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女配确诊绝症后》
1. 我要辞职
育星老城区,慢珠海城中心低空轨道。
高悬天顶的两个太阳把私家飞船内部加热成蒸笼,苏纪满头汗地坐在飞船的主驾驶座,右手快速点按数下,第十五次把空调温度调到最低。
这台私家飞船是苏纪一年前从二手市场以极其低廉的价格淘来的,没出过大事故,缺点是配置不好,只有自动驾驶系统,没有服务机器人,船内各种设施还经常出些无伤大雅但又着实令人难受的故障。
比如眼下拼尽全力却毫无冷风的空调出气口。
再有两分钟就要到公司,苏纪终于无奈放弃,全力加速行驶。
很快,船窗四周倒映出熟悉的城中心高楼圈,四周各式豪华飞船在空轨上穿梭不息。
苏纪在其中最矮的一栋银黑交错的大楼前停下,等待检测仪扫描飞船上的员工识别芯片后放行。
与周围其他大楼类似,这栋楼的右上角建有巨大的公司名与LOGO,昭示着这栋楼的法定归属者,「银盐虚幻」。
“嘀,员工认证完成,请进入。”
苏纪比普通员工的打卡时间宽裕一个小时,她踩着点赶到,现在停船坪空无一人。她在四十二楼停好船,走到本层的电梯入口,用手腕上的老式光脑激活电梯权限。
这个点连电梯都很少人用,苏纪很快进入电梯舱,按下次顶层的按钮。
显示层数的红色数字不断跳动,苏纪望着它发呆,脑海里实际上在想等下辞职的事。
怎么措辞会显得比较有礼貌呢?
不过反正要一了百了了,有没有礼貌区别应该不大吧。
心思浮乱间,电梯门打开,露出外面宽敞忙碌的总裁办公层。
在外边忙碌的人见到苏纪并不意外,同事之间的客套问候后,对方再次忙碌自己的事,苏纪在标有「首席执行官」和「Frequency特别管理组长」的办公室前停下脚步,礼貌地按照规矩敲了三下棕木房门。
冷漠而严厉的男声从里传来:“请进。”
房间里的男人容色俊美硬朗,梳着黑色的三七分背头,头发如同用尺规衡量过,整齐得一丝不苟。
他身穿最经典的三件套式西服,白色衬衫、蓝黑色马甲和外套熨得平整顺滑,布料垂度自然优美,与他深色的中短发彼此衬托。
领口正中的深色领结形状和位置皆完美无瑕,外套的纽扣扣得紧紧的,连领口和袖口也用领针和袖扣封住,严丝合缝,没有一点缝隙,俨然最严格的完美主义者。
金丝框眼镜后的鸦青色瞳眸微抬,看清是苏纪,金丝眼镜被取下,他指了指前面的椅子,声音平淡,没有一丝波澜:“坐。什么事?”
苏纪以往有些怵他不近人情的领导者形象,不过今天倒是放松了许多。
她规规矩矩在桌前的宾客椅子上坐下,整理片刻思绪,清声说:“德利斯先生,我今天有两件事想申请。”
“第一件事,我想申请售出我在公司持有的全部股份。”
鸦青色的瞳眸凝了凝,转瞬之间,德利斯神色从容,敲了敲桌子,颇有警示意味:“苏纪,我要提醒你,距离你上一次申请售出员工股票还不足三十个工作日。”
“我知道。”
“为了你以后的资产着想,现在出售所有的股票不是明智的决定,即使你很缺钱。”
“我知道。”
德利斯多瞥了苏纪几眼,后者无动于衷。
片刻后,他再度张口,问。
“出于上司的友善提醒,我必须询问你,苏纪,你是否受到他人蒙蔽,或者染上了什么不良嗜好?”
苏纪:“……”
连德利斯都主动询问她的私生活,看来她在别人心里的形象真的不容乐观。
苏纪没有作声,德利斯的眉头皱得更紧。
“这不是威胁,而是提醒。作为Frequency的管理人,我有义务保证他们的向导的身心健康与安全。”
话语里的音调依旧冷漠而严厉,措辞还算客气,暗含的意味却并不温和。
是她熟悉的德利斯的模样。
苏纪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解释道:“我上个月售出股票是为了凑齐房子的首付,但是忘了留备用金。这个月工资还没发,我还有房贷车贷和保险要付。”
苏纪用真假参半的理由糊弄,她确诊星散症的事,没打算也没必要让任何人知道。
德利斯点头,看起来算是勉强认可她给出的理由。苏纪刚松口气,又听见他说。
“你不必售出股份,只要将其质押给银行借贷,自然能够保障你现在的生活。”
苏纪沉默片刻,大脑齿轮疯狂运转,也没能用自己的思维跟上德利斯的脚步。
她诚恳地回答:“德利斯先生,听上去你的这个方案更像染上了不良嗜好。”
“为什么?”
“借贷太危险,而且有利率,我不想让银行赚这个钱。”
有房贷和车贷都够呛,还要再加一个借贷,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德利斯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语气不容置疑:“出售股份同样要交税。而且下个星期就是公司第二季度的交息日,质押股份你还能收到分红。”
苏纪不太高兴。
她不喜欢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尤其是在生命已经确定所剩不多的前提下,她更想事事都按自己想法去做。
更何况这是她自己的股票。
“我……”
她才发出一声单音就被打断。
“这些规则解释起来需要一定的时间,上班时说这些不符合公司规定。”德利斯拉起西服袖口,露出白色衬衫袖口下的蓝宝石三问表,他看了眼时间,“下班之后,你来一趟办公室,我单独给你解释。”
苏纪:……
怎么想卖个股票拿到钱在仅剩的生命里挥霍就这么难呢?
反正也不用再操心升官发财的事,苏纪干脆把温和的语气一收,破罐破摔道。
“德利斯先生,你时间宝贵,把这些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多不好。帮我把股票售卖书填好吧,收税了我也不找你。”
因为苏纪这句画风突变的催促,办公室略显拘束的气氛走了样。
德利斯指尖微顿,又瞥了她一眼:“不会耽误你太久,我保证你拿到的钱会比直接卖掉多百分之二十以上。”
多百分之二十……
“你说真的?”苏纪突然改变了主意。
“货真价实。”
“好吧,那就这么定了。”
德利斯满意地问:“你的第二件事是?”
苏纪的破罐破摔因为这句提问消失,又回归到了以往的拘谨温顺状态。
她双手并拢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有点怕说出来之后德利斯反悔。
但这件事不说不行。
她可不想把仅剩的三个月生命都奉献给公司。
苏纪拿出了这辈子最诚恳的态度,缓慢地、坚定地说:“德利斯先生,我要辞职。”
清脆的话音落下,办公室陷入片刻寂静。
苏纪为了逃避眼神交锋,说话时便垂下了头。但她头皮有点发麻,德利斯很可能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她不敢抬头,房间内气氛变得冷飕飕的,从三十度的天气里感觉到了零下三十度的寒意。
但她抿紧嘴唇,一言不发,没有收回前言的意思。
半晌后,德利斯才再次开口。
“离职原因?”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
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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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想,她这句几百年前的辞职流行语可能有些震撼到了德利斯。
这个周一她收到了医院的星散症确诊书,此后三天,几乎完全无心工作,一度焦虑地到处搜索诸如生命将尽前应该怎么办之类的内容。
在一个关闭了百年的论坛快照里她无意间看到了这句话,一时引为至理名言。
在仅剩的三个月时间里,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诠释她接下来想做的事。
德利斯神色冷然:“你应该没有忘记你S级向导的身份,也没有忘记公司和白塔向你出具招聘书时双方签订的合同。”
他用的是肯定句。
苏纪的回答也很肯定。“我记得。”
“即使如此,你仍然要辞职?”
“是的,我确定。”
办公室又一次寂静。
德利斯的哂笑声一闪而过,快得令人以为是幻觉。他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平静中潜藏着涌动的暴风雨。
他的声音严厉而苛刻:
“那么,根据离职要求的第一条,那位能够代替你,并且与Frequency全员匹配度均达到90%以上的S级向导,此刻在哪里?”
苏纪对此早有准备,她挺直身体,声音坚定:“她就是Frequency上一次MV拍摄地的临时布置场地外勤,名字是菲奥娜。”
也就是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言情小说世界,《S级哨兵迷恋的白月光》的女主角。
在故事里,女主角菲奥娜比女配角苏纪拥有更高的向导等级与天赋,完美地接过了治愈S级哨兵男主们的责任。
德利斯扬眉,略显讶异,但顷刻间否决道:“如果她真的是S级向导,又在老城区内,白塔早就应该发现了她。”
苏纪不意外德利斯会不相信她。
人类因耀变体激流冲刷而觉醒向导与哨兵天赋已经有了几百年的历史,管理哨兵与向导的白塔也日趋成熟完善,现在高天赋的觉醒者在诞生的第一时间就会被白塔纳入管理范围。
不过既然是女主角,当然会有例外。
苏纪的人生已经进入倒计时,倒是不在乎透露一些剧情:“她家世有点特殊,本来是在下城区的,这段时间才交换到老城区来。……和我一样的。”
她特意加上后半句,德利斯果然不再说什么。
他的脸色仍然不太好看,但她按照合同提供了继任者信息,这次提出离职完全合规,他没有办法拒绝。
向导的安抚能力能够发挥作用的首要条件:身心健康。
由许多前辈向导用生命证实的这条铁律在很多情况下都避免了后来的向导沦为白塔奴隶的命运。
德利斯沉默片刻,说:“公司和白塔会派人去调查,我也会把你的离职申请书提交……”
咚咚。
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个人之间紧张的谈话。德利斯的声音停住。
他抬眸看了眼门口,中断没说完的话,微调坐姿的朝向,向门外道:
“请进。”
房间门再次被拉开,门后露出一道身影,与德利斯有七分相似。
开门的男人容貌英俊摄人,发色是与德利斯完全相同的紫黑色,瞳眸则与德利斯暗沉的鸦青色不同,是耀眼的浅明蓝。
他没穿西装外套,上身是白衬衫与紧身褐色格纹马甲,打着整齐的同色系领带。衬衫的袖扣打开,袖子挽到小臂中,露出流畅优美的肌肉线条,暗藏张力。
比起德利斯少了些板正严厉,多了些冷峻不羁。
这个貌美的男人就是当红男子偶像团体Frequency的队长,德利斯的弟弟,斐切尔。
男人的眸光在房间内快速巡过,最后停顿在坐在椅子上的苏纪身上。
“苏纪,原来你在这里。”
2. 记错了
“除了诩以外人都到齐,就差你了。”
苏纪见到他出现本就疑惑,听到他的话,更加意外:“时间不是下午吗?”
斐切尔皱眉:“昨天我发消息给你,说会议改到今天上午,你没有回复,原来是没看见?”
因为确诊书的事,苏纪这几天都在带薪发呆,但在投来严厉目光的上司面前,她只能拍拍自己的脑袋,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啊,是有这么一回事。那走吧。”
苏纪站起身,德利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别忘了下班后过来的事。”
“好。”
临别前,斐切尔才把目光扫过德利斯,几不可见地朝他的兄长点点头,德利斯也以同样的礼节回礼。
兄弟两人冷冷地打过照面,苏纪率先走出办公室,斐切尔跟在她身后,关上办公室的门。
苏纪和斐切尔之间保持着既不远也不近,似认识又好像不认识的社交距离,穿过总裁办公层,在电梯间按下下行等待键。
斐切尔不说话,苏纪也不说。
除却维持体面以外的同事寒暄,她几乎不和任何人来往。和Frequency相处,甚至连表面的客套都没必要做。
苏纪很清楚,斐切尔以及Frequency的其他人,包括刚刚的德利斯,都不喜欢她。
原因也简单:她是一个既自私,又拜金的女人。
直到站在会议室的门口,斐切尔仍然一个字也没说。
这扇门后就是新MV的先行会议,会定下新歌的主题。冷然锋锐的眉目暗示了斐切尔此刻不愉的心情。
苏纪把他的神情尽收眼底,暗想,他这次可以舒心了。
她已经注定拿不到今年的年终奖,根本不会在等下的先行会议发表意见。
Frequency终于可以逃脱她这个眼里除了利益什么都没有的经纪人,走真正喜欢的路线了。
会议室里,众人齐聚。
Frequency四人中的三人都在这里。
左边四个座位里,最靠近光脑显像仪的第一个座位上趴着恬静安睡着的粉发少年,容貌姣好,睫羽颀长,柔软的粉色短发垂落在漂亮白皙的脸颊,埋在蓬松的米色长袖中,像软乎乎的棉花糖。
他身旁靠后一格的座位坐着一个银发男人,耳侧头发略短,身后长发顺滑垂落,形似深海中半透明的长尾水母。
他身形挺拔,神情冷然,银白的长睫微垂,看不清翡翠色瞳眸中的情绪。
第三个座位理所应当属于斐切尔。
右边的第一个座位属于苏纪,后面三个分别坐着导演和制作组的两名代表。
这次的MV主题有两种,试听旋律都已经出来,只等拍板定下就去做后续的补全。
第一首是以火热爱情、性感浪漫为主题的灼热情歌《SoulinLove》。
在光像的演示参考MV里,飞吻,挺腹,撩衣服露出腹肌,意乱情迷的表情,各种带有暗示的镜头塞满屏幕。
虽然演示MV里只有白色的光头火柴人,仍然看得人面红心跳,遐想连篇。
第二首则清淡许多,是以温柔的小夜曲为intro展开的舒缓情歌《星月夜》,主体意象是夜空,MV内容也充满写意的风景镜头,给人以宁静温柔的治愈感。
演示之后照例讨论投票,导演和制作组迫不及待地抢过话题,把《SoulinLove》夸得天花乱坠,仿佛Frequency拍完这套MV就能拿到最佳偶像奖。
有人抢着发表意见,苏纪乐得在座位上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会议室安静了下来,制作组和导演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她把笔朝前一丢,举双手示弱:“你们说你们的。”
“我们已经说完了,票数3比3平,现在就看你的。”导演拼命朝她挤眉弄眼。
苏纪扫了眼光脑屏幕,不用想就明白了导演的意思。
Frequency全员投了《星月夜》,制作组则全票《SoulinLove》,决定权在她手上。
她的目光移向对面的Frequency。
棉花糖似的浅曜还在睡觉,直接略过;水母头由离光没有看她,神情难辨;斐切尔与她只对视了一瞬间,便极快地挪开了视线。
他们都不想与她交谈。
苏纪习惯了,转回头淡淡说:“我都行,随便你们。”
她的话音落下,斐切尔和由离光身形微顿,突然极快地扫了她一眼。
“什么?怎么能都行?”导演大叫一声,还想争取,“这次的性感风MV一定能载入史册的!”
“行了,苏纪都说可以,那就这么定了。”斐切尔一锤定音,直接站起来朝门外走,由离光跟在他后面。
斐切尔路过浅曜时,推了他一把,正好把他叫醒。
“走了。”
浅曜打了个哈欠,半睡半醒微阖着眼眸跟在另外两人后面出了会议室。
三个人旁若无人地离开,导演畏畏缩缩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甘地转向苏纪:“苏纪,你真的不再劝劝吗?”
苏纪知道他是舍不得到手的年终奖就这样飞走。
耀变激流引起的觉醒让哨兵拥有了引起他人精神共鸣的能力。正向共鸣越强烈,哨兵能爆发出的力量就越强。
由「长眠仪器」开发研制的「频率振幅仪」能够吸收和存储哨兵引发的共鸣,构建更为强大,可以覆盖整个星球甚至星系的精神频次波环。
Frequency明面上是偶像组合,实则是这个星球上最优秀的S级哨兵集合体。
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引起观众的精神共鸣,让频率振幅仪把这些共鸣存储起来,在未来抵御虫潮入侵。
制作组和经纪人的年终奖与Frequency引起的共鸣强度直接挂钩,性感风MV引起的观众精神体共鸣肯定不是治愈系能比拟的。
擦边球,用过的都说好。
她之前也为了年终奖屡次强迫Frequency拍摄性感风MV。
但今时不同往日,Frequency出道至今收集的能量已经有了一定基础,在下一次虫潮来临之前都无需担忧,如果不是为了年终奖,确实没必要一直压榨他们。
苏纪是恶人,但不是无缘无故的恶人。
“要劝你自己劝。”苏纪说完,拿上资料扬长而去。
导演在原地直跺脚叹气。
会议室门外的走廊空无一人,Frequency走得很快,不知道是害怕苏纪改变主意,还是避她如蛇蝎。
苏纪没在意。
经纪人办公室在右边,她径直往左去了盥洗室。
作为育星最大的创作娱乐公司,「银盐虚幻」的造星能力出类拔萃,连洗手间的打光经过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精心设计,仿佛阿芙洛获奖台上的聚光灯。
苏纪从厕所间出来在镜子前站定,璀璨灯光之下,镜中倒映出熟悉的脸庞。
奶金色的大波浪卷发柔软滑顺,漂亮的紫色眼睛澄澈明亮,气色健康,容光焕发。
把户籍认定从下城区迁到老城区来的那天,因为这双与苏纪石相似的瞳眸,苏纪选择了宝石作为自己的新名字。
她曾经为自己耀眼明亮的发色与瞳色沾沾自喜、引以为豪,直到预知梦让她恍然醒悟。
这样过于璀璨的颜色出现在女配的身上,原因只有一个。
它是刻意用来突出恶毒绿茶女配过度张扬跋扈、极具侵略性的人物塑造技巧。
苏纪朝镜子里的自己笑笑,镜子里的恶毒女配也朝她笑笑。
笑容明亮灿烂。
她还是很满意现在的自己,即使性格不讨人喜欢,品性也说不上善良。
没人喜欢的火焰,就算在角落里变成灰烬也不会放弃燃烧。
她不打算改变自己的本性。
正相反,要更加灿烂。
*
从盥洗室出来,苏纪打开办公室的门,房间里映入一道意料之外的身影。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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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在这?”
黑发蓝眼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他抬头看向苏纪,眼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身为Frequency的队长,我不能来经纪人的办公室吗?”
“我没这个意思,就是有点稀奇。”苏纪打开桌上水杯盖子仰头喝了一口,刚放下杯子,看见斐切尔正直勾勾地盯着她,于是她大方地指了指旁边的饮水机,“要喝水在那边。”
斐切尔没去打水,他甚至没动。他脖颈处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才轻呵一声:“你甚至不愿意招待我。”
这是什么话?
但苏纪没法反驳,她的确不想招待他。
因为偶像路线的导致的利益冲突,她和他的关系一直不和。觉醒了与小说有关的记忆后,越发不想和他打交道。
小说里的苏纪起初是压榨男主、攫取利益的拜金女,在女主作为可以替代她的S级向导出现之后,又害怕失去现在的荣华生活,转而开始讨男主欢心。
书里的苏纪用尽一切手段陷害女主,试图保住自己的财富和地位,但面目丑陋、令人讨嫌的恶毒女配最终东窗事发。
忍无可忍的男主们出手,使苏纪身败名裂,最后因为星散症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无人知晓的角落。
斐切尔气质洒脱不羁,不了解他的人会以为他比他的兄长德利斯更讲情面,实际却正好相反。
出手惩罚女配的男主很多,斐切尔正是其中一个。
下手最狠的也是他。
因为她的预知梦,现在剧情大概率不会再按照原本的轨道行驶,但苏纪心里的膈应无法释怀。
她声音冷淡,公事公办:“你找我有事?”
斐切尔还盯着她的水杯,他唇边一反常态地噙着极浅淡的笑,苏纪却不觉得他心情很好。
苏纪理解他的少爷病,毕竟上赶着为「银盐虚幻」的二少爷赴汤蹈火的人太多了,像她这样连杯水都不愿意伺候的人是极少数。
放在以往,她会考虑给他倒杯水。可惜现在她都快死了,还是让让她吧。
苏纪直接下了逐客令:“没事的话,我要工作了。”
“有事。”
斐切尔极快地应了一声,转而盯着她的眸子。
“你没有选《SoulinLove》,为什么?”
浅蓝色的瞳眸分明应该给人冰凉的印象,苏纪却觉得他此刻的视线火热而激进。
如同蓝鹰,在抓住猎物的前一刻,绝不容许任何微小的动作逃脱他的法眼。
苏纪眨了眨眼,摊手:“没有为什么。偶尔换一次风格也好。”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
苏纪奇怪道:“难道你有受虐倾向,希望我选《SoulinLove》吗?”
斐切尔合紧唇,周身气场瞬间沉了下去,声音也冷了些:“不是。”
“哦。”
苏纪应完这声,话题中断,两个人陷入沉默。
她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这么不高兴,但没放在心上。
斐切尔在她面前最常有的情绪就是不愉快。
忍着情绪和厌恶的人打交道需要很强的耐力,苏纪表示理解。
她看了眼手腕上光脑的显示时间,给沙发上一动不动的斐切尔递台阶:“你不是等下有舞蹈基本功练习,还不去吗?”
斐切尔没有站起身离开,只是盯着她,问:“你下班后要去德利斯那里?”
“嗯。”苏纪知道他们兄弟关系不好,一个字也没细说,“有工作要解决。”
斐切尔看着她从办公桌外绕进里面坐下,打开光脑,睫羽微沉,问:“你不来监督吗,经纪人小姐?”
苏纪愣了一下,才想通他是在说练舞的事。
“我还有别的工作,浅曜的代言还在整理。”
“那就是不来。”
斐切尔站起来,和苏纪的目光对上。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对了,今天是周五,我等下的日程是乐理。”
不是舞蹈。
3. 请你吃饭
苏纪一时略显尴尬,斐切尔在门边,回过头来最后一次与她对视。
“你对浅曜的日程倒是记得很清楚。”
门被无情合上,苏纪呆坐片刻,挠了挠头。
脾气这么大做什么,她又不是机器人,当然会有记错的时候。
和斐切尔的不愉快只是上班时间的小插曲。
五点下班时,外面天还很亮。苏纪惦记着账户里的余额,再次敲开首席执行官办公室的门。
“我还有一个临时会议,等我十分钟。”德利斯戴着金丝眼镜,按下光脑通讯中的静音键,向苏纪指了指办公室落地窗边的沙发,“你坐那里。”
总裁果然不能按时下班。苏纪在真皮沙发上坐下,感受着属于豪门的柔软材质,捧起小机器人送到手边的咖啡,眺望落地窗外巨大的钢铁森林。
慢珠海是育星最繁华的区域,几乎所有大型公司的总部都设立在这里,拥有各自的办公大楼。
左手边那栋黑色漆面,以华夏式风格封顶的建筑最好辨认,是诩的家族公司「长眠仪器」的总部。
右手边的白色建筑写了「源由」二字,是由离光所在的「源由财会」的资产。
浅曜所在的「黑洞科技」大楼离得较远,这里只能看到楼顶圆弧形的收角。
Frequency的四人作为《S级哨兵迷恋的白月光》的男主,拥有显赫的家世,俊美的容貌,超凡的能力,过人的智慧。
他们的财富和权力在窗外的大楼上彰显得淋漓尽致。
在开始做和小说有关的预知梦之前,苏纪很少意识到他们的身上竟然有这么多光环。或许她太过自私,太专注于自己,又或许是她离太阳们太近,导致经常性遭受短暂失明。
“这里的风景还算不错。”
德利斯的声音打断苏纪的眺望,他开完会议,在她对面坐下,浅啜一口机器人及时送上的咖啡。
“在正式的话题开始之前,我还有事情想要确认。”
“什么事?”
“你所说的辞职理由,是真的吗?”
“怎么了,上面审核不通过吗?”
对上苏纪疑惑的眼神,德利斯清了下喉咙,以手掩饰表情上略微的不自然,“不,这是我私人的问题。”
苏纪意外:“没想到德利斯先生还会关心别人的私生活。”
“你似乎把我想象成了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关心下属员工是人之常情,我也不例外。”
“我难以想象你突然提出要离开公司。是开的薪水不够丰厚,还是工作压力太大,又或者是与Frequency闹了矛盾?我想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问题,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你不仅出售了所有的员工股,还提出了辞职,很难不令我觉得你对现在的银盐虚幻感到不满。你想要斩断和银盐虚幻间的所有关系,是吗?”
德利斯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招招致命。
苏纪摇头,他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都不是。银盐虚幻的待遇很好,工资高,分红多,而且不加班。提出辞职,只是因为觉得日复一日地在慢珠海打转的人生是时候叫停了。”
她很早就有星际旅行的计划。
只是原本的规划里,这件事最早也应该在十年后再进行,那时她可能已经还完了房贷,有了自己的积蓄,足够支撑她在宇宙间漫游。
但生命像骤然压缩的真空罐头,缩水成原本的一半大小,这项晚期计划也只好提前进入还未来得及布置的礼堂里匆匆开启。
“世界那么大,我应该到处走走。只有工作的人生也太无趣了……啊,德利斯先生,我没有说你的人生很无趣的意思。”
“……”
德利斯表情僵了僵,凝噎片刻,转而问:“你会离开育星吗?”
这句提问再次落在苏纪意料之外。
她想,德利斯今天的好奇心挺重的,都有些不像他了。
但她对德利斯的印象比对斐切尔的要好。
这个男人在小说里从始至终都只关心工作,某种程度上是和她一样的利益至上狂魔。打听她的生活,应该也是为了了解员工的离职原因,好在未来改进银盐虚幻。
她想了想,掰着手指算心仪的目的地:“在育星的旅行结束之后应该会去月星……月星之后可能会去银星吧。”
银星,位于双日星系的第四轨道,是和育星毗邻的行星,目前主要作为旅游行星存在。
双日星系里只有这三颗星球能够住人。
德利斯紧着唇角沉思片刻,又问。
“你会离开双日星系吗?”
“应该不会吧。”
考虑到离职还要花一些时间,她的旅行应该不会持续太久,大概率是出不了双日星系的。
德利斯闻言,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也好。现在星盗猖獗,虫潮肆虐,离开双日星系并不安全。”
苏纪竟然从他的声音里听出几许放松的意味。
前员工又不会问老东家要意外身亡保险赔偿金,也不知道他突然放松什么。
说到钱,苏纪现在有更关心的事:
“德利斯先生,现在可以开始谈谈我来这里真正该做的事了吧?”
比如,她的股票出售事宜。
德利斯坐姿再度认真起来。他调出光脑,按下通话键。
苏纪来不及阻止他,惊问:“你要打电话给谁?”
“我的一位金融顾问。”
“谈我的股票,打电话给他做什么?”
“他是慢珠海商业银行第一大道的支行长,有他在,你能更好地理解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是正当且合理的,同时省去了为你开具银行的质押合同的时间。”
德利斯瞥她,理所当然地道,“银盐虚幻不是银行,我可不能为你提供贷款服务。”
苏纪还想说什么,德利斯的光脑横向摆在两个人中间,屏幕光波流动,出现一个清晰的梳着大背头的西装男性,神情热络,亲切友善。
“德利斯先生,苏纪小姐,竭诚为您二位服务。本次对话依照金融法规定将会全程录入慢珠海商业银行系统,在未来可能出现的法律诉讼中作为证据。”
“我将作为中间人证明德利斯先生所说的内容完全公正,并在有需要的时候为苏纪小姐提供服务。请苏纪小姐放心。”
大背头男人滔滔不绝地甩出各种正规章程,苏纪越听越如坐针毡。
她本来只想随口问下怎么多拿点钱,太麻烦就直接放弃,没想到德利斯直接把法律金融顾问叫来,弄出这么大阵仗。
这下真是上了贼船。
苏纪语调幽怨:“德利斯先生,你准备的还挺周全……”
下次不要这么周全。
德利斯对苏纪的怨念一无所知,傲然颔首:“我姑且认为这是对我的褒扬。”
他取出演示遥控器,按下按钮。
人类间传承了几百年的古老文化,幻灯片出现在光脑分裂出的副屏上。
有金融顾问在前,德利斯掏出来的幻灯片也没让苏纪的震惊再增加多少。
只是有点麻。
她怎么会犯下这么大的认知性错误,以为德利斯是一个可以随便问问,不想干了就糊弄了事的人呢?
她真傻,真的。
幻灯片上第一行字,资本利得税,不带任何装饰图案与彩色背图。
光秃秃的黑底白字,高情商叫简约,低情商叫简陋,不像智慧助手的作品,更像人类所为。
苏纪看着这些字,一边克制睡着的欲望,一边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大胆到受宠若惊的猜想。
但她没说。
因为那个惊是惊吓的惊。
德利斯声音清正,干脆有力。
“资本利得税,在育星,经售卖获利的股票需要以50%的纳入率缴纳20%或15%的税务。
你名下未出售的股票实际持有未超过一年,按照实发工资时的股价与现在的股价之间有超过两个点的利差,这意味着你出售它们时获利的一半必须要缴满20%的税。”
“唔……这个我知道。”
她上个月才卖完绝大多数的股份,那笔税至今想起来还让她肉疼。
德利斯按下按钮,幻灯片跳出下一页:“但通过质押,你可以按照股票现价获得等额资金,而且只需要支付2%的利率。”
苏纪提出质疑:“等到还款日,一样还是要卖股票才能还上钱。我的工资可还不起这么多股票的借贷,那时候不仅要缴税,还要付利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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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不一定要用工资还。”德利斯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架牵动耳边金链微晃,“据我所知,属于你工资组成部分的股票通常按照季度发放,和股息日相同。”
“你是说……”
德利斯把幻灯片按到下一页,露出一张带注解的箭头图。
“用新股票向银行借贷,还上旧的。如此循环往复。”
“这是我用计算帮你模拟的例子。”
幻灯片的排版设计虽然简陋,但是内容条理分明,清晰易懂,带有浓厚的德利斯风格。
苏纪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概念,但稍加思索,便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这个循环能持续,她就永远不必支付那20%的资本利得税,拿到钱的同时,由于股票的债权人实际上并没有更换,股票的分红也仍然属于她。
等于跳出了税务的漩涡。
百分之二十可不是小数目,整个银盐虚幻的市值有数万亿纪念元,每年借此方法省下的税务甚至可能超过千亿纪念元。
想通这点,苏纪看向德利斯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
德利斯没有错过苏纪的表情:“你在想什么?”
不用再为前途操心的苏纪很诚实地交代:
“你们有钱人就用这种方法偷税漏……”
“咳咳,小姐。”光脑里一直旁听的支行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打断苏纪未尽的话,“德利斯先生提出的概念是成熟的金融运作方式之一,完全合法合规合理,绝对不掺杂任何不正当的因素和行为。”
“这是所有人的权利,只取决于你是否选择运用它。”面对指控,德利斯无动于衷,金丝的眼镜片后藏有的神情平静无澜。
他看向苏纪,面无表情吐出另一件事。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
“如果你上个月出售股票时询问的人是我,就可以省下至少三分之一的税务。”
“这……”苏纪没想到他会主动说帮她的忙,心虚别开脸,躲避他直勾勾的注视。
如果不是因为她昨天去财务处的时候被告知连续两个月出售员工股票时最好询问一下顶头上司,她也不会来和德利斯谈这件事。
她是有些怵他的。
“现在也来得及……”苏纪连忙转移话题,“我已经完全明白这个道理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如果你没有异议,行长先生会为你开具合同,你签字后,钱款会自动汇到你的光脑上。你有慢珠海商业银行的账户吧?”
苏纪点头。
正事结束五分钟后,苏纪收到一条来自慢珠海商业银行的信息提示。
上次出售股票,因为员工股要等待出售书的流程和股权变更,她花了一天的时间才拿到账款。
现在只需眨眼的时间,十二万纪念元已转入账户。
老城区人和下城区人之间果然有天堑般的鸿沟。
苏纪只失落了一瞬间,就调理好了心态。
她不喜欢社交,也不怎么爱学习。
原本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时间、交多少的学费才能融入这些人司空见惯的捷径。
以后不需要再考虑这些,好像也少了不少烦恼。
拿到钱的苏纪心态陡然乐观起来,连星散症的阴霾都短暂散去。她关掉光脑,十分诚恳地说:“谢谢。”
“不用谢我,作为上司的分内之事。”德利斯拉起袖子看清腕表时针指向,“六点半了,晚饭时间。”
这句话如果是由别人说出来,暗示意味就有些明显了。
不过德利斯向来不和公司里的人用餐,加上苏纪知道他严格的自律习惯和完美主义强迫症,很清楚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这是他的用餐时间——就这么简单。
苏纪还处在刚拿到钱的感动状态,非常客气又上道地询问:“要一起吃吗?”
一个不会被答应的邀请,说出来做做样子、留个礼貌的印象又有何不可。
接下来的离职还要多亏这位先生忙前忙后呢。
德利斯放下袖子,节骨分明的手取下眼镜,叠好放进镜盒。
他站起身,修身的定制西装勾勒出高大颀长的身材,脱去戴眼镜时的锐利严厉,多了些平易随和:“好,走吧。”
4. 你吃
“哦……嗯?”
德利斯回过头看还坐在座位上的苏纪:“怎么了?”
苏纪对上他的视线沉默片刻,亡羊补牢地在脑海里搜刮半天,总算想到一个体面的理由补充:“但我只能请一些普通饭菜。德利斯先生,你知道的,我是一个穷鬼。”
“那不重要,我有钱。”
苏纪纠正:“这很重要,必须是我请。”
德利斯端详她片刻,让步:“好。但也不重要,我对饭菜没有太刻薄的要求,你随意。”
苏纪将信将疑,但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可能让恩人先生端着饭碗出去。
“好吧,就去那家。”
傍晚的银盐虚幻停船坪有些空旷,苏纪站在自己的银色小破船旁边,向船灯前的德利斯招了招手:“德利斯先生,回头见,地址我在船上发你。”
她拉开船舱门,德利斯仍然一动不动地挡着她的道。
“两个人开一个船不是更有效率吗?”
两个人僵持片刻,德利斯态度坚决,苏纪只好顺从,让出舱门空位。
“那只能拜托德利斯先生屈尊降贵坐我的船。”
“为什么?”
“你也不想明天起来看到我们两个人的小道消息满天飞吧?”
“坐你的船就没事吗?”
“太破的船撑不起浪漫的幻想,只能让人想起还欠了十年的房贷没还。”
“……”
德利斯老实地坐上了苏纪的破船。
其实也说不上破,这艘飞船的款式较为老旧,内部的装潢却保存得极为完好,除了颜色的老化,没有一点磕碰痕迹,看得出主人的珍惜。
苏纪坐上主驾,自然地拉好安全带。
德利斯坐在后排的乘客座椅上,传来的声音并不太愉快。
“不能面对面坐吗?”
苏纪从主驾驶回过身去,看着德利斯的眼睛:“这台船没有驾驶机器人。”
后者不以为然:“但现在所有的私家飞船都配备了自动驾驶。”
苏纪气笑:“德利斯先生,你有驾照吗?”
德利斯低下头去。
苏纪想,他是该好好反思一下了。
下一瞬间,德利斯从光脑里调出一张界面,空投到苏纪的面前。
是一张很大,很清晰的驾驶资格证。
上面的德利斯西装革履一丝不苟,证件的底部附有联邦徽章认证,说明是真品。
“我有。”
“……”
苏纪余光多瞟了两眼驾照上的照片,还挺帅的。
但这不是他忘记笔试题的理由。
“德利斯先生,你该培养一下幽默感了。”
“还有,驾校第一课:如果飞船没有驾驶机器人,则行驶过程中必须全程有司机坐在主驾驶座位上,违者吊销船上所有人的驾驶资格证。”
德利斯陷入沉默。
苏纪知道,不会有驾校教练跟身价万亿纪念元的财阀继承人科普不带驾驶机器人的飞船要怎么开。
就好像也不会有人在下城区为孤儿科普怎么做才能合理地安排自己的税务。
苏纪不无乐观地想,看来不仅她这样的下城区人能经常学到新知识,老城区的财阀也同样能经常打开新世界。
这应该是德利斯这辈子第一次坐没有机器人的飞船吧。
苏纪转回驾驶窗前启动飞船,意外地,德利斯拦住她:“我可以帮你开。”
苏纪婉拒:“不了,德利斯先生,我怕我付不起车祸赔偿金。你还是先准备一下驾校的笔试吧。”
德利斯脸色发青。
苏纪说完立刻捂住自己的嘴,但太晚了,她的刻薄在德利斯面前显露无疑。
她手脚僵硬地坐直身体,启动自动驾驶按钮,尽量忽略身后不知表情如何的严厉上司。
*
良食客是慢珠海区有名的连锁餐饮,以价格适中,出品稳定而广受好评。
他们在第一大道上有分店,苏纪想犒赏自己的时候偶尔会来吃。
两个人在角落的座位坐下,用光脑激活菜单卡。
作为东道主,苏纪体贴地打开话题:“德利斯先生,你之前知道这家店吗?”
德利斯正在研究菜单的使用方法。
“知道。”
没想到德利斯意外地亲民。这样也好,免得让他迁就她太多。
德利斯在一堆海鲜上挑挑拣拣。
“我上周看过这家公司的财报。生鲜库存积压量有点危险,负债也稳步上升,下个季度的现金流可能会不太好看。”
原来是这种知道,苏纪服了:“能说点下饭的吗?”
“他们家最受欢迎的菜是这道焖多宝鱼,撑起了营业额里超过7%的收入,在菜品收入里占比接近20%。”
“……”
果然还是那个满脑子工作的德利斯。
苏纪无言地把焖多宝鱼加入购物车。
爱吃多吃。
机器服务生很快把四道菜端上桌,热乎的饭菜满溢香气,苏纪率先把筷子夹起最爱吃的肉菜。
“你今天和平常不太一样。”德利斯的视线落在她的筷子上。
苏纪抬头看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很少像今天这样活泼。”
“是吗。”苏纪似是而非地回答。
可能是因为没有前途的束缚,她就懒得再掩饰,把平常内心藏着的想法全部吐出来了而已。
活泼?体面人说起话来情商就是高。
“就像现在。如果是平常的你,一般会认真地摇头说你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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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没什么区别。还有,你一定不会在我之前先动筷子。”
“我没办法反驳你,德利斯先生。”苏纪说完往嘴里塞了好大一口饭菜。
不用等领导先动筷真的很爽。
“我从斐切尔那里听说你很擅长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我所知道的你和这样的印象完全不同。”
听听斐切尔这评价,「很擅长表达自己的想法」,简直就是在说她平常是个固执己见、顽固不化的独裁者。
倒也符合她猜测的自己在斐切尔心里的形象。
也不知道他们聚在一起吐槽了她多久。恨一个人的力量果然强大,竟然能让关系不好的两兄弟促膝长谈。
德利斯说:“我很高兴能见到不同角度的你。”
苏纪夹鱼的筷子狠狠一抖,她不敢置信地抬头,但德利斯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正经严肃,她惊疑不定地把鱼肉夹回自己碗里,发出疑惑的一声:
“嗯?”
医生没说星散症还会有幻听啊。
德利斯的声音中藏着激昂:“我很羡慕作为同僚的他可以看到你真正表达想法的模样。没想到这一天会突然到来,我很高兴。”
“哦……”
苏纪终于明白了。
原来德利斯是想批评她在工作上老是溜须拍马。
这一点确实是她的问题,因为之前的她太想进步了。
德利斯这么想倾听她的工作想法,她现在还真可以满足他。
“德利斯先生,我有个问题想问。”
“说。”
苏纪掏出压抑在心里许久的好奇:“今天的幻灯片,是你在上班时间做的吗?”
“当然不可能。上班时间不宜处理私人问题,午休的十五分钟足够在吃午饭的同时做完一个幻灯片。”
“……”
苏纪原本想借机挑刺,但听完感觉他真可怜。
“为什么不让智慧助手做?”
德利斯理所当然道:“智慧助手做完之后我同样要过目才能知道向你解释的顺序。”
这种时候苏纪再说什么“你本来可以让智慧助手来告诉我这些”就太不识趣了。
她不知道德利斯今天为何有如此好的雅兴,可能谁都有好为人师的时候吧。
所以她换了个问题。
“你怎么撂筷子了?”
“我吃完了。”
苏纪看了眼自己面前的还剩的大半碗饭,再看德利斯面前的空碗。
她现在不仅比领导先动筷,还比领导后撂碗。
真是出息了。
苏纪捧起饭碗,有意无意地瞟德利斯:“我还没吃完……”
“……你吃。”
苏纪高兴地吃起来。
不考虑升职加薪的话,冷酷上司有时候人还挺好的。
5. 苏纪……姐姐? 和德利斯分别后,苏纪……
和德利斯分别后,苏纪踏上回家的路。
扫过光脑和瞳纹及表情三重密码锁,苏纪回到暌违五天的「家」。
由机器管家代为验收的快递分门别类摆放在墙侧的收纳柜上,暖色的全局自适应灯光洒在它们身上,反射出踏实安心的幸福感。
苏纪把它们全部抱起来,一头栽进客厅的泡泡质感懒人沙发。
纸质日历,漂亮发饰,耳环,各种精致的手工小玩意,解压玩具,都是她以前不会买,或者说,舍不得买的东西。
她以前的工资,统统变成了现在住着的这个上下高不过三米,长宽不过几十米的四方盒子。
的首付。
老城区的房价像帷幔,以慢珠海区为高点,往邻近的四周缓缓垂落。
玛丽诺区距离慢珠海中心不远,直线距离只有两千四百多公里,房价一直居高不下。
苏纪不想离公司太远,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研究蹲点、买房看房,才买到现在位于玛丽诺区的居所。
这是一座有七八年房龄的二手房,因为原主人急需变现,所以价格实际上还比邻居低廉了些。装修也温馨有品味,很符合苏纪的审美。
可惜搬进来还不到四个周末,她的生命就只剩下了有限的三个月。
苏纪坐在沙发上,把手写笔帽拔开,在新到的日历上属于今天的日期画下大大的圈。
她捧着日历,笔迹颜色鲜艳还未干透,仿佛窜动着磅礴的活力。
房间很安静,暖橙色的光仿佛永恒地独照在苏纪身上,撒下黑漆漆的阴影。
她不动,家里便没有任何声响,仿佛死一般沉静永恒。
万籁俱寂间,她的心中忽然涌起由衷的哀伤。
在公司和别墅上班时,她没想过要哭,独自待在只属于自己的家里,反而变得更脆弱。
苏纪发了会儿呆,用力眨了眨眼睛,把差点涌出的泪意硬生生缩回去。
悲伤和脆弱发酵到这里就够了,她不能被情绪击垮。
时间所剩无几,剩下的每一天都要高兴才行。
她翻开日历后面的页数。
今天开始,一个月用来处理向导和经纪人工作的交接,顺便享受家里蹲生活,一个月用来在育星旅行,一个月用来在月星和银星旅行。
没有一天会被浪费,苏纪对自己的安排十分满意。
整理好心情,苏纪拿起第二个快递。
新买的耳环是用育星特产的雪荧石做的,打磨成细腻的雪花簇和雨滴形状,在灯光下闪烁明亮的光。
手工编织的发箍也很可爱,可以拿来搭她之前买的贝壳色假两件。
满足物欲令人身心舒畅,苏纪把烦恼抛之脑后,快递盒子拆得到处都是,一直玩到尽兴,才在疲倦中入睡。
醒来之后,天明的亮光穿过透明的落地窗,昨夜还散乱的客厅的被勤恳工作的管家机器人打扫成如同新家一样干净整洁的模样。
苏纪趴在懒人沙发上打开光脑,从以前最馋但又不舍得吃的外卖里挑了三家,把最想吃的招牌菜全部加进购物车,又选了杯平常最爱喝的超大杯加冰星空奶茶,一键下单。
然后切换成购物界面,挑选感兴趣的东西,疯狂下单。
苏纪在家里度过了两天极度颓废的挥霍周末,每一颗细胞都叫嚣着痛快和爽快,直到周日晚上提醒她该回别墅的闹钟响起。
她和白塔有过约定,周日晚至周五要像个住校的学生一样和Frequency的人住在一起。
在新的向导能够接管这群不稳定的哨兵之前,她还是得依照约定办事。
把哨兵们安全送到女主手上,也算是她这个万人嫌女配能为抚养她长大的育星做的全部。
夜色中,苏纪的小破船在慢珠海区央的三层海景花园别墅停船坪停下。
船坪里还停有三辆车,在夜色下漆面仍然闪烁如繁星,和她朴素的银色哑光船壳形成突兀的对比。
上周好像不是这三辆,少爷们又换新车了。
但苏纪左看右看,还是觉得自己的小破船最温馨,最得她心意。
别墅里静悄悄的,苏纪换了拖鞋往里走,看见客厅里的人影,她停下脚步。
白塔处心积虑让所有匹配的哨兵向导能够住在同一屋檐下。
和她一样,少爷们也不是自愿入住别墅的。一般情况下,周日晚间的别墅客厅都没有人。
她和Frequency之间就像形状不规整的砖,硬是用水泥砌在了一个灶台里,当然希望用来分隔的水泥越厚越好。
苏纪本想绕道回房,但看清沙发上躺着的人后,她又改了主意。
粉发少年穿着长袖长裤,坐在羽绒地毯上,上半身靠着真皮沙发,安静地沉睡。
他的手藏在长长的衣服袖子里,柔软而白皙的脸颊被袖子微微遮住,细碎的粉发遮住他的额头,宛如精致而脆弱的人偶。
和Frequency里其他人不同,浅曜生来体弱多病,不仅个子比其他三人矮一些,还经常犯困。
她不敢放任浅曜在这里睡觉,怕他一旦着凉就会生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病。
“浅曜,醒醒。你这样睡在这里会着凉的。”
苏纪轻轻推了推浅曜的肩膀。
安睡中的少年长睫羽如蝶翼般轻轻颤了颤,呼吸仍然均匀绵长,没有苏醒的迹象。
苏纪有些踌躇。
斐切尔叫浅曜的时候都是一推就醒,她还以为她也能做到。
她犹豫着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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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再推他一下。又担心推得太用力,会让他本来就不太好的身体更不舒服。
“虎…”
苏纪听见浅曜的声音,连忙看向他的脸,然而他的声音虽然和脸颊上的肉一样软乎乎的,却完全没有睁开双眼。
她凑近了听,突然感觉头上一重。
浅曜的手抬了起来,隔着袖子轻轻蹭过她的头顶的发旋,动作轻柔和缓,像在安慰她。
他含混不清地说。
“…琥…珀……”
原来是在说梦话,把她当成他养的那只仿真兔子了。
苏纪的神情有些复杂,那只兔子……
算了。
苏纪不再多想,下定决心,伸手再次推了推浅曜的肩膀:“浅曜,别睡了,会着凉的。”
苏纪坚持不懈地推他,终于,少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苏纪……姐姐?”
少年的银色眼瞳里泛着困倦的水光,他用袖子遮住自己的嘴,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是姐姐把我叫醒的?”
他歪了歪头,扑闪着亮晶晶的眼睛,像人畜无害的蜜桃味棉花糖。
因为生病的缘故,浅曜的性格也较为弱势,接人待物柔柔软软的,就算不喜欢她,也总保持着礼貌。
Frequency四个人里,浅曜给苏纪的印象最好。
她以前觉得以浅曜的才能和年纪这么体弱很可叹,现在自己也成了时日无多的病人,不免又多了些怜惜。
“嗯,我担心你身体,就把你叫醒了。困的话回房间里睡吧。”
“好。”
浅曜点点头,长袖子伸出来,软塌塌地搭在苏纪的手上。
苏纪正要借力给他,他却弯了弯眼眸,银色的瞳仁折出月色般的光辉,笑意甜甜。
“没想到是纪姐姐叫醒我,真巧。”
苏纪被他甜蜜过头的笑晃到眼睛,凝怔之后,声音也柔和了些:“这个时间点一般只有我会回来,下次不想着凉,就尽量不要在客厅,就算在,也带床毯子。你明天早上十点还有代言的拍摄,生病了就不好了。”
她努力用着哄人的语气,浅曜的笑容却僵了片刻。
苏纪知道他是不习惯她的关怀,毕竟两个人的关系实在算不上热络,顶多只能算不是深仇大恨。
她问:“要站起来吗?”
浅曜的手一直没收回去,两人的手搭在一起太久,她能够隔着布料感受到浅曜的体温。
温热。
她拉着浅曜站起来,浅曜的袖子仍然缠着她的手,她回头去看,浅曜小动物似的柔软脸颊上飘起淡淡的绯红。
“纪姐姐,我听斐切尔哥哥说,你没有选《SoulinLove》……为什么?”
6. 轻蔑
苏纪愣了下,在原地眨了眨眼,好半天没回答他。
这问题好像似曾相识啊?
她对Frequency四人向来一视同仁,抛出和给斐切尔同样的答案:“你们有自己的选择,这样挺好的。”
“哦……”浅曜应了声,看起来有些失望。
“怎么了?”
“我本来以为……”浅曜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摇了摇头。
苏纪心生疑惑:“是斐切尔让你问的吗?”
浅曜摇头:“没有,是我听到之后觉得有些意外,主动来问纪姐姐的。”
苏纪失笑。
看来他们真的很讨厌她以前做的事,以至于只要有一丝改变,就会引得他们争相确认。
她不再多问,牵着浅曜,转身往二楼去。
回头的一瞬间,苏纪的视野中清晰地出现另一道人影。
苏纪张了张嘴,一时怔立在原地。
男人静静站立在楼梯口,沉默地注视他们。
耀眼却锋利的明蓝色眼睛,紧抿的唇……
除了斐切尔,还能是谁?
苏纪心中猛地漏挑一拍,牵着浅曜的手都忘记用力。
斐切尔在那里站了多久了,听到了多少?
真怪,明明平常的周日晚间都没什么人,怎么等到她说出斐切尔大名的时候,就能被正主抓个正着。
难道恶毒女配命里注定有这么倒霉?
浅曜急速地瞥了苏纪一眼,踏前一步,微微遮住苏纪的身体,也面露惊讶:“斐切尔哥哥怎么在这里?”
斐切尔的视线只在浅曜和苏纪相牵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间,恍若未觉,面无表情地越过浅曜,移到苏纪的脸上。
“听到有声音,下来看看。”
“经纪人小姐还是这么关心你,浅曜。”
斐切尔的话是对浅曜说的,视线却从来没离开苏纪的脸。
苏纪感觉微妙而诡异。
斐切尔显然话里有话,她搞不明白自己又在哪里得罪他了。
她干脆不理他,拉着浅曜从他旁边经过,浅曜也没有回答他。
斐切尔侧过身,回望牵手的二人的背影。
他看得真切,浅曜乖巧地被苏纪牵着与他擦肩而过时,脸上朝他露出笑容。
并不是在苏纪面前表现出的甜蜜或者甜美。
而是针对他的,单纯的,胜券在握的轻蔑。
*
别墅的面积很大,二楼走廊的拐角后才是Frequency四人和苏纪平常住的房间。
苏纪的房间夹在浅曜和诩的中间,由离光和斐切尔的房间在对面。
才过拐角,苏纪又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由离光穿着黑色紧身高领内衫,颈边搭着与他发色相似的浅色毛巾,大概是才从浴室出来。
峡湾冰洞似的浅蓝灰长发如瀑布般汨汨垂落,他冰色的眼睛毫无波澜地瞥向苏纪和浅曜,神色傲然淡漠。
Frequency的四人都是名副其实的权贵之子,但权贵之中亦有分别。
苏纪只简单了解过他们的家世背景,连她这样下城区来的贫民也能轻易看出来,由离光是其中最高不可攀的。
由离光出身的「源由财会」最大的两项业务分别是制药和能源,目前哨兵和向导间的常用特效药均由源由财会旗下的「源由制药」开发。
哨兵和向导出现了多久,源由财会就发达了多久——甚至更久。
强大雄厚的财力,自幼启蒙的精英教育使由离光和普通人拉开天堑般的距离,而他冷漠的个性则连同阶级的友人都望尘莫及。
自苏纪接手Frequency以来,由离光对谁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不仅苏纪很少和他交流,他的队友也几乎不与他往来。
并非队友排挤他,正确的说法是由离光一个人排挤了所有人。
苏纪经常觉得,在由离光的眼里,其他人根本没有任何分别。他既不关心,也不在乎。仿佛只是在凡间巡礼的精灵王。
可能有个人死他旁边了他都懒得理。
浅曜和冷漠的由离光不同,极乖巧地与他打招呼:“由离光哥哥。”
粉发少年举起袖子,朝男人挥了挥。
少年用的是与苏纪相牵的手,苏纪猝不及防地被强制举起手,也朝由离光摇了摇。
苏纪:……
她本来是想略过由离光,直接送浅曜回房间的。
浅曜葬送了她的梦想。
苏纪的笑容尴尬又不失体面:“晚上好……今天别墅里还挺热闹的。”
怎么除了诩都碰了个遍。
由离光抬眸扫了她和浅曜一眼,视线浅浅掠过她乖巧被浅曜捉住的手,应了一声。
“嗯。”
他径直推开面前的房间门,走进,合上。
动作轻雅,语气平缓,但透露出毋庸置疑的生人勿近。
门关得紧紧的,比苏纪通向财富自由的大门还紧。
因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苏纪没什么太大的失落感,反倒是浅曜在袖子里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心。
她低头,浅曜左手袖子垂在脸下,抿紧嘴唇,浅银色的瞳眸微垂,稍显不安:“由离光哥哥……是不是不高兴我跟他打招呼?”
苏纪心里门儿清,由离光单纯是不想见到她而已。
反倒让浅曜被她牵连了。
苏纪安慰道:“不是,你别多想。”
浅曜糯糯地看她:“纪姐姐也会不想和我打招呼吗?”
“……”
闪闪发光的棉花糖一样的柔软攻势下,苏纪不战即败,缴械投降。
“不会,你随时可以跟我打招呼。”
浅曜的眼眸弯起来。
闪耀又腼腆的甜笑晃到了苏纪的眼睛。
她内心微叹。
果然软软的孩子到哪里都讨人喜欢。
苏纪和浅曜在他的房间门口停下。
除非必要,苏纪从不进其他人的房间。
浅曜挥袖子和她说再见。
“纪姐姐,我明天的代言,你会来吗?”
临走前,浅曜巴在门框边,一手牵着苏纪,眨着眼睛问。
苏纪本来没打算陪他去,见他不愿撒手,略微思索起来。
浅曜虽被冠以天才少年之名,但他性格柔软,年纪又是组合中的最小,如果品牌方突然发难,会让他陷入困境。
她是邪恶的压榨型经纪人,不过比起陌生的品牌合作方,浅曜可能还是更愿意依靠她。
看着紧紧地卷着自己手臂的萌袖,苏纪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把选择权交还到浅曜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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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觉得我在身边更好,那我就来。”
浅曜闻言眼眸微亮,重重地点头,有些病弱苍白的脸上浮现欢喜的笑容。
“纪姐姐,说好了哦,不许反悔。”
苏纪没有再停留的意思,她自然地把手从浅曜的袖子下抽回,简单地嘱咐了他几句注意身体的话,朝他招了招手。
见浅曜还在门边看着她,苏纪好心地帮他把他的手从门边上扒开,然后帮他关上了房门。
她隔着门提醒道:“快去床上躺着吧,困了的话就要睡。”
过了一会儿,门后才传来声音。
“……好的,纪姐姐。”
浅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大概是因为隔着门阻挡了高音的缘故。
深夜时分,苏纪在别墅的床上躺下,心中想着下周的日程。
以德利斯的速度,明天应该就能根据她提供的情报查到菲奥娜的S级向导资质和匹配度。
按照小说的时间线推导,确认完资质合格的菲奥娜还需要在白塔完成一些向导的基本知识的学习,才能来和她进行工作交接。
不知道交接什么时候才能开始。
越早完成,才能越早真正享受生活。
苏纪怀抱期待陷入梦乡。
与轻松的心情相悖,她睡得并不安稳,做了个梦。
梦里的苏纪坐在咨询室的椅子上,神情紧张。
她对面的医生眼中难掩惋惜之情。
“星散症,是一种精神性致死疾病……以目前的医疗水平还找不到病因,也无法治愈。”
苏纪双拳不自觉地握紧,急切地问:“怎么会呢?现在的科技已经这么发达,连切断精神体联系的药都能开发得出来……”
医生摇了摇头。
“和哨兵向导不一样,星散症的样本太少了,属于稀有病症。
之前虽然有人做过相关研究,但不论使用什么手段,星散症病人减少的意识都不会回归。”
“那些精神像蒸发到空气中的水,一旦消失,就再也拼不回原本的水滴。”
听到医生复述出和光脑智能助手几近相同的答案,苏纪面色惨白,嗫嚅着唇,搭在桌面上的手僵硬如雕塑,过了会儿,才慢慢地问。
“那……我会有什么症状呢?”
“表面上看起来,几乎与正常人无异。可以正常生活,机能、智力、甚至向导的能力都不会受到影响。
只是随着病情发展,精力会越来越匮乏,逐渐表现出易困、爱睡、容易疲倦,越睡越久的症状,直到精神彻底消散,陷入长眠。”
“我还有多久时间?”
“从经验记载的情况来看,大约三个月。”
医生不忍地安慰她。
“好好生活吧,或许会有奇迹。”
灿烂的双重日光从落地窗外照进问诊室,苏纪睁着眼睛,却觉得眼前一片黑森森。
她……她还不愿意放弃。
一定有什么办法的,一定可以的……
“医生,我……”
她急促的声音被强迫打断。
砰砰砰——
有人在敲问诊室的门。力气很大,声音很响,门不断地震。
砰砰砰——
苏纪猛地睁眼。
不,不是问诊室的门。是她的房门。
7. 他的暴走
有人在外面拼命地敲门。
她吓了一跳,随即,熟悉的精神波动感袭来。
——坏了!
梦中的愁绪一瞬间被现实的紧急占据,她立刻掀开被子跳下床,连拖鞋也顾不得穿,光着脚冲去打开门。
“怎么回事?!”她急问。
谁突然失控了?!
哨兵失控时,本体和精神体都会承受巨大的痛苦,同时不可控地向外发送意识波长,扰乱其他生命的大脑。
安抚失控的哨兵,引导他们回归正常,是向导最重要的责任。
开门之后,迎接苏纪的不是回应,而是直挺挺倒下的人。
门外的男人迎头栽倒,苏纪连忙去扶。
身高近一米九的成年男性倒下时的力量惊人,只有一米六五的苏纪光是接住都很费劲,差点坐到地上。
“由离光……由离光!”苏纪不停地叫他的名字,拼命拍他的手臂,试图把他唤醒。
由离光靠在她的肩上,纤长细密的淡色睫羽紧紧地闭着,眉头紧皱。
柔软的雪灰色长发如绸布散落,和她灰金色的卷发紧密交缠。
坏了,由离光的状态很不妙。
不像简单的失控,更像是「暴走」。
哨兵失控分为许多等级,最严重也最具有破坏性的一种,被称为「暴走」。
如果一直没有找到向导安抚或使用药物压制,暴走的哨兵会彻底陷入疯狂,散发出比一般失控更具攻击力和破坏性的波长,甚至以自己为中心构建精神网络,摧毁更广范围里的生物精神和意识。
苏纪顾不得分开两人缠在一起的发丝,拖着由离光的手臂把他往上抬。
他紧闭的左眼下方的白净脸颊上浮现出深红色X形标记,突兀而刺目。
这是哨兵进入警戒状态的「浮标」。
记忆里一向尊贵优雅的男人此刻难以自控,急切地想要抓住什么,苏纪连忙把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手心。
宽大的手掌握住苏纪的手,把她全部牢牢攥在手心的那刻,仿佛漂浮在激流中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他的手不断地用力收紧,直到把她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仍然渴求地想要更进一步。
苏纪被他攥得透不过气,而他还在不断地靠近她,明明他们已经密不可分,没有半点隔阂。
巨大的压力下,苏纪的步子微微向后退细微的距离。
她要撑不住了。由离光的力气太大了。
平日里看起来文弱绅士,动真格的时候力气居然这么不讲道理。
苏纪完全没想过由离光的暴走会来得这么突然。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由离光失控。
但是算算时间,就算是最强大有自控力的忍人,也该暴走了。
苏纪不断地用手安抚由离光的身体,试图让他平静下来,同时目光四处梭巡,寻找由离光失控的哨兵精神体。
见鬼了,为什么到处都没有?
失控的精神体应该不受控制地凝聚成实体,然后在主人身边游荡才对。
“由离光,把你的精神体露出来!快!”她俯在他耳边,急切地敦促。
“……”
由离光没有回应,他只是像不知餍足的猫,反复地想要把主人攥在怀中。
长而凌乱的发丝擦过苏纪的唇边,带出淡淡的雪松香气。
是由离光身上常有的味道。
房门外的走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斐切尔和浅曜都赶来了。
望着紧紧拥抱苏纪的由离光,两个人的神情并不算好。
苏纪见到他们想再度靠近,眉头紧皱,喝止他们接近的脚步:“你们快点回房间去把隔离器打开,不要过来。”
“但由离光哥哥是暴走……”浅曜面露担忧。
苏纪咬着牙抵住由离光的进攻,艰难地说:“就因为是暴走,你们更要快点回去!等到你们也失控,我就彻底忙不过来了!”
哨兵能够引起的精神共鸣同样作用于其他哨兵,紊乱暴走状态下,如果不使用隔离器阻断精神波长,原本正常的哨兵也会逐渐发狂。
“我倒是想失控呢……”浅曜低声说。
斐切尔看了他一眼,没做声。
苏纪只看见浅曜动了动嘴,但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浅曜摇头,露出甜甜的笑,朝她挥了挥袖子:“没什么,纪姐姐,我会乖乖回房间里去的。”
苏纪放下了心。
还是浅曜听话。
两个哨兵回了房间,她终于松了口气,继续下一阶段的治疗计划。
她能够感觉到,由离光的精神体不在体内,但也不在这房间。
她得赶紧把他的精神体找回来。
意识缓慢地凝聚,苏纪奶金色的头发上渐渐凝结出雪白晶莹的毛绒长耳,朝内的那面透着娇嫩的莹粉色,柔软的耳尖轻微地震颤。
苏纪长出了一对兔耳。
这是她作为向导激活精神体的象征,也就是「幻体」。
毛茸茸的兔耳在苏纪头上出现的瞬间,一只雪白的眯眯眼兔子同时出现在地上。
这是苏纪的精神体——从外表上看,只是一只普通的白色家兔。
下一秒,兔子突然从地上站起来,露出比身体还长的四条细细的腿。
它在地上狂奔起来。
她猜到由离光的精神体在哪了。
不多时,苏纪操控兔子,把停留在由离光房间里的精神体带了出来。
其他的哨兵陷入暴走后精神体往往会同主人一样暴躁不安,展现出巨大的攻击性,但由离光不论是本人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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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体都很特别。
由离光创下了S级哨兵不暴走时长的记录,而他的精神体也和主人一样,即使暴走了也很淡定,在长腿兔子的带领下,慢慢地、优哉游哉地从走廊里游荡过来。
由离光的精神体是一只比兔子腿更长的海洋生物,一只西洋海刺水母。
它飘来的姿势很优雅,半透明的白色丝带状触手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
就好像着急的兔子才是那个失控的精神体。
苏纪在由离光的攻占下已经完全支撑不住站姿,都快急疯了,长腿兔子在水母后面穷追不舍,恨不得顶着它走。
一番极限拉扯后,兔子和水母终于就位,苏纪大汗淋漓,但还是竭力撑着失去意识的由离光,尽量换了最温和的声音安抚道。
“由离光,冷静一些,安抚马上开始。”
苏纪轻声哄着他,闭着眼眸的男人即使看不见眼睛,也能辨认出极精致的五官。
印象中的由离光总是温和中透着冰冷,如王座上的雪,遥远不可接近。
高贵如他,现在也因为失控而落得不得不向厌恶之人求援的地步。
感叹的心情只有一瞬间,苏纪全神贯注投入疏导暴走的工作。
她的两只手艰难地找到由离光的双手,张开穿过他的手指,紧扣在一起。
兔子也伸出前爪,小心地触碰水母的根须。
火热的掌心传来惊人的温度。
由离光的身体,仿佛在燃烧。
“我会握住你的手,别抗拒……”
由离光没有什么反应。
他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水母的触手微微一颤,但也没有抗拒兔子的接近。
很好,由离光是个乖的。
他这么安静,暴走的程度也不会很深,普通的握手型安抚应该能够起到作用。
苏纪松了口气。只要可以靠握手解决问题,她就不必采取更激进的大面积接触。
她真的不想——因为她知道,由离光有洁癖。
别墅很大,除了机器人外,也有专人负责卫生检查。
之前有过一个做得很不错的管家,因为忘记在检查由离光的房间时带上手套,再也没有出现在别墅第二次。
他的暴走来得这么迟,未尝没有想避开她的安抚的意思。
这样一个挑剔高傲的少爷,如果第二天醒来发现他在暴走时被自己避之不及的人十指相扣了,不得当场来个二次暴走?
苏纪倒是不担心自己被炒,但也不想被人明面上嫌弃,那种感觉很差劲。
她下定决心,一旦安抚结束,她就要马上送走由离光。
时间飞逝,苏纪半扶着由离光,熟练地做完一整套安抚,心却越来越沉。
她发现由离光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
8. 意外共眠
她不敢让洁癖少爷坐她的床,但一直扛着个一米九的男人做疏导又实在太累,她已经快彻底没力气了。
再这样下去,不用想明天被由离光嫌弃的事,她今天就会命丧当场。
由离光的暴走,必须要进行大面积接触的疏导——至少是拥抱以上的级别,才有可能安抚。
“别怪我没考虑过你,少爷,我真的尽力了。”
说完这句,苏纪使尽最后的力气,把由离光往自己的床上一甩。
由离光直接摔进了床中央。
苏纪甩了甩酸的要命的胳膊,也爬上床。
因为安抚的暂停,由离光的眉头再次紧皱起来。
他双拳紧握,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忍受极巨大的痛苦,但安静得可怕,即使看上去已痛苦难忍,仍然未发出一丝噪音。
苏纪内心也不由得对这个忍人肃然起敬。
除了一直往她怀里钻这点让苏纪有点莫名其妙,其他表现的确无愧于平日里展现出的贵公子风范。
她再次靠近由离光,这次不是简单的双手相握,而是面对面、身贴身的拥抱。
颤抖的由离光下意识地寻求她的怀抱,温热的气息混杂淡淡的香气,如雪的长丝将他们两个人缠在一起,仿佛巨大的蝴蝶茧。
狭窄的空间内,他的身体炙热而宽阔,滚烫得仿佛火焰的气息洒在苏纪颈边,激起一阵细微的涟漪。
她定了定神,张开双臂,穿过由离光的双臂,用力环住颤抖的胸膛,坚定而镇静,尽己所能给予他最大的支撑。
诱哄的声音轻柔,如同仲夏夜月色下潺潺流动的明澈小溪,清亮澄澈。
仿佛治愈的魔法,有着弥合伤口的魔力。
他颤抖的身体在她的声音中缓缓镇定下来。
“相信我吧,会好起来的。”
“交给我……”
她的声音配合拥抱和安抚,在安静的房间里奏响如水的夜曲。
兔子把水母抱在爪子里,圆圆的脸轻轻蹭刮水母的伞体。
苏纪怀中,由离光开始有了除握拳外的意识。
由离光张开双臂,反抱紧能够给他带来安宁的苏纪。
他圈得很紧,几乎勒住她的呼吸。有力的手臂仿佛绳索,缠绕,收紧。
坚硬的腹肌抵在她柔软的腹部,两种体温隔着夏季单薄的布料交汇。
如此紧密的接触,完全不像由离光。
苏纪在他的怀中微顿,然后才继续拥抱式的安抚。
水母的瘫软的触手重新得到了活力,缓慢地在地面上游动,数十只触手逐渐缠上兔子的四肢,把它们全部牢牢地卷住。
这场疏导持续了很长时间。
长到苏纪不知何时因为耗尽精力而睡着了。
第二天,房间内日光明亮。
苏纪睁眼,第一个瞬间,对上一双通透的翡翠色双眸。
苏纪:……
男人,何时来的?
她大脑宕机数秒,才因为酸痛的手臂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哈哈,真是完了呀。
她本来想疏导完把由离光送回他自己的床然后装作无事发生,谁能想到导着导着累到睡着了!
由离光应该不会杀了她吧。
苏纪试着动了动身体。
太好了,手指能动,还没被切成块。
她的视线落到和由离光交缠的手臂上,讪讪地把它抽回来。
“……早上好。”
除了这个,她真不知道说什么。
由离光注视她片刻,张口,声音冷清:“早。”
虽然看上去很不情愿,但态度其实和平常差不多。
至少没直接给她甩脸,苏纪已经满意了。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拍亮自己的老式光脑,看清时间后啊了一声:“竟然这个点了?”
十一点半。
还好公司有向导工作后带薪放假一日的规定,不需要担心被扣工资。
但苏纪还是打算去一趟公司。临近辞职,要处理的杂务还有很多。
她转头看向由离光:“昨天事发突然没办法,只能把你抱上我的床,如果你介意的话,就自己去洗澡吧。”
由离光定定看着她,吐出惜字如金的回答:“不会。”
才醒的男人气场不似平日里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水母似的雪色长发散乱地垂落,却极富繁复的美感,半遮住他敞开的衬衫领口,掩去微露的肌肉,看起来格外魅惑。
苏纪低头看了看自己白金色的大波浪卷发。
因为昨天晚上的疏导,全都缠在一块了。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她的头顶现在比树上的鸟窝更适合筑巢。
果然在小说世界里男主什么时候都是好看优雅的,女配就没这个命了。
她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专心地捋顺发尾的结。
没有发现由离光的视线始终未曾离开她的脸。
“你今天去公司吗?”
清冷低沉的声音传来,苏纪梳头的手停住,转过头去,惊讶他还没走:“去。”
由离光怎么还坐在她的床上?
不能怪她多想,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很像最近大火的言情剧桥段,重生之一觉醒来和宿敌在同一张床……
苏纪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哆嗦,狠狠地把梳齿扎进头发里。
别想了,这种桥段怎么看也更像恐怖片。
苏纪专心梳头,身后传来下床的声音。
在苏纪的疑惑上升成不安之前,由离光离开了。
苏纪松了口气,简单洗漱后,继续梳顺头发,做了个简单的侧编发,搭配好前一天晚上准备的OOTD,又化了个简单的妆,在手腕和脖颈动脉处喷了些味道浅淡的花香味香水。
她以前在下城区时,这些事情是从来不做的,来到老城区后才在白塔的教导下慢慢学会。
再陌生的事持续做两年,也可以变得很熟练。
镜中人灿烂明艳,浅金色的卷发和明紫色的眸在日光照耀下散发纯粹明亮的活力,灰白色的珍珠发卡恰到好处地点缀了精致的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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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纪对自己今天的妆很满意。
她其实还有些疲倦,昨天的疏导花费了她太多精力,用元气的妆补下气色正好。
斐切尔和浅曜都已经上班去了,别墅里静悄悄的。
她挎上小包来到楼下客厅,准备从冰箱里随便刮点吃的出门。
摸到冰箱的一瞬间,苏纪的肚子响起咕咕的叫声。
她忘了,疏导除了消耗精力,也会消耗体力。
还是对自己好点,叫个外卖吧。
苏纪打开手机,看到空空如也的外卖列表,才想起来花园别墅地处幽僻,是专门为有钱人设立的清净居所。
为了杜绝附近的商业化,这里是不允许外卖进出的。
她心里暗暗骂了句脏话,由衷怀念自己狭小但温馨,还有丰富外卖选项的小家。
“你在点外卖?”
苏纪被突然出现在冰箱旁边的由离光吓了一跳。
他怎么知道的,难道这么明显吗?
“嗯,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由离光没回答她,绕过她走进开放式厨房吧台后,拿起挂在钩子上的围裙。
“时间太晚,我随便做些简单的。”他熟练地系好围裙的带子,“你坐着等。”
苏纪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由离光只可能是在和她讲话,才半信半疑地伸出手指指向自己:“你跟我说话?”
“这里只有你和我。”
由离光打开冰箱:“你有忌口吗?”
苏纪还处于震惊中,机械地回答:“香料味道不要太重,除此以外都可以。”
由离光陆续取出各种食材,苏纪犹豫片刻,照他的安排坐上吧台椅。
她有些怀疑自己的梦一直没醒。
否则怎么可能和由离光在同一张床上醒来,甚至还在看他做午餐?
入职银盐虚幻的第一天,她就拿到了Frequency所有人的基本资料。
由离光的家世和主日星一样耀眼,她本能地觉得这么富有的上流社会人物与她谈不到一块去,后来两个人之间的来往也的确如她所想,少得可怜。
自她搬进别墅以来,和由离光有这么亲近的交流,还是第一次。
虽然多少不是自愿的。
由离光做饭的速度极快,苏纪凳子还没坐热,他已经摆好盘端了上来。
苏纪望着盘子里的东西,一时语塞。
“呃……”
盘中央整齐地躺着两块硬得能把狗砸晕的干面包块,边上置着一方黄油。
除了刀法以外不含任何由离光成分。
好像还不如她随便从冰箱里找点吃的走人呢。
她见过由离光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所以才选择相信他的厨艺。
真是太天真了。
“由离光,我有个提议,你听听怎么样?”
“什么?”
苏纪双手合十,目光真诚,眼眸透亮,带着纯粹又闪耀的希冀。
无情地吐出六个字。
“我们出去吃吧。”
“……”
9. 又问一次?
由离光沉默片刻,说:“做饭需要时间,这些是用来给你垫胃的。”
“哦、哦……是这样么?”
苏纪还是将信将疑,但由离光轻轻朝她望来,她便有些心虚,对着手指目视别处:“那我等你。”
由离光没再回答她,在厨房里按部就班地剖解食材。
苏纪单手撑着脸,靠在吧台上,百无聊赖地盯他的背影。
他的发色很特别,像冬季峡湾里冰洞的颜色,白灰中透着极淡的蓝绿色,和他雾凇石一样的眼睛相称。
即使在做饭,气质也由内而外透露出高雅。
苏纪记得,他在书内的戏份占比不少。
和其他男主不同的是,由离光即使到最后,也并未亲自出手制裁她,而是有其他人主动为他赴汤蹈火,贯彻了贵公子从一而终的优雅风格。
对于像由离光这样自小接受高等教育,站在高位睥睨众生的天之骄子而言,对她出手也许算自降身价吧。
由离光不知何时已站在吧台后,在苏纪面前放下一道珐琅彩瓷菜碟,打断她的回忆。
“请。前菜:煎制鹅肝。”
飘逸的苏玳汁打破了菜本身的框架,只有她手指长的香煎鹅肝被切成弯月的形状,边缘点缀了翠绿的迷迭香叶,上方洒有极少的珍珠色白鲟鱼子酱。
浓烈的酒与鹅肝带着刚出炉的热气席卷而来,苏纪正襟危坐,瞪大了眼睛。
原来真会做啊?
她抬头看向由离光,由离光已转身,只留给她绑着围裙的背影,和一句不咸不淡的提醒。
“鹅肝冷了会丧失风味。”
苏纪好心问:“你不吃吗?”
“这只是前菜。”
意思是他还要做厨师。
苏纪不客气地拿起刀叉。
她庆幸银盐虚幻的入职培训十分全面,连这些基础的礼仪课程也没落下,不至于让她这个成天只知道叫华夏菜系外卖的下城区穷鬼沦落到连西式餐具都不会使用。
面前的鹅肝煎得恰到好处,边缘微焦,滚着热烈的油气,里面却还是嫩的。
鹅肝油脂里厚重的腻味被带着清新花香与果香的酸甜口苏玳酒调和,加上鱼子酱细微的咸鲜作为点缀,口感丰富,层次迭起,回味无穷。
苏纪是个俗人,只能想到一个词。
好吃。
“我刚刚不该质疑你的。”苏纪心虚地挠挠脸。
就算由离光不是富家子弟,也不再做明星,光开个饭馆,应该也能靠手艺过上富足的生活。
人生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啊。
由离光没有对这份夸赞做出任何表态,他半回头,侧脸精致得像艺术馆的雕塑。
“牛排要几成熟?”
“十成。”苏纪秒答。
很快,由离光端了新的浅碗到苏纪面前。
浓郁的奶香甜气。
“咦,我还以为会是牛排,怎么是……”
“是马铃薯奶油汤。”由离光把桌面上立的料理计时器归零,重新按下计时键,“牛排是主菜,还需要时间。”
苏纪拿起由离光配在瓷碟上的银制小勺,小口小口地舀起奶油汤往嘴里送。
她爱吃的菜式很固定,还是第一次喝到奶油汤。
由离光已经背对着她,不知道做到了牛排的哪个步骤,苏纪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给予一些情绪价值。
由离光会不会想听她说出来的夸赞是一回事,她要不要向提供帮助的人表达赞美是另一回事。
“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奶油汤!”
苏纪特意把声音夹得甜了些,以示赞美的真诚。
由离光没有转身,只能听见冷清的声音混杂着火热的油温传来,像滴入火锅的冰水:“苏纪,你不像喝过第二盅奶油汤的人。”
“……”
苏纪脸上的笑僵硬了一秒钟。
活见鬼了,由离光怎么知道?
还是说这是单纯的对平民菜谱的歧视?
但不论如何,由离光说对了。
“其实我是想说,如果你以后去开餐厅的话,我一定每天准时报道。”苏纪巧妙地跳过由离光指出的破绽,力挽狂澜,“别的地方的奶油汤,不会有你做得好吃的。”
“是吗。”
由离光果真没再提她话中漏洞的事。
苏纪看不见由离光的脸,只能从他的声音里推断他说话时的表情。
可由离光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苏纪无从揣测他到底是高兴了还是没高兴。
捉摸不透。
苏纪把最后一口奶油汤放进嘴里时,由离光将第三道菜放在她的面前。
“黄油煎比目。”
与鹅肝同样精致的摆盘和强烈的香气,苏纪跃跃欲试,但她依稀想起来开饭之前由离光说的话。
“牛排变成了鱼吗……?”
“下一道才是主菜。”
对上苏纪疑惑的视线,由离光说:“鱼类之后才是肉类,这是「顺序」。”
“……”苏纪没敢说那碗奶油汤之后她就吃得半饱,小心地问,“这就是你说的随便做做吗?”
算上面包已经来了四道菜,结果主菜还没上。
吃一餐费的功夫够她叫三餐外卖了。
“没有开胃酒,也没有奶酪、甜点和餐后的柠檬酒,的确称得上匆忙。”由离光说。
苏纪想起那位在银盐虚幻顶层办公,午饭只能吃十五分钟还要分一半给幻灯片的总裁先生。
人和人之间的随便比从家里到公司的距离还远。
直到苏纪吃完,由离光才端着新的餐盘来到苏纪面前。
苏纪都有点吃累了,但还是努力打起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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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餐的主菜,迄今为止的铺垫都是为了它而出现,不能让由离光白折腾。
由离光在她面前放下餐盘,绅士地替她揭开珐琅盘上的银制餐罩。
伴随着馥郁浓厚的香气,淋有黑松露酱汁的全熟牛排热气腾腾地展现。
完整新鲜的菲力排切口处隐约可见烤熟的肉色,边角搭配了如冰淇淋般叠起的豆角土豆泥,色彩缤纷,精巧细腻。
苏纪点的是全熟,牛排上只有细微的焦边,内里被酱汁淋透,露出恰到好处的鲜嫩肉质,火候把握得极为精准,恰好停留在熟透的边缘。
她切下一块,放入口中。
酱汁与肉的搭配恰到好处,完全不腻,而且回味绵长。她能吃得出有不少香料,但完全没有让她反感的浓烈、扰人的香气,反而都成了鲜美肉质的一部分,衬托起主食的浓厚沉淀。
苏纪忘了自己其实已经吃得很饱,也忘了她其实有点累,牛排绝妙的味道促使她不断地把盘子上的肉分进口中。
直到盘子上只留下淡淡的酱色。
“这回我敢肯定,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牛排。”苏纪为了防止由离光再次误会,补了句解释,“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有去过几次高级西餐厅。”
虽然都是为了应付银盐虚幻的应酬,根本没来得及吃多少。
有了包票,由离光没再质疑她赞赏的真实性,在她面前放下沙律和切好的水果。
“这是最后的收尾。”
他自己的那份也被端上桌,他坐在苏纪的身边,拿起刀叉快速地食用起来。
苏纪偷偷瞥了眼,他盘子里的菜因为放置太久,酱汁上出现了硬化的痕迹。
要做厨师,就没办法吃上热乎的菜。
很难想象像由离光这样家境优渥,又讲求考究的人,会愿意吃错过最佳赏味期的冷菜。
他为什么会想自己动手做饭呢?
苏纪没往下深想。
她和由离光之间的关系,远远没到能问出这样私密话题的程度。
她本来应该识趣地拿上包上班去,但平白无故吃了他一顿大餐,内心有些过意不去,不好抛下他一个人,左右犹豫了下,最终仍旧坐在原地,等他吃完。
她的双腿够不着吧台椅下的地板,自由散漫地晃荡着,随意地问。
“由离光,你等下要去上班吗?”
“嗯。”
好简短的回答。
苏纪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她又不可能和由离光一起上班,问了也是白问。但除了上班,他们也没有任何共同话题。
他们本来就是完全没有交集的两条平行线。
出乎她意料的是,由离光并没有让这个沉默维持太久。
他转头看向她,说。
“苏纪,你为什么没有选《SoulinLove》?”
10. 记错了吗
苏纪:……
原来由离光反常地请她吃饭,是为了问她这个问题。
这个瞬间,一切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她开始怀疑这三个人是不是串通好了捉弄她。
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于那个擦边主题的MV???
“就算你们换第四个人来问,我的答案也是一样的。就只是觉得偶尔换换风格也不错,所以这么做了。”
由离光说:“他们两个也在问你这个问题?”
“是啊。昨天晚上浅曜在楼下问的,斐切尔周五就在问。”
“看来是我动作慢了。”
他没多评价,继续切手边的牛排。
他优雅的动作规整有序,苏纪看着看着打了个哈欠。
今天起得晚,身上的疲倦却没有完全消除。吃饱之后,又开始想睡觉的事。
由离光放下刀叉,他面前的盘子只留下酱汁,清扫得干干净净。他回过头,看向频频瞌睡的苏纪,面色漠然。
“坐我的船去公司。”
“嗯?”
苏纪如被棒喝,突然瞪大了眼睛,脑袋里的困顿烟消云散,只留下失语的震惊。
她带着疑惑又不失体面的微笑,再次伸出手指了指自己。
“我、我吗?”
老天,真是活见鬼了。
她肯定还在做梦,否则怎么会听见由离光在说疯话?
“这里只有你和我。”
由离光一瞬不眨地注视着苏纪瞪得圆鼓鼓的眼睛,面无波澜。
“疏导耗费精力,于情于理,我没理由让你再自己承担。”
“这样吗。”
义务使然的责任心吗……真是有涵养的贵族做派。
考虑到由离光本来就是不愿借下人情、不喜欢与他人产生瓜葛的人,苏纪沉思片刻,没有拒绝。
被误会在使小手段钓金龟婿的事,苏纪就算不在意,也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何况她不可能不在意。
“那就拜托你了。”
由离光的船停在花园,崭新的船漆在夏日光下雪白得刺眼。
它早早地感应到主人的靠近,在合适的时间以优雅的姿态自动升起船舱门。
船内的灯光循次亮起,舱内明亮整洁,座位被打造成长款软座欧式沙发,角落还有漆木书架和博古展览架,摆满厚皮书,仿佛小型的书房。
由离光向驾驶机器人吩咐了目的地,转头看向还站着的苏纪。
“你随意坐。”
苏纪拘谨地坐到沙发的边缘。
软软的,和总裁办公室的沙发一样,充满了有钱人的舒适。
就是和由离光相处的气氛实在怪异,她怎么也无法放松下来。
由离光并不严厉,但从内而外散发出的冷然与疏离令苏纪浑身不自在。
和由离光相比,连顶头上司德利斯都变得和蔼可亲了起来。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飞船朝着慢珠海区疾驰。
机械驾驶的最大特点就是无感,由离光的船又是最顶级的私家配置,苏纪打了两个哈欠后,连不自在也没能抵挡住沉眠的浪潮,失去了意识。
由离光合上手里的书。淡漠的雾凇绿色瞳眸倒映出面前的景象。
长而卷的浅金发女人手托着脸,在沙发上摇摇欲坠地瞌睡。
她的睡颜安静而温和,与他时常见到的另一面相去甚远。
但是和今天早上醒来时的第一个瞬间所看见的景象几乎一致。
如同梦境。
回过神来时,由离光已经坐在女人的身边。
察觉到有可以倚靠的踏实感,女人倒了个方向,倚在他肩旁继续大睡特睡。
即使有淡淡的粉遮掩,她眼下的青黑仍然隐约可见。昨夜的努力,不言自明。
由离光垂下眼睫,遮住眸中情绪。
他再次打开手里的书,继续看刚刚未读完的部分。
不多时后。
“银盐虚幻总部大楼,已抵达。”
机械的声音穿透意识,苏纪迷迷糊糊地睁眼,感觉自己的姿势似乎不太对。
怎么好像靠着什么东西?她原本好像……在由离光的船上来着?
等等,由离光的船?
苏纪眼睛瞬间睁开,猛地坐直身体,向身旁看去。
由离光左手拿着书本,右手翻了个页,偏头看向她,神色平静。
苏纪和他面面相觑,顿了会儿才找回思绪,说:“……我没想到会睡着,不好意思。”
她的视线在船舱内梭巡,总觉得心底有些疑惑并未散去。
由离光,本来就坐在这里吗?
是她睡到了由离光身边去,还是由离光主动坐到了她身边?
苏纪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一选项。
由离光怎么可能主动坐到她身边,应该是她记错了吧。
可是,真的吗?
如果她影响了由离光,由离光为什么不叫醒她?
苏纪的大脑还在拼命计算各种可能性,由离光把书本推回书架,站起身。
船舱似有感应,倏地变亮,舱门升起。
外面穿刺进来的耀眼日光照散苏纪的疑惑。
反正总不能可能是由离光想跟她在一起,其他的原因不清楚也罢。
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纪跟在由离光身后,一起乘坐升往办公层的电梯。
她在办公室打了卡,开始在光脑上处理这周的日程,以及离职的交接手册。
马上结束的事务要尽快处理,争取在女主角来之前画上句号;
进行到一半的重要事项分配到两名助理身上,到时候让助理给女主角做解说和交接;
尚未开启的重要事项则能延后就延后,尽量等到女主角正式就任后再开启。
事务分配完毕,苏纪翻了翻表格,发现最近这段时间的日程竟然空出来不少。
作为育星最火热的男团之一的经纪人,从第一次接手工作起,苏纪就没有太多的闲暇时间。
银盐虚幻不加班,但经纪工作,总有合作方不管不顾地突然来电的情况发生。
苏纪也不讨厌加班,因为银盐虚幻给加班费——三倍。
苏纪往后一仰,倒在办公椅的靠背上转圈圈。
在工作上步履匆忙,都忘记要去追求自己的人生,或许这场不治之症,也是给她追寻自由的一次启蒙。
……也说不定?
嘟嘟——
光脑的提示讯息响起,苏纪打开通讯软件,是助理艾莉发来的。
【AAA经纪助理艾莉:纪姐,为什么把跟录联动团综的活儿派给我了?!】
【AAA经纪助理艾莉:这么重大的活我可不敢负责啊呜呜呜纪姐你饶了我吧TAT】
苏纪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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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哭成小面条的表情失笑。
她还没跟德利斯以外的人说要离职的事,不怪会吓艾莉一跳。
原本是想找个时间正式地说一下,但艾莉既然主动问起……苏纪的手敲下回复。
【苏纪:我要辞职了。先分给你们,到时候新经纪人来跟你们做交接。】
这条消息发出去后,光脑安静了数秒。
然后艾莉的头像剧烈闪动起来。
【AAA经纪助理艾莉:????!!???】
【AAA经纪助理艾莉:纪姐你别吓我!!为啥要离职啊工资不是很高吗还是我上周那个报表填错纪姐你生气了呜呜呜不要啊纪姐你别走我以后再也不犯错了……】
连刷了七八条消息之后,艾莉的最后一条是。
【AAA经纪助理艾莉:纪姐,纪姐你回我一下啊!纪姐~~!!!!】
苏纪回复道。
【苏纪:别多想,只是正常的工作变动。】
【AAA经纪助理艾莉:这么突然】
【AAA经纪助理艾莉:难道纪姐要出去单干了?!】
【AAA经纪助理艾莉:纪姐你会出道么?!】
苏纪望着对话框情不自禁地敲出一行字。
【苏纪:你的思维是怎么跳到那里去的?】
【AAA经纪助理艾莉:高层离职都是要单干】
【AAA经济助理艾莉:但是育星好看的都被银盐挖完了,纪姐你要是不去月星,就只能自己上了】
【AAA经纪助理艾莉:不过纪姐我真的超看好你出道!!你要是出道,分分钟吊打月星娱乐强捧的那群小花!天天买艳压通稿,还没纪姐你一根头发丝好看】
苏纪甚至能脑补出艾莉气得跺脚的样子,有些好笑。
【苏纪:你只是看不惯竞争对手而已。】
【AAA经纪助理艾莉:粉丝视角也是纪姐最好看。我早就想说,纪姐你做经纪人真是屈才啊,咱们银盐这么能造星,为啥不让纪姐你上?】
【AAA经纪助理艾莉:这样一想,如果纪姐真能出道,我也不难过了,每天能看到纪姐的妆造,对我的眼睛很好~~】
【苏纪:我离职,你不应该高兴吗】
毕竟她可是艾莉的直属上司。
【AAA经纪助理艾莉:?】
【AAA经纪助理艾莉:纪姐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还是你对自己的魅力没有一点发觉?】
【AAA经纪助理艾莉:非要我管纪姐你叫老婆才知道我喜欢你嘛?】
【苏纪:……】
她真不该问的。
艾莉入职银盐虚幻只有一年,个性活泼,苏纪常拿这孩子没办法。
和性格乖僻、独来独往的她不同,艾莉天真烂漫,性格外向,人缘极好。平日里十分关爱朋友,共情能力极强,也很会开让所有人会心一笑的玩笑。
连她这样被所有人厌恶的恶毒女配,艾莉也会拿出真心对待。
苏纪望着屏幕的神色柔和,最终轻轻叹了口气,把所有的无奈和遗憾无声地流放到空气中。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也不希望别人为她伤心。
星散症的事,还是应当不告诉这孩子为好。
午饭时间,苏纪打开从食堂带回来的饭盒,选中光脑的电视频道。
屏幕上出现的熟悉的人影制止了她想换频道的手。
11. 精神体检查
“这次「长眠仪器」展出的产品惊艳了很多前来参会的嘉宾,请问诩先生有什么想要和大家分享技术层面的心得或者感慨吗?”
屏幕里受邀采访的男人黑发红瞳,剪着略长于下颌的妹妹头,刘海飘逸,乍一看是年纪不大又格外平易近人的俊美帅哥。
他身穿华夏风格交领玄色短袍,热情洋溢,笑颜粲然向摄像头挥手:“大家好我是诩~也是这次「精算数据」系列产品的总设计师。”
苏纪听了会儿,诩说的内容和他请假时交上来的假条陈述差不多。
总之是为了在月星推广新品所以请假去开发布会。
她看了眼新闻的时间,还是今天上午刚出炉的热乎稿件,诩应该还要在月星继续停留一阵。
屏幕里的男人还在笑容璀璨地解释新品的设计技术,那笑容过于刺眼,苏纪默默瞥了两眼,划出换台手势。
直到下班时间,德利斯也没有发消息跟苏纪说有关小说女主角菲奥娜的事,苏纪没继续加班,直接离开办公室,下到停船坪。
看着空空如也的专属船位,苏纪眨了眨眼睛。
——她怎么忘了,今天是坐由离光的船来的。
由离光能载她来已经是意料之外,她肯定不可能再让由离光搭她回去。
而且想也知道,由离光不可能答应——就算答应,由离光作为银盐虚幻第一踩点下班王,也肯定已经回别墅了。
他对身外之事的不理不会,不仅包括人类,也包括他的工作。
苏纪偶尔不加班,回到别墅时,由离光早就在客厅坐着看光脑了。
顺风车幻想破灭,苏纪迅速思索其他的破局之法。
从这里叫船回花园别墅,没有经过认证的船只能停留在住宅区最外层,走路要将近半小时才能见到别墅本尊。
“呃……早知道就一口咬死要自己开船来上班了……”苏纪痛苦地挠了挠自己的卷发。
“你在发什么呆?”
漫不经心又带着微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纪转头。
斐切尔插着口袋,面无表情地穿过她。
他手上转着的飞船实体钥匙和他耳骨上的银色骨钉一同折射出日落的幻光。
“跟我来。”
苏纪不明所以,跟在他身后。
黑色亮光船漆的私家船前,舱门升起,露出里面简约冷感现代风黑白内设船舱。
斐切尔上了船,转过头盯着还在原地站着的苏纪:“你不上来?”
苏纪并不觉得她和斐切尔之间是会主动送对方回家的好同事关系,但拒绝的话脱口而出前,她想起了长达半小时的徒步回家路。
真香。
斐切尔的船舱同样拥有豪船标配的沙发卡座,他在苏纪对面坐下,他手上不知从哪里拿了个黑色的封皮本,在用笔写些什么。
以往下班后,苏纪会用自己的私人时间看一些其他偶像明星的作品,有些是出于感兴趣,有些则是单纯地揣摩竞争对手的发展路线,从中汲取经验。
为了能够多一些年终奖,她始终奋斗在拼搏的第一线。
但现在,苏纪激活光脑屏幕,浏览近期热门的旅游目的地。
高级私家船标配细密型隔音层和精矫正机器人,船身在低空飞速行驶,船舱内却静得出奇。
苏纪在文档上列出三四个区域的热门景点和文化典故,无意间抬头,才发现斐切尔并没有在继续写他自己的笔记本。
他在看她。
苏纪停下复制粘贴旅游攻略的手,微微歪头看他,面露疑惑。
“怎么了?”
斐切尔的视线有刹那的闪烁,他手中停动的笔下意识地动了一下,又被他克制住。
他的喉头动了动,似有些难启齿。
“……难道你对我就这么没话说吗?”
苏纪更疑惑了。
这人在说什么呢,上船后就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的人不是他吗?
她还以为自闭是不熟的同事间的基本默契。
“我看你在忙,就没打扰你。”
斐切尔低头瞟了眼手上的本子,直接合上:“……习惯上船就打开这个了。你可以说了。”
苏纪:……
早知道她点头说是了。
她确实没什么话想和斐切尔说。
两个人本来就不熟,又不是外向活泼型人格,为什么一定要聊天为难彼此呢?
等等。
苏纪突然想起来,确实有件事想问斐切尔。
“你知道诩什么时候从月星回来吗?他给我的假条时间已经过了。”
“……”
斐切尔半晌没作声。
“为什么总在我面前提起别人?”
他的身体突然坐直,朝苏纪靠近了些。俊美的脸闪烁着冰凉的光,心情极为不虞。
“诩什么时候回来,你自己去问他不就知道了吗?”
声音比浸了冰水更冷更沉。
苏纪瞳眸圆圆,朝他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像一只毛茸茸的浅金色兔子。
“我发出去的消息,他一直没回。”
这点还是斐切尔好,不论她给斐切尔发什么,斐切尔都是秒回。
苏纪曾经有一次凌晨两点发现一个社媒动态的排版错误发给斐切尔,给他留言明天看到了记得改正,结果斐切尔秒回了句“知道了”,苏纪五分钟后再去刷新,排版已经被更正了。
撇开小说剧情和斐切尔本人难以相处的性格不谈,他是一个很好的共事者。
还有一个原因是,苏纪实在不想联系诩。
她——非常——不喜欢——这个男人。
非常。不喜欢。
和诩相比,斐切尔都显得眉清目秀了。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会秒回我消息。”苏纪摊手,语调里带了些调侃,“队长先生,要我一直夸你吗?”
斐切尔的脸色浮现些许不自然,他动了动坐姿:“……我会去催他回消息的。”
沉默再度弥漫之前,苏纪脑海里闪过斐切尔刚刚那句略带埋怨的话。
总是……别人?
或许作为队长,他也有自己的压力。
苏纪正了神色,语调严肃,一瞬间又变成办公室里的恶魔经纪人形象:“你放心,我从来没有偏袒过任何一个人。你们四个人拿到的资源都是一样的。”
“我总是向你提起其他人,是因为你是Frequency的队长,并没有忽略你本身。”
她私人情感对他们四人的愿意接触程度并不相同,但从未因此影响过公事。
这一点,苏纪从来问心无愧。
“……”
斐切尔视线撇向一边,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
苏纪朝他弯了弯唇角,有些得意,似在炫耀自己并没有忘记和他有关的日程:“斐切尔,别忘了给张助理发这周的营业VLOG。”
“……你不看?”
苏纪奇怪道:“我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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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后期,看来做什么?对了,其他人的VLOG也一样是发给张助理的,你可以放心。”
“……”
斐切尔不答,苏纪也不在意,她望向窗外不动的景色,指了指舱门。
“好像到了,我们下船吧?”
别墅玄关里,苏纪扶着墙面,三两脚踹掉办公平底鞋,蹬进柔软的拖鞋,下班的放松惬意感油然而生。
客厅里常坐的那位下班王的身影竟然没有出现。
斐切尔叫住正要往楼上去补觉的苏纪。
“等等。”
苏纪回过头,望着他眨了眨眼睛。
斐切尔的视线微微移开,避开了与她的对视。
“我的精神体,可能需要做个检查。”
向导,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哨兵的私人医生。
苏纪不是想偷懒,但……
“你昨天暴露在暴走下的时间很短,应该没什么事……才对?”
“风险再小也是威胁。”
苏纪被说服了。
确实,斐切尔的精神体也有一段时间没做检查了,距离他上次暴走也过了好一阵,适当的提前安抚对长期稳定更有帮助。
她之后也该找机会把几个人的精神体统一安抚一下,免得之后暴走频发。
就当是走之前的小小收尾工作吧。
苏纪在沙发上坐下,向斐切尔伸出右手。她神情温和,声音平缓。
“斐切尔,把手给我吧。”
斐切尔看着她,伸出左手,搭在她的手心上。
但握上她右手的一瞬间,他伸出自己空着的左手,晃了晃,示意自己的左手正空空如也。
苏纪没想到斐切尔竟然这么严谨。
她不由得怀疑斐切尔昨晚是不是真的受到了由离光暴走的影响,精神体进入了过度活跃状态,才让他这么积极。
苏纪握紧斐切尔的双手,闭上眼睛。
雪白色的兔耳毛茸茸地自头顶发旋的两边生出,一只直挺挺地竖起,一只微微朝下弯折,形成后不受主人控制般地抖了抖,仿佛在感知四周的动静。
斐切尔的左眼下闪过淡淡的红,眼角下方浮现竖着的两颗红色的泪痣,是他的哨兵浮标。
小小的白色家兔突然显现,趴在苏纪腿上。
它伸出爪子,拍了拍和苏纪的腿抵在一起的斐切尔的膝盖。
“……等等,为什么拍我。”
斐切尔闭上的眼睛突然睁开,他的浮标闪烁片刻,隐没不见。
苏纪也睁开眼睛,望着斐切尔的神情难掩疑惑:“我做疏导时,一直这样啊。”
“……”斐切尔偏开头,承认自己的失言,“太久没做,有些忘了。”
“哦。”苏纪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她对斐切尔的小情绪不感兴趣。
她没再看他,再度用力与他的手十指相扣,闭上眼睛,提示道:“用心凝聚你的精神体。”
斐切尔欲言又止,但苏纪已经在等他,也只好闭上眼睛,进入疏导检查状态。
他的肩头悄无声息地停驻了一只墨羽白纹的黑雕。
黑雕振羽,落在兔子旁边,垂下头颅。
兔子伸出毛茸茸的爪,拍拍猛禽,给它拍得猛猛点了两下头。
黑雕抖了抖翅膀,但没有反抗。它张开羽翅,将兔子裹在黑色的长羽之下。
咔哒。
玄关处传来机械转动声,苏纪和斐切尔双双睁开眼,扭头。
12. 把我当成谁了
雪色兔子从黑雕翅下好奇地探出脑袋,伸长耳朵往玄关处看。
浅冰色的身影自屏风后浮现,长发飘然,只是浅色刘海半遮的瞳眸寒若坚冰,视线垂在苏纪和斐切尔身上,像从雪山上不期降落的寒意。
苏纪微讶,想抽回与斐切尔十指相扣的手,同由离光打个招呼,指间一动,却反被斐切尔扣得更紧。
她只好维持牵着斐切尔的手,向由离光问候:“下午好。我还以为你已经在家了呢。”
今天没在客厅见到他,苏纪还以为他是因为暴走的缘故在房间休息。
没想到是压根还没到家。
“你今天下班很早。”由离光没理会他们两个人的动作,唯独盯着苏纪的脸,“你和斐切尔一起回来的?”
“嗯。我在停船坪遇到了斐切尔。”
苏纪迟疑片刻,想到了一种荒谬的可能性。
下班大王由离光没拿到第一个到别墅成就的原因,难道是因为在等她……?
贵族的责任心……?不会吧。
苏纪试探着问:“由离光,难道你在等我?”
由离光上二楼的步伐停住,他回过头来,脸上淡漠,没有任何情绪,一如往常:“不是。”
脚步声再次响起,伴随着淡白发尾的流转,由离光的身影消失在台阶入口。
苏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松了口气。
还好由离光不是在等她,不然她的极小的良心也会有一丁点的不安。
“该继续了吧?”
斐切尔稍作用力,苏纪的身体被他拉得向他靠近了些。
苏纪的身体猝不及防向前倒下,她柔软的金色卷发细碎地从斐切尔强而有力的小臂边擦过,天空般纯粹的蓝色眸子与苏纪深邃、明艳的紫色瞳眸对上,苏纪在他的眼中看见清晰的自己。
如同湖面倒映出层叠的金色麦浪。
苏纪微怔,下意识地别开斐切尔的视线,嘟囔着抱怨了一句,重新聚精会神地感应他的精神体。
“嗯,也该继续了。在客厅做就是容易被打断。”
斐切尔垂着眸子注视着毛绒的奶金色发旋与弯折的兔耳片刻,也依样闭上双眸。
……
检查很顺利,斐切尔的精神体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要暴走的迹象。
完全只是杞人忧天。
为了保持哨向之间的熟稔关系,加强疏导效果,苏纪仍然留在客厅,和斐切尔一起看显像仪上的节目。
画面上,几名衣着开放的帅气男性热力歌舞,他们带着水光的腹肌在舞台灯的探照下凝出深刻的肌肉线条,镜头带着肉色划过,引得台下观众惊呼连连。
斐切尔眉头紧紧皱起,直接切掉了画面。新换的新闻台主持人声音激昂,和他的低声夹杂在一起,但苏纪听得格外清晰。
“低俗。”
苏纪转头看他,有些不确定他是在隔山打牛,还是在弦外之音。“Frequency也是这样。”
“我没说Frequency不低俗。”斐切尔的目光冷然。
他脱口而出后意识到自己的攻击性,将脸转到一边去,不让苏纪看见他的表情,“更何况,这都是拜谁所赐。”
苏纪垂眸,没有狡辩。
她在金钱和Frequency的意愿里选了钱,在育星的整体利益和艺人的个人体面中选择了整体,斐切尔的憎恶是她应得的。
她也已经等来了自己的报应。
“……以后不会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还未吹起就消散的晚风。
说完,苏纪低头看了眼光脑上的显示时间,唰地站起身来,再度开口,声音冷硬如顽石。
“我出去散个步。”
她甩下这句话,没去看斐切尔的表情,头也不回地离开别墅。
夏季的天黑得很晚,主日星和伴日星直到晚饭时间也没有消失在慢珠海的海域。
苏纪趿拉着家庭拖鞋,打开别墅门,穿过花园。
夕阳的光线照射在被精心打理过的绿叶丛中,为鲜嫩的仲夏花朵带来朦胧氤氲的璀璨。
虽然在这栋优雅且富有格调的别墅中住了两年,苏纪仍然把这里当做人生中来得最频繁的陌生地带。
她喜欢宅在自己的房间里,这里的花园如此富有生命力,她竟然从来没发现过。
花园的尽头,是一处通往海滩的沙径,可以直达归属这栋别墅的私人海滩。
坐在沙滩上,可以看到即将被慢珠海宽广无垠的海面侵吞的主日星和伴日星。
慢珠海不仅经济发达,风景更是秀美,历来是老城区热门的旅游景点之一。一到暑假,区域几个有名的海滩总是人山人海,人潮汹涌。
但现在这处私人海滩,只有苏纪一人。
海浪粼粼,浩瀚、深沉、安静而宽阔。
她在靠近海浪但干燥的沙处坐下,双腿并起,双手环膝,脸靠在膝盖上。
海风轻柔地拂起苏纪长长的卷发。
原本浅淡的白金卷发被杂糅着晚霞的光线染成绚丽的彩锦,划出的美丽弧度遮住天空的云层。
没被吹起的部分从颊边滑落,轻飘飘地蹭过她的小腿肚。
苏纪极少体会到这样的安宁和悠闲。
连刚刚心中的郁气,也在海风努力的吹拂下渐渐散去,化作永恒的平静。
沙——沙。
沙滩上的脚步声很特别。
苏纪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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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尔会来找她。
“你怎么来了?”
沙沙的脚步声停下。片刻之后,声音响起。
带着笑意,声音清澈。
“把我当成谁了?纪。”
虽然声音带笑,在苏纪耳中却如晴天霹雳。
她直起身体,原本放松并起的双腿不自觉地抻直了些,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来者身形高大,脸庞却极为柔美。
剪得整齐的纯黑色发尾垂落在他漂亮的脸颊下,妹妹头发型与血瞳深处的红色秘文印记,更使他多了几分鬼魅般的气质。
他穿着和光脑采访时相同的黑色交领褡护,内层的敞口大袖却略短,露出里面的黑色紧身短衫的袖子。
细碎的散刘海下遮着的红眸微微弯起,里面流转的秘文仿佛发着魅惑的光,吸引人不自觉地顺从他所说的话。
“纪,好久不见了,不握个手吗?”
苏纪对上那张笑意粲然的脸,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如果说她怵德利斯的感觉,是下属对上司的敬畏,那她怕诩的心情,就是纯粹的面对未知之物的恐惧。
做预知梦以前,她只是觉得诩的真实性格似乎和表现出来的不太一样。
但在预知梦里,她终于彻底揭开了一直以来的疑惑。
诩是一个连女配都想囚禁的疯子。
囚禁剧情苏纪在言情小说和电视剧里见得多了,但发生在男主和女配身上的,还是第一次见。
即使她曾经是病娇囚禁play的坚实拥护者,看到在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刻,脑海里也只有一种想法。
快逃。
苏纪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
“你怎么会来?”
“不欢迎我吗?”
诩似乎并未在意她的避而不答,他伸出的手仍然坚持地停留在半空,等着她来握。
苏纪只好把手搭在他的手上。
和诩握手的手感总是很奇怪,因为他常年戴着只露出三指的半指手套。
从他露出的拇指、食指与中指能够毫无隔阂地感受到他本身略微冰凉的体温,被手套包裹的无名指与小指处却只能摸到厚而粗粝的布料。
两手相触的瞬间,苏纪感觉手被人一勒。
诩握得太紧了。
“你……”
她的声音被手背处突然感受到的冰凉而粘腻的触感窒了回去。
有什么东西在她手背下蠕动。
她能够感受到那东西的腹部的蠕动,它的肌肉不断地收缩舒张,仿佛呼吸一般吮吸她的手底,,像吸盘般粘住她的皮肤,快速地往她手臂上爬。
一刹那间,已经吸住了她的大臂内侧。
13. 看腻了吗?
大脑闪过刹那的空白,危机下的本能爆发出强烈的排他欲,苏纪猛地挣开诩的手,甩着手臂向后退了一步。
她和他的手松开的地方,一根长而黑的软体生物大半身体凌空,差点掉到沙滩上,只有尾部还勉强缠绕在诩大袖下绑着绷带的手臂。
苏纪脸色泛着吓到后的白,看清那东西之后,怒火砰地一下窜上心头。
她的眸子微微压低,变得锐利而恼怒。
“诩,你没事把精神体放出来干嘛!”
放就算了,还不管好。
不管好就算了,偏偏还是这么吓人的生物!
“抱歉抱歉~~”
诩举起双手,展示自己除了王蛇以外空空如也的大袖。他脸上带着眯眯眼的笑,声音涌动着隐秘的愉悦和欣喜。
“很久没见到纪了,还以为纪会想它。”
漆黑的蛇缓慢地绕动,从诩的手臂处竭尽全力地往苏纪的方向伸来。
它柔软的□□绷成一条直绳悬浮在半空,乍一看有些滑稽。
“它可是很想你哦~?”
诩向苏纪伸出那条缠了精神体的手臂。
手臂上的王蛇眨了眨它竖向的眼皮,再次扭动起身体,试图朝她游来。
苏纪和诩僵持着,谁也没动,但她视线落在王蛇拼尽全力试图靠近她的绷直的躯干上,陡然冲顶的火气还是渐渐弱了下去。
恶趣味做错事的是诩,和王蛇有什么关系。
王蛇是无辜的。
她抬起手,在和诩的手之间连接了桥梁,王蛇急忙游动到她的手上。
因为是精神体,几乎没有重量,只有神秘的触感栩栩如生。
王蛇熟练地在苏纪的手上缠出舒适的体位,然后便像装饰品一般挂着不动了。
只有时不时吐出的鲜红蛇信,暴露出它并非赝品。
诩背着手,笑眯眯地靠近:“你不是问我怎么找到你的吗?喏,都是王蛇的功劳。”
苏纪垂头,王蛇闭着眼睛,吐出两次蛇信,好像在邀功。
蛇的视觉不够灵敏,嗅觉却可以轻易分辨出猎物的方向。
这就不奇怪了。
苏纪用食指轻轻点了点王蛇扁扁的脑袋,身边传来窸窣的声音。
诩不客气地在她旁边坐下了。
和刚到沙滩时相比,主日星的底部已经没入慢珠海口中,光线也由粉转蓝,接近奇异的蓝调时刻。
苏纪不想理会他,沉默地摸着王蛇身上漆黑得发亮的鳞片,诩却不肯放过她,在一边滔滔不绝。
“在路上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现在往返育月两星的时间还是太长了,要是能用上虫洞技术,‘咻~’的一下就回到育星了该多好。”
“可惜就凭现在的开发技术和开发进度,再有二十年能不能投入实验都还不好说。
连去趟育星都这么麻烦,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虫族全都绞杀完毕呢?总感觉我还活着的时候是看不到了……”
活着的时候吗?
苏纪逗弄着王蛇,面无表情地想,不知道诩能不能看到,反正她肯定是看不到了。
想完她又有些自嘲。
现在的她对这些字眼可真敏感。
就像那些走火入魔的赌徒听不得输字,她现在只要听到生啊、死啊之类的词,就会想东想西。
她心不在焉地戳着王蛇瘪瘪的瓜子脸,王蛇被戳得一愣一愣的,似乎察觉到她心情的变化,探头探脑地睁眼瞅她。
苏纪安抚它的脑袋,想起一件事。
“王蛇它,现在还是有自己的意识的,对吧?”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诩呵呵地笑起来,“莫非在担心我?”
“……不,没什么。”
苏纪掩掉未尽的言语。
她的预知梦并没有梦见过小说的结局。
似乎从书里的她下线那刻开始,梦境就止步不前了。
因此,诩的精神体最后有没有像其他正常的精神体那样与主人融为一体,完全由主人的意志支配,苏纪并不知道。
按照言情小说的套路,女主角一定能够治愈男主的所有病症,诩的事其实轮不到她这个马上要下线的女配担心。
但她情不自禁地有些担心王蛇。
它很吓人,但也很乖。长着令人生惧的脸庞,却有温良乖驯的性格。
与它空有阳光灿烂的皮囊,内里却是一片黝黑的深洞的主人完全相反。
“这也说没什么、那也避而不答,我的疑问总要有一个得到解释吧?”诩弯了弯眼角,恰到好处的嘴角弧度像邻居家的兄长,像亲和灿烂的太阳,血色的眼中却折射出比日落更冰冷的光。
“纪,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把我认成了谁?”
比平日低沉的语调,潜藏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危险。
他笑得灿烂,惊得苏纪心头泛起微妙的寒意。
她招惹疯子干嘛呢?明知道诩最爱做的事就是刨根问底。
“我刚刚和斐切尔闹了点不愉快……不,也算不上不愉快,只是话不投机。”苏纪说,“我还以为是他来找我。”
“哦~原来是这样啊。”诩又笑成了眯眯眼,方才的阴云暴雨顷刻间扫空,露出灿烂的艳阳,“再多不愉快一点吧?”
苏纪:?
苏纪侧头看他,一高一低的眉毛和欲言又止的双眸栩栩如生地描绘出她内心的迷惑和无言。
什么人啊这是?
“抱歉抱歉~忘了吧。”诩呵呵地笑了两声,话锋一转。“对了。那下一个问题,说到虫族的事,我突然想起来了。”
“你……为什么没选《SoulinLov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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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出十里开外,这个问题竟然还在追她。
苏纪严重怀疑,他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这一步在铺垫。
她差点气笑了:“虫族已经是十分钟之前的话题了,你怎么想起来的?”
“不是哦,我们刚刚在说王蛇。”诩抓起王蛇的七寸,把它从苏纪手上拔起来,“它也是虫啊。虫它,就是蛇。”
“……”
苏纪发了个抖。
明明是夏天,怎么周围怪冷的。
诩又说了一遍:“所以,为什么?”
他爱刨根问底的习惯一点没改。
苏纪叹了口气,心中开始思索自己当时是不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她的本意只是想让Frequency在她临行前过得轻松一点,也让她免去和他们争论不休的口舌。
结果他们现在这样络绎不绝地排队提问,好像变得比之前选性感风MV的时候还要麻烦。
苏纪神情无奈:“斐切尔都告诉了你MV主题的事,没跟你说他也问了我这个问题,还有我的回答吗?”
诩说:“我没跟他联系。主题的事是刚刚在飞船上查工作日程的时候看到的。”
苏纪还是那句话:“偶尔换换风格也不错。之前的主题你们应该已经拍腻了。”
出乎苏纪意料地,诩的脸上并未展露出欣喜。
甚至毫无正向的情感。
他幽幽地盯着苏纪,声音恍若鬼魅。
“……纪是担心观众看腻,还是……你看腻了?”
苏纪一怔,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诩的意思。
真奇怪,她看腻不看腻有什么要紧吗?
“我没有看腻,只是从观众的角度出发做出的决定而已。”
“那就好。”诩又挂出灿烂的笑容。
“也该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苏纪转过头去,面无表情盯着诩,声音平静,“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诩灵动灿烂的笑容卡了一下,僵了片刻才说:“有事我更喜欢面对面说。”
苏纪拨弄卷发的手绕了几圈,才幽幽原谅他的已读不回:“嗯……好吧,有道理。”
仅从这点来说,苏纪也赞同他的习惯。
这也是她到现在还没向Frequency公布辞职的消息的原因。
面对面说,总归还是要正式一点。
慢珠海彻底入夜,苏纪和诩一前一后从沙滩走回花园。
苏纪在前方慢悠悠地向前,微风吹起她浅色的卷发,比落日更像一阵幻影。
诩沉默地注视着她。
夜色中,苏纪推开别墅门。
客厅里有人。
斐切尔在客厅,正在拆袋子。
苏纪瞥了眼便收回目光,声音冷淡:“浅曜回来了吗?把其他人从楼上叫下来吧,我有件事想说。”
14. 对他不同
“他还没回。”斐切尔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一个个整整齐齐地摆在饭桌上,“我去买了晚饭。嗯……你应该还没吃吧。”
他最后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不自然,略显古怪。
苏纪目光移向桌上,几个盒子都冒着热气腾腾的白烟,这时她才闻到饭菜的香气。
桌子上的是各色华夏菜系的家常菜。
换句话说,都是苏纪平常爱吃的。
苏纪停在门边的指尖微动,心中泛起奇妙的不真实感。
眼前的这个人还是斐切尔吗?不会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
斐切尔认真把两双筷子摆在碗上,转头看苏纪:“你不来吃吗?”
“……来。”苏纪努力忽略因为斐切尔的主动示好而浮现的愧疚心理,转身往门外探去,“等我一下,我去把诩叫进来。”
门外空空如也,连风都没有,更别提人。
苏纪不信邪地走到别墅前庭,左右环顾,甚至看了眼停船坪,都没有发现诩的踪迹,也没有他的私人飞船。
仿佛刚刚和他在海边只是一场幻觉。
诩真的走了。
怎么回事,这人回别墅是为了什么?
苏纪一头雾水地回到别墅,斐切尔多瞥了她身后几眼。
“不是说去接诩吗?”
苏纪拉开椅子坐下,斐切尔伸了一只手来,她双手接过他递来的碗,仰起脸看他,饭厅柔和的暖光落进她紫宝石般的眼眸中。
“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也许是回长眠观了。”
斐切尔逃避似地微微挪开注视她眼睛的视线,摆弄着饭勺,轻嗤了一声:“他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人。那还要叫其他人吗?”
苏纪摇头:“不了,等诩回来再说吧。”
两个人面对面拿起筷子,在沉默中结束一天的最后一餐。
准备回到房间之前,斐切尔的声音叫停了苏纪的脚步。
苏纪回过身,看着他,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斐切尔站在原地,垂下的刘海碎发微遮他的眼睛,神情莫辨。
苏纪等了他片刻,他最终摇头。
“不,没什么。你走吧。”
“哦。”
苏纪冷淡点点头,往二楼的楼梯去。
即将隐没在拐角之前,苏纪再次回头,斐切尔仍在原地,一动未动注视着她。
她冷然的眉眼最终温和下来,瞧着灯影下的他,扬高声调,声音清润,像一束光打破一楼寂静的沉默。
“今天的饭菜很不错。”
说完,不再去看陡然抬头的斐切尔,转身上楼。
*
睡前,苏纪照例打开衣柜,搭配第二天的OOTD。
银盐虚幻对通勤服的要求只有穿着得体,如果没有谈业务的日程,苏纪一般都穿得比较休闲。
衬衫,长裙,短外套;耳环,项链,发饰……苏纪抵着下巴琢磨,总觉得少了什么。
她的包哪儿去了?
房间里找了一圈,一无所获。
出公司到停船坪时包还在手边,下斐切尔的船时也拿着,然后发生了什么?对,给斐切尔做了疏导……
为了疏导,她把包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苏纪低头看了眼自己现在的衣服。
凉快透气的米白色丝质长睡裙,肩颈处是V型领,露出大片白皙的脖颈与锁骨。裙摆下,淡淡的肤色若隐若现。
苏纪只花了一秒钟就被懒癌战胜了。
算了,换什么衣服,这个点下楼,速去速回,肯定不会遇到人。
苏纪转开门的旋钮,走廊漆黑一片,只有微弱的夜行灯闪烁出幽静的蓝光。
她踮起脚尖,关上房门,悄步向楼下摸索而去。
一路无人。
一楼客厅,窗外的莹白月光透过落地窗照亮幽暗室内,她的淡紫色小包安静地躺在沙发的角落。
她拿起包,原路返回。
深夜的走廊极幽静,因此雪白的人影伫立在门前,静谧诡异得仿佛幽灵鬼魅。
苏纪被雪白的长发吓得差点惊呼出声,一双温热的手急速捂住她的唇。
温热的手心覆住唇,紫色与蓝绿色的瞳眸对视片刻,苏纪才扒开由离光盖在她唇上的手,怒瞪了他一眼,凑近压低声音问。
“半夜站在这里干嘛,吓死我了!”
由离光的视线未在她身上停留,仿佛什么也没看清。他岿然不动,垂着眸低声答道:“我的精神还不太稳定。”
精神不稳定就该去精神病院,半夜溜达算怎么回事!
哦,原来她就是那个精神病院,没事了。
苏纪手指卷着自己的发尾,沉思怎么让他回去比较合适,由离光突然说。
“我觉得我们继续昨晚那样的疏导会更好。”
苏纪的台词噎了回去,她瞪大眼睛,抬头看着他,一时之间竟发不出言语。
昨晚那样是哪样?睡在一张床上那样吗?
由离光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说这是初次暴走的人的不安?
苏纪和声说:“暴走是很正常的现象,你不用不安。我知道你有洁癖,我的床你也睡不惯,我们到楼下去做……”
“不,我认为昨天晚上那样更安全。客厅没有隔离器,会打扰其他人。”
说得倒也有些道理。
但苏纪举着下巴思考片刻,怎么也点不下那个头。
她总觉得应该是不太对的。
由离光瞥她一眼,昂头看向别处,声音冷得像清雪。
“你下午帮斐切尔疏导时,不是完全没想过拒绝他吗?”
苏纪吸一口冷气,正要反驳,突然想起由离光下午的晚归。
他说不是因为她,真的吗?
犹豫就会失去气势,错失第一秒的机会,再想理直气壮地反驳已是不可能。
她大脑迟疑片刻,再张嘴时,不知怎么竟说道:
“那你进来吧。”
苏纪张口那一刻就有些后悔,由离光咄咄逼人,快速上前一步,说。
“不开门吗?”
“……”
苏纪只好扭开房门。
房间还维持着她走之前的原样,备选的出行衣物乱七八糟地铺在床单上,素色的贴身衣物光明正大地躺在最上方。
明明是柔和的颜色,却因为意外变得突兀地刺眼。
苏纪这才想起自己出门前在做什么,抿了抿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拎起一件长裙盖在那件衣服上,把所有的东西胡乱地抱起。
“你不用把它们都丢进衣柜……”
苏纪的手正在松开,衣服哗啦啦地掉进衣柜的洁衣框里。身后,由离光的声音断了半息,又续上。
“……我都看到了。”
“……”
苏纪转身,微笑中头顶上青筋微微跳动:“我说了,我房间稍微有点乱。您应该不介意吧?”
由离光冷然的脸上也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房间井然有序,你如此妄自菲薄,令本人深感惶恐。”
苏纪承认,由离光有一张天生优雅的脸。只要配上浅淡的微笑,就比任何人都更像绅士。
但她熟知由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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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高傲冷漠的本性,难免被他现在的故作姿态恶寒出一身鸡皮疙瘩。
“正常点。”
“我什么也没看见。”
苏纪合上衣柜门,径直上了床。
她跪坐在被子上,抄起远一点的床头上摆的抱枕,紧紧抱在怀里,指着床单边上的格子花纹,仰头看着由离光警告道:“不许过这里,这是我的床。”
三七分,她七由离光三。
由离光身着宽松的白色睡衣,衣结松垮地系在腰边,站在床边看着苏纪。
她淡金色的柔滑长发微微遮住白色的荷叶边睡裙,是不同于白日的幼稚和可爱,不情愿又带着警惕的神情像极小窝被入侵者打扰的兔子。
他的视线不留痕迹地淡淡移开,神情无动于衷:“好。”
苏纪指着分割线的手指僵了僵。
这么不平等的要求都能接受,看来是她之前小看了由离光。
也不知道暴走到底给他留下了多深的心理阴影,竟然会导致她和由离光连续两个晚上躺在同一个房间,甚至看着他自然地掀开属于她的被子,钻进属于她的被窝。
还是说,真正精神不稳定出现了幻觉的人其实是她?
由离光已经闭上了眼睛,苏纪只好狐疑地抱着抱枕也钻进被窝里。
他的呼吸声音很轻,几乎难以发现。
但房间里多出一个本不应存在的人,任何细微的变化都能让苏纪的感官警觉地捕捉。
她仿佛能够感觉到被子在随着他胸膛的呼吸起伏。
“苏纪。”
由离光突然说。
“嗯?”苏纪警觉。
“用精神体效果更好。”
原来是这件事。
苏纪有些疲倦,但没反对。
将精神体召唤出体外会缓慢地消耗主人的精力,但对待才经历过暴走的精神体,还是在安抚中入睡治疗效果最好。
由离光对暴走的不安超出了她的判断,还是尽快把他安抚好,送他回自己的房间吧。
水母趴在毛绒绒的被窝上,长长的腿脚被压在伞盖状的身体下,看起来像个小杯盖。
兔子趴在水母旁边,长长的腿脚藏在毛茸茸的躯体里,长长的耳朵耷拉下来,盖在水母的伞盖上,像白茫茫的毛毯。
两只软软的萌系动物贴在一起,若不是因为主人之间关系不和,其实还挺赏心悦目的。
苏纪想起自己还在白塔学习时老师曾说过,哨兵与向导的情感关系对疏导治疗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心灵相通的哨向组合之间进行精神体共鸣不仅不会消耗精力,反而能让主人休息得更好,精力更旺盛。
苏纪根本不指望她这辈子能体验到什么加倍恢复的神效。
由离光肯定很排斥她的接触,这种情况下,不消耗双倍的精力就不错了。
被精神体分去一半的精力,苏纪终于有了自己其实是在治病的实感,渐渐合上了眼睛。
均匀、细腻的呼吸声轻轻地在房间中响起,与清醒时的谨慎提防判若两人。
兔子也闭上了眼睛,安静地趴在窝上。连水母突然悬浮飘起,它原本搭在水母上的长耳朵滑落到被子上都不曾发觉。
水母伸出数十只触手,悄然地、无感地卷上兔子的四肢和长耳。
它纤细的飘带一圈又一圈地将兔子完全缠绕,直到最后,半透明的伞状体下缘盖住兔子的身体,一阵细微的颤动后,鼓动着将整只兔子完全笼罩在水母伞体之内。
仿佛梦中的雪兔被柔软的透明气泡包裹,只是没有人能发现,气泡下被锁链牢牢锁住的兔子的身体。
15. 较劲
窗外传来慢珠海难得一听的鸟鸣声,清晨阳光穿透玻璃窗,苏纪迷迷糊糊地瞪眼,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唔……”
总觉得昨晚睡得不错,大脑很清醒。就是床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忘记收起来了,不小心踢了一脚。
还挺硬的。
苏纪伸出被窝的两只手臂没能挡住她视线中出现的冰色长发。她的脑海先是冒出一个问号,然后拉长的手臂僵在了枕头上。
她猛地鲤鱼打挺般坐起来,由离光仍然躺在原处,蓝绿色的瞳眸微微垂着,与她投来的视线不期而遇。
……真该死,又忘记这个房间里不止她一个人了。
也不知道刚刚踢到的是什么,好尴尬,好想死。
苏纪迅速把头挪开,不自然地摸了摸耳垂。她的视线不偏不倚,落在被子的半透明毛绒气泡上。
“这是什么?”
她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伸长手臂一把把那气泡似的玩意抓进手里,才发现竟然是自己被由离光裹成粽子一样的精神体。
水母的触手太柔软,把兔子捆成这个模样,她竟然一无所觉。
她手心端着小粽子,转过头盯着由离光:“由离光,你觉得这对吗?”
由离光回以冷静的注视,声音冷清而缓慢,仿佛理所当然:“可能我的精神体睡相不太好。你应该知道的,绳子如果放在一起,就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打成死结。”
苏纪心说她哪儿知道,谁会在房间里放绳子?
但水母的脚长在水母身上,是不是这个道理由离光最清楚。
反正,总不可能是水母主动想把兔子缠住。
“好吧,那你快解开,该上班了。”
苏纪把粽子放回床上,自顾自地下床去卫生间洗漱起来。
过了片刻,她叼着牙刷从卫生间门口弹出一个毛茸茸的卷发脑袋,叽里咕噜地提醒:“对了,你出去的时候小心点,别撞上人。”
大家都是住同一个别墅的,奇怪的误会还是不要出现才好。
说完,她再次合上卫生间的门。
再出来时房间已经人去楼空。
房间整理机器人没有被开机的迹象,但昨夜睡过的床铺铺得整整齐齐,仿佛一晚上都没人睡过。
苏纪讶异地扬了扬眉。
哦,真没想到,看起来最少爷的那个竟然又会做饭又会铺床。
还挺贤惠的——她上次就这么想了。
苏纪从昨天的备选服装里挑了两件合适的,坐在镜子前梳理卷发。
没有上妆,但是眸光熠熠,一看就知道昨天睡得很好。
她干脆只上了极浅的淡妆,抓了个随意宽松的半马尾,下楼吃早餐。
餐厅的吧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浅曜坐在吧台椅上,手中举着对半切开的鲜红草莓,逗面前浅黄色的毛绒团子玩。
见到苏纪出现,他身体突然坐直,眼中闪起明亮的光。
“纪姐姐,你也来吃早餐吗?要不要来摸摸琥珀?”
琥珀是浅曜养的宠物。
从外表上看,是一只普普通通,没什么特点的浅黄色家兔。
说来或许有些自恋,但自从发现这只机械兔子的特殊之处,苏纪每每遇到它都有些许不自然。
“这个……”
“我给琥珀编写了新的吃东西的程序,它现在应该可以吃机油以外的东西了。”浅曜向苏纪摇了摇手里的草莓,“纪姐姐真的不来喂它吗?琥珀应该会很高兴的……”
音调到最后竟然有些委屈,仿佛撒娇。
“……好。”
盛情难却,苏纪没有理由拒绝病弱少年的好意,只好从冰箱里拿出水果,在全能机器人上按下要吃的早饭,坐到浅曜的身边。
她从浅曜的手上拿过草莓的叶,不可避免地碰到他有些凉的手。
指尖轻擦而过,苏纪的视线早已移到琥珀身上,把草莓伸到兔子的嘴边。
“琥珀,来吃草莓。”她轻声哄。
琥珀动了动毛茸茸的倒Y字型嘴,努力地嗅草莓的气味。
形态、反应都很逼真,比市场上最拟真的机械宠物还要更贴近真实。如果不是知道它体内运行着的都是浅曜编写出来的程序,很难发现它是一只机械生命。
浅曜趴在吧台上,歪着脑袋看苏纪手上的草莓。
琥珀不住地啃着,他哀叹了一声,缩进宽大的袖子里:“真好啊,我也想做琥珀。”
苏纪不解其意:“为什么?”
“这样纪姐姐也会喂我吃东西啦。”少年半张白皙的脸埋在袖子里,露出来的笑容却像雪白的棉花糖一样带着甜丝丝的暖意。
苏纪今天精神不错,所以心情也很好,笑着问:“你想吃什么?”
浅曜的袖子突然往里收了收,似乎被他的手攥紧了,声音也稍高了些:“真的吗,姐姐真的喂?”
“当然是真的。”苏纪在水果盒子里挑挑拣拣,扎了个绿色的雪瓜块,“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
“姐姐连这个都知道。”
浅曜眼睛里的光芒一闪一闪。
苏纪无情地戳破他的期待。
“当然,我还知道你一次最多只能吃两块,不然肚子会不舒服。”
浅曜的眉毛和身体立刻耷拉下去,苏纪的瓜块递到他嘴边,他也只是委屈地张嘴,啃芝麻大的一小口:
“怎么这样……”
苏纪在正事上对他委屈巴巴的声音抵抗力极强,根本无动于衷。
她的手指撩起他垂在脸颊边的发丝,轻轻将它们挂到浅曜的耳后。
少年体弱,连耳垂也是冰凉的。
“……!”
浅曜叼着瓜块,突然瞪大银色的瞳眸,瞳仁圆润闪亮,像又惊又喜的犬系动物。
苏纪怕突然的接触吓到他,温声说。
“怕你头发沾到雪瓜上。”
“嗯嗯,我知道。”他啄米似地点头,眼睛弯弯地笑起来,像白天的月亮。
苏纪耐心地喂他,像喂琥珀那样,浅曜小口地咬着雪瓜,突然歪了歪头,朝苏纪后面看。
“由离光哥哥,你这么快就回到房间换好衣服了吗?”
苏纪:?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由离光出去的时候还是被人看见了?
她转过头看由离光,视线冷然严厉。
后者微微躲开苏纪拷问的视线,神色未变:“嗯。”
浅曜仿佛感觉不到两人之间的电光火石似的,仍旧笑得天真烂漫。
“纪姐姐喂的瓜很甜呢。由离光哥哥要不要「自己」拿一个吃?冰箱里还有哦。”
由离光打开冰箱,没有理会浅曜的意思。
苏纪早就见怪不怪,由离光大多数时候会直接无视任何他不感兴趣的话题。
签子上的雪瓜已经被浅曜吃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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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视线,再扎起一块新的雪瓜,递到浅曜嘴边。
“这是最后一个了哦。”
浅曜咬住瓜,却还是有男人的声音响起。
“你也不该麻烦别人。”
由离光也拿出一盒水果,放到吧台上。
浅曜又吃了一口苏纪递来的瓜,有些迷惑地摸了摸自己漂亮的脸,无辜而好奇。
“诶,可是是纪姐姐主动喂我吃的诶~?”
他转头看向苏纪,眉眼向下垂,看起来像楚楚可怜的淋雨小狗。
“姐姐会觉得我麻烦吗?”
“嗯……”苏纪不知道话题是怎么绕到她身上来的,但如实回答,“不麻烦。”
浅曜的眼神顷刻间变亮,周围的空气也随着他纯粹的笑容变得明媚。
“我就知道!”
由离光看了苏纪和浅曜片刻,按下水壶的加热键,转身去橱柜里取红茶叶。
显然是不打算再理他们了。
苏纪喂浅曜吃完两块瓜,三两下把剩下的水果全部吃完,就当做结束了早餐,拿起包准备通勤。
由离光这时才开始泡他的红茶,他说:“你不吃早餐了么?”
浅曜也问:“纪姐姐不再多玩玩琥珀吗?”
苏纪在玄关蹬好平底鞋,打开别墅大门,听到他们的声音,又回身从玄关里探了个头,嘱咐道:“你们两个也别吃太晚,最多再有半小时就得出发,不要又迟到了。”
真是的,到底谁才是要辞职的那个?
还好队长令人省心,一向最早上班,从不用催。
苏纪走到停船坪,把包甩到小破船的椅子上,启动飞船。
回到办公室时,之前沟通的Frequency单曲拍摄舞台方已经有了回复,苏纪打开光脑,开始对照舞台和斐切尔的时间表。
日光走到近高点时,光脑的通讯软件闪烁了一下,苏纪打开,发现是德利斯发来的。
德利斯虽然和她互加了好友,不过在苏纪渡过了最初的新手期后,两个人之间就算是半个断了联系。
他是她名义上的上司,但Frequency本身并不是传统的偶像团体,基本上所有的决定都只由向导苏纪一个人拍板。
苏纪心中已有了猜测。
【德利斯:有空来一趟PH,向导的事。】
果然如此。
苏纪合上光脑,来到电梯,在按钮上按下德利斯所在的顶层。
在办公室门口敲了门后,毫不意外地听见德利斯的声音。
“请进。”
德利斯指了指面前的座位,“你坐。”
他最后在光脑上划动了几下,然后关闭光脑,严肃坐正。
“叫你来是因为你说的那个向导找到了。”
他从办公桌上抽出纸质的文件,翻开念了起来,“菲奥娜,女,23岁。原本为下城区人,10岁时与在老城区的生父相认,移居老城区,但并未更换身份地址,仍属下城区人士,因此未能进入白塔统计范畴。”
“经你线索展开调查,日前确认为S级向导,与数据库内Frequency全体成员数据匹配度为96%,高于你目前的95%。”
“如果一切顺利,她会取代你,成为Frequency「唯一」的新向导。”
德利斯特意咬重了唯一二字,把文件丢到桌上,冷漠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这个结果,苏纪小姐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