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她们的尸体,小狗》
1. 第1章 男人可以不要
2024年11月7日,凌晨2:00,平海市宝湾区白露街326号。
蓝调酒吧的演出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舒缓的灵魂乐(soulmusic)如轻柔的海浪拂过。
乐队的主唱、狂欢的舞者、发疯的青年都陆续离场,酒吧的工作人员开始收拾桌面上散落的空酒杯。
舞池角落的沙发上,有三个年轻的女人还歪歪斜斜地靠在一起。
正当中的女人拿着酒瓶子东倒西歪地乱晃,左右两个伙伴,一个正在抢她手里的酒瓶,一个努力扶着她。
薛澄躲开她朋友的手,闷了一口酒。
“你们说,我跟他都谈了7年了,就比不上他新认识三个月的人吗?”
刘雅欣一把抢过薛澄手中的酒瓶。
“澄澄,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死样子,不就为了个男人,你至于吗?!”
薛澄手中一空,连带着双眼也空了,她眨巴着眼睛,突然流下泪来。
“为什么?他为什么就突然不爱我了?呜呜呜呜呜。”
张淼将她揽在怀中,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默默对刘雅欣比了个五。
刘雅欣瞬间明白了,只陪了薛澄一次她就受不了了,看来张淼受到的荼毒比她还要深。
此刻,薛澄把头埋在张淼胸前,呜咽呜咽地哭起来,“我他妈就是个臭傻B。”
刘雅欣喝了口酒,跟着点点头,“对对对,你就是臭傻B。”
薛澄一听刘雅欣跟着骂她,哭得更凶了。
张淼横了她一眼,连忙安抚薛澄道,“他劈腿又不是你的错,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你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薛澄哽咽道,“可是我还给他转了好多钱。”
“什么?”刘雅欣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
薛澄絮絮叨叨说起来,“他前段时间和我说,博士可能读不出来了,想一个人静静。我没有时间陪他,就给他转了好多钱叫他自己出去玩……”
“你给他转了多少?”刘雅欣一把将薛澄从张淼怀里拉了出来,就她那个恋爱脑的尿性,说不定要吃大亏。
薛澄抹着眼泪,“没多少,就三五万。”两位好友的眼神宛若审判,她抿了抿嘴,“五万九千……不对,六万七千……”
“到底是多少?”刘雅欣和张淼齐声。
薛澄咽了咽口水,“七万三千,没有再多了。”
刘雅欣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薛澄你脑子进水了?!给他那么多钱干嘛啊?他在外面哄女人的钱就是你转的吧?!”
“那个女孩子说他没给她花钱。”薛澄有些庆幸地道。
“……”张淼觉得脑子里有根筋在突突地跳,“澄澄,不管他把钱用在什么地方了,你都应该去要回来。”
薛澄抿了抿嘴,“我不敢。”
刘雅欣忍不住生气,“你有点出息行不行?是他欠你钱,又不是你欠他钱。”
薛澄嘴角一扁,“我怕一见到他,就忍不住想哭啊!”
此时,最后的音乐也停了下来,空旷的酒吧里,薛澄的哭声倏忽间被放大。恹恹的,听起来很寂寥,像是晚秋的风。
“别多想了。”张淼往薛澄的后背轻轻拍了拍,“人家都要打烊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这样,明天你睡醒了就给我打电话。”刘雅欣提着薛澄的包站了起来,“我陪你一起去上门要钱,男人可以不要,钱不可以!”
“好!”薛澄站起来,打了个酒嗝,高举着酒瓶道,“等老娘把钱要回来了,就一口气点八个男模。”
张淼和她碰了个杯,喝干了最后一口酒干,“这才像个样子!到时候不管你想要什么样的帅哥,老娘都给你薅过来!”
“哈哈哈,靠你了!”薛澄大笑起来。
红蓝相间的艳光掠过,一道银色的光在她的耳边闪烁着,好似夜空中的明星,她耳畔的蝴蝶坠子仿若有了生命,下一刻就要振翅高飞。
片刻后,酒吧门口。
刘雅欣和张淼一个开车门,一个塞人,合力将薛澄推进了出租车后座。
“澄澄,确定不用我们陪着你回去吗?”张淼有点担心地问道。
“没事,我好着呢,明天见!”薛澄摇下车窗,挥手道。
“到家了在群里发个消息啊!”刘雅欣提醒道。
“好!没问题!”薛澄说着,又打了个酒嗝。
出租车已经发动了,夜晚的凉风灌进来,冻得薛澄一激灵,她连忙把车窗摇了上去。
喧嚣的世界一下子寂静下来,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天空落下,落到车窗上,溅起一片迷茫的雾,又很快被雨刮器扫走了。
地面湿润起来,红红绿绿的灯光洒在上面,是霓虹都市落在了水面。
深夜的车载电台中,略带沙哑的女声和男声交叉着响起,断断续续地讲述着二十多年前的一起连环杀人案。
薛澄竖起耳朵听着,受害者都是农村的单身女性,嫌疑人至今都逍遥法外。
轻微的震荡传来,左转,直行,右折……
出租车仿若一直在荒野中前进的动物,走走又停停。
不多时,薛澄被肠胃中一阵阵的恶心刺激。
“唔,唔,唔……”她坐在后座上,耸动着肩膀,艰难道,“师傅,我好像,要吐了。”
“诶诶诶!您别介!”出租车司机一个脚刹停在了路边,“您吐外面去行不,吐完了再上来,不然我下一单没法接了我!”
“恩。”薛澄一把推开车门,冲到路边的灯柱旁,扶着柱子就吐了起来,“呕~~~”
清冷的空气从四面八方涌来,缓解了她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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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不适和胃中的酸楚。
司机将车子开近了些,降下了前座的车窗玻璃,伸长着脖子问道,“好受些了吗?您还上车吗?”
薛澄抬起头,看了眼不远处熟悉的24小时便利店,摆摆手道,“我不坐了,师傅,您走吧,我走回去就行。”她的脑子好乱,她想吹吹风,整理整理思绪。
司机低头看了看导航,离目的地也不远了,“恩,那我结束订单了哈。”
“好的,谢谢师傅……呕……”薛澄又干呕了一阵,等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出租车已经扬长而去。
薛澄将手提包往肩上一甩,摇摇晃晃地向着前方走去。
一个易拉罐滚到她的脚边,她一脚踢了开去。
“砰”得一声脆响,易拉罐撞到了一旁拉下来的卷帘门上,还连带着在地上滚了几圈,她似乎觉得爽快不少。
死渣男,脚踏两只船,还拿着她的钱在外面把妹,明天她就去把钱要回来!
可是没走几步,薛澄心中的底气就泄了个精光,夏泽对她很好,全方位照顾她的生活,还包容她所有的坏脾气,即便交往多年,他也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她觉得好挫败,明明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她没有留住呢?
是不是因为她不够好,她总是忽略他的感受,他终于忍不住了,才去找了别人……
24小时便利店的灯光照亮了她脚下的路,前面不远处是条小巷。
薛澄甩了甩脑袋不再乱想,只要穿过这条巷子,再走过一个小区,她就可以到家了。
“啪嗒”“啪嗒”“啪嗒”薛澄踩着她的小坡跟走在黑乎乎的小巷里,便利店的灯光逐渐远去,冷风带着雨丝吹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咔啦哒”一声脆响,薛澄浑身的汗毛瞬间都竖了起来,她回过头,路灯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一个易拉罐咕噜噜滚到了铁杆边,又停了下来。
搞什么,大半夜的,怪吓人的。
不过这个罐子,是刚刚那个吧?
薛澄到底是松了口气,扣紧风衣的领子,向巷子出口走去。
只是没走几步,她又听到了一阵轻微的窸窣声。
这回她不敢往回看了,她蓦地停下脚步,那声音也停了下来。她再次迈步向前,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而且还在朝着她不断接近。
薛澄顿时冷汗直冒,甩起膀子飞快地跑起来。
紧迫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薛澄吓得开口大叫,“救……”
只是那一声呼喊还没有传出去,便被扼杀在了夜色中。
灯柱上立着的三只乌鸦歪着脑袋看了看伏在地上的两个人影,怪叫着震翅飞走了。
“轰隆隆”一声巨响,一道白色的巨大裂纹将夜色撕裂,瓢泼大雨从碎裂的天空落下来,掩盖了一切罪恶的轨迹。
2. 第2章
2024年11月7日,早晨7:58,雨过天晴。
天山区榆林路78号,平海市公安局,刑侦一队办公大厅。
“呼啦”一声,顾辞拉开椅子,打开电脑,为此前破获的903纵火案写结案报告。
“咕噜噜”,书记元琛滑着椅子窜到了她身边,厚重的边框眼镜从他的鼻头滑了下来,“顾队,局长今天来的特早,说等你来了就叫你去楼上办公室找他。”
顾辞劈啦啪啦打着电脑,手下动作不停,“局长有说什么事吗?”
“没说。”元琛扶了扶镜框,“不过我猜是好事,算上纵火案,顾队你今年都破了三个大案了,按道理讲也该升职了,局长又快退休了,他该不会是要提拔你吧?”
“哪有那么容易。”顾辞给文件点了保存,推开了元琛的椅子,“书记,三会一课的总结,您都写完啦?”
……元琛哀嚎一声,回位置敲起了键盘。
不多时,四楼,局长办公室。
董令舒将一张红头文件往前一推,“顾辞,新的调令下来了,你看看。”
顾辞瞥了调令一眼,倔强道,“我不去。”
董令舒将右手往桌上一扣,“胡闹!一年三张调令都不去,前途还要不要了你?!”
顾辞微微皱了皱眉,“市局又不是什么很差劲的地方,局长还不是在这里干了三十几年。”
董令舒微微叹了口气,“顾辞啊,我熬了这么多年,才从基层的小警员爬到了现在的位置,停滞了5年,再也上不去了,现在就等半年后退休了。”
“但是你不一样啊,你的职业生涯才刚刚开始,去了指挥中心更是前途无量。你说说你到底是在倔什么?”
顾辞抿嘴,不说话。
董令舒放缓了口气,“再说了,我一个大老爷们,自然是在前线熬多久都无妨。你一个女孩子,整天泡在这里,以后都不要成家了么?”
顾辞脚后跟一碰,当即敬了个礼,中气十足地道:“报告局长,我是人民的警察,人民的家就是我的家。”
董令舒心头一梗,“口号什么的喊喊得了啊。”
顾辞放下手,眼神飘忽起来,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
指挥中心是全国的警力调配中心,政策的制定部门,仅设中央总部和六区分部,无论是哪里的调令,都着实令人心动,公安部的各位书记、部长、委员许多都出自那里。
但是她有必须要留在这里的理由。
董令舒眯眼看着顾辞,声音忽然就沉了下来,“别告诉我,你还在等3年前那个线人的消息。”
顾辞的手默默握成了拳,她抬头直视董令舒,“局长,我不能等吗?”
董令舒撇开脸,“那个案子已经结了,你别再节外生枝。”
顾辞“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叫节外生枝?涉案资金尚未追回,线人至今下落不明,当初到底怎么就结案了?”
董令舒也按着桌子站了起来,“顾辞,你要我看着肖斌死了还不够,还要我看着你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吗?”
顾辞的神情瞬间黯淡了下来,但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局长,你是不是有事情没告诉我?”
董令舒脸上的情绪瞬间收了回去,“没有,你别乱猜。”
他的手在调令上重重敲了两下,“别给我瞎扯,指挥中心你到底去不去?”
顾辞梗着脖子道,“不去!”
董令舒气到失语,“顾辞,我是不是平常太给你脸了!”
正当两人的气氛越发剑拔弩张的时候,“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打破了两人的对峙。
顾辞理了理衣服,重新坐了下来。
董令舒清了清嗓子,恢复了以往威严的神态,“进来。”
侦查一队的副队长屈扬推门走了进来,“报告,现接到一则报警电话,宝湾区霞飞路和岐安路交接的月桥巷内发生一起杀人事件,请求立刻调查。”
顾辞狗腿地道:“局长,您看二队还在忙抢劫案,要不我带着一队去?”
董令舒看着她,没说话。
顾辞站起来,自顾自进入了程序,“即刻封锁现场,询问第一发现人相关细节,要求他留下来协助调查。”
屈扬越过队长的视线,看向局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怎么觉得气氛莫名有些紧张。
“局长,那我去啦?”顾辞试探着问道。
“去吧。”董令舒终于松了口。
“好勒!”顾辞冲着他端端正正敬了个礼,疾步往外走去。
“诶,等等。”董令舒咳了咳道,“实习生陆九朝今天正式报到,记得通知他一起去。”
“好。”顾辞答应着,转身就翻了个白眼。
她都要忘了,还有个走后门进来的小屁孩,今天让他尝尝什么叫做社会的险恶!
一般来实习的学生都应该先到基层的派出所,接触诸如偷鸡摸狗这样的基础警情,一露脸就来刑侦大队,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
但既然到了她顾辞的手上,她才不管是谁送来的。
***
8:30,宝湾区月桥巷前后出入口,黄色的警戒线先后被拉了起来。
顾辞迅速分配工作,“屈扬,控制现场;方远,带队取证询问;徐彤,调取附近监控;魏谨,排查所有可疑车辆……”
“是!”队员们如鱼儿般游进了小巷,在各处开始勘察。
细长的电线把小巷的天空切成不同的方块,灰尘和落叶飘飘荡荡地洒下来,落在凹陷的道路上,却遮盖不住那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尸体在小巷右侧的弄堂里,旁边是侧翻的垃圾桶边,潮湿的,褪了色的垃圾散落满地。
一阵风吹来,受害者卡其色的风衣向上翻起,好像一面破败的旗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空气中晃动着,漂浮的衣物间,深蓝色的裤管伸展出来,露出两截惨白的脚踝。
浅棕色的毛衣上是锈色的红,黯淡的血迹从底下蔓延出来,像水泥地上被打死的蛇。
法医邹晴和助理林笑先到一步,她们清理了部分垃圾,进行了初步的尸表检查。
顾辞连忙发问:“结果如何?”
邹晴半蹲在地,头也不抬,“死者,女,28岁上下,死因是外伤造成的出血性休克,死亡时间大概是凌晨3点-5点之间。”
“伤口数量不明,深及脏腑,主要集中在背部、颈部、左右手肘,以及左侧大腿内侧,哪处最为致命,还需要进一步化验。”
“好。”顾辞点了点头,对身侧的屈扬道:“移送回局里,注意保护现场。”
方远喷洒的鲁米诺试剂起了反应,蓝白色的荧光从地面上泛上来,揭示了被雨水冲刷掉的痕迹,这里就是案发现场。
顾辞猜测,受害者是从巷子里被拖进来的,挣扎间还带倒了垃圾桶,但昨晚的雨太大了,那种从凶器上滴落的,可以指向嫌疑人逃跑方向的细节已经很难窥探了。
“第一发现人在哪?”顾辞需要了解更多情况。
“在巷口,实习生在问。”屈扬回道。
顾辞看过去,只见一个秀气的身影正低着头,拿着小本子飞快地写着什么。
在他对面是一位凸着肚子的中年男士,那人提着公文包,不停地抖动着腿,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
她走过去,听到实习生问得很细,不错,倒不是来混日子的。
但男人明显不耐烦起来。
“这位警官,我已经讲了三遍了。”
“就是这么个事儿,我在上班路上吃早饭,丢垃圾的时候看到尸体就报警了,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也没有注意到什么沾着血迹的物品,更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您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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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我上班去吧,再迟下去,我这100块钱要被扣没了。”
陆九朝倒是很镇定,“您的发现对我们来说很重要,还请再好好回想一下。”
“诶哟,真没有。”男人更加急躁,“警官,我已经在这里耽搁太久了,她死了,我老婆孩子还活着呢,她们还等我的工资吃饭呢。”
看来在毫不相关的人眼里,他人的生命根本就不重要,北风没有来,顾辞却只觉得冷。
正当此时,一个佝偻着,畏缩着的男子在街角伸长了脖子,时不时地张望着,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她的视线掠过男人,“您先走吧,下班了来榆林路78号做个详细笔录。”
“诶!”男人把公文包往腰间一夹,如蒙大赦似得地溜走了。
“是……顾队嘛?”看着在脑海中勾画了不知多少次的人,陆九朝突然有些紧张,心脏砰砰直跳,“我……我还有些话没问完。”
“没事,晚上可以再问,不着急。”顾辞安抚了他一句,便向着街角走去。
人影似乎察觉到了她,缩了缩脖子,转身便向后退去。
顾辞见他要跑,甩腿就追,陆九朝见状也连忙跟上。
秋日的冷空气刺痛了顾辞的肺,她的旧伤恢复得不好,顿时觉得有些憋气,正当她迫不得已放慢脚步时,陆九朝像风一般从她身侧掠过,抓住了那个可疑的男人。
身板看起来挺瘦的,跑得倒是很快,顾辞感叹道。
“顾队,是不是要抓他?”几个呼吸之后,陆九朝扭着男人的手臂将他带了回来。
“嗯。”顾辞努力平稳着气息,看向男人,“你跑什么?”
那男人挺着脖子,想将手臂从陆九朝手里抽出去,提了几下都没抽动,他耷拉着眉毛,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警官,我就好奇出了什么事想看看。”
“姓名,住址,职业。”顾辞冷眼看着他道。
“我叫张康平,住前面铜川路。”男人说着,涨红着脸向霞飞路口努了努嘴,“这不,我捡完垃圾在回家的路上嘛。”
顾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辆三轮小车停在树荫底下,上面倒叉着把扫帚,还堆着个蛇皮袋,确实是在捡垃圾。
不过,他竟然住在这附近,只隔了一条街,“你早上几点出门的?都去哪里捡垃圾了?”
“我今天早上6点从铜川路家里出发,然后过朝阳路,进飞虹街,向南绕上那么一圈,9点多就会过天心桥到霞飞路,然后经过这里,差不多每天都是这个路线的。”
顾辞放下了疑心,这个人的路线完美避开了案发现场,“命案,没什么好看的,快走。”
陆九朝听着也松了手。
男人绕了绕酸痛的手腕,“好好好,谢谢警官,我这就走。”他慢吞吞地走到车边,最后又徘徊着看了几眼,这才离开。
“这人真的有些古怪,就这样把他放跑了?”陆九朝看着他的背影道。
“没事,他不重要,收集证据才是关键。”顾辞说着,向着现场走去。
尸体已经被运走,白色的粉笔线条蜿蜒其上,画出了一个简约的人型,淡淡的血色填充其中,宣告着一起命案的发生。
陆九朝跟在她身后,忽然就噤了声。
顾辞瞥了他一眼,“愣着干嘛,干活。”
陆九朝的声音有些暗哑,“我,我负责什么?”
顾辞顿时有些失笑,刚刚他的表现还让她以为他非常专业,看来初次接触命案,心里难免惶恐,还是让他离现场远一点吧。
“那边,梳高马尾的警官,叫徐彤,跟着她,去调附近所有能调的监控。”
陆九朝转开视线,“哦。”
“还有,回警局后,把市区所有昨晚报失踪的消息拉一遍。”
不知道为什么,顾队冷冷的声音让陆九朝慌乱的心态稳定了下来,“哦。”
3. 第3章
11:30,平海市公安局办公大楼,五楼,物证陈列室。
调查员方远将死者所携带的财物尽数整理了出来,“死者当日只携带了一只手提包,包内有口红一支、气垫霜一盒、5ml香水小样一支、薄荷硬糖一盒、纸巾半包、湿巾半包、钥匙两把。”
顾辞眉头微蹙,一个女人一生最后的时刻,就在这些微不足道的杂物中了。
只不过,“没有身份证,也没有驾驶证?”
方远摇了摇头,“没有。”
顾辞看向推门而进的陆九朝,“有记录没?平海市昨夜有人报失踪么?”
陆九朝点点头,又摇摇头,将信息单递了过去,“在系统里筛过了,昨夜有三起失踪案,分别是76岁的男子,45岁的女子,以及一个6岁的孩子,没有28上下的女士。”
方远摇了摇头:“暂时无法确认身份,就算做DNA鉴定也要亲属样本对比。”
顾辞视线一转,“受害者的手机呢?在她身上么?”
方远从桌上拿起一个小型的塑料袋,里面躺着一个黑色的长方块,还有几块碎片。
“在的,只不过被摔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出点什么。”
顾辞从他手中接过塑料袋,“我去电子技术科找老吴试试。”
“老吴是谁?”陆九朝看向方远,好奇道。
“我们局里的神人,就像电子探测器一样。”方远冲他眨眨眼。
陆九朝转过头,却见顾辞走出了老远,他一边追,一边拉长了嗓门喊道:“顾队,我……我接下来做什么?”
顾辞回头道,“你去影像科,和徐彤一起看搜来的录像资料。”
***
电子技术科,一排排电脑和电子分析设备整齐地排列着,科室左侧的第二间小隔间里,三张相连的显示屏前,老吴正埋头忙碌着。
顾辞盯着他手中拆开的手机,满脸紧张,“怎么样,修得好么?”
“嗯……”老吴抬起头,拨了拨眼镜,“顾大队长,你挡住我的光了。”
“好好好,我离你远一点。”顾辞踱步走开了点。
老吴今年其实只有19岁,在年前的诈骗案中偶然为市经济侦查大队破解了中信证券APP(假)的加密系统,被大队长濮佩芝一力推荐,进入了市公安局工作。
但老吴并没有正式的编制,他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去读书,也不愿意参加公务员考试,因此拿了个临时工的身份在这里混着,局里知道他的人其实不多。
据濮佩芝说,老吴这样的青年很危险,颇有天赋,又善恶不分,如果被犯罪分子找上门,一定会成为他们的强大助力,不如把他留在局里,为人民做事。
顾辞倒不觉得他危险,只觉得他很神奇,听说他在黑市里乱闯的时候,白日里修手机、电脑、数码相机,夜里就写代码,捉爬虫,黑网站……
她总是忍不住想,3年前要是就认识他的话,那起案子或许已经破了。
此刻,只见他带着厚厚的黑框眼镜,弯着背,左手拿着把小焊刀,右手拿着把小钳子,一刻不停地动作着。
“咳。”顾辞忍不住又催促道,“老吴,到底行不行,你给句话。”
“别催了,已经在干了。”老吴的眼镜又滑了下来。
顾辞着急地踱起步来,连老吴都修不好的话就只能走DNA鉴定了,如果作案者跑到了外地,跨省市办案又要拖延许多时间。
“可以了!”老吴松了口气道:“现在只要把储存芯片连接到电脑上做数据恢复,马上就可以查看被害者的资料了。”
“好小子,干得不错。”顾辞笑着夸道。
“顾大队长以后少催我两句就是了。”老吴缩了缩脖子,手下动作不停,手机中的各项信息在电脑的屏幕上疯狂地跳跃着。
“那张!电子身份证!”在一堆疯狂往外跳出的图片中,顾辞一眼就发现了关键信息。
“来了!”老吴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着,很快就将图片翻了出来。
与此同时,随着一段段聊天记录的跃出,她的社会关系如罗网般展现在了顾辞面前。
不多时,案情分析室,刑侦一队诸人齐聚。
局长董令舒也坐在一边,他看到顾辞喊人开会,急着要她给答复,所以也跑过来听。
这边,顾辞已将受害者的证件照、现场照片传到了显示屏上。
“受害者薛澄,29岁,汉北省高江市苍无县人,7年前来到平海市,现于宜美广告有限责任公司担任项目经理一职,今日凌晨3点左右死于月桥巷。”
紧接着,顾辞将她的调查情况进行说明。
“薛澄的好友为刘雅欣和张淼,直到死前她还与二人保持着紧密的联系。”
“其男友夏泽,近日被发现出轨,两人之间矛盾颇多,且有着款项较大的金钱往来记录。”
“另外,薛澄在工作上与项目对接人张伟存在大量的无效沟通,张伟在言辞间涉及甩锅、PUA、甚至恶意辱骂。”
“夏泽、张伟都有一定的作案嫌疑。”
董令舒不置可否,“但这些仅仅只是你的推测。”
顾辞点点头,“徐彤,附近监控什么情况?”
徐彤将一段模糊的动态影像传到了大屏上,“月桥巷内没有监控,霞飞路上24小时便利店内的监控拍到了薛澄从出租车上下来的画面。”说着她仰头示意,“看,2:58,受害者下车到路边呕吐。”
“但很可惜。”她拖动影像的进度条,“便利店建在拐角,摄像头是着对大路的,小巷入口反而成了视野盲区。”
果然,薛澄一走进小巷便消失在了黑色的漩涡之中,在街道的对面,还有一大串长长的阴影,如野兽的獠牙,静默在夜色中。
“有拍到嫌疑人的踪迹吗?”
徐彤蹙眉上传了一张图片,“3:18,岐安路上的违章摄像头在月桥巷入口处拍到了往外窜的影子,但是特别模糊,基本看不清。”
“不知道他是从哪儿进去的,这会儿应该是作完案潜逃了。”陆九朝紧紧盯着那个黑影,“我反复看了多遍,前后2个小时,路上除了他没有别人,可以肯定就是他了。”
“什么特征都看不清楚。”顾辞扶额,看了一眼局长,“徐彤,联系交通部,申请重新安装霞飞路、岐安路及附近社区的摄像头。”
“恩。”徐彤点头,这批摄像头应该安装了有些年头了,在夜间的清晰度太低了。
“既然暂时没有目标嫌疑人,还是从询问与死者近期联系较多的人开始。”董令舒抱着手臂道。
“好。”顾辞当机立断开始下令,“屈扬带一组,前往宜美广告有限责任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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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谨带二组,前往龙亨地产,重点调查张伟;方远带三组,联系刘雅欣和张淼,还有她的家属。”
陆九朝眼巴巴得看着顾辞,“我呢?我是哪一组?”
顾辞看向他,“你和我一起,去调查夏泽,还有他的出轨对象,许仰。”
陆九朝点点头,“好。”
顾辞看向众人,“如有不配合者,直接请来警局问话,行动。”
诸人动作间,顾辞对着身旁的陆九朝嘱咐道:“这位许仰是豹豹牙的主播,也算小有名气,公众人物不好联系,你先给她所在的初韵文化公关部打电话,联系她的经理。”
两人正往外走时,董令舒喊住了顾辞,“东三区的上任真的不去?”
顾辞扶了扶警帽,坚定道,“局长,我愿为了人民,永远奋斗在一线!”
“你……”董令舒被气得一噎,“随你的便!我真是懒得管你!”
“顾队,我们什么时候出发?”陆九朝领了车钥匙,从门口探出头来喊道。
“就现在。”顾辞飞快地朝门口跑了过去。
“等等,九朝,别让你顾辞队长开车。”董令舒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大声喊道。
“我不,我就要开!”顾辞头也不回地说道。
不多时,地下车库,面对顾辞向他伸出的手,陆九朝拿着钥匙,有些紧张地道:“队长,要不还是我来开好了。”
顾辞一把将钥匙抓了过来,“别想着偷懒,等下给我干活。”
当警车从车库开出来时候,市局门口,几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顾辞的视线里,她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车速,微微降低了车窗。
模糊的面孔渐渐清晰,那是苍老的父亲的脸,惊慌的妻子的脸,充满悲戚的祖母的脸,尤其她的手中还牵着不知所措的小孙子。
“警官,凶手抓到了吗?”她听见父亲问。
“请问,我们家的452万追回来了吗?”她听见妻子问。
“警官,求求你们让我儿子死得明白一点啊,我怕他在地下都闭不了眼。”她听见祖母说。
她已经有小半年没有见过他们了。
3年前,平海市特大诈骗案震惊全国,涉案金额高达6个亿,辐射周边汉北、嘉华、庆天、南阳、新民五个省,269个家庭被卷入其中,37个受害者自杀身亡,15个进了精神病院。
她的至交好友也被卷入,廖婷的母亲至今还在市安定医院治疗。
在最后的抓捕行动中,线人失联,肖斌身亡,留给她的唯有满地杂乱的文件。
车辆转弯,执勤警员略显慌张的神情从后视镜中闪过,很快跑到了受害者家属的身边。
顾辞知道他们将被请到休息室温言软语地安慰一番,然后再返回家中开始无尽地等待,什么都不会改变。而董令舒,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的痛苦。
“队长,是出什么事情了么?这么多人来报案。”陆九朝微微侧头看着。
“他们不是来报警的。”顾辞按下车门内侧的按钮,缓缓上升的车窗把那些焦急的面孔隔绝在外,她发誓有一天,她终将纠出幕后主使。
“那是来干嘛的?”陆九朝疑问道。
“不该问的别问。”顾辞撇了他一眼,一脚踩下油门,“系好安全带。”
现在,她得先搞清楚另一个女孩死亡的真相。
4. 第4章
世纪大道上,奔腾的车流中,一辆纯白色的布朗SUV灵活地穿梭着。
陆九朝一会儿看看路,一会儿看看顾辞,不禁有些疑惑,队长的车开的挺好的呀,局长干嘛不让她开。
顾辞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高速公路的出口就要到了,两条岔路,分别通往擎羊路和星火路,前者离许仰的公司近,后者开下去20分钟就是夏泽家。
“怎么样,许仰那边联系上了吗?”
陆九朝低头看着手机,“公关部不接电话,我在大眼上找到了她的粉丝群,里面有她经理人的联系方式,现在正在等回复。”
“那我们先去找夏泽。”顾辞转动方向盘,“他是平海市科技大学的学生,给他们教务处打电话,查他档案。”
“好。”陆九朝快速操作起来,或许是因为跟着顾辞出任务,他的心中有种隐秘的兴奋。
“队长,可以叫你老大吗?”陆九朝撇着顾辞的脸色道。
“嗯?跟着大家叫顾队。”老大什么的,听起来感觉像□□的,顾辞内心吐槽道。
“干嘛不能叫老大,电影里不都是这么叫的。”陆九朝小声道。
“咳。”怎么听起来委屈巴巴的,真是小孩子心性,“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可以叫。”
“好的,老大!”陆九朝看着顾辞的侧脸,两双眼睛刷得亮了起来。
“别废话,干活。”这么开心的吗?不理解但尊重。
45分钟后,明珠花苑46号楼3单元601,陆九朝不停地按着门铃,“叮咚”“叮咚”“叮咚”。
“谁啊?!”一道中气不足的男声从其中传了出来。
“警察,办案!”陆九朝高声道。
“警……警察?稍等啊……”男子慌张地答应着,胡乱套上毛衣和长裤,拖沓着鞋子赶了过来。
门微微地开了一条缝,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出现了,来人很是削瘦,脸颊有着些许凹陷,双眼皮肿胀地堆积在一起,藏在厚厚的眼镜后面,看起来毫无生气。
顾辞暗中打量着他,虽然看起来有些邋遢,但是指甲、衣角都很干净,没有什么污渍。
“市公安局刑侦一队,顾辞。”她出示证件道。
“市公安局刑侦一队,陆九朝。”实习生模仿着她的语气,挺了挺胸膛道。
“两位警官,请问有什么事吗?”夏泽的手按在门框上,指节发白,一幅防备的姿态。
“你认识薛澄么?”顾辞直白地问道。
“认识。”夏泽点点头。
“吧嗒”“吧嗒”“吧嗒”的脚步声从楼道里传来,顾辞挑眉问道:“不请我们进去?”
夏泽这才正式打开门,“二位进来说吧。”
“你和薛澄是什么关系?”顾辞迈步打量着,公寓的全局一览无余,入门就是客厅,左侧是开放式厨房,右侧有条过道,尽头有三道半开的门,分别是书房、卧室、卫生间。
“没什么关系。”夏泽关了门,顺手打开灯,室内“啪”得亮起来,惨白的光从天花板上直直地落下来,笼罩在家具上形成一层诡异的膜。
“哦?你们两个不是正在交往的男女朋友吗?”顾辞反问道。
“我和她分手三个多月,早就没联系了。”夏泽在后面盯着两个警察,一脸阴郁。
“那这些钱呢?”顾辞拿出了薛澄给夏泽的转账记录,“即然已经分手了,为什么过去的三个月里,她总共给你转了七万三这么多。”
“这……”夏泽尴尬地笑了笑,“她急着想挽留我,主动地给我转,我不收白不收咯。”
刚刚真是吓死他了,他还以为这两个警察是因为……
他转过身,走到开放式的厨房吧台边给他们倒水,心中却在不断猜测,是不是薛澄后悔给他转的钱太多了想要回来,所以才报警把他们招来的?
“你别在这里耍滑头,薛澄今天凌晨死在月桥巷,你现在是重点嫌疑人,还不快点老实交代。”陆九朝双眼微眯,这个龟孙怎么和那个黑影越看越像。
“什么?她死了?”夏泽倒水的动作明显一滞,水呼噜噜地从杯子里流了出来。
“水。”顾辞提醒道。
“哦。”夏泽回过神来,“两位坐下说吧。”
“你昨天晚上在哪里?”顾辞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直视着夏泽。
“我一直在家里打游戏,打到今天早上5点才睡。”
夏泽神情恍惚地说道,那个困扰他好几年的女人突然死了,他顿时松了口气,又感觉这个世界好像离他远了一些。
“有什么人可以证明吗?”陆九朝问道。
“我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哪里有谁可以给我证明。”夏泽蹙眉。
顾辞心道难办,没有明确的证据,也不能实施逮捕,如果可以找到作案工具,就铁板钉钉了。
“哦,对了。”夏泽拿起台几上的游戏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划动着着页面,“这是我昨天晚上的游戏记录,连回放都能看。这个只能联网在家里打,能证明我的清白吗?”
顾辞撇了眼记录,每一局的游戏时长,ID都一清二楚,似乎造假的可能性比较低。
只不过,相恋多年的前女友突然死亡,他一点也不伤心?
“你和薛澄是怎么认识的?谈了多久?最近为什么分手?”顾辞干脆地问道。
“我们两个是大学同学,今年是认识的第七年了。”夏泽放下手中的游戏机,回忆起来。
“刚刚毕业的时候,我们两个一起来平海市打拼,白天挤地铁上班,晚上就缩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工作第三年,我申上了平海市科技大学的硕博连读。后来我进学校念书顾不上她,感情就慢慢淡了。”
“哦?这么说,你是今年博士毕业?”陆九朝故意问道。
“还没有,我……我延毕了。”夏泽捏着手道。
“不是吧。”顾辞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的谎言,“你在两年前就退学了,但一直没告诉薛澄,对不对?”
薛澄给他的备注是夏博士,她对他,一直有着很深的期待。
“啊,你们知道了。”夏泽的背脊塌下来,连带着整个人都跨下来,“但告诉她又能怎么样呢,她只会嫌我没出息,钱也挣不到,书也念不明白。”
陆九朝刚要说话,顾辞却看着夏泽的神色,在他的手上轻轻按了按。
果然,夏泽低着头,摸索着水杯的边缘,低声说了起来。
“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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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逼我逼得好紧啊,我当时还在做项目,她就从早到晚催我找工作,如果不是她总是来烦我,说不定我的博士就念下来了。”
“又不是谁都能像她那样工作得这么顺利,我苦哈哈地看文献,做数据,每天在实验室从早上忙到凌晨,什么结果都没有,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所以你就哄骗着她,心安理得地花着她的钱。”她看了眼小公寓,“这里的房租,恐怕用的还是薛澄的钱吧?”
“这点钱对她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我花了又能怎么样呢?”夏泽扯了扯面皮,冷笑道。
“真是吃软饭都吃不明白。”陆九朝面无表情地道。
“你……”夏泽秀气的脸憋得通红,“你们到底是来查案的,还是来落我面子的?”
“我们只是来调查一下被害者的过往。”顾辞挑眉道,眼前的人看起来文质彬彬,但是却懦弱,无能,习惯于推脱责任。
“那这位呢,请问你认识吗?”陆九朝翻出了许仰的抖乐账号,放到了茶几上。
“认……认识。”看到了照片,夏泽的神情明显慌乱起来。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顾辞顺水推舟地问道。
“打游戏认识的,后来发现正好都在平海市,就约出来见了几面。”夏泽咽了咽口水道。
“哦?只是见了几面?”顾辞冷笑道,“光在10月份,21号皇冠酒店,17号假日宾馆,12号千阙一家,这些日期和地点不用我提醒你吧?”
在得知夏泽和许仰的不正当关系后,她就从公安系统内网调取了他的开房记录。
一种不正常的惊恐在夏泽的面孔上快速闪过。
但他很快恢复了正常,沉默了片刻后便道:“是又怎么样?”
“你考虑过薛澄的感受吗?”顾辞忍着想翻上天的白眼说道。
“我早就要和她分手了,她一直不同意,我又有什么办法?”夏泽紧抿着嘴唇道。
“所以你就杀了她,以绝后患。”陆九朝看着夏泽说。
“诶呀!警官,不是我杀的她!你们说话也要讲究证据的呀!”夏泽急切起来。
“那许仰呢,她见过薛澄吗?”陆九朝挑眉问道。
“没有,她不知道我和薛澄的事。”夏泽垂着脑袋道。
“她知道,三天前,她和薛澄聊了一个通宵。”顾辞观察着夏泽的神情道。
“怪不得,怪不得仰仰突然把我删了。”夏泽喃喃道。
顾辞给陆九朝使了个眼色,陆九朝在记录本上写了电话,呲啦一声撕了下来,“今天是我们打扰了,如果想到什么细节可以再联系,毕竟,人命关天,对吧?”
“嗯。”夏泽微微点了点头,神色不明。
“走之前可以借用一下洗手间么?”顾辞站起来道。
“可以的,往里走,就在右手边。”夏泽也站了起来。
洗手间内,顾辞打开水龙头,飞速地检查了镜面柜,储物柜,以及洗手池下面的大柜子,她甚至撩开浴帘,查看了浴室。
但所有的地方都很干净,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不多时,她关掉水龙头,往抽水马桶的按钮上猛得一按,推开了厕所的门。
5. 第5章
刚出明珠花苑不久,许仰的经理人刘携就发来了消息,顾辞和陆九朝马不停蹄赶过去。
行驶的车内,陆九朝拉着安全带,很是不解,“老大,刚刚怎么不继续问了?”
看着前方的红灯,顾辞缓缓踩下了刹车,“夏泽满口谎话,这样问是问不出来什么的,除非拿出确凿的证据。”
或者说,刑讯逼供,但这是不可取的。
陆九朝的手在车窗边有节奏地敲打着,“老大,你说凶手是他吗?游戏记录什么的能当作不在场证明吗?”
红灯跳成了绿灯,顾辞踩下了油门,“不知道。”
陆九朝看着身侧的车流,“他的作案动机也不是很充足,他没有经济来源,一直靠薛澄的接济生活,他没有理由杀她。”
“也不一定,我们还没有调查他和许仰之间是否存在大额转账,万一许仰成为了他新的供养人,他不就不再需要薛澄了么?”
“那许仰岂不是也很有嫌疑?突然发现“男友”交往多年的女友,妒忌心发作,控制不住自我激情杀人?”
“呵。”顾辞冷笑一声,“我敢保证,比起薛澄,她更想杀的是夏泽。”
蓦地,陆九朝手一抖,突然觉得车里的空气都冷了三分。
“不要胡乱猜测了,许仰的账号看了吗?她是个什么人?”
“嗯,刚翻得差不多了。”陆九朝重新打开了手机,“她是游戏战地精英的主播,平常在下午2:00-6:00,晚上9:00到凌晨1:00直播,依靠,依靠……”
“依靠什么?”
“靠擦边获取粉丝。”陆九朝说着,随机点开了一个小视频,一段娇柔的喘气声立刻充斥在了狭小的空间中。
“倒也不用给我听。”顾辞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滑。
“哦。”陆九朝立刻关掉了视频。
“男的……都喜欢这样的?”顾辞忍不住问道。
“不是,我不喜欢。”陆九朝摇着头,好像拨浪鼓。
“真的?”顾辞地声音低了些。
“绝对。”陆九朝偷偷看向顾辞,他喜欢那种冷冷的声音,就像她那样的,他有预感,她如果喘起来,他肯定会很上头。
打住,陆九朝,你在想什么。
他赶紧收回视线,“不过顾队,她好像马上要直播了,虽然刘经理说让我们直接过去,但去了也问不上话呀。”
刚说完,他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是……是刘经理。”
“嗯,快接,开公放。”
“您好,是陆警官吗?”一个甜美的女声传了过来,“这里是初韵文化的许仰~”
“咳,是我,你好。”陆九朝一本正紧地回答着。
“陆警官,经理已经把薛澄的事告诉我了,我也很同情她的遭遇,但我今天的日程都满了,两场直播加一场广告,实在是没有时间谈。”
“您今天可以先不要来么?就算来了见到的也只是经理和管理层,很多我的事他们也不知道,明天早上我再去警局详细说,您看行吗?”
顾辞看向陆九朝,用口型说道,“现在,和她谈。”
“咳。”陆九朝清了清嗓子,“我们也没有太多问题,在电话里说也行,就现在占用你一点时间可以吗?”
对面静默了一会儿,很快传来回答,“可以,但我只有10分钟了。”
“嗯,许女士,请问今天凌晨3点,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3点的时候……我刚上回平海市的飞机,前两天出差了,今天早上才回来。”
“警官,您为什么这么问,是不是……怀疑我杀了薛澄?”
“不是,例行询问罢了。”
“嗯。”十分明显的,对面的情绪低了下去。
“在调查薛澄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她在死亡前三天的深夜和你有一段长达2个小时的通话,能说说你们大概聊了什么吗?”
“我们在对线索。”对面苦笑了一声,“我前面以为自己恋爱了,就用小号在小红薯上发了日常,但是薛澄找到了我,说我的男朋友可能是她的。”
许仰吸了口气,“就是夏泽。”
“然后我们从头到尾,把他近三个月的行动轨迹全都对了一遍,说来也是好笑,有那么几次时间撞了,他说谎时找的借口都是一样的,真是一点想象力也没有。”
“回来我就把他全网删除加拉黑了。”
“那你们两个之间有大额转账么?比如超过一万元以上的,他给你转,或者你给他转。”
“私下的……其实没有。”
顾辞一听有点不对,挑眉示意继续问。
“什么叫私下的没有?”陆九朝严厉地说道:“许女士我必须提醒你,薛澄是被谋杀的,夏泽的嫌疑非常大,如果您有什么线索,烦请务必告诉我们。”
“好吧。”
对面犹豫了片刻,很快又说了起来。
“最开始是在直播的时候,他给我的打赏冲到了榜单前五,大概有八九万吧,但这笔钱是直接进的平台,到我的手里并不多。”
“但是后来……”许仰突然压低了声音,“我偷偷从公司走账,给他买过轻奢的手表、香水还有戒指,前后可能都有一百八十多万了。”
顾辞和陆九朝对视了一眼,夏泽绝对有问题!
看着前方的马路,顾辞拨动转向灯,一脚踩下油门,左弯右绕地,迅速开始超车。
“可以帮我保密,不要告诉刘经理吗?”许仰小心翼翼地问道。
“好。”陆九朝紧紧拽着车顶的拉手,稳住声音回答道。
“其实我也不是很在乎这些东西,但很奇怪,除了刚收到的一两次,我从来没见他带过……”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许仰。
“警官抱歉,我要先去工作了。”电话应声而断。
此时,前方正是路口,顾辞急打方向盘,当街来了个大转弯。
“老大!你干嘛啊!”陆九朝身体往前一冲,脸差点撞车上,安全带勒住他,他又被弹回座椅上,撞得背脊生疼。
“把警笛放车顶上。”顾辞面不改色地说道。
陆九朝突然明白了,局长不让老大开车的原因,担心的不是她的车技,而是随行人员的生命安全……
他惨白着脸从副驾往后探,拎着警笛一把按在了车顶。
“呜哇呜哇呜哇”笛声张狂地呼啸着,道路两边的车不由得都满了些许,给警车让开了道路。
30分钟后,明珠花苑,夏泽家门口。
“夏泽!开门!”
陆九朝大力地拍着门。
“如果你再躲在里面不出声,我们就要采用武力突破了!”
但涂着红漆的门沉默地站立着,没有一点回应。
顾辞冷眼盯着房门,从腰间摸出了手枪,“在学校练过实弹射击吗?”
“练过……”
“好,给你。”顾辞将□□丢了过去,这把枪早该换了,但她喜欢,一直留着。
也就一节课……
陆九朝咽了咽口水,把没说出口的话也吞了下去,他抱着枪,只见顾辞撩开裤腿,又掏出了把92G式手枪,小巧玲珑,拿在手里十分好看。
“愣着干嘛?上膛啊!”
“哦。”陆九朝冒着虚汗,拉上了套筒。
“咔啦哒”的轻响后,“砰”得巨响炸开,一阵轻烟飘过,门扉大开,顾辞已经举着枪闯了进去,陆九朝连忙跟上。
房间里所有的窗帘都紧闭着,明明外面是大太阳的午后,里面却分外得昏暗,客厅内依旧一览无余,再往里的入口却看上去黑黢黢的,很阴森。
顾辞向陆九朝使了个眼色,要他看右边,她则去看左边的主卧。
降低重点,放缓脚步,顾辞慢慢地潜行到了门边,她侧身靠在墙边静听着里面的动静,一息、两息、三息,一点动静都没有。
“出来!”顾辞踹开房门,闪身入内,回答她的只有空荡荡的卧室,打开了一半的衣柜,以及几件丢在地上的,散乱的毛衣。
看这情况,应该在他们来后不久就收拾东西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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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老大,书房和厕所都没有人。”陆九朝过来道。
“大意了,应该先和许仰联系,再来找他的。”顾辞十分后悔。
“没事的,他跑不掉的,我们再把他抓回来就好了!”陆九朝充满干劲地道。
“嗯。”顾辞收好枪,立马拿出手机拨通了老吴的电话,“老吴,定位夏泽手机信号的位置,就现在。”
噼里啪啦一阵轻响后,老吴的声音有些冷,“顾队,这个号码已经关机了,无法定位。”
“持续跟踪,如果恢复使用了马上告诉我。”
一被发现就关机,反侦察能力这么强,绝对是老油条,顾辞对他的警戒心迅速提升。
“元琛,立刻联系平海市所有的航空、铁路等交通部门,若是名为夏泽的旅客出现,当场扣留。”
“通知治安管理处,在全市酒店全面排查,若此人入住,立刻上报。”
挂了电话,顾辞火急火燎地向外赶,“走,我们去小区物业调监控。”
不多时,明珠花苑物业管理处,监控中心,一整张墙的大屏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顾辞和陆九朝眼睁睁看着夏泽从3单元走出来,穿过花坛,从小区东门走了出去,东门外是图书商店,街道转角是美容院……
跟着沿途的监控,二人一路追踪,最后来到了一条堆满废品的小巷子前。
这里前后左右荒废的很,根本不见什么人影,再往前的大路通向崇福路的交叉路口,人海潮潮,他们彻底失去线索了。
“老大,接下来我们干什么?”陆九朝突然有些恍惚。
“吃饭啊。”顾辞伸手,示意陆九朝交枪。
“啊?”陆九朝一脸呆滞地把枪交给了顾辞,看着她熟练地撩开后摆,别回了腰间。
“都5点30了,你不饿吗?”顾辞说罢,转身向外走去。
“饿。”陆九朝这才后知后觉,“我好饿。”从早上囫囵吞枣地塞下9个小笼包后,他还滴水未进。
……
35分钟后,娄山路上的辉记粉店,两人斯哈斯哈地嗦完了粉,开始喝着饮料闲话。
“姓名,性别,年龄,籍贯,现居住地。”
“陆九朝,男,22岁,西京人,现住平海市青羊区大通路183号。”
“为什么来警局?”
“老大!我不是犯人!”
“啊……不好意思,职业习惯。”顾辞吸了口冰可乐,“你哪个学校的,毕业了吗?什么专业的?”
“老大,我念的西京大学法律系,法学专业,明年夏天就毕业了,这个学期已经没有课程了,任务就是校外实习。”
“法学生……应该去法院或者检察院啊,怎么来刑侦大队?”
“天天坐办公室多没意思,装模作样的。”陆九朝撇撇嘴,“进那些地方最好再读个硕士,我不爱背那些条条框框的,就想破案子,抓坏人,那多酷啊!”
好天真。
“破案子可没有你想得那么好玩。”顾辞冷言道:“说不定还会丢掉小命,缺个胳膊,少个腿子,或者脑袋开花。”
“老大,你别说了。”陆九朝猛得瑟缩了一下。
“这就害怕了?”
小趴菜。
“怎么可能?我可是真正的男子汉!出生入死都不怕的。”陆九朝狠狠捏着手中的椰子汁道。
“呵。”顾辞笑了声,年轻人,真有朝气。
“说回来,老大,真的是夏泽杀了薛澄吗?”
“不知道,但他这种携带财物潜逃的样子,说不定身上背着别的案子。”
“那到底是谁?”
“或许,是某个素不相识的人,在大街上临时起意。”顾辞猜测道。
“老大,你是说,变态杀人狂,连环杀人案里面的那种杀手吗?”陆九朝试探着看向她问道。
“刑侦剧看多了吧你?!哪有那么多变态杀人犯。”顾辞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担心,如果真的严重到这种程度,那意味着薛澄只是一个开始。
6. 第6章
晚上6:30,平海市公安局,案情分析室。
屈扬、魏谨、方远带领的三个调查小组先后作了汇报。
薛澄当晚与好友刘雅欣、张淼在白露街蓝调酒吧饮酒至深夜2:00左右,后乘坐出租车离开,在月桥巷遇害,司机证词与监控相符,这段没有疑点。
总体来说,薛澄在工作上雷厉风行,在宜美3年经手了9个大项目,敢于在客户面前为公司争取利益,很受领导的器重。
在新近地产项目的合作上,她与张伟产生了不合,却始终冷静又专业,两人多是线上沟通,线下只见过三次,实际上的接触并不多。
但调查下来,张伟于案发当晚外出□□,但也算是有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当局对他进行了罚款和教育,警告他不可再犯。
顾辞这边简略说了对夏泽和许仰的调查结果,综合看来属夏泽的嫌疑最大,警员们一致认为应当对他实施全城搜捕。
“但尚未有可定罪的证据,逮捕令估计下不来,我先去申个拘留令。”
“顾队,等等。”方远及时喊住了她,“今天联系受害者好友张淼和刘雅欣的时候,她们说想来看看薛澄,这是可以的么?”
“好,让她们来吧,提前和邹老师说就好。”
“她们好像很急切,说下了班就要过来,现在说不定快要到了。”
“邹老师这会儿可能已经走了,要不你好好和她们沟通一下,让她们明天来吧,记住,说话的时候耐心点,温柔点。”
“好。”
“家属那边呢?怎么说?”
“是她母亲接的电话,一直在哭;她的父亲说早就没这个女儿了,说死了就死了,让我们不要再去烦他了。”
顾辞突然感到有些心酸,看来是没有被好好疼爱的孩子啊,所以才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一个男人身上么?
苍无县,那个地方很出名,因为早年有很多扼杀女婴的劣质案件被全国通报,她能从那里走到这里,走了这么远,这么久,一定很不容易吧。
“嗯,先这样,散了。”
队员们先后离开,顾辞顿时觉得很疲惫,好像所有的力气都被掏空了,那个女孩,以及她所有倔强的努力,就这样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再会记得。
“老大?今天结束了么?我还有任务吗?”陆九朝眨巴着眼睛问道。
“没有了,走吧。”顾辞收回了漫游的心思看着他顿了片刻,虽然有点憨,但还算跟得上她的步伐,“明天早上记得去总务处领证件,还有,不准再迟到了啊!”
“好!我保证!”陆九朝的嘴角大幅上扬,跨着单肩包就跑了出去。
他张扬的微笑停留在空气里,带得顾辞阴郁的情绪也散了些。
等收拾完东西,走出大队办公大厅的时候,两张泪流满面的脸突然撞进了她的视线里。
“顾队,我没有凶巴巴,我好好说的,可是她们不听……”方远有些不知所措。
“警官,求求你,让我们再看看她吧。”张淼冲上来就拉着顾辞的手臂不放,似乎抓住了某种救赎一般。
“警官,我们就看一眼,绝对不会打扰你们办案的。”刘雅欣哽咽着道,她实在无法相信昨天晚上还生龙活虎的人,今天说没就没了。
方远看着顾辞,似乎在说,你看吧,我是真没办法。
“没事,你们来吧,我亲自带你们去。”顾辞终究还是心软了。
不多时,法医鉴定中心,二楼,“啪”得一声脆响,楼道里冰冷的白炽灯亮了起来,将几个人的身影拉得长长。
“你们先在更衣室里穿基础防护服,家属款在右手边第二个柜子里,好了以后来前面的解剖室敲门就好。”顾辞放缓语气道。
“嗯。”刘雅欣微微发着抖,张淼连忙掐了她一把。
叮嘱完,顾辞提前走向解剖室,不知道邹老师进行到哪个步骤了,她得先去看一眼,以防这两个女孩子看到什么生理性不适的画面。
“哗啦”一声,冰凉的铁边玻璃门应声而开,顾辞身上“唰”得起了层鸡皮疙瘩,邹老师这个女人,到底开了多少度的空调!
不过工作室内的血腥气很淡,看来只是进行了初步的尸表检验,顾辞掀开了薛澄脸上的无菌布,她苍白的脸露出来,柔弱,易碎,好像折颈的天鹅。
“咚咚咚”怯怯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进来吧!推一下就行!”顾辞朗声道。
大门打开又关上,像吱呀呀乱叫的怪兽。
看见液压手推车上的尸体张淼很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刘雅欣抖得更厉害了。
“我应该陪着她回家的。”张淼喃喃地说道,两行清泪“唰”得从早已哭红了的眼睛里再次涌了出来。
“怎么会,澄澄怎么会没了呢。”刘雅欣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耳朵内似乎有什么在轰鸣,她失去了平衡,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顾辞静静地站着,连节哀都说不出来,这样的情境她早已不知看了多少次,她早就明白,在彻底的悲痛面前,语言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她能做的,只有早日将凶手绳之以法。
***
翌日,午休时,在诸人打盹儿之际,案情分析室内,顾辞独自看着满白板的线索沉思。
全城早已暗中进入交通管制状态,但一夜过去,各区依旧尚未捕获任何线索,许仰在警方的要求下主动给夏泽发消息,却也没有收到回音。
银行那边已经把他的流水发了过来,他的收入停留在两年前,此后每月仅有少量支出作为日常消费,他一定有另外的储蓄路径。
他到底在哪儿?
拿了那么多钱又去做了什么?
他真的是杀害薛澄的凶手吗?如果他想要钱,更加“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同时哄住薛澄和许仰,又何必杀人?
正当她头痛不已时,“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松了松她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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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中紧绷的弦。
只见邹晴一身白衣,站在门口,“顾队,尸检结果还没完全出来,但是很明显有异常,我想提前来和你说一下。”
“什么异常?”
邹晴走近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压低声音道:“死者是从后背受到贯穿伤致死的,凶器疑似是长约20厘米左右、直径3厘米的尖锐物品。”
“另外大约有九处外伤,大约集中在颈部与四肢,凶器与致命伤不一致,疑似是剪刀类型的器具。”
“集中在这些地方,听着很像……”顾辞有了猜测,但是不确定。
“很像分尸,但是未遂。”邹晴推了推从鼻梁上滑下来的眼睛,“并且贯穿伤与其余外伤之间有时间差异,罪犯在杀死受害者后再次动的手。”
“能判断出相差的具体时间么?”
“不好说,可能是5分钟,也可能是15分钟,或者是30分钟,甚至更久,但凡在人的心脏停止跳动后,生活反应消失,伤口的状态就会不一样。”
“团伙作案?犯罪嫌疑人有两个?”
“有这个可能。”邹晴眉头微蹙,“但很奇怪,通常情况下分尸是在隐秘场所进行的,不会是在大街上,但街道就是案发现场,对吧?”
“是。”顾辞和邹晴关系很好,她的发现经常同步给她,“或许犯罪嫌疑人是在对尸体进行虐待,以获取某种快感?”
“故意对女性尸体进行虐待的罪犯往往会割下其某个器官作为收藏,或对尸体进行侵犯,但薛澄的身体是完整的,□□内也没有精斑残留。”
“有从受害者的指甲、衣服、头发里,有提取到非她本人的DNA信息么?”
“这个还要再检测。”
“好,邹老师,辛苦了。”
邹晴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远去了,顾辞感觉眼前的迷雾更浓厚了。
当街杀人且试图分尸,这可不常见。
为了整理思路,她火速抓了陆九朝再次去查监控。
这一查,直接到了第二天凌晨5点,顾辞瞪着她熬得通红的眼拖拽着鼠标,可不管怎么翻来覆去,反复出现的只有那个模糊的背影……
陆九朝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老大,前后6个小时的监控我们都刷完了,大半夜的时间,进月桥巷的车都没几辆啊。”
“叮”得一声,顾辞宕机的大脑突然重新开始了运作,“对,不仅仅是大半夜没有,平常也不见得有。”
月桥巷本是岐安路附近上班族抄近路去霞飞路做地铁的小道,会深夜在此地徘徊的人,一定非常熟悉这里,他或许就住在这附近!
如果他又同伙,要么是同住的亲属,要么就是互相认识的邻居!
“陆九朝,通知刑侦一队全体30位警员,重新排查月桥巷左右两侧住户,采集以及周边春水路、幸福里、梧桐村三个街道,等等,铜川路也要查。”
“收到老大!”陆九朝的瞌睡顿时跑了个干净。
7. 第7章
刑侦一队全体出动,顾辞怕人不够,还从二队的沈川那里借了15个人,众人以月桥巷为中心,对周边直径千米内的住户进行了严密的排查。
而在顾辞和陆九朝查访的过程中,在铜川路上遇到个奇怪的人。
那人左手举着台老式的收音机贴在耳边,右手机械地舞动着,脑袋仰头看着天,口中还发出奇怪的音节。
“你叫什么名字?”陆九朝一手打开录音笔,一手拿出笔记本,准备做记录。
“嘿嘿嘿。”谁知那人并不理睬,反而转过头来绕着顾辞转圈,冲着她傻笑。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陆九朝再次发问。
“嘿嘿嘿,嘿嘿嘿。”那人把收音机从耳朵边拿下来,向着顾辞的手臂推过去。
“喂,你干什么?”陆九朝见他举止异样,拦在顾辞身前,将他推了开去。
“毛毛!毛毛!你怎么跑到外面来了。”张康平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把奇怪的男子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你认识他?他是你什么人?”这不熟人么,顾辞心道。
“两位警官,他……是我儿子。”张康平慌乱地从毛毛手里拿过收音机,在他的后脑勺上拍了一把,“他小时候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铜川路32号,你住这里?”顾辞确认道,前方是一桩老旧的三层小楼。
“是,我就住在一楼,刚在煮饭,从窗户口看见这小子在闯祸。”张康平关了收音机,试探着问道:“那什么锅还开着呢,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带他回去了?”
“我们能去你家看下吗?”顾辞的疑惑又上升了一些,反正都排查到这里了。
“这……”张康平的小眼睛眨了眨,“家里乱得很,两位要是不嫌弃,去看看也行。”
“嘿嘿嘿,我要搜音机,搜音机。”此时,毛毛咧着个嘴,从他把的手里去挖那个90年代手提式的旧机器。
“他的牙怎么了?”顾辞仔细看过去,却见黑一个漆漆的洞从毛毛嘴中露出来,他的牙龈肿得老高,旁边的牙齿黄黄的,血丝和牙垢团在一起。
张康平略显烦躁地躲着毛毛的手,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前两天,举着这个破机器在街上乱晃,摔跤把门牙磕掉了。”
“别闹了!”他恶狠狠地瞪了毛毛一眼,鼻子又很快煽动起来,“诶呀,不好,我的土豆要粘锅了。”说着他便拉着毛毛大步往家的方向冲去。
顾告辞和陆九朝快步跟在他身后,很快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
“吱呀呀”几声,老张家剥落了漆的木门不住地摇摆,顾辞一手按住了门,一个老鼠窝般的世界出现在了她面前。
一进门便是狭窄的过道,两侧堆满了扎得乱七八糟的纸板,过道尽头便是正在冒烟的厨房,张康平正在其中忙碌。
往前的客厅里,深浅不一的,褪色到不同程度的绿堆积在一起,是些封了口的蛇皮袋子,大大小小的,看不清楚。
陆九朝随手一按,“喀啦”一声,破碎的碎料屑立刻沾到了他的手上,“是塑料瓶。”
“嗯。”但是用来装尸体也挺好的,顾辞心想。
推开左侧虚掩的门,一张巨大的床横亘其中,床侧的铁架子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衣服,床头的柜子上则摆满了形态各异的积木玩具。
杂乱、沉闷、破旧,这是顾辞的第一感受。
“诶哟哟,抢救一下也刚刚好么。”张康平端着碗热气腾腾的土豆烧肉到了客厅,毛毛依旧傻笑着,拿着两副碗筷跟在他的身后。
顾辞连忙退回了客厅,通过眼角余光,她从陆九朝的身后看到,剩下唯二的房间,是他们家的厕所。
陆九朝冲着她摇摇脑袋,没有异常。
张康平略显尴尬地搓了搓手,“二位警官,你们吃午饭了没?要不我再去炒两个菜?”
“不用,你们吃。”顾辞看着他,“张康平,你平常和附近的居民熟悉么?”
“有没有什么人,原来经常出门的,最近突然不出现了?或者住了很久的租户,突然退租要搬家离开的?”
“我还真不太清楚。”张康平浮肿的眼睛微微眯着,显得有些呆滞。
“泥开……泥开……我要泥开。”毛毛突然站在椅子上,手舞足蹈起来。
“别捣乱,你给我下来。”张康平生气道。
顾辞还没问完话,她口袋里的对讲机次次作响,是方远,他的声音有些激动:“顾队,找到作案工具了!”
“是什么?哪里找到的?”
“是一把多功能的剥线钳,在斜切月桥巷和幸福里的梧桐路上找到的。”
“好,保护现场,我马上过来。”
顾辞看了父子二人一眼,留了张名片在桌上,“你们吃饭,我们先走了,如果有任何发现请给我打电话,或者直接去警局——榆林路78号。”
***
结果似乎比众人想象的出得要快。
三日后,通过与指纹数据库的对比,嫌疑人很快就被确定下来。
疑犯名吴启雄,年43岁,从事电缆线路维修工作,曾因打架斗殴被拘留过3次。
案发前日下午4点,他于梧桐路维修电线,后在5点15至6点间于附近兴羊面馆用餐,大约7点到飞虹区,往后一直在大发棋牌室抽烟、打牌。
他家住城南小区,根据保安室监控显示,他在凌晨2:01返回,2:16再次外出,4:25最后最后,与作案时间完美契合。
吴启雄极力分辨,他是在到家后发现工具袋里的剥线钳不见了,这才顺着梧桐路找回去,一路却什么也没发现。
可从沾满了他指纹的剥线钳上,验出了受害者的DNA,在如山的铁证面前,他的话很难不令人怀疑。
一桩迷雾重重的案件似乎瞬间落下了帷幕,看着审讯室里那张憔悴的脸,顾辞却始终不肯结案。
刑侦二队的队长沈川正等得不耐烦,他为了办抢劫案,带着手底下的人熬穿了三个大夜,抓到了5个人的小团伙。
其余4人都在审讯,就剩下主犯还没问,如今正是趁热打铁拿口供的好时候,谁想这一队还占着位置不走了。
“好了没顾队?我在门外可都听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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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案子板上钉钉,他认不认关系可都不大了啊。”
顾辞斜眼瞥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地继续将视线转回了室内,屈扬正带着陆九朝一同审讯,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倒还不错。
吴启雄坐在他们对面,弓着背,垂着脑袋,瑟缩着身体,像是一只受了伤的鸵鸟。
“这位警官,我真的是回去找东西的,你们会调查清楚的,对吗?”
“哼,你当然是回去找东西的。”屈扬毫不客气,“但你碰到了独行的,喝得醉醺醺的受害者,想对她图谋不轨,她不同意,你就杀害她了对不对?”
“不是啊,我去的时候路上根本没人啊,找不到我就回去了呀……”
“呵。”屈扬冷笑一声,把违章摄像头拍下的画面拿了出来,“这个是你吧?杀了人正往外逃。”
“诶哟,这怎么能是我呀。”吴启雄伸长了脖子去看打印出来的图像,“他、他背后是那条小巷子吧?我是在梧桐里和幸福里那块儿找的,我根本就没去那儿!”
“撒谎!”屈扬“啪”得把纸拍在了桌上,满脸怒容。
“你掉了的只是剥线钳吗?还有别的吗?”陆九朝决定迂回些,从细节进行突破,他记得邹老师的验尸报告上说凶器有两种。
“就这个,没有别的了。这把钳子我用好几年了,没有它就剪不了线,就不能工作,第二天还要开工,我这才回去找的……”
“因为它用起来最顺手,所以就成了你的作案工具,是不是?”屈扬打断他,再次逼问道,“你知道你在受害者身上戳了多少下吗?”
“不是啊!真的不是我……”
“哦!我想起来了!我走的时候好像看到有个黑影往巷子里窜了,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吴启雄说着,激动地站了起来。
“你给我坐下。”屈扬往桌上猛得一拍,“再狡辩一个试试!”
“咚咚咚。”审讯室外,沈川又敲了敲门,“顾队,我办了十几年的案子,从没有哪个犯人会老实承认自己的罪行的,他们只会说一句话,就是——真的不是我。”
顾辞抿着嘴,依旧没有回应他。
“得,算我多管闲事。”沈川看着顾辞挺得耿直的背,嗤笑道:“看来我们顾队从业5年,依旧还是很天真呐。”
“叮”得一声,审讯室的大门由内而开,屈扬走出来,冲着她摇了摇头,“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什么也问不出来。”
“先走流程吧。”顾辞无奈道。
两个狱警架走了吴启雄从内门走了出去,他瞪大了那双浑浊的眼,看着屈扬消失的外门,满脸的委屈和惶恐。
沈川拿着文件夹,翘起嘴角拍了拍顾辞的背,带着队员一起进了审讯室,一个凶恶的刀疤脸随即被带了进去,据说这是抢劫犯的主谋,他要亲自审。
顾辞虽然离开了,但却还没有放弃,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就算吴启雄真的有罪,从现在到他定罪还要经过移交送检,开庭审理等多道流程,最少也需要半年。
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把真相查出来。
8. 第8章
11月10日8:00,平海市公安局,办公大楼,家属会见室。
张淼和刘雅欣局促不安地坐着,顾辞将薛澄在案发现场的照片,她所有遗物的快照,摆放了在二人面前。
刘雅欣在手中换着照片,倒在血泊里的薛澄“唰”得出现在她面前。
看到好友死亡的惨状,刘的手忍不住地颤抖起来,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转,渐渐模糊了视线。
张淼轻轻拍了拍刘的背,想起自己也曾这样拍过薛澄,她的手指突然蜷曲起来,僵在了半空中。
“犯罪嫌疑人已经落网,但是案情尚有疑点。”
“请你们一定仔细看看,薛澄遗落在现场的东西里,有没有缺什么?”
顾辞知道她这样近乎残忍,这对受害者的好友无疑是二次伤害,但她实在毫无办法了。
刘雅欣闻言,抹了把眼泪,吸了吸鼻涕,再次对着照片一张张细看了起来。
所有照片轮过一遍,薛澄尸体的正面照再次出现。
但这次,刘没有逃避,她控制着抖动把照片按在了桌上,手指停留在了薛澄的耳朵上,“她的蝴蝶耳坠不见了。”
“你确定没有记错?”
“嗯,澄澄平常就喜欢带耳饰,我们喝酒那天,她带的是小蝴蝶。”
“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印象。”张淼从手机里翻出了三人过去的合照,她将照片在薛澄耳朵处放大,“就是这样的。”
顾辞看过去,只见细细的链子下坠着银色的小蝴蝶,左耳的翅膀镶的是粉钻,右耳的翅膀镶的是蓝钻,非常精巧。
“好,谢谢你们。”
看来罪犯收集了受害者的所有物充当战利品,正将成为本案最大的突破口。
但吴启雄家里早已被翻了个底朝天,根本没有任何女性用品。
顾辞带队再度搜查,还是一无所获。
说不定真的不是他。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犯罪嫌疑人对月桥巷必定十分熟悉,大概率就是这里的住户,甚至警方已经盘问过他,他却一直躲在暗处,默默地窥视着一切。
“屈扬,你带人在月桥巷附近盯梢,重点放在幸福里和梧桐路,若是碰到搬家的,行踪可疑的,耳朵上有蝴蝶饰品的,即刻抓捕。”
时间很快过去,人们在街道上来来往往,恢复了日常的生活。
和租住在周围高档小区与单身公寓的年轻人相反,停留在这一片的,主要是些年纪较大的本地人,他们的生活节奏很慢,悠悠地在路上走着,买菜、做饭,送小朋友去幼儿园,每天都过得差不多。
但在这种看似平缓的,慢节奏的生活中,警局的菜鸟实习生陆九朝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氛围。
月桥巷左侧春水街,58号臻心园,小区门口,每天早上8:30左右,一位戴着毡帽,拎着黑色皮包,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会准时外出,但他从未回来。
每天凌晨2:30左右,一位头戴黑色贝雷帽,身穿蓝色格子长裙,外披卡其色驼绒风衣的女士会蹬着深棕色鹿皮高跟鞋“哐哐”返回,但她从未出门。
第一天,第二天,他都以为是自己漏看了,但连着三天都是如此,实在是让人觉得诡异,他默默地拍下了两人的照片,准备在小区中打听一番。
11月14日早,毡帽男再次离开后,陆九朝悄悄进了小区。
“你好,警察办案。”门卫亭,他熟练地拿出了自己的证件。
“警官你好。”大腹便便的门卫从躺椅上站起来,明显有些愣神,他以为那些警察都走了,没想到还在。
“这个人住在哪栋楼几零几,你知道么?”陆九朝拿出了毡帽男的照片问道。
“喔,你说崔老头啊,他住在5号楼,几零几我就不知道了。”
“他是干什么?”
“好像就是哪个小公司的会计吧,老是加班,可惨了。”
“你和他很熟吗?他几点下班?”
“也不是很熟,就帮着收过几次快递,他加班要后半夜了吧,那时候我都换班了,也碰不上,但他每天早上出门我都能见到的。”
不对,陆九朝心道,他昨晚守了一整夜,他根本就没回来。
“那这个人呢?你认识她吗?”他拿出了贝雷帽女士的照片问道。
“我看看。”门卫端着照片仔细端详起来,“这个人我好像没见过,她不住这里吧。”
“你确定?”
“也不是很确定,我们物业都是三班倒的,或者她没在我值班的时候进出过。”
“但我上的是常白班,小区里的人一般我都见过的。”
“小区监控我能看下吗?”陆九朝指着门厅上的摄像头道。
“阿哈哈。”门卫尴尬地笑了笑,“这位警官,您可能不知道,我们是个很老旧的小区了,可能不久就要拆迁了。”
“坏了?”
“咳,是的。”门卫很是不好意思。
陆九朝暂时没了办法,只好在小区里拿着二人的照片到处询问,但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嘿,我就不信了!”
他不死心,走进5号楼,一家家敲门。
经排查,403、501和601均无人应门,崔老头大概就住在其中。
但那位女士却几乎没有人见过,有位老阿婆在初见照片时说碰见过,可等陆九朝再要细问,她却又摇着头说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
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他打电话去问顾辞。
“等你的贝雷帽女士回小区的时候,你偷偷跟着她进去不就可以了。”
“这听起来有些猥琐。”陆九朝忍不住吐槽。
“瞎说什么,我们在办案,这叫低调。”顾辞提醒他:“不过我们人手不够,30个人要盯5条街,你就算真的发现了什么,也不要擅自行动,注意安全,随时报告。”
“好的,收到!”陆九朝保证道。
晚上9:00,当他正眼巴巴地等着那位可疑的贝雷帽女士回小区时,突然又接到了队长的消息。
“陆九朝,紧急情况,来铜川路和霞飞路交叉口和我汇合。”
原来,顾辞在当晚接到张康平电话,毛毛不见了。
警方在月桥巷东侧严密布防,对西侧的管制却较为宽松,等顾辞赶到现场的时候,见到的是心急如焚的张父。
众人分工合作,或是调取监控,或是沿着铜川路向前搜寻,在拐出来的歧安路上,陆九朝在垃圾桶下找到了一台摔得面目全非的收音机,正是毛毛使用的那台。
张父正要去捡,顾辞连忙制止了他,“先别拿,上面可能有指纹。”
她转而示意方远,上前取证。
“毛毛到底去哪里了,是不是被什么坏人抓走了?”张康平整张脸皱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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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起,平常那副狡猾的模样早已消失不见。
“毛毛是什么时候不见的?”顾辞需要确认一些细节。
“今天下午5点不到的时候还在家,我转身进去做个饭的功夫,出来他就不见了。”
“我左等右等,等到7点多,他一直都没有回来。我出门找了他一大圈,快9点的时候又回家看了看,他还是不在,我就连忙给您打电话了。”
“您先别急,既然毛毛的收音机在这里,估计他也没走远,说不定只是迷路了。”
“不是的,毛毛虽然傻,但他只在家附近走,到饭点就回来了,现在还不见人,肯定是被坏人抓走了!”
“你怎么确定?毛毛是不是知道什么?”顾辞感觉有些不对劲。
“毛毛这两天总是嚷嚷着什么,有坏蛋,快离开,快点离开,每天都要说好几遍。”张康平摇着顾辞的手臂,几乎要哭出来了,“他绝对是被坏人抓走了!说不定那个人就是杀人犯!我求求你们了!快救救他吧!”。
“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顾辞敏锐看向张康平,他在隐瞒。
“其实11月7号早上起床的时候,我发现毛毛的身上都是血……”张康平缩着脑袋,不敢去看顾辞的眼睛。
“什么?!怎么不早说?”
“毛毛又不会说话,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也放不出个屁来,到时候什么都说不清楚,把他当成犯人抓起来了怎么办?”
“所以你那天早上才在巷子口鬼鬼祟祟地偷看?”陆九朝确认道。
“是这样的……可是你们相信我,绝对不是毛毛干的,他根本没那个脑子去杀人,他肯定是看到了什么,现在被凶手抓走了。”
“那件带血的衣服呢?在哪里?”
“我给洗了。”张康平小声道。
“这不是胡闹么!”顾辞真是又气愤又无奈,薛澄如果反抗过,那上面可能不止有她的血,还有犯罪嫌疑人的血。
此时,口袋中的对讲机响了起来,是徐彤。
“顾队,根据歧安路美庐商厦门口监控显示,失踪者于5:25:37上了一台白色面包车,车牌号是平A-64579,是朝着海嘉高速开过去的。”
“是找到毛毛了吗?”张康平的眼睛里亮起了光。
“嗯,有线索了。”顾辞对他点点头,“你先跟工作人员去警局采DNA,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好。”张康平不舍地转过身,焦虑、期待、悲伤在他脸上交织。
“屈扬,你带15个人继续摸排,其余人员,跟着我追。”
“顾队。”陆九朝慢了众人一步,“前面发现的可疑人员,我还没有调查完毕。”
“好,你继续。”顾辞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五辆警车先后拐进歧安路,朝着海嘉高速飞驰而去。
看着队长离开的背影,陆九朝不知为何有些落寞,但他决定做好自己的事。
“你小子不错么,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了?”屈扬听着,用胳膊肘撞了撞陆九朝。
“是个戴着贝雷帽的女人。”陆九朝回过神来,把具体情况说了一遍。
等他说完,屈扬当即决定和他一起去。
不过二人这夜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那个奇怪的身影,就像幽灵一样,消失在了空气中,再也没有回来。
反倒是顾辞那里,进展飞快。
9. 第9章
“怎么样?”顾辞忍不住催促,“定位到车辆了吗?”
“别急,快了,再给我3分钟。”老吴手下不停,一串串绿色的代码从黑色的屏幕上划过。
“好吧。”顾辞看向高速公路右侧的分岔路口,无奈地打开对讲,“魏谨,你带4号、5号警车,分道去右边。”
不多时,又一个分岔路口出现,要喊驾驶位的警员转弯吗,顾辞正在犹豫,老吴打来了电话。
“别转弯,继续往前!”
“找到了?!”顾辞惊喜道。
“是!”电子技术科,长方形的屏幕上,深灰色的画面中,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正在飞速前行。
车体上的号码模糊地闪烁着,但内置的数据模拟器通过高达每秒千次的处理能力成功还原了其原样,正是平A-64579。
车后约8000米处,有三辆警车正紧追其后。
右上角的电子卫星地图被放大,深蓝色的路线图跳跃而出。
“他大概率要出市,但海嘉高速途经嘉华省西南部的铅山县、梓潼县以及安阳县等多地,现在还看不出来要去哪里。”
“好,随时和我保持联系。”
海嘉高速上,顾辞掐了电话,火速联系元琛,“现疑似有绑架案案犯前往嘉华省,一队申请跨省市办案协作函,陆九朝将汇报具体情况,一定要快点啊!”
顾辞最烦各种书面报告和协作文件,每每查案查得焦头烂额时,还要分心去搞这些东西,幸好后来有元琛帮忙。
“好。”市局办公大厅,元琛新建文档,拨通了陆九朝的电话,嘿,这小菜鸟来了没几天,倒挺招顾队看重的。
夜12点15,臻心园,陆九朝结束汇报,他靠坐在屈扬的副驾上,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还要等2个小时,那个神秘的女人才会出现,他都快熬不住了。
怀中手机一震,是顾辞发来的消息,高速公路上的治安卡口摄像头清晰地拍下了驾驶者的脸庞,图片里,他看起来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黑色贝雷帽和驼色风衣领!
陆九朝第一次看清那个女人的脸,浓妆艳抹得像要过万圣节,蓝紫色的眼影盖在她的眼睑上,厚重的高光堆在她的鼻梁上,模糊了其本来的模样。
但很快,下颌角一道微小的痕迹透过厚重的粉底吸引了他的注意。
“她……他们是一个人。”
“谁和谁是一个人?”屈扬不明所以。
“带贝雷帽的女子和提手提包的男人。”陆九朝激动翻出男人的相片和手机上的图片进行对比,果然,两道划痕,一深一浅,奇迹般得重叠在了一起。
“竟然是个喜欢穿女人衣服的家伙。”屈扬恍然大悟,“他肯定是在外面换装了,所以你才看不到他回家。”
“嗯,我这就给队长打电话。”
“住所还不确定?”顾辞冷冷道:“没关系,直接武力突围,那三间房全都一起查,什么线索都不要放过!”
“是!”二人接到指令,立刻行动。
同时,海嘉高速,顾辞诸人正风驰电掣,一路追击,在闪烁的灯光之下,白色的车身若隐若现,疑犯的车就在前方不远处,她们快要追上了。
“顾队,离收费站还有3000米,他要出去了。”老吴提示道。
“小周,开快点!”顾辞的心“唰”得纠了起来。
小警员周放腿一抖,一脚油门踩到了底。
但没过多久,急速行驶的车辆相继减速,预备分流驶向不同的关卡口,周放也不得不降低车速,收费站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滴滴滴”顾辞有些暴躁地按着喇叭,天杀的,怎么在关键时刻给她添堵。
“超车!能超一辆是一辆!”顾辞见小警员战战兢兢的,拉过他的方向盘就开始操作。
白色的SUV宛若一条扭曲的蛇,在众多车辆中游走,激起了一片喇叭和骂声。
“队长!安全第一啊!”
眼看着车身离护栏越来越近,周放抢过方向盘,一脚踩住了刹车。
“斯啦啦”的摩擦声响起,警车从护栏边扭开,急停在了道路中央,差点和前面的车辆追尾。
“啊呵呵,这不没撞上嘛。”看着前车近在咫尺的挡风玻璃,顾辞的心里也不禁有些后怕。
不过……刚刚如果不是小周,她早就撞开护栏冲过去了!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别别扭扭的,坏她大事!
但已经进了关卡口,不能再急着追了。
起先,队伍还慢悠悠地挪动着,后来,则干脆不动了。
“到底在搞什么?”焦躁的顾辞下车去看,只见前方的4号口处,一辆小型货车因为所载物品超过规定高度,正在停下来接受检查。
回过头,后方的车辆也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他们正好被卡在中间,进退两难。
这个小周,这么多关卡口不选,偏偏选这个!
此时,周放坐在驾驶座,看着只身在外的队长,不由得有些紧张。
冷风中,顾辞收到老吴发来的最新消息,“他出站了,拐入了右侧嘉祥路前往梓潼县。”
眼看着疑犯逃走,顾辞真是要火烧眉毛,无奈之下她只有联系元琛,“和嘉华省那边联系上了吗?可以调海嘉高速路口这边的交警去追吗?”
啪嗒啪嗒的打字声从对面传了过来,“文件提交1个小时了,我已经催了3次,还在等回复,交警肯定是要他们那里审批、通知、下令后才能出动的。”
“好吧。”看着在前方不远处忙碌着的高速交警,顾辞不禁觉得很讽刺,“再催两次吧,这次着重要求梓潼县的当地警力配合。”
陷在停止不动的队伍里让顾辞精疲力劲,“等会儿我叫老吴把疑犯的实时定位数据发给你,等他们出警了,你再传过去。”
打完电话,她钻回车里,焦灼地在副驾等了起来。
终于,30分钟后,被卡住的队伍缓慢启动,诸人再次踏上了追逐的道路。
漫漫的长夜里,警队一路驶进了梓潼县,但乡下到处都是细小的岔路,卫星定位信号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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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好时坏,顾辞他们简直就像没头苍蝇一样,在里面到处乱转。
终于,凌晨4:21,丢失信号42分钟,老吴带来了好消息。
“顾队,他停车了,在安阳县牛股街323号,从地图上看,是座旅馆。”
“好。”顾辞总算长出一口气,没有再乱跑,就好追了。
不多时,陆九朝也汇报了他那里的最新进度,“队长,崔老头住在5号楼601,他的卧室里满是女性的衣裙、丝袜,梳妆台的架子上也有很多饰品。”
一听到“饰品两个字”,顾辞的耳朵就竖了起来,“有蝴蝶形状的耳饰么?”
“我仔细看看。”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陆九朝确认道:“没有。”
“不过他这里的衣裙、饰物,从款式上来看都比较旧了,最新的可能在他的面包车上。”
“好,把他家里的东西一并收好,带回市局检验。”如果这个“崔老头”喜欢收集女性饰物,顾辞怀疑他可能不是第一次作案,也许某个他珍藏的饰品,就来自某个受害人!
正当她心神不宁时,微弱的车灯扫过了路边的居民楼,三个草筐从小楼前的场地上冒出来,很是惹眼。
“周放,我们来过这里了。”顾辞冷声道。
“队长,路太绕了,我好像开不出去了。”周放惊得冷汗直下,队里所有人都知道,队长最生气的时候不是凶巴巴的时候,而是她讲话的音调很低的时候。
“停车,我来开。”顾辞只觉得她的耐心快要被耗尽了,她和小警员换了位置,握住方向盘,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队长,开慢点……”周放下意识地抓紧了车顶前扶手。
“不想死就闭嘴。”闪烁的灯光中,顾辞调整着方向盘,带队冲出了迷宫般的小村庄。
长夜将尽,熹微的晨光从地平线上弥散开来,迷茫的云雾中,一轮红日跳跃而出,一时间金蛇飞舞,华光漫天。
日出的光辉中,三辆警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牛股街,顾辞睁大肿胀的眼睛,盯着路边店面的号码牌细看。
“顾队!白色面包车,是平A-64579。”周放报告道。
“停车,带枪,突击。”顾辞当机立断。
牛股街很是狭窄,两旁挤满了旅馆、饭店,在她模糊的印象里,安阳县是个疗养的地方,这里距离安阳山不远,夏季的时候很多人来这里消暑。
但在初冬的早晨,这里显得很寂寥。
323号就在不远处,迎宾旅馆的线圈招牌从屋檐底下伸出来,略显破旧。
“方远,你带3个人去搜车,其余人员,跟我进去拿人!”这场演了一夜的追逐戏,终于要落幕了。
403房间门口,“砰”得一声巨响,顾辞诸人破门而入。
但等待他们的是死一样的寂静。
以及一具难辨男女的尸体。
而毛毛早已不见踪影。
乌泱乌泱的警笛声从街道上传来。
顾辞心道,难办了,这案子恐怕是要交出去了。
10. 第10章
死者名叫崔发,年56岁,永信会计事务所职员,白日在公司工作,夜晚却男扮女装,不知去了哪里厮混。
根据安阳县法医的初步鉴定,他死于吸毒过量。
他所开的面包车实际为换装室,后半部分被其改造成梳妆台,左右两侧挂满了玲琅满目的舞裙,高腰开叉的,绑带设计的,缀满亮晶晶碎片的,各种类型,不一而足。
化妆台中央是一块圆形的镜子,左侧挂着一头蜷曲的,茂密的假发,右侧摆着个三层的首饰盒,每层铺满天鹅绒,上面仅放置一件配饰。
其中一件,赫然是顾辞追寻已久的,属于薛澄的蝴蝶耳饰,虽然只有一只。
只是,案子虽已水落石出,但她似乎在失去主动权。
“来人!把尸体带回局里!”嘉华省队的侦查总队队长郝建下令道。
“诶!别呀,这是做什么?!”顾辞火速拦住了他。
“顾队,早就听闻你的大名了,真是久仰久仰。”郝建笑眯眯地道。
“郝队客气了,这么一大早就赶来办案(抢功),可真是辛苦了啊。”顾辞也假笑着回道。
“嗨,哪里。”郝建摆了摆手,向着顾辞凑近,“顾队,丑话我可说在前头,失踪者尚未找到,犯罪嫌疑人又离奇死去,这事我如果不管,回去可就要被金局批评了啊。”
靠!拿金局来压她,一万匹草泥马顿时从顾辞心中奔腾而过。
嘉华省的局长金炳荣在上级组织中另有重要兼职,而董令舒只是一个快要退休的臭老头,后台拼不过人家……
“这肯定不会的啦。”顾辞试着迂回前进:“郝队你这么能干,不像我,追个嫌疑人还晚了一步,说到底毛毛走丢的责任还是在我们,要麻烦郝队多多帮忙了。”
“嗯,这是当然的。”郝建话风一转,“但崔发是因为吸毒过量死在这里的,毒品的货源可能就在这,把他送到嘉华警局没问题吧?”
一瞬间,顾辞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了,比起女性偶然的被杀,路边傻子的失踪,他看中的是留在崔发身体里的毒品,这或将成为大案。
各省厅月前接到指示文件,禁毒运动正在全国范围内大力展开,总指挥中心对地方上侦破毒品案件的嘉奖非常丰厚。
“也不是不行。”顾辞妥协了,她需要先给薛澄一个交代,“崔发作案后的关键物证在他的面包车里,我需要把车带回去结案。”
“可以。”郝建挑眉道。
可以你个屁可以,顾辞忍住了翻白眼的强烈冲动,真是给他点脸色还趾高气扬起来了。
“不过要先让我们的缉毒队先彻底搜查一番。”
“另外崔发的住所、公司、日常出入场所都需要细致的侦查和严密的监控,到时候也要麻烦顾队长多多帮忙了。”郝建弯弯眼睛道。
“好好好。”顾辞扯着笑脸回应道,她压着怒气,带着警员们进行了收尾工作。
中午11点多的时候,三辆警车护着作为证据的平A-64579,踏上了返回平海市的道路。
3天后,11月18日,距离薛澄被杀害11天。
邹晴正式提交书面报告,薛澄指甲内残留的纤维与崔发所持有的假发一致,虽然行凶的主要工具尚未找到,但这起街头女子被杀案也算正式破获了。
至于薛澄身上另外的九处伤痕,邹晴还是认为分尸未遂的可能性最大,顾辞推测,很有可能是夜晚游荡的毛毛撞破了崔发的行凶现场,导致他更换了作案工具。
连带侦破的还有两起旧案。
由方远所带领的物证鉴定小组发现,在崔发所持有的首饰盒中,除了蝴蝶耳饰之外,珍珠耳饰,和鸟羽耳饰分别属于另外两名失踪多年的女子。
她们是郑媛和许淑琴,分别在三年前和五年前被报失踪,至今尚无踪迹。
拿到卷宗的时候,顾辞特意看了当年的案件经手人,郑效维,二队从前的老队长,实际经办人——沈川。
她忍不住冷笑,沈大队长,刚入职的时候就不下功夫啊。
事到如今,她们大概率已经遇害,警方在崔发的住所、公司及周边进行了大范围的搜寻,依旧没有找到尸体。
真是可惜,他死得那么快。
案子虽然破了,顾辞的心里却并不轻松,毛毛还没有找到,夏泽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写结案报告的时候,搞得她无比烦躁。
惟一让她欣慰的是,吴启雄解除监禁的那天,她去送他,临走时,对方握着她的手,闪着泪光,嘶哑着嗓音对她说了三声感谢。
他的样子很憔悴,头上白发多了不少,眼角的皱纹也翻了倍,但眼神中却闪烁出某种光彩,“我就知道你们会把清白还给我的,我一直都知道。”
“嗯。”顾辞点点头,心中很苦涩,差点就还不了了。
同样是这天傍晚,警局用餐处,陆九朝端着餐盘小心翼翼地坐在了警员周放的旁边,他特意向屈扬调了个晚班,就是为了碰见他。
从安阳县回来后,老大就一直挂着脸,他只知道嫌疑人死了,另外的细节一概不知,听说周放当夜给顾辞开车,他离她那么近,说不定知道点什么。
“周哥好。”陆九朝试探道。
“咳。”周放明显噎了一下,“不用,不用这样叫我。”
“我是新来的实习生嘛,叫你一声哥也没叫错的。”陆九朝谦虚道。
“不是,我才刚来一年,没什么经验,交到我手里的事情也总是办不好。”周放低着头道。
“怎么会呢,这次不是找到嫌疑人了么?任务也完成得很出色。”陆九朝试图鼓励他。
“你你你,千万别这么说。”周放的背脊一下子弯了下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这次是我车开得不好,要不然就能在犯罪嫌疑人死亡前追上他了。”
“不至于,开车慢起来也就几分钟的事,应该和你没关系。”
“不是,你不知道,在高速公路出口的时候,队长要开车撞护栏,我就把方向盘抢回来了,结果选的关卡口不好,前面的车卡住了,浪费了整整半个小时。”
“可是那个方向就只有这个卡口最近了,早知道就不从队长手里抢方向盘了……”
陆九朝听了后,沉默了片刻,周放是正常人的思维,就算是追击凶犯,行车也一定是安全第一,但如果让他选,他大概会陪顾辞一起发疯。
“怎么不说话?你也觉得我做错了么?”
“没有,感觉只是运气有点差。”他表示理解。
“是吧,更倒霉的还在后面,进梓潼县的时候天太黑了,我看不清楚又开错路了,绕出来又耽误了25分钟。”
这确实听起来有些呆,但也算人之常情,陆九朝只好换个角度安慰他,“不好说,如果犯人要自杀,警方就算去了也拦不住的。”
“他不是自杀……”周放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干脆自暴自弃起来,反正没过多久说不定就转内勤去了,“他是吸毒过量致死的。”
“所以我才会这么自责,如果我们早点到的话……”
“嗯?这不是涉及到毒品案件的侦破了?我怎么一点消息也没听说?从我们这里跑出去的人不归我们管吗?”
“嗯……”周放犹豫了片刻,将周围扫了一遍,“我告诉你的话,你不要告诉别人啊。”
陆九朝真诚地瞪着他的大眼睛:“我保证!”
“你听我说啊……”周放压低声音,大概复述了顾辞和郝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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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对话,又分析了金炳荣和董令舒两人的情况。
“总而言之,就是队长抢案子没抢过别人,后面还要给那个笑面虎跑腿。”
“原来如此。”陆九朝恍然大悟,怪不得老大要不开心了。
“所以这不都怪我么。”周放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粒,“慢了一步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搞砸了,我们先掌握情况的话,案子就不会丢了。”
“没事的,周哥。”陆九朝冲着他眨眨眼,“是我们的,别人怎么都抢不走的。”
其实从司法的角度来说,“抢案子”是不成立的,按道理这个案子是应该归平海市,他记得父亲有位好友就在总指挥部工作,打个电话应该就行了吧,前提是要有个文件。
第二天一大早,下班的时候,陆九朝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东西,时不时往电梯口张望着,心里颇为烦躁,等下到底要和队长怎么说,才不显得突兀呢?
不多时,谈笑声传来,他扭过头,只见屈扬和徐彤进了办公区,他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队长怎么还不来,都要迟到了,这个女人不在乎考勤的吗?
“九朝,还没走啊?熬了一宿累不累啊。”屈扬飞着笑脸问他道。
“不累!”陆九朝笑着道,“还能再上一个白班!”
“好好好,那就别走。”屈扬不怀好意地看着他,“我手里的活都要堆成山了,前天出了起校园诈骗案,昨晚又新报了起故意伤人案。”
“你就别压榨他了。”徐彤拿胳膊肘捅了屈扬,对着陆九朝道:“臭小子,还不快走,真打算给你屈队当苦力啊。”
“那我就先下班了,屈队再见!”实在没办法了,陆九朝只好向着电梯走去。
又是“叮”的一声,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他眼前,她微微低着脑袋,面色有些憔悴。
陆九朝心里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一手按上了关门按钮。
“陆九朝?要上班了你去哪儿?”顾辞有些疑惑。
“老大,我夜班刚下,我……我……”陆九朝心中飞快地想着措辞,脚下却慌乱地向着顾辞走过去,却在无意识间几乎将顾辞逼到了墙角。
“醒醒,一大早发什么颠?”顾辞在他脸颊上轻拍了一巴掌,没好气道。
“老大,你怎么打我……”陆九朝愣了一秒。
但突然有点爽是怎么回事?可惜力度有些不够啊,再大力一点就好了。
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叮”得一声,电梯又要开,顾辞连忙推开陆九朝,搞毛,今天没有现场要出,再不上去要算她迟到了。
“老大,我……”陆九朝吱唔了片刻,仿佛豁出去了一般道:“老大!安阳县那样抢我们的案子是不对的!崔发是从我们这里逃出去的,理应由我们来办才对!”
“你怎么知道的?”顾辞眯着眼退了回来。
“就……就打听了一下。”陆九朝突然有些心虚,“真的不再争取一下嘛?逻辑在我们这边,说不定给总指挥中心打份报告,案子就回来了呢。”
顾辞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么丢脸的事谁给她说出去的?不过算了,反正过几天大家都要知道了。
“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指挥中心每天要收到多少报告你知道么?等他们看到这边的文书,安阳县的人早来兜了一圈了回去了。”
“但不能因为可能会被忽视,就不去做呀!”陆九朝争辩道:“特意设定这样的部门,就是为了协调各地,甚至国际间的大案,要案……”
“你该下班了,我的事少管。”电梯一开,顾辞甩着马尾,瞪着靴子走了出去。
陆九朝看着她的背影,咽回了口中没讲完的话。
老大怎么这么倔啊!
11. 第 11 章
11月25日,距离街头女子被杀案破获已过一周。
冗长的结案报告终于写完了,顾辞心中长出了一口气,她仔细地浏览着档案,反复核查照片、文字、日期等细节,以确保没有任何问题。
元琛这几天被调去参加干部培训了,她只能自己反复修改,真是头疼。
“滴滴滴”三声轻响,工作邮箱里来了一封新的邮件。
嘉华省局送至平海市局,发件人金炳荣,收件人董令舒,抄送荀振东;郝建;顾辞。
顾辞跳着眼皮一行行读了下去,越读越心头火起。
嘉华省自诩为这起崔发案的主办方,他们明目张胆地要求平海市大力支援,甚至要求完全的指挥权和调派权,美其名曰为了案子的顺利推进。
搞笑,在行政单位上,平海市和他们是一级的好吗?
又是“滴”的一声,局长的回复邮件也抄送了过来,董令舒一幅低眉顺眼的情愿模样,同意全程配合。
顾辞恨不得摔键盘,拜托,这老头能不能有点骨气,人家都要骑他脑门上了!
正当这时,垃圾桶里待清理的邮件突然从她心尖一闪而过,陆九朝前面又缠了她几次,要她向指挥中心写报告,她都没同意。
昨天他竟然自作主张直接写好发了过来,叫她贴个电子签上传。
顾辞将文件从垃圾桶里拖出来查看,写得还挺像回事,有模有样的,法学没白学。
要不交了算了?或许真的有用?
“顾辞,来会议室开会!”局长的命令已经从对讲机中传了过来。
她把眼睛一闭,一不做二不休,把她和董令舒的电子签一股脑贴上去,打开内部系统,点击上传。
局里不是没有给上面交过报告,但都如石头沉水,渺无音讯。
那边的案件实在是太多了,遴选的主要是跨省市、跨国的连续杀人案、贩毒案、人口拐卖案等重大恶性案件,地方上的案子他们大概也分不出精力来管。
死马当活马医,希望有用吧。
27日,下午1:30,嘉华省缉毒总队16人和刑侦总队8人的大队伍正式上了海嘉高速。
平海市办公大楼门口,顾辞默不出声地抽着烟,看着袅袅上升的烟雾,她内心的烦躁丝毫不减,接待工作能不能换个人啊……
此时,缉毒三队的队长林宴揣着文件袋进楼了,“顾队,怎么了,心情不好啊?”
顾辞见到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如果这个案子保下来,大概也是给他的,“我们的案子丢了,你不怪我吗?”
林宴却是毫不在意,“这有什么,案子嘛,谁家破不是破,再说了,哪天不用追着毒贩到处跑才好呢。”
顾辞被他逗乐了,“那林队不是要丢饭碗了?”
林宴笑起来,“如果真有那天,我就在警局当个看门的,提个茶壶就来上班了,这多好。”
顾辞看向他,下巴冒着青青的胡茬,眼底下挂着两个黑黑的眼圈,一张俊脸晒得黢黑,但精神头却好得很。
心态真好,是不是她太急功近利了?
此时,手机响了起来,是郝建。
“顾队,我们大概还有15分钟就要下高速,先不来局里,直接在崔发所住的臻心园小区汇合后,然后开始办案,麻烦配合一下。”
顾辞白眼差点翻上了天,原计划是举行一个简单的接待会,然后进入案前会议,现在倒好,人家压根没想和他们商量,就想把他们当工具人用。
林宴在一旁按着双手,示意她别生气。
顾辞深吸了口气,算了算了,案子能破就好,“行,我现在带人过去,时间应该差不多。”
郝建短暂地沉默了会儿,姓顾的竞然没呛他,他本来想借机压她一头的心思也淡了,“嗯,多谢。”
顾辞挂了电话上楼点人,依旧是上次一起追去的那几个。
正当小队整装待发,准备上路时,陆九朝突然从楼里追了出来,“老大……顾队!快回来,情况有变,有新的通知了!”
等再次回到楼里,迎接顾辞的是意外的惊喜。
根据总指挥中心批示,日前曾接到匿名举报的视频文件,在平海市地下场所“不夜城”内,存在违法吸毒、贩毒的混乱现象。
由于举报者留下的ID为白茉莉,此案正式被命名为夜城茉莉案。
指挥中心现令平海市局成立特别行动组,全力侦查此案,扫清一切“有毒”势力,所有毒贩的潜逃、毒品的追踪均以行动组为主,望周边省市大力支持。
整篇邮件只字未提崔发,但却给了平海市绝对的主动权,抄送范围涉及周边嘉华省、南河省、蒲发省三个大省,当真是给足了面子。
顾辞不禁疑惑,指挥中心这么快就看了她的报告?还是因为那个偶然出现的视频?
郝建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顾队,你收到邮件了吗?”
“嗯。”顾辞答应着,“你们还来吗?”
“要不我们先不来了,等平海市这边需要协助调查的时候尽管说就好了。”郝建一边说,一边瞥着身边的缉毒队长荀振东,他的脸黑得像块炭。
“别呀,来嘛,其实局里还准备了接待会的,都到门口了,不来多可惜。”顾辞憋笑道。
“不来了,不来了,案情重要,我们就不耽误了。”郝建连连拒绝道。
“好,辛苦这一趟了。”顾辞差点笑出声,“对了,崔发的尸体可以麻烦送回来吗?”
郝建又看了眼荀振东,对面点了头,他才说,“可以。”
顾辞差点笑出声,但她没有时间瞎乐了,特别作战会议紧急召开,局内所有的大队长小队长都要前去报到,她也得连忙赶过去。
联合会议室内,董令舒公开播放了视频文件,和顾辞所想象的疯狂、丧失自我控制不同,画面中的男男女女们,神情很沉醉,在淡淡的烟雾里,似乎是要升仙了。
但他们的着装打扮一看就非富即贵,顾辞依稀辨认出格家的珠宝,爱牛仕的大衣,范不思的西装……是富二代么?
如果只是富二代就好了。
她本能地觉得案子有些说不上来的棘手。
播放一结束,董令舒便开始发话,“大家有什么意见?这个案子要怎么破?”
片刻的沉默后,武警大队队长段奇瑞第一个说话,“局长,有这么直白的证据在手里,我看带着兄弟们一起,直接武力突破,实施抓捕,把这些非法场所一锅端了就行!”
“那这些瘾君子就这么不管了?”林宴眉峰一挑。
“我也没说不管啊。”段奇瑞眉毛一拧,“直接送到教管所接受教育去。”
“缉毒案不能这么办,端窝点容易,但是中间的介绍人,半途倒卖的人,甚至源头制毒的人如果不揪出来,也只是隔靴搔痒罢了。”林宴试图解释。
“按道理是,但这次的情况不同以往。”缉毒一队队长陈平看了董令舒一眼,“这样不知道要查到什么时候,我看快刀斩乱麻也不是坏事,直接查禁一批地下场所,向上面交起差来也快些。”
“查案又不是为了交差,鲁莽行动就等于是打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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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蛇。”缉毒二队队长储良玉说道。
“若是太过谨慎,也有可能什么人都抓不到。”陈平目不斜视。
“你……”储良玉被气得一噎,他曾经跟踪一个毒贩三个月,放过了数次抓捕他的机会只为了追根溯源,但却让他逃之夭夭。
众人争论不休,董令舒却始终一言不发。
顾辞看着他的脸色,才后知后觉事情的严重性。
这次专门的批示对局里来说是天大的机会,对他这个局长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压力,案子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可能会影响他退休……
此刻,董令舒的心中正怒火沸腾,市区内有了如此招摇,大肆吸毒的情况,他竟然毫不知情,缉毒这边三个队100多人平常都是吃干饭的吗?
还是……局里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出现了背叛者。
他环顾着缉毒大队的三个队长,陈平是仅仅晚他三年进来的老人,平时办案风格沉稳老练,今天怎么一反常态?
储良玉来了局里七年,说起话来牙尖嘴利的,做起事情来倒是密不透风,但他刚贷款买了新房,难道是嫌公务员的工资太低被诱惑了?
林宴是在前线刚刚立了三等功的新晋小队长,破案时最善运用化装侦查,混入毒贩内部,不会是混久了被污染了?
或者是他们手底下的人里混进了卧底?
案子不能拖,他很快下了决断。
“这样,夜城茉莉案由缉毒三队主办,刑侦二队协办,前期以调查为主,主要目的还是找出背后的贩毒、甚至是制毒集团。”
“若是涉及要跨省市的追捕、协调、沟通,陈队,你的经验比较丰富,你带一队负责。”
“良玉,你和武警大队配合,机动抓捕可疑人员。”
“还有疑问吗?”董令舒再次环顾四周,将诸人的神情一览无余,有人兴奋,有人担忧,有人默不作声。
“有。”沈川提出了意见,“局长,我看顾队那边最近蛮忙的,又是诈骗案,又是伤人案的,我这边抢劫案刚破,时间倒是比较好协调。”
顾辞看了他一眼,心想,老小子办案毛毛躁躁的,啥事都想掺一脚。
但董令舒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刑侦这边只是协助,重点还是要看缉毒,顾辞你带3-5个人过去,队里的事情先交给屈扬。”
他说着看向沈川,“到时如果忙不过来,就找沈川帮忙。”
“好吧。”沈川突然有些泄气,这个案子好像全局都参与了,就他们队没有人。
“散会,办案!”董令舒将文件夹一合,命令道。
“是!”众人齐声道。
当年轻的警员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会议室时,陈平却慢悠悠地留了下来。
“老董啊,你想好了,真要这么查?”他有些担心地看着董令舒。
“不这么查,还能怎么查?”董令舒越发觉得奇怪。
“要是半年后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你还能顺利退下去吗?”
董令舒沉默了半刻,“不是,我把这件事给忘了……”
“这你也能忘!”陈平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我看你有干劲的很,倒也不必退了,再等三年和我一起吧。”
“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随便查几家酒吧交差什么的……”董令舒抬头看向陈平。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老董啊,来不及咯。”陈平摇着脑袋,端着茶杯走了出去。
看着这位老伙计的背影,董令舒突然笑了出来,怎么会是他,他真是脑袋秀逗了才会怀疑他,肯定是别人。
12. 第12章
11月30日,晚11点45,海清河东岸。
霓虹光影旋转着向高空攀升,鼎沸人声膨胀着向四周扩散,夜色倒映在水面之上,留下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
惠东区散落着诸多废弃的工业制造厂,后由艺术家们改造成展览园区。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酒吧、ktv、洗浴中心等娱乐场所如藤壶般附着上来,越积越多,隐隐透露出一股糜烂味道。
“不夜城”正是其中之一。
由于崔发那里暂时没有新的线索,行动组决定先对“不夜城”进行调查。
林宴的线人“阿发”是做酒水批发生意的,根据他提供的消息,“不夜城”今晚预备开展“冷东惊奇夜”特别活动,据说还有当红女星到场,是作为生面孔混进去的最佳时机。
此时,林宴、顾辞、陆九朝正坐在盯梢的黑色桑塔纳中,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开场秀早在一个小时前就开始了,最热闹的时段已经过去,偶有打着唇钉的少年,打扮时尚的年轻女子,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如游鱼般快速划过,蹿入其中。
现在赶来的,基本上都是直接瞄准是压轴大戏“入场券拍卖”的客户,据阿发说,凭着这张券就可以直入其地下3层,那里便是视频中聚众吸毒的场所。
“林队,等下我们真要拍吗?”顾辞有些担心,万一很贵怎么办?局里有这么多钱吗?
“看着来咯。”林宴冲着她眨眨眼,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右手的双指微微摩擦,“我和毒贩做交易的时候一般用的是□□。”
“假……□□,这不是犯法吗?”陆九朝感觉大脑宕机了片刻。
“别担心,反正最后还是会回来的。”林宴咔嚓一声拉开了车门,“到点了,走。”
9名行动组成员已分批次悄无声息地潜入不夜城,林宴他们是最后一组,其余还有近20人在街头各处暗中监视。
大厅中,巨大的水晶灯高悬穹顶之上,照得室内恍如白昼。
林宴走在前面,买了3张普通票,2700,真贵啊,他心道。
热情的服务人员迎上来,送上白色手环,帮三人脱下大衣寄存。
小哥的手划过顾辞右胯的时候,她本能地想要去腰间护枪,这人做什么?但下一秒她却撞进了一张略带歉疚的笑颜里,难道只是毛手毛脚的服务生?
“阿辞,发什么呆,快进来啊。”林宴在前面招呼道。
顾辞起了阵鸡皮疙瘩,抽着嘴角走到了林宴旁边,她假意挽着他的手臂,却狠狠掐了一把,威胁道:“别这么叫我。”
“痛……”林宴龇牙咧嘴道,“不是说好扮作我的女友么……”
“那也不能占老娘便宜。”顾辞指尖再用力。
“痛……痛……痛,顾队我不敢了。”林宴求饶道,“不过你也别太紧张,今天就是探个路,能摸到多少消息就先摸多少。”
“你看到了?”她下意识护枪的动作,“他们不是在搜身?”
“是又怎么样,我们又没带枪,脸上也没写着我是警察四个大字。”林宴无所畏惧地道。
“你没带,又不是我没带……”顾辞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林宴没有听清,向顾辞侧了侧脑袋。
“我是说,他们防备这么重,总感觉事情比我们想的要复杂。”顾辞眼角余光瞥着落在后面的陆九朝,思考着道。
“别为还没发生的事情担忧。”林宴宽慰她道。
此时,陆九朝正盯着顾辞的背影,她今天穿着挂脖露背短上衣配黑色鱼尾长裙,每走一步,裙摆便如海浪般起伏,在他心间荡起一圈圈涟漪。
见惯了她素面朝天的模样,这还是第一次,他见到她盛装打扮的样子。
原来他恋慕的人,这么美。
但那个林宴什么时候和她走这么近了,让人很不爽啊!
不行,执行任务的时候要镇定!他强忍着把林宴挤开的冲动,跟着他们进入了大堂。
他们身后,刚刚那位满脸无害的小哥在前台的电铃上有节奏地按了三下,意思是“有条子混进来了。”
绕过一块闪着艳光,雕刻着安迪·沃霍尔式巨大女人头像的玻璃墙后,整个1300平的演艺馆如画卷般在众人面前展开。
正当中的舞台上,当红女星“露娜”穿着镶钻短裙,蹬着长靴,激情四射地唱着一首复古怀旧味的迪斯科,乐曲中融入了现代电音,非常能带动氛围。
三年前,她因出演网剧《穿越千年的王妃》爆火,人气一直居高不下。
中心的圆桌区外,舞台四周的灯光很暗,外围及二层楼的包厢隐藏其中,顾辞知道,坐在那里面的才是今晚的大主顾。
行动组的成员依计划暗中对各处包厢进行监视,以期查出主顾们的身份,任何一个在这里竞拍的人,都有可能涉毒。
林宴三人则在会场,把控全局。
恍惚间,在涌动的人群中,顾辞似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夏泽?!
她犹豫着往前走了几步,他却消失不见,仿佛昙花一现。
顾辞将视线放远,3点钟方向,两个互相碰杯的女子身后,舞台上的聚光灯扫过,那人的侧脸从阴影里暴露出来,就是他!
顾辞拨开人群,踏大步追了上去。
林宴转过身,却见他的搭档走出去老远,他叩着领结低声道:“顾辞,你去哪儿?竞拍快开始了,别乱走!”
带着电音的回答模糊地传来,“发现可疑人员,我去看看。”
顾辞怎么会乱走?陆九朝直觉有异,“林队,我去把顾队带回来。”
左转右折地,顾辞一路跟着那个模糊的身影穿梭在人海之中,进入过长长的的包厢甬道,那些艳丽的光都褪了色,唯独长长的阴影在前方拉开。
“啪嗒”“啪嗒”“啪嗒”
右边。
“啪嗒”“啪嗒”“啪嗒”
左边。
顾辞追着脚步声前行,一个转角,世界却在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不见了?!
人去哪儿了?明明就在前面的啊。
踩着高跟鞋追人让她的肺又在隐隐作痛,她只得弓着腰扶着墙边喘气。
刚缓过来没多久,一股强劲的风袭来,一扇大门在她右侧“忽”得拉开,一位带着金丝边眼镜的斯文男子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男人顶着一头略显凌乱的卷发,浅蓝色的丝绸衬衣上面松了三个扣,一幅浪荡公子哥的模样。
他原本正在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看见顾辞,长长的狐狸眼翻飞着打量了她一番,翘起嘴角道:“新来的?迷路了?”
新来的?来干什么的?
在顾辞思索间,男人的手已经环上了她的后腰,“不过既然撞到了我这里,不请你喝杯酒的话,倒是显得我小气了。”
要不将计就计套他话?
但下一刻,男人的手在她的光洁的背上摩挲着,惹得她整个人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忍不了一点!什么案子要她出卖色相来查啊!
顾辞扣住他的肩膀,反手就将他按在了地上。
“啊!你干嘛啊啊啊啊!”男人跪倒在地,眼镜歪斜,口水直流。
“什么人闹事?”两个魁梧的男子从包厢中冲了出来,顾辞看得清楚,他们手里拿的是□□,她挨一枪就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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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
顾辞的手向小腿处摸去,备用枪在身上,但林宴暗中观察的大计可能要被她搅黄了。
剑拔弩张之际,陆九朝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阿辞!总算找到你了!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3分钟前,陆九朝便寻着顾辞的脚步声找了过来,当包厢门大开时,景啸阳那张熟悉的脸闪现在了他面前,他刚想喊顾辞,却下意识地退回了阴影中。
这人通常在西京放荡,大老远跑到平海市凑什么热闹来了?
但看着景啸阳不安分的手,陆九朝终归是忍不住冲了出来,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局面。
这边,顾辞收回了手,略带迷茫地看着他道:“九朝?我……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陆……陆九朝?你也在这里?!”地上的男人狼狈地挣扎道,“你认识这个女的吗?她到底是谁啊?快叫她放开我。”
两个魁梧男子见状,又退回了包厢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阿辞,别闹了。”陆九朝用略带宠溺的语气说道。
顾辞松了手,但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她的眼神在两人之间穿梭,“你们认识?”
“昂,陆家的小公子,圈子里面谁不知道。”男子揉着肩膀道。
顾辞看向陆九朝,什么圈子?他是谁?
“咳,我来介绍一下。”陆九朝轻轻拍了拍男子的背,“这是景啸阳,在西京的时候,我帮着系里去法院跑腿时,碰见过几次。”
“跑腿?说得好谦虚。”景啸阳嗤笑了声,眼神中透露出难以言喻的兴奋,“不过,九朝,你什么时候来的平海市?”
“啊。”陆九朝慌乱了一瞬,将身侧的顾辞拉到了怀里,“这不,新交的女朋友就是这里的人,我特意陪着她来玩的么。”
“哦~”景啸阳的眼神在顾辞和陆九朝之间转来转去,透露出某种下流的意味,“陪”女朋友来这种地方玩?是真不知道内情还是玩得比他还大?
“真没想到,你竟然也会来这样的地方,我印象你可正经得很啊!”景啸阳用胳膊顶了顶着陆九朝的胸膛,试探着问道。
“啊呵呵。”看着顾辞略带警告的眼神,陆九朝松开手,有些后怕地笑了笑,“在老爷子面前么,当然是要装得像话些。”
“啧啧啧,你小子,平常人模狗样的,合着都是演的!这些年当真是害苦了兄弟我!”景啸阳感慨道,陆经常被他老爹当作别人家的孩子来教育他,看他回去不拆穿他的真面孔。
“不说这个了,啸阳哥你呢,怎么会突然来这里?”陆九朝把话题扯了回来。
“我今天早上刚到的,有个朋友送了我惊奇夜的贵宾票,机会难得,我怎么能错过……”
这时,主持人的声音从广播中传了出来,“各位尊贵的来宾,请稍作休息,拍卖会将在10分钟后正式开始。”
景啸阳一听便来了劲,揽着陆九朝的肩膀,神情猥琐地拍着他的胸道:“诶,老弟,拍卖要开始了,想必你也是为了这个来的吧?”
“同道中人啊,兄弟。”陆九朝冲着他挤眉弄眼,“不过要帮我保密啊。”
“诶嘿嘿,那是自然,老兄我先走一步了,下次再聚。”景啸阳说着,向着甬道深处走去,两个魁梧的壮汉再次出现,如保镖般跟在了他的身后。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顾辞收起挂了很久的假笑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可能是这个。”陆九朝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一个银色的手环,“我刚从他的手腕上顺下来的。”
”行啊你。”顾辞第一次觉得,实习生还有点用,视线回到手环上,这和他们的不一样,他们的是白色的,而且还没有编号。
13. 第13章
“所以这个手环是用来干嘛的?”顾辞好奇地看过去,上面还有编号,C-6。
“我也不知道。”陆九朝拿在手里乱看,这里捏捏,那里按按。
“等等,你看!”顾辞朝着离他们不远处的甬道一指,一个浅蓝色的光点闪烁着出现了。
陆九朝停下动作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嗯?怎么没有了?你刚刚做了什么?”顾辞从他手里拿过手环研究起来。
“这里,我刚刚按了这里。”陆九朝抚着顾辞的手,在侧面的位置按了下去。
“看,出现了。”光点再次闪烁起来,引着二人向前走去。
“所以为什么突然自己走开了?”他看着她离开的手,体会着她留下的余温,好暖,但不够。
“我刚刚看到夏泽了,差不多追到这附近,他就不见了。”顾辞在封闭的通道前站定,看着闪动的光点,有些不知所措。
“夏泽?他为什么在这里?”陆九朝从她手里拿过手环,直觉似的将其往闪光处一贴,低频的振动声传来,紧接着,“叮”得一声,两扇滑门轻轻向外打开,这竟然是个电梯。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顾辞挑眉走了进去。
“也是。”陆九朝连忙跟上。
负1层、负2层、负3层,商K不就在地下3层?顾辞毫不犹豫按下了3。
片刻后,电梯停稳,一个奇异的世界出现了。
正厅中立着里外两层的无水泳池,中间的高台上摆放着一个挺着胸,浑身赤裸的无头女性雕塑,“她”正分开双腿跪坐在那里,左手撑着地,右手向天伸,仿佛求助似的。
泳池周围是五条长长的玻璃廊道,深蓝色的光从天顶洒下来,烘托出忧郁的氛围。隐隐约约的,沉闷的音乐声从四面八方透过来,宛若鬼风。
轻微的脚步声从某个方向透过来,二人对视一眼,寻着方向,放轻步子摸了过去。
不多时,地下世界的全貌逐渐露了出来,这里的建造如蚁穴般,分叉,交叠,缠绕,令人晕头转向,依靠着巢穴中的编码,二人艰难地前行着。
透过某个狭窄的门缝,视频中的画面再度出现,烟雾缭绕的世界里,倒着醉生梦死的人,他们裸露着上半身,互相依偎在一起。
顾辞的手慢慢攥成了拳,这是个毒窝,她突然觉得武警大队的段奇瑞有种鲁莽的正确,或许这里,应该一口气端掉。
“别看了。”陆九朝挡住了她的视线,“我们这次的任务是收集情报。”
顾辞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向前走去。
不多时,前面的叉路口,有名服务员拎着空盘,从左边的通道蹿了出来。
顾辞身体紧绷了片刻,却见服务员瞥了眼陆九朝手上的手环,冲二人礼貌性地点了个头,便走了开去。
只是他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不卑不亢地对着陆九朝鞠了个躬:“这位老板,非常抱歉,银巢实行的是VIP单人制,如果要带人下来,请道萧先生那里交会费,补签担保协议。”
在陆九朝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顾辞摸出手枪就顶在了他的后腰上,“警察,不许动。”
服务员当即噤了声,勾着盘子僵在了原地。
如果是林宴在这里,可能会破口大骂顾辞没脑子,这种潜入的绝佳时机,就应该伪装成会员跟着去,但顾辞缺乏化装侦查的经验,抓捕-询问-定罪比较符合她的风格。
况且如果真的去了,也会暴露不是会员的事实,反而更加危险。
此刻,顾辞进行着属于她的程序:“说,名字,年龄,籍贯,什么时候来的,都做了什么?”
服务员的声音有点抖,“我……我今年16岁,平海市高新县人,大概半个月前来的,平常就端端盘子。”
16岁,高中生?顾辞握着枪的手不由得松了些,“这里是大毒窝你知道么?”
服务员咽了咽口水,“不……不知道。”
顾辞把枪往他的腰窝上一顶,“想清楚了再说。”
服务员犹豫着道:“其实大概猜到了,但是不敢说,也不敢问。”
“别在这里说,带我们去个没人的房间。”陆九朝警惕地看着四周。
“不行的。”服务员连连摇头,“蚁穴门口有红外线热成像扫描仪,如果没有手环的人进去,就会触发警报。”
“而且。”他说着话,拉过陆九朝略带抗拒的手,在他的手环上按了一下,“手环需要定期冲磁,您这个,只剩下最后一次了。”
“那你们呢?你们怎么进去的?”陆九朝问他。
服务员伸了伸手臂,将右手手腕亮出来,上面是也是个手环,不过是淡绿色,显然,这应该是某个身份识别装置,看来不能掉以轻心。
“你带我们往出口走,我们边走边说。”顾辞用枪顶了顶他。
“好。”服务员转了个方向,拎着盘子迈开了步子。
“这里总共有多少客人?萧先生是谁?会费和担保协议又是怎么回事?”
“这里按照消费数额分为三级,每级人数不同,共有27个客人。”
“萧先生是地下3层的主理人,所有来这里的人都要向他上交一笔保证金,并且要由介绍人担保签字,才会派发手环,否则平常人是进不来的。”
“担保?担保什么?”
“这我就真不知道了,他们应该是有纸面合同,不是我能看的。”
“那惊奇夜上拍卖的入场券呢?也是进入这里的门槛么?”
“哦,那个入场券啊,和这里没关系的……”
顾辞还想问,却有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从某处传来,还有金属轻轻击打的声音,她分辨得出,来人的重量应当很大,身上可能还携带某种金属武器。
顾辞用枪顶着服务员转了个方向,威胁道:“不准出声。”
果然,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安保人员踏步走了过来,腰间还挂着电棍。
咽看对面的人越走越近,静默的空气中,服务员吸了口气,大喊道:“救命啊!”
“我……”顾辞简直想骂人,她将服务员向前一推,甩开脚上的高跟鞋,夺命般地跑了开去。
“老大真是。”陆九朝匆忙捡起丢在在地上的高跟鞋,这才跟上。
两个安保人员大喊着追了过来,在他们身后,那个略显瘦弱的服务员拍了拍衣服站起来,拿起空盘子,若无其事地朝着清水间走去,他今晚还有十二个果盘要送。
追赶的人越来越多,二人却像在迷宫里打转,怎么都找不到出路。
脚步声越来越近,而二人已经走到了死胡同,面前唯有一扇关上的门。情急之下,陆九朝拿着手环向上一贴,滑门应声而开,他连忙拉着顾辞躲了进去。
“踏踏踏”的脚步声越来越重,越来越响,但不多时却和下坠的抛物线那样,失去了声息。
“他们走了吗?”顾辞有些后怕地问道。
“再等等。”陆九朝仔细听着声音。
他回过头,下巴一痛,撞到了顾辞的脑袋,他这才发现,这是个放清洁设备的小隔间,非常狭窄,满墙的杂物贴着顾辞的背,而顾辞正靠在他的怀里,紧紧贴着他。
“好挤啊。”顾辞不耐烦地动了动,抬头却撞到了陆九朝的眼睛里,他黑漆漆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暗藏的情绪在涌动,让她觉得有些危险。
视线交接间,两人都飞快得侧开了脸。
“再忍忍,很快就好了。”陆九朝闷声说道,声音很低。
“可是地板好冷啊。”顾辞瑟缩着脚道,奔跑的温度已经降下来,冰凉的冷气穿过大理石直达她的脚心。
“分你一只。”陆九朝耷拉下右脚的鞋子,踢到了顾辞的脚边。
“你人还怪好的勒。”顾辞也不客气,她踩到了陆九朝的鞋面上,鞋子里的热气暖洋洋的,驱走了那股子冷气。
“我给你捡回来了,等下出去再穿。”陆九朝用手里的高跟鞋敲了敲顾辞的裙边,和逗猫似的。
“哦。”顾辞看着他手里的鞋子,突然红了脸。
门外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不知过了多久,总算安静了。
两人悄悄地从储物间出来,清爽的空气拂面,简直如蒙大赦。
只不过,很快,又有急促的脚步传来,陆九朝没办法,只好捞着顾辞又躲了进去。
“这群人好烦啊,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走啊。”顾辞已经渐渐失去了耐心。
“等下,这次好像不是在追我们。”陆九朝轻声道:“你听。”
***
15分钟前,秦宇飞吹着口哨,拎着托盘推开了318的大门,“甜甜,酒摆好了么?还缺么?”
“宇飞……”此刻,名为甜甜的少女倒在地上,面色惨白,气若游丝,红酒瓶碎裂的玻璃渣倒在她的周围,暗红色的液体蜿蜒着流窜开来,好像河底的水草。
“啪啦哒”一声,秦宇飞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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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托盘掉道地上,咕噜咕噜滚了老远,又“嘭”得一声摔在地上,荡起阵阵回音。
“甜甜,你等着,我去告诉安源哥。”手足无措的少年整个人抖了起来。
“别,别去。”冯甜挣扎着道。
“我……”少年的内心挣扎了片刻,转身关上门,将冯甜扶了到了沙发上,“我不去。”
冯甜轻轻将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好像找到了某种依靠,“别告诉他,如果只有我自己的话,熬一熬就能过去了。”
“好。”少年捏紧了拳头,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
“喂!你们在干嘛?!喊那么多声还不来?”安源却在此刻推门而入。
冯甜的瞳孔疏忽间放大,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抖起来。
秦宇飞也被连带着微微颤抖,“安源哥,甜甜她不舒服,我陪她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哦?不舒服是吧?”安源一看就知道冯甜是毒瘾犯了在硬抗,他用诱惑般地声音从口袋里拿出了白色的小药丸,“吃了这个就好了,只要一粒。”
“不……我不要。”冯甜整个人缩在一起,呈现出极度惊恐的状态。
“安源哥,甜甜都说不要了,就不要给她吃了。”秦宇飞试图去推逼上前来的男人。
“你给我走开!”安源拉过少年瘦弱的肩膀就把他挥在了地上,“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她这个样子晚上怎么干活?”
“她的活我干就好了。”秦宇飞撑起身体,倔强道。
“哈哈哈。”安源大笑起来,“你干?她今晚的活你还真干不了。”说罢,他抬起右手,狠狠一巴掌抽到了冯甜的脑袋上,“张嘴!吃药!”
冯甜眼中泛起泪水,拼命地摇着头,“我不要吃,我不要。”
“什么叫我干不了?”秦宇飞愣怔了片刻,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一直都知道这里有很多小姐,但没有想到他们把主意打到了甜甜身上。
“臭婊子!别给你脸不要脸!”安源已经耐心耗尽,他叩住冯甜的下巴,将手中的小药丸一股脑塞了进去,手指直达她的喉咙深处。
冯甜被迫咽了下去,趴在沙发上一阵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装,再装?我看你明明爽得很,等下还有让你更爽的。”安源看着冯甜狼狈的样子,怀着一股子邪火,幸灾乐祸道。
突然间,“轰”得一声巨响从脑后传来,一道血色的折线将他眼前的世界分成了两半。
在他身后,李文君将断裂的玻璃瓶丢在地上,对着发呆的秦宇飞怒吼道:“还愣着干嘛?还不把甜甜背起来,赶紧跑啊!”
“哦!”秦宇飞脸盲从地上爬起来,在李文君的帮助下,背着冯甜向外逃去。
反应过来的安源连忙拿出了腰间的对讲机,“快来人,新来的那几个小的要逃!”
隔了两秒他又马上补充道:“千万注意,低调点,别惊动了贵客。”
另一边,三人刚出包厢不久,就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围过来,越来越近,三人躲着声音逃跑,一时间竟没有被抓住。
“怎么办,我们跑到哪儿去啊?”秦宇飞冷汗直冒。
“走楼梯,去负2层的地下车库。”李文君扶着他背上的冯甜道。
“那费仲翔怎么办,不管他了吗?”秦宇飞焦虑道,他们原本是四个人一起来这里,投靠曾经的“学长”安源,没想到却坠入了望不见底的深渊。
“现在管不了这么……”
“诶!你们三个,这么急急忙忙地要去哪儿?”正当此时,费仲翔端了个果盘,站在右侧的路口,一脸怪异地看着他的三个伙伴。
“逃命啊!一起走!”秦宇飞朝着他的方向跑去,再转三个弯上楼梯,就能进地下车库了。
“不是,你们好端端惹什么事了,我不……”他话还没说话,就被李文君拉着一起跑了起来,五颜六色的水果从他的盘子里散落开来,滚了一地。
“没时间说这么多了,难道你真的要在这块烂泥地里待一辈子吗?”李文君生气道。
“切,谁说的。”几个安保人员从右侧的路口冲过来,费仲翔将手里的盘子丢出去,精准地命中了为首的彪形大汉的脸。
“扑通”“扑通”“扑通”狭窄的过道里,安保人员们踩着湿滑的地板,摔成了一团。
8分钟后,地下车库,李文君一个肘击打破了一辆玛莎拉蒂的玻璃窗,带着他的小伙伴们逃离了这个地下深渊。
14. 第14章
12月1日,下午2点,平海市公安局接到报案,新会旅馆内有一女子死亡。
该旅店位于俞安区北部,毗邻惠东区,顾辞便听调令接了先去现场勘查。
沈川还在通辽区接了高中生失踪的案子,那边在西南方向,过来要2个半小时,等他赶过来后她便交还给他。
昨晚她和陆九朝在杂物间躲了不知多久,摸着路找电梯又花了许多时间,等出来的时候拍卖会都结束了,被林宴骂得那叫一个惨。
他们到底下之后,袖珍的耳麦和话筒都失灵了,顾辞怀疑下面可能有什么电磁干扰设备,所以林宴才联系不上他们。
顾辞第一次知道林宴这么凶,比董令舒嗓门还大,他以为她们遇到了危险,干脆停止了原本的监察行动改为了临时搜救。
好吧,是她理亏,擅自行动。
为了躲避林队的怒火,她把“不夜城”的工作暂时交给魏谨,带陆九朝出来办案。
但现场的情况却超过了她的想象,这个案子,她接定了。
306,一个很瘦弱的女孩子呈大字型摊开在床上,她的头上被套着纯白色的内裤,裸露的尸体上布满青紫的痕迹,下*体*渗出的血液染红了一大片床单,非常刺眼。
床单上残留着几摊浑浊的液体,被子早已翻落在地。
顾辞将整个房间扫视了一遍,这是间很小的大床房,洗漱间边挤着床和床头柜,地面上散落着女孩的衣物,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老大!”陆九朝拿着笔记正要从门外进来。
“等下!别进来,在外面说。”顾辞退出来轻轻掩上了门,仿佛那个女孩子还只是睡着。
“哦。”干嘛不让他看现场,陆九朝有些委屈地往后退了几步。
“楼下前台怎么说?”顾辞按着有些胀痛的太阳穴问道。
“简直离谱。”陆九朝忍不住吐槽,“那个小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问什么都说不知道,连登记记录都不给我看。”
“你在这里守着,在邹老师和林笑来之前,别让任何人进去。”顾辞嘱咐道。
“哦。”总感觉老大的情绪很消沉啊。
酒店前台,顾辞抱着手,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厚重的刘海从额头上盖下来,覆在脸上,遮住了她的眼睛。
“昨晚是你值班么?”
“是。”
“从几点开始的?”
“12点。”
“楼上306的客人是什么时候入住的?”
“我不知道。”
“客人都是要用身份证登记的吧?记录让我查一下。”
“这……我得问下主管。”
“你不用问,涉及到刑事案件,每个警察都有查询的权限,我直接看就行。”
顾辞说着,推开小隔门径直向里走了进去,女孩却畏畏缩缩地挡在了电脑面前,“这位警官,这样不太好吧……”
顾辞眯了眯眼,揪着女孩的领子便拉到了面前,她直视着她的眼睛,冷声道:“我告诉你,楼上受害的是个女孩子,看起来还比你小几岁。”
女孩艰难地推着顾辞的手,“呃……好痛,你放开我。”
顾辞猛得将她推到了墙上,“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下*体*出血,被强*暴*至死。”
她把身体的重量加压到女孩身上,“你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吗?就好像灵魂离开了身体,看着肮脏的重物压在自己的身上,在那不停地蛄蛹,不停地蛄蛹……”
女孩颤抖起来,几乎是呜咽着道:“我知道错了。”
顾辞松了手,女孩弯下腰,大口地喘着气,片刻后便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
“现在可以好好说了吗?”
“嗯。”女孩低下头,她的刘海几乎要把半张脸都盖住了。
“昨天,不是,今天早上凌晨大约1点左右,有三个男孩子,一个女孩子,一起进了宾馆,他们凑了很久的钱,最后开了一间房。”
“四个人开了一间?”
“对,他们的房间是607,大概20分钟后,其中的两个男孩子出去了,后面没有过多久,另外的那个男孩子下来,又开了一间,是306。”
“四个人都登记了么?现在我可以查记录了吧?”
“没有,只登记了一个。”
“一个也行。”
“不行,查不出来什么的……”
“怎么回事?”
“就是……就是后面下来的那个男孩子,他给我的不是证件,是张小卡。”
“小卡?”
“对,他给我的时候,在下面垫了500块钱,我拿在手里愣了会儿,他又给了我300。”
女孩说着,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卡片,上面是画着撅着屁股的应召女郎,大红色的电话号码印在上面,好像在无声地嘲讽着什么。
“800块,你就放这些来路不明的人进去了?”顾辞突然觉得很荒谬。
她接过卡片夹紧了速记薄的薄膜层里,这种宣传硬卡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的指纹,先带回去给方远查查看再说吧。
“我一个月的工资就2700……”女孩子小声道。
“那607的人呢?后来回来了么?306的那个男孩子呢?他是什么时候走的。”顾辞收起速记薄问道。
“我……我不知道,反正阿姨在中午打扫房间的时候,他们都不在了,3层楼的意外事故,就是阿姨发现的。”
“你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这里,你给我说你不知道?”
“我……我真的不知道,3点以后我好困,那时候我已经值了15个小时的班了,实在熬不住就趴着睡了会儿,也就一小会儿,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你什么时候醒的?”
“大概4点多,我发誓,我真的只眯了一会儿。”
顾辞突然感到很无力,她能对这个苦苦熬着的女孩子做什么呢?她看上去也很小,大概刚过18岁,可能老早就辍学出来讨生活了。
“没事,607的房卡给我,我再去看看。”
女孩找房卡的时候,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从门庭外传过来,邹晴和林笑先后走了进来。
“邹老师,林医生,在306,陆九朝在外面守着,你们直接进去就好。”
“好。”邹晴眼镜上闪过一道亮光,她抿了抿嘴唇,快步走了进去。
林笑对着顾辞点了点头,便也跟了上去。
“给,607的卡。”女孩将卡递给了顾辞。
“监控呢?是好的么?”顾辞接过卡,指了指顶上圆圆的摄像头。
“那个……”女孩低垂的脑袋摇了摇,“我没记错的话,从去年三月份的时候,就坏掉了。”
几乎一无所获的顾辞再次回到了306,林笑正在做初步的取证工作,邹晴极度缓慢地掀开盖在女孩子头上的内裤,她稚嫩而又苍白的脸从中显现出来,刺得顾辞心中一痛。
“死者,女,16岁上下,无致死性外伤,□□有撕裂性出血,死因不明。”
“死亡时间呢?”
“大概是在今早凌晨1点至凌晨4点之间。”
“能不能再精确些?”
“可能使用了药物。”邹晴说着,略带怀疑地瞥了眼床头柜上残留的细微粉末,“这会影响尸斑的形成和尸僵的进度,具体的时间要做解剖才能确定。”
“好,那就送回去解剖。”
林笑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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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的对话,打开随身携带的工具箱,从里面拿出了裹尸袋,将其摊开在了床单上,邹晴抬着死者的肩膀,顾辞抬起她的大腿,二人十分默契地一起发力,将死者放了进去。以前林笑还没有来的时候,顾辞就会时不时帮邹晴搭把手。
此刻,狭小的房间内聚集着四个女人,无辜的女孩永远地闭上了眼,顾辞三人如守护神般站在她的身边,沉静地看着她,似乎在为她哀悼。
“干活吧。”邹晴轻声道。
“嗯。”顾辞答应了声,也弯腰忙碌了起来。
“顾队,你发现这个了么?”邹晴在床头柜前半蹲下来,盯着几不可见的粉末观察了片刻,她拿出透明的玻璃纸,小心翼翼地将柜子上扫到了物证袋里。
“这……是毒品么?”顾辞后知后觉道,这些粉末真的很小,得亏邹晴能发现。
“很像,但要检测。”邹晴向来很谨慎。
“邹老师,顾队,我找到了这个。”在洗漱间收集物证的林笑探出头来,她手中的镊子夹着一个断裂的绿色条状物体,“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是手环。”顾辞的双眼倏忽间放大,和昨天在那个服务员手上的一样,昨天那帮人追的,难道是这个女孩子?
顾辞思考之际,吵嚷声从外面传来,吵得她的脑仁隐隐作痛。
“不是,你是谁啊?杵在这里干嘛?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抱歉这位警官,队长说了除了法医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我才是主要负责人!叫你们队长出来见我!”
邹晴抬起头,“你不去管管?”
“谁说我不管。”顾辞挠了挠头,烦躁地转身走了处去。
“实习生?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我可是刑侦二队的大队长,你能拦得住我。”沈川推搡着陆九朝,做出要硬闯的派头,陆九朝死死地挡在他面前,不让他更进一步。
“沈川,你迟到了。”顾辞推开门,冷冷地说道。
“顾队,现场勘查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沈川看见她,态度倒还算是客气。
“这个案子我接了,可以么?”顾辞挑眉问道。
“不是,顾辞你什么意思?”沈川压抑的脾气爆发出来,“郑媛和许淑琴的事是我当年没有查清楚,但你也不用看不起我吧?人就一点错误都不能犯吗?”
“……”顾辞有些无语,想到崔发案子里那两名至今都下落不明的女性,她更不想把案子交出去了,“受害者的死亡和不夜城的毒品有关,我查起来也方便,董令舒那边我去说。”
“邹晴鉴得这么快?”沈川侧开一步,狐疑地往里张望。
“嗯。”顾辞快步挡在他身前,点着头道。
“顾辞啊,你忙得过来吗?我是真心想帮忙的。”沈川退后一步道。
“这样啊。”人也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顾辞微微妥协了些,“你今天先回去,带来的人借我用用,现场报告我回头叫实习生发给你,你有空再研究好了。”
“顾辞,你别欺人太甚。”沈川气呼呼地道。
“不是你自己说要帮忙的么。”顾辞面无表情地道。
“我……”沈川卡了半天壳,“行吧行吧。”他看了眼陆九朝,转身离开了。
“老大,这样行吗?”陆九朝不可思议地道。
“有什么不行的?”顾辞把607的房卡交给陆九朝,“你带几个人去楼上取证,我叫人去查下附近还有没有监控。”
“哦,对了,这次的勘查报告,你来写。”顾辞嘱咐道。
“啊?我……我写?”陆九朝突然感觉肩膀上沉甸甸的。
“嗯,给沈川那份。”顾辞挑了挑眉,“照片、记录在林笑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