碰,“那我以后轻点。” 严谨城掀开眼皮,听着姜栎的话思绪莫名地出走了一瞬,回来的时候看着对方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我其实想问很久了你真的是直男吗?” 姜栎愣了愣,下意识地回答:“我现在肯定不是啊。” 严谨城啧了一声,“我说以前。” 姜栎沉吟了一会儿,回答道:“以前应该是吧,那时候我看男的要么是哥们儿要么是傻逼的,长得帅的我也都觉得差我一截儿,这种怎么着也不可能是弯的吧。” 严谨城仔细想了想,忍不住乐了,“也是,毕竟你第一天看我也不顺眼。” “第一天也顺眼,要换别人得更剑拔弩张。”姜栎很认真地纠正道。 严谨城不置可否地挑了一下眉毛,随后抬起手指捅了捅姜栎,“赶紧走,这里不能长时停车。” 姜栎点了点头,只是在起身前额头又轻轻搭了一下严谨城的肩膀——他现在特别爱闻严谨城身上的味道,特别是棉质的T恤,软乎乎的很能留香,说着话就想贴着吸两口,直到反复几次以后把严谨城整烦了,他才笑着歪回了驾驶位。 严谨城身上有磁铁,姜栎总是不受控制地往他那里靠着。 袁磊他们乘坐的那班飞机准时抵达,因为太熟了所以没有必要搞一些仪式感,只打了一通电话告诉他们车停哪里,让他们到了直接上车就行。 电话大概挂断了有五分钟,很快严谨城的手机又呜呜震动起来。 “哪辆啊?停哪里了?我怎么看不见你啊。”袁磊的声音忽远忽近的,像是伸着脖子四处张望着。 严谨城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眯起眼睛往前面看去,果不其然就是那俩人提着行李正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走,不过目光愣是不往他们的车上瞥一眼。 严谨城叹了一口气,“我都看见你了,你把头摆正了往前走,黑色这辆。” “哪辆啊哪辆啊?”袁磊的步伐加快起来。 严谨城好整以暇地目视前方,看着他一边拽着行李一边走着,紧接着耳朵又听见他用一种很不爽的语气,似乎是嫌什么碍眼似的,忿忿地说:“我前面除了有一辆装逼的迈巴赫,上头坐着两个装逼的男的以外真没看见有什么”袁磊说到这里话音猛地一顿,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噌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呆在了原地,严谨城隔着老远都能看见他僵住的表情,“等等你别告诉我” 严谨城闭了闭眼睛,语气无奈:“对,就是这辆会装逼的车。” 第64章 “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啊?” ——安静了好几分钟的客厅会晤,终于在袁磊一句非常诚挚的疑惑之后像按了开始键。 刚才在车上的时候俩人都没怎么说话,唯一比较有冲突的动作就是他们幅度很大地凑到驾驶室,盯着姜栎的脸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又一言不发地坐回去了。严谨城起先还以为他们是不在意,结果到家了才发现俩人是还没回过味,现在缓冲好了蓄势待发了,看着一下子架势都摆起来了,“我们现在需要一个解释!” “那个”姜栎身子立刻往前一倾就要回话,不过张开嘴刚刚说了两个字就被袁磊指了指给堵回去了,“现在还没到你说话的时候,迈巴赫装逼男。” “哎呀。”严谨城听见袁磊没好气地说话,连忙歪了歪脑袋,挡住了袁磊瞪着姜栎的目光,缓和气氛道:“磊子你想不想吃点水果?” “我吃了一肚子气,臭恋爱脑。”袁磊看着严谨城,双手抱胸绷着一张看起来有些严肃的脸。 严谨城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骂这么脏。” 汤远直了直身子,在一边附和着,“这都算轻的。” “那我这还没恋上呢,欲加之罪了啊。”严谨城一脸无辜地辩驳道。 话音刚落,姜栎就紧接着解释:“现在是我在单方面追求” “拉倒吧。”袁磊闻言切了一声,不耐烦地打断了姜栎,“你们要不要再拉个别的谁过来看看,来感受感受你们之间的氛围,我他妈抬个手都能戳破一堆粉红气泡来,跟我说单方面追求?你觉得严哥要真不愿意,你靠近他哪怕半步试试呢?” “这话你能糊弄糊弄高中时候的我,现在你可骗不过了。” “是啊,毕竟派出所里什么人都有,简直是全人类奇葩行为大赏啊。”严谨城听到这话没忍住插了一嘴。 袁磊抬起头,一下看见严谨城笑意吟吟的样子,脸上的表情逐渐缓和了一些,他身体往后一靠,问道:“所以你们是什么意思?暧昧期?还是在搞一些莫名其妙的情趣。” “意思肯定是他说的那个的意思,其他的东西我一时半会儿也跟你们说不清楚,等以后我慢慢跟你们讲。”严谨城还是想让他们踏踏实实地玩两天,总惦记自己的这点事也不好玩。 “行。”袁磊听到严谨城说到这份上,转头跟汤远对视了一眼,在得到不知道是什么的暗号之后,他站了起来,拽了拽自己的衣角,神色一凛,“那我现在说两句。” 说完,他抬起手又指了指姜栎,“你站起来听。” 姜栎噌一下站起来,不自觉绷直了脊背,“你说。” 袁磊难得有正经时候,严谨城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也跟着认真了起来。他听着袁磊语气一板一眼的,一点玩笑的意味都没有,“你们以后谈不谈恋爱归根结底还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跟汤远就算跟严哥关系再铁也没立场指指点点,友情跟爱情不一样,评判的标准也不同,这点我们都明白。但我要说的是,当初严哥的难过我跟汤远都看在眼里,所以作为见证者,我们现在没法原谅你。” 严谨城听到这话,故意没去看姜栎的反应,在这个时候他要是表现出一点护着姜栎的意思,那就真有点没良心的味道了。但好在袁磊很快话锋一转,态度变得软和了一些,“不过高中那会儿我算不上对你知根知底,可好歹也了解你不是忘恩负义、薄情冷意的人,你对严哥的好我也看在眼里,作为知情者,我不怀疑你的真心。” 袁磊这些话说完,在姜栎用眼神询问是否可以回应的时候,他摆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瞳仁直对着姜栎的眼睛,摆出了点值班看人时候的严肃来,“好坏话我都说完,接下来是一些狠的。”他敲了敲桌子,语气沉下去,“严谨城是我们最好的哥们儿,也称得上是亲人,所以姜栎,如果以后你要是再干出让他伤心的事情,我管你是开迈巴赫还是法拉利,我骑个三轮车也要追到天涯海角碾死你,这话你给我记心里。” 周围的空气在说话间仿佛变得时冷时热,严谨城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的,在沉寂的几秒钟时间里,他的下巴稍微偏了偏,还是没忍住用余光瞥了一眼姜栎又收了回来,滚了滚喉结想说些什么,后来还是咽了回去。 姜栎站在原地等了等,在确定袁磊的话说完之后才语气郑重地开口:“我会记得的,以后也绝不可能再让城儿难过,我说到就一定做到,这话你可以随时用来检验我的表现。”话音落下,他朝着袁磊伸出手,“还有,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你跟我谢不着,我只是表明我的态度。”袁磊抬手不清不重地拍了一下姜栎的手心,算是回应,“感情是你们两个人的事,路也是你们自己走的,中间的是非只有你们心里清楚,我说的也只是我自己视角下的感受。” 袁磊清了清嗓子,气场撤回去了一些,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我该说的说了,汤远,你说两句。” 汤远坐在一旁挺认真地听着,被cue到了才笑着站起来,看着他们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最后眼睛一弯,笑嘻嘻地说了两个字:“同上。” 严谨城跟着勾起了嘴角,他知道汤远是在给现在这个氛围塞个台阶。 “行了,别搞得太板着了,该说完的说完了,那现在就该干嘛干嘛吧。”汤远拍了拍袁磊的肩膀,把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揽,朝着严谨城抬了抬下巴,“走啊,玩会儿游戏去?” 严谨城点了点头,立刻起身离开了椅子,只是在经过姜栎身后的时候,不动声色地锤了一下他的后背,低声道:“知道我不好惹了吧?” 姜栎动了一下肩膀,回过头看着他笑了起来:“不好惹。” 下一秒,他眼疾手快地伸手勾了勾严谨城的手指,“不过我跟他们是同一个阵营的,跟所有让你不开心的人对立。”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包括以前的我自己。” 严谨城听完看似了然地点了点头,盯着姜栎看了两秒忽然对他说:“那我揍不到他怎么办?” 姜栎立即把手伸出去,很干脆地说:“那揍我。” 严谨城顿时眉眼舒展开来,看起来颇有兴趣。他低头用拳头用力砸了一下姜栎的手心,演戏似的压低着嗓子,煞有其事地说:“我跟你没完。” 这话说完,他转过身,步伐飞快地跟上了前面两人,背对着姜栎特别冷酷地挥了挥手。 * 晚上姜栎下厨,袁磊和汤远大言不惭地点了七八个菜,严谨城本来不参与的,但跟他们打了会儿游戏打得手酸,犯懒想在沙发上躺会儿结果被他的好兄弟毫不留情地赶走了,于是他就只能在厨房一边看着姜栎做菜,一边登录他的摄影账号,更新一些最近拍的照片。 “明天你们有什么安排吗?”姜栎掌勺炒着菜,抽空转头看向严谨城。 “不知道呢,反正袁磊是请了两天年假,汤远是调休,所以都不急着回去,估计要等晚一些才定吧。”严谨城放下手机,问他:“怎么了?” 姜栎笑了笑,“我明天想带你去个地方,需要你空点时间出来。” 严谨城听见这话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他一下躲开姜栎的视线,语速飞快:“什么地方?干嘛去?” “就我们两个人。”姜栎盖上锅盖把灶火转成小火,一边洗手一边回答:“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那我要是不空呢?”严谨城嘀咕了一句。 “不空我就慢慢等呗。”姜栎把手擦干净,这才走过去拉起严谨城的手,看着他很认真地说:“你是完全自由的。” 严谨城用指尖毫不客气地弹了弹姜栎的手背,继而擦过他虎口处结痂的伤疤,随口问道:“你要说什么?” “你确定想现在听?” 姜栎走近一步,微微低下头,跟严谨城鼻尖对着鼻尖,轻声笑道:“在这里么?” 严谨城反应过来后啧了一声,抬眸有些费劲地看着姜栎的眼睛,有点担心自己要对眼儿,于是突然扭开头,莫名其妙洗起一串青提来,“懒得理你。” “理一下吧。”姜栎转身跟在严谨城身后,贴着严谨城的后背抱住了他,侧头用鼻尖蹭着他的耳后,语气恳求道:“不理我进行不下去。” 严谨城洗完青提,转身态度懒散地把手上的残留的水渍往姜栎脸上一洒,脑袋朝着锅的方向点了一下,慢悠悠地开口:“看着点火,别烧到我这里了。” 姜栎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又笑了起来。 他双手撑在严谨城身后的灶台上,从正面严丝合缝地圈住了他,凑过去亲了亲严谨城的嘴角,“那你先出去等吧,最后一个菜了。” 严谨城点了点头,拿额头轻轻撞开姜栎的脑袋,“快点,我饿死了。” 晚饭的时候四个人面对面坐着,姜栎坐在他的旁边,对面是袁磊。 严谨城盯着桌子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这样的坐位让他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他不由得抬起下巴,目视前方思绪开始放空。 可就在走神的这一瞬间,他却冷不丁地跟袁磊对视了一眼。 袁磊撇了撇嘴巴,一看就知道严谨城心里想到的是什么东西,他看着严谨城有意无意地叹了一口气,下一秒兀自开口道:“季嘉鑫下个月要订婚了,这事你知道吧严哥?” 严谨城被袁磊逮住了小心思,神情变得略微不自然,他快速地夹了一筷子水煮肉片,慢半拍地回答他:“知道,他跟我说了。” 袁磊扫了一眼姜栎,“也跟你说了吧?” 姜栎点点头,“嗯,他说订婚不摆酒席,就请双方的家人和朋友到场。” “也挺好的,这样温馨。”严谨城说。 “唉!”说着话呢,听见汤远突兀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严谨城抬眼,其他三个人也都把目光投向他。 “时间过得真快啊,我们现在居然都到了要给朋友送人情的年纪了。”汤远迎着他们的视线继续感慨道。 袁磊听到这话,像是跟汤远连接了什么蓝牙似的,语调都变得跟他一样,“对啊,感觉一转眼就变成熟男了。”他抓了抓头发,一本正经道。 严谨城笑了笑,“半熟吧,脑子里还流黄汤呢。” “去你的吧,我现在脑子很机灵的好吧。”袁磊不痛不痒地抗议了一下。 严谨城敷衍地应了一声,“机灵机灵。” “那现在机灵的脑子翻译一下。” “汤远的意思呢,应该是岁月匆匆,我们要珍惜眼前人,做好眼前事,享受年轻的当下。”袁磊挑了一下眉毛,转头看着汤远舌头弹了响,“是不是有水平?” 汤远没来得及说话,反倒是姜栎先开了口:“对。” 严谨城怔了怔,目光顿然落在了姜栎身上。 姜栎盯着严谨城的脸,凑过去对他轻声说了一句:“我会好好珍惜的。” 耳朵并不聋的袁磊:“” “靠,我还成你助攻了。”袁磊不满地蹙了蹙眉毛,烦得多夹了两筷子牛肉,“吃饭!少整这些麻呼人的。” 严谨城没忍住扬起唇角偏开头笑了起来,他的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肩膀笑得抖了两下,最后还是被袁磊看不过去在他眼前拍了拍手,“差不多得了啊,乐成这傻逼德行。” 严谨城揉了一下脸,随即正了正神色,绷着下巴指着他:“你才傻。” “行,我傻。”袁磊冷哼一声,说着把筷子指了指严谨城和姜栎,“那你俩就是双傻合璧,傻力无敌。” 严谨城闻言不爽地啧了一声,坐直了身体跟袁磊面无表情地对视了两秒,但没绷住多久,紧接着他俩都默契地迅速地抿起嘴唇转开头,挣扎了好一会儿最终无果,就这么在如此平和的氛围里突然像划破什么,齐齐地笑出了声。 “我真服了。”袁磊笑得瘫在了椅背上,结果一扭头看见汤远,不知道为什么笑得就更止不住了。 直到这样的热闹一下子把没笑的人都传染完了,他们才终于像卸下什么,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重重地吐了出去,丢掉了一些赖在身上很久的东西。 “哎。”半晌,袁磊忽然朝着对面两个人打了个响指。 严谨城的手撑着额角,听到声音瞥了一眼,抬手也潇洒地回了一个响指。 接下来他们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各自都不约而同地笑得含蓄了一些。 ——六月份的天有他们的遗憾,此刻也因此有了他们的心照不宣。 第65章 严谨城的冰箱里有一些晚安酒,一般是工作压力大的时候才会小酌两杯,本来以为一顿喝完还会有剩余,结果晃晃瓶子发现都被喝了个精光,连人都喝得直接晚安了。 姜栎的酒量比他们好些,步伐稳健地把袁磊他们给扛到客房里,回头还能抱着晕晕乎乎的严谨城,给他放到床上把被子盖好。 严谨城一喝多了就犯困,被折腾了一下意识有些转醒,睁开眼看见姜栎伸手把他往被子里塞,于是挣扎着摇摇头,“还没洗澡。” 姜栎拿了热毛巾擦了擦严谨城的脸,轻声哄他:“明天再洗,先睡吧。” 严谨城没有精力思考,姜栎说什么他就应什么:“好。” 姜栎摸了摸他的脸,给他涂了点保湿的面霜,悄摸地揉了好几下觉得回本了才松开手,不过刚起身就被严谨城给拽住了。 “嗯?”姜栎茫然地回过身,却看见严谨城眼睛都没睁,语气慢吞吞的,“你怎么办?” 姜栎攥住严谨城的手腕,指腹不断摩挲着他的皮肤,盯了几秒最后还是没抵抗得住,又后退两步弯下腰,嘴唇贴着严谨城的脸颊讲话:“我回家,明天过来接你。” 严谨城顿时觉得脸颊麻麻的,耳膜也跟着震动,他下意识地抬手推了一下姜栎的脑袋,手忽而蹭到对方的头发,于是又蜷起指尖抓了抓,“接我干嘛?” 姜栎头往严谨城的方向偏了偏,很耐心地回答他:“接你去一个可能会让你开心的地方。” 严谨城低低地“嗯”了一声,像无意义的呢喃,声音越来越轻,“去那里干嘛?” 姜栎没有因为严谨城现在可能没那么清醒而敷衍他的问题,即便眼前的人闭着眼睛,手上的力道也渐渐松下去,可他还是望着严谨城,语气认真地说:“我丢了很重要的东西,我想把它拿回来。” “变成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现在就你一个人没起了啊。” 严谨城洗漱完之后跑去阳台把花浇好,回头看见汤远已经很积极地在厨房热早餐了,于是他走到客房毫不客气地把门一推,冲着袁磊喊:“再不起来我就把门票退了,你干脆把这一天都睡过去!” 袁磊被严谨城吓得被子一抖,愣了会儿神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蹬了起来,“我靠,几点了!” “快九点了,你们约的上午的时间段的博物馆。”严谨城啧了一声,“再不出门就晚了啊。” 袁磊闻言立刻翻了个身跳下床,脚步飞快地掠过严谨城往浴室冲去,路上还不忘问一嘴严谨城:“你去不?” 严谨城摇了摇头,靠在门框上看热闹,“我不去,这个博物馆我上大学的时候就去过,后来带着我全家来过一遍,又带着各种弟弟妹妹来,都快熟成自己家了。” 袁磊点了点头,十分迅速地挤了牙膏,他一边往漱口杯里接水,一边照着镜子确认发型,直到目光忽然落到严谨城的身上,神色随即变得有些不解:“你今天不出门的话穿这么帅干嘛?还打上领带了。” 严谨城听到袁磊的话,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莫名觉得对方一句话就拉低了他穿搭的水准,“这算是配饰好吗?” 袁磊翻了个白眼,“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你今天穿这么隆重干什么!” 隆重吗? 严谨城觉得还好吧。 他今天穿得白色衬衫加棕色领带,外面套了一件薄款的亚麻外套,下身配的浅灰色的阔腿裤,耳骨上挂了个一个银色的圆环耳夹,袁磊说乍一看很温柔,仔细一看又挺拽,反正很有层次感就是了。 但严谨城还是觉得隆重这一词是绝对称不上的,毕竟他只是稍微打扮了一下而已。 “约会去?”袁磊匆匆洗漱好,开始拿起严谨城早上刚用好的发胶打理头发。 严谨城没点头也没否认,张了张嘴本想再催促一下袁磊顺便转移一下话题,却突然听见门口一阵门铃声响起。他抿起嘴唇,也顾不上袁磊精细且缓慢的整理,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严谨城知道按门铃的人是谁,心里也有预期,只是他推开门抬眼看过去,看见的却不是他预想到的人,而是一片艳丽到跟周围颜色有些格格不入的红玫瑰,此时完全张扬且霸道地争夺了他的视觉重心,以至于姜栎从旁边探出身的时候,严谨城的视线还生涩地顿了一下。 “我怕待会儿给你不方便拿着,所以就先送到家里来。”姜栎几乎是把玫瑰扛到了屋里,原先看起来还有些宽敞的客厅,因为它的到来而陡然有了一种拥挤的错觉。 严谨城伸手试着数了数,好像数不清,索性放弃了。 他们抬起头,视线相接,两个人都刚想说些什么,却冷不丁听到一阵脚步——汤远这会儿正好在微波炉里加热好了小笼包,兴致勃勃地端着盘子准备开饭,不过脚步才踏进客厅一步,猝不及防地就看见严谨城和姜栎杵在客厅里,俩人之间还隔着一大束的红玫瑰,吓得他一下挺直了脊背,神色霎时变得有些不自然。 “额”他忽然低头伸手戳了戳小笼包的表皮,顿时被烫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下一秒却又神神叨叨地嘀咕着包子没热好,说完就立即转身又退回到了厨房里 “严哥,你防晒是蓝管子那个吗?” 袁磊的声音从浴室传出来, 把原本就有点尴尬的严谨城吓得头皮一麻,回过神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担心袁磊会突然从浴室探出脑袋。他的性子看到这花肯定要咋呼起来,于是严谨城扬声随口回应了一句,紧接着拽了一把姜栎,拉着他陪自己在玄关换好鞋,连招呼都还来不及打,直接带着人就离开了家里。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严谨城上了车,皱眉瞪了一眼姜栎,“显摆死你了。” 姜栎笑了笑没说话,抬手捏了捏严谨城的肩膀,像是在给他消气。 此时日光最盛,六月份的太阳不至于毒辣,但也算得上热烈。严谨城斜靠在靠枕上为了躲过晃眼的光线,头微微往右又偏过去一些,耳骨上的耳夹随着这个动作折射出冷冽的光来,在姜栎的脸侧划开一道细小的亮痕。 姜栎转过头,抬手摸了一下严谨城的耳骨。 “摸什么呢?我没打耳洞。”严谨城推了推姜栎的手。 “我就是觉得你戴这种特别好看。”姜栎的手被推开了一点距离之后再次覆上,指尖顺着耳骨又滑向严谨城的耳垂,指腹的温度很快蔓延开来,严谨城不知道是被太阳烤得还是被他摸的,耳根突然觉得有些发烫。 “别烦我了。”严谨城双手抱臂,把脸干脆扭向另一边,“我没睡饱,要补会儿觉,你安静点。” 姜栎应了一声,在等红灯的间隙从后座拿了一件外套,把严谨城的脑袋罩在了衣服下,完全挡去了阳光的打扰。 严谨城这一个回笼觉睡得还挺舒服,本来以为只能小眯一会儿,结果在这点时间里居然还做了一个短梦。 等到他再次被叫醒的时候,抬头看向窗外发现姜栎的车停在了市中心的创业园区里。 严谨城迷迷糊糊地转了转眼睛,不明白来这里的意味是什么,下意识地伸手拍了拍姜栎,问他:“来这里干嘛?” 姜栎扭过头,顺势牵住严谨城伸过来的手,趁他还没完全醒神,抓紧机会倾身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耳朵尖。 “来看看你的摄影工作室。”姜栎笑着说道。 入口是黑色半透的格栅墙,穿过去视野会变得陡然空旷起来,抬头自然留意到特意挑高的格局,屋内是柔和的暖光,漫射在亮面的意大利大理石的地砖上,它可以倒映墙面上悬挂着的巨幅摄影作品,将一整个展示空间从视觉上变得向四周延伸。而在画框的右下角嵌着一个木质的陈列架,上面都是姜栎买给严谨城的各种各样的相机。 从墙面往前面看过去,会看见不远处是一个开放式的工作区,色调以浅灰色等暗调为主,静默得不会抢夺大厅的色彩,包括摆放着的工作台都是用的黑色岩板,完全符合严谨城的个人风格。 “弄了多久?”严谨城看向姜栎问道。 姜栎靠在墙上毫不遮掩地盯着他,听到他的问题,这才调整了一下姿势,直起身笑着回答:“不算很久,从在朗视的适应室给你看片子的那天就已经在准备了,本来想完全装修好再给你,但这毕竟是你的工作室,很多东西还是要你自己做决定,况且还有好多手续等着你办。” “你喜欢的东西,我想给你做好。”姜栎没有别的什么想法,他只是觉得严谨城想做的事情他就得把路给铺得四平八稳,让他闭着眼睛也能走,翻着跟头也摔不伤。 严谨城目光打量着不停看着周围的一切,一瞬间还会有一种不真实感。它是自己的一个转瞬即逝的念头,是他觉得生活无趣偶尔也会想一想的慰藉,是他以为或许这样会很好的生活,此时竟就这样明明白白地摆在了自己眼前,说就在这了,是你的,这些都是你的。 严谨城忽然觉得睫毛根有些发痒,他没忍住伸手揉了一下,指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蹭上了一点湿润。 姜栎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是平和温柔的,说话的语气也很轻。他朝着严谨城微微走近了一些,攥起他的手腕把他带离了展示区,“除了这些静态的东西,我再带你看一些别的。” 严谨城点了点头,跟在了姜栎的身后,却盯着他的后脑勺开始出神,直到他被对方带到了一块竖版的挂画前,他的思绪才被唤醒似的落在了上面。 这幅挂面上的线条组合起来让它像是一副意义不明的抽象画,但仔细一看又会发现这其实是一张地图,上面有很多强调的图标。严谨城走上前,发现是一个橙子的图案。 姜栎也走到那副画旁边,侧过身看向严谨城,“我上次和你提过类似的,这是用你的摄影旅途定制的一副地图画,上面凸起的图标里面有感应的芯片。” 说完,他冲着严谨城抬了抬下巴,“你可以拿出手机对准你想要看的地方试试。” 严谨城看了他一眼,拿出手机随便挑了一个凸起飞快地碰了碰。 很快,他身侧的投影仪上就出现了亮光,下一秒十分丝滑地开始播放起与地图上地点相应的视频。 严谨城对它的归属很熟悉,因为这是他上传到社交媒体的风光视频。 大厅内骤然响起的视频背景音听起来像是环绕式的,让严谨城一时找不见声音的来源是在那里,任何一点细小的声音都在这个空间里被无限放大,配合着视频莫名觉得有了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我想这可以作为一种展示,同样也是你的作品集,来工作室的人可以完全沉浸式的在你的摄影中感知你的情绪和想法,我觉得这是最直观的一种方式。” 等到严谨城看见投影仪上的视频播放完毕,他才恍然想起什么,“你不是说你也跟着我的路线去了么?拍的东西怎么不在这里面?” “那些在家里,况且这是你的作品集啊城儿。”姜栎觉得严谨城这种偶尔的迷糊特别可爱,他没忍住走上前摸了摸严谨城的脸,过了一会儿,不忘询问他的意见,“你觉得这个好吗?” 严谨城嗯了一声,“挺好的。” “那你有什么想法吗?”姜栎又追问道。 “就是我非辞职不可了呗。”严谨城笑了笑,“你都把选择点得这么明朗,我好像也没有说不的理由。” 姜栎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忐忑的神情又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那如果接下来我想跟你说些别的,是关于你和我,你会想听吗?” 姜栎承认自己是有些急切,他怕严谨城片刻的柔软会飞速地流逝,他怕自己想抓住他的话错失了一点机会就没有了该有的效果。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严谨城。 而严谨城的视线在这句话落下后这才又回到了姜栎的身上,他明知故问:“什么话?” “表白。”姜栎立刻回答道:“我想跟你表白。” 严谨城毫不意外他的答案,也其实在他说这句话以前就清楚自己跟姜栎之间几乎已经明了,从他允许姜栎的亲密开始,他们似乎就只差确认关系的这一步了,眼下也该走到这一步了。 此刻他盯着姜栎的眼睛,从他的眼里看到一些自己曾经刻意回避的东西,他的视线直勾勾的,很沉,对视时能够感觉到很满的情绪和很多想说的话,将严谨城包得快喘不上气。 “说吧。”严谨城往后退着,后背靠在就近的白墙上,“我听着。” 下一秒,严谨城霍然听见姜栎横冲直撞、无比直白地开口: “严谨城,我喜欢你,但是不止喜欢。” 严谨城的身体陡然绷直,心脏在早有预料的情况下还是猛地颤抖了一瞬。他沉默地感受着姜栎的声音裹着汹涌的情意直往耳朵里钻——他发现自己敏锐地分出了一些不同,不像那次久别重逢他听见姜栎说喜欢自己时的自嘲和胸腔仿佛卷着海水的沉闷,而是在这短短几秒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情绪是如何提起来,心跳加快,呼吸变重,他知道这段时间里哪里发生了变化。 姜栎的话起了头就没再停下,严谨城开始安静地听着他,像是从很远很远的以前穿透过来,捎带了一些他扔掉的,放在了心里,他说:“除了你以外我没喜欢过别的什么人,所以以前我不懂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只知道跟你待在一起很温暖,靠在你身边的时候觉得拥有一切,想贴近你,想看你笑,想什么好东西都给你。” 严谨城在姜栎说完这句话以后真的笑了一下,姜栎有些出神地望着他,似乎被蛊惑似的也勾了勾嘴角,但没多久又沉落下去,浸着苦涩的声音又传过来: “我那个时候总在想我们一定会走很远的路,要一起上大学,工作了也要住在一起,我每天接你下班,回家了一起吃晚饭,最好再养个宠物,挑一只性格像你的养着。你说友谊长存,我就真把它延长到了我的后半生,我把你纳入我的骨髓,像血液一样流动在我的心脏里,我真的觉得我们能这样好到老。” “直到有一天,唐铮远站在我面前告诉我,两个男人之间除了友情,还有一种别的情感。” 听到久违的名字,严谨城的眼皮跳了一下,他眼见着姜栎眼睛里神采倏然暗淡了下去,好像一瞬间变得孤立无援了起来。 “以前我总觉得同性恋离我很远,它存在于光怪陆离的文艺片里,在口口相传的谣言里,在封闭和沉默里,甚至于在我以前所谓的那个圈子里,同性之间也只是心血来潮的尝试,是当不了真的玩笑。” “可是回到学校,我看着你红着眼睛说让我们退回到普通朋友,我一时间觉得我的血液都凝固了,骨头被人抽着疼,从那以后我不敢看你的眼睛,却又总是舍不得躲开,你跟我说话的时候我心口攥着难受,呼吸堵在胸口要掰成两半,那段时间我真的好像快死了。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出口在哪里,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既让你开心又可以把你家里的事情解决得滴水不漏,所以对不起城儿,我选了一个最生硬的办法。” 姜栎的指尖在身侧蜷了蜷,喉结滚了一下才艰难地续上话:“我当时想的很天真,我想凭我的能力,迟早有一天可以不靠家里,靠我自己就能让你有很好的生活,到时候别说是一个房子,就算是一栋楼我也可以送到你的手上。我以为时间是宽容的,它完全可以给我余地让我成长到让你信赖我,依靠我,但我却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事实——你并不会在原地等我。” “对不起,我一直都在错,错了很长很长的路。”姜栎的声线越说越抖,巨大的后悔和不甘席卷着他,痛苦又再次如影随形,“以前我想只要你能幸福一点,无论用什么方式都可以,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我存不存在于你的生活都可以不用跟你的快乐挂钩。” 这句话说完,姜栎却很快重重地摇了摇头,他否定了他以为的一切。 他走上前一步,身体完全压住严谨城的肩膀,双手死死地抱住他,像抓住了丢失已久的贵重物品,语气变得近乎偏执,“后来我才发现这完全是无稽之谈,是我在骗自己。” “无论如何我就是得让你知道,得让你看见,我喜欢你喜欢得快疯了,离开你我不快乐也过不好,你带给我的意义是支撑我前进的动力,我没有你不行。” “城儿,我喜欢不上其他人,除了你以外谁都不行。”姜栎哑着嗓子,心甘情愿地问道:“这算是命运吗?” 亮面的地砖倒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顶上的暖光从身后泄下来,裹住严谨城柔软的发丝,把他侧脸的轮廓晕得有种温柔的错觉。 “可能吧。”良久,沉寂的氛围里,严谨城忽然笑了起来,他抬手用拇指轻轻蹭了蹭姜栎的下巴,“命运让你喜欢我。” 姜栎盯着严谨城的眼睛,没敢接着严谨城的话往下问:那你呢? 有那么几秒的时间里,姜栎看着严谨城好似没有波澜的眼睛,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冲着自己摇头,那句噩梦一样的“没机会了”会换一种外壳再次直挺挺地朝着他砸过来,是否完整全靠严谨城的心意。 只是就在姜栎想要试探着恳求一点软化,想让可能生硬的审判变得多一丝丝的犹豫时,他的瞳孔因为突如其来的动作骤然紧缩,呼吸碎在了胸腔里。 ——他万万没有想到,严谨城竟然会亲他。 尽管只是凑过去很轻地碰了碰,也足以在他的心里掀起巨大的波浪。 姜栎的眼前开始变得有些眩晕,他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用近乎气声的音量问严谨城:“城儿,你能明白些地告诉我吗?” 严谨城笑着挑了一下眉毛,提醒他:“你还有话没有说完。” 姜栎这才如梦方醒,他随即靠近过去,轻颤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了严谨城的脸,像不舍得惊动,又更像是害怕被拒绝:“城儿,你愿意让我做你的男朋友吗?“”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永远不离开你,对你忠诚、顺从、热爱,把你当做我的心脏。” “你愿意吗?” 严谨城微抬着下巴看着姜栎,眼神里多了一些之前没给过别人的东西,它不随便、不轻易、更不将就,它举重若轻。 “行。”他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最终还是跟自己的心跳妥协了,“那就给你提前转正吧。” 他们后来是怎么吻在一起的,是谁先吻的谁,严谨城有些记不清了,甚至他们是怎么倒退着,被姜栎带着进到休息室里的,严谨城也完全都是恍惚的。 休息室的床很软,上面是严谨城经常用的洗衣液的味道,在出神的那几秒,姜栎忽然将他的肩膀压住,把他按在了床上。 严谨城低着头,睫毛在暖黄色的光影下落下暧昧的阴影,遮挡下漆黑的瞳仁紧紧锁住姜栎的脸,盯着对方侵略性地分开了自己的膝盖,唇角勾起一抹安抚的弧度。 “我想让你开心一点。”姜栎伸手拉开了严谨城的拉链,光影中严谨城的脸忽明忽暗,他的鼻侧有山根的倒影,将他整个人衬得冷峻且淡漠,可姜栎却欣赏着他最后的平静,笑着问他:“可以吗?” 严谨城知道姜栎的意思,他没有说话,身体却往后靠了靠,抬起一只手探进姜栎的发丝里,鼓励似的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于是姜栎轻笑了一声,垂下头慢慢凑近了严谨城,沉重且炙热的呼吸在某处稍凉一秒后紧接着覆盖上去。 “严谨城,你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第66章 姜栎见过严谨城很多种神态,因为亲密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更能清晰感知严谨城的情绪变化,了解他高兴的由来,明白他皱眉的原因,知道什么时候该哄,什么时候安静。 可唯独今天不一样,他的呼吸不在耳边,却莫名听起来很重,抓着姜栎头发的指尖轻颤着,藏在长睫里的眼睛雾蒙蒙的,像绥白晨间的山谷,踏进去就容易迷失方向。不明白他是舒服还是难受,观察他左脸的咬肌似乎紧绷着,表情看不出喜怒,像退潮的海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朝岸边掀起一阵浪来,姜栎不觉得被否定,只觉得这样的严谨城特别性感,他盯着眼前的人被咬住的下唇,心里一瞬间只跃动着一个念头:让他更失控些。 生涩的唇.舌带来滚烫的体验,漫长的浸润后,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推了出去。严谨城慢悠悠地睁全了眼睛,看着盘膝坐在一边的姜栎,眉头忽然拧得更深了,他伸手掐住姜栎的脸,拇指扒开他的嘴唇,语气有些不赞同:“你咽下去了?” 姜栎不置可否,勾唇笑了笑,“这有什么。” 严谨城得到回答以后,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弯下腰干脆把姜栎从地上给拽了起来,“去漱个口。” 姜栎懒懒散散地被严谨城拖着走,嘴里还不正经,“有什么好漱的,反正是我男朋友” “闭嘴!”严谨城耳根泛红,回过头瞪了一眼姜栎,“得瑟起来了是吧。” 姜栎被他推到盥洗池边,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严谨城,他从先前昏暗的光里出来,冷白色的镜光将他脸上的颜色衬得明显——原来严谨城也是会脸红,会不好意思的。 姜栎一边笑着,一边低头漱着口,这里的盥洗台上有洗漱用品,本来也是为了严谨城以后在这里过夜准备的。 “你刚才,特别好看。”姜栎漱完口之后心里的澎湃还没过劲,他转过身,靠在盥洗台边看着严谨城,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耳垂,“以后可以对着镜子吗?” 严谨城听到这话脸色一变,偏开头倏地咳嗽了一声,随即抬了抬肩膀撞开了姜栎的手,很犀利地评价他:“你真是色鬼上身了。” 姜栎笑了两声没说话,眼睛一直盯着严谨城的脸。 直到严谨城开始觉得这样的对视又有点危险起来,他才把目光移向别处,却在转眸间突然注意到了姜栎某处的状态。 严谨城眨了眨眼睛,秉持着礼尚往来的原则,伸手轻轻勾了一下姜栎的衣角,“你需要帮忙吗?” “才发现么?”姜栎倒是坦荡,“我以为等到状态消失了你都看不见呢。” 严谨城啧了一声,语速加快:“你废话真多,到底要不要了?” “不要啦。”姜栎感觉如果严谨城真的帮了忙,他们今天可能就完全收不了场了,在一起的第一天是比较正式且有意义的一天,姜栎还是想绿色健康一点。 于是他上前一步牵住了严谨城的手,小幅度地晃了一下,“陪我床上躺会儿去,聊聊天就下去了。” 严谨城没说什么,毕竟刚刚刺激了一下,现在脑子还有点晕乎乎的,反应也要慢两拍,只能被姜栎牵着走到床边,又被他抱着往床上一倒,索性就没松开了。 “哎,我还一直没问你。”严谨城跟姜栎安静地躺在床上好几分钟,他才忽而想起什么,伸手弹了弹姜栎的后脑勺,“国外好玩吗?” 姜栎刚才一直埋在严谨城的颈窝里闻他的味道,听到严谨城的问题,他不舍地转了转脑袋,飞快地回答:“不好玩。” 严谨城低头看了他一眼。 “第一年的时候我都没怎么出去过,那段时间我出行都有保镖跟着,除了上学以外的时间都有人盯着我的行动,跟坐牢似的。”姜栎想到那些东西就觉得烦,说完又贴近严谨城,嘴唇碰到他的脸才又把眼睛闭上。 “后来呢?”严谨城开始有些好奇起来。 “后来” “啧。”严谨城像触电似的往旁边躲了一下,皱了皱眉,“能别这么贴着我说话吗?” 姜栎看着他没忍住笑了起来,从善如流道:“啊,好的。” 严谨城这才重新靠了回去,命令他:“说。” “后来就拜托我同学演了场戏,说我的保镖把他打伤了,还惊动了当地的警察,然后就闹到我爸妈那里了。”姜栎在说话的时候指尖还一直在严谨城的腰后勾勾搭搭,“他们给我同学赔了笔钱,之后就把保镖撤了,改成在我手机上装定位器,每个月靠这些才给我生活费。” 姜栎说到这,特意瞥了一眼严谨城的表情,在看见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以后,赶紧又把这个叙述往轻松的节奏上推了推,“不过我同学家很有钱,也看不上那笔赔偿款,然后这些钱就都进了我的口袋,成了我的私房钱,也变成我的启动资金。” “于是我的传奇人生就开始了。” 姜栎说完笑着亲了亲严谨城还未松弛下去的眉毛,“怎么办,看到你这样我都想卖惨了。” “我说什么了么?”严谨城挠了挠刚才被姜栎亲过的地方,低声嘀咕了一句:“你别自作多情。” “那我真是太不要脸了。”姜栎声音含着笑,说完抱着严谨城的手又紧了紧。 他太喜欢这样了,属于严谨城的气息包裹着自己,他们两个人的身体紧密相贴,体温交换着直至相同,因为做过更暧昧的事情所以心里涌起的是一种难以言明的占有欲,这个人,这具身体,他区别于所有人的情感,以及永远的排他性 姜栎的指尖拂过严谨城的嘴唇,忍着想咬一口的冲动,含糊地说:“我的了。” 严谨城睁开有些困顿的眼睛,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什么是你的了?” 姜栎伸出手又把严谨城的眼皮抚下去,又执拗地重复一遍,“你,我的了。” “神经病。”严谨城眯开一只眼睛,轻笑着:“小孩儿啊?” “小孩儿也是我的。”姜栎脑子好像真抽抽了,“我刚都咽下去了。” “滚滚滚。”严谨城笑得困意都出走了,“真有病了。” 姜栎凑过去吻了吻严谨城的嘴角,不死心地非要一个答案,“严谨城是姜栎的,好不好?” 从前在其他人的表述里,严谨城是姜栎最好的朋友,在姜栎的世界里,严谨城是独一无二的礼物,而走过崎岖坎坷的路,到今天,他说严谨城是姜栎的,后面没有后缀,不代表一个具体的身份,他完全占有,圈在自己的怀里谁也抢不走。 严谨城侧耳听着姜栎到现在仍然剧烈的心跳声,从他有些干哑的声音里听到他的不安,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姜栎不那么紧张一些,想了想,最后仰起脖子,将舌尖探进他的唇缝。 “我们互相拥有。” 他说。 休息室纱窗外的玻璃窗还敞开着,风丝丝缕缕地钻进来,将他们的发丝撩到纠缠在一起,呼吸揉进风里带走了一瞬燥热。 他们俩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午觉,睡得有点太安稳了,最后还是被袁磊一个电话叫醒的。 “我都不想说你们,早上的时候我都特意给了你们空间,特意没有打扰你们,结果你们彻底忘我了是吧!有没有想过我和汤远这两个嗷嗷待哺的外地游客,有没有!啊?” 严谨城淡定自若地坐在副驾上揉了揉耳朵,回头看了一眼袁磊,“我也是外地游客。” “昂。”袁磊瞪着他,“我俩老乡。” 说完,俩人都乐了。 汤远紧接着凑了过来,他戳了戳严谨城的肩膀,小声地问道:“你俩成了啊?” 严谨城看看汤远,又看看袁磊,余光瞥见姜栎的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然地挪动了一下,身体瞬间绷直。 严谨城看着每个人脸上不一样的表情,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嗯,成了。” “靠” 下一秒,袁磊和汤远异口同声了一下。 严谨城歪了歪脑袋,像是在问他们在‘靠’什么。 “你背叛了帅哥单身组织。”袁磊说。 严谨城的视线转向汤远,只见他思考了一瞬,很快恍然大悟:“你可以过七夕节了啊。” 袁磊转过头,一脸无语地看着汤远。 “你们不记得我们以前七夕节的时候都只能窝在家里打游戏吗?暑假里藏个这种节日是非常歹毒的啊。” “可是我们毕业了。”袁磊说。 “我们毕业两年了。”严谨城笑着补充道。 汤远愣了一下,随即跟着笑了起来,“哎呀,调节一下气氛嘛。” 袁磊一手一个,拍了拍他俩的肩膀,“兄弟幸福就行,我们都祝福。” 说完,他朝着姜栎抬了抬下巴,脸上的表情揉了些像高中时才有的熟稔,“怎么着也请我们吃顿饭吧少爷?” 姜栎听到这话,回过头看着他们笑了笑,整个人紧绷的状态慢慢消融下去。 “走,吃顿好的!” 第67章 “你们慢慢吃。”- “好了告诉我一声,我下来接你。” 严谨城在嘈杂的环境音里把手机凑到耳边,听了两三遍才听清了姜栎的语音,可能是热闹的气氛晕得人有点犯傻,他完全没想起来还可以语音转文字。 “我们结束了,你过来一下吧,有同事喝多了我扛不过来。”严谨城环视了一下周围,最后站起来走到角落里给姜栎发了句语音。 姜栎回得飞快:来了。 :你微醺了没? 严谨城姿态慵懒地靠在墙上,曲起腿交叠搭着,微侧过身低头完全摒弃周围的喧闹,暖黄色的光线落下来将他的眉眼衬得极尽温柔,连耐心都多存了几分。 他慢悠悠地打字回复道:我没喝,明天不是还要早点起来么。 姜栎:好乖。 :亲一口。 严谨城:? 姜栎:乖乖乖乖。 “再废话揍你。”严谨城举起手机,对着话筒故意恶狠狠地说道。 姜栎下一秒发来的语音,含着笑意的声音混在风里,热恋期里的人变得更加没皮没脸:“来了乖城儿,我来挨揍了。” 严谨城最后一天上班,之后就回涑市准备参加季嘉鑫的订婚宴,顺便在家里待几天,陪陪家人。部门同事在下班后给攒了个局专门为严谨城送行,一帮人兴致来了喝了点酒,不过严谨城没跟着胡闹,只意思意思喝了两杯,所以到酒局结束以后,收尾工作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身上。 扛完有家属来接的同事到门口,严谨城回头看了一眼,还剩下一个刚分手没多久喝得有些过头的小吕,旁边是刘哥和Sumi姐好心地在等他稍微醒酒,商量着正好顺路可以打车把他捎带上。 姜栎来的时候正赶上严谨城跟刘哥把小吕扽起来,只是严谨城的手还没缆到对方肩上呢,姜栎见状立刻一个箭步从门口冲到他们中间,不动声色地隔开了严谨城和小吕的距离,扭头看着一脸茫然的刘哥笑了笑,“我来吧。” 严谨城一回神就莫名其妙被挤到一边,眼神刚刚瞟到姜栎身上,在旁边等得有些犯困的Sumi姐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伸手拽了拽严谨城的衣服,问他:“朋友?” 姜栎听见他们的对话,动作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严谨城安静地看着姜栎,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下笑着摇了摇头,回头对着Sumi姐大方承认道:“我男朋友。” 在一边的刘哥在听到这个答案以后还有些惊讶,身子往前转向姜栎,睁了睁眼睛又细细打量了一下他,怎么看怎么不对,于是脱口而出:“这不是之前那个吧?” 严谨城和姜栎听到这话皆是一愣。 “之前哪个?”姜栎听到这话着急地带着小吕转过身,刘哥的手上一空,抬眼就看见好几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Sumi在看到姜栎如此急切的反应之后立刻意识到是刘哥说错了话,她连忙站了起来,朝着姜栎摆了摆手,“没,是他自己误会了。” 她走到刘哥面前,冲他使了使眼色,刘哥随即秒跟:“对对对,我之前看过有一帅哥来接过小严下班,部门里都在猜是不是小严男朋友,结果是乌龙一场,抱歉抱歉。” 刘哥伸手握着姜栎不好意思地握了握,慌乱地都有些口不择言了:“祝你们幸福啊,长长久久的,哎哟这俩大帅小伙,走在一起真漂亮哈哈哈。” 严谨城听完刘哥的话这才明白过来他们是误会了什么,他不经意往姜栎身上掠了一眼,冷不丁对上姜栎一下子暗淡下去的目光。 “之前那个是我朋友,大学一起玩的,关系很好而已。” 严谨城知道姜栎迫切地需要这个解释,本来就是无伤大雅的事情,既然对方想要,给了就给了。 不过给完甜枣之后,严谨城没给姜栎消化的时间,他走到了姜栎身边轻轻掐了掐对方的手腕,凑到耳边迅速地命令了他一句:“笑出来。” 姜栎闻言立马勾起嘴角,看着Sumi姐和刘哥装作不在意地摇摇头,“没事,我刚才开玩笑呢。” 他把小吕往前面带了带,“要不然我叫个司机开车来送你们回去吧,省的你们打车麻烦了。”姜栎说着掏出了手机,“很快就来,现在天晚了不方便也不安全,自己人开车也舒服点。” “好呀好呀,真是麻烦你了。”Sumi姐做人事这么多年,跟人相处都是滴水不漏,她知道如果这个时候拒绝了姜栎的好意,他心里的被排除感就会更强,严谨城这都要离开公司了,再给人带回去一点不开心也不地道,“你这么细心,小严跟你在一起一定会很舒心的。” “希望你们幸福,快乐,白头偕老。”她笑着看着俩人,继而转头拍了拍严谨城的肩膀,“有空就来公司玩玩,大家之后也可以约着聚聚,反正离别不离情,这里你随时可以回来,同时祝你前程似锦。” 严谨城也笑了起来,在身后牵了牵姜栎的手又放开。 或许人被祝福时会变得柔软,因为害羞松开的手不再在被重新抓住的时候有逃脱的反应。严谨城被姜栎乖顺地牵在手里,拇指摁着姜栎的指节转了转,真心实意地开口:“谢谢姐。” “我们会好好的。” 在把他们安顿好之后,姜栎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转身强硬地把严谨城摁在自己怀里抱着,不是一个普通的拥抱,而是要身体严丝合缝地紧紧靠着才行,一点能钻进风的缝隙都不能有。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定严谨城的存在。 嘴上说不在意,心里估计都已经掀了几轮的波浪了,严谨城笑着拍了拍姜栎的脑袋,小步子把他往后推着走,“别装可怜。” “没装。”姜栎转过脸咬了一口严谨城的脖颈,牙齿轻轻碰了一下,没舍得真咬,“你真不可怜我啊?我醋得牙都酸了。” “他们说的是贺其吧?”姜栎抬起头又咬了咬严谨城的脸,语气变得更加酸溜溜的,“还是有别的我不知道的谁?” “你告诉我,我去把他砍了。”姜栎咬牙切齿地说道。 “别发神经啊。”严谨城给姜栎顺了顺毛,“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劝你这醋趁早倒了,吃得毫无意义。” 姜栎应了一声,低头忽而张嘴咬住了严谨城的下唇含吮着亲了亲,一边怕人觉得疼,一边又压不住地往前凑,直到严谨城被亲得身子往后仰到再动就摔了,他才抬手揪着姜栎的后衣领往后面拽了拽,“行了,赶紧洗澡去吧。” 姜栎听到指令站在原地却没动,他抬手把严谨城的身子摆直了,在他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下,不停地俯身亲着严谨城的嘴巴,每亲出一声响来他就看看严谨城,没接收到反应又继续亲,一直循环往复。 严谨城最后实在忍无可忍:“要说什么快点说!” “没什么,就是想亲亲你。”姜栎的手兜住严谨城的后脑勺,又一次深吻了一下他,“你特别好亲。” 严谨城沉默了几秒,很快意识过来什么,他一脸无语地侧头看向姜栎,“你想听照片的事情?” 姜栎摇头,抱着严谨城晃了晃身子,“不听了,反正现在你是我男朋友,以后也会一直是。” “不会再有谁能比我更爱你了。”姜栎微微躬身,下巴搭在了严谨城的肩膀上,“我最最爱你。” “肉麻死了。”严谨城笑着捏捏姜栎的耳朵,脑袋蹭了蹭他的头发,声音倏地轻下来,“那你不听,我就不说了啊?” 话音刚落,姜栎噌地直起后背,他抬手连忙捧住严谨城的脸,迫使严谨城的视线落在他脸上,语气明显焦急了起来,“说吧,还是可以听一下的。” 严谨城笑着抿起嘴唇,从善如流地嗯了一声,双指并拢搓了搓姜栎的手,缓缓开口道:“我跟他没什么别的,只是他当初刚刚觉醒性取向,心里太迷茫以为自己对无论哪个帅哥都有感觉,于是找我帮了个忙,仅此而已。” “并且,除此以外都是非常纯洁的挚友关系,听清楚了么?” 严谨城的话简明扼要,以及他觉得自己没必要长篇大论地对着姜栎把里面的事情都捋一遍,一是这里涉及到贺其的隐私,二是他跟姜栎之间也不需要把话说得那么明白。 以前一个眼神就懂对方的需求,能够敏锐察觉到对方情绪变化的两个人,在恋爱以后怎么可能再退回到不熟悉的那段时间,要把一些没意义的话挑明了掰碎了说清楚。 就像现在,姜栎再度吻上来的时候,严谨城就从他急促的呼吸里感受到了他的激动。他的拥抱很重,常常闷得严谨城有些呼吸困难,可他却在这种被完全包裹的感觉里清晰地感受到姜栎的爱,所以在一起后每次他都不曾再推开。 他能够承接住姜栎的浓烈的情意,同样也给得起对方独一无二的好。 严谨城闭上眼睛,笑着回吻了过去。 * 严谨城家里的卧室大灯特别亮,亮得晃眼,所以任何一个细微的反应都无处遁形,它们完全曝露,毫无保留。 一切都进行地顺其自然,他们在床上接吻,做最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事情。 尽管如此,但新奇感一直都在,姜栎特别喜欢用指尖摸索严谨城的身体,腹部紧实流畅的肌肉会因为指尖轻划而震颤一瞬,严谨城的喉结会随着每一个刺激性的动作狠狠滚动,轻轻掐住姜栎脖颈,手背青筋绷起,食指抵在眼前人的下颌角处,时不时的摩挲着,像是安抚又像是催促。 他望着姜栎时双唇微张,亲吻过后留下的水光在光亮下晃动着,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缠织在一起,直至长久过后姜栎抬手擦了擦严谨城额间的汗,体贴地问他:“你想做哪种?” 严谨城慢慢睁开眼睛,他们在刺眼的光线下面对面地对视着,额角那一缕自然卷的发丝很快消失在了姜栎的视线里,他感觉自己被推着移动了一下,紧接着他听见严谨城略带冷酷地说道:“1。” 姜栎先是愣了一下,下一秒似乎惋惜地笑了笑,“好吧。” 严谨城点了点头,只是手刚刚攀住姜栎的肩膀想要翻身将他摁下,却忽然被对方掰开了手指,抬眸望见姜栎朝着自己摇了摇头,“你让我一步好不好?” “什么?”严谨城皱了皱眉毛。 姜栎勾起嘴角,手指轻轻擦过严谨城的胸前,“你做1,我做上面的,很公平。” 严谨城神情空白了两秒,下意识地拒绝:“我不要。” “那我一次你一次。”姜栎随即又说。 严谨城这次拒绝得更干脆了,“不行!” 姜栎觉得严谨城在这种时候流露出来的东西是最可爱的,明明面无表情地说不,但是却能够细微地分辨出他更倾向于哪一个。 严谨城在姜栎的眼里几乎是变得透明的,他摸得准严谨城任何的想法和情绪,并且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哄他。 “你说过的,我们互相拥有。”姜栎俯下身轻柔地亲了亲严谨城的嘴角,滑落下来的一滴汗被他吻走,“姿势而已,你会让我的,对吧?” 严谨城一下没了声音,姜栎于是在对视里看见了严谨城的妥协。 “那我开吃了啊?”姜栎笑着勾了勾严谨城的下巴,非常直白地说:“吃橙子啦。” 两个人对这事都没有经验,完全凭着感觉和一兴奋就派不上用场的知识,姜栎在混沌的意识里占据主场的想法只有一个——他想要让严谨城因为自己而失去冷淡的面容,让他这种会随时抽身的错觉彻底湮灭在姜栎带给他的欢愉中。 他摸上严谨城绷紧的嘴角,喘着粗气越过他的头顶,暂停了两秒起身去够床头的灯,下一秒屋内变得昏暗无比,床头的夜灯孤独地照亮他们的侧脸,眼睛里的亮点消失,墨色浓得像随时要把人吞噬。 “你干什么?!”严谨城失去视觉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紧紧抓住姜栎的手,他脖子仰得更高了,抬了抬腿想往上挪动,但是被姜栎向后死死地压住了膝盖。 “我看得清你。”姜栎笑了笑,他的手转而摁在严谨城的侧腰处,低声说了一句:“这就够了。” 他们在昏暗里互相聆听着吵闹的心跳,周遭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可姜栎眯起眼睛,发觉只有严谨城的脸在眩晕里清晰着。那些在不断的擦肩里错过的对视在这一晚都被姜栎找了回来,曾经一个人拨开的惘然和迷雾也在严谨城滚烫的体温下得到了慰藉。 咬痕在两个人的身体上不上相下地鲜明着,严谨城的身上有什么冰冷而坚硬的东西也因此化开了,他不再吝啬自己的奖赏,在慢吞吞的试探下他们都找到了双方都契合的节奏。 于是吻得更加用力,爱在心跳声下被证实。 再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 第68章 前一天晚上折腾到了凌晨才睡着,第二天醒来两个人轮番赖了会儿床,直到不得不起的闹钟响起,他们才石头剪刀布决定了谁先去洗漱。 好在飞机上还能眯会儿觉,严谨城攒着点困意一路上都没怎么跟姜栎讲话,怕一不小心聊清醒了连回笼觉都睡不了了。 飞机降落以后,严谨城被空姐喊醒,他醒了醒神下意识地想找姜栎,一回头就看见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对视的一瞬间给他吓得完全清醒了,“干嘛啊?你吓不吓人。” “我以为你生气了呢,刚才都没敢喊你,怕你醒来给我一拳头。”姜栎在得到严谨城如常的反应后微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伸手帮着他把随身物品收拾了一下。 “为什么觉得我生气了?”严谨城想了想,忽然看着姜栎笑了起来,“因为我早上没和你说话啊?” “对啊。”姜栎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我跟你搭话都不理我,看你也不回头,摸你手还给躲开。” “我这不是困懵了么。”严谨城左右看看,看见机舱里已经没什么人,他才敢飞快地往姜栎的嘴巴上亲了一下,“我没生气,赶紧走吧。” 姜栎的双唇倏地一重,尽管只是潦草一吻,但还是能感受到残留在嘴角的点点湿润,以及扑鼻而来的独属于严谨城身上令他沉迷的气息。 他被突如其来的奖励砸晕了脑袋,呆坐在位置上半天没舍得动弹,最后还是严谨城忍无可忍地把他拉起来的。 下了飞机,袁磊跟汤远发消息说车停在停车场,让他们赶紧出来,俩人肚子饿了急着吃饭。 严谨城一边走路一边给他们回消息,走着走着突然手上一紧,回头发现姜栎牢牢地牵住了自己,用了点力气把他往回拽了拽。 严谨城有些茫然地看向他,“怎么了?” “以后也可以经常这样亲我吗?”姜栎声音低下去,“刚才爽死我了。” 严谨城愣了愣,反应过来以后笑了出来,“你就这点出息啊?” “出息大着呢。”姜栎收了收表情,一本正经地说:“我还能干晕你。” 严谨城看着姜栎沉默了两秒,而后盯着姜栎的眼睛很真诚地发问道:“昨天晚上那些东西是不是全进你脑子里了?” 姜栎忍了忍,很快破功笑了起来,“哎呦。” “别哎呦了。”严谨城揪了揪姜栎的耳朵,“再墨迹点中午饭都要冷了。” “那你以后多亲亲我。”姜栎跟着严谨城的步伐,穷追不舍地在他身后念叨着。 严谨城揉了揉耳朵,耳根子莫名热起来。 “多亲多亲多亲。”得不到回答,姜栎干脆成了复读机。 “知道了知道了。”趁事态还未严重,严谨城赶紧对着姜栎打发了一句,“快闭嘴吧你。” 当他们坐上袁磊车的时候,坐在前面的那俩人还非得跟表演似的怪腔怪调两句,说这车比不上迈巴赫舒服,不知道有没有委屈少爷们。 “什么时候把我也划进去了?”严谨城举起手抗议道。 “你都嫁入豪门了,划进去难道还错了?”汤远回头扫了严谨城一眼,表情非常的嚣张。 “就是,都嫁入豪门了。”袁磊跟着附和了一句,下一句像说台词一样无意识地感叹了一句:“豪门是非多啊。” 话音刚落,袁磊就像被什么点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视线随即移到后视镜上看着姜栎,表情略微严肃了些,“诶姜栎,你爸妈知不知道你跟严哥的事情啊?如果哪天知道了以后不会又整什么幺蛾子吧?” 袁磊的担心其实不无道理,姜栎的家庭背景不简单,严谨城现在的日常生活又是在柏市,要是真有这不开明的家长给严谨城使点绊子,那他兄弟上哪说理去? 不过好在姜栎很快就给了他们喂了颗定心丸,“他们知道。”他说着伸手牵住了严谨城的手,指尖轻点着他的手背,“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严谨城扭头看了他一眼。 姜栎回望着严谨城的眼睛,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袁磊又接着这气口继续说道:“那他们居然没来找过严哥,也没甩点支票什么的。” 想到这,袁磊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好亏啊。” “这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他们也没理由来找城儿,而且他们也觉得这事丢人。”姜栎笑了笑,“更何况钱什么的我也有,我自己就能给,要他们干嘛?” “丢什么人?”汤远敏锐地捕捉到了姜栎话里刺耳的字眼,随后回过头,摆出一副支持者的态度:“我觉得这事不丢人,现在都什么社会了,难道换个不喜欢的人凑合过一辈子就是荣耀的事情吗?磋磨一生,害人害己。” “况且,如果接受不了那就别认你这个儿子,都是自己的亲骨肉,哪舍得跟着世俗一块审判自己亲儿子?”汤远紧接着又说。 严谨城闻言挑了一下眉毛,“那如果我爸妈接受不了呢?” 汤远眨了眨眼睛,随即话锋一转,“那叔叔阿姨有些顾虑是很正常的,毕竟咱们细胳膊掰不过大腿,豪门是非多啊” 严谨城被汤远这毫不掩饰的双标逗得笑了两声,身子放松地往后一靠,只是无意识地一回头却对上姜栎有些沉重的目光,一时间严谨城变得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姜栎和严谨城之前一直没往这个话题上靠过,现在被袁磊冷不丁提起来,又听见严谨城刚才的话,姜栎心里凉了大半截,说话时语气变得忐忑,“如果叔叔阿姨真的不同意,那我们就拖一拖,如果真的没办法了,你就把责任全部推到我身上,就说我强迫的你” “行了啊。”严谨城听到这里实在没忍住啧了一声,他伸出指尖弹了弹姜栎的嘴巴,“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不会不负责任到这个地步,而且要真像你说的这样,那我成什么人了?” “不是负不负责的事情。”姜栎牵住严谨城的手开始微微冒汗。 他曾经想过这些,但都没敢往深了想,只要一想就觉得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但话题聊到这了,姜栎还是得把自己的态度摆出来,“是因为你的家人都很好,我也知道你不舍得因为我们的感情伤害到他们,同样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样能够将伤害降低到最小,而且我不在意这些,我只要能够待在你身边就够了。” 严谨城认真注视着姜栎的眼睛,他忽然发觉姜栎在说一些类似的话题的时候是不会从他的神情里窥见一丝软弱或者犹豫的,他如此坚定,把话说得那么死,让严谨城毫无理由怀疑他的忠诚。 如果不是这样完全孤注一掷的情感,严谨城或许还不会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喜欢安安稳稳地放在姜栎的身上。 所以现在看到他这样难免会觉得触动。 “不跟你闹了。”严谨城觉得再说下去姜栎说不定真要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了,他安抚地捏了捏姜栎的耳垂,把他从有些绝望的心境里拉了出来,“我爸妈早就知道了,我高考完就出柜了,不过没和爷爷奶奶说。他们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所以在这方面还是能拖就拖吧。” “我靠,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没和我俩说?”袁磊听到这话吓得瞪大了眼睛回过头,“你爸妈揍你没?” “揍我干嘛?他们都那么疼我。”严谨城语气轻松道。 “也是,要不然小时候我挨揍了总往你家跑干嘛。”汤远想想也觉得正常,不过对比一下就突然觉得自己非常悲惨,真心实意地感叹:“羡慕啊。” 姜栎屏住的呼吸在严谨城的那句话说完才猛地散出去。 不过跟着呼吸散出去的思绪兜了一圈又飞回来,“那”姜栎往严谨城身侧挪了挪,手绕到他后腰轻轻扣住,指尖掠过衣料下温热的腰腹,“叔叔阿姨知道我吗?” 严谨城垂眸看他,眼尾勾着点笑意故意装傻:“知道你什么?” “就我是你男朋友这事。”姜栎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道。 严谨城故作了然地啊了一声,“你想我说?” “不说也行。”姜栎歪头蹭了蹭严谨城的脖颈窝,他从严谨城那里得到的肯定已经够多了,排着队都来不及笑呢,也不差这一件事了,“反正这是既定事实,慢慢来也行。” “哦好吧。”严谨城转过身,额头抵着姜栎的头顶矜持地点了点头,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拖长着调子说:“那我让他们忘了这事,就说你” “我靠!”姜栎听见严谨城的话,激动地连忙直起身,他往前顶了顶,完全将人压到了车窗上,惊喜得声音都劈了叉,“我没听错吧?!” “你怎么口癖学得跟袁磊一样了。”严谨城仰着头笑意吟吟地看着姜栎。 “你俩恩爱别扯上我啊。”袁磊目视前方,握着方向盘一脸正气。 刚才那些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再小声也没用,即便没什么恋爱经验,但袁磊也知道这个氛围到了不亲一个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于是他特意放缓了车速,“要亲就赶快亲,再不亲马上都到家了。” 两个人原先都要起身,但袁磊的话音落下,他们却又都默契地不再动弹了。 姜栎看着严谨城先是一笑,下一秒扣着严谨城后腰的手猛地收紧,另一只手抬起,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在车厢逼仄得无处可逃的空间里,俯身狠狠吻了上去。 一声闷哼,两声叹息,白天的车厢再亮也不稀奇 “看得出来吗?” 严谨城摸着自己被姜栎咬的发红的嘴角,无奈地皱起眉毛,他让姜栎举着手机,自己则在相机里反复检查自己脸上有没有被忽略掉的痕迹。 “看不出来。”姜栎有些心虚地咳嗽了两声,“而且最近天气热上火也很正常。” “我去你大爷。”严谨城瞪着他。 “别去你大爷他大爷的了。”袁磊靠在门边上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的手悬在半空中一直没敲下去,语气已经弱下去不少,“我饿死了,到底好了没?” “敲吧。”确认好没有其他可能引起误会的痕迹,严谨城把手机一收,朝着袁磊点了点头。 早上出门太着急,爷爷奶奶家的钥匙没带上,袁磊敲完门之后四个人都挤在楼道里,大眼瞪小眼得互相看着,直到有脚步声逐渐靠近。 很快,爷爷的笑声比开门声先从屋内飘了出来,“我就说脚步声是他们吧?尤师傅你还不信。” “爷爷好。”袁磊和汤远喊人喊得异口同声,身子站得笔直,看起来十分乖巧。 “哎,好好好。”爷爷笑呵呵地招招手让他们进来,两个人又齐齐应声,像小学生一样互相推搡着进了门。 在袁磊和汤远进去以后,爷爷在门边站了两秒,见没人再跟着进来,便寻找着往外挪了两步。 只是人刚走到门外,抬眼就撞见姜栎趴在楼道的栏杆上做着平复情绪的深呼吸,旁边是好整以暇看着他笑的严谨城,两个人的手还牵着,关系好得跟从前一样。 “小姜。”爷爷嘴角的笑没有消失,反而笑得更深了,他快步走过去一手摸着严谨城的脑袋,一手拍了拍姜栎的后背,语气仿佛和高中时每次姜栎来吃饭时一样,听不出疏离和陌生,反倒熟络地催促着他们进屋,“快进去吃饭撒。” 姜栎回过身,原以为的紧张和不安结果都在这句话里被轻轻放下,他看着爷爷笑得依旧和蔼的脸庞,一时间眼眶有些发酸。 但爷爷似乎没有察觉出有什么异样,只是看着姜栎很平淡地惋惜着,“爷爷做的糖醋排骨,你后来都还没有吃到呢。” 第69章 严谨城一直没告诉姜栎,其实他们在一起的那天晚上他就给家里人都打了电话,虽然两通电话的侧重方向不一样,但结果都是同一个——他把姜栎重新拉进了自己的亲密关系网。 或许是受家庭氛围的影响,严谨城觉得一段关系一旦确定了,想好了要和谁携手走下去,那该给什么就得给什么,不管是名分还是承诺,都不能含含糊糊的。 所以这次爷爷奶奶提前知道了姜栎要来家里吃饭,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严谨城也挑挑拣拣跟他们讲了一些,他把从前变得有些灰暗的代表着姜栎的小灯修了修,给对方换了个更亮的灯泡,现在又亮堂堂地发着光了。 “小姜这么厉害呀,现在都能自己开公司了啊?” 姜栎抬着头,目光看向奶奶,笑了笑刚想说话,另一边爷爷又开口: “小姜啊,我们城城的这个眼睛多亏了你嘞。我们老了跟不上时代了,也根本想不到现在还能够靠科技看清东西了。诶你说,以后的盲人是不是也有机会戴个眼镜就能看清东西啊?” 姜栎动了动脑袋,张张嘴刚发出个音,奶奶又接起话茬来:“这不一样的呀,那一点视力没有的戴个眼镜有什么用的。” “不过城城小时候也老危险的,运气不好眼睛也要看不见,还好菩萨保佑,没出什么大事情。那时候我们担心得要死,晚上听他哭哦心都揪起来的。”奶奶说着说着拍了拍胸口,话尾跟了几句阿弥陀佛。 聊两句话题又回到严谨城身上,他自顾自地夹着菜,只是在大家看过来的时候使劲眨了眨眼睛,语气里有一点小小的骄傲:“我还不近视呢。” 姜栎在听到严谨城的这句话之后彻底笑了出来,“但你是眼镜城。” “眼镜城也不近视。”严谨城啧了一声。 “这么一提,我怎么感觉我要近视了。”袁磊忽然也跟着眨巴了一下眼睛,“最近看东西总感觉糊糊的。” 严谨城瞥了他一眼,“那你可能是老花。” “屁。”袁磊朝着他飞快地举了一下拳头,下一秒从他碗里抢走了一块排骨,“你能看得清这块排骨的残影吗?看不清那你也是老花。” 严谨城没说话,只是转头看向姜栎。 “不要了,我给你夹新的。”姜栎连忙抬手抚了抚严谨城的后背。 不过话是这么说,姜栎后来还是给报了仇,伸筷子的时候快速换了个方向,把袁磊刚刚放进碗里的排骨夹起来又给放进了汤远碗里。 “我靠,这是偷袭了吧!”袁磊整个人都差点没跟着排骨一起掉进汤远碗里了。 “哎哟好咯啦,都多大的人了还跟长不大似的,这么多菜非得抢这一块啊?”奶奶被他们逗得直笑,伸手又给桌上的饭菜重新摆了摆顺序,虽然基本已经没有什么可调整的空间了,但还是想把菜给挪得更靠近他们一些。 她坐在一边看着他们这几个小孩闹腾着,看着看着又突然有些感慨起来,她叹了口气,扭头跟爷爷感叹了一句:“日子过得真快啊。” 严谨城听到奶奶的话,下意识地抬起头。 “感觉你们还在念书一样,放了学跑过来一起吃饭。”奶奶的目光落在每个人的身上,她打量着他们身上与从前的不同,有很多东西都变了,但在这一刻里,又有很多东西它还存在着。 “小姜。”奶奶最后看向姜栎,脸上依旧挂着慈祥的笑容,“以后就不走了吧?” 之前聊天的种种讲的都是过去,这个问题问的是未来,并且不是问以后还走不走了,而是带着一种答案来问姜栎是否肯定。 奶奶是个明白人,她知道严谨城当初和姜栎不是真有什么大矛盾才分道扬镳,也清楚自己家孙子是多么重情义的人,所以于情于理她都得问一嘴,总不愿再看见好好的两个人突然间又走散了。 姜栎愣了一秒,随即坐直身体,神色郑重地回答她:“不走了,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走了。” 奶奶看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还是留下来好。” “就是,还是留下来得好。”爷爷喝了点小酒劲头起来了,听到姜栎的回答立即挥了挥手,“国外有什么好待的,吃又吃不好,朋友也没家里的亲,还是国内好,你想吃什么吃不到?想玩什么玩不了?要我说,我们还比他们好呢!” 被爷爷这么一打岔,氛围重新变得活络起来,奶奶很快又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对。”姜栎重重地点了点头,“国内有爷爷做的饭,哪里都吃不到。” 严谨城闻言勾了勾嘴角,扭过头冲着姜栎无声地做了个口型:马屁精。 姜栎看着严谨城忍不住微笑,伸手小心翼翼地牵住了严谨城垂在桌沿的指尖。 严谨城微微低下头,蜷起手指,不动声色地回勾住了姜栎的手。 粘人精。 吃完饭,袁磊和汤远收拾桌子和拖地,姜栎和严谨城就去厨房洗碗去了,虽然最后都是姜栎干的,但严谨城的陪伴工作还是需要做到位,时不时给喂个水果鼓鼓劲,然后再让对方勾勾小手,搂搂腰,占点便宜之类的。 “什么动静?” 严谨城站在姜栎边儿好一会儿,实在没明白吃个提子怎么还吃出了咬牙切齿的声音来了,于是他掐住姜栎的下巴往下掰了掰,结果看了两秒无语道:“你磨牙干嘛?” “忍着呢。”姜栎一边洗碗一边煞有其事地说道。 严谨城不明所以:“忍什么?” “想咬你,恨不得把你吃了。”姜栎笑了笑,“得忍住。” “这又是哪一出了?”严谨城回头看了一眼,爷爷奶奶在客厅和那俩活宝聊天,他这才放心地往姜栎眼前凑了凑,“想亲啊?” “求你了,别诱惑我啊。”姜栎感觉严谨城说话的这一秒他血液都倒流了,一瞬间心脏紧缩,嗓音跟着干涩起来,“我面对你自控力是负数,你比我清楚吧?” 严谨城笑了两声,抬手狠狠搓了搓姜栎的后背,“那我帮你回回神。” “可别了,再碰我我可能真得耍流氓了。”姜栎缩起肩膀,笑着叹了一口气,“让我们纯洁地离开这个厨房好吗?” “行。”严谨城点了点头,说完他身体往姜栎那一靠,倏地拿出手机,神神秘秘地说:“那我给你看点纯洁的东西。” 姜栎听到这话把水龙头一关,好奇地看过去,“什么?” 只见严谨城点开了他某个银行卡的账户,上面显示最新一笔是一万多的汇款,姜栎还没反应过来,严谨城这边就已经揭晓了答案:“我的报酬。” “哇。”姜栎赶紧擦了擦手,很虔诚地把手机给接了过来。 “谁哇都行,你哇一下我感觉怎么这么不对味。”严谨城笑了笑,但视线还停留在那笔转账上,“虽然这钱可能在你眼里不够看的,不过这是我摄影这么久以来拿得最多的一次了。” 说完,严谨城似乎想到什么,目光落在了姜栎脸上。 “可不是我啊,我要真想往多了给,最起码不是这种刚刚突破五位数的数字。”姜栎连忙摇头,“这是你自己的本事,请牢记。” 严谨城听完姜栎的话,突然觉得自己现在也有点牙痒了,“真想跟你们这帮有钱人拼了。” 姜栎笑了起来,胳膊肘轻轻蹭了蹭严谨城的侧腰。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一时间厨房里只响起水声和清洁布摩擦碗面的声音,严谨城看了半天姜栎认真洗碗的样子,忽然靠过来身体完全压在了他的后背上,轻声开口:“阮主编前两天给我发微信,问我有没有兴趣去国外拍摄,他们在夏季会有一个专题,主题围绕的是不一样的夏天。” 严谨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场景里莫名其妙地跟姜栎提到这个事情,但他能够确定的是,这次他做决定不像之前那么困难了,“我想尝试一下。” “好啊。”姜栎应得很快,语气里有完全可以托底的洒脱,“我们随时都可以出发。” 话音落下,严谨城挑了一下眉毛,“我有说要带你一起吗?” “不带助理吗?” 姜栎转过身,弯下腰凑过去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快速眨动的睫毛,和总要躲开的脸,“助理不带,司机也不带吗?” 严谨城抿着嘴唇不说话。 姜栎于是凑得更近了,声音不自觉地低下去,“司机不带的话,男朋友也不带吗?” 严谨城忍俊不禁,举起食指抵在了姜栎的唇间,“我带这么多人吗?” 姜栎偏过头,笑着亲了亲严谨城的指尖随后咬住,摇头含糊不清地说:“不用。” “带姜栎一个人就够了,他什么都搞得定。” 第70章 爷爷家的阳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小方桌,木质的桌子上有一块玻璃板,板子下面放着一些老照片,还是姜栎去阳台搬椅子的时候不经意瞥到的。 姜栎低头凑近了看了好一会儿,像发现什么新奇玩意儿似的,急哄哄地就把严谨城拉了过去,戳了戳玻璃语气有些兴奋,“哎,这个抓着小车把手哭的小孩儿是不是你?” 严谨城瞥了一眼,死不承认:“不是,这我表哥。” “骗人。”姜栎啧了一声,“你哭起来就是这样。” “你看过?”严谨城看着他。 姜栎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你我什么没看过?” “不是说要纯洁的吗,又在这耍什么流氓。”严谨城笑了笑,掩耳盗铃般地伸出手把自己那张嚎啕大哭的照片挡住,掐着姜栎的脸让他看另一张,“这才是我,英姿飒爽和奥特曼合影的严谨城。” “好可爱!”姜栎眼睛一亮,激动地揽了揽严谨城的肩膀,“快快快,让我拍一下!” “你什么毛病。”严谨城看着姜栎兴致勃勃地掏出手机,无语地叹了口气,拽了拽被姜栎弄皱的衣服,后来还是给他让出了空。 “城儿,你蹲下呗。”姜栎弯着腰给刚才的照片拍了特写以后还不满足,“我给你和照片都拍进去。” “干嘛啊,这多傻啊。”严谨城一听这话,连忙就要往外走,这可是非常破坏酷哥的气质的。 不过姜栎没让他走成,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的衣角。 严谨城回过身就看见他双手合十在那里疯狂拜托,眼神里满是期待,“就一张就一张,好城儿,让我拍一下吧。” 严谨城面无表情地拒绝:“不要。” “哎哟这又没别人。”姜栎凑过去,拇指指腹蹭了蹭严谨城的脸颊,用哄小孩的语气跟他讲话,“拜托,让我拍一张呗城儿,不然我跪下来求你了啊。” 说着姜栎的身子就往下低去。 “行行行。”严谨城赶紧提溜了一把姜栎,“就一张,赶紧拍完。” 姜栎点头如捣蒜:“我保证。” 于是严谨城不情不愿地走到小方桌旁边蹲下,在姜栎的指导下仰起头,他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严谨城,轻笑着说道:“比个八呗。” 严谨城勾了勾嘴角,还真的在下巴处比了个八。 直到连续好几声的快门声响起,严谨城这才发觉姜栎在这方面完全就是一个不守信用的王八蛋。 “你们俩磨蹭什么呢?不是说打牌呢吗,搬个椅子搬了半个世纪了都。”袁磊都在客厅把扑克牌洗了好几回了也没看见有人过来,虽然知道这两人可能是在偷偷摸摸谈恋爱,但是未免也太嚣张了,完全不把苦苦等待争夺赌王名号的自己放在眼里,“快点!不然就算我和汤远上到3分,翻山失败的队伍要在季嘉鑫订婚那天当司机,这是我刚和汤远定下的惩罚。” “让你3分你也翻不了。”严谨城拽住姜栎伸过来的手快速地站起了身子,两个人的肩膀轻轻撞在了一起,姜栎微微侧身,手习惯性地搭在了他的腰上。 “口出狂言。”袁磊冷哼一声,“来!开始战斗!” 严谨城叹了口气,他真不知道袁磊这种德行是怎么还能在派出所值班看人的,那些犯了事的人真的能被这傻子唬住吗? “叹什么气啊,也没说你们一定输啊。”话说到这,袁磊故作大方地挥挥手,“好好好,不加3分行了吧。” “加!”在一边的姜栎忽然在原地蹦了两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看我们怎么打趴你们。” “激将法听不出来?”严谨城斜了一眼姜栎。 “听出来了。”姜栎继续在原地蹦哒着,“所以我现在很激动。” “你激动个”严谨城转过身,说话说到一半却倏地停顿下来。 他看见姜栎朝着自己晃了晃手机,刚刚拍的那张照片显示在屏幕上,定格在严谨城笑得最明显的那一秒。 ——小时候的严谨城把墨镜戴在脑门上,一脸冷酷地站在奥特曼雕塑下比着八拍照,对面站着的是他的妈妈;长大后的严谨城也仰着头,用同样的手势摆pose,他看着镜头漫不经心地笑着,清冽的眉眼中多了几分松弛,眼神里裹着柔意,而在他眼前的,是他的恋人。 它们都诞生于爱意的注视下,隔着二十几年的光阴,在同一个时间点,同频共振了这一秒。 热闹了一天,晚饭后终于送走了袁磊和汤远,本来严谨城打算带姜栎回老爸老妈那里住的,但姜栎觉得这样不太礼貌,像早恋偷偷带人回家似的,而且他什么都没准备,看起来一点诚意也没有。 严谨城说这又不是去提亲,况且老爸老妈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关系,早见晚见都是见,干脆一天见全了也不是不行。 两个人叽里呱啦大半天,结果最后还是在爷爷奶奶家睡下了。 洗漱完他俩安静地躺在床上,严谨城忽然想起了什么,扭过头问姜栎:“你之前在涑市的别墅呢?” “早就被我爸收回去了,他当初可能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在涑市无家可归吧。”姜栎闭着眼睛把严谨城抱得更紧了一些。 “你爸也挺”严谨城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形容词,抿了抿嘴唇把那口气又咽回去了。 姜栎轻声笑了笑,“所以现在只能靠你收留了啊,没有你我在涑市可就真的没有家了。” “自己说着都快哭了吧?”严谨城看着姜栎,“跟我在这装什么可怜。” “肺腑之言啊。”姜栎往前拱了拱,嘴巴贴到严谨城的脖颈才停止,记着严谨城说不让他贴着讲话,所以他又分开了一点空隙,“你在的地方就是” “太恶心了姜栎。”严谨城没忍住偏开头笑了起来,“能别说出来吗,这种偶像剧台词似的句子能不能少在我们之间出现?” “行。”姜栎把严谨城的脑袋又掰回来,叮嘱他:“靠着别动。” 严谨城愣了愣,随即看着姜栎故意挑衅地往旁边挪了一下,“就动。” 姜栎跟着挪过去,手摁在枕头上,手臂贴着严谨城的侧脸,声音轻下去,“你再动我抱不到你。” 严谨城充耳不闻:“就动。” 姜栎目不转睛地看着严谨城,就在他嚣张地挑起眉毛的那一瞬间,姜栎猛地翻身把人压住,钳制住严谨城的双手将其举过头顶,凑在他耳边低声道:“这儿干不了别的,你别招我。” 爷爷奶奶家房间的隔音不太好,以前上学的时候在房间里都能听见爷爷偶尔打呼噜的声音,严谨城此时被姜栎这么压着,没敢大幅度地挣扎,怕弄出动静真把老人家惊动了,他只能故意板起脸,看着姜栎抬抬下巴,“松手,下去。” 姜栎垂着脑袋盯着严谨城看了几秒,松开手一个翻身又倒了回去,声音含着笑,“这两个词说得跟训狗似的。” 严谨城似乎也反应过来了,笑着看向姜栎,抬手勾了勾他的下巴,“嘬嘬嘬。” 姜栎脑袋往后一撤,低头飞快地咬住了严谨城的指尖,抬眼替他做完了刚才的挑眉。 “撒嘴。”严谨城指了指姜栎,“你白天还没咬够吗?” 姜栎很诚实地摇了摇头,“没。” “哪天给你买个磨牙棒叼着。”严谨城瞪着他。 “有没有严谨城口味的,我要这种的才行。”姜栎松了口,赶紧用自己的衣服擦了擦严谨城的指尖。 “你想得美。”严谨城说。 姜栎笑了笑没说话,俩人就这么脑袋靠着脑袋,都盯着天花板发着呆,直到大概几分钟时间过去,严谨城有些犯了困,他才倏然听见姜栎在自己耳边开始絮絮叨叨:“工作室的手续基本办好了,之后账就得走公账了,摄影团队招募这事还是你自己把关,以及工作室的定位你也可以再想想,反正经营范围很大,你可以撒开了干。” 严谨城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很快睁了睁眼睛,“干嘛突然说这个?” “我的意思也许很快你就要忙起来了。”姜栎看着严谨城,正了正神色,“我想在你彻底忙起来之前,能有一趟属于我们的旅行,跟拍摄无关,跟主题无关,只有我和你。” “去哪里?”严谨城觉得好玩,身体往上动了动。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姜栎问。 “我做这种选择是最困难的了,我跟贺其以前出去都是转轮盘,转到哪去哪。”严谨城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手机,提议道:“要不然我们也这样?” 姜栎听到这话,还是摁不住一股酸劲,“你跟他到底出去玩过几次。” “其实也没几次。”严谨城切换了手机界面,点开了相册递给姜栎,“就这几个地方是跟他去的。” 姜栎接过手机,只是视线落在某一处时,眼睛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严谨城浑然不知自己的相册里还有一碟子醋等着姜栎去蘸,还在那里掰着手指头数给对方,“其中还有的是跟大学室友,所以除去这些,我也没怎么” “他为什么可以有一个单独的相册?” 姜栎感觉附近有醋厂炸了,不然怎么呼吸间都是酸溜溜的味道,他把手机往被子上一扔,闷着脑袋就往严谨城颈窝里蹭,“我什么时候才可以有?” 严谨城被拱完了才骤然想起什么,他抓了抓姜栎后脑勺的头发,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因为他总是要我给他拍照,每次都爱问我要照片,我就干脆给他搞了相册方便找而已。” “你要的话我也给你开一个。”严谨城忍了两秒还是嫌热,“你先起开。” 姜栎很好打发,一句话就满血复活,他笑着仰头亲了亲严谨城的下巴,“好,那里面都放我们的合照好了。” 严谨城嗯了一声,只是嗯完之后他又感觉哪里不对。 “姜栎。” 姜栎立刻应道:“怎么了?” 严谨城缓慢地转过头,“你说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忘了啊?”《 》 第71章【VIP】 第71章 “忘了?!” “这么大的事情你好意思忘嘛!”贺其人在港城陪同工作,接到严谨城的视频电话就听见一个惊天大雷,他瞪圆了眼睛,把手机竖在一边,在镜头里抱着手臂快步转了好几圈来表示他的愤怒,“我对你非常失望小严!” 严谨城跟姜栎起了个大早,季嘉鑫那里需要帮忙,他也就是趁袁磊他们过来接自己的时间里抽空给贺其打了个视频,但态度还是非常诚恳的,“回去请你吃饭陪你k歌”话说到一半,严谨城似乎发现了什么,嘶了一声,“你人在哪呢?” 贺其拿起手机转了转角度,“港城呀。” “去几天了?”严谨城问。 贺其也嘶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有些心虚地回答:“两个多星期。” 严谨城笑了笑,“我就说最近怎么找我聊天少了,俩人半斤八两呗,谁也别说谁。” “我八两你半斤。”贺其不服,“你的事情更严重好不!” “好好好,下次一定先告诉你。”严谨城看见袁磊的车来,对着贺其挥了挥手,“我朋友今儿订婚,晚点我再跟你聊,回去给你带喜糖啊。” 贺其点了点头,说祝季嘉鑫订婚快乐,然后又想了两秒,“帮我带点上次在涑市买的糕点回来成吗?” 严谨城答应得很爽快,“行。” 到这儿才彻底皆大欢喜。 挂完视频之后,严谨城抬起手往旁边伸了伸,姜栎飞快地抓住他的手,从楼底下到袁磊车旁边的这点路,他一直在用指尖抠严谨城的手心玩儿。 严谨城头都没回:“说。” “哪来的下次?”姜栎对这方面有点敏感,说话的时候抬着头,跟老天爷说的,“没有下次了啊。” 严谨城听着他还挺认真的语气,好笑地看着他,“在这咬文嚼字什么呢。” “避谶懂不懂。”姜栎戳了戳严谨城的脸,快速地揉了两把,“快把下次呸掉。” 严谨城笑了笑,低头对着姜栎的手心呸了一声。 “说严谨城和姜栎在一起一辈子。”姜栎说。 严谨城看着他,推了一把脑袋,“没完了啊你。” 姜栎歪着头,握着拳头当话筒似的抵在严谨城唇边,“快说。” 严谨城说不出来这种话,光在脑子里复述一遍都觉得脸热,所以只凑过去,矜持地吐了两个字:“同意。” 姜栎盯着严谨城的侧脸,一时间有些失神。 谁也没想过严谨城谈恋爱的时候会柔软且耐心成这个样子,每个无聊的玩笑都会附和,每句幼稚的话也都接起。他的身上总是会有和他气质不符的俏皮感,不足够亲密的人无论如何也看不见,像是特定发送的密件,口令是要永远爱他。 姜栎灼热的视线一直不自觉落在严谨城的唇上,喉结难忍地滚了滚,忽然问道:“我现在亲你一下你有空吗?” 严谨城看了他一眼,刚想说话,下一秒就听见旁边车窗降下来的声音。 “还上不上车了?”汤远坐在副驾探出个脑袋,用手拍了拍车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车外的两个人,“等着我俩下去请你们吗?” 严谨城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嘴巴,神色不自然地伸手打开了车门,抬了下腿用膝盖把姜栎先踹了进去,“上上上。” * 季嘉鑫的订婚仪式,氛围还挺温馨浪漫的,都是亲朋好友聚在一起,也没什么特殊的流程,是一种简简单单的热闹。 但抬头看着季嘉鑫西装笔挺地往那里一站,手里端着杯酒,严谨城觉得十分怅然——高中那个在夏末要穿长袖遮伤口,跟人说话第一步是先躲开视线,总躲在人群后面一个人做题的那个男生,现在居然已经要成家了。 “日子顺畅过起来的时候完全不觉得快,但路上总会有人突然冒出来提醒你一下,到这里已经多久多久了,有什么里程碑的事情该做一做了。”李运承一眼就看出了严谨城在想什么,“买车买房、结婚生子,就是这样的提醒,会让你一下子发觉,这个朋友好像已经在限定记忆里变得模糊和陌生了。” 严谨城听着他说这一大通,没忍住瞥了他一眼,“你也有文艺病啊?” “纯粹感慨一下。”李运承叹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严谨城的肩膀,“时间真快啊。” 怎么最近都要提一嘴这个,严谨城啧了一声,“还年轻着呢,别一副历经千帆的样子了行吗?” “也对。”李运承笑了笑,顺其自然地把话题放到了严谨城的身上,“最近怎么样啊?有没有什么好消息跟我说说。” “我辞职了。”严谨城说,“这算好消息吗?” “算。”李运承听到这话连忙为他鼓了鼓掌,“恭喜你摆脱牛马生活。” 说完,他抬抬下巴,又侧耳过来,“还有呢?” 严谨城愣了愣,“什么?” “姜栎跟你一辆车下来的。”李运承声音低下来,笑着冲他扬了一下眉毛,“你想骗他们,骗不过我哦。” 严谨城听到这话,盯着李运承看了几秒,最后还是没忍住勾起了嘴角。 姜栎跟王枭、刘志林和成业在另一张桌子上吃饭,严谨城的目光找过去,一眼就看见那三个人拉着姜栎聊天死活不让他抬头的身影。 他们俩人在车上就听着袁磊和汤远在那里密谋,严谨城跟姜栎和好的事情他们一直攒着没说呢,就等着季嘉鑫订婚这一天大过演戏瘾,现在吃着饭,袁磊都时不时要装得恶狠狠地要探出脑袋瞪一眼姜栎,后来还是因为汤远总是跟他抢吃的他才降低了一点频率。 严谨城本来就没太想多认真地跟着演戏,被李运承看出来了也直接承认了:“我俩好了。” “好了?”李运承可是亲眼见过姜栎慌得掉凳的人,对这个用词可是非常敏感,“哪种好啊?” “谈恋爱的那种好。”严谨城笑着看了他一眼,“别跟我装傻,你早看出来了。” “啊”李运承绷了两秒,没绷住,跟着笑了起来,“你让姜栎把他那手机屏保藏藏好吧,别一会儿工夫就露馅儿了。” “露就露吧,本来也打算今天说的。”严谨城闻言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毕竟都是自己人,没必要藏着掖着。 台上季嘉鑫和他的女朋友文瑜已经走完仪式流程,现在在另一桌敬酒,严谨城提前往杯子里倒了半杯红酒,没一会儿俩人走到他们这一桌,季嘉鑫最先奔着他来,“严哥。” “啧,冲着我干嘛,冲大家。”严谨城连忙拽了一下季嘉鑫的衣服,把他往身前扯了扯,给文瑜顺便让了个空位出来。 季嘉鑫一边微笑跟大家敬酒,一边找了个机会转过来说了个人名,“姜栎” 严谨城抬头看着袁磊跟汤远此时正朝着自己使眼色,口型非常急切且夸张:别说别说! “没事,晚点再说。”严谨城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季嘉鑫的肩膀,顺便给对面那俩人丢了个白眼。 不学表演真可惜了这俩好苗子。 等宴会结束,袁磊和汤远履行昨天翻山失败的惩罚跑去做司机,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说要等他俩回来才能公布这个重磅消息。 严谨城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当他们面的时候还对着姜栎装模作样地轻嗤了一声。 不过那俩人一走,严谨城和姜栎又毫无自觉地凑到一起去了,趁大家都去门口送客,他们就宴会厅里欣赏季嘉鑫和文瑜刚才拍的照片。 “这样一看季嘉鑫还真是成熟稳重很多啊,是不是西装都容易给人加年龄啊?”严谨城看了好久,试图找一点季嘉鑫年少时期的影子,但好像已经很难看出来了。 姜栎听到严谨城的问题,摇了摇头说不知道,紧接着又补了一句:“你哪天穿给我看看我再告诉你。” 严谨城扭过头,“我哪有什么场合穿?” “我俩以后不结婚吗?”姜栎问。 “什么玩意儿?”严谨城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往前走了一步,靠近过去看着姜栎的脸,想找出他开玩笑的证据,“你在和谁说话?” “你啊。”姜栎牵起严谨城的手摩挲着他的手背,看着他笑了起来,“我俩不结吗?” “结得了吗?”严谨城拍了拍姜栎的脑袋,似乎是想到什么,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可别说要整什么仪式啊,我这个人尴尬点比较低,我可能会当场尴尬成一张桌子。” 话音刚落,他就用指节叩了叩面前的这张,“就像这样硬邦邦的。” “啊好可惜呀。”姜栎赶紧伸手揉了揉严谨城的手指,下一秒故作失落地叹了口气。 本来也是逗逗严谨城,他们之间没有这些世俗必须的步骤,也不用向谁证明幸福,更何况严谨城所有耀眼的时刻他都更想私藏,穿西装最好也只穿给他一个人看。 “你是真失望还是假失望?”严谨城瞥了他一眼。 “半真半假吧。”姜栎眼皮下垂,抬手撇开严谨城衬衫的衣领,指尖伸进去划过他的锁骨,轻声道:“我想看你穿西装怎么办?你穿一定特别好看。” 严谨城微微眯着眼睛,慵懒地开口:“你脑子在想什么呢?” 姜栎笑了起来,手掌从严谨城的颈侧游移到后颈,手上稍微带了点力气,骤然间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想亲你。”姜栎的脑袋凑了过去,鼻尖若有似无地触碰着严谨城的脸颊,另一只紧紧握住他的臂弯,嗓音一下子又变得有些喑哑,“可以的吧?” 严谨城没说话,只是垂下眼睫,鼻子轻轻出了个气。 于是姜栎闭上了眼睛,侧过头倾身狠狠吻了上去。 两个人全然忘了袁磊和汤远在车上给他俩安的身份和关系,也全然不在意勇者大队的那几个人随时都有回到包厢的可能。 直到真的有一声响动从门口传来,带着一种石破天惊的架势,把这个吻染上了些许惊世骇俗的味道。 “——我操!!!”《 》 【正文完】 第72章 一个吻被迫中止,严谨城颤着眼皮,慌乱地推开了姜栎,随着姜栎身后的椅子被推动着倒地发出沉闷的动静,耳边接着又一声类似的声响,看过去发现成业抱着脑袋缓缓地跪在了地上 紧接着手搭在成业身上的王枭也跟着跪在了地上,他们面面相觑,眼睛瞪得老大,语气里有一种精神错乱的感觉,“我去,我是不是产生幻觉了??我为什么看见姜栎在跟严谨城亲嘴啊?!” 王枭微微俯下身,双手撑在地毯上,思索了两秒,最后从屁兜里掏出个手机,在死一般寂静的氛围里拨打了一通电话。 几秒过去,一阵手机铃声从严谨城身上传来。 “不是幻觉”王枭爬着往前了一段距离,震惊得连连摇头,“我靠,真是他俩!” “行了,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俩男的谈恋爱有什么稀奇的?”李运承从门口走进来,路过那俩人,给他俩屁股一人踹了一脚,“起来,地上脏不脏啊。” 成业闻言愣着表情抬头看向李运承,盯着他云淡风轻的脸看了好几秒,忽然撑着王枭的肩膀噌地站了起来,他抬手往李运承脑袋上摁了一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李运承哎哟一声,“亲嘴的又不是我,打我什么意思?” 严谨城看着姜栎把倒了的椅子扶起来,之后视线移到门口的几个人身上,他清了清嗓子想说话,声音却在身侧响起,只听姜栎开门见山道:“我跟城儿在一起了,不是朋友关系,是恋人关系,希望各位接受一下,接受不了也没关系,反正我俩也不会分手。” 几个人安静了几秒,就在严谨城以为是不是这事已经超出了大家的承受范围之际,他很快听见王枭哇了一声,感叹着说道:“牛逼啊!” 成业在一旁音量骤然拔高,朝着姜栎大喝一声:“说这种话是不是爽死了啊姜栎?” 他叫喊着扑过去一把勒住了姜栎的脖子,“你俩一直就不简单吧?我就说这么帅的帅哥怎么一直不谈女朋友,操,你一回国就搞个大的,严哥到底是怎么答应的你啊?” 姜栎一时间有点喘不上气,挣扎着向严谨城伸了伸手,结果被无情地拍开了,严谨城勾唇一笑,完全一副看热闹的态度。 人群末端的刘志林从刚才一直沉默到现在,现在气氛重新活络起来,他走到大家边上,脸上的神情仿佛如梦初醒,“我操,他俩在谈恋爱?!” “不然呢?他俩难道在打架吗,用嘴打的。”成业松开手,直起身子看着刘志林无语地撇了撇嘴。 “虽然很想不到,但是也是在情理之中,毕竟你们高中的时候关系好得像亲生的一样。”王枭说话的时候声音还听得出激动,他乐呵呵地笑着,“我们都不是封建的人,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俩内部消化特别好!” “怎么感觉开始胡言乱语了?”严谨城笑了笑,捏着旁边人的肩膀,试图让他们回归正常。 “哎,现在可以好好说说了吧?什么时候的事儿啊,什么时候谈的?是不是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地下恋情了” 一个个的接受非常良好,本来还以为要铺垫好半天,结果一个吻就解决了跟好友出柜的大难题。 严谨城被他们八卦的目光紧紧包围着,几乎都没有缝隙看见人群外的东西,以至于这种像小学生下课分辣条时水泄不通的场景,让他们无暇顾及此时门口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严谨城!姜栎!你们晚点说会死吗?” 严谨城从拥挤里探出个脑袋,眼看着袁磊怒发冲冠,气呼呼地从门口急步冲到众人面前,“我恨你们!” 汤远紧随其后,对着姜栎和严谨城一人捶了一拳,不过轻重有别,姜栎倒吸一口凉气,连忙装死似的往严谨城身上倒过去了。 “不都早晚要知道的事情吗,谁说不都一样。”严谨城敷衍地揉了揉姜栎的肩膀,手拍拍他的脑袋,下一秒倏地想起了什么,“季嘉鑫呢?” “他说晚点过来接我们去唱歌。”袁磊说。 严谨城哦了声,随即问道:“他知道了吗?” 汤远顿然怔住,灵光一闪,一下反应过来:“对啊,季嘉鑫不是还不知道么!” “走走走,跟他讲一声,让他赶紧过来” 一说要干坏事,所有人脸上都洋溢起兴奋的笑来,严谨城趁着他们去讨论,低头看了一眼还抱着他不放手的姜栎,催促般地抬了抬肩膀,“起来。” “没亲够。”姜栎烦闷地低声说了一句。 “有点出息行吗?”严谨城扫了一眼姜栎。 姜栎叹了口气,手探进严谨城的指缝牢牢地牵住了他的手,“谈恋爱要讲什么出息?我恨不得现在能有谁能把我俩绑走,关在一间屋子里怎么着都不能出去。” 严谨城笑了笑,指尖轻轻点了点姜栎的手背,下一秒凑到他的耳边,小声地说:“忍一忍吧,等回柏市,我” “让我绑?”姜栎飞快地问道。 严谨城愣了一下,看着姜栎犹豫了一瞬,随后说道:“也行吧。” 坑蒙拐骗季嘉鑫行动在当天晚上完美落幕,事后严谨城问他有没有怀疑过,他笑着说其实高中的时候就有过这种怀疑了,但每次这么想的时候,看着姜栎一脸正气凛然的样子又什么念头都打散了。 姜栎在知道这事之后回去懊悔了好一阵,他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有人能点他一下就好了,要是他早点把弯儿转过来,他跟严谨城就不会等到现在才谈恋爱。 但严谨城却让姜栎不要去美化自己没走过的那条路,因为谁也不知道提前在一起的两个人感情会不会比现在牢固,会不会被时间磋磨,会不会觉得筋疲力尽,这条路上的考验那么多,没人能精准地预测自己是否能够解决一切。 至少现在他们各自都有能力去过比从前更好的生活,现实层面的压力趋近于零,他们只需要平安健康地活着,不遗余力地去爱,命运早就给他们准备好了勇敢者的奖赏,这就是这条路的答案,他们已经够到了。 从涑市回柏市之前,姜栎和严谨城的父母正式地见了一面,关于他们的感情,关于久远的烂尾楼和老爸的赔偿金,关于那个伟大过后觉得一塌糊涂的刚成年的姜栎。 他们四个人坐在饭桌上聊了很久也喝了很多的酒,姜栎把未来的每一步都细致地讲了一遍,在心底反复揣摩的东西,说要跟严谨城过一辈子的决心,他的财产,他的资源,他不遮不掩地全铺平了展示出来,饶是真有心找茬的人,也说不了一个‘不’字。 “我害怕你辛苦,但更害怕你不幸福。” 老妈眼里闪着泪光,神情却是柔和的,“我不敢想以后,可是小姜想得多,让我也安心不少,要是真的结婚生子,未必也过得多好,既然你觉得快乐,那这就是正确的选择,妈妈支持。” 严谨城缓了缓呼吸,俯下身抱住老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要是以后有机会,跟小姜父母能松动也松动些,要是实在不行,也别委屈自己,日子是你们俩自己过的,别人插不上嘴,说什么话也别听,只管走你们自己的。” 严谨城嗯了一声,“我知道,你放心吧,要是不开心了我会走的,我有这么多人疼,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委屈不了我自己。” 老妈欣慰地点了点头,严谨城从小到大都让她省心,有些话点到为止,说多了反而啰嗦。 她摸了摸严谨城的脑袋,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红包,忽而笑着朝着不远处的姜栎招了招手。 严谨城看着掏出来的红包的厚度,知道老妈是什么意思,没忍住啧了一声,“我过年也要这么多啊,少一张我都要闹了。” 老妈一边点头,一边看着姜栎一脸讶然地走过来。 他的手有些发抖,弯着腰神情虔诚地接过红包,老妈先是看了一眼严谨城,随后目光落在了姜栎的身上,笑得依旧温柔:“别的我就不多说了,阿姨相信你是靠谱孩子,反正好好在一起,有事两个人一起扛,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这就够了。” “谢谢阿姨。”姜栎的眼眶通红,语气也郑重,“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也不会让您跟叔叔担心。” 老妈这人情绪感知力太强,一看到别人想哭自己也跟着要红眼睛,严谨城见状连忙晃了晃她的肩膀,出声接了姜栎的话,“不担心。” 他笑了笑,冷淡的面容顿时变得鲜活起来,手上忙活着拍拍两个人的肩膀,语气调侃道:“现在反倒是老爸需要担心担心,我看他又要开一瓶新的酒了。” 老妈听到这话,一下变了脸色,她转头瞪着老爸,先前温柔的气质一下消散光了。 她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指着老爸怒道:“你敢开试试,我今天是不是太放纵你了!” 严谨城笑着看着老爸下意识地捂住耳朵,转头看见姜栎认真注视自己的目光,笑容收敛了些许,“这么严肃干什么?” 姜栎填了老妈走掉的空,上前一步从背后抱住了严谨城,“谢谢你。” 严谨城轻声问:“谢什么?” “谢谢你愿意再相信我,也谢谢你回应我的喜欢,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严谨城听完玩笑似的耸了耸肩,“麻死啦。” 姜栎笑了一声,抱着他却更紧了。 人和人之间总是有无数个偶然最后走向某个必然的结局。严谨城安静感受着后背传来的温热的体温,恍然想起某个阳光晴朗的早晨,姜栎突然走在了自己身前,上一秒脑海中一瞬而过关于他的思绪,下一秒抬眼后就看到了真实,严谨城以为这是缘分,所以他没有克制那短促的心动,让他的目光在一整个高中时期都放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此时,他也完全不后悔自己再一次喜欢上他,齿轮转到哪停到哪,严谨城从来都没有刻意地纠正过,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不用谢。”严谨城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低头轻轻摩挲着姜栎的手背,“往前走就好。 * 在涑市好好玩了几天之后两个人回了柏市,严谨城先是把工作室的一些设计落实,下一步就是工作室团队的招募,前期的话还是着重于先靠商业摄影挣钱,把名气散出去之后再去进行自己的艺术创作,所以严谨城并不打算找太过于自由的人。 姜栎在陪着严谨城面试了几个人后觉得还是碰不上,不是专业碰不上,说恶心一点,是灵魂碰不上。 思来想去,他最后提议先出发,等玩完了再考虑招人的事情。 出发之前严谨城和姜栎在家里忙活着收拾行李,因为要轻装上阵,得认真地挑选一些必需品。 “我可以带这个咖啡机和咖啡豆吗?这个豆子很香,我哥从国外寄过来的。”姜栎扯着嗓子朝着卧室的严谨城喊道。 严谨城啧了一声,噔噔噔地跑过来,把姜栎手上的东西往旁边一放,“过来叠衣服。” 姜栎跟在严谨城身后,还不死心,“真不带咖啡机?” “你能把它叠起来就带。”严谨城冷漠道。 “那我还能带什么啊老大?”姜栎手指并拢在额间敬了个礼,唯命是从地跟着严谨城的身后。 “带人带钱。”严谨城回头瞪了他一眼。 姜栎哦了一声,忽然越过严谨城的身体,快步走到床边,面对着严谨城拉开了床头柜,“那这个不占地方,我可以” “姜栎你是不是找死啊?”严谨城看到什么,耳朵霎时变得通红,他皱着眉毛抬脚踹了一下姜栎的后膝,“把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往外倒倒!” 姜栎被严谨城踹得顺势往床上一倒,转身坐好,拽过严谨城让他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他仰着头,手轻轻抚摸着严谨城的后背,淡淡地笑了一声:“好啊,我现在倒倒。”说着,他撩起严谨城的衣服,指尖划过某个敏感地带,声音骤然暧昧起来,“你帮我一下” 磨蹭了好半天的工夫,严谨城气鼓鼓地拖着行李下楼,动作利落地把东西全甩进后备箱,姜栎只能跟着后面小心翼翼地帮着整理一下。 季嘉鑫订婚那天结束以后,勇者大队沉寂已久的聊天群再次焕发生机。 收拾完毕,姜栎对着满满当当的后备箱拍了好几张照片,还特意拍了段严谨城跳上车的视频,帅得毫不费劲。 王枭:工作日,请不要发这些令人恼火的东西出来好吗! 季嘉鑫:你俩干嘛去? 汤远:还能干嘛?度蜜月去了呗。 李运承:季嘉鑫都还没度呢,他俩先度了。 季嘉鑫发了个举手的表情:我明年度嘿嘿。 袁磊:上班时间不许聊天!违者乐捐100!上班时间不许出去玩,违者过来接上我们一起! 姜栎愉快地看着群里的消息,在看见袁磊的话之后,挑眉往群里对着这几个人各自转了一笔账。 姜栎:以后的旅游基金,你们什么时候想出发就出发吧。 群里的人反应了几秒,紧接着大家都毫不扭捏地收了转账,很快转账底下谢谢少爷的队形就跟起来了。 姜栎笑了笑,身体还没完全靠在车身上,严谨城就轻踹了一下车门,转过身,手撑在膝盖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姜栎。 于是姜栎立刻直起身子,快步绕到副驾上了车。 袁磊:所以你们到底干嘛去? 汤远:去什么地方? 严谨城系好安全带,看见姜栎递过来的手机,在对方示意的目光下笑着摁下了语音键:“去冒险。” “去没有设定的目的地。” 话音刚落,姜栎就凑过来轻吻在严谨城的唇角,阳光落在他翘起的发丝上,肆意的神采将他的眉眼衬得愈发清亮,让人无意识地看愣了下去。 晴天开朗,人也潇洒,所有灰暗和无趣被丢在了道路两旁。高中时姜栎说毕业一起旅行,去高原去边疆,去留下只属于他们之间的回忆,而他们此时终于出发,轧过了走失的承诺,覆盖上了新的印记——他们从此同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