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觉醒后她不干了》
1. 第 1 章
明德八年,十一月初六,大雪。
“……奈何贼子野心,犯上作乱。妄图谋逆篡权,颠覆社稷。即令废其一切官职,午时问斩。男丁皆充军,女眷皆没入教坊司。钦此。”
姜蕙看着自己颤颤地接过圣旨,头发凌乱,形容狼狈。耳边的哭声断断续续,门府枯草丛生,一片衰败。
传旨的太监睨了他们一眼,甩着袖袍离开。姜蕙最小的弟弟抹了一把脸,哭着对她道:“我不要充军,姐,我不要。”
姜蕙启唇,艰难地道:“……对不起。”
“都怪你!”弟弟哭声没收住,叫喊起来,他是家中幼子,平常惯是姐姐哥哥们宠着他,“都怪你要嫁给崔书琅!”
母亲赶忙拽住他的衣袍,可他挣开来,仍旧不依不饶——“若不是你那年、你那年执意要嫁他,爹又怎么会被崔家拉下水,我们又怎么会被抄家!”
都怪你——
姜蕙蓦然睁开眼睛。
帐幔的纱斜斜地遮着,隐隐透着几丝光亮。
姜蕙霍然从床上坐起,来不及穿丝履,唰地拉开帘子。
屋内熟悉的摆设静静躺着,姜蕙薄薄一层内衫被汗浸湿了,她急促地呼吸了几声。
是了,明德三年,她才与崔书琅互换了庚帖,长辈们还在商议他们的婚事。崔家不日便会携聘礼上门。
姜蕙想说服自己那只是一场梦,但梦中的一切那么真实。
守在门口的青翠听见动静叩了叩门问:“小姐,你可是醒了,奴婢进来为你洗漱。”
姜蕙稳了稳心神,嗯了一声。
青翠领着两个婢女进来为她梳洗打扮,姜蕙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和梦里的模样相去甚远。
崔书琅和姜蕙是总角之交,两家母亲出阁前是闺中密友,因此姜蕙与崔书琅很早便熟识。崔书琅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姜蕙花容月貌大家闺秀,任别人看了也觉得是一门好亲事。
可外人眼中对她百依百顺的夫君,从一开始就是虚与委蛇。年少时对她照顾有加引得她心动,婚后装作情深意切,只是为了慢慢拉拢姜家势力,给自己父亲的谋反大业添砖加瓦。
谋反不成,崔家抄斩,连带着姜家也被连坐。
之前姜蕙的父亲内阁大臣姜良益就不赞成她和崔书琅的亲事,说崔书琅心思深沉,要为她另择夫婿。结果拗不过姜蕙和母亲,只好妥协。
姜蕙喃喃道,父亲,你是对的。
青翠为她梳发髻的动作一顿,疑惑地问:“小姐?你说了什么奴婢没听清。”
“没什么。”姜蕙笑容恬淡,突然想到梦里最后似乎并没有出现青翠的身影。
她这位聪明伶俐的婢女从小与她一起长大,很多时候都不必说之于口,青翠便懂她的意思。
青翠为她簪好最后一只金钗,两名婢女已悄然退下。她柔声道:“外头不知多少人羡慕小姐和崔世子的婚事,说是先前多少小姐暗送秋波,崔世子都不带搭理的。”
姜蕙轻声道:“是么。”
用过早膳后,姜蕙径直走到书房,委身冲姜良宜行了一礼,请他去前厅,有要事相谈。
姜良宜颇感诧异,自己这个嫡女向来主意大,看她表情这么严肃,事态应该颇为紧急。
他合上手里的书,随着姜蕙来到了前厅。
姜蕙同样让青翠去请了她的母亲,两个大人打照面的时候眼里都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惊讶。
“爹,娘。”姜蕙攥了攥手里的帕子,缓缓吐出一口气,“女儿今日请你们来,是想同你们说——”
“我不嫁崔书琅了,请爹和娘退了崔家的婚吧。”
“胡闹!”姜良宜率先反应过来,斥道,“那崔书琅不是你坚决要嫁?你怎可将婚姻当如此儿戏,现在又是来一出悔婚?”
姜夫人也紧紧蹙着眉:“这……蕙儿,书琅是惹你生气了么?我同崔夫人说,让他赔罪。”
姜蕙摇了摇头,神情却很坚持:“我不嫁他,他不是个可托付之人。总归现在只换了庚帖,娘,把崔书琅的庚帖还回去吧。”
姜良宜声音严厉,冷冷道:“为父一向不对你说重话。但你这是什么理由?你先前多钟意他你忘了?现在京城都知道我们同长阳侯在商议婚事,退婚后怎么再嫁人?”
姜蕙站起身,冲主位坐着的姜良宜和姜夫人跪下:“女儿之前糊涂,现下已经想通了。爹,您不是说要为女儿慢慢挑夫君吗?女儿不急。”
姜蕙这一跪,姜夫人立马心软了,犹疑着看向丈夫:“这……夫君,蕙儿这么做肯定有她自己的道理……”
姜良宜手一抬,还要再说什么,被进来通报的小厮吸引了注意:“你神色怎么这般慌张?出什么事了?”
那小厮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情景忙道:“老爷,媒婆正在等您和夫人传见。”
姜良宜问:“谁家托的媒人?”这时候怎么又会冒出个媒婆?
“回老爷,那媒婆说自己是……镇国公府所托。”
跪着的姜蕙都忍不住回头看了小厮一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镇国公府世代为将,和姜良宜这一类文臣平日里八竿子打不着,碰上京察时甚至关系紧张,怎么会莫名上门提亲?
若姜蕙记得不错,镇国公这一辈只有世子一个独苗,恰好也是婚龄。
但……
姜良宜一听是镇国公府,虽然还是觉得百般古怪,但不敢怠慢,叫小厮速速领人进来。
媒婆一进门看见坐着的三人就笑开了脸:“嗨呀,姜大人好,姜夫人好。这位就是姜小姐吧,真真是生得沉鱼落雁呐!”
媒婆一气儿喝了大半杯茶,直言自己确确实实受镇国公所托,要为镇国公世子萧景禛向姜家嫡女姜蕙提亲,还备了一份丰厚的提亲礼。
“这……”姜良宜和夫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传闻中萧世子为人低调,怎的此番行事如此乖张?
姜蕙立即扭头:“爹,您不必担心了。我看我嫁萧世子挺合适。”
要论身世,萧景禛可是正儿八经的开国武将世家,崔家由于是皇后母族才多得照拂;要论相貌气度,姜良宜在宫宴上也远远瞧过,萧景禛定是不输的;况且听说这萧世子才识渊博,若是走文考兴许也能拔得头筹。
这事儿来得太巧又处处透露着古怪,姜良宜按下提亲贴不表,只说请镇国公府给姜家几日时间考虑。
媒婆应声,临走前又将萧景禛和姜蕙夸了又夸,那架势像两人般配得连皇帝都恨不得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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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禛突如其来的一出弄得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姜夫人疼自己的女儿,温柔地劝道:“夫君,蕙儿不愿嫁书琅那便算了。你先前不还不希望我们与长阳侯结亲吗。如今镇国公世子又想娶蕙儿,与镇国公结亲自然是更好的。”她虽然同长阳侯夫人关系要好,但在自己儿女的婚姻大事上毫不留情,一定要顺着他们心意找。
姜良宜恪守成规,对姜蕙破坏规矩的行为虽然生气,但从前便觉得崔书琅不是善茬,于是顺坡下驴道:“萧世子为人风评不错,萧家也英名在外。”
姜蕙听出他的意思,“女儿嫁谁都可以,只要不是崔家就行。”
三人一合计,竟将婚事定了。
隔天姜夫人便派人把崔书琅的庚帖退了回去,委婉地表达了这几日家中商量了一下,觉得这门亲事不合适的意思。
长阳侯夫人脸色一下变了,要上姜家说理去。
“姜良宜不过一个寒门出身的内阁大臣!姜蕙能嫁给书琅本就是高攀,他们这又是什么意思?”她举着那张纸,手止不住哆嗦。
长阳侯眉心拧着:“先前不聊得好好的?退了咱们的婚,姜蕙还能嫁得出去?怕早被京城其他人嚼烂舌根子了!”
“要退我的婚?那便让她退。”崔书琅冰冷的神色格外突兀,“不出十日估计又要反悔。”
他自认为将姜蕙拿捏了个透,闹这一遭并不着急,觉得估计是姜蕙在跟他闹脾气。
女人么不都是这样,他愿意哄。崔书琅差人将京城里时兴的胭脂水粉与首饰全打包了一份送去,暗道这下姜蕙总满意了吧。
可送去的东西竟分文不差地被退了回来,跑腿的小厮哆哆嗦嗦地道:“姜小姐说她已和他人订婚,世子爷日后不要再送逾矩的东西。”
订婚?崔书琅脸色一下变了,姜蕙跟他一同长大,她能跟谁订婚?
“镇国公客气了。”姜良宜作揖,“小女得令郎赏识已是荣幸。”
镇国公那边得了姜家同意的消息,不过几日便领着萧景禛携八抬大轿聘礼上门,从前院一直摆到了后门,气势颇足。
眼下听了姜良宜自谦的话只是一笑:“我到还要感谢姜大人,将令爱培养得如此出众,让这小子念念不忘。”说完一巴掌拍在萧景禛的后背,萧景禛微不可察地吃痛,冲姜良宜颔首。
姜蕙在姜良宜后面半步轻轻用团扇遮着下半张脸,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萧景禛一番。
她前世和今生都没怎么见过传说中的镇国公世子,后来的雁北主将。即使有也只是远远打量,这还是她第一次离萧景禛这么近。萧景禛脸部线条锋利,眉眼浓重,薄唇接着直挺挺的鼻梁。五官尚存着几分少年人的青涩,墨发高束,举手投足之间很有将军风范。
萧景禛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有些局促地撇开了头。
镇国公乐呵呵地大手一挥:“你们俩找个地儿自己聊会儿,都快成婚了还这么生疏。”
姜蕙求之不得,她领着高大的少年人在后院找了个石凳坐下,酝酿了半刻轻轻问出心中萦绕已久的问题:“世子……你,你为何会向我提亲?”
姜蕙身上的熏香很淡,萧景禛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晃了一下神,抿唇,而后道:“去年宫宴,我曾见过你。”
2. 第 2 章
去年宫宴姜蕙的确是随着姜良益参加了,但她却不记得自己有在宴席上看见过萧景禛,也许是当时自己心不在焉。
姜蕙只好诚恳地说:“我有些记不清了,世子莫怪。”
萧景禛倒是笑了,“你是我妻,我为何怪你。”他咬着妻这个字,无端生出股暧昧来,姜蕙不免有些脸颊发热。
萧景禛看她不自在,正色道:“你同我成婚,不必在意京城的风言风语。往后你是萧家的世子妃,其他人须得敬你三分。”
姜蕙听到这话,心中万般思绪流转,低低地道好。
萧景禛人似乎真的不错,不过仅仅是一面之缘便决定娶她么?他的出现像一只引起涟漪的蝴蝶,姜蕙摸不透背后是否藏着狂风骤雨。
被崔书琅欺骗和家破人亡那种刻骨铭心的疼姜蕙不想再经历第二遍,她不会再将自己和家人的前途押在几面之缘的夫君身上。
姜良益请教书先生教她的兄长时她就躲在檐下偷偷听先生的教诲,后来姜良益发现,默不作声地在兄长旁边加了一张桌子。姜蕙像男子一样学习四书五经,写诗作赋,却在嫁人之后被困在后院中不见天日。
她不会依靠任何人,她只相信自己。
姜家上上下下热闹起来,下人们忙着采买婚礼需要用到的东西,进进出出跑了好几趟。姜良益和姜夫人对成亲的日子斟了又酌,最终与镇国公拍板决定在三月初十。
三月初十,宜嫁娶,宜出行。
姜蕙对这些漠不关心,抓紧将父亲书房里的书挑了好些出来读,想在婚前尽量将知识多记一些在脑子里。
她还托青翠去打探了镇国公府的消息。镇国公发妻早逝之后并未再娶,因此只有萧景禛一个儿子。不过镇国公尚有两个哥哥。
国公府目前没有女主人,这一点大大为她行了方便。
姜蕙叮嘱青翠不要漏了行踪,叫别人发觉。
她这厢浑不在意,那厢萧景禛对婚礼细节严格把关,最后惹得萧律都烦了:“你看几遍了?那字上是有花还是怎么的?”
萧景禛道:“大婚细致一点总归没错吧。”
萧律道:“你细致归细致,连跨火盆时要踏哪只脚都要写在纸上,你面对那群沙兵也这样记性差?”
萧景禛终于合上折子,看着他爹,不紧不慢地问:“你休沐什么时候结束?”
萧律冷笑一声:“嫌我烦是吧?你忘了是谁可怜兮兮地求我去姜大人家提亲的?我也就纳闷了,这京城这么多世家小姐你就非得跟崔家抢人。”
萧景禛仿佛说的不是他似的,潇洒地起身道:“我饿了,爹,我们去用晚膳吧。”
“别跟我坐一桌,我现在看见你心头就起火。”
即使好几年后,当京城的人们说起萧世子和世子妃的大婚,仍会对当天的盛大场面啧啧赞叹。
萧景禛生得俊朗,骑马时身形挺拔,气质出尘。身后迎亲队伍排了长龙,前头吹唢呐的将脸憋得涨红,才堪堪停在姜家门口。
新娘子一袭盖头,即使身着厚重的喜服仍然亭亭玉立。姜蕙将葱白似的手指搭在喜婆掌心里,抬脚迈过大门门槛。
姜夫人眼里有泪花,一向沉稳的姜良益也不禁动容。姜夫人看着姜蕙的背影,忍不住开口唤:“蕙儿——”
姜蕙蒙着盖头,回头微微弯了弯腰。她垂着眼鼻子一酸,上轿时一个趔趄,差点摔跤。
一旁的萧景禛示意喜婆松手,他稳稳地将姜蕙的手包裹在手心里,低声说:“夫人,我牵着你。”
萧景禛的体温比喜婆略高,姜蕙不自觉蜷了一下另一只手,由他牵着一步一步上轿。
萧景禛见姜蕙坐下后才翻身上马,抬头的人拉长声调:“新娘子到,起轿——”
轿夫的动作很稳,姜蕙听着一路上敲锣打鼓的声音,心里不免有些怅怅然。很早之前她也幻想过自己大婚那天的心情,没想到真到了这一天却没有什么波澜。
外头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停轿——”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又是一声呼喊,轿子慢悠悠地落地。
萧景禛利落地下马,他不要喜婆扶新娘,生怕姜蕙再绊倒。他拨开帘子,将手伸到姜蕙盖头下:“夫人,牵着我。”
姜蕙从袖袍中伸出纤纤玉手,搭了过去。
萧律见二人走近的亲密姿态不免和一旁的近卫感叹:“禛儿还是长大了。”
萧景禛幼年时战事频繁,萧律长年不着家,他自己在京城长了好些年竟然也没被那些纨绔弟子带歪。萧律每一次回家都发现萧景禛成长的速度惊人,如今居然就到了娶妻的时候。
跨火盆时姜蕙微微拎起裙摆,萧景禛握着她的手,直到看到她安然无恙地迈过才收回视线。
“一拜天地——”
姜蕙双手合起躬身,头上的凤冠微微晃动。
“二拜高堂——”
萧律看着转向自己的两个新人,笑容满面。
“夫妻对拜——”
姜蕙转身,视线里的一双绣金红靴也面朝自己,她从容地和萧景禛面对面完成这一拜。
三拜过后姜蕙就被喜婆带着往婚房里去,她千叮咛万嘱咐:“世子妃,一会儿夫君来了,一定要与夫君喝下合卺酒。只有这酒喝了,礼数才全才圆满!”
姜蕙道:“嗯。”
青翠总算得了闲,忙跟喜婆说道:“我来就可以了。您先去歇着吧。”
喜婆先是被萧景禛抢了活,又来个青翠横插一脚,她内心嘀咕着今日这活计也太好做了,没有推脱,笑道:“那奴婢先去歇息了,世子妃有什么需要随时传人来喊就行。”
青翠小心翼翼地扶着姜蕙坐到床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道:“小姐,世子这酒席估计要晚些时候才结束,您要是饿了我去给您找点点心垫着。”
姜蕙半掀开盖头道:“你是不是还没吃?你先去吃吧。”看着青翠担忧的神情,她补充道:“我在这不会有事的,周围那么多镇国公府的护卫呢。”
“是。”青翠离开前想了想又道,“小姐您今日很漂亮。”
姜蕙终于忍不住弯起嘴角,露出了今天第一个表情,让青翠快去。
镇国公世子大婚,结亲的对象还是内阁大臣嫡女,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好几位朝廷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甚至皇帝最亲近的太监还带来了一抬厚礼,细声细气地说陛下公务繁忙不能亲眼见证,祝两位新人永结同好。
萧景禛赶忙谢恩。他被半劝半灌地喝了很多,皮肤薄很快就上脸了。幸好不似别人一般丑态百出,只是脸颊发红,双眼尚且澄澈。
他担心姜蕙久等,主动把剩下的宾客都敬了,急匆匆地回房去。
萧景禛特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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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平复了一下呼吸才推门,“吱呀”一声,身着喜服蒙着红盖头的女子静静地坐在床上。
姜蕙以为是青翠,半晌前她回来同姜蕙坐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给她找点点心,于是嗔道:“都同你说了我不饿,你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萧景禛几步走过来,喝了酒嗓子变得有些低哑,喉咙里逸出几声笑,“一天没用膳了,夫人不饿?”
姜蕙光听脚步声和来人坐下来的动静就判断出不是青翠,有些慌乱:“世子、不,夫君……我以为是我的婢女……”
“嗯。”萧景禛上下扫了她一圈,“有没有受凉?刚入春,你穿的又少,觉得冷我就去拿外袍。”
姜蕙着实没想到他还注意到了这种细节,忙道:“我不冷的,夫君你是不是喝了酒?你需要解酒汤吗?”
萧景禛一顿,拉开了些距离:“我熏着夫人了?”
姜蕙拽住他的衣袍,摇头:“没有。”
这一动作,头上的珠钗碰撞出响声,萧景禛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夫人,我要掀盖头了,可以吗?”
这种事还要问她的意见……
姜蕙点头。
随着盖头被缓缓掀开,姜蕙眼前蒙着的阴影也被光亮替代,映入眼帘的是萧景禛飘着红却仍然丰神俊朗的五官。那双往日冷漠无情的眼睛此时倒映着跳动的烛火,姜蕙甚至在他眼里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女子肌肤瓷白,眉眼如画,唇上一点朱红,如此喜庆的红色更衬托出了惊人的容貌。
萧景禛声音更哑了:“夫人很美。”
姜蕙不自觉地躲避着他的目光,“是吗,多谢夫君……”
她看见萧景禛的外袍换成了蓝色,顿了顿问:“夫君你的衣服?”
萧景禛顺着她的目光,盯了半晌才想起来似的:“怕你觉得酒味重,好像确实有些太重了,难闻么?”
姜蕙如实答道:“还好。”她总算想起来了喜婆的嘱咐,将一旁木几上摆放的两杯酒递了一杯给萧景禛。
萧景禛神色自然地接过后环绕过她的手臂,两人衣服摩擦。
姜蕙眼一闭一饮而尽,手有些局促地放在膝盖上。
接下来呢……圆房吗?
萧景禛垂着眼,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开口道:“今夜夫人睡床吧。”
姜蕙一怔,略带疑惑地看他。
萧景禛鬓边的发丝垂落,神情却认真:“我与你相识不过……短短几天,你觉得为难再正常不过。我们之间没有夫妻须得如何一说,只要你不愿,便可以不做。”
姜蕙有些呆地瞧着他,还没反应过来。
萧景禛撑着起身,“明天有人问起来我也会解决的。不用太过担心了,今夜等我也很累,夫人早些歇息。”
“等等——夫君——”姜蕙抢在他开门前喊住他,萧景禛迟钝地回望过去。
姜蕙脸也有些红,不知道是不是被萧景禛染上的:“我没有那个意思。夫君今晚还是在这里歇下吧,我让青翠给你端些醒酒汤过来,不然明早起来头会疼。”
喝下去的那些酒此刻终于发挥了威力,萧景禛大脑突然阵痛,脑海中莫名闪回了好几个画面。
“我分给你。”年幼的姜蕙还扎着两个小辫子,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他,眼睛睁得大大的。
“你想要的话,我给你买就好了。”
3. 第 3 章
萧景禛喝了醒酒汤以后很快就躺下了。
姜蕙和他彼此规规矩矩地躺着,中间还被萧景禛放了一个枕头,很歉意地道:“夫人别多想,我是怕我睡相不好,夜间惊扰到你。”
姜蕙啼笑皆非,点头道:“那且先放着。”
没见哪家夫妻如此客气的,姜蕙入睡前迷迷糊糊地想,而且萧景禛睡姿板正,惊哪门子的扰?
这一觉睡得浅,青翠刚一叩门她就醒了。她下意识动了一下,萧景禛就小声问:“我吵到你了?”
姜蕙看他眼睛只睁开了一半,觉得有些好笑,同样用气音回道:“夫君,该起啦,要敬茶。”
萧景禛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勉勉强强地“嗯”了一声。
这么大个人还赖床呢。姜蕙只好自己先起身更衣,过了半刻床那边终于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萧景禛起床气没消,推门让人进来的时候把青翠吓得一愣,心想世子怎么大早上就挂个冰碴子脸。
白术倒是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为他束发的时候还悄悄打量了一下世子妃的神色,一如往常。
萧景禛虽然脸仍然挂着,但是出门时见姜蕙鬓边发被吹乱,伸手捋了一下。在姜蕙困惑的眼神中解释道:“你是我妻。”
姜蕙顺着将那缕碎发别到耳后,道:“谢谢夫君。”
今日她一身浅绿衬得整个人灵动,和春色正相配。
萧律正在练习和蔼的表情,在看见自己儿子又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终于破功:“你——”话到一般卡住,转而和颜悦色地对姜蕙道:“蕙儿,家中可有哪些地方不习惯?”
姜蕙和萧景禛的手终于松开,她微微福身:“回父亲,一切都很好。”
说完她忙上前给萧律敬茶,萧律没有像崔夫人那般拷问了她好几句,痛快地接了:“不适应就同我或者阿禛直说,无须拘束。”
虽然萧家父子的相处模式以及萧律的风格和姜家大相径庭,但这些话仿佛一股暖流似的,烫得姜蕙热烘烘的:“是,父亲。”
敬完茶后她与萧景禛落座在萧律旁边,萧律道:“我书没读几年就带兵了,所以算个粗人。但今日这些话又必须得由我来说。”
“蕙儿,阿禛同我聚少离多,他娘亲生他时难产,阿禛这些年基本独自在府中长大。有些考虑不周的地方你多担待,但阿禛爱你护你的心思做不了假。”
“阿禛,一转眼你也成婚了。蕙儿是个好女子,莫说是我,京城没有人不夸的,与蕙儿成婚是你的福气。日后若你们置气,切忌说胡话伤了她的心。夫妻之间有什么疙瘩都应尽快说开,别都憋在心里,倒成了嫌隙。”
萧律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处处流露着父亲对这对新人的关怀。
姜蕙心里一动,认真地道:“父亲,我都听进去了。”
萧景禛有意不让气氛变得沉重,打趣道:“可以啊,还说是粗人,这说得比去年高中的状元郎还好。”
萧律从鼻腔哼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对下人道:“把柳嬷嬷喊过来吧。”
萧景禛解释道:“柳嬷嬷是我的乳母。因为这些年一直没有女主人,所以她代为操持内务。”
柳嬷嬷看上去约莫四十岁,眉心还有一颗痣,圆圆的脸让人心生亲切。
萧律吩咐道:“这位是世子妃,你昨儿见过的。以后国公府的内务由世子妃管理,柳嬷嬷你也辛苦了,等世子妃熟悉之后我会让人安排你去庄子养老。”
柳嬷嬷脸上的表情突然僵了一下,但很快热情地道:“没问题老爷,那一会儿小的带世子妃去库房熟悉一下。”
姜蕙眯了眯眼。
萧律和萧景禛还要去校场练兵,萧景禛临走前叮嘱道:“有事就让家里的人或者青翠找辛夷,辛夷会想法子找到我的,收到消息我就会赶回来。”辛夷和白术都是萧景禛的近卫,武功高强,有自己的本领。
姜蕙点点头:“夫君快些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萧律在一旁阴阳怪气道:“他每日睡到那个时辰,最耽误他的就是自己。”
萧景禛道:“惭愧。”语气却没有一点惭愧的意思。
父子两的背影很相似,只不过萧景禛要比萧律还稍高几寸,肩背也更开阔。
待他们出府之后,柳嬷嬷低眉顺目地道:“世子妃请同小的往这边来。”
柳嬷嬷领着姜蕙穿过庭院,来到库房,掏出钥匙拧开:“这里是国公府的库房,平日的账本放在一旁的小院子里。”
姜蕙点点头,四下打量了一番。
库房内部高阔,地面铺着防潮的青石板,四壁立着数十架朱红描金的梨木货架,各类金银细软摆放其上,里头还有三个隔间。
柳嬷嬷冷不丁地开口道:“世子妃,并非小的多嘴。但小的已在国公府二十余年,其中很多门道世子妃尚不清楚。老爷说要等世子妃熟悉,所以在此期间,仍由我代持内务,不知世子妃可有异议。”
这是不肯交钥匙的意思。
青翠还没见过有下人能大胆到给主子立规矩,刚要开口被姜蕙使了个眼色。姜蕙扬眉,并不接她的话,冷着脸道:“我是世子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正妻,这库房和内务合该归我管。至于熟不熟悉的,只需嬷嬷对于我的提问如实回答即可。嬷嬷若想留钥匙,便留不得命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杀气四溢,柳嬷嬷低头道:“小的不敢。”她这二十年捞了不少油水,本想着世子妃是新入府的大家闺秀,应该会敬重她两分。没想到姜蕙毫不领情,直接将台面掀了。
若姜蕙真是刚出阁的女子兴许能被她唬住,她收了钥匙后对青翠道:“把账房喊来。”
账房平日有两位,其中一位暂时返乡,另一位一路小跑,头上还冒着热气儿,恭恭敬敬地问:“世子妃有何吩咐。”
“把去年国公府收支账本重算一遍,我来亲自点一遍库房。”姜蕙道。
账房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道:“这……这需要许多时日。”
姜蕙又不是自己没算过,她不留情面:“只给你半月。”
账房一听她这话,和柳嬷嬷交换了眼色,应声道:“是。”
“小姐,那账房分明和柳嬷嬷有勾结!平日里世子和国公不理内务,才被他们得了可乘之机。”青翠回到房内还忿忿不平。
姜蕙倒是淡定:“不急。他们肯定还有招没使。”
吃到嘴里的怎么可能全部吐出来?姜蕙没要近五年的账本已算格外开恩,只要想法子将去年的漏洞补上便能蒙混过关。
除非他们连去年的都拿不出来。
她还真没猜错。
因此过了几日接到库房走水的消息她一点都不惊讶,镇静地指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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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府中的家丁救火。”
国公府乱作一团,辛夷看势头不对,牵上马出府往校场那边去。
库房因为外墙厚重,只有大门被烧到一点,旁边的院子则火光冲天。所幸火不大,众人拎着水桶扑救了回来。
姜蕙盯着黢黑的小院,反而笑了:“使这些伎俩。”
柳嬷嬷和账房藏在人群中,姜蕙扫了他们一眼。
“有伤的先去救治,没伤的随我一同把这里封上,任何人不得进入。”她安排道。
底下的下人见世子妃如此果断皆有些意外。正在人群三三两两疏散之时,萧景禛得了辛夷的消息,把校场扔给萧律,自己策马赶回。
他把马扔给白术去安置,一进屋便往后院管,看到姜蕙还待在火烧之处,皱着眉拉过她:“你伤到没有?”
姜蕙没想到他回来得如此早,看他盯着她上上下下看了半晌,问:“你们训练结束了?”
萧景禛动作一顿,“没有。走水了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差辛夷来喊我?”
姜蕙解释道:“我担心你和父亲训练繁忙。何况也不是什么大事。”
萧景禛眸里的情绪很重:“不是大事?”
他还要再说什么,辛夷绕了一圈回来道:“主子,里面也被烧着了,不过救火及时,也许能挽救回一些。”
萧景禛唇色发白,胸腔还在微微起伏,还没顺过气。辛夷很有眼力地让下人去加丁点盐煮些热水端上来,试探道:“那现在……?”
姜蕙看他这样子知道他是快马加鞭过来的,抿了抿唇,柔声道:“先去承运殿吧。”
二人回到承运殿坐下,辛夷、青翠和几个内务后院的管事官在下方候着。萧景禛喝了几口热水,问道:“怎么会莫名走水?”
其中一名管事官道:“库房那边鲜少有人去,约莫是人祸。”
姜蕙道:“这正是我想同你说的,夫君,一定要彻查这件事。”
她道:“我提议先分开问换班的护卫,那么大一个人影偷摸跑到库房,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以最先发现火灾的时辰为节点,在那之前若不能印证自己身处何地的人都应该接受审问。”
萧景禛默了一瞬:“按世子妃说的办。辛夷,你从近卫中抽十人出来协助世子妃。”
辛夷应是。
萧景禛语气如往常一般别无二致,姜蕙却敏锐地觉察到他情绪不对劲。
遣散了这些外人后,萧景禛又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府中发生这样的事,就算我跟爹暂时走不开,也应当让人知会我们一声。”
姜蕙深知多说无益,顺着他的话道:“下次不会了。”
“不。”萧景禛瞥了她一眼反而有些自嘲地笑了,“你下次、下下次,还是会这么做。”
“我时常在想是不是自己操之过急,应当与你慢慢培养感情再提亲。”虽然这个时候姜蕙与崔书琅应当感情很好,约莫与他也培养不出。但萧景禛是真的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或许不与姜蕙成亲只搅黄她与崔书琅会更好?
“我曾说过你我二人之间没有什么夫妻须得履行的事情,但我仍旧期盼你能同我多交心一些。”萧景禛低低地道,似是累极了,起身理了理袍子。
“这样……算了,也没关系。”
“今日我说了许多胡话,夫人莫放在心上。”
4. 第 4 章
很快便有人说,在着火前有看到柳嬷嬷往库房那边去。
但仅凭一面之词,没有其它证据,柳嬷嬷也会咬死不承认的。萧律重情义,柳嬷嬷在萧家服侍了二十多年,只要她不承认,萧律大概不会动她。
青翠跟着听完汇报后忧心忡忡:“那也不能让她继续这么祸害下去吧……”
姜蕙抿了口茶,淡声道:“没关系。”
她道:“我前日让世子的近卫帮忙去传信那位返乡的账房了,约莫过几日他就应当回府了。”
人心很脆弱,诺言也大多不可信。姜蕙脑子里转着这个念头。
萧律得知后草草问过几句后便撒手让她去查,他对内务本就头疼,自己日子都过得糙。
不过柳嬷嬷毕竟是萧景禛的乳母,姜蕙回寝房后决定先给萧景禛提一下:“夫君……那日纵火的人,我有个怀疑的对象。”
萧景禛那日自知失言,避了姜蕙几日,发现她对此毫无察觉,于是被自己气笑,这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垂目道:“但说无妨。”
“我猜测是柳嬷嬷和账房。”姜蕙语速极快,一口气说完。
萧景禛脸色都没变一下:“我猜到了。”
嗯?
姜蕙本有些惊讶,转念一想萧景禛都在府中待了近二十年了,若没发觉才奇怪。
萧景禛让她坐下来,声音低低地道:“娘早逝,爹便没心思整理内务了。只要下人不闹到他面前,他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虽察觉,但由我插手不太合适。”
他轻轻含了点笑意:“你嫁进来,碰巧是个机会。”
听完这番话姜蕙心知肚明:“那我就按家规来。”
“嗯。”萧景禛解着外衫,“过几日是不是到回门的时辰了?”
姜蕙差点忘了还要回门,经他一提醒想起来了:“确实到日子了。”她自以为体贴地说道,“夫君你若忙,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萧景禛动作一顿,感觉自己额角跳了两下:“我不忙,我同你一道回。”
回府那日姜夫人早早地就在门口侯着了,还有二姨娘和三姨娘以及姜蕙尚未出阁的庶妹们。
姜蕙同两个姨娘的关系不错,出嫁那日姨娘们还送了她一些首饰作嫁妆。不过她同二姨娘的女儿姜芷关系不近不远,和三姨娘的女儿姜兰倒是很有话聊。
姜兰见她和萧景禛挽着过来,高兴喊她:“姐姐。”
姜蕙松开萧景禛,和姜兰抱了一下,道:“怎觉得好久没见你都认不出了。”
姜兰嗔道:“你才是呢,嫁人后大变样。”
“好了兰儿,”三姨娘语气柔柔,“让你姐姐和姐夫先进屋。”
姜兰这才转向萧景禛,行了一礼:“世子殿下。”
姜夫人远远瞧着便觉得他们登对,走到前来更是喜笑颜开:“蕙儿,阿禛。”
“娘。”姜蕙拉住她的手,“行止给您带了好些补品与首饰回来。”行止是萧景禛的字。
姜夫人早就瞧见了,马车装了满满好几箱,她愈发和颜:“你俩过好自己的日子为娘就很知足了。”
萧景禛勾唇道:“小婿对这些不得门道,还是多亏了蕙儿把关。岳母喜欢就好。”
两人都客气地归功于对方,几句话下来又熨帖又得体,姜夫人连忙叫姜家的下人去帮忙搬箱,对他们道:“快进来,你父亲在前厅。”
姜家虽不如国公府那么气派,但院落雅致,路上的花草没有断过,别有一番意趣。
落座后聊了几句家长里短,其中提到的最为要紧的就是姜芷的婚姻。
姜蕙记得前世姜芷嫁给朝中探花郎后没过几年夫妻感情破裂,吵得不可开交。男方以她无子为由休了她,姜芷心灰意冷去京郊的尼姑庵出了家。
“去年新进的探花郎谭岩,我和你母亲觉得不错。”姜良宜转向姜芷,“你自己的意思呢?”
姜芷寡言少语,听了姜良宜的话道:“嫁谁都行,没什么区别。”
“父亲和二姨娘再想想吧。”姜蕙出声道,“我听说这谭岩进京赶考前在老家已有妻儿,高中后便不闻不问了。此人有待商榷。”
二姨娘本就犹豫,谭岩出身不好,她还是想为姜芷找京城里出身好的公子作夫君。听姜蕙说才知道谭岩还有这一出,于是道:“老爷,那再看吧。芷儿性子冷又单纯,怕被这谭家拿捏住。”
姜良宜沉吟半晌,瞧见姜夫人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下一凛道:“那再挑着看看。”
姜夫人和姜良宜是原配夫妻,一路陪着姜良宜从南方北上,此时听到谭岩抛妻弃子自然不爽。
萧景禛听了半晌听明白了,道:“下个月有踏青宴,二妹三妹不妨与我们一同去,年轻的小姐和公子大多也都会来。”
太子妃生性爱热闹,她牵头组织的这踏青宴上正是各家小姐公子一展才华之时,有作诗和投壶比赛之类,也是年轻男女易碰撞出火花的机会。
萧景禛之前好几年未去,一来他和太子不宜私交过甚,二来他对这种联谊没太大兴趣。他的好友周侍郎家二公子周鹤清说他这般不近女色,不知道几时才能成婚。
结果萧景禛如此迅速,周鹤清大婚那日直喊他不义气。
二姨娘眼前一亮:“世子肯帮忙的话再感激不过了。”
姜蕙转头悄悄问:“不会麻烦你吧。”她记得萧景禛很低调,酒会宴会大多都不会出席。
萧景禛让她放心。
姜芷愣了一下,姜兰已经欣喜地道:“谢谢姐夫,姐夫真真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和姐姐郎才女貌……哦不,郎才女才,郎貌女貌!”
姜兰这席话引得众人都大笑起来,三姨娘有些无奈:“兰儿,你是女儿家,端庄些!”
姜兰冲她娘眨了眨眼。
因着萧景禛和姜蕙要留下来用膳,姜夫人之前特意嘱咐了厨房,还提前问过萧景禛的忌口。姜蕙扫一眼桌子上的菜色就知道厨房这是把招待的最高规格都端出来了,不免有些好笑,晚上回去时在马车上说了这件事。
萧景禛道:“原来如此,我在国公府还从未有这待遇。”言语中十分可怜似的。
他说得逗趣,姜蕙眼稍都染了笑意:“你这话别让国公听去了。”
“随他。”萧景禛扶她下轿,浑不在意。
隔天那位返乡的吴账房回来,不仅得知世子已迎正妻进门,且库房起火一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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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战兢兢立在姜蕙跟前,不敢抬头。
“你别紧张。”姜蕙放缓了声音,“我叫你回来,你心中想必也知道是为何。只消说你所知道的就好了,我自会保你。”
见他还是支支吾吾,姜蕙道:“我留你决计不会再留他们。如果你也曾经参与,国公和世子不会知道这件事。日后我再找一位账房协助你,你妻女是不是在老家?你大可以接她们上来。”
吴账房心里估量了一下利弊,终于开口:“世子妃,柳嬷嬷他们……”
半刻钟之后,姜蕙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柳嬷嬷和账房这些年早就看了对眼,二人里应外合,吃准了主人不管事的性子,捞了不少油水,甚至在京城买了宅子。
吴账房知道柳嬷嬷深受器重,他一家老小只靠他贴补家用,柳嬷嬷让他做假账时不敢反抗,否则丢了这份工作。
姜蕙得了人证和账房那儿的物证,翌日把柳嬷嬷和账房都喊了来,还让萧律和萧景禛在一旁作证。
她请吴账房说完后,问他们:“人证物证都有,你们这回认了吗?”
账房抖若筛糠,惊惧地喊:“不是……世子妃……不是我!”他恨恨地手指在一旁跪着的柳嬷嬷,“都是她要挟我!”
柳嬷嬷一听这话不干了:“什么叫我要挟你?你说句良心话,一开始不是你自己想糊弄老爷的吗?”
眼见开始狗咬狗,萧律捏了捏眉心:“行了。”
“柳嬷嬷,你往常做的那些当我不知道么?我念在你是禛儿乳母所以一般不跟你计较。但你竟贪了这么多!”萧律说得很失望,柳嬷嬷忙跪伏在地求他网开一面。
“这事儿按家规来办,”姜蕙在一旁冷眼瞧着,终于开口道,“你们把宅子卖了来抵,我可以不作其他的责罚。但你二人日后国公府是别想踏入半步了。”
柳嬷嬷和账房还得感谢世子妃宽容大度,放在其他家里只能落了个杖毙的下场。
但姜蕙收了钱后还是罚了他们板子才把他们赶出去,她把钥匙一气儿收齐在自己手里,开始重算账本。
这是个大活,她又请了五六位账房一起帮吴账房。不知道算到第几天的时候,一份崭新可靠的账本终于送到了她手里。
姜蕙一目十行,对国公府的库房和铺子生意一概心中有数。
萧律见她如此雷厉风行就料理好了,还有些震惊:“你都算好了?”
“是的。”姜蕙将几本账本挨个翻开,“这些是府上近几年盈收支余,从账目上来看将将持平,但是其实一直有不小的亏空。”
“铺子庄子和田地的收成本不该只剩这些,有些生意不太好的铺子也应当重新换牌,改做其他的生意。”
萧律看她这意思,问道:“你想做什么?“
姜蕙思索了一下道:“我觉得小姐夫人们的胭脂水粉应当是一条好路,但京城时兴的水粉各式各样,如何才能从他们手头里争利,我有个模糊的想法,但还需要一些其他的来证实。”
萧律看自己儿媳如此能干,心想萧景禛这小子还挺有眼光,喟叹道:“你去做便是,国公府为你兜底。”
姜蕙行礼道:“儿媳谢过父亲。”
5. 第 5 章
四月的时候太子妃果然向国公府发来请帖,邀请世子和世子妃一同参加踏春宴。
萧景禛换了身常服,是他衣柜里不太常见的红色,这么鲜艳的颜色在他身上却不显得俗气,反而是英姿飒爽。
姜蕙则穿了件藕粉色襦裙,发间还别了朵花,清新灵动。
姜芷和姜兰一大早便起床梳妆,在门口等着国公府的马车来接。
踏春宴的地点在太子京城附近的某处庄子,视野开阔,往南边望便是静安寺。并且庄子里还有许多珍稀花草,奇珍异兽。
门房查看过萧景禛的请帖后才放一行人入内,行了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
姜兰好奇地打量,小声同姜芷道:“好气派。”
饶是姜芷平时高冷,此时也从表情里流露出震惊与欣羡:“你看那花,是不是书里写的银雀花?我方才还看见几头白孔雀。”
萧景禛则对姜蕙道:“这里面大部分其实是太子妃的心血,太子妃母族从事海运,家产丰厚。”
姜蕙回道:“太子妃一定很美。”这样追求美丽事物的女人,肯定把自己也打扮得漂漂亮亮。
“本宫来迟了。”一声女声由远及近,“未曾迎接镇国公世子和世子妃。”
太子妃一身石青色云纹金绣缎裙,额中还点了一枚花钿。眼型生得偏长,向上微微挑着,皮肤白净细腻,唇边自带笑意:“发往国公府的请帖数十封,世子可算赏脸参加了。”
萧景禛哪敢接她话,道:“参见太子妃,太子妃这话说得萧某可不敢接。这是内人和她的妹妹们,劳烦太子妃今日关照。”
太子妃的视线轻轻转过来,在姜蕙身上轻轻一停:“这位是姜蕙妹妹吧,生得水灵,怎看上了这么个冰山?”
姜蕙规规矩矩地行完礼道:“太子妃说笑了。行止其实只是看着冷,人非常细腻。”
太子妃若有所思地看向萧景禛,眼里藏不住挪揄:“哦,原来如此,那是本宫误解他了。”她顺带着招呼了一下姜芷姜兰,“活动和比赛都已经开始了,你们感兴趣的话可以报名试试,不感兴趣的话尝尝庄子里大厨做的点心。据说都是独门秘技,从不外传。”
太子妃赵筠,祖上出过帝师,家族根基雄厚,目前这几代把目光放向了海运,并从中赚了不少利。
据说和太子成婚是太子去陛下面前求的,皇后早已选定皇后母族那边太子的一个远房表妹作太子妃,没想到太子去陛下面前求了恩典,娶了赵筠。
踏春宴固有的便是流水作诗与蒙眼射箭,其他还有毽子、投壶一类富有雅趣的小活动。奖品也很丰厚,太子妃出手阔绰,许多洋人那边的罕见物品也当作了彩头。
姜芷往流水作诗那边看,神情带着几分跃跃欲试。姜蕙轻轻推她一把:“去吧。”
姜芷点点头:“大姐,那你们……”
“不用操心。”姜蕙道,“你看三妹,都不见影儿了。”
姜芷这才往那边走。
萧景禛环视了一圈,问姜蕙:“你妹妹们都去玩了,你不想吗?”
姜蕙摇摇头,失笑:“没什么我特别感兴趣的。”这倒是实话,姜蕙自幼喜静,也不爱出风头,碰上这样的比赛总是谦让,叫妹妹们去。
萧景禛刚要说什么,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不动声色地挪了下步子,挡住那人,问:“夫人,我想去射箭,你来看么?”
闲着也无聊,于是姜蕙点了点头。
“哟,稀客啊。”周鹤清正在人群里各家公子射箭,见到个熟悉的人影走过来,笑嘻嘻地拍他的肩。
萧景禛“嗯”了一声,瞥了他一眼:“你也要参加?”
周鹤清一身白色竹纹的锦袍,并不忍心染上脏污,懒懒地道:“我不啊。倒是你,怎么会突然想着也来参加这些了?”他眼风一转看到姜蕙,恍然大悟似的:“哦,原来是……”
周鹤清模样也生得俊俏,他三人站在这里已经吸引了不少视线。萧景禛打断他对姜蕙道:“这是刑部侍郎周墨云的嫡子周鹤清,大婚那日他也来过。”
姜蕙点点头,笑道:“周公子人如其名,一表人才。”
周鹤清连忙道:“谬赞谬赞,岂敢岂敢。”他顶着萧景禛不爽的目光迅速转了个话头,“你几时上场?”
萧景禛过来的时候拿了牌子,估摸了一下,“再过一两人。”
“好!”话语间人群爆发出喝彩声,一位年轻公子摘下蒙眼的黑布条,向人群致意。
“厉害,”周鹤清随口道,“五箭都没脱靶,箭心还中了两箭。”
姜蕙道:“这样么。”
她还想再问什么,却被下一位上场的人吸引了视线,抿紧了唇。
来人风度翩翩,温和大方,只有姜蕙知道这样的外表下藏着多么阴毒的心思。
崔书琅取了箭筒和弓,走到他们面前打了个招呼,看向容貌清丽的女子:“怎么,不认识我了?”
这是姜蕙自梦醒后第一次与他相见,她眼中流露出细微的恨意,很快便遮掩了过去:“世子我自然认得。”
萧景禛皱了皱眉,见崔书琅还要说,淡声道:“不想比就给下一个。”
崔书琅不矮,但萧景禛仍然高了几寸,他向后退了一步,道:“萧世子真是急性子。我说过不比了么?”说罢走向正中央。
周鹤清喃喃:“这股火药味……我先前没在名单上看到他名字啊?”
崔书琅把布条系好,一旁的小厮检查了过后将弓递给他。他缓缓深吸一口气,将箭搭上,蓄力拉弓。
“嗖”,正中靶心!
人群又爆发出喝彩,崔书琅看上去毫不意外似的,还笑了笑。
第二箭、第三箭也中靶,已经是目前为止最好的成绩。
周鹤清又嘀咕道:“没看出来啊……这么个文弱样,偷练了很长时日吧。”
姜蕙心里道:不,崔书琅一直都在练武。他服用着名医给他配的药,使得外表看上去仍然文气。
但姜蕙不明白他这时露这一手意在何处,若被有心之人追查,他前些年的苦心经营不就全白费了吗?
果然,崔书琅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剩下两箭全脱靶了。
“之前是运气吧,”公子们窃窃私语着,“我还怀疑崔世子连弓都拉不开呢。”
崔书琅摘掉布条,将弓放回原处。
“下一位,十九号公子——”小厮扯着嗓音喊,萧景禛一怔,道:“夫人,我要上场了。”
周鹤清偷偷翻了个白眼,这人还特意只和姜蕙说。
萧景禛和崔书琅之间关于娶妻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这下看到萧景禛信步走向靶场,围观的人们更激动了:“居然是萧世子。”
“天呐,他现在的正妻是不是本来崔世子的世子妃?据说还是青梅竹马?”
“姜氏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们还一前一后上场,啧啧。”
“萧世子是武将吧,我押萧世子赢。”
“此言差矣。这蒙眼射箭本就运气占大部分,崔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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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成绩我看很难超越了。”
姜蕙捏着手帕,有些担忧。
萧景禛取了弓箭,利索地将眼睛蒙上了。露出的下半张脸线条冷冽,鼻唇形成完美的弧度。
他转了转右手大拇指的扳指,而后从箭筒取出箭,搭在弓上。
这个弓不轻,有些人甚至拉都拉不开。
萧景禛拉弓扣弦的动作一气呵成,他松手,箭笔直地向前飞了出去。
“嗡”,箭矢撞在红心上,箭尾颤了一会儿堪堪停下,小厮前去查看,喊:“十分!”
——其实是意料之中。
萧景禛没停,等小厮甫一回来便射出了第二箭。
还是正中红心。
第三箭、第四箭也一样,窃窃私语的人群停了,不知是谁恍惚说道:“还得是萧世子。”
崔书琅脸上挂着的笑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前方那道身影。
随着最后一箭的射出,萧景禛已经提前宣告拔得了头筹。
周鹤清啧啧道:“世子妃,你夫君平日也这样么?”
那倒没有这么……火力全开的样子。
萧景禛摘下布条,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勾唇笑了一下。
赵筠不知道何时也出现了,鼓起掌来:“厉害,一会儿彩头你随便挑。”
萧景禛扶了一把姜蕙,道:“你去挑吧。”在姜蕙的眼神中他补充道,“我没什么想要的。”
周鹤清和赵筠交换了一个眼神,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嫌弃之色。
崔书琅见他们几人谈笑风生,大步走过来,沉着脸道:“崔某想请萧世子妃移步别处一叙。”
姜蕙见他这副样子,嗤笑道:“好啊。”
萧景禛的话被卡在喉咙里,捻了捻袖口。
赵筠很提防地道:“庄子里到处都是守卫,本宫劝你别乱来。”
“太子妃多虑了。”崔书琅硬生生换了副神色,“崔某与萧世子妃自幼便相识,感情深厚,何谈乱来。”他瞥了一眼萧景禛,眼里明晃晃地写着:乱来的人是你。
萧景禛倏地攥紧了袖袍,表情冰冷。
姜蕙猜他也没这个胆量,同萧景禛道:“妾一会儿回来。”
萧景禛默了一会儿:“好。”
两人朝着远离人群的方向,走至鱼塘的假山后,崔书琅终于开口道:“蕙儿,你为何要退婚。”
姜蕙觉得自己之前的情深简直是笑话:“我退了你该欢喜才对。你对我哪来的情谊?”
崔书琅不可思议地道:“过去十余年我们之间发生过的许多事,能叫我们没情谊么,那萧行止与你呢?”
“崔书琅,”姜蕙道,“我先前是喜欢过你不假,可我现在不喜欢了,不可以吗?”
崔书琅又恢复成往日那副公子模样,笑道:“你脾气闹得够久,不过这一次我也还会再包容你。你跟萧行止也没感情,何必呢。你同他回去和离,我还是会娶你做正妻。”
姜蕙面无表情道:“世间许多夫妻不都是没感情的吗。劳你操心了,我不和离。”
崔书琅温柔地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舍不得看你受苦。你分明是爱我的,何必把自己的婚姻大事这般毁掉。”
姜蕙后退一步,被他这幅自大的正人君子模样刺激得有些反胃:“差不多了。我现在已经成婚,说再久就不合适了。”她想了想补充道,“崔世子自重。”说罢便提起裙摆。
崔书琅看着她扭头要走的背影,一字一句道:“你别后悔。”
6. 第 6 章
姜蕙回来之后便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到姜兰回来喊了她好几声才听见。
“姐姐,你不去领彩头么?”姜兰担忧地看着她,台上是正在宣布各项比赛头筹的管家,蒙眼射箭是萧景禛,流水作诗是素来出才子的谢家。
“嗯?哦,我要去的。”姜蕙回神道,从从容容地一笑,“你怎么这幅神情?”
“出什么事了?”姜兰低声问,“我方才见姐夫心情也不好,和那个周公子去别处了。你们吵架了?”
姜蕙这下是真无辜了:“没吵架啊,我们从不吵架。”她估摸着萧景禛是因为她婚后还和崔书琅纠缠不高兴,不过今日了结后他们也不会再单独见面了。
姜芷在一旁规规矩矩地坐着,听闻这话心下有些奇怪。
赵筠见姐妹三人正在聊天,曼步走近,轻笑道:“萧世子不在,那我独占世子妃一会儿。世子妃随我来挑彩头吧。”
三人赶忙行了个礼,姜蕙只好跟着赵筠离开。
“你和萧世子是奉命成婚吧。”赵筠打开小房间,随口问道。
姜蕙道:“这天下夫妻不都是奉命成婚吗?”
赵筠反而道:“你太聪明。虽然我初次见你你很有好感,但有时还是不适合太展露自己的聪明。”她话题一转,“这房间里的皆是父亲他们去西洋时买到的,你随意挑。”
姜蕙随便挑了个珍珠的耳坠:“那我选这个吧,谢谢太子妃。”
赵筠瞥了一眼:“好眼光,这个成色在这批里算上乘。”
姜蕙有些开心,“是么?那还挺不错。”
赵筠扶了把头上的步摇,稳了稳:“自然是真的,不过,”她似笑非笑,“我还以为你会给萧行止挑呢。”
姜蕙把玩着这对耳坠,听闻这话,回道:“行止看上去毫无兴趣,我也不便再自作主张讨他烦了。”
赵筠有几分恍然,“及时止损。”
她们有说有笑地回到了人群,此时各家也招呼着自家的人,准备回城了。
临走时赵筠还特意冲姜蕙道:“下次我约你要来哦。”
姜蕙点点头,冲她挥了挥手,上了轿。
马车行了一段路后,萧景禛问:“太子妃同夫人变熟稔了许多?”
姜蕙回想了一下,“但我也没跟她太多接触,太子妃为人友善吧。”
萧景禛点点头,沉吟了半晌。
赵筠。
一个凭自己的本事让太子去向皇帝求娶的女人,必定手段高明。
为人友善?萧景禛对这样的评价保持谨慎。
二人无话,轿子里气氛有些尴尬,姜蕙想了想开口道:“夫君,我同崔书琅今后不会再有交集,你莫担心。”
周鹤清的话还回荡在萧景禛脑袋里:“我当你是两厢情愿,没想到你是单方情愿啊?萧景禛,你傻啊?”
“人家是青梅竹马,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你没听过啊?姜氏要是恨你你当如何?”
“你这……你糊涂啊。”周鹤清说到最后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就差抓着他的衣领问了。
萧景禛驳道:“她嫁给崔书琅会死。恨我也没关系,”他扭开头,“她活着就行。”
周鹤清怀疑他在说梦话:“什么活不活,死不死的?你最近怎么神神叨叨的?”
萧景禛低声道:“我不是……算了。”
不过姜蕙问:“我与太子妃交好的话,是不是对你有影响?”
萧景禛一怔:“此话怎讲。”
姜蕙道:“前几日我不是和父亲看了,发现好几处铺子生意潦倒,就快倒闭了。我想利用这些空闲铺子来做胭脂水粉。不过和京城里卖的那些胭脂水粉不一样,我打算于世家嫡女和妃嫔们单独做。”
其实姜蕙含了自己的心思,她要斗崔家,但凭自己和国公府的力量肯定不够,而且国公府也不该参与太多。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和这些夫人小姐打通关系,利用她们的耳目权势帮助自己。
怎么与她们交好呢?一笔买卖最合适不过。
“你是打算自己找人做还是买水粉呢?”萧景禛听完后道,“京城里有名气的胭脂铺有好几家,自己做太花费心思,买现成的恐怕泯然众人。”
萧景禛说的这点姜蕙也考虑了,“他们大多都用的是一个配方,所以我打算在此基础上添改,而且统一换个新的壳子。”
“嗯。”萧景禛的眉压着眼,此刻却不显得凶,“府里闲钱可用的不多,明日我让白术给你几张票子,你去钱庄找钱老板领。”
姜蕙愣了一下,而后笑了:“来年分红我连本带息还你。”
萧景禛撑着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古怪而和谐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就寝,那个枕头一直没被拿走,萧景禛也没有圆房的意思。蜡烛被吹灭后,萧景禛想了想还是道:“不用担心会不会影响到我。”
姜蕙被黑暗中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嗯?”
萧景禛面对着她的后背,说话的时候气息微微喷洒到她颈后,有些热:“目前好几个皇子都极力表现自己。朝中某些大臣也不看好太子,而又出过换太子的先例。各皇子都憋着一股气,此时站队不明智。夫人间的交往也会变成耳旁风,但是太子妃和你都拿捏得清。表面上的正常来往不会引起猜忌。”
姜蕙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困了,有些不过头脑地说:“耳旁风?那我也可以吹吗。”
萧景禛听完之后呼吸声一顿,姜蕙暗道不好说错话了,但是由于太困了,禁不住多想,便抵挡不住睡意,阖上了眼。
萧景禛盯着她纤细的脖颈和单薄的背影,在脑子里滚了好几遍她的话,这下真是睡不着了。
*
太子李谌珉回东宫的时候发现安静得有些过分,于是问部下:“太子妃呢?”
部下看了眼他的脸色,小心地答:“太子妃娘娘说今儿累着了,就在庄子里歇了,明日再回。”
李谌珉伏案数夜帮拟折子,此刻听了这句话觉得本就疼的头愈烈了:“累着了?哦,她那踏春宴。”
他冷笑一声,说出口的话不大中听:“亏了这么多,仍然要办。还是不收敛性子,专挑抛头露面的事做。”
部下不敢出声。
李谌珉让下人去煎了上次太医开的药,闭着眼靠在榻上,喝了一口习惯性地说:“苦。”
往常会笑意盈盈地递上蜜饯的人却不在,李谌珉盯着药碗看了半晌,部下连忙叫厨房熬些冰糖水上来。
“不用了。”李谌珉一口气饮尽,“没有她我还不喝了么?喝些药还要吃糖像什么话。”
部下内心直喊救命,往日不是您说苦非要太子妃劝您才喝吗?他祈祷着太子妃娘娘赶紧回来吧,自己真的应付不来太子这臭脾气。
另一旁的赵筠打了个喷嚏,自言自语道:“冷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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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婢女连忙递上披风。
“明年踏春宴本宫不想办了,”她眯着眼,兴致盎然,“本宫找到了更有趣的事。”
她想起萧世子妃的举止谈吐,十分肯定这人很“有趣”。
姜蕙对太子妃的评价毫不知情,此刻正如火如荼地翻修铺子。
同时她把各种款式的胭脂和水粉都买回来了一件,只把那些胭脂铺的老板乐得眉开眼笑,还送了她许多。她挨个儿让青翠她们试,还拿着笔记录她们的感受。
“嗯,这个好,这个不行,这个一般……”姜蕙分着类,对青翠道,“差的这些扔了吧,中规中矩的这些也先留着。”
许多瓶瓶罐罐,圆形的方形的,皆一字排开,占满了大半张桌子。
“小姐,这些都扔啊?”青翠瞧着几近崭新的水粉,有些可惜,“奴婢拿去分分姐妹们吧。”
“不许。”姜蕙瞪了她一样,“这些容易毁你们脸蛋,你日后不想见人了?”
青翠吓了一跳,道:“还会毁容?可是我日常也买过这其中的几样。”
姜蕙道:“扔了吧,给你买新的。”
青翠欢喜道:“真的啊?”
“我还骗你不成。”姜蕙想了想,又在本子上写了什么,“那些小工到时候结钱,你负责总管。”
青翠应:“是。”
姜蕙终于放下笔和本子,“我过几日日要去找那胭脂大王,瞧瞧她的庐山真面目。”
胭脂大王是坊间里流传的一个奇妙的人物,据说由她经手的胭脂没有一件的颜色是不好看的,但她很早之前便归隐,深居简出,先前多少胭脂水粉铺的老板想见她都被拒之门外。
姜蕙亲自规划了那几间铺子,重新翻修了店内的陈设和布置,势必要让人耳目一新。
翻修过后的铺子一改死气沉沉的模样,变得明亮许多。
她还吩咐小工们在里头装一个木制的摆放台,不要全封闭,留上方一面空开。
小工们不知其用意,但还是照办了。
一切都很顺利,萧景禛提供的银子帮了大部分忙。白术将好几张票子给她时,她还反复读了好几遍,确定这个数字没错。
直到姜蕙也吃了胭脂大王的闭门羹。
胭脂大王住在京郊一座矮山上,虽然不高,但林子茂密,鲜有人往,路途曲折。
她拍了拍门,不死心地冲里面喊道:“和我合作,你能赚更多银子。”
里头毫无反应,静悄悄的。
姜蕙又尝试了几次,胭脂大王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她只得离开,临走时回头望了好几下这间屋子。
“我们来这一趟要废不少时间呢,”青翠有些愤愤不平,“这深山里的路也不好走,一路颠簸。胭脂大王性格也太古怪了吧,住在这么个地方,还不给您开门。”
姜蕙连她的面都没见到,胭脂大王从头到尾就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你是谁,来干嘛的”。
另一句是“请另寻高明”。
姜蕙叹了口气,“不请她出关,这胭脂的颜色没法定夺。”
青翠嘀咕着:“小姐这么聪明,也不需要她。”
姜蕙小心地拎起裙摆,避开泥泞,让青翠也小心些。
“我隔几天再来吧。”姜蕙上了马车道,“急不得。”
她缺少一个打出去的名头,所以她需要胭脂大王这个名号,不可缺少。
7. 第 7 章
“漠北情况不太好。”萧律解了厚甲,把臂缚一同拆下来扔在一边,“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别想那么多。”萧景禛也跟着动作,沉吟半晌,“那尚将军不是在吗。”
“就是因为尚恒在。”萧律瞥了瞥他,意味不言而喻。
“金人去年冬天冻死了很多牲畜,今年开春冰层融化的时候又引发了洪灾。他们这么动作也在情理之中。”萧律走到马厩喂马,摸了摸马的鬃毛,“就看皇上那边怎么办。”
“除非尚恒实在草包,连城也守不住。”萧景禛嫌马厩气味有点难闻,他皱了皱眉,看萧律还在喂,“所以这些天你又给自己加练。”
萧律云淡风轻地道:“我不得做好准备吗?一旦尚恒战死,辽东的将领又指望不上。整个朝廷没人比我更了解漠北的形势和漠北军。”
萧景禛眉头仍然紧锁:“皇上不会轻易就放萧家做漠北军的将领。于他而言是雄狮回群,他不可能给自己备下后患。”
萧律看马吃得香,放下手里的草料桶,和自己的儿子四目相对:“所以朝廷那帮老油条一定会把我的手脚锁住。”
上次是萧景禛,不知道这次又会是什么。
白术在马厩门口等着,父子俩出来时表情凝重,萧景禛问白术:“夫人最近怎么样了?”
白术答道:“辛夷说夫人在找一个叫胭脂大王的人,但似乎碰壁好几次。”
“胭脂大王?这名儿奇特。”萧律在一旁听着,刚想起来似的,“我差点都忘了,蕙儿要做颜值水粉生意来着。”
萧景禛回忆了一下姜蕙最近的状态,没看出什么忧心之处,道:“她聪明,肯定已经想到法子了。”
“要从别处下手。”又一次被拒后,姜蕙回到府里沉心静气想了想,发现了一丝怪异之处。
这胭脂大王住的地方说难找也好找,而且那么多老板上门叨扰,她为何不索性搬离京城?
她有一定留在京城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就是关键。
“青翠。”姜蕙把她喊近,“你去找辛夷,让他查一下这胭脂大王的背景。”
辛夷本就擅长刺探情报,之前跟着萧景禛上战场时也做的类似,世子妃有令当然尽心。
没过几天,他就查了个大概。
“胭脂大王名叫李耿,一直在京城是因为母亲生了病,要定期上医馆去看。”辛夷补充道,“她母亲生的是罕见的一种病,李耿之前靠卖胭脂方子赚了许多,找门路请了太医来看,仍一直没好。之前也有人查到过,去医馆蹲她,被医馆的人赶走了。”
姜蕙有些惊讶了:“哪家医馆,竟如此强硬?”
辛夷道:“世子妃有所不知,这鸣行医馆历史悠久,郎中脾气古怪,只以病人为先,不把公子小姐放眼里。但由于郎中医术精湛,且老板神秘,许多次找医馆麻烦的人最后都自讨苦吃。”
“这样吗……”姜蕙手轻轻敲着,“太医看了也没用……”
她问辛夷:“我记得太子的太医医术很高超,似乎是某位大师的后人?”
*
赵筠和李谌珉不知第几回冷战了,听见萧世子妃求见脸色才缓和了一些:“请她进来坐。”
姜蕙走近,见她隐隐有烦躁神色,柔声道:“郁结于心会影响容貌。”
赵筠立马理了理耳边的碎头发,有些气馁:“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姜蕙拎了些点心,道:“我和府里的厨子学的,味道还不错。”
赵筠十分捧场地尝了一口:“这馅好吃。”
太子妃外头盛世凌人,回到宫里只是个有些娇纵而天真的女子。
姜蕙犹豫道:“今天来……其实是我有一事相求。”
赵筠轻轻嗤一声:“我猜到了。不过,我倒是好奇,有什么事是得绕过你夫君来求我的?”
姜蕙只挑重点的讲了,说想借太子的那位御医一用。
“唔,”赵筠听她讲完道,“我尽量帮你问一问吧,我跟他最近吵了一架。”
姜蕙有些惊讶,连忙道:“不方便也没关系,给太子妃添麻烦了。”
赵筠意兴阑珊道:“不用谈麻烦。今日我帮了你,日后你还回来便是。”
姜蕙见她这么坦荡不遮掩,扑哧一笑:“是这个理。”
二人又随意谈了些其他的事情,赵筠听到有趣地还咯咯笑了起来。
李谌珉下朝后,赵筠酝酿了半天才去找他。
她头发只简单盘了一下,穿得也简单。李谌珉见她这么素净还有些意外,放下手里的笔砚,抬眼问:“怎么了。”
赵筠看他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知道肯定是上朝又受了气,憋了半天,道:“先前那个……给你看病的刘太医,是不是还在宫里。”
李谌珉手一抖,差点碰翻墨台,幸好反应快扶住了。他表面不显异样,实则心里飘过了好十几种想法,最终他问:“……你找他干嘛?”
“不是我找,”赵筠有些恼似的,“萧行止的夫人问我借。”
原来这样。李谌珉不动声色地吐了口气,声音又恢复的和往常别无二致,“你同她这么要好了?容本宫提醒你一句,萧家是父皇的眼中钉。”
“还用你说么?”赵筠几步走上前,“我帮她是我们之间的事,也不是什么私交过密的行为。”
李谌珉冷冷道:“那你好好同我说不成,非得呛我不可。”
赵筠微笑道:“我又不是什么温柔的小家碧玉,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吗?容我也提醒你一句,你还没和我道歉。”
她这一句话又把二人勾回了当时吵架的情景,李谌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赵筠的眼睛:“那件事我确实冤枉你了。”
“哇,”赵筠夸张地捂住嘴,“太子殿下道个歉还这么高高在上,我才是被欺负的人诶?”
李谌珉被她这么一激,心里有些急,口不择言道:“我会这么想还不是因为你当年——”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赵筠的脸慢慢变得苍白且冷淡,下唇不知什么时候被咬出了血,一股腥味。
赵筠一字一句道:“过几日我去请刘太医。”她一甩袖子,利落地转身离开。
跨门槛时赵筠回头,瞧着李谌珉道:“你还这么气,改日把表妹抬进来吧,反正她不是醒了吗。”
李谌珉倏地攥紧了手,沾满墨水的狼毫笔重重在纸上划下一道。
*
李耿喂母亲服下今日的中药,准备一会儿再采些草药去医馆卖。
几年前母亲得了一种怪病,最开始是经常摔倒,后来渐渐地站不起来了,只能卧床。
李耿问了很多医生,都只开了几副方子。鸣行医馆的郎中说:“得一直服药。否则她的骨头就会溃烂。”
她将药碗洗干净,整理了下背篮,准备拉开门闩出门。
一拉开,发现门口已经有人等着她了。
李耿竖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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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很凶地道:“你们是谁。”
姜蕙先自我介绍了一下,随后手一抬:“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你应该想见刘太医吧,太子殿下的御医。”
李耿先前几乎成了半个郎中,又怎会不知这位药王谷的弟子。可她仍然警惕:“你们来干嘛?”
姜蕙安抚地道:“先请刘太医看看你母亲的病吧,或许她有法子。”
刘太医年纪不大,对她颔首。
李耿和他们僵持了一会儿,最终放下背篮妥协道:“进来吧。”
床上的老妇人轻轻吸着气问:“这是谁?”
李耿道:“娘,这是我请来的郎中,让他给你看看。”
刘太医弯着腰,很亲切地问道:“老人家,近来可好?”
他将手搭在老妇人的脉上,一会儿后又闲聊般地问了她们几个问题,还让老妇人张嘴将舌头也伸出来。
他看了看,再次将手指搭在老妇人的脉上。
姜蕙此刻心里也打着鼓,心说万一刘太医也治不好,自己又欠太子妃一个人情,胭脂大王也没请到,属于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索性刘太医最后起身道:“不难,不难。我一会儿详细同你讲。”
李耿一听这话眼睛亮了:“此话当真?刘太医,你莫骗我们。”
刘太医道:“我先前游历四方也见过令堂这样的,最后也站起来了。但你们得照着我的方子去治。”
他们三人走到另一间屋子里,是李耿平时堆草药的地方。她稍微整理了一下留出空地,有些羞赧:“家中不大,且先请你们将就一下。”
刘太医眼一扫,意味深长道:“你替他们找这些药材,他们给你多少铜板?”
李耿说了个数字。
刘太医叹了口气:“这帮人真坑。”
李耿倒不是很在意:“多与少与我而言没太大关系。”而且还能做一笔医馆的人情,她也懒得计较。
刘太医道:“你母亲这个病,现在很多郎中会道静养,调整为主。但我的建议则恰恰相反,你得带她多出去走动,尤其是日头底下。”
李耿张了张嘴,之前找的郎中和太医确是这么说的。
“我一会儿写给你两张方子,你照着我这第一个方子去抓药,一副按一日两次,先抓一周的量。吃完后看看她能不能自主坐起来,如果可以,按照第二个方子去抓,一日一次,抓一个月的量。”刘太医嘴上说着,手里也不停,不一会儿便龙飞凤舞地写了两张药方给她。
李耿接过,深深地鞠躬:“太感谢刘太医了,如果我母亲真的好了,我一定登门道谢。”
“不用同我道谢。”刘太医道,“你谢谢世子妃就可以了,她请我过来的。”
姜蕙恰到好处地对她笑了一下。
李耿又朝着她鞠躬,她连忙把李耿扶起:“不用行此大礼。但就像我之前说的一样,我需要你帮我的忙。”
李耿总算回忆起来了,“世子妃要开胭脂水粉铺?”
姜蕙道:“没错。所以我需要你出山,来帮我定夺方子。”
李耿深深地看着她说:“我母亲要是好了,莫说出山,一辈子为世子妃做事也在所不惜。”
姜蕙轻声道:“那你先同我去国公府一趟看看我手上的品?我留人在这里照看,一会儿再把你送回来。”
李耿犹豫着,最终下定决心道:“好,劳烦世子妃了。”
姜蕙道:“是我要麻烦你。”
8. 第 8 章
李耿随姜蕙到国公府中,看到她放了一排胭脂水粉,面色略带震惊:“看来世子妃是真的想做这块的生意。”
她性子直,不屑说讨巧话,经常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之前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姜蕙反倒觉得没什么,“我要做当然得做最好的。不过在请你选品之前,我得先和你说下我的想法。”
“和其他的胭脂水粉铺不同,我打算只卖给京城的世家夫人小姐,将客人的范围固定在这个圈子里。不是说我看不起普通的百姓,只是这样的铺子太多了,所以我需要独特。”
“夫人小姐最重包装和品质,如果需要添什么材料你尽管开口,我自会去找。”
李耿听完后点头道:“我明白世子妃的意思。”她将这些瓶瓶罐罐逐一看过,用手指蘸起一些在拇指上搓开,皱了皱眉。又把各色胭脂轻轻蘸了些,抹在手背上。
李耿全部瞧完,对姜蕙道:“世子妃,那我就直言了。首先这些水粉的质地都比较粗糙,莫说夫人小姐,就算是寻常女子也很少买。米粉须得选最细腻的一种,才能很好地融入脸且不伤皮肤。”
“这些唇脂的颜色也都很普通,与其他的铺子常买的没什么两样。但是世子妃应该也有了解过,每家铺子都有一两样他们特别的调色,很显然,世子妃这里没有。”
李耿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姜蕙道:“所以我才需要你的帮助。至于你说的调色,我希望你能为我调一些出来。你放心,这个报酬另算。”
李耿想了想道:“那我需要一些时间。但是母亲……”
姜蕙显然已经想好了对策:“你的母亲可以暂时先安置在国公府附近,我为你们找处院子。”
李耿深深地弯腰道:“谢谢世子妃。我必然会尽我全力帮世子妃做好。”
姜蕙把青翠喊上前,道:“过几日你让辛夷喊上几个护卫,帮李姑娘一起搬家。”
李耿这下更惶恐了:“世子妃不必,这点小事不用劳烦国公府。”
姜蕙温婉地坚持道:“要的。你一个弱女子,母亲又卧病在床,怎么把家当都搬过来?”
李耿只好应下。
送走李耿后,青翠帮忙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打趣道:“小姐对这李姑娘真好。”
姜蕙淡淡道:“只是因为她对我很有用罢了。先前我才明白,若存在可用的价值,一个人竟然也能深情假意十余年。”
青翠觉得她话里有话,但姜蕙不再谈,换了个话题,说别的事去了。
李耿做事认真,换了好几种花材研磨都不满意,最后才调出一个满意的颜色来。
姜蕙试了一下,在手背上抹开,赞道:“好看。这颜色偏淡又自然,正适合日常提气色。”
她包了几只唇脂水粉,打算给赵筠送去。
赵筠听说她要做胭脂水粉生意,还重复了一遍:“这是你亲手做的?”
姜蕙道:“算不得我亲手做的,但是我一手操办的。当然是专门的匠人在做,我哪有这本事。”
赵筠性格大方,立马将唇上的胭脂擦去,用手指轻轻蘸了一点姜蕙送的小罐子,让婢女送了个铜镜上来,自己对着铜镜仔仔细细地抹开了。
她打量了一下,还问姜蕙:“怎么样,好看吗?”
姜蕙真心道:“好看。但应该不是我这胭脂的功劳,太子妃人长得美罢了。”
赵筠听这话,眼尾向上挑着,抬手轻轻遮住嘴笑:“说些漂亮话哄我。你这铺子几时开张?我来买些,回头送给皇后。”
姜蕙也笑:“过几日就开张了,就在城东那条街,挨着书铺的,过去望一眼便知。”
“好。”赵筠轻轻拉起她的手,“我喊些其他人一起来,给你撑场面,你得给我便宜些。”
“看上哪些随便挑,走我的账,不用你出。”姜蕙很阔气地道,逗得赵筠咯咯笑。
萧景禛知道铺子不日要开张后,也说了同赵筠一样的话:“我喊些其他人一起来。”
姜蕙摇摇头:“不用喊太多,人太多了也站不下。”
“嗯。”萧景禛还在想今天白术同他说的消息,他靠着背靠,“不过周鹤清没有夫人,不然可以让他多买一些。”
姜蕙道:“周公子似乎……有好几房小妾?”
“是。他正妻之位一直空悬,周家老夫人对他正妻的要求严,选了许久都不满意。”周鹤清自己也由着老夫人去了,他不爱听后院争吵,选的小妾都是性子不闹腾的。他明确跟老夫人说,要他娶正妻可以,不能娶个性子大的其他家的掌上明珠回来,他招架不住。
“这样么。”姜蕙看萧律未续弦未纳妾,料想这是萧家家风,心中感慨道虽然纳妾是常见事,自己对于这种尚有介怀,也算自己运气好,竟遇上萧家。
铺子开张那日以高端原料为噱头,号称虽然定价偏高但品质最好。太子妃和其他夫人来捧场的消息不胫而走,开张好几天店里仍然有许多夫人小姐挑选,姜蕙吩咐算账先生开张一律削价两成,另送一些分量更小的供她们回去试用。
这招奏效,客人更高兴了,备的货不出几天卖得只剩一点点。
隔几日崔夫人也听说了,萧世子妃牵头开了家新的胭脂水粉铺,她重重地砸下茶碗,茶水飞溅:“她这样抛头露面,这般张狂,萧国公竟然也能忍她!”
崔夫人冷笑两声,“备好马车,明日我去会会我的前儿媳。”
*
今日漠北送来捷报,称尚恒将军直面金人来犯,大获全胜。
这捷报换到任何一个在任将领萧景禛都觉得理所应当,可偏偏是尚恒。
尚恒书生出身,之前一直做着兵部侍郎,去年年初萧律“因病”卸职,朝中大臣表面上商议了一番,提议尚恒接任。
辽东的陆将军知道后飞书几封发往朝廷,言辞激烈,称尚恒从来没接触过漠北军务,贸然上任是对漠北边军的寒心,更是为金人提供了可乘之机。
“我不知道他吗?先前一直按着做侍郎没往上升就是因为他能力还不够!吏部再脓包也知道不能顺着皇帝的意思让他来做尚书桎梏兵权,如今这又是闹哪一出?漠北又不是无人!副将可以暂时顶上去,等国公回来,或者世子接任,再不行我向大帅请命自愿西行支援漠北。”
陆将军给萧律写的信中力道大得险些划破纸背,萧景禛手背青筋明显,道:“我觉得陆将军说得对。”
“小崽子你还是太嫩了。”萧律把信放进火堆里烧掉,“皇帝难道想不到吗,想做拱手让江山的罪人?”
萧景禛缓缓站起,道:“让我去接任才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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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选择。”他幼时在京城自己习武,把漠北的攻防图读得烂熟于心,甚至某几年还跟着萧律在漠北军营待了好一段时间。
扪心自问,如果萧律卸任,最适合接过这个担子的人一定是萧景禛。
可萧律冷漠道:“尚恒不够格的话,你也不够。”
“尚恒是正儿八经自己做到兵部侍郎的,一个没有武将背景的人做到这个位置很难得。不说他有什么大将才,至少基础的没你们想得那么不堪。”
萧景禛迅速在脑海回忆了一遍尚恒过往的经历,还是不语。
萧律看不出一点病气,身形还是很高大。因病卸职本就是在皇帝几次三番的暗示中迫不得已做出的转圜,他也舍不得一手带出来的漠北军。
但是再不放手,掉的就是他自个儿的脑袋了。
萧景禛岂不知道帝王用意,对此也颇感无力。
接到陆将军的飞书后,陛下先是安抚了以陆将军为首一众将领的心情,最后下了诏,尚恒即日起前往漠北,成为新的漠北统帅。
那意思是这事没有转圜,就这么定了。
再不从的人就是违抗圣意。
尚恒上任之后一年多,不主动迎战,通常都是打防守战,只要守好了城,门一关,金人自然也进不来。
所以他这一年来算是无功无过,输掉的几次也是小输。
前几天萧律说漠北金人有摩擦,没想到今天尚恒的捷报就送到了。
皇帝很高兴,命人赏了好些金银绸缎给尚家。
萧律下朝后回府见萧景禛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哑然:“你消息比我还灵通。”
萧景禛道:“我觉得有点奇怪。”
萧律拍拍他的肩,“看来我白准备了,还可以再歇一阵。”
萧景禛边走边道:“说不准。这个节奏越来越快了,往常他们都会先在边线试探一下,捷报里竟然说他们直接向边城发起进攻了。光像尚恒那样守下去不知能撑到几时。”
萧律道:“咱们在京城,消息太慢。我总觉得金人那边今年应该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你李叔的信应该过几日到。”
李承熹是萧律的副将,同他关系很好,尚恒上任后也在不间断地给他传消息。
“嗯。”萧景禛仍在思考。
父子俩之间的氛围一直持续到用晚膳,姜蕙看他们这样,知道肯定是跟朝廷那边有关系,她道:“父亲和夫君尝尝今日这海蛎豆腐汤,听说是岭南那边的特色汤,我先前和夫人们闲聊时提到的,就让厨子今日做了。”
萧景禛尝了一口道:“很鲜,夫人用心了。”
萧律也很捧场,喝了几口想起另一件事,问:“蕙儿,你那铺子近来可好?”
姜蕙道:“劳父亲担忧了,一切都不错,行止昨天也陪我去剪了彩。”
“是么。”萧律看了看萧景禛,笑道,“你有需要他帮忙的只管开口就行了。我们虽不太懂这些,但你做总要支持的。”他一拍脑门,“看我这记性,开铺子的话银子不够用吧,你从府上支点走。”
姜蕙笑道:“不用了父亲,”她和萧景禛对视,“行止之前已经给过我了。”
萧律心道,萧景禛这小子,一边记挂着漠北战事还能照顾得这么全,到底是年轻人,精力和记性太强悍。
9. 第 9 章
铺子刚开张,姜蕙只要有空都在铺子里帮忙。好些东西仍然要她来做决定。
这天她正在将新的胭脂水粉摆上去,门口一阵喧哗,她放下箱子往门口看去。
崔夫人端着手下了轿,和几个夫人道:“这就是之前和书琅结亲的姜蕙开的铺子,我也算是从小看着她长大,没想到这丫头竟然摆了我们一遭。”
有个夫人道:“就是那个退婚的?书琅这么好的夫君不知从哪找,如此糊涂!”
崔夫人应道:“可不是嘛……她那新夫君,国公世子,那自小是独个儿长大的,肯定不如我们书琅体贴……”
姜蕙深吸一口气,维持着体面,淡淡一哂:“各位夫人可以进来看看,我们这的好品很多,唇脂有两个颜色是我们自家铺子的,别处没有。”
崔夫人听见这话,终于舍得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她一早就看见姜蕙了,只是故意晾着她:“姜蕙,别来无恙。也不知道你还认不认得我这个伯母?”
“崔伯母这是哪里话,您是我母亲的多年好友,肯定是认得的。”
崔夫人趾高气昂地迈过门槛,兀自道:“前几日听说你在抛头露面地做这些生意,你夫家怎么舍得?镇国公在子女教育上看来颇失职啊。”
姜蕙有些动气,冷声道:“承蒙伯母关爱。行止待我很好,做这些是我自己想做,行止很支持,国公也很支持。”
崔夫人四处打量着,将摆着的小罐拿起来随意看看便乱放下去:“你这不是说原料高档吗,我看着同其他铺子也没甚差别,价钱可高出不少。”她这是在内涵姜蕙赚黑心钱了,姜蕙有些头疼,不知道崔夫人怎么退婚了也同前世一般难缠。
原以为不和崔书琅结亲就不受这位恶婆婆折磨,没想到她还找上门来。
“用的自然都是最好的花种开出来的花和米粉,您拿回去试试便知道了。”姜蕙示意店小二悄悄将歇业牌挂上,免得其他客人受她们干扰。
一位夫人听她这话,声音尖利道:“说得这么轻巧,给我们现在试一下有何不可?”
姜蕙认得她,经常和崔夫人在一块打牌,她给崔夫人端茶时也没少使唤她,姜蕙往往要给一桌的人端茶送水,还得随时照顾她们的要求。
姜蕙道:“有小分量的,夫人您看一下。”她拿出一个小而浅的罐子,里面装了一些唇脂,平时就是给她们看颜色用的。
那夫人极蛮横地扒开店小二过来,用手一刮,抹在自己唇上,还问:“铜镜呢?铜镜在哪。”
姜蕙只好让店小二去把铜镜拿来,不知道她们还要整什么幺蛾子。
那夫人瞧了瞧,神色倒是挺满意的,嘴上还要说:“也没什么区别嘛。”
崔夫人看了一圈,挑了几个水粉,点了一点下巴:“帮我包起来。”
姜蕙给她仔细包好,收了她相应的铜板,道:“崔伯母您拿好。”
崔夫人道:“这是肯定的。你放心吧,落不着。”
她临走前似笑非笑地问:“你可保证这用了不出问题,我是看在你的份上才来买的,那别家我还不稀罕去呢。”
姜蕙心头突地跳了一下:“自然是没问题的。”心下却暗道不好。
“那就行。”崔夫人拎起东西,“我同你母亲也许久未见,是时候该聚一聚了。你别不来。”
“崔伯母哪里的话,”姜蕙道,“母亲若递消息,我一定到。”
总算送走崔夫人一行人,姜蕙有些脱力,店小二战战兢兢地问:“世子妃……这……”
“她们日后若再来,喊我来处理。”姜蕙镇静地道,“如果我不在店里就是在府里,差人去国公府报信即可。”
店小二赶忙应是。
姜蕙顺着崔夫人弄乱的摆放重新理了一遍,心里面那股诡异的不安感一直没有消散。
前世姜蕙嫁给崔书琅之后,动辄便被她这位婆婆刁难,丝毫不顾她母亲的情面。姜蕙懂事,并不想让母亲还为自己的婆媳关系操心,于是都忍了下来。崔书琅有时候看不过去还会帮姜蕙说两句话,崔夫人很冤枉似的,非要姜蕙开口说是自己哪哪做得不好。
有一次冬天她要姜蕙给她煲汤送过去,崔夫人在里屋打牌,姜蕙就抱着个暖炉在外面等。天寒地冻,青翠心疼,让她回去算了,姜蕙摇摇头,回去如果崔夫人找不见,又要罚她。
暖炉都快冷了,崔夫人才像想起她似的,姗姗打开门,客气地说了句谢谢。
回去后姜蕙就发了高烧,昏迷了好几天,崔书琅忙请了郎中来看,郎中说她是被冻的,而且把孩子也冻没了。
崔书琅一脸愕然,郎中问道:“世子没发现吗?夫人有孕了,已有两月有余。”
姜蕙醒来后知道了这件事,撇头躲开崔书琅喂过来的药,情绪不高:“没了就没了吧。”
崔夫人责怪姜蕙不早说,崔书琅打断她,道他们两人也是才知道。
后来姜蕙就一直没怀上孩子,崔夫人还张罗着要给崔书琅再添一个侧妃。
只是来不及添,崔家兵变,皇后和长阳侯被赐死,姜家被连坐。
姜蕙想了想,回府之后还是和萧景禛提了一下。
萧景禛听完后脸色变了变,“不出几日她肯定又要过来。”
“我也担心。”姜蕙的头发垂下来,有些还扫到了萧景禛的手腕,她忧心忡忡,“也不知道她要怎样折腾……”
萧景禛垂眸看着她的发丝,“这几日我在家,如果铺子传来消息,差人喊我,我立马赶来。”
姜蕙得了萧景禛的承诺,不知道为何心中像吃了一颗定心丸。或许是因为萧景禛给她的感觉和崔书琅截然不同,他总是可靠。
姜蕙顺势问:“夫君,朝廷发生什么要紧事了吗,”她开玩笑似的点了点萧景禛的眉心,“你这里老是皱着。”
萧景禛一怔,放松了神情,“这么严重吗,我自己都没发现。”他道,“……只是有种不好的预感,漠北那边的战事节奏越来越快了,我担心父亲。”
他没说太明白,但姜蕙也是记得之前兵权变动的,她宽慰道:“希望我们的预感都不会成真。”
“嗯。”萧景禛看着她的侧脸,突然问,“你想出去跑马吗?离宵禁还有点时间。”
姜蕙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了一声。
随即她意识到萧景禛或许真的压抑了很久,正好她最近操心的事也很多,放松一下未尝不可。
她点点头道:“好。”
萧景禛难得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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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很高兴的模样,对她道:“走,咱们换身衣服。”
萧景禛换了劲装,姜蕙没有,只能选了一身不太宽松的常服,萧景禛道:“没事,下次喊辛夷给你订一套。”
萧景禛早就屏退了下人。二人趁着夜色偷偷地溜出了府,路上碰到辛夷,辛夷还很疑惑:“世子你们这是要去哪?”
萧景禛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出趟府,帮我跟爹保密。”
辛夷称是,还贴心地支开了门口的守卫。
萧景禛去马厩牵了马,让姜蕙踩着马镫上马。姜蕙有些怯,犹豫了一下,萧景禛道:“没事,我在这呢。”
她眼一闭,左腿踩上马镫,右腿发力,终于坐上马鞍。
马儿似乎是感觉到重量不对,原地踏了两步。
萧景禛看她坐稳,自己也翻身上马,让姜蕙扶稳,右靴轻轻一磕马屁股。
马儿得令,趁着夜色,载着两人轻快地奔跑起来。
“很多时候,”萧景禛出声,姜蕙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气息微微喷洒在她耳边,“我都在希望如果每一天都像今天和你一同跑马一样简单就好了。”
“不去思考近在咫尺的未来。”
姜蕙听着,每一字都好像隔着衣衫传到了她的身体里,她感觉耳朵根有些发热,随着马蹄哒哒的声音道:“我也会经常这样想。”
“但是目前也没有找到脱离的法子,或许只有直接与他们交手才能解脱。”
一路到城外某片野草地上,萧景禛一拉缰绳,马儿仰头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月明星稀,微风拂过的时候还能听到每根草互相摩擦的声音。
两人静静地下马听了一会儿,萧景禛将自己的大氅解给她披上。
大氅还带着萧景禛的体温,突如其来的温暖席卷了姜蕙全身,她抬眼看萧景禛。
谁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只能听到虫鸣。
姜蕙感觉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了,萧景禛就站在月光下,用一种很温柔的神色望着她,眼里是她接不住的情绪。
半晌后,萧景禛道:“这地方我经常来。有时候遇到不顺心的事,校场太远,城中太吵,我就会一个人骑着马来这里逛一会儿。”
姜蕙无意识抓住了大氅的边角:“那我也算……来过了。”
萧景禛拨了拨草丛,“以后你不顺心也可以来,改日我教你骑马。”
他找出一朵开得正好的小野花,递给姜蕙:“夫人莫嫌弃,手中没有其他的花了。”他低低地笑着,“你方才那样瞧我,让我觉得不送你什么像是罪过一般。今日先欠着。”
姜蕙接过他手里这朵小花,感觉自己脸颊也开始发烫:“我哪有、我也不嫌弃的。”她顺手将这一小朵浅粉色的花插在发髻间。
萧景禛歪头瞧了一下,“有些歪了。”
他道:“我帮夫人扶正。”
得到姜蕙的默许后,萧景禛的手伸过她发间,轻轻将那朵小花拿了出来,对着她看了一下,才重新插回去。
两人离得委实很近了,姜蕙看他没动作了,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问:“这下好了吗?”
萧景禛后退一步,含笑道:“好了,配在夫人发间,倒也挺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