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反派扮演守则》
1. 反派扮演任务
乐宴在保持笑容,一个轻松而浅淡的笑容。
连绵不绝的落雨坠在身上,没入湿透的衣衫,但他只含笑望着前方,由此展现出从容不迫的气场。
披坚执锐的士兵以围捕的姿态戒备,而乐宴只身站在中央,仿佛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按理来说,本应如此。
但此时此刻,在乐宴对面,一位手持阵刀的白发青年以尘埃落定的语气平稳道:“束手就擒吧,乐宴,不要一错再错。”
一错、再错......乐宴随他的话语看向地面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
殷红的液体随落雨的冲刷而淌开,逐渐淡化至透明。
一如自己手中,同样被洗濯干净的长剑。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乐宴攥紧掌心,咬牙切齿地回忆起这一切的源头。
彼时他正吃着零食、喝着饮料,隔着屏幕观摩反派扮演部门同僚的终幕演出。
【纷扬飘落的雪花为万物覆作洁白,却又在转瞬间被血色浸染。
“虚假的欺瞒......”从喉间溢出的沙哑语句充斥着嘲讽意味。
浓烈的不甘与怨愤穿破胸膛,随翻涌的气息一并吐出:“所谓正义,终究还是在满足你们自己!”】
“......噗。”团在沙发里的乐宴没忍住笑了起来。
自观摩学习的直播系统开启后,反派扮演部一向是众多吃瓜人的乐子所在。
没办法,毕竟主角扮演不是成长流就是龙傲天,而npc扮演走走日常就领便当结束,着实没什么可看的。
但反派扮演可就不一样了!
全年龄向里的反派还要一边喊着热血沸腾的口号,一边被主角羁绊打败。
部分凹分人甚至会为了达成完美演绎,各种拜天跪地作法祈求一定要在某时某刻来场飘扬大雪,烘托气氛。
——着实有乐子的很。
乐宴欢快地抓起两粒爆米花塞进嘴里,观摩这场临近终局的扮演。
一封邮件恰在此时弹入视野。
【编号6736,因您的卓越表现,自即日起,正式将您调任至反派扮演部,期待您的后续表现。
——多宇宙维补局】
......调去哪儿?!
乐宴踉跄惊起,也顾不上被掀翻的香甜爆米花,飞速抗议回绝:我一个npc部门的,担不起反派的重任啊!
任务先于回复传达而来。
【任务已发放】
【编号:6736
任务地图:仙舟「罗浮」
可额外使用素体数量:4
扮演考核已开启,请在任务之余提升评分以通过考核】
【即将投放意识,请摒除杂念】
恍惚间,乐宴似乎瞥见迟来的部门回复:你看起来就很反派。加油,保持微笑!
......这调任理由敢不敢再随意点!
【载入素体:0号-乐宴】
素体,也称空壳体。
即:提前内置在各世界区域的非灵魂生命体,不具备自我意识,仅按设定行事,维持其干净的背景与清白的身份。
当扮演者载入其中时,一切数据将会开始同步。
可是......乐宴眨眼扑落模糊视野的雨水,看向四周躺了一地的尸体。
全副武装的铠甲看不到伤势位置,但他们身下弥漫出的暗沉血色却是实打实的。
啪嗒——自剑尖滴落的血点连同声响一并融入这场风雨。
......说好的清白身份呢?这分明是第一嫌疑人!
不对,怎么想都不对。凭借百余场的看戏经验,乐宴决定先跑为上。
谁料刚一折身,锐利的刀锋便直指咽喉而来,凛冽悬停于仅有几公分的位置。
领兵踏雨而来的白发青年单手持刀,水珠顺着额前的发梢淌至脸颊滑落,勾勒出看似温和的面容。
然而那双鎏金眼眸却压得暗沉,毫不掩饰地逸散出危险的气息。
“窃夺机要、破狱释囚、残害同袍......事到如今,你还要辩作无辜吗?”
也就是偷情报、劫狱、杀人。乐宴随之翻译,顿觉一口气哽在喉间。
合着这背景也不干净啊!
【未来走向检索成功,记忆资料同步......同步失败,因未知原因,未获得己身相关内容。】
突如其来的报错信息令乐宴转回现实,这才忽地感知到:在持续用力下,剑柄的花纹将掌心硌得生疼。
失策失策。乐宴稍稍松手,长剑便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这个姿势保持的太久,手脚都有些发麻。
就在乐宴准备若无其事地拾起长剑时,一直平举阵刀、连些微晃动都没有的白发青年开口询问:“所以...你要认罪伏法?”
怎么可能!要是嘎嘣一下死这儿的话,那不就变成炮灰了吗!
乐宴在悄摸反驳的同时,从数据库中检索出对方的身份:罗浮云骑将军,景元。
而周围那些披坚执锐的士兵则是仙舟罗浮的官方队伍——云骑军。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表演千万种死法才是乐宴的本行。
因此乐宴顺势应声,诚恳道:“我的确是无辜的,将军。”
话音未落,便有一名云骑怒目看来,仿佛下一秒就会发起斥责。
本以为能借此机会得知些许信息的乐宴侧目望去,但那名云骑依旧只饱含愤怒地盯着自己,一言不发。
......云骑军的军纪未免太严明了些!
乐宴只得将视线转回到景元身上,期待这位将军能说些什么。
四目相对,方才还压暗的金眸在此刻却显得温润和缓,似有无言之意蕴藏其中。
至于具体是在说什么......乐宴略一思索,果断选择继续保持笑容。
嗯,完全没懂。
但是无论如何,有这么一层暗示在,乐宴基本可以肯定自己不会被开局杀。
甚至于:那三条罪名之下的实际行为,很大概率是受这位景元将军的示意。
果不其然,几秒的停顿过后,景元将军收起阵刀,沉稳道:“押入幽囚狱。”
诶等等,下狱?这剧本不对吧!
不待乐宴深想,令行禁止的云骑已左右两队列阵,前前后后地将他夹在中央,准备押送。
据传幽囚狱戒备森严,丝毫没有越狱的可能——至少目前并无先例。
看来只能使出那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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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乐宴封闭意识,任由失去控制的躯体倾倒在地。
装晕大法!
就算再怎么罪无可恕,只要不是就地处决,就总要先送医院的。
或者按照仙舟的名词来说,是先送丹鼎司。
自封于意识空间内的乐宴颔首肯定,终于有时间来思考那条报错信息。
【未获得己身相关内容。】
的确,无论是云骑军还是云骑将军,都能从数据库中得到对应信息。
可除此以外,任何与自身相关的内容都是一片空白。
身份、人际、行事风格......这些重要信息一概不知。
目前唯一能判断的就是,自己属于灵长目.人科.天人亚种。
用此方世界更为广泛的称呼便是:仙舟民。
乐宴深深吸入一口气,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便解除自闭状态,从“昏迷”中醒来。
体感随意识而逐步复苏。
最先恢复的是感知,乐宴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还贴有用以检测状态的贴片。
随后是听觉,往来的脚步在屋内周转,似是在准备什么。
最终是嗅觉,清苦的药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微刺冲进鼻腔,令乐宴险些打出个喷嚏。
回转的脚步落在床边,垂下目光。
乐宴依旧闭着眼一动不动,仿若从未醒来。
毕竟他现在是一介罪囚,即便身处丹鼎司,也一定会有云骑看守,不如等摸清情况再溜。
思索间,乐宴感觉有人戳了戳自己的胳膊,过了几秒,又戳了两下。
顿了顿,那人似是失去耐心般低喊道,“我是来接应你的紫夷,赶紧起来,跟我走!”
紫夷?乐宴默然思索起来,并未搜寻到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不过......数据中的确有一个名为药王秘传的反仙舟组织,以各式各样的花为代号。
只要和他们搭上线,无论此前的经历为何,反派的身份就落定了!
乐宴瞬间睁眼跃起,在扯开贴片的同时一把扣住对方手腕,“走,这就走!”
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的紫夷下意识想要后退,又因被钳制的力道而一个踉跄,惊诧道:“原来你真醒着啊!”
他抽出手,模仿着方才的行为反复戳动空气,气愤道,“那我刚才这样叫你,你不理我!”
“......”乐宴开始思考药王秘传究竟算反派组织还是炮灰组织。
总觉得加入他们会掉身价是怎么回事?
乐宴默然两秒,这才应道,“刚醒。”
“哦,那怪不得。”身着丹鼎司制服的紫夷恍然点头,随手关闭用以监测身体数据的仪器。
......总觉得丹鼎司的医疗水平同样需要怀疑。
“啊嚏!”刚推开药柜的紫夷揉了揉鼻子,目光霎时转来。
乐宴若无其事地回望过去,继而看向那条展露出来的暗道。
约两米长一米宽,这样阔裕的通道绝非仓促挖成的。
“走吧,魁首大人已经在等你了。”
虽然这么说着,但紫夷却挡在通道前,递出一支不明的针剂。
“只要扎下它,你便是我们的同胞。”
2. 刺杀行动
澄澈的药剂静置在针管中,如同临时抽入的盐水,于灯光照射下散着和缓的气息。
只要扎下它,你便是我们的同胞。
——只要拒绝它,你就是我们的敌人。
如此鲜明的划分并不难选,毕竟任务效率是远大于躯体存续的。
所以,无论针剂中的药物是何作用,只要能以此快速融入药王秘传,那就是好东西。
完全是求之不得。乐宴轻笑一声,快步上前。
结果紫夷骤然收紧掌心,噔噔后撤两步,几乎整个人都隐于通道的阴影中。
刚准备拿起针剂的乐宴:“......用药前应该不需要举行什么仪式吧?”
如果还要唱跳作法......忍一忍也不是不行。乐宴忍辱负重地想着。
所幸药王秘传没搞这种形式主义,紫夷干咳两声,缓缓挪回原位,重新将针剂递出。
“既是同胞,那我也就不瞒你了。”紫夷面露艳羡地看着那管针剂,主动介绍道,“这是龙蟠虬跃,也是我等莳者结丹飞升的最有用良药。”
结丹飞升?听起来就像邪教一样。乐宴接过针剂,不疾不徐地挽起衣袖。
微凉的液体注入血管,在短短十几秒后便开始发挥作用。
不知从何而起的痛感遍布全身,各处骨骼嘎嘣作响,恍惚间,乐宴都以为自己进错了片场。
这应该不会变成七岁孩子吧?
下一秒,无尽的暗色遍布视野,持续的耳鸣声盖过了所有响动。
但乐宴的意识却是极为清晰的,甚至可以分辨出,自己正被人向外拖行,而后搭上某种封闭的交通工具,开始转运。
*
坐在货运星槎内的紫夷偏头看向旁边那道被牢牢束缚的身影。
在药物的作用下,他正经历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不可抑制的颤抖,断续溢出的呜咽......一如每个注射龙蟠虬跃的莳者。
即便如此,紫夷也无法按捺住心中的恐惧,甚至不禁再度回想起方才将针剂递去的场景。
【静滞的气氛充斥在病房中,一时间只剩下清浅的呼吸声。
乐宴的视线锁定在针剂之上,却莫名让紫夷感觉自己才更像是被盯上的那个。
“呵。”乐宴发出一声轻笑,微扬的唇角固定在某个弧度,如同习以为常的伪装。
强烈的危机感让紫夷在对方迈步走来时连连后退,几乎以为这是要对自己动手的意思。
然而对方维持着那道笑容,好整以暇地开口问道,“用药前,应该不需要举行什么仪式吧?”
上扬的尾音带着愉悦的意味,但那双铅灰的眼眸却如深潭般毫无波动,只泛着仿若要将人溺毙其中的冷意。】
紫夷打了个寒颤,立刻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低声呼气温暖着冰凉的双手。
然而他的视线却忍不住再度向乐宴瞥去。
安定的躯体再无任何行动,但那平稳的呼吸却昭示着乐宴已成功捱过龙蟠虬跃的药效。
既然如此,他便已是药王秘传的一员。
如此想着,紫夷终于稍稍放下心来,在星槎抵达目的地后,悄摸将人安置到相应房间。
房门吱呀一声关闭,一直处于清醒状态的乐宴清楚地听到紫夷退去的声音,但房间内却还有一道呼吸声。
“既然醒着,又何必遮掩?”清冷的女声从侧方传来,又辅证道,“你的气息是骗不了人的。”
这位听上去可比紫夷高明多了。乐宴睁眼坐起,第一时间看向声音的源头。
模糊不清的淡蓝影像投射在房间中,只能大致分辨出一个人形,更具体的体态五官则完全不存在。
乐宴起身为自己倒了杯水,润喉回应,“在遮掩这方面,还是魁首大人略胜一筹。”
对方没有反驳这个称呼,只以平淡的语气夸赞道,“此番成功解救十二名莳者同胞,乐宴,你功不可没。”
“自即日起,你代号白兰,归属长乐天地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乐宴总觉得在起代号前,这人似乎看了一眼自己的发色,以至于方才生出的神秘感瞬间烟消云散。
药王秘传真的靠谱吗?乐宴忧心忡忡地想着。
咚咚——房门被敲响两下,而后径直被推开。
来者一身暗紫长衫,半长的灰色头发,除此以外,再没有什么明显的色彩。
他对影像行了一礼,虔诚道,“魁首大人。”
“嗯。”魁首轻应一声,转而向乐宴介绍道,“这位是紫月季,长乐天地区的负责人。日后你的任务与补给皆由他来负责。”
果然!乐宴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药王秘传的代号真谛。
属于魁首的影像就此消失不见,完全没有要反过来介绍一番的意思。
而这位紫月季更是一副干练的性子,“既是同胞,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这个月刺杀景元的kpi还没完成,你有没有兴趣补一下?”
刺杀......谁?!乐宴顿时肃然起敬。
他本以为药王秘传就一草台班子,没想到还有刺杀景元将军的计划,甚至还有kpi!
只是......乐宴默然提问道,“咱们已经失手几次了?”
“这个月的话,四次。”紫月季沉声回应,“多亏了你,参与第四次刺杀行动的十二名兄弟姐妹成功被营救而出。”
......那岂不是说明,前三次参与行动的莳者要么死了,要么被押入狱?
乐宴抽了抽嘴角,推辞道,“可惜我不善武力,只怕参与进去也只会拖累诸位。”
“别担心。”紫月季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自信与狠绝,“这次计划很完备,绝对能置他于死地。”
阔开的气势浓重而肃杀,令乐宴瞬间意识到,这人是从血海战场中走出的。
或许这次的刺杀行动的确有成功的可能。
蓝色的微光逐渐染上乐宴右眼。他清楚地看到,在数据之外的未来中,景元发挥着极为重要的作用。
无论是npc还是反派,作为插入世界的扮演者,其核心任务都是恒定不变的。
1:确保世界运转完好无损
2:保证重要角色生命安全
所以,乐宴必须确保药王秘传的刺杀行动不会成功。
眸中的光芒渐渐消散,乐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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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眸看去,重重应声,“好,我加入!”
第五次刺杀会议连夜召开,参与者共计七人,但紫月季却不在其中。
长乐天的街道地图投影在白板上,清楚地标注着云骑的巡逻路线,看上去有模有样。
但在听到为首莳者慷慨激昂地说要转变思路、在神策府内行刺时,乐宴就意识到,自己是白操心了。
神策府是罗浮将军的办公场所,里面值守的云骑皆为精锐。
就算能侥幸踏入神策府不被发觉,又有谁能成功行刺景元?
然而在场几人纷纷肯定点头,热血道,“此次必定一举除掉景元!”
......难道他们真有那么强?乐宴不禁自我怀疑起来。
许是怕迟则生变,行动时间直接被定在半个时辰以后,而在此期间,所有人不得提前离开。
凌晨两点的黑沉天色被路灯照亮,神策府内更是灯光通明。
刚加入药王秘传的乐宴被特殊关照一番,只需在街道尽头打探情况及策应后续撤离便可。
其实也没什么需要打探的,只要确保外围没有云骑军的围捕就行。
毕竟从一路的街道来看,这里也不存在监控探头。
流动刷新的电子公告板缓缓冒出一张带有画像的通缉令,下面清楚地标着乐宴二字。
乐宴悠然压低帽檐,看那张通缉令在半分钟后刷新过去,变作投放的广告画面:鹤运速递,啥都能寄。
机巧鸟的图标logo在右侧振翅欲飞,极为显眼。
最重要的是,在乐宴左手边仅有几步远的地方,就有一处机巧鸟站点。
这时候就不得不感慨一下全自动的好处——根本不会留下任何人证。
乐宴耐心观察四周,确认的确无人监视,这才激活机巧鸟,选择临时寄件,填写收件人和地址信息。
至于要邮寄的东西......脱离范围去购买纸笔一定会被发觉,乐宴只能将一个瓷瓶放进纸箱。
那是行动开始前统一下发的药丸,说是有所不测便可服下此药,以免遭受云骑毒手。
其实就是用以自裁的毒药。
振翅飞起的机巧鸟高高汇入天空航道,又在仅仅几百米的路程后开始下降,落入神策府外的云骑值守区。
在看到快递单上的收件人姓名后,一名云骑直接转入神策府中汇报。
不多时,一位女子随云骑一并走出,检测着未知来源的快递箱。
景元将军身旁的策士长,青镞。
早已隐去身形的乐宴第一时间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这位策士长与景元将军共事已有几百年,快递到她手上,便与到景元手中并无差别。
滴——象征并无违禁品的绿色灯光亮起,青镞稍稍松了口气,准备将快递带进神策府。
然而她才刚一转身,迟迟未能离开的机巧鸟便伸出机械钩爪,牢牢抓住快递包裹。
值守的云骑几乎第一时间将武器对准过去,生怕这只机巧鸟被安装了什么特殊系统。
机巧鸟坚定地执行程序,开口重复道:“邮件,到付!邮件,到付!”
青镞:“......”
3. 星核爆发
付完款的青镞将快递带入神策府,进行更详细的二三次扫描。
清晰的图像画面使青镞一眼看出里面是一个不带标签的药瓶。
可若是丹鼎司寄来的药物,会有报销额度,不会是到付的方式,更何况这里面连说明书都没留一份。
如此想着,青镞快步上前,将快递置于公文桌的边角,提醒道,“将军。”
“好。”景元简单回应,温和的语气下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倦意。
近日来,药王秘传的行动痕迹愈发明显,再不似从前那般遮遮掩掩、竭力掩饰自己的存在。
他们必定有一个即将推进的宏大计划,为此不惜走上台前。
然而所有派去的卧底都不在核心区域,无从触及到分毫情报,甚至还有一名云骑已然失联。
再想想昨日逃离的乐宴......景元微叹一声,抬手重压眉心。
按照计划,乐宴本该在假装杀死第一批云骑后便逃离现场,凭借解救药王秘传成员的功劳卧底其中。
但他只静立在原地,任由前来支援的云骑将他团团包围。
在长剑落下的那一刻,景元几乎以为乐宴是想放弃这次卧底行动。
这并无不可。毕竟他只是神策府的策士,就连剑招都是在几天的时间里比划着学出来的空架子。
可他偏头笑道,“我的确是无辜的,将军。”
淡漠的眼眸中不带分毫笑意,如同一次刻意的挑衅,轻易地点燃云骑的怒火。
没关系,现在放弃还来得及。景元温和地注视着他,却未能得到一丝暗示。
也对,他根本不会放弃。倘若不是乐宴坚定自请,景元也不可能会同意他这般行动。
所以,乐宴等待云骑抵达、又装晕消失在丹鼎司的行为,就像一道无法直言的提醒:小心丹鼎司,或小心丹鼎司的人。
但景元毕竟没能与他沟通,无从确认他消失在丹鼎司究竟是主动为之,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将军。”青镞按着快递进一步出言提醒,“邮件到付,6巡镝。”
也就是说,里面的东西不重,且送货距离极近。
六巡镝的距离......景元挑选出对应区域的机巧鸟影像,推断着时间倒转过去。
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其中一方影像内。他头戴一顶纯黑的帽子,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面容。
但在寄件之后,他抬头看去,目送快递随机巧鸟振翅飞远。
清晰的面容毫不掩饰,与仅有几步远的通缉令画像一模一样。
这是一则好消息。景元拆开快递,取出里面的药瓶交给青镞,“明日交由丹鼎司的可信之人进行化验。”
倍速播放的影像中映着一位向乐宴靠拢之人,在简短的几句交流后,那人看向神策府的方向,点头远去。
若站在那里的是寻常路人,这不过是不值得留意的过客而已。
但现在......景元偏头笑道,“虽不请自来,也理应招待。”
*
如期而至的混乱吸引到值守云骑的注意,由此标志着刺杀行动的开始。
负责巡逻的云骑刚离开此区域不久,而另一队云骑也尚未抵达。
即便如此,值守云骑依然驻足原地,并未有离开的迹象。
好奇药王秘传究竟会如何实施计划的乐宴持续关注着这场闹剧,忽然瞥见一道黑影几番连跳,一路跃上神策府檐顶。
等会儿,这好像不是药王秘传的成员?
似是察觉到凝视的目光,那人回身看来,衣摆甩出一个凛冽的弧度。
血红的眼眸在背光中更显明艳,他手臂上似乎绑着什么,在浓重的夜色中飘出一段白。
难道药王秘传几次下手不成,终于要选择雇凶杀人?
眼瞅着那人纵身跃进神策府,乐宴当即追了过去。
在各种情景下不引人注意地偷溜离场同样是npc扮演者的拿手好戏。
仙侠一点的说法就是:武力为0,但轻功满级。
然而乐宴刚踏上檐顶,就见方才那位潜入者拖着濒临破碎的长剑一路向前。
四散的莳者皆带剑伤,完全看不出是否还有呼吸的幅度。
神策府内的云骑留下一人看管那些莳者,其余人等纷纷向持剑之人围去。
在通明的灯光下,乐宴终于看清这人的面容,从数据库中比对出来。
星核猎手,刃。公司的通缉犯,悬赏金额:八十一亿三千万。
好高的身价,一看就是自己打不过的人物。乐宴换了个姿势,趴在檐顶继续观察。
但这位通缉犯的状态似乎不太好,在此围捕困局,反而抵着额头大笑起来。
癫狂的笑声过后,他骤然回身掷出长剑。
直至一道暗红从面前飞速掠过,乐宴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惊险地躲过了这一剑。
“谁在那儿?!”驻守在神策府外围的云骑厉声呵斥。
爬房有风险,看戏需谨慎。
乐宴也顾不上那几名莳者究竟是生是死,当即向远处跃去。
*
“所以说,第五次刺杀计划也失败了?”紫月季面色暗沉地质问着。
“是。”乐宴坦然回应,“出了点意外情况,好像在我们之前就有人潜入神策府了。”
所以云骑有所警戒也是情理之中。乐宴以此暗示着。
而接下来,他应该会问到为何只有自己逃脱归来。
乐宴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说辞,更何况策应任务的确是他们派发给自己的。
然而紫月季完全没问及其他任何疑点,只重重叹道,“总共就这么点还愿意执行刺杀计划的人,这下好了,全折进去了。”
......不行的话,咱就把kpi的事放放呗?
乐宴欲言又止地看着紫月季,最终还是选择尊重药王秘传的传统文化。
紫月季没察觉到乐宴的态度,反而出言安抚道,“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
回到房间的乐宴闭目躺在床上,梳理起这不到一天时间内所发生的事。
十几秒后,乐宴骤然睁开眼,双目无光地呢喃道,“药王秘传,迟早要完。”
就是不知道星核猎手还招不招人。
不过,比起到处乱跑的星核猎手来说,还是药王秘传更有本土优势。
定一个小目标,半个月内踹翻药王秘传魁首,自己当老大!
如此想着,乐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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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满意睡去。
在梦中,乐宴看到有一屉散着诱人香味的小笼包摆在桌上。
乐宴落座伸出筷子,那小笼包突然睁开血红的双眼,从内部抽出一条胡萝卜丝甩了过来。
乐宴在小笼包的癫狂笑声中惊醒,这才从咕咕叫的声音中意识到自己好像一天没吃东西了。
小笼包的香味真切飘来,让乐宴意识到自己这梦做的是有理由的。
梳洗完毕的乐宴踏出房间,循着香味找到食堂。
除了自由选取的菜品以外,还有一份必须服用的药物。
其他莳者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药物,在吃完饭后便仰头服用下去。
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乐宴在用餐的同时悄摸观察着,四周也没有监督的人员。
乐宴假装仰头服下,实则将其扣在拇指内,在垂手之时重新推回掌心。
紫月季就是在这个时候端着早餐坐到乐宴对面的。
“最新消息,今早神策府押送至幽囚狱的罪囚一共有六名。”
六名......乐宴动作一顿,故意偏开重点询问道,“所以他们还活着?”
紫月季点了点头,紧接着又说:“另有一人,是景元将军亲自押到太卜司的。”
在这两句话的空档,对方甚至没有观察乐宴一下,只低头喝着热汤。
还以为自己是被怀疑了的乐宴:“......那人应该不是咱药王秘传的吧?”
“不是。”紫月季简短回应,似乎再没了交谈欲望。
一点主观能动性都没有!乐宴恨铁不成钢地暗示道,“也不知道那人有什么目的,会不会同样为了除掉景元。”
“不管怎么说,那人都没有成功。”紫月季随口应着。
话音落下的瞬间,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
罗浮是一艘舰船,所有建筑都建立于分隔的洞天之中,不存在地震的说法。
那如此大的动静,便只能是某处洞天出事了。
紫月季遥遥望向窗外,最后转身命令道,“白兰,你去打探打探情报。”
但我自己都还是个通缉犯。乐宴在心中嘀咕着,到底还是没这样说出口。
毕竟他搭上药王秘传,就是为了避免被关进幽囚狱,失去自由。
——什么都做不了才是最严重的开局杀。
虽说药王秘传的确不中用了些,但胜在能有足够的探索空间。
乐宴借了些衣物工具,将药丸装进木盒揣进兜里,乔装打扮着重新踏入长乐天的街道。
原本巡逻的云骑被统一调度起来,似是在外派到其他洞天。
而那块持续刷新的电子公告板也已固定在一个界面,召集各类医士到地衡司集合。
在中央广场的空地上,正有人广播道:“遵地衡司总务府的公文,长乐天目前会暂时封闭关口航路。具体消息很快会发送在邸报和各位的玉兆上。”
“若有身体不适的朋友,请速速前往丹鼎司公廨登记。我们请来的医士会在此逗留,为各位免费看诊。”
这件事绝对非同一般。
浅淡的蓝光再度蔓延到眸中,令乐宴得知此事恰是在按正常走向而发展。
——星核爆发。
4. 警告信息
未来依然走在既定的轨道上,不曾发生偏离,这本是足以令人放松的最好情况,但......
【警告:检测到重要角色即将遭遇生命危险】
【警告:检测到重要角色即将遭遇生命危险】
【警告:......】
持续不断的警告信息接连划过视野,每道提醒都是一场必须奔赴的挽救。
地图自视野中展开,代表人员位置的红点纷纷标注其上。
所有红点皆聚集在一起,如同被围攻般汇成一个紧靠的圆形,努力坚守在原地。
这很大概率是一支云骑队伍。
——任何会在未来发挥作用的人员都属于重要角色。
只是......乐宴看着那些红点向外突进又被迫逼回,便知晓这不是自己能解决的存在。
只能考虑求援。乐宴抬眸看向持续播报的地衡司执事,在缓缓卸下伪装之时朗声问道,“所以说,现在不能离开长乐天吗?”
“抱歉,长乐天航道已经封闭......”执事下意识回答,在看清提问者后骤然止住话头。
看来基层干员对通缉令画像还是很熟悉的——至少这位执事一眼就认了出来。
乐宴偏头露出一道笑容,接着问了下去:“倘若我一定要离开呢?”
“......散开!都散开!”反应过来的执事厉声喊着。
这一嗓子直接给乐宴喊出了灵感,趁着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飞速捞起旁边的一位幼童揽在怀中。
“可惜,阁下还是晚了一步。”乐宴抽出从药王秘传那儿薅来的匕首,虚压在这位小朋友的肩膀。
原本还茫然的人群这才找准目标,纷纷远离散去。
一时间,嘈杂的广场中只剩乐宴一人。
【警告!严禁威胁重要角色安全!】
刺耳的警报声在脑海中不断回响,完全就是一副不放人不罢休的架势。
乐宴不会真对这个孩子出手,但另一边的危机却是实打实的。
“劳驾,请为我准备......”乐宴从数据库中翻出交通工具的统称,补充道,“一艘星槎。”
“可恶,放开本小姐!”人质不安分地晃动着,那对紫色的犄角险些戳到乐宴。
等等,角?这还是个持明孩子?乐宴不禁又悄悄将匕首挪远了些。
执事试图安抚乐宴的情绪,努力和缓道,“你想离开长乐天可以,但还请放了......”
快速靠近的云骑让乐宴不得不打断他的后续:“抱歉,星槎不用为我准备了。”
——虽然这人根本就没有准备的打算。
乐宴带着人质步步退至港口,目光却一直落在那些云骑身上。
确认这个距离的云骑能跟上来后,乐宴一把将人质塞进停靠的星槎中,为她系好安全带,这才抢夺控制权向目标区域进发。
视野中的红色标点已经开始闪烁起来,这代表他们已身受重伤,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乐宴不由得调取后视影像,以此查看云骑是否有追捕过来。
影像中,足足两艘满舰紧随其后。
......也不至于来这么多人吧!
不过这是一件好事,前来追捕的云骑越多,成功救援的概率就越大,甚至还能有效防止意外。
如此想着,乐宴收敛心神专心驾驶,向着迴星港进发。
星槎缓缓停稳,乐宴刚带着人质踏出,便有一只冒着紫色闪电的雷鸟振翅俯冲而来。
它整体个头不大,仅有人的脑袋大小,但它有棱有角,不似血肉生物,倒更像是某种晶体元素。
最重要的是,它飞得极快。
乐宴一手护住人质,另一只手果断将匕首掷出,精准命中。
所幸这鸟只是看起来唬人,在一击之下便失去生息,划着弧度栽了下去。
不过,这样的怪异生物似乎还有不少......
即便云骑紧随其后,也不能把这孩子留在这里,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就得不偿失了。
乐宴取回匕首,思索着该怎么让孩子听话,又不至于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然而乐宴刚一回头,就见那孩子手捧打开的木盒,仔细嗅着其中味道:“这枚药丸的味道好熟悉。”
——那里面装着乐宴早饭时不曾服下的药物。
难道她也服用过此类药物?乐宴凝视着那道娇小的身影,比对出对方的身份。
素有衔药龙女之称的名医:白露,同时也是罗浮持明一族的龙尊。
......怪不得追出来这么多云骑!
眼瞅着追兵落地,乐宴也顾不上打探一下白露对药丸的看法,当即将人抱起向目标点跑去。
白露倒是也没闲着,扣上木盒后还在持续闭目回忆,末了惊诧道,“这药不能吃!”
严肃的语气仿佛正为不听话的病人看诊,而不是被挟作人质。
如果可以,乐宴也想问问其中细节,但已经没时间了。
在前方不远处,重伤的云骑军肩背相抵,被各异的生物包围。
而在云骑军围成的保护圈内,有两位受伤的平民正互相搀扶着。
“龙女大人。”乐宴低声唤着怀中的人质,“那些人受伤严重,就拜托给你了。”
“这是我的本职工作。”白露哼声回应,又不满道,“所以你绑我过来就是为了......诶,人呢?”
本该站在身侧的人影已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完全没有留下半分踪迹。
倘若不是手中的木盒依旧存在,白露都要以为是自己梦游跑到了迴星港。
原本负责营救人质的云骑在看到白露安然无恙后,当即选择支援战斗。
围攻的裂界造物在短短两分钟内被清扫殆尽。
“让一让让一让,我是丹鼎司的医士。”白露抱着自己的药葫芦冲进人堆。
“龙女大人。”云骑立刻为她让开道路,一路通向那两个平民。
“放心,只是皮外伤,很快就好。”白露将葫芦中的水倒在伤口处,看它快速生肌愈合。
接下来就是......白露起身看向四周的云骑,“还有谁受伤了?”
乐宴远远站在集装箱上,看那一条又一条的警告接连解除。
“果然,能预防的话,还是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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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预防为好。”
这次是恰巧抓到了持明龙尊,又是一位药到病除的名医,否则只怕还没这么简单。
乐宴舒了口气,从集装箱上跃下,准备悄摸溜回。
咔哒——子弹上膛的声音极为明显。
云骑还留了埋伏人手?乐宴顿在原地,倾听那愈发靠近的脚步。
只有一人,不是云骑军。
“初次见面,乐宴先生。”优雅的女声自背后响起,危险气息却愈发浓烈。
“初次见面,女士。”乐宴随之回应,语带笑意,“但我们应该没有认识的必要。”
“当然。”对方缓步绕至乐宴身前,继而收起武器,“可你为我带来了大麻烦。”
白色衬衫、黑色外套、黑色紧身裤、头顶一副墨镜配饰......
乐宴成功比对出这人的资料信息:星核猎手,卡芙卡。
不过......乐宴忍不住将目光落在这人的紫色长发上,这才是紫月季应有的颜色嘛!
“现在可不是走神的时候。”旋转的双枪隐带威胁之意,却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有点像自己绑架白露。乐宴以此类比着。
但合格的成年人只会将这份默契放在心里,因此乐宴顺着回应道,“我的确与你那位同伴有一面之缘,但他由神策府所逮捕。”
换而言之就是:要是打算救你同伙找我是没用的,不如直接跟神策府爆了!
然而对方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反而侧目向云骑军的方向看去。
同样有着通缉犯身份的乐宴瞬间反应过来:“你想要我引走这些云骑。”
否则的话,云骑军一定会对这处洞天展开搜捕,届时卡芙卡也有被发现的风险。
“聪明的选择。”卡芙卡肯定回应。
这也就意味着,她还要继续留在迴星港,甚至并不介意将这条消息流传出去。
又或者,是她笃定自己不会说出去。
事实也的确如此。只要不违背任务所需,那么一切事物的发展都算正常推进。
如此一来,乐宴自然不会节外生枝。
更何况,只是再引一次云骑而已,这对乐宴来说不是难事。
乐宴外走几步,忽然意识到什么,折身问道,“请问,星核猎手还招人吗?”
对方似乎完全不意外这个问题,如常答道:“很遗憾,罗浮只是我们路途的其中一站。”
最终还得是药王秘传啊。
乐宴感慨着向外走去,突然听身后轻飘传来一句:“明日便轮到迴星港降雨了。”
似是一道提醒,但对乐宴来说并无用处。
有了今日挟持龙女的罪名,明日他不可能再离开药王秘传据点。
通缉犯的身份果然还是太不自由了些。
乐宴停步驻足,借助集装箱的遮挡,粗略扫过前方云骑。
经过治疗,被困的云骑状态有明显好转,此时正在原地休整,以待恢复体力后前往安全区域。
白露和那两个平民一同被护在中央,完全没有任何风险。
......且等等吧,再给这些云骑一点休息时间。
5. 可爱小狗
深棕的药丸安静躺在木盒内,暗淡而寻常的样子就和普通药物并无区别。
梦枝、浮云苓、死不知......白露凝神分辨着其中药材,再度肯定起先前的判断。
这和几个月前神策府秘密送来检验的丹药是同一种:溯生丹。
服用此药易导致觉多不醒,常有幻梦入眠;长期服用更有中毒乃至催化魔阴的风险。
——这药绝不能吃。
白露立刻回忆起将自己挟来之人。
神清目明,思维流畅,行动间亦无滞涩,毫无长期服用的迹象。
最重要的是,他不像崇尚魔阴的坏人。
就像那只裂界雷鸟冲来之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把自己护在身侧,将唯一的武器投掷而出。
敞开的外套衣角在旋身间从眼前划过,传来轻微的晃动声。
白露太熟悉这样的声音了,每次神策府秘密来送药检测时都是这样的单粒。
思维随之发散一瞬,再回过神时,白露发觉自己已下意识从他口袋中取出药盒。
对方似乎正在思量什么,缓步上前拾起匕首,全然没发觉自己丢了东西。
白露迟疑地站在原地,有些纠结该如何开口致歉。
因为它正好飞过来,所以就无意识地拿了?这听上去就像是小偷惯犯。
白露果断摇头否决,最终还是决定细致一点地实话实说。
至于现在......左右拿也拿了,倒不如顺势分辨一下药物成分,没准自己还能推出更好的药方,也算得上一种补偿。
然而刚一打开,白露便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她一定检验过这种丹药的成分药理,只是时间隔得稍久一些,一时间难以回忆。
“龙女大人,我们该启程了。”休整结束的云骑客气提醒,目光落在那枚丹药上。
白露这才回过神来,啪嗒一下将木盒扣紧收起,“哦好,我们出发吧!”
云骑似乎因此而误会了什么,忧虑道,“龙女大人没有受伤吧?”
“没有没有。”白露连连摆手,余光忽地瞥见前方的货箱阴影中,正有一人暗中观察。
停顿的动作和偏转的目光令云骑心生疑惑,回身看去。
通缉犯——乐宴。
他不仅没有趁机隐匿逃离,甚至还如同无事发生般轻松一笑。
“借调的追踪谛听到了吗?”云骑咬牙追问。
下一秒便有人应道,“已抵达港口。”
“好,不要打草惊蛇,等谛听锁定目标后再行动。”
*
乐宴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球,但前方的云骑依旧一动不动。
没有要追捕的打算,也没有要离开的意图,甚至再没看自己一眼。
没认出来?不能吧,在这个时候还躲躲藏藏的人,怎么想都只能是可疑人员。
思索间,乐宴看到一只还没有半小腿高的狮子状小狗欢快奔腾而来。
“汪汪!”它脆生喊叫两声,甩着尾巴停在乐宴面前。
还怪可爱的。乐宴半蹲下来,抬手去揉搓它的脑袋,却猝不及防地被它一口咬住衣袖。
“呜汪!”它在不松口的同时再度发出叫声。
制式盔甲的跑动声愈发接近,与此同时,原本那些驻足休整的云骑瞬间合围而来。
......原来是猎犬吗?!
乐宴果断抽出匕首,割掉袖口布料,在小狗落地之际纵身跃上集装箱,回身看去。
这是用以寻人追物的机巧犬——谛听。
得知对应信息的乐宴重重叹了口气。
若是正常情况,在抵达任务世界后,他该有足够的时间来消化数据信息,而不是每次都要检索对比。
但这不清白的身份背景让他完全没有开局的适应期,只能这样临时抽调资料。
“嗷呜!”谛听嚎叫一声,重心下压,直接跟着蹦了上来。
这高度差都可以?它的四条小短腿是安了弹簧吗!
咻——一道流光从乐宴身侧划过,如同一次示警。
下方云骑皆前排手持长刀,后排搭弓引弩,将武器对准过来。
“你已经无处可逃了,乐宴。”
在没有人质的情况下,第二箭会瞄准哪里已无需猜测。
“好吧,这次是我输了。”乐宴轻叹一声,却趁机折身跃至下一处集装箱,踏上逃离路线。
持续发射的箭矢破空而来,又被乐宴一一躲避。
很快,乐宴就发现了不对: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箭,它们还带自动追踪功能!
有这技术把武器做得高大上点不行吗?!
乐宴紧急避开回转而来的箭矢,几次起跃后从集装箱上跳下。
现在距离港口仅有几百米的距离,也就不需要再冒险走上路了。
只是......“汪汪!”
仍在发挥作用的谛听紧随其后,为失去目标的云骑报出点位。
谛听都比药王秘传的莳者更有斗志!
乐宴有些悲伤地想着,紧急减速刹车将谛听捞起。
追踪而来的箭矢映在眸中,仅有不到一米的距离,而它的目标点在于......
乐宴双手锢住谛听,将其挡在胸前。
砰——被击中的机械小狗瞬间炸开,爆出众多散落的零件。
强大的冲击令力乐宴撞在后方的集装箱上,几乎将箱体撞出一个凹陷。
乐宴踉跄起身站稳,却发现骨骼内脏皆无影响,只有用以禁锢谛听的双臂有些脱力。
不愧是仙舟人,真是强悍的身体素质。
相比起来,直面箭矢的谛听就只剩下了漆黑焦灼的碎裂残片。
“修一修还是好谛听。”乐宴出言安慰着。
下一秒,云骑循着爆炸声踏入此道拐口,再度举起武器。
时间刚刚好。乐宴折身向港口冲去,熟练地驾驶星槎。
这一次白露不在,他不需要考虑身体承受能力,直接将速度拉到极限,疾驰而去。
星槎在各处洞天兜转,最终才重新回到长乐天。
长乐天的云骑并未增多,但应对突发情况还是绰绰有余的。
乐宴顺路观察着,确认无人跟踪才悄摸溜回药王秘传。
这里面的人员同样没有减少,甚至来食堂吃午饭的都是同一批。
“情况怎么样?”仍坐在靠窗位置的紫月季第一时间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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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乱。”乐宴简短总结,随后才进一步说明道,“长乐天航道已经封闭,其他洞天也都有不同程度的灾情。”
紫月季点了点头,从口袋中取出一个木盒拍在桌上,“给你的。”
乐宴垂眸凝视着那毫无特征的木盒,忍不住猜测起来:里面会不会是被白露拿走的药物?
然而在打开之后,乐宴便发觉完全是自己多虑了。
木盒内是一个工艺精致的羊脂白手镯,甚至下面还贴心地铺了层软垫。
......等等,什么组织会发手镯啊!
乐宴立刻检索起仙舟送手镯的寓意,随后才意识到,这东西叫玉兆,收发信息、费用支付,全都由它来完成。
除此以外,还有许多功能。
完全就是仙舟版手机!
乐宴将玉兆手镯戴上,看它流畅启动,自动登陆到一个不知名账号。
“你现在正处于通缉状态,所以我帮你在玉兆上绑定了别人的身份信息。”紫月季主动解释着,“这样一来,你也能收到地衡司的通知,就不必以身涉险了。”
他果然知晓自己挟持龙女逃离长乐天一事。
——这也是乐宴会在回复中提及其他洞天的原因。
不知为何,乐宴心中竟然生出一种淡淡的欣慰感。
“还有......”紫月季放下筷子,目光汇聚在乐宴的手臂上,“出门左转第二个房间,会有人帮你医治。”
乐宴动作一顿,抬手按压感知:尽管微弱,但它的确在不受控制地颤栗。
看来是回程驾驶星槎时加重了伤势。
“我修习了近百年的枪术,还差点当上云骑的教习,自然能看出你的情况。”紫月季毫不掩饰地说着。
怪不得当初能从这人身上感受到肃杀的气势。
“多谢。”乐宴颔首示意,在短暂的思量之后,还是故作好奇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会......”
提到这个话题,紫月季明显变得意气风发起来。
“为了力量。”他豪爽回应,语气中带着仿若大仇得报的快意,“服用药王恩赐,便能斩断妖弓祸祖施加在灵魂上的枷锁,成为凡人无法企及的强者。”
......怪不得紫月季只哄骗自己参与刺杀,而他却不加入,原来是没有利益冲突啊。
乐宴了然点头,最后示意道,“因为今日的行动,我最近恐怕无法再外出执行任务......”
如果可以就此休息,正好能趁这个时间把数据库消化一下。
“这不是问题。”紫月季大手一挥,继续派遣道,“你以后就留在这里,跟他们一起行动。”
听到这话的莳者纷纷侧目看来,友好地点头示意,唯有一人侧身缩起,显得有些突兀。
紫月季同样关注到这人的存在,点名道,“正好白兰是你带回来的,紫夷,以后他跟你一组。”
已努力降低自己存在的紫夷抬头看去,正与乐宴那噙笑的目光对视。
紫夷颤抖一瞬,试图拒绝道:“他恐怕不适合我的工作。”
“没关系。”熟悉的笑意充斥其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任何新工作都要从零学起。”
6. 1号-千岁骨
有个认识的人当搭档总比陌生人好,尽管这个“认识”也仅有一天时间。
但紫夷似乎并不这么想,他有些僵硬地回正身体,毫不掩饰地向紫月季投去祈求的目光。
不巧的是,紫月季完全没理解这道视线的含义,又或者是完全不在意。
回想起“保持微笑”的调任建议,乐宴勾起嘴角,体贴引道,“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
四目相对,紫夷一个激灵挺直脊背,以格外板正的坐姿朗声回应:“完全没有!”
......原来保持微笑这么有用吗?乐宴若有所思地望着对方,持续维持嘴角的弧度。
几秒后,紫夷嗖地一下站起身来,主动道,“我带你去治疗!”
乐宴垂眸看向他的餐桌。几碟挂尖小菜摆在身前,大半碗米饭冒着蒸腾热气,显然是才吃不久。
“没关系,如果不方便的话......”
“方便!”紫夷当即打断。
下一秒,他像是意识到自己做了不礼貌的事情,因而小心翼翼地降低音量,请示道:“咱们这就走?”
实在是盛情难却。乐宴向紫月季点头示意,旋即起身离开食堂。
左转第二个房间......乐宴停下脚步,侧身看去。
厚重的房门紧紧关闭,在拒绝一切窥伺的同时也拒绝着所有外来人员。
“啊呃——!”源自屋内的痛苦呜咽高声扬起,又堵塞于喉间,似是在瞬息间晕了过去。
......治疗手段如此狂放不羁吗?
不对不对,仙舟的医疗水平就和云骑手中的刀剑弓弩一样:看似复古,实则高端。
提取到对应资料的乐宴舒了口气。
【但若条件不够,断肢保命方为重中之重。毕竟,仙舟人的肢体是能再生的。】
因浏览速度过快而一目看完后续注解的乐宴:“......”
其实这点小伤过两天就能自行痊愈,没必要专程来此治疗。
想好说辞的乐宴侧目看去,勾起一个好意心领的歉意笑容。
不等乐宴开口,紫夷便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麻溜上前推开房门,又后退一步,回到侧方静待——显然是在等乐宴先行进入。
热情而周到,但兄弟你完全理解错了啊!
乐宴轻叹一声,最终还是在紫夷那略有不安的神色中迈步走了进去。
房间内的整体布局有些像坐诊郎中的医堂。
正对门口的是一方桌案,上面摆着多项记录数据。在它之后的靠墙位置,则是存有各类药材的超长药柜。
这么一看,条件还是很充足的,至少不到断肢保命的程度。
乐宴稍稍放下心来。
“拿什么药?”奋笔疾书的医士头也不抬地询问。
......竟然是自己开药吗?刚刚那声惨叫该不会是有人拿错药把自己给毒死了吧!
乐宴对伤势病情不太了解,只能保守而谨慎地揣测道:“应该是肌肉撕裂,要用...呃,消炎药?”
听到这话,忙碌的医士才终止手头记录,认真看来,“原来不是丹鼎司的啊,伸手。”
......这小小的据点里究竟有多少丹鼎司成员啊!
十几秒的检测过后,医士回身取出一瓶药丸递来,“救苦回生丹,每天一粒,伤愈为止。”
救苦回生丹......其效果是促进伤口愈合、降低愈合痛楚,同时也是云骑军行军必备丹药。
那就不用担心它会存在负面效果了。
乐宴将药瓶收起,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见视野中再度弹出熟悉的警告信息。
一条、两条......无尽的提醒令乐宴直接开启地图显示,阅览方位。
除去长乐天与其他几处洞天外,其余各地皆遍布预示危机的红点。
如此大规模的命运偏离......怎么会变成这样?
乐宴面色凝重地盯着视野中的地图,旋即否定先前的念头。
倘若不会发生严重的偏离,罗浮也不可能会成为维补局的任务地图。
而这则任务被交由反派扮演部,就说明反派的身份在此任务中至关重要。
如果能寻到源头,就能找到最有效的解决方法,可乐宴对现状一无所知。
这个身份能获得的情报还是太少了......更何况,此时已没了打探时间。
乐宴沉下眼眸,临时补充道,“除此以外,还有些头晕。”
“头晕?”医士狐疑看去,言之凿凿道,“单纯的撕裂伤不会影响脑袋,你是不是还有别的症状没说?”
话音刚落,眼前的病人便骤然倒了下去。
【载入素体:1号-千岁骨】
*
迴星港,泊航区
完成种植工序后,星槎自塑成型,于此停泊,等待被投入使用。
然而此时此刻,它们有的玦轮损坏,有的反重力失衡,全无崭新出厂的样子。
正如此地仍竭力坚守的云骑。
救苦回生丹、还神通气散......云骑服下药物,攥紧武器,戒备地看向前方的裂隙。
“能量幅度持续增强,即将突破临界值——小心,新怪物要出来了!”
宛如黑洞般的裂隙中,一批畸形造物源源涌出。
没有嘶吼,没有咆哮,唯有仿若根植在潜意识中的敌意与杀戮。
这是第几批了?云骑在厮杀之时忍不住分神想着。
已经、记不清了......
集束而来的金色光辉映在眸中,但疲惫的云骑已没了躲避的力气。
铛——清脆的声音自身前响起,仿若有谁替他挡下了这道攻击。
云骑迟缓地凝聚目光,看向身前那半步不退的背影。
青绿色的丹鼎司制服略有松垮地穿在身上,似是临时扎起的长发低束在后,如同加急赶来的临时支援。
可是...云骑的视线落在这人的脖颈侧方。
自血肉中生长而出的银杏叶片越过衣领,冒出一角,悄然彰显着此人的状态。
——他已堕入魔阴。
但他似乎还留有理智,用仿佛许久不曾开口的怪异声音说:“所有人立即撤出泊航区。”
若他这话是随他一并清剿裂界造物,无论其身份,云骑皆会响应,但撤出......
“不行!”持续交战的云骑高声喊道,“这些裂界造物会源源不断地生出成长,在没有封闭裂隙的情况下撤离,再想抵达此地就难了!”
迴星港内的平民早已疏散,但云骑仍坚守此地,这便是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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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离...”极尽克制的呢喃被兵刃声所掩盖,就连被护在身后的云骑都怀疑是否为自己的幻听。
澄明的剑身倾斜一瞬,而持剑之人的手腕上同样蔓延着金色的银杏。
堕入魔阴者,形神涣散,敌我不分,再无理智可言。
联想到这里,被救下的云骑当即警示道,“后撤,离开战场区域待命!”
几乎就在他们撤离的瞬间,原本被压制的杀意骤然爆发开来。
以他自身为中心,战场持续向外扩散。
那完全是不计代价的打法,凛冽的剑锋下,一具又一具的裂界造物溃散消失。
噌——剑光向云骑流转而来,又于手腕翻转间,将锋刃回旋收起,止住攻势。
血色的眸中翻涌着无休止的恨意,映不出任何云骑的身影。
魔阴身。这一刻,所有云骑皆陷入无言的沉默之中。
*
好险,差点就拉不回来了。放任身体以本能行事的乐宴心有余悸的想着。
乍一置入这具素体时,脑海中就开始回荡诸多嘈杂的声响,模糊不清的记忆碎片不断闪回,几乎让乐宴无法控制躯体。
无缘由的焦虑与狂躁充斥心间,化作难以克制的杀意。
入目所见皆是无尽战场,血色布满地面,了无人迹,唯有七八只孽物游荡而来,高吟着无可分辨的语句。
这具素体有着乐宴从未体会过的战斗本能,轻而易举地主宰这片战场。
最后一只孽物轰然倒下,连带着这片血色的幻象都消散几分。
这里不是孤身一人的战场,而是一间不知作用的研究所。
又或者是...标本储藏?
乐宴回身看向那张铭牌:实验体1号-千岁骨,继而好奇地抚过自胸膛萌发而出的枝条。
叶片生长得极为坚韧,乐宴用力将其揪断时,还能感受到轻微的痛感。
难道说,这具素体是植物人?乐宴闭目读取着。
然而......如果说0号素体是隐藏了自身相关,那1号素体就是直接清空了所有数据。
所幸两端的数据可以互通,令乐宴得知自身的状态——魔阴身。
无记正是魔阴身的一种表现。
乐宴持续搜索着相关资料,最终得出结论:能打,不怕疼,还带一定程度的自愈。
从未有过如此身份的乐宴顿时兴奋起来,连带着将幻视幻听易失控等负面效果完全忽略过去。
在乐宴看来,唯一需要考虑的是:魔阴身会被十王司的判官接引,归于寂灭。
所以乐宴就近借了身遮挡性更好的衣服,顺带还借了两把趁手武器。
——如果标本馆主人不会发现的话。
然而乐宴毕竟只是扮演者,无从百分百发挥这具素体的实力,只能放任他以本能行事。
能够自愈的伤势无需顾忌,能造成重创的交换更无需躲避。
不必考虑其他,只要不留余力的清扫......
【警告!严禁威胁重要角色安全!】
骤起的提示令乐宴从无意识的本能中惊醒,紧急收回势头。
地图上,代表云骑的红点正在前方,但在乐宴的视角下,那只是一只蓄势待发的孽物。
——就和他自1号素体中醒来时所见一致。
7. 消除裂界
沉默伫立的身影如同一座凝固的雕像,不会展露出定格以外的情绪。
但云骑能感受到,那人身上的躁动气息正渐渐内敛,仿若将那份无可消解的恨意指向自身。
“你还好吗?”被救过一命的云骑忧虑开口。
对方没有回应,甚至没因这番话而泛起任何波澜——至少从表面来看,的确如此。
几秒的默然过后,他垂眸回身,轻声呢喃:“错误源。”
错误源?云骑上前两步,循着他的目光一并看去。
稳定下来的裂界暂无能量波动,但它一定会再次增长,直至突破临界。
想要将其消绝,就必须清除被裂界侵蚀的以太数据。
然而那些数据已与常规不同,直至今日,寰宇间也没有将其彻底消除的安全手段。
唯有不断消耗,使之收缩封闭。
云骑收回目光,并未讲述这些,只劝告道:“支援部队很快就到,你最好还是......”
瞬息闪过的蓝色令云骑怔然收声,专注看去,但对方眼中的血色依旧浓郁,融不进其他任何颜色。
看错了吗?云骑甩了甩有些昏胀的脑袋,定睛补全后续,“你最好还是尽快离开这片危险区域。”
话音未落,那人已行至裂隙前,抬手触碰。
“危险!”云骑立刻冲了上去,试图将人带回。
留有信任的云骑皆不曾防备,因而还是晚了一步,只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与裂界接触。
短时间的裂界侵蚀不会有什么影响,但他是魔阴之身,没人能肯定这是否会导致其他异常。
加剧魔阴、失去理智,或者......成为新的裂界造物。
所幸这些都没发生,那道裂隙如同被汲走水分的海绵,迅速干瘪下去,最终完全消失不见。
“虚数能量趋于稳定,引力场恢复正常!”
不是消耗封闭,而是不带任何影响地彻底消除。
“你是怎么做到的?!”云骑惊诧追问。
如果能有这样的技术......
心头涌出的兴奋驱散了所有疲惫与伤痛。云骑郑重一礼,请教道,“还请先生......”
未能出口的话语在抬眸间通通卡在喉咙。
云骑清楚地看到:对方与裂界接触过的指尖正化作错乱的数据流无声闪烁。
——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行为。
但对方显然并不在意这一点。他只收拢指节,旋身判断着要行进的方向。
毫无疑问,他还要去解决其他的裂界。
“......立刻向将军汇报。”云骑低声嘱托。
再一回身,方才还站在旁边的人已变作遥遥远去的黑点。
*
紧张的局势让乐宴无暇思考更多,或许下一区域的诸多性命就差在那一秒。
迴星港、流云渡......乐宴根据红点消失的严重程度,规划出最快路线,将异常数据一一吸收。
或许是先前的云骑传出了情报,在之后的对阵中,无需乐宴多说,云骑便会自行后退。
甚至再往后一些,已成功控制局势的云骑只驻守在四周,完全不阻拦乐宴对异常数据的处理。
这才是一个组织应有的模样!收走最后一份异常数据的乐宴慨然想着。
至于这些垃圾数据......虽然它们留在体内会导致危害,但总会慢慢消解下去。
那么,这次的危机也成功解决了。
乐宴反复确认地图上再无任何红点信息,准备就这样不着痕迹地离开。
可他到底还是顿住脚步,看向四周的“孽物”。
在魔阴身视角下,究竟是所见云骑会化作如此孽物,还是说,所有人皆是如此?
而且......乐宴攥紧指节,望着视野中那些高举武器冲来的“孽物”。
在理智上,乐宴能猜测出这只是幻象,这些云骑可能恰好走来,甚至可能从未移动。
可乐宴几乎压不住潜意识里的挥剑欲望,那是反抗、是不甘、是绝境下的孤注一掷。
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乐宴折身离开,却见一只孽物正站在中央。
那是一名无辜的云骑,只是云骑而已......乐宴不断对自己重复着。
有用,但不多。
为了防止自己在经过时突然把云骑暴揍一顿,乐宴决定以飞檐走壁的方式离开。
然而乐宴才刚找好落脚点起跳,就感知到破空而来的凛冽袭击。
——正是方才那名云骑。
他行动极为迅速,在乐宴刚召出长剑时,那道攻击已抵达胸前。
既然拦不下,那就不必拦了。
乐宴放弃防守,不退不避地向前刺去。
毫无阻力的穿刺令乐宴意识到这一剑已被对方预判躲避。
剑招尚未变换,胸膛便遭到源自刀背的重重一击,自空中极速坠落。
腰部发力带动身体,平衡重心,翻滚落地,然后......以暗器的形式掷出藏在袖中的短剑。
铛——清脆的撞击声后,被击飞的短剑正插在乐宴前方几步远的地面上。
尽管只有这短暂的两式交手,但乐宴还是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比起压倒性的实力来说,对方更像是过于了解自己,以至于每招每式都有应对之策。
难道说,是这具素体与某位云骑结了仇?
又或者......回想起初醒时的场景,乐宴沉默一瞬,主动开口道,“待我的事得以了结,这条性命任你处置。”
但在此之前,乐宴不会放任这具素体因人寻仇而死。
越来越近的脚步令乐宴攥紧长剑,做好了继续与之交锋的准备。
两米、一米......近在咫尺的距离甚至不需要用剑,乐宴只要向前抬手就能给对面一拳。
——如果这道攻击不会被防下的话。
乐宴攥拳克制着战斗欲望,任由对方将打量的视线落在自己眼睛上。
虽然但是,眼睛里又没有身份证号,不至于看这么久吧!
并不想后退让步的乐宴侧目错开目光:“我可以走了吗?”
下一秒,一枚留有文字标签的玉兆被举起,代替那人发出询问: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好问题。1号素体的数据库中空空如也,此时更是“一视同仁”,完全刨不出任何信息。
要说记得,却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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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不出任何过往;要说不记得,总感觉会因此而被扣押。
所以乐宴选择反问回去:“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
对方没透漏任何信息,只紧接着放出第二道问题: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这个还真知道!乐宴抿起嘴角,以防自己会露出笑意。
有种一学期没学,最后在期末考成功押中知识点的快乐。
乐宴压了压情绪,这才不紧不慢地回应道,“千岁骨。”
*
“千岁骨。”悠长的语调仿佛对这个名字充满认同与赞赏。
景元默念这道从未听过的名称,轻声问道,“这是你为自己取的名字吗?”
自称千岁骨的青年并未给予任何回应。
这是理所应当的,因为他根本听不到任何人声——就和完全堕入魔阴之人并无区别。
但他伪装得很好,就连最先和他接触的云骑都没能发现他其实目不能视、耳不能听。
人影皆为孽物幻象,人声皆为进攻呓语,他却还能一路克制而来,将裂界尽数消除。
如此理智的行为,又不像彻底堕入魔阴之人。
“将军。”最先为千岁骨作出担保的云骑犹豫开口,“他从未伤及任何一人,甚至救了我一命,所以......”
话到这里,云骑却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所以什么呢?
所以放他一次?但这是有违仙舟条律的行为。
所以让他押于幽囚、不至入灭?这显然与千岁骨方才所言不符。
“待我的事得以了结,这条性命任你处置。”
——他根本不在乎自身安危,只在乎那道无人知晓的目标。
在此无言之际,云骑看到有同僚对自己招了招手,示意自己过去一趟。
“你也别为难,将军肯定会做出合理的决断。”那人低声劝慰着。
云骑当然相信这一点,却很难不为千岁骨而感到担忧。
毕竟他们谁都清楚:权当未曾见过此人,由他离开才是最简单的选择。
但景元将军在听到汇报后不仅亲临此地,甚至还将千岁骨给拦了下来,这怎么看都不像要放人离开的意思。
云骑眼巴巴地看了过去,又自知无可介入地收回目光,惴惴不安。
同僚叹了口气,终于还是透露出些许消息,“你知道景元将军曾经有个徒弟吗?”
“徒弟?”云骑的第一反应就是那位仅有总角之年的年轻骁卫,彦卿。
但若加上“曾经”这个限定......云骑摇了摇头,如实回答道,“从来没有听说过。”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同僚幽幽一叹,视线穿过云海,仿若回到过去开始追忆。
半晌,他摇了摇头,严谨道,“其实也不能说是徒弟,但景元将军的确传他武艺,又带在身边以作培养。”
“我明白了。”云骑了然点头。
罗浮的每任将军在位都不过百年,在位七百余年的景元将军可以说是独一份的奇迹。
但在那“很久以前”,景元将军也未曾没有过培养继位者的想法。
而这位千岁骨,显然就是当初被景元将军所选定的接班人。
8. 呵、哈哈哈哈哈!
得知这则消息后,云骑忍不住回忆起三个时辰前与千岁骨的初见。
在那场危机中,他只身予以救援,硬生生接下一击,却如青松般未退半步,显得游刃有余、极为可靠。
云骑也正是因为被这样的安全感包裹,所以才没能第一时间关注战场,反而将目光落在这位支援身上。
“所有人立即撤出泊航区。”
这是千岁骨开口所说的第一句话——一道极为明确的指令。
就结果而言,他的判断没有错:倘若云骑一意留在战斗区域,才会变成对彼此都不利的局面。
对向云骑的惊险一剑没能落下。饶是如此,他也在为那样的行为而怨恨自身,仿佛下一秒就会提剑自惩。
云骑从未见过如此自省的魔阴之身。
但对千岁骨来说,任务远高于所有。所以他很快平复下来,就连语气都变得平淡:“错误源。”
——纵使陷入情绪,他也知道应该先去做什么。
沉稳可靠,利落果决,还有极强的心理素质。除了不爱笑以外,的确有几分景元将军带出来的影子。
但此时与景元将军重逢,他却又展露出截然不同的状态。
“待我的事得以了结,这条性命任你处置。”
“我可以走了吗?”
“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
比起先前平淡下令、冷冽厮杀的样子来说,此时的千岁骨更像是......一个赌气的孩子。
云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下意识寻向千岁骨的身影。
他就站在景元将军对面,气势内敛,氛围合洽,如此平和的态度直接驱散了云骑脑海中的不靠谱幻想。
“呼。”云骑长长舒了口气,又从中生出些许好奇,犹豫道,“但我入云骑已逾百年,从未听过他的名字。”
难道是千岁骨在百年之前就已堕入魔阴,远离仙舟?
听出他言外之意的同僚摇了摇头,沉寂几秒后才回应道,“他在星历7900年的战役中失踪了。”
那一年,他随云骑舰队出讨寿瘟,行了一招险棋。
结果是云骑大胜,却始终没能在清理战场时找到他的遗体。
接连两个月,垂虹卫在此星域休整搜寻,皆无线索。
这是两百年前的事,云骑没听说过也很正常,更何况他的真名应为......
云岫。乐宴蹙眉看着玉兆上展示出的昵称,一目览完后续:你还愿意接受这个名字吗?
“此事我只能交给你,云岫。”模糊的声音飘过脑海,引起一阵阵尖锐的疼痛,令那份记忆排斥飘远。
云岫、云岫......乐宴顺着这个名字不断追溯,试图能突破数据库的封锁。
翻涌的情绪几度压过理智,就连视野中的孽物都显得狰狞而凶狠。
只要还有力气,就要举剑反抗,绝不能落到他们手里......源自记忆的独白极为清晰,一遍又一遍地占据思绪。
所有杂念尽数抛出,专注于这场注定无可突破的战斗。
每一招皆被化解,但对方却如同猫捉老鼠般放着水,不作任何反击。
绝不能落到他们手里,所以在这场消耗战的最终......袭出的长剑陡然回转,将剑锋指向自身。
砰——强劲的力道击中手腕,传来近乎筋骨断裂的麻痹感。
武器脱手落在地面,再无拾起的可能,如此画面仿若与某种过去交汇重叠。
乐宴垂眸凝视着那柄长剑,没忍住笑了起来:“呵、哈哈哈哈哈!”
......不对,都打输了这是在笑什么啊!
回过神的乐宴抬手抵在眉心,倒吸一口冷气。
这精神状态怎么好像跟那位通缉犯一样?
说起来,刚才是问了什么问题来着?乐宴越过毫无作用的追溯,向上回忆。
哦对,你还愿意接受这个名字吗?
乐宴轻叹一声,侧面回应道:“名字并无意义,景元将军。”
虽然乐宴不善武艺,但也还不至于在连续两次的战斗中分不出对方的武器样式。
——魔阴身视角连这点都屏蔽真的很超模!
景元没有回应,也不曾移动脚步,仿佛是在等待什么转折。
“......或者您可以理解为,云岫已死。”
无论1号素体曾与景元有过怎样的关联,他的核心都只会是乐宴,而不再是从前的程序。
“我很抱歉,景元将军。”
乐宴拾起长剑,最后回应道,“那么,就此别过。”
这一次,乐宴没有遭遇任何阻拦。
但在错身而过之际,乐宴感觉后颈一疼,视野瞬间黑了下去。
......仙舟人不是体质超群吗?景元他这是用了多大力气啊!
*
再度醒来时,乐宴发觉自己正置身于一处封闭的石房之中。
房间内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摆设,就连唯一的光源都是门口的那道透明屏障。
屏障外没有狱卒,只有依照路线巡逻的武弁。
再远一些,则是气氛阴森的石桥,偶尔能看到亮着幽微光芒的石灯。
粗壮的锁链自上垂落,系于不知道下方多深的位置。
这地方......长得有些像人们口中的幽囚狱啊。
乐宴在这仅有十多平的牢狱中踱步思索。
魔阴身的下场从来只有入灭,就算戴罪立功搞个几百年的刑期也是等不起的。
越狱,必须越狱!
地面没有任何突破的可能,毕竟在这层之下还有其他层数。
那侧边呢?乐宴曲指敲击墙壁,一路转着略过一圈,继而更换高度继续。
在第三圈时,乐宴的第一次敲击刚刚落下,旁边就传来一道不耐的声音:“聒噪。”
原来不是单人间啊......等等,这声音怎么感觉有些熟悉?
乐宴稍一思索便回想起来:这不是那位精神状态良好的通缉犯先生吗?
说起来,他的同伙貌似还在策划营救行动,说不定可以借用一下这个由头。
“刃,是吗?”乐宴故意压低声音询问,“我是卡芙卡派来传信的,近期会有一场营救行动,你做好准备,到时候我们一起逃出去。”
倘若对方问及计划的内容,乐宴也可以托词说并未被告知,只需等待即可。
但对方没给任何回应,仿佛丝毫不信这套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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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没关系。只要不是卡芙卡亲自来营救,他多少能生出几分怀疑的信任。
反正他现在也不可能向卡芙卡确认是否为真,多说这么一句话就能增添越狱希望,那自然是要尝试的。
——除非星核猎手早就策划好了一切,让刃故意入狱。
这显然是没有道理的,总不能是觊觎幽囚狱里的清凉空气吧?
乐宴长呼一口热气,感觉体温都因此而被带走些许。
狱友明显喜静,因此乐宴也没考虑联络感情,只最后提醒道,“兄弟走的时候记得带我一个。”
不过,幽囚狱可不是那么好越的,所以就算走应该也还有几天的时间。
乐宴靠坐在墙角,以一种沉思休憩的姿态垂下脑袋。
【载入素体:0号-乐宴】
窗外的深沉夜色让乐宴大致分辨出目前时间应为丑时。
在这个时间段,如果没有特殊行动的话,药王秘传也该进入梦乡。
但是......乐宴起身看向床侧,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竟然还会在“昏迷”时主动守夜,好深厚的同事情!
乐宴感觉自己对药王秘传有了新的认知:这也不是完全的无可救药嘛。
到时候整编一下旧人,收揽一些新人,也还能用!
像是被凝视的目光刺到,紫夷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我没睡!”
乐宴轻笑一声,安慰道,“我没事,你安心回去睡吧。”
紫夷停顿一瞬,像是在认真观察自己的神色,随后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担保道,“我一定会好好守着的!”
难道自己此时的脸色真的很像重病之人?
乐宴悄然感受起来。
双臂已然痊愈,身上也没有其他伤势,最多就是有些空腹的饥饿感。
不巧的是,在感知到这份饥饿后,大脑就开始不断反馈出想吃东西的信号。
“咱据点的食堂,这个时间还开着吗?”
紫夷瞬间起身,仿若得了某种命令般应声冲出,“我这就去做!”
......所以紫夷是个厨子?
回想起紫月季口中的“一组”,乐宴不由得陷入沉思。
坏了,自己还真不适合这份工作。
毕竟,应该也没有谁家厨师能把煎蛋搞成碳饼。
不然找紫月季换个新工作?乐宴有些迟疑地想着。
但考虑到紫夷如此热情地欢迎自己加入,乐宴最终还是压下了这道念头。
反正药王秘传里大多都是丹鼎司成员,就算吃坏了肚子也能自行医治,完全不用顾忌!
乐宴重重点头,起身前往食堂,准备今晚就先观摩一番。
先一步抵达后厨的紫夷正四下翻找着,似乎是在搜寻食材,全然没发现乐宴的到来。
“后厨居然连份菜单都不留,这可让我怎么做啊!”他愤愤咬牙,用力攥拳锤在案上。
原来不是厨师啊......乐宴略有遗憾地想着。
既然如此,那随便吃点原生食材也一样。
乐宴本想如此回应,却听紫夷低声碎念道,“这又不能像那些实验体一样不断研究解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