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夫君他哥在一起后》
1. 第 1 章
夏日已过,初秋已至。
连带着吹来的风里都带着丝丝凉意。
“桑枝,你嫁进裴府时日也不短了,怎么还笼络不住裴三郎,还闹出这等丑事!”
迎面而坐的桑母眉目间含着一抹怒气,气势汹汹的对着桑枝喝骂。
桑枝低着头,杏眸看着因为阿母震怒而荡漾起涟漪的茶盏。
默默将那茶盏移远了些。
她一个结巴如何笼络得住裴栖越。
便是看一眼都觉得烦才是。
况且,她与裴栖越本就不是门当户对,互相有意才结为夫妻的。
这一切不过是阴差阳错……
“什么流晶河的花魁,不过是下九流出身,凭着那点子狐媚功夫也想进裴府的门,什么东西!”
桑枝听着阿母的话,想法却与阿母不同。
就算是下九流出身,只要裴栖越喜欢,想要进裴府的门怕是比她容易的多。
桑母说了半晌的话,先是骂了那花魁,又将矛头对着桑枝呲了一顿,好容易停下来了。
又老生常谈道:“都怪你笼络不住,你若是能用出当日一半的功夫,何至于……”
“阿母。”
桑枝面色白了一瞬,第一次打断了阿母的话语。
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好似想起什么恐怖的事情一般。
桑母见状将那还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转而又开始说道:“既然裴三郎愿意娶你,只要你肯做小伏低,好好伺候他,让他把当初那件事忘了,咱
们,不,你的日子不就好过了?”
桑母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儿,从前未曾注意。
如今看来,倒也有这一幅好相貌。
杏眼桃腮,面色柔白,只是眉眼间总带着几分怯意。
说好听些便是柔弱可人,但说得不好听便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这样的人怎么讨裴栖越的欢心!
可若是没了裴家的助力,明年桑父只怕还要在那九品的位置上屹然不动。
若是不曾尝到甜头也就罢了,只是前几个月,桑父的上官不知从何打听到裴三郎君是桑父的郎婿。
那段时间桑父真真是顺风顺水,走到何处都有人吹捧。
但就在前些时日,建康城中忽然大肆传扬起裴三郎和流晶河新任花魁的艳事。
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那上官再想到从未在桑府看见过裴三郎,心中不免有些懈怠。
导致桑父最近在官场上总是不如意。
这才让桑母来好生规劝一番。
桑母都说得口干舌燥了,拿起桌上的茶盏饮了起来。
又看了看好似木头桩子的桑枝,忍不住气闷。
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赔钱货,就连帮衬家里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若是换了桑月定不会如此!
但如今已然板上钉钉,桑母再如何妄想也不能改变什么了。
只恨当初她没了解清楚,与桑月情投意合的竟是裴家三郎。
她还以为是不知名的落魄子。
那可是裴家呀!
出过三代帝师、两任皇后的裴府,真真正正的勋贵人家。
桑母看了看桑枝今日身上穿的裙裾。
上好的锦缎裁制而成,就连衣角都绣着暗纹,光是这一身便不下百两。
更别提头上的那些珠翠了。
“你与裴三郎最近有没有同房?”
桑枝柔白的脸瞬间通红一片,水盈盈的杏眸也圆了几分。
唇角嗫嚅却半晌都未曾吐出字句来。
那般私密的事怎能说得出口。
“到底有没有?”
在阿母的咄咄逼问下,桑枝不得不如实点了点头。
只是那水润的杏眸氤氲出水雾,宛如白玉的耳尖也染上几分绯红来。
桑母闻言倒是松了一口气,只要同房便好。
“你现在最重要便是生个孩子,有了孩子你在裴家才有了立足之地,不然要是以后裴三郎厌弃了你,一纸休书把你赶出来,你到时候怎么办?”
桑枝不敢说,每次同房后,裴三郎都会盯着她,让她喝下避子汤。
所以她绝不可能怀上孩子的。
只敢点点头,顺着桑母的话。
毕竟只要她说出来,桑母定然会将话题绕回去,责怪她没有手段笼络不住裴栖越。
打压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
桑母从袖中将早就准备好的药方递给桑枝,语重心长道:“这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药方,只要你以后每次与裴三郎同房后喝上一碗,保准用不了多
久就能怀上了。”
桑枝沉默的将药方收了,低声应答了一番。
倒是桑母,见到时辰不早了,事情也交代的差不多了,便急急忙的起身道:“你阿父马上就要下值了,我先回去了,记得我说的话,在裴三郎面前
做小伏低,好好笼络住。”
直到走出房门了,都不曾问过一句她在裴府过得如何,裴家人待她可好。
桑枝低头,看着桑母的身影在巷口越走越远。
直到完全消失了踪迹都不曾回头看过一眼。
在原地坐了好半晌,这才饮了口茶准备离去。
只是才打开房门,眼前忽然露出一张熟人面孔。
刘齐,正是裴栖越的好友。
他在此处,那岂不是裴栖越也在此处?
桑枝想到若是被裴栖越知道她也在这酒楼中,定然以为她是跟踪他来的。
绝不会认为这是个巧合。
只是桑枝还来不及将门关上,便被刘齐看见了。
猛地跨步上前,伸手抵住即将关上的门框,俊逸的脸上带着恶意的看着桑枝笑道:“哟,这不是裴兄的娘子吗?是来找裴兄的吧,我带你去呀。”
桑枝力气本就比不过他,紧闭的房门就这样被大肆敞开来。
桑枝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被刘齐握住了手腕,不顾她意愿的就将她往楼上带去。
刘齐的步子极大,桑枝跟在身后踉跄的差点摔倒。
左右扭动着自己的手腕想要挣脱开来,但落在他腕上的指骨像是铁箍一般。
她即便使出全身力气也动不得分毫。
活像是落入捕兽笼中的猎物。
很快,便到了地方。
桑枝还来不及反应,眼前的房门便再一次被踹开来。
“裴兄,你看我带了谁来?”
刘齐捏着桑枝的手腕,绕过正中跳舞的舞姬,将身后人如同献宝般推了出来。
言语中带着笑意道:“裴兄我方才来的时候,看见你娘子也在此处,像是迷了路,想必是在寻你的,我便将她带了上来。”
说完,刘齐便将桑枝一个人丢在原地,独自回了座位。
房中的琴音未断,跳胡旋舞的舞姬还在不断的旋转着。
柔软雪白的腰肢暴露在空中,媚眼如丝的看着席上的郎君们。
桑枝紧张的捏着自己的食指,低声解释道:“我是来,见我,阿母的。”
坐在位子上的裴栖越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整个人慵懒的往后靠,露出那张俊俏的面容来。
剑目星辉,长眉入鬓,若是忽视嘴角那抹讥讽,也算是个如玉君子。
只是脱口而出的言语却多了几分锥心。
“你阿母舍得来酒楼见你?怎么,发财了不成?”
桑枝听到裴栖越这般说,脸上红一阵的白一阵。
她家在建康不过九品小官,在这建康城中,便是一块豆腐下去砸中的都是八品。
而她们一大家子都靠着阿父那点微薄的薪水。
而这天香楼,向来以贵价闻名,阿母约她来此处她也是颇为意外。
“不对,”裴栖越忽然直起身子,好似顿悟般开口道:“你们桑家把你卖进裴府如何不算是发了笔大财。”
裴栖越这话说完,邻座的几个郎君听到都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更有甚者,还朝着首座的裴栖越敬了个礼。
实在是佩服。
独留站在原地的桑枝尴尬的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知道裴栖越是不会相信她的话了,定然是一心以为她是跟踪来的。
听见耳边时不时传来的戏谑之声,桑枝面色发烫,攥紧了手心认错道:“郎君,是我不对,我回去,行吗?”
裴栖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仰头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挑眉看她道:“既然来都来了,急着走什么,坐。”
桑枝抿了抿唇,却不得不顺着裴栖越的视线在他身侧坐下。
心却从胸口提到嗓子眼。
那跳胡旋舞的舞姬还在不停的旋转着,身上特制的衣裙叮当作响。
却不显得嘈杂,反而多出几分活泼之意来。
边上时不时的传来郎君们喝彩的声音。
“嫂子怎得就只坐着,裴兄的酒盏都空了。”
桑枝下意识的举起手边的酒壶给裴栖越斟酒,只是才抬起来。
身旁便响起一道嗤笑声,“嫂子拿错了,这可不是酒,这是拿来清洗酒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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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水,嫂子不知道吗?”
桑枝面上讪讪,拿着酒壶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放下还是该如何。
最终还是将手中的酒壶放下,道歉道:“抱歉,我不知道。”
对比做其他事来说,认错道歉对桑枝来说更熟练一些。
方才开口的刘齐见她信以为真,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道:“欸,裴兄,你这是从那儿娶来的,怎么这么好骗,旁人说一两句便信了。”
裴栖越斜睨了桑枝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漫不经心道:“你喜欢就送你。”
一旁的刘齐闻言作势起身靠近道:“裴兄当真舍得?”
桑枝听到这话,水盈盈的杏眸满是不可置信。
看着不停走上前的刘齐,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朝着裴栖越身后靠去。
玉兰色的裙裾散落在地上,慌乱的向后退着。
乌黑清亮的瞳仁此刻盛着点点水光,似是被惊惧到了,连带着那红润的唇瓣都被贝齿狠狠咬住,泛出一片白来。
活像是误入狼群的羔羊,软绵绵,白乎乎的。
刘齐往日不觉得,今日忽而发现裴兄的这个娘子好似是有几分姿色。
怪不得能让裴兄娶进门。
桑枝颤巍巍的想要依靠裴栖越,孰料,她甫一靠近,在她身后的裴栖越忽然站起身来。
无视了他名义上妻子的求助。
桑枝急忙忙的退后,想要离刘齐远些,但这位置只有寸许。
她已然退到底了。
桑枝慌慌张的想要起身,但眼前的路已然被刘齐堵住了。
桑枝看着刘齐的手落在她面容上方,如同一把即将落下的利刃。
随时都将取了她的性命。
忽然,站在前方的裴栖越转身开口道:“好了,不过是玩笑,你当真以为有人看得上你吗?”
刘齐这是也适当的站起身来,笑着作揖道:“让嫂子受惊了,某只是开个玩笑,嫂子不会生气吧?”
桑枝摇摇头,见到他退去免不得松了口气。
只是一颗心被玩.弄的七上八下,如今乍然松懈,才发现她的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了。
湿濡一片的贴在她身上,让她不免又冷噤了一瞬。
“好了,此处有什么可玩的,刚好天也快暗了,不如去流晶河玩玩,我还没见过那花魁长什么样子呢,裴兄可要帮我。”
在座的郎君瞬间跟着起哄,浑然忘了裴栖越的正头娘子还汗津津的躺在身后。
裴栖越被众人追捧着,笑着开口道:“这有何难,等去了……”
只是裴栖越的话还没说完,前头开门的郎君忽然愣在原地。
舌头像是被狗吃了般,结结巴巴道:“裴裴裴……裴大人……”
身后的郎君们不明所以,玩闹的开口道:“怎得你也被裴兄娘子传染了不成,再说了,裴兄不是在这儿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门口处忽然传来一道冷冽的嗓音。
“三郎,你要去何处?”
还在玩闹打趣的郎君们如同被人定住一般,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连同裴栖越都僵直了身子,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不见。
绕过前头的人,一眼便看见站在门口的阿兄。
面色冷清,眼眸幽深。
阿兄不是在外办差吗?怎得这么快就回来了。
裴栖越来不及细想,连忙扒拉开身侧好友的手,规规矩矩的站定道:“阿兄,你回来了。”
裴鹤安没有应答,漆黑的皂靴笔直的走了进来。
迎在他身前的郎君们,个个退散开来,让出一条宽敞的路来。
见势不对,纷纷找了借口,脚底抹油一溜烟便不见了踪迹。
瞬间,房中便只剩下了三人。
裴鹤安漆眸绕过裴栖越,落在了地上的桑枝身上。
脚步轻抬走了上前,墨黑的视线在蹲在地上的人身上扫视了一圈。
乌发雪肤,杏眸含泪,瞧着倒是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
想必这就是近日与三郎闹得沸沸扬扬的人了。
桑枝只是跟眼前人对视了一瞬,便慌乱的移开了视线。
只是一眼,桑枝便觉得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落在了身上。
又像是雪山顶上的那抹常年不化的积雪,冷冽的朝着她袭来。
倏的,裴鹤安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
修长的指尖捏着一角,轻飘飘的递到桑枝面前道:“出门匆忙,若是不够遣人去裴府要便是,我与三郎有话要谈,还请花魁娘子暂避。”
2. 第 2 章
桑枝望着眼前的银票,一开始还有些疑惑,直到听见裴鹤安这番言语,面色瞬间涨红一片。
家主这是把她当成三郎的相好,流晶河的花魁了。
“阿兄,她不是。”
裴栖越闻言便知道阿兄误会了,连忙上前解释。
“阿兄,她是我三月前娶进门的新妇,不是什么花魁。”
裴鹤安闻言,冷而薄的双眸再次落在垂落在地上的女子身上。
薄唇轻启道:“抱歉,误会弟妹了。”
桑枝没想到他会道歉,有一瞬间的受宠若惊。
连连摆手道:“没,没事。”
倒是裴栖越见到阿兄这番模样,心中悻悻。
上前一步道:“阿兄,你今日回来怎得也不同阿母说一声,我也好在家为你庆贺一番。”
裴鹤安睨了他一眼,冷声道:“庆贺你满城的艳事吗?”
裴栖越听到阿兄这番言语,便知道今日是逃不过了,但又不愿在桑枝面前落了面子。
小声道:“阿兄,还有外人在呢。”
桑枝闻言及时起身道:“我,我在门外,等你们。”
是她糊涂了,一时间竟没想起来。
这种场面她怎么能在。
“不必,你留下。”
桑枝向外的步子停了下来,只是还有些踌躇的看着裴栖越。
不敢拿定主意。
裴栖越瞥了她一眼,“阿兄要你留下便留下。”
“三郎,你可还记得家中祖训?”
裴栖越面容扭曲,但还是如实答道:“自是记得。”
“既然记得,你还敢同青楼女子厮混,甚至还将自家娘子带来这污糟之地,依家法,鞭十!”
……
桑枝还是第一次知道家法。
她入府后,只听过家主如玉君子,却生性淡漠。
年纪轻轻便已然官至三品,成了天子近臣。
整个建康再找不出一位能同家主媲美的郎君。
只是没想到如今处事也这般……公允。
桑枝看着裴栖越背上被打的纵横交加的鞭痕。
显然没有留手,交叠的地方有些都已然破开了,露出了鲜嫩血红的皮肉来。
不止是裴栖越埃了家法,便是身边的小厮侍从也埃了板子。
是以擦药的活计便落在了桑枝身上。
桑枝一手拿着伤药,一手拨开了那被打得残破的衣衫。
只是看了一眼那伤口,便不敢再看第二眼。
圆润的指尖抖动着瓶中的药粉,均匀的散在破开的伤口上。
只是这伤药落在皮肉上,再轻柔的动作也还是疼。
裴栖越冷嘶一声,“你能不能看准了再上药,又没打在你身上。”
桑枝抿了抿唇,轻声道:“知道了。”
裴栖越白了她一眼,只觉得眼前人跟个木头一样,说一句便动一下。
寻常娘子若是见到郎君伤成这样,怎么也得小意温柔一番。
她倒好,站在床边木木讷讷。
这边桑枝才上完药,一道心疼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
“我的三郎!你阿兄怎得下手这般重,真真是一点兄弟情分都不念了。”
桑枝见到婆母过来,连忙退到一旁,极力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裴母一进屋便看见自家儿子躺在床上,纵横交加的鞭痕落在他背上。
那雪白的衣衫上都沾上了血迹,一时间更是心疼坏了。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你阿兄要下这样的手?”
裴栖越自己没脸说,只一味的糊弄。
裴母却不愿意就这么被糊弄过去,见三郎不愿意说。
美目一转,看向站在一旁的桑枝,语气全然没了方才的心疼,反而带了几分质问道:“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惹了祸事?”
桑枝看了看郎君的神情,又看了看婆母。
最终还是选择依从郎君的意思,摇摇头装作不知。
“儿媳没有。”
裴母狠狠的剜了她一眼,猛地站起身靠近桑枝道:“我听说方才敬之训诫三郎的时候你就在身旁,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也不上前劝解一二,敬之要打的时候你难道不会扑上去,不让鞭子落在三郎身上吗?你是怎么当的娘子,天底下怎么就有你这么狠心的妻
子!”
桑枝被婆母狠狠数落了一番,直训得头都不敢抬起来。
等到婆母好容易停下了,这才敢开口认错,保证下次不会了。
裴母惯来看不上这个懦弱的儿媳,这样的人户怎么匹配得上她的三郎。
又见她这逆来顺受的样子,更是生气。
挥挥手打发她出去道:“三郎受了罚,在外也没用膳,你还不快去厨房拿些吃食来。”
桑枝点点头,弓着身子便退下了。
躺在床上的裴栖越见人走远了,这才施施然的开口道:“阿母,阿兄回来了你也不同我说一声,害得我被阿兄逮个正着。”
裴母戳了戳三郎的额头,颇有几分不争气的说道:“你呀你,你阿兄回来,何时会提前告知。偏你撞上了,看你这阵子还怎么出去潇洒,在
家好好养伤也收收心,也很该将那些不三不四的关系给断了,不然少不了你阿兄的鞭子。”
裴栖越趴在床上,顿觉前途昏暗。
不想听阿母唠叨,借口困了便让阿母回去了。
厨房。
如今已然入夜,也早已过了晚膳的时辰。
桑枝到的时候,厨房就剩下两个婆子守着。
见到她来,很是敷衍的行了一礼,便又坐下了。
丝毫没有说要帮把手的意思。
桑枝早已习惯了,自己一个人默默的看着桌上的食材。
手脚利落的开始清洗,切丝。
时间仓促,桑枝便也来不及多做些什么。
便只简单做了几个小炒,还有一碗肉蒸蛋。
黄橙橙的蛋面上滴了几滴香油,落在白瓷盅里,更显得鲜嫩。
都弄好了后,桑枝便准备将膳食装进食盒里带回去。
忽然,门口处响起一道陌生的嗓音。
“做的什么?”
桑枝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抬眼看向门口的人。
只是她还没认出来,坐在灶口的两个婆子腾的一声站起身道:“暮大人怎么来了,若是家主有需要,只管让小厮来说一声便是,哪需要暮大人跑一躺。”
暮大人,家主?
这位是家主身边的人。
桑枝默不作声的打量了一番门口的人,面色冰冷,看着确实很像是家主身边的人。
都这么冷。
暮山没有听从那两个婆子的话,只是视线落在桑枝还未装进食盒的膳食上。
两个婆子立马会意,连忙凑到桑枝面前道:“三娘子,这位可是家主身边的人,可千万不能得罪了。”
桑枝闻弦知意,还好她做的份量不少,一分为二也看不出什么来。
只是……这蒸蛋只做了一份,一分为二显然不太行。
那究竟是给家主,还是给裴栖越?
桑枝偷偷瞥了眼站在门口的暮山,发现他也盯着她手上的瓷盅。
算了算了,还是给家主吧。
桑枝见到人走出了好大一截,这才拿着手中的食盒回郎君的院子。
夜色早已暗了下来,白日里精致打理的景色在夜色中无端多了几分魑魅来。
一阵风吹来,更是发出一阵簌簌的细响声。
桑枝听见这声音,猛地响起前些时日听到过的一些鬼怪故事。
心里直发毛,连带着脚步也不自觉的快了一瞬。
突然,转角处猛地看见一个黑影,桑枝看见差点吓的叫出声来。
待发现眼前之人是家主身边的暮大人时,这才将猛的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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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声的急促的喘.息着。
只是暮大人不拿着食盒给家主,站在此处做什么?
还是暮山先行开口道:“劳烦娘子将这食盒送至清风院。”
桑枝眼底闪过一丝为难,握着手中的食盒小声道:“可是,我手上,已经……”
桑枝想要推脱,但语气却愈发小了起来。
家主同裴栖越住的院子只隔了一堵墙,也算是顺路,应当不会误事。
况且今日家主还替她说话,训诫了裴栖越,她应该投桃报李的。
只是送一下食盒,多走不了几步路,她应该送的。
“娘子可是有事?”
桑枝不会拒绝人,再加上又开解了自己一番,更是摇摇头道:“没,没事。”
“那麻烦娘子了。”
桑枝摇摇头,提着两个食盒便朝着清风院走去。
方才答应的好,但如今真要将食盒交给家主,桑枝站在门前却又犹豫了。
脑海里首先浮现的便是家主那冷白修长的指尖,骨节分明的手指夹杂着银票的一角,目光冷淡又睥睨的看着她。
没人知道她那一瞬间的羞愧,就好像她真的是那拿钱的舞姬。
尤其是家主那淡漠疏离的凤眸,明明是在看她,但又好像扒开她看见了她最难堪的一面。
桑枝站在房外,身形犹豫,却全然不知,她的身形早已被烛灯一五一十的印在了门框上。
裴鹤安抬眸看见门前晃动的影子,眉间轻蹙。
良久,门口处才传来一阵敲门声。
“家主,我来送膳。”
“进。”
桑枝双眼低垂,看着铺在地上的地衣,雪白的羊绒被渲染成了清雅的靛蓝色。
踩在上面,鸦雀无声。
桑枝将食盒规规矩矩的放在一旁,正准备退下时,桌前人忽然开口道:“等等。”
桑枝听见裴鹤安发话,心中不知为什么生出一股莫名的紧张来。
只好调转身形面对家主,头却依然低垂着,小声道:“家主,还有事吗?”
裴鹤安站起身来,冷冽的嗓音在房中响起道:“你是三郎的娘子,不必唤我家主,同三郎一样便是。”
桑枝十指交缠,阿兄这样的称呼有些亲昵,她知晓自己的身份,三郎唤便罢了,她不配。
但面上还是应答了下来。
明亮的烛灯在房中闪烁着,忽然距离桑枝最近的烛灯猛地爆了一声。
声响不大,但落在本就紧绷的桑枝耳中却如同雷劈一般。
浑身忍不住哆嗦了一瞬。
做完后又觉得不妥,连忙站直了身子,装作无事发生。
倒是裴鹤安坐在桌前,漆黑的双眸落在眼前人身上,实在无法将探听来的消息契合的安在眼前人身上。
生性怯弱,不善言辞,还如此胆小。
这样的人会给三郎下药?
裴鹤安目光落在被烛灯照亮的面容上。
乌发雪肤,水润润的杏眸胆怯的盯着脚尖,丰润湿红的唇瓣也被紧紧咬住。
露出一截雪白细瘦的脖颈来。
活像是被雨露打湿后颤巍巍立在枝头的杏子。
摇摇晃晃又生怕被人摘了去。
只怕浑身上下都凑不齐一个胆子来。
“三郎待你可还好?”
桑枝没想到家主会问这个,结结巴巴的开口道:“三郎待我,很好。”
桑枝不善于说谎,说完这话,感觉自己的脸都红了。
连带着卷翘的睫羽也在眼下不停的颤动着。
裴鹤安将一切都看进眼里,轻转了转腕骨的菩提手持。
这样的人便是撒谎都能被一眼看出。
若是聪明人,今日见了郎君被责罚,便知该寻个新靠山,让自己在府中能有一袭立足之地。
此刻便该上些眼药,让他为她做主。
但偏偏眼前人却一力遮掩,试图营造出郎情妾意的画面来。
3. 第 3 章
过了好半晌,桑枝只觉得自己腿都快站麻了。
才听见上方传来一句道:“若是三郎日后行为不端,你尽可告知我。”
桑枝应答了下来,但心中却并未将其当真。
郎君与家主,和她与家主,关系孰近孰远她还是分得清的。
出了清风院好一段路,桑枝才感觉自己从那淡漠清冷的视线中逃脱出来。
手里拿着给郎君的食盒,深吸一口气进了郎君的屋子。
只是才走进去,便迎面听见一声斥责。
“去那儿了要这么久,难不成是跑去躲懒了?”
桑枝拿着食盒绕过屏风走道:“去厨房了,没有躲懒。”
“去个厨房要这么久,你属乌龟的!往日不见你这么娇贵,现在才进了裴府几日就娇贵起来了?”
即便桑枝听惯了这些贬低之语,但心还是免不了生出低闷之情来。
熟练的道歉道:“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裴栖越听到她道歉,火焰却不减反增,又是这副说辞。
每次就只会道歉,跟个木头桩子一样。
冷笑一声道:“行,要我原谅也行,那你今夜就在门口给我守夜,给我守到天亮为止!”
如今已然是初秋,夜晚虽然不至于像冬日那般冷,却也有了寒气。
在外守一晚上,只怕是要病上一场。
裴栖越紧紧盯着桑枝面上的神情,他想要是她肯开口求一求他,他也不是不能收回这句话。
但桑枝却只是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桌上,小声叮嘱道:“那你,记得用膳。”
不然婆母要是知道了定然会斥骂她照顾不周的。
说完便起身准备去门口守夜。
裴栖越见到她头也不回的出去了,丝毫没有说要开口挽留。
心中一时间不知道生出哪门子的闷气,拿起手边的枕头便猛地朝地上扔去。
桑枝还没彻底走出去,便听见响声,心中纳闷他又生什么气。
夜色已然暗了,皎洁冷白的弯月悬挂在深蓝色的天穹。
雾色弥漫间,已然有冷意顺着她的脚踝钻了进来。
攀附在她的腿肚上,引起一片片冰冷。
桑枝不得不起身小幅度的走动起来,呼出一口热气在手心搓了起来。
房中的裴栖越听见印在门框上不断走动的身影,心中那股烦闷之情尤甚。
都这样了,她都不进来求情挽回。
真是块木头!
裴栖越越看便越觉得烦,一转身将被子搭在脸上,彻底遮住了视线。
今日玩闹了一番,又被阿兄动了家法,实在是累得很,不一会儿便睡沉了过去。
反倒是外面的桑枝,还在不停的踱步想以此取暖。
忽然,不知从那儿冒出一只猫来,浑身漆黑,唯有那唇边多出一抹雪白来。
金黄色的瞳仁在夜色中闪烁出点点绿光来。
猛地喵呜了一声。
桑枝听见声音向上看去,待看见蹲在房梁上的狸奴,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鲜活的笑意。
“狸奴,你怎么来了?”
狸奴舔了舔爪子,很是睥睨的看了底下的两脚兽一眼。
随后猛地一个起身,精准的跳跃到桑枝的怀里。
熟练的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了进去。
怀中突然钻进来一抹热源,桑枝带着几分冷意的指尖瞬间陷入了那毛茸茸的身躯里。
不一会儿便回温了。
桑枝顺着狸奴胖乎乎的脑袋撸了撸它的脖子。
也不知是不是这几日吃的太好,本就短小的脖子,此刻都要被完全掩盖住了。
桑枝只是抱了一会儿,便觉得沉了。
真的不能给狸奴加餐了,这样下去谁还能抱得动……
吹了吹台阶上的灰尘,桑枝这才坐了下去。
找到支点后,这才松快了些。
狸奴被眼前的两脚兽伺候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难得的打了个大大的哈切。
两个漆黑的爪爪瞬间不老实了。
朝着桑枝腰间挂着的荷包折腾。
桑枝轻笑一声,从荷包中掏出两根处理好的肉条,递到狸奴嘴边。
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它。
桑枝觉得她好似天生就是劳碌命,从前在家中,如今嫁了人照顾郎君。
现如今一只小小的狸奴也要得到她细致入微的照顾。
但也不怪桑枝这般照顾着,实在是这狸奴太过娇贵。
吃食若不喂到它嘴边,它便不食。
若是随意抛掷在地上,更是看都不会看一眼。
别无他法的桑枝只好每次都将这圆滚滚的狸奴抱在怀里,一口一口的喂着它。
心里想着要给这狸奴减减了,但每次见到还是忍不住给狸奴投喂一两根肉条。
用完吃食了,狸奴美滋滋的再次拨弄了一番两脚兽的荷包。
显然是还未用够,还要再食。
但桑枝方才喂的时候便摸过狸奴的肚子,已然圆鼓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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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是吃饱了才来的,她不能喂多了。
于是便将荷包紧紧收了起来,摇摇头道:“不能,再吃了,会吐的。”
狸奴见两脚兽如何动作都不屈服,喵呜一声猛地从她怀里跳出来。
气势汹汹的跑远了。
桑枝见那道漆黑的身影竟然顺着院墙跳进了家主的院子,双眸瞬间瞪大了一番。
想要将狸奴唤出来,偏又不敢大声。
只敢小声的模仿着狸奴的叫声。
心中着急,那可是家主的院子,若是被家主不喜狸奴,随意打杀了怎么办?
但情况恰恰与桑枝想的相反。
狸奴熟练的翻过院墙后,黑漆漆的爪子猛地拍开了半闭着的窗柩。
一个纵身跳了进去。
漆黑的爪印混杂着湿润的泥土,瞬间在桌上那雪白的纸张上留下一个个嚣张的罪证。
裴鹤安看着如入无人之境的睡睡,按住额间轻揉了一番。
伸手想要去抱,却扑了个空。
不知什么时候,睡睡已然跳跃到了那书架上。
金黄色的瞳仁睥睨的看着意图偷袭它的两脚兽,很是不屑的喵呜了一声。
细长的猫尾高高翘起,昭示着它的胜利。
金黄的瞳仁在房中扫视了一圈,好似在寻找什么。
只是找了半晌都不觉得满意。
低低的喵呜了一声。
裴鹤安凑近书架,清冷的嗓音难得的柔和了几分,带着几分引.诱道:“睡睡找什么?”
狸奴颇为嫌弃的瞥了眼两脚兽,金黄色的瞳仁正要移开的时候。
视线忽然紧紧盯住了两脚兽腰间的玉环。
这个应该够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迅捷的黑色身影猛地俯冲向下,利齿大张一口咬断了那玉环的绶带。
衔着玉环便再一次跳跃出了院墙,不见踪迹。
徒留下破碎的绶带和飞舞的猫毛。
桑枝在院墙外等了半晌,才终于见到狸奴回来,左右查看了一番,发现完好无损后,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还不往向狸奴恐吓道:“狸奴,这里不能,进,里面的人,说不定,会把你,打死,很危险,下次,不可以了,知不知道?”
桑枝说完还做了一个很可怕的表情,双手举起向抓小孩一样恐吓着怀里的狸奴。
狸奴自然不会将两脚兽这点微末的表情放在心上。
只是隔着一堵墙的裴鹤安却将这话听了个十成十。
他有这么可怕吗?
4. 第 4 章
翌日,天才蒙蒙亮。
桑枝便被清晨的薄雾给冻醒了。
在台阶上坐了整整一晚,一起身,只觉得身上那那儿都不对劲,骨头都在嘎吱嘎吱的响着。
她一起身,窝在她怀里的狸奴瞬间也被抖落了下来。
喵呜了一声,便嗖的一声消失不见了。
倒是桑枝看着狸奴留下的玉环,发起难来。
好巧不巧的是,这玉环她见过。
正是昨日才回府家主的物什。
羊脂白玉雕刻而成,边角圆润光滑,不知是摩挲过多少回才促成这样圆润的手感。
她不知道狸奴是如何将这玉环从家主身上扒拉下来的。
只是如今这玉环到了她手中,若不尽快还给家主,只怕会惹来祸事。
昨日家主回来的时辰实在是太晚,即便是家中得到了消息也来不及准备。
便选了今日来给家主接风洗尘。
如今裴府是裴母当家,头上还有老太太,只是老太太常年清修,几乎不管事。
往下便是裴家大房,只是这裴大郎君娶了个商户女为妻,本该长媳当家,但老太太却直接越过长媳让二媳妇也就是裴母管家。
再往下便是裴母,膝下只有家主和三郎君,只是家主自小便被老太爷带在身边,同裴母并不亲厚,反倒是三郎君从小长在裴母膝下,也更得疼爱。
至于裴家三房,在官场高不成低不就,在家也几乎深入简出,桑枝很少瞧见。
还有一位裴姑母,早已嫁了出去,平日只有大事的时候才会回府。
只怕今日也要回府。
在裴府,桑枝最不愿见的除了裴母便是这位早已嫁出去的姑母了。
只要碰上,不论如何,势必要被冷嘲热讽一番。
桑枝不愿出席,但郎君挨了家法无法下榻,房中总要出一个人来。
于是她就是不想去也不得不去。
绕过月洞门,桑枝慢吞吞的朝着前厅走去。
一心想着脚下的路长一些,再长一些。
“郎君,大娘子派人来说,前厅已然准备妥当了,就等郎君前去了。”
裴鹤安轻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站起身来朝着前厅走去。
只是路过三郎的院子时,脚步不由得停顿了一瞬。
脑海中倏尔响起昨夜某人的那番言论来。
脚步减缓,微转过头看向身侧的乌柏道:“我看着很吓人吗?”
乌柏被郎君的问话愣住了,不明白郎君为何这样问。
他家郎君丰神俊朗,如玉君子,怎会吓人。
这又是何处传来的流言。
“郎君何出此言,郎君芝兰玉树,面容俊美,怎会吓人!”
裴鹤安问出这个问题后,便觉得自己着相了。
摆摆手便朝着前厅继续走去。
清风院同前厅距离并不远,只需绕过紫藤架便到了。
只是裴鹤安穿过月洞门,耳边忽而传来一阵嬉笑捉弄的声音。
“婶婶,你,你说话,为,为什么,会这样呀”
一个穿着深蓝色圆领衣袍的男子,看着不过五六岁的样子。
周遭还围着几个四五岁的郎君和女郎。
只是众人隐隐以他为首。
合力将急着要走的女子困在中间。
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出来。
“婶婶怎么不说话?”
旁边的一个小郎君恶作剧的笑了起来,纠正道:“你不能,这么说,婶婶她,只能说,三个字,哈哈哈哈。”
“不对,不对,是四个字。”
桑枝被围在中间,被比她小十来岁的孩童取笑,面上闪过一丝羞意。
但却不肯说出话来再让他们取笑。
只能伸手想要将围在身前的手臂拨开。
只是她又不敢用力,害怕眼前几人被她弄伤,如此这般哪里出得去。
往前走一步,便被逼得后退三四步。
这样下去,哪里还能赶上前厅的宴席,到时候婆母又要怪罪了。
桑枝见状,不得不强装起面容,叉腰开口道:“你们不让,会被罚的。”
但面前的几个孩童完全不怕,甚至听见她开口还猛地出声道:“我猜对了,她只能说四个字!我是老大,我是老大。”
桑枝强装起来的威严面容完全无用,实在是她的脸上每一处都圆润弯曲的,没有丝毫的锋锐和棱角。
水润的杏眸,弯弯的眉眼,肉嘟嘟的唇瓣,甚至脸颊两侧还有浅浅的梨涡。
开口出声,那言语便都随着甜润的嗓音落在那梨涡里。
起不到半分威慑的作用。
桑枝又气又急,那水润的杏眸顷刻间氤氲出一层薄薄的雾水来。
忽然就在此刻,几人身后猛地响起一道冷冽的嗓音。
“在闹什么。”
同桑枝甜润的嗓音截然相反,此刻落在地上的这道嗓音好似带着高山的冷雪。
刮过耳边如同一阵凛冽的风。
围在桑枝身前的孩童顷刻间散落在四处。
全然没了在桑枝面前的放肆,如同鹌鹑般站在原地。
小声敬畏的开口道:“堂伯好。”
只敢问好却全然不敢回答方才的问题。
裴鹤安脚步轻抬,冷而薄的眼睑落在几人身上。
再一次开口道:“方才你们在做什么?”
孩童中为首的那人被推了出来,小声且心虚道:“我们同婶婶玩闹。”
将人堵在路上,肆意取笑,如今竟说是玩闹。
乌柏觉得郎君的这些侄子真是白日里说瞎话。
反倒是先开口的那人以为裴鹤安不信,猛地将桑枝推出来道:“不信堂伯可以问婶婶,我们是不是在玩闹。”
桑枝本就羞窘于这样难堪的场面被裴鹤安看见,如今又猝不及防被推出来给几人做伪证。
“婶婶,你说我们是不是在玩闹?”
桑枝抿了抿唇,被水气沾湿的睫羽变得一簇簇的,紧贴在那圆润的眼眶上。
显得可怜极了。
但却还是应和着方才那孩童的话,“我们,只是玩闹。”
裴鹤安清冷的视线在桑枝身上停了下来。
看着她被气恼得湿漉漉的眼眶,连同那雪白的腮边都生出红晕来。
她知不知道自己被欺负成这副模样。
竟还能替人开脱。
既如此,他又何必做那个恶人。
再说了,在她心里只怕他才是那个凶神恶煞的才是。
围在一起的孩童们见堂伯不再追究,早早的便一窝蜂的跑散开来。
瞬间便只剩下桑枝和裴鹤安站在原地。
桑枝惯性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道:“家主,是去前厅,吗?”
说完,又觉得自己没话找话,还生生的将自己毛病暴露出来。
紧捏着自己的指腹,不敢开口。
直到半晌,才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应答声。
随后,落在视线中的那抹皂靴便猛地消失不见了。
桑枝站在原地,想着方才的事情。
不知道家主看见了多少,会不会也觉得她上不得台面。
想到这,桑枝的唇再一次紧抿了起来。
连带着腮边那小小的梨涡也隐隐浮现在面上。
双手交缠,想要安慰自己一番。
只是指尖触碰到袖中温润的玉环时,忽然想起来。
遭了,方才看见家主的时候,就应该将这玉环还给家主的,她怎么忘了。
等到了前厅,她果不其然是最后一个到的。
还没上前便被婆母瞪了一眼。
神情很是不悦,等她坐下,耳边便传来婆母低声斥责的声音:“临风院到前厅不过几步路,你的脚也太金贵了些,几步路都走不得。”
桑枝连声道歉,小声解释道:“婆母见谅,我不是,有意的,只是……”
“好了,听着都费劲,下次在这样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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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给我抄十遍女诫。”
桑枝见婆母不再追究,连忙点了点头,下次她定然不会如此。
倒是坐在上位的裴鹤安有意无意的瞥见了这一幕。
还真是谁都能欺负。
往日这样的宴席,三巡过后,桑枝定然是要被拿出来说道一番的。
只是今日的宴会主角实在重要,众人都顾不得数落一番桑枝,都只顾着巴结讨好上位的裴鹤安。
连带着最看不上桑枝的裴姑母此刻也赔着笑脸的夸赞着。
言语中满是讨好。
桑枝隐约知道一点,姑母嫁的那个郎婿家世不低,自然受不得姑母这副性子,才新婚三月便纳了妾室。
小意温柔,若不是家规在那儿,只怕长子便是从那妾室的肚子里出来了。
只是即便如此,姑母生的郎君也着实不是个聪慧的。
若不是生在这样的世家里,只怕是给寺庙再捐上上万贯都挤不进官场。
如今家主回来,姑母想要为儿子谋个好前程,可不就要讨好小辈的。
这一顿宴席算是桑枝入府后吃过最开心的一道宴席了。
不用听旁人冷嘲热讽。
见众人都将视线放在家主身上,桑枝静悄悄的将桌上的膳食用了好些。
裴府的厨娘手艺还是很好的,每道菜都有其独到的地方。
裴鹤安淡漠的看着凑上前的酒杯,抬手将自己面前的酒杯盖住道:“今日还有要事,不宜饮酒。”
众人见状连忙给其找借口道:“敬之如今才回来,想必身上的担子还未完全卸下,这酒不饮也罢,以茶代酒便是。”
说话的乃是大房的二郎君,裴家的小辈中,除了家主便是他最大了。
仅仅比家主小一岁,但在官途上却是天差地别。
到如今还不过是个户部的六品小官。
好容易用完,见到众人都渐渐褪去,桑枝这才敢跟上前。
指尖在袖中的玉环上摩挲良久。
心中打的腹稿一遍又一遍,却还是不敢开口喊住前方的家主。
眼见都要入院子了,桑枝不得不开口叫住家主。
“家主留步。”
裴鹤安的身形停滞,微微侧身道:“弟妹唤我可是有事?”
桑枝没想到他会这般快就停下,整个人猝不及防的被倾斜而来的黑影拢住。
像是高山上积年不化的冷雪在此刻倾轧到了她身上。
无形中落入了那抹冷意中。
桑枝悄悄的往后退了一步,想要从这漫天的雪意中逃出来。
只是她还未曾动作,眼前的人似是等的有些不耐。
再次开口问了一遍。
桑枝想要挪动的脚步瞬间停在原地,从袖中将那羊脂玉环拿了出来。
睫羽快速的眨动了一番,红唇微启道:“家主,方才我,拾到了,此物,不知,是不是,家主的。”
两人面对面,彼此都心知肚明这玉环为何会到对方手中。
但却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说出谎言来掩盖真相。
裴鹤安伸手将那被夺走的玉环收了回来,如玉的指节落在那玉环上,指尖摩挲着。
好似还能感受到残余在其上的余温。
“确实是某的,不知弟妹是从何处拾到的?”
桑枝睫羽眨动的更加频繁了几分,绞尽脑汁的想着借口,该如何合理的解释又能不将狸奴牵扯进来。
好半晌,桑枝才勉强编出一个像样的理由来。
“方才路过,紫藤廊,的时候,地上,看见的,还好,物归原主。”
说完这番谎话,为了显得逼真,桑枝还装作惊喜的松了口气。
只是这样的表演实在是拙劣。
裴鹤安摩挲着手中的玉环,看着眼前女子那刻意吐出口气的唇瓣。
红润润的,像是枝头挂着的最为饱满的樱桃,只需轻轻一嘬,内里便能流出红艳艳的汁水来。
这样的唇瓣拿来撒谎实在是可惜了。
5. 第 5 章
桑枝盯着头顶的视线,心中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生出退缩之心来。
见玉环已物归原主,她也了了一桩事,开口便想要离开。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头顶落下的那顶黑影蓦然再次开口道:“原来如此,昨日我听见猫叫,还以为是那儿的猫儿给我衔走了,还好被弟妹拾到了。”
桑枝睫羽轻颤,更是心虚的厉害。
连忙摇头道:“家主,听错了,没有猫的,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裴鹤安看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视线又落在掌心的玉环上。
那红艳艳泛着水光的唇瓣忽而再次浮现在他脑海。
只是这样的唇,不仅为欺负她的人开脱,还为一只刁蛮无理的狸奴开脱。
却丝毫不会为自己开脱一番。
裴鹤安捏着失而复得的玉环,触手生温的羊脂玉好似多了一抹暖意。
……
直到走出了好一段路,桑枝才敢缓下脚步。
靠在廊柱下歇了歇,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方才家主说出的话来。
家主究竟信了她的那番说辞没?
但既然这样问了,想必定然没瞧见狸奴偷拿玉环才是。
那她就不用担心,就算家主再问起。
她矢口否认,想必狸奴也不会有事。
想通了这一点,桑枝顿时觉得身上都松快了起来。
起身朝着院子而去。
郎君今日的药还没换,她还要回去给郎君换药。
“郎君,谢大人已经在百味楼等郎君了。”
裴鹤安抬手将玉环重新挂在腰间,抬脚便准备朝着府外走去。
才穿过月洞门,忽而便瞧见先前聚集在一处的小郎君和小女娘们。
鬼鬼祟祟的凑在一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领头的小郎君雄赳赳气昂昂的,见到众人好似有了退缩的意思,嗓音猛地变大了一番道:“你们怕什么,三堂伯才不会替她做主,就算是被大娘子知道了,顶多骂两句,罚的最终还是那个结巴!”
围在一处的小郎君们面色犹豫,显然还心有顾虑。
磨磨蹭蹭道:“我觉得也够了,若是被阿母知道就不好了。”
“你们这样能干成什么!都听我的……”
话还没说完,一道高大的身影忽然砸在他身上。
一道熟悉的冷冽嗓音道:“听你什么?”
裴长岳身形猛地一僵,他还没忘记方才被看见的一幕。
方才那股嚣张劲儿瞬间消失不见,转过身支支吾吾道:“堂伯,没……没什么,就是跟他们商量出府玩,堂伯你现在是要出门吗,我们就不耽误了,就先走了。”
说完裴长岳便想着脚底抹油开溜,只是还没走出一步便被暮山拦住了去路。
“听伯母说,你近日在学堂经常被夫子责罚?”
裴长岳双眼飘忽,顾左右而言他。
而站在他身后的小郎君和小女郎们也都战战兢兢的,生怕被问到自己。
“不思进取,每人回院子里抄二十遍书,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才准出门。”
若是阿母阿父说的,裴长岳定然还会狡辩一番。
但面对堂伯的话,他却半个字都不敢质疑,连忙带着身后的人遁走了。
跟在身后的暮山眼中闪过不解,郎君鲜少管府中小郎君们的事,便是上屋拆瓦都不曾开口,如今这是怎了?
百味楼,三楼。
谢世安斜倚在窗柩上,一身亮眼的宝蓝色衣袍从窗边溢出些许,潋滟多情的桃花眼嵌在那俊俏的面皮上,就连发冠上都戴着一抹亮眼的孔雀蓝。
一眼看去活脱脱一个浪荡的风流子。
倏尔,紧闭的房门被轻推开来。
漆黑的皂靴率先踏了进来,睨着眼瞧了瞬靠在窗柩上的好友。
倒是谢世安听见这脚步声,头也不回的开口道:“敬之,你来了。”
谢世安转过头,发冠上垂下的穗子随着轻晃开来。
十足十的纨绔子弟的模样。
“敬之,怎得三月不见,我瞧你去了两广一带还愈发清俊了,莫不是别处的风水养人?”
裴鹤安懒得搭理,冷白的指尖落在茶壶上,青绿的茶汤瞬间从壶口倾泻而出,落入瓷白的茶盏里。
宛如一汪青碧的池水。
随着倾泻而荡漾起点点涟漪。
“说正事。”
谢世安顿觉无趣,但也只好正了正衣冠,又摆直了身子。
大开的窗柩也被紧紧的闭合上。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在关上窗柩的瞬间,失了风情,多了几分冷意。
“敬之,在你离开的这三个月里,朝堂的起伏倒是不大,只是这二皇子和五皇子斗的越发厉害了。”
“就在你回来的前几日,二皇子的人忽然上奏参了京都守备,不知何时寻住的错漏,惹得圣上大发雷霆,如今已然被贬值了,只是这京都守备原先乃是五皇子的人,这次上位的王陵约虽出身王氏,但据我查到的,他好似还并未归顺二皇子。”
谢世安就着这件事又说了一些,直到将这三月的动荡都说了个完。
这才问道:“对了,你此去两广地区处理蝗灾,结果如何?”
“尚可。”
谢世安自己叽里呱啦的说了这么一大通,结果就换来这两个字。
恶狠狠的拿起桌上的茶盏猛猛的灌了下去。
算了算了,他就是个锯嘴葫芦他计较什么。
只是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忽然想到什么,不怀好意的弯起道:“不知道此次回来你可见到你家三郎的娘子?”
裴鹤安握着茶盏的指尖一顿。
谢世安倒是无知无觉,继续说道:“想不到吧,你才离开三月,三郎便已然成婚了。”
“说起来,这新娘子我至今都还未曾见过,你家也不曾大办,若不是我同你有些交情,只怕如今都还被蒙在鼓里。”
裴鹤安的指腹轻微的在杯身上划动了一瞬,并未言语。
“欸,听三郎说那女郎家中不过是个九品官,也不知是怎么将三郎迷住的,你可见过了,感觉如何?”
将三郎迷住?
裴鹤安脑海里率先浮现的便是昨日倒在地上的那抹身影。
杏眸含泪,睫羽微颤,那抹红润的唇瓣被贝齿轻咬,却又不敢出口言语,实在是可怜。
这样的人能迷住三郎?
不过是个被戏弄的罢了。
“无趣。”
谢世安以为他说的是那女郎,信以为真道:“当真无趣?可我之前瞧着三郎与她同游很是欢心才是,我当时便觉得好事将近,没想到会这般近。敬之,说不准过不了多久你就有小侄子了。”
裴鹤安眉间微蹙,忽得觉得谢世安的话语多了些。
已入秋日了,夜色来得比以往都早了些。
桑枝端着做好的菜肴哼哧哼哧的回了院子。
将菜肴尽数摆放在桌上,这才绕过屏风将还躺在床榻上的人扶起来。
轻声道:“慢些,小心脚下。”
桑枝将挂在屏风上的衣衫披在裴栖越身上,简单系上后确保不会受风,便搀扶着他向桌边走去。
裴栖越坐下后不知道牵动了那根神经,俊俏的面容瞬间扭成一团,变得龇牙咧嘴的。
桑枝唇角微动,很想劝郎君要不还是在榻上用食。
但先前郎君便驳回了,她也不敢再开口。
默默的坐在裴栖越身侧。
眼角余光却时时关注着裴栖越。
桑枝心细,不必言语,便能极快的领悟到郎君想要什么。
下一瞬菜肴茶水便已然在手边了。
裴栖越看着落在盘中的心肺,眉眼间闪过一丝抵触。
“这是什么,拿走不吃。”
只是桑枝却并未如他说的将那心肺挑走,壮着胆子道:“这是心肺,我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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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对郎君,伤口好。”
说完见裴栖越的眉还未消下,又连忙说道:“我处理过,不腥。”
裴栖越面上虽还有着抵触,但好歹还是伸手将那心肺挑了起来放进嘴里。
也不曾细嚼,整个囫囵吞了下去。
因为昨日家主的处罚,裴栖越身边伺候的人都挨了板子,又未曾拨来新人。
桑枝便只能再次将食盒拿回厨房。
这一来一回的折腾,天早已黑透了。
徒留草丛里还剩下零星的蛙叫。
等桑枝到厨房的时候,就连值守的婆子都不知去何处了。
好在入了夜也鲜少有人来厨房,桑枝便将食盒搁置在案桌上。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门口传来一道齐整的脚步声。
桑枝顺着声响看去,却不期然的同裴鹤安对视了一眼。
家主这么晚了,怎么会来厨房?
若是平时,厨房有人自然轮不到桑枝开口。
只是如今厨房只剩下桑枝一人,便是再不想开口也只能开口。
硬着头皮问道:“家主,可是有事?”
裴鹤安轻揉了揉眉间,往日冷冽淡漠的眉眼此刻却多了几分恍惚。
醇香的酒意在空中蔓延着,顺着冷风飘到了桑枝的鼻尖。
丝丝缕缕的酒意钻进了鼻尖,桑枝瞬间了然。
熟练的在灶台上找着。
她记得醒酒汤厨房是常备的,府中人经常会有应酬,便是半夜也可能回来取。
但,桑枝看着空空荡荡的围炉,里面还有一丝残余的汤水痕迹。
显然最后一碗才被人领走,又或许,厨房的婆子便是去给别的院送醒酒汤了。
“没了吗?”
桑枝不知道何时家主走上前的,她竟一点没有察觉。
原先清浅的酒香随着距离的拉近,瞬间变得浓重,裹挟这丝丝冷檀的香气在空中肆无忌惮的挥发着。
桑枝猝不及防下被这浓烈的香味包围,只觉得那酒意好似顺着她裸.露的肌肤渗透了进来。
就连眼前都开始发晕。
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将自己从那馥郁的香气中抽离开来。
眼角余光忽而瞥见家主面上的倦怠,想起昨日那算是解围的恩情。
唇角抿紧了一瞬,小声开口道:“不然,我给家主,做一碗,很快就好。”
裴鹤安按压眉间的指节停了一瞬,冷声道:“麻烦了。”
桑枝摆摆手,不麻烦。
小时候,阿父还没当成官的时候,家中也没有多的银钱去请厨娘。
桑枝从记事还是便围着灶台打转,若不是后来阿父当上官。
家中多了银钱,阿母又请了人来教她和阿姊。
桑枝觉得或许她的厨艺还能更上一层楼。
厨房有早就备好的甘蔗和萝卜,桑枝将其用清水清洗了一遍,又切成小块。
笨重的刀刃在她手中变得格外灵巧,手起刀落间便已然成了型。
裴鹤安立在一侧,视线随着那道玉兰色的身影左右摇摆。
熏炉蒸腾起的薄雾将女子柔美温润的面容杂糅进了汤水里。
桑枝将切好的物什放在沸水里滚了一炷香的时间,直到看见汤水变得清亮起来。
这才舀了一碗起来。
仔细端着碗沿放在桌上,被热气熏得通红的指尖忍不住捏了捏耳垂。
还不忘叮嘱身后的人道:“才出锅,很烫,要小心。”
裴鹤安视线余光落在那被捏得肉红的耳垂上。
她的耳垂不大,但形状圆滑,很有肉感。
只是那耳垂上空荡荡的,没有与其相配的耳坠。
就连发髻上都鲜少有首饰穿插在其间。
三郎连首饰都不曾给她买吗?
裴鹤安不合时宜的想起方才好友的话来。
一个连身外之物都要不到的人,怎可能迷得住三郎。
6. 第 6 章
桑枝见家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疑心是醉得厉害。
轻音再次唤了声道:“家主,喝汤了。”
裴鹤安默不作声的将视线从那晃荡的耳垂上移开。
抬手准备端起灶台上的汤水。
只是内里的汤水将灼热尽数透在瓷碗上。
裴鹤安冷白的指尖才接触了一瞬,便被烫的透红。
好似那上好的白玉多出一抹绯红。
桑枝见状,不得不确信家主定然是醉得很了。
见家主不顾那瓷碗上透出的热气要端起。
桑枝连忙制止了来,从旁拿出一个汤匙,在瓷碗中轻微的匀了匀。
又吹了吹,等了好一会儿觉得没那么烫了。
这才将汤水递给家主。
“不烫了,但还是,要慢慢喝。”
也不知道家主听懂了没,但饮下吞咽的动作确实慢了些。
一碗汤水饮罢,桑枝看着还留在瓷碗中的甘蔗块。
下意识的开口道:“吃了,才能好。”
桑枝说完,才意识到面前的不是裴栖越,而是家主。
眼角余光瞥见家主眉间微蹙,瞬间紧张了起来。
她怎得还顺嘴了。
连忙抬手想将瓷碗接过,开口想要解释。
但下一瞬,只见裴鹤安又将瓷碗收了回去。
将碗中剩下的甘蔗用汤匙用了个干净。
最后才碗中空空的递给桑枝。
桑枝有些晕乎乎的将碗接了过来,似是没想到家主这般听话。
虽然她不该将听话这两个字放在家主身上。
但醉了的家主却真的十分贴合。
往日,她也惯常会给裴栖越熬煮醒酒汤。
这样提醒的话语她也几乎次次都会说。
若是裴栖越心情好,便都吃了。
若是心情不好,便竖起双眉斥责她管得太多。
而多数情况,她得到都是第二种。
“谢谢。”
桑枝将碗放在灶台上,听见家主的道谢,连忙摆手道:“都是小事,不用谢。”
话落,去送醒酒汤的厨娘回来了,隔老远都听见其说话的声音。
桑枝忽而响起她该回房照顾郎君了。
连忙将手中的东西放下道:“家主,我先走了。”
裴鹤安轻嗯了一声,站在原地似是还有些醉意。
桑枝本想着要不她扶家主回去好了,但转头一想,家主会不会觉得她是在谄媚。
况且她与家主身份也着实不适合离得太近。
否则多出些风言风语便不好了。
好容易回了院子,躺在床上的裴栖越见她去了这么久。
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见到她进来,便开口道:“你怎么不天亮了再回来?”
桑枝习惯了裴栖越挑刺的话语,装作没听见凑上前准备给郎君洗漱一番。
但凑近的瞬间,裴栖越敏锐的闻见她身上的酒味,还夹杂着一丝旁的熟悉的香气。
但他想不起来是什么。
不过仅仅闻见一抹酒味便已然足够他大发雷霆了。
“你身上怎么会有酒味!”
桑枝想起方才同家主靠近时的酒香,不知是不是待得久了。
对于那抹酒味便失了敏锐。
若不是如今被裴栖越提起,她都要忘了她身上有可能沾染上了家主的味道。
“方才去,厨房,大房那边,要醒酒汤,沾上的。”
不知道为什么,桑枝下意识的撒了谎。
许是觉得她与家主独处一室实在不妥,为了避免麻烦,也避免裴栖越借题发作便选择了最轻易的一种。
裴栖越不疑有他,大房的的二郎君常常出去应酬,就算是半夜要厨房要醒酒汤都是常事。
沾上倒也正常。
再一个便是他不觉得桑枝敢对他说谎。
略哼了哼便将头转了过去。
只是桑枝的这番谎言却被一墙之隔的裴鹤安尽数听了去。
残留在唇舌间的清甜混杂着旁的再次涌了上来。
冷清的孤月悬挂在天幕上,宛如薄纱的月光簌簌落了下来。
裴鹤安坐在桌前,指腹摩挲着腕间的菩提手持。
佛珠相撞的瞬间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中被无限放大。
最后落在地上,碎成一片。
房中未曾点燃烛灯,昏黑混沌。
裴鹤安的身影早已同暗色融为一体,但那残存在脑海的酒意早已随着那清甜的汤水渐渐消弭。
被压着的理智再次冒出头来。
冷冷的审视着今晚的行为。
看来谢世安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她并非没有手段。
莹白光滑的羊脂玉环躺在桌上,原先的绶带早已不见。
只有一抹略带娇俏的鹅黄色绶带匆忙的系在上面。
一眼便能看出这出自女子之手。
裴鹤安冷哧了一声,修长的指尖落在那娇俏的绶带上,毫不犹豫的将那抹鹅黄从玉环上剥离开来。
又弃若敝屣丢至一旁。
翌日。
晨起的薄雾还未完全散去,桑枝打了个哈切推开门。
郎君的伤已经开始好转了,只是还是有些忌口,她还需要去厨房盯一盯才行。
才踏出门忽然感觉踩到了什么,脚底传来一阵绵软的感觉。
还不等她低头看去,就猛地听见一声急促的猫叫声。
浑身漆黑的狸奴亮出尖利的猫牙,只是转头看见来人是谁后。
竖起的毛发瞬间又塌软了下去,连带着叫声都变得委屈了起来。
桑枝连忙蹲下腰,将狸奴抱进怀里,小心的查看着方才被踩住的尾巴。
顺着尾骨摸了一瞬,还好还好,没事的。
“狸奴,下次不能,蹲门口了。”
不然若是换了个脚重的人来踩,只怕尾巴尖真的会坏的。
狸奴听不懂眼前的两脚兽在说什么。
敷衍的喵喵叫了两声,随后猛地从她怀里跳了下来。
优雅的踏着猫步向前走着,一边走还一边停下看身后的两脚兽跟上没有。
见她还站在原地一步不动,忍不住催促的又叫了两声。
桑枝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上了狸奴的步子。
很快便到了地方,狸奴停在一个花丛下。
漆黑的爪爪在花丛下指了指,但又像是嫌弃早起湿润的花泥会弄脏它的爪子,不肯用爪爪刨开。
只好指挥着眼前的两脚兽来。
桑枝见狸奴这样,心中倒也生出了几分好奇来。
这里究竟藏了什么东西?
如今正是蔷薇盛开的季节,裴府的花匠也顺应天时的在府中栽种了蔷薇。
浅粉透艳的花瓣徐徐盛开,风中暗藏着幽香透来。
桑枝站在艳红的蔷薇花下,全神贯注的扒开被掩藏起来的物什。
动作间不免扯动花藤,透红泛艳的花瓣就这样簌簌落在了她身上。
沾染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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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的蔷薇香。
等到桑枝好不容易将花丛扒拉开,却看见落在这花丛中的不就是昨日她还给家主的玉环吗!
怎得会出现在此处?
桑枝瞪圆了眼睛,转头看向疑似罪魁祸首的狸奴。
拿起玉环在狸奴面前晃了一瞬道:“这是,你拿的吗?”
狸奴昂着短胖的脖子,蓬松的毛发无一不在彰显着它的能干。
昨日它一回到那黑心两脚兽的地方,就看见那人拿着它送出去的玉环。
手里还摩挲着不知从哪儿偷来的丝带。
一定是眼前的这个两脚兽没有将玉环收好,所以被黑心两脚兽发现了。
被抢了回去。
可能那黑心的两脚兽还会惩罚。
所以它趁着黑心两脚兽睡着了,将那玉环拿了出来,再次“物归原主”。
这可是它给两脚兽的伙食费。
桑枝低头看着昨日还圆润莹白的玉环,现在上面沾满了花泥。
活像是被登徒子糟蹋了一样。
昨日还能有些借口还给家主,今日还找什么借口呢?
总不能说又被她拾到了吧。
桑枝犯难了,看了看眼前昂首挺胸一脸骄傲的狸奴。
家主也是,上次就被狸奴拿走了,怎得这次还这般不注意。
不对,上次家主也不知道是被狸奴拿走了。
也怪不得家主。
要怪便只能怪狸奴的身形太矫健了。
桑枝在房中想了许久,看着手中的被清洗干净的玉环。
莹白温润的玉环被清洗了一番后,更是显得通透。
如同玉碗盛来的凝脂软玉。
想了许久,桑枝还是没能想出法子来,便只好将这玉环先收起来。
想着寻个什么合适的机会再还给家主。
但不凑巧的是,桑枝才将玉环放起来出门。
才出院门便碰上了同时走出院门的裴鹤安。
明明事情不是她做的,但桑枝心中就是没由来的心虚。
杏眸不自觉的躲闪着,连带着纤长的睫羽也在不停的颤动着。
小声道:“家主好。”
“要出门?”
桑枝轻摇了摇头,“不是,去厨房,看郎君的,膳食。”
裴鹤安眉间轻蹙了一瞬,语气也随之冷了起来。
“府中的下人不得力便发卖了。”
“不是,是郎君,受伤,有忌口,所以,去看看。”
裴鹤安沉默了一瞬。
后又开口道:“三郎这段时日可还好?”
“郎君很好。”
桑枝在回家主话的瞬间,眼角余光不自觉的瞟向家主的蹀躞带上。
上面果真没有了玉环的踪迹。
换了一款旁的配饰坠落在蹀躞带上。
家主是将玉环放了起来,还是知道玉环不见了?
桑枝不敢明问,但始终还是放心不下。
极为生硬的转移话题道:“家主,你……”
“何事?”
桑枝抬眸撞进家主那淡漠的眼眸里,想问的话瞬间烟消云散。
连忙摇头道:“没事,家主,我先去,厨房了。”
说完便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倒是裴鹤安站在原地,鼻尖却还能嗅闻到那抹清甜的蔷薇花香。
昨日都还未曾闻见,今日却无端端的出现了。
裴鹤安站在原地,双眸看着略带慌乱离开的身影。
这般快就要忍不住了吗。
7. 第 7 章
过了七八日,裴栖越背上的伤也渐好了起来。
只是这一好起来,便在府中待不住。
才用了早膳便急匆匆的出了门。
桑枝小跑的跟在身后,有心想要叮嘱一两句。
但无奈郎君走的实在是快,她根本追不上。
便只能跟郎君身边的木槿吩咐了几句。
见人走远,桑枝这才缓步准备回院子。
前些时日买了荆芥,种下也有些时日了,这段时间就该成熟了。
也不知道狸奴会不会喜欢。
桑枝走路惯常低头,紧盯着自己的脚尖,即便是抬头也总是躲闪。
从骨子里便透出一股怯懦胆小的味道。
桑枝心中想着事,更没注意脚下。
转角的瞬间忽而撞到一堵硬实的墙壁。
清澈透亮的双眼闪过一丝疑惑,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被撞的额间。
这儿哪来的墙?
忽而鼻尖嗅见一股冷檀的香气,抬头的瞬间这才发现,撞上的哪里是墙,分明是家主!
眼中瞬间闪过慌乱来,手忙脚乱的行礼。
“家,家主好。”
裴鹤安应了一声,幽黑的双眸却落在眼前人身上。
藕荷色的衣裙将人紧紧的包裹起来,青丝半挽,散在肩头。
低头的瞬间将那雪白细瘦的颈子露了出来。
细瘦的皮.肉无法将那凸起的颈骨遮掩,孤零零的显露于人前。
好似那在丛林中被迫献祭出要害的兔子。
用瑟瑟发抖的身躯和顺从温和的性情祈求活下去的机会。
桑枝站在原地,日光倾斜。
高大的黑影顷刻间将她拢在其中,铺天盖地的冷香肆无忌惮的袭来。
桑枝觉得自己好似那被积雪压弯的青叶,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桑枝抿了抿唇,不明白家主为何站在此处一动不动。
但却又能明显的感知到家主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莫非家主知道了那玉环在她这儿?
想到这,桑枝不免又变得紧张起来。
有心想要开口问询,但又害怕。
站在原地亦不曾离去。
直到暮山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结束了这场莫名的相遇。
倾轧而下的黑影才终于移开,如雪山般的冷意和压迫才消散了去。
桑枝忍不住抬头望了望家主的背影。
只是一眼,走在前面的人似有所察觉般,微微侧了侧身。
桑枝立马转了头,小跑般的朝着院子而去。
好容易回了院子,桑枝这才敢松懈下心神来。
只是心中却还是忍不住生出疑惑来。
方才家主同她莫不是有话要说?
不对,不对,家主要事有话要说的话为何不开口。
想来想去,桑枝还是觉得是因为那枚玉环的原因。
但她又如何能将那玉环还给家主呢?
不等桑枝再次想想,裴母身边的嬷嬷忽而走了进来。
面上带着倨傲,连礼都未行,便开口道:“三娘子,大娘子让三娘子过去一趟。”
桑枝木楞楞的站起身来,唇角紧抿。
有心想要拖延道:“那我,换身衣服……”
“不必了,三娘子身子娇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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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风院到前厅都要走许久,这去大娘子院里还是早些去的好。”
桑枝听出婆母身边嬷嬷的暗讽,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不敢说话,只好跟着嬷嬷一同走向裴母的院子。
“大娘子,三娘子到了。”
桑枝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心中却摸不准婆母将她叫来所为何事。
裴母见她前来,猛地将手中的茶盏磕在桌上。
冷哼一声道:“桑氏,你便是这样当娘子的?三郎还未伤愈便出了门,你竟放任不管,反倒在院子里怡然自乐,桑家便是这样教你的吗!”
桑枝唇舌发苦,郎君执意要出去,她如何阻拦得了。
但还是认下错处道:“婆母,教训的是,只是郎君……”
“休要狡辩,你明知道敬之不喜三郎在外胡来,你还这般纵容,莫非是想着让三郎再被责打一番?”
桑枝连忙跪下道:“婆母息怒,儿媳绝,绝不敢。”
裴母听见底下跪着的人结结巴巴的话语,眼中便闪过一丝厌恶来。
移开眼道:“既如此,你便出府将三郎寻回来,若是寻不到你便不准回府!”
……
“敬之,你来了,我今日寻你是有事同你说。”
裴鹤安冷着一张脸坐在谢世安对面,骨节分明的指尖似有若无的敲打着茶盏。
天青色的茶盏上绘制着一株玉兰,斜倚出茶盏外,嫩黄的花蕊落在杯盖上。
让裴鹤安不由的想起了被玉兰裹挟的女子,细白瘦弱的肩颈处绽放着花瓣。
颤动轻眨的睫羽好似成了不知名的根系。
但她……好像很怕他。
8. 第 8 章
“敬之,你听见了吗?”
裴鹤安清俊的眉间微蹙,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推了出去。
“何事?”
谢世安有些狐疑的看了看好友,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今日莫不是生病了,怎得心不在焉的?”
“无事,你再将方才的事讲一遍就是。”
谢世安便只能再次复述了一遍。
“再有一月便是秋猎了,按照惯例,圣上和皇子们都要前去猎场,你我自然也要随行,只是如今京城守卫换了人,我担心会有凶险。”
裴鹤安眸光轻移,落在街上四处来往的行人身上。
“建康城中何日没有风险?”
谢世安点点头,也是。
但二皇子同五皇子如今斗得如火如荼,说不定就会在此事上做文章,他们是否需要提前准备一番。
“秋猎向来是选在香山,作为皇家猎场,自是有专人看管,即是职责范围外,又何须管辖。”
谢世安觉得好友说得对,如今二皇子同五皇子的派系分布均匀,任何一方多了助力,都很有可能是关键之举。
敬之在朝堂上举足轻重,两方向来是拉拢居多。
想必,等等……
谢世安忽而想起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好友,心中的猜测呼之欲出,却又不敢说出口来。
只是颇为不赞同道:“你当真要如此?”
裴鹤安低眸看着荡漾在茶盏中的茶汤,冷声道:“放心,不会有事。”
谢世安还想再劝劝,毕竟动皇子,终究不算是小事。
但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眼前人忽然站起身来。
桑枝因为婆母的命令只得强行出府,只是她如何能得知郎君今日会去何处。
只能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
总归等到日落时分,郎君便会回府。
倒时她再回去婆母应当也不会说些什么。
但走着走着,桑枝忽而察觉到身后好似有人在跟着她。
心生慌乱,却又不敢往僻静处走去。
只好躲进了一家胭脂铺里。
待察觉到身后紧盯的视线消失不见,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只是人还未完全松懈下来,身后忽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岁岁,你怎得在这儿?”
桑枝僵直了身子,若不是前路被挡住了。
只怕她此刻就要冲出去,装作没有听见这道声音。
但阿姊已然走到跟前,桑枝不得不转过头问好道:“阿姊好。”
跟在桑月身边的女子上下瞥了她一眼,“这就是你那个妹妹?”
分明没有说些旁的,桑枝却无端端的从话语中听出几分别的意思来。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
又连忙跟阿姊身边的娘子打招呼问好。
桑月生得秾艳,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更显风情。
身上穿着水红色的裙衫,发髻上别着火红的绸花。
只是出现便已然将周围人的视线都引了过去。
桑枝站在阿姊身边,觉得自己好似那牡丹衬托下的野花。
若是阿姊嫁进裴家,或许郎君便不会同现在这般。
婆母也会更满意……
冷菱心高气傲的走上前,左右挑剔的看了看桑枝。
长得倒也不差,只是这畏畏缩缩的样子,便是七分的貌美,如今也只剩下了三分。
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来。
裴三郎会娶这样的女子?
冷菱不信,莲步轻移凑上前道:“阿月,你这妹妹怎得这般怕生,话都不多说两句?”
桑月轻拍了拍冷菱的手,面上的神情却欲言又止。
眼神落在桑枝身上片刻后,又快速的移开了来。
颇为生硬的转移话题道:“岁岁喜静,所以如此,岁岁你既然来了,何不同我们一道。”
桑枝想要推脱,但又不愿在旁人面前暴露自己结巴。
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拉了过去。
玉兰色的裙裾徒劳的在空中打了个旋,又不甘的回落了下来。
桑枝方才只顾着躲闪身后的人,却没注意进的是何店铺。
如今才敢细细看来,竟是霞光阁。
这儿的胭脂一小盒便要一两银子,她在裴府的月俸也不过五两。
“阿月,你看这盒胭脂如何,色泽艳丽,粉质细腻轻盈,你涂上定然好看。”
桑月推脱道:“我今日是陪你来的,该是给你挑才是。”
说完又转过头对着桑枝道:“岁岁,你若是喜欢也挑些回去,三郎……裴三郎看了也定然会喜欢的。”
桑枝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心中却隐隐觉得不舒服,杏眸低垂小声对阿姊道:“阿姊,我还有事,先走了。”
“别急着走呀,”冷菱一把抓住了桑枝的腕骨,攥在手心,双眸似在逼近道:“我听说你如今的郎君乃是裴家三郎,新婚燕尔他怎得不陪
你一同出门?”
裴栖越虽然将她迎入了府,但这场婚事说是从简,实则压根就没有办。
是以建康城中只怕大半的人都不知道裴栖越已经成婚了。
倒是身旁的桑月这时冒出来当好人道:“阿菱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岁岁。”
冷菱见她还护着桑枝,声量猛地提高道:“她都抢了你心上人了,你还护着她!”
听见这话,神情瞬间变得落寞起来。
桑月本就生得秾艳,如今眉眼低垂,更显出美人风骨来。
挡在桑枝身前,好似那真心爱护妹妹的长姐。
“当初的事,不怪岁岁,只是我与他有缘无份……”
周遭似有若无的视线不断落在她身上,桑枝觉得她若不是深陷其中,定然也会觉得挡在身前的姐姐实在可怜。
但可惜的是,她偏偏就是局中人。
阿姊的这套手法,她已然领教了多次。
但她却始终无法逃脱。
只能任由一层一层的视线将她从原地剥离开来。
赤.裸.裸的展露在众人眼前。
桑枝觉得眼前恍然生出眩晕来,连带着站在身前美艳的阿姊在此刻都好似成了一个面目可怖的怪物。
血红的唇瓣张合着想要将她一口一口的咬碎了去。
桑枝心中发堵,低垂着头,不愿说话。
脚步微抬想着离开此处,但才一转身,脚下像是踩到什么。
身形晃了一瞬,指尖落下的瞬间不小心将台面上的胭脂扫落在了地上。
艳红细腻的胭脂囫囵个的滚落在地上,顷刻间便沾染上的尘土。
再不复先前的鲜艳。
桑枝看着沾染上鞋面的胭脂,连带着裙裾处都被染上了一抹艳红。
“岁岁,你怎得将霞光阁才推出的新品摔了,这可要三两银子一盒呢。”
冷菱也适时的开口道:“阿月,你这妹妹看着阴沉不说,还笨手笨脚的,还不快赔了银子给店家。”
站在一旁的店小二虽然不曾开口,但却牢牢的站在门口处。
显然是怕人跑了。
脸上笑意不减,乐呵呵的上前问道:“这位娘子,请问除了这个可还需要点什么?”
桑枝捏紧了手心,今日她本就出门匆忙,整个荷包里加起来也不过一两银子。
根本赔不上……
“我身上,不够,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听了一茬的冷菱瞬间觉得阿爹说的定是谣传。
裴家的儿媳身上拿不出三两银子,简直是笑话。
定然是不知嫁去了那个穷苦人家,依着夫郎姓了裴,便扯着虎皮撒下弥天大谎。
倒是那店小二,听见桑枝拿不出银子,脸上的笑意瞬间收了起来。
姿态强硬的站在门口,警惕的盯着她道:“娘子见谅,不若你请人回府取一趟银子,也省的娘子来回奔波了。”
桑枝面色难堪,细嫩的掌心都被掐出红印来。
倏尔,桑月跨步上前,不问自取的将她发髻上的钗环取了下来。
振翅欲飞的蝴蝶流苏垂下,镶嵌在其中的蓝宝石也熠熠生辉。
“这位小哥,我阿妹今日实在是没有带够银钱,你看将这钗环抵在此处如何?”
桑枝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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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反应过来,那钗环被已然离她而去了。
人群中隐约有嗤笑声传来。
轻微的落在空中,荡起一圈细微的涟漪。
桑枝面上发热,偏又不能说些什么。
忽然,店中众人猛地沸腾起来。
小声喋喋又不约而同的看向同一处,娇俏的面上泛起桃红。
桑枝下意识的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
抬眸的瞬间便见裴鹤安一袭雪青色衣衫立于门前,光线打在他优越的眉骨上,眸色淡漠,好似山间上一捧雪。
带着冷意。
桑枝见到家主的瞬间,立刻便转过了身。
怎得每次见到家主,总是这样狼狈的场景。
店中人有认出来的,立马拉着同行的人道:“竟是裴鹤安!没想到今日竟会在此处见到!”
“但他为何会来这胭脂铺?”
接二连三的讨论一字一句的往桑枝耳中钻。
但她如今只期望家主只是偶然路过。
只是她的愿望终究还是落空了。
“发生了何事?”
店小二听见了众人的讨论,自然也知道了眼前人是谁。
瞬间便一五一十的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如今人已然到了面前,桑枝再如何也不能装作不认识。
转过身行礼道:“家主。”
裴鹤安的视线略过她,落在递还出去的蝴蝶流苏上。
身后的暮山走了上前,递出三两银子道:“够了吗?”
店小二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终归收够了钱,便将那蝴蝶流苏递还给了桑枝,默不作声的退下了。
“走了。”
桑枝在原地愣了一瞬,犹豫了片刻,还是跟在家主身后走了出去。
就在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门后,店中人再次沸腾起来。
横七竖八的猜测着两人的关系。
反倒是站在一旁的冷菱面色发青,没想到这人竟还真是裴家的儿媳。
今日这事会不会得罪了她?
站在身前的桑月听见身旁人的猜测,面色不自然的扭曲起来。
这样的日子本该是她的!
桑枝亦步亦趋的跟在家主身后,走出了好一截路这才低声道:“多谢,家主解围,等回去,我就,将银子,还给家主。”
裴鹤安脚步微顿,侧过身看着面前低垂着头的人。
怎么会有性子这般软和的人,任凭谁来都能欺负。
“方才那胭脂是你打掉的吗?”
桑枝抿了抿唇,顾左右而言他道:“她们都看见了。”
裴鹤安眉间微蹙,泛着冷意的檀香再次席卷而来。
“是,还是不是。”
桑枝指尖轻掐着指腹,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小声道:“就算,不是我,也还是会,让我赔的。”
既然结果都一样,又何必去争辩。
从她记事起便一直都是这样,现如今又何必再去争论。
说完,桑枝又怕家主觉得这话是在怨怼家主,又连忙开口道:“方才还要,多谢家主,不然,还不知道,会如何。”
话毕,连忙扬起一抹笑来看向家主,来表示自己心中感激,绝无其它。
带着暖意的日光落在桑枝身上,将那清澈的眸子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泽。
水红的唇瓣上扬,白嫩的脸颊上柔柔的浮现出两个小小的梨涡来。
也是在此刻,裴鹤安才发现,那陷下去的梨涡里还藏着一颗小小的痣。
绯红、微小。
若是不注意很容易便被忽略了去。
但那又是那么显眼,在细嫩的腮肉上红得剔透。
随着那唇瓣的张合显现出来。
这样细微的小痣会有谁看见这颗小痣?
倏尔浮现在裴鹤安脑海的便是三郎。
身为枕边人,想必定然是细细摩挲过了。
说不定还会被吞吃进去,反复啃噬。
而眼前人性子软和胆怯,就算是被重重的啃噬了去,也定然不敢开口求饶。
说不定还会软软的唤声郎君,将另一块完好的腮肉递上去。
9. 第 9 章
桑枝不知道家主面上为何阴沉了下来。
疑心是方才她说错了话。
刚想开口同家主分离开来。
忽而一道略带轻挑的嗓音从身后响起道:“敬之,你走得也太快了,我都……这位是?”
桑枝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熟捻的郎君,她还没开口,来人便先一步凑了上来。
若不是有家主隔在中间,怕是还要上前来细细看上一番。
桑枝默默的移了移身形,将自己藏在家主身后。
谢世安见状,视线有些玩味的挪到好友身上。
似是明白了什么一般,拉长了音调点点头道:“哦……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裴鹤安淡漠的双眸极轻的瞥了他一眼,暗含警告。
微微侧身看着躲在自己身后的人道:“不必害怕,他是谢府二郎谢世安,与我乃是故交。”
谢世安?
这人桑枝倒是略知一二,若说家主是山顶上那不可触碰的冷雪,这谢世安便是流连花丛的浪子。
光是那风艳趣事都不知有多少起了。
建康城中谁没听过谢二郎的名讳。
桑枝慢吞吞从身后站出来行礼道:“见过,谢二郎君。”
谢世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又极快的掩饰了下去。
装作没听出她语气中的停顿来,笑着道:“我看这位娘子生得这般貌美,往日竟不曾见过,真真是憾事。”
桑枝见过的人少,愿意同她交谈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而谢世安又是常年同女郎们打交道的,仅是一小会儿的功夫。
桑枝面上消失的清浅梨涡又再次浮现,眉眼弯弯,倒是比同他在一处时放松多了……
裴鹤安薄唇微抿,兀自上前隔离来两人。
朝着谢世安冷声道:“你今日不是还有事?”
谢世安似是没听出好友的言外之意来,唇角微勾,潋滟的桃花眼更添几分风采。
“那些小事哪有你们重要,相遇便是有缘,我知道附近有一家极好吃的点心铺子,可要一同前去?”
桑枝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家主。
家主日理万机,不知有没有时间拨冗前去。
若是家主不去的话,她自然也不能去。
“小娘子何故看他,他这个人冷冰冰,去了铺子人家还以为是来砸场子的呢。”
桑枝第一次听见旁人这般说,唇角忍不住弯了弯。
但很快又收了起来,低下头装作从未发生过。
但站在身侧的裴鹤安早已将她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冷白的指尖忍不住在腕骨的菩提手持上拨动着。
“那便一起。”
玉露阁。
等着糕点上来的片刻,谢世安的眼睛还在局促坐着的桑枝和好友身上来回打量。
没了谢世安说话,雅间的氛围一时间竟变得冷淡了起来。
桑枝低头看着铺在桌上的桌布,有心想要钻研绣在上面的纹理。
但她实在不是这块料,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晕眩,还不如让她去后厨帮帮忙。
又不见有人开口,轻掐了掐指腹,起身开口道:“我,我去催催。”
说完,好似身后有人在追赶她一般,头也不停的跑掉了。
见人走了,谢世安这才看向好友道:“看不出来,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你就金屋藏娇了。”
好友离开建康之前,他十分肯定,身边绝没有任何女子出现的痕迹。
但如今回来也不过三四日,就破戒了。
这未免也太快了些。
难不成是看见三郎如今娶了妻,也着急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世安听见好友辩解,一脸兴味的看着道:“我还说没是那样呢,你着急解释什么。”
“不过,你还没说这女郎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不过三四日便能入了你的眼,着实不简单。”
“但我方才帮你看了看,人家还是很紧张你的,每做决定前都要先看你一眼,你也别把她看得这般紧,适当的也要松松手才是。”
裴鹤安落在茶盏上的指尖停滞了一瞬,冷声开口道:“她是三郎的妻子。”
“是三郎的……三郎的妻子!三郎娶的人就是她?”
谢世安的面容险些被这话语裂开来,毕竟在他的印象中,三郎的娘子合该是媚眼如丝,勾人摄魄的女子才是。
如何会是方才那胆怯怕人的主儿?
怪不得方才好友这般,原来是自家人。
还好他方才的话语未曾被旁人听到,不然这岂不是大罪过了。
颇有些怨怪好友道:“那你怎得不早说。”
“你太聒噪。”
不过,今日得见这被藏起来的三郎娘子,与三郎的性子倒是有些南辕北辙。
但也说不准,万一互补也不一定。
“也是没想到,三郎最后竟会娶这样的娘子,不过看着倒是挺和顺的,想必定然会将三郎照顾的妥妥贴贴的。”
裴鹤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可不是,三郎不过是挨了几鞭子,她便又是做汤羹,又是亲自叮嘱。
便是一顿餐食也要亲眼看着,即便是照顾还未足月的婴孩也不过如此。
……
“三郎,你都许久没来了,奴家都以为你忘了此处了。”
裴栖越身上的伤虽然好些了,但终究还没好全。
越想阿兄为此罚他,便越是生气。
在好友的一顿撺掇之下,便转换阵地来了流晶河。
花魁奴颜温声软语,绯红的红裙薄纱垂了下来,露出莹白的玉臂来。
虚虚环在裴栖越的腰间,声音甜腻。
像是指责负心汉一般,轻点了点他的胸口。
裴栖越今日本就烦闷,将人推了出去。
“别闹。”
奴颜生在这流晶河,看人眼色自是一等一的,连忙收起了作态。
宛如解语花的轻靠在他肩旁。
“三郎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裴栖越自己也说不上来,心中究竟是在烦闷些什么。
只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
奴颜见状轻巧起身,将早早准备好的鱼汤端了过来。
小意温柔道:“三郎,早知你来,我特意准备了鱼汤,这可是今日才去买的鲜鱼,才从汴河上钓起来的。”
裴栖越身侧的沙丘忽然上前,将那鱼汤隔绝在外道:“郎君身上有伤,用不得这些发物。”
裴栖越啧了一声,忽而抬脚踹了沙丘一脚。
他被打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怎得他还四处张扬了。
再说了,不就一碗鱼汤吗,有什么喝不得的。
偏沙丘一板一眼道:“出门前娘子吩咐了,郎君身上有伤,特意嘱咐了不能食。”
听见沙丘这番话,裴栖越双眉瞬间倒挂起来。
他究竟是桑枝身边的人,还是他身边的。
怎得这般听桑枝的话?
奴颜见状连忙将手中的鱼汤撤了下去,将罪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又叫人上了一桌好茶饭来。
轻声道:“三郎莫气,坐下用顿膳吧。”
裴栖越心不在焉的吃着,只是越吃越觉得没有滋味。
怎么还不如桑枝做的好吃。
还有,她凭什么管他的事,莫不是真当自己是他娘子了?
连他身边人都管了起来。
这么下去,她下一步岂不是就要管到他头上了。
越想越生气,一顿饭也未曾用完,便气汹汹的带着沙丘回了府。
玉露阁。
桑枝一直等到糕点端上来了,这才跟着一同进去。
方才在霞光阁时,她身上带的一两银子还未用,等会儿她便下去把账付了。
等回府了再将剩下的银子还给家主。
谢世安从好友那儿知道了桑枝的身份,言语间倒是规矩了不少。
见到点心端上来,笑着道:“这玉露阁最出名的便是这蜜浮酥奈花了,你尝尝。”
桑枝早就眼馋这道糕点许久了,拿起银匙在轻挖了一勺,细细品味。
入口绵密,甜淡适中,还带着一股清浅的花香。
怪不得这么多人喜欢。
不愧是招牌。
裴鹤安无意瞥见了身侧人浅浅弯起的唇角。
好似那山间偷吃到坚果的松鼠一般,软润的腮肉鼓得圆圆的。
不过一道点心,也值得这般。
尝过新鲜后,桑枝又在谢世安的热情招待下,用了其它的糕点。
味道倒是不错,只是比起这蜜浮酥奈花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就是不知道她在府上能不能将这个做出来。
桑枝又尝了口,基本要用什么她差不多知道了,只是这其中轻微的增减还是需要琢磨一番。
不过应当也不会偏差太多。
桑枝坐在窗边,用了好些糕点。
不能再用了,吃多了便觉得发腻。
侧身低头朝着街道看去,熙熙攘攘的人群,即便是到了午时也依旧络绎不绝。
甚至是到了用膳的时辰,街边多出了好几个支着的摊贩。
卖着混沌,博饼。
桑枝看的津津有味。
忽而,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街道匆匆掠过。
桑枝的面容瞬间变色。
顾不得许多猛地起身道:“家主,谢郎君,实在抱歉,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又匆匆看了眼即将远离的身影,连忙下了楼。
倒是谢世安,见对方走的这般匆忙,伸长了脖子朝着桑枝离去的方向看去。
看了许久,才终于明白对方为何离去。
唇角微勾道:“怪不得走得这般急,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向来如此,孟不离焦。”
“敬之,你看。”
裴鹤安推脱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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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还是不由得落在街道上小跑的身影上。
急匆匆的,像是在追逐什么珍宝一般。
只是一眼,便将视线收了回来。
幽黑的双眸情绪晦暗,手中拿着的银匙也落在碟上。
这糕点如此甜腻,也不知有什么好吃的。
见那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了,谢世安这才移回视线。
看着好友,好似想起什么,忽然笑出声道:“敬之,方才我看见你同三郎娘子站在一处的时候,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裴鹤安冷而薄的眼皮微微抬起,睨了他一眼。
“无趣。”
谢世安见状却越说越来了兴致,连忙跟好友分析道:“你别不信呀,敬之你如今二十有七,而人家不过才十七,你若是娶妻娶得
早,只怕孩子都要同她一般了。”
裴鹤安眸底暗了一瞬,站起身道:“聒噪。”
谢世安耸了耸肩,跟着好友下了楼。
走到柜台正准备结账时,小二笑眯眯的走上前道:“二位客官,这账已经结过了。”
谢世安拿银子的手停在半空,语气带着疑惑道:“结过了?”
“是呀,方才同两位客官一起的娘子下来结的。”
说完,站在柜台里的掌柜眼神里颇有几分鄙视的味道。
两个儿郎出门竟要一个女郎结账,莫不是小白脸?
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
谢世安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女郎请客,心中颇有几分不是滋味。
心情复杂的将银子放了回来。
待两人走后,开口的小二才同掌柜的小声道:“我方才瞧见那女郎追着另一个郎君走了,莫不是这两位伺候的不好,才让那女郎抛
弃了?”
掌柜的摇摇头,颇有几分忌讳的开口道:“你懂什么,长得再好,若是个银样镴枪.头,还不是白搭。”
还有几分单纯的小二没能听明白掌柜的话,不耻下问道:“啥叫银样镴枪头?”
掌柜的白了他一眼,挥挥手驱赶道:“去去去,招待客人去,别在这儿问东问西的。”
见小二走了,掌柜的又有些心虚的转头看了看两人。
距离这般远,应当是听不见吧。
桑枝终究没有裴栖越这般好的体力,只追了一小会儿便追不动了。
气喘吁吁的停下来,小步小步的朝着府中走去。
裴鹤安在外处理完事情后,这才打道回府。
揉了揉眉间,轻出一口气。
路过临风院时,下意识的往里睨了一眼。
只是一眼,裴鹤安的脚步便又停了下来。
眉间微蹙的看着蹲在门口的身影上。
小小的缩成一团,檐下落下的青灰几乎要将人尽数笼罩了去。
若不是细细看去,只怕是一眼便被忽略了。
不是追着要回来吗?怎得如今门都进不去了。
桑枝也不明白,但她终究不是刨根问底的性格。
也习惯了郎君喜怒无常的性格。
只是旁人的窥伺感还是让她有所察觉,轻抬双眸朝外看去。
瞬间便撞进了家主幽黑的双眸里。
静的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不见活物,却也不见波澜。
桑枝猛地站起身,躬身问好。
好似学堂上被夫子抽问一般。
见家主抬脚便要离去,桑枝想起什么,忽然开口道:“家主等等。”
裴鹤安脚步停顿在门口,心中了然。
想必是来向他诉苦的。
桑枝匆匆跑回房从积攒的荷包中数出银子来,来不及放好便再次出了门。
走到家主面前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将银两递还了过去。
小声道:“今日,多谢家主,这银子,还给家主。”
裴鹤安眉尾极轻的挑了一瞬,伸手接了过来。
只是看着手中整齐的三两碎银,忽然开口道:“今日玉露阁你付了账,该减去才是。”
桑枝连忙摆手道:“不,不用,本就是,谢家主的。”
说完又觉得话语有些生硬,连忙又补上一句道:“家主,觉得味道,如何?”
裴鹤安觉得那甜腻的香气随着她的问话浮了出来。
“尚可。”
桑枝眉眼弯弯,腮边的梨涡浅浅陷了下去。
“我也觉得,好吃,下次再请,家主用。”
“不了。”
桑枝听见家主开口拒绝,浅浅浮现的梨涡瞬间僵在脸上。
唇间紧抿,连忙反思。
是她有些不知好歹了,同家主见了几面便如此不知分寸。
很是不该才是。
“离开时,掌柜说我是你包下的人。”
桑枝猛地抬起头,脸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股热意,从白嫩的颈间直冲脑门。
“还说我是银样镴枪.头,让你不满意才会走得匆忙。”
“是这样吗?”
10. 第 10 章
桑枝听完这番话,细白的脖颈乃至耳垂都红得像是要滴血一般。
偏家主还在一旁询问,就好似当真不知事情原委一般。
桑枝本就不善言辞,又被逼问,唇瓣张合了好几次,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连累腮边的梨涡都浅浅凹陷,微红的小痣也跟着若隐若现。
好似枝头颤动的蝶翼。
整个人局促像是下一秒就要钻到地下去一般。
好半天才怯怯的开口道:“没……没有。”
说完,桑枝只觉得那股热气还在她头顶盘旋。
偏那高大又极具压迫感的身影倾落在她身上,久久未动。
好似对这回答并不满意。
桑枝抿了抿唇,又细细的想了想,家主这样的人被人背后这样议论,生气也是应当的。
但这么晚回来是不是来找她算账的?
可……可是她都解释了。
但桑枝又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如果是她好心带一个不受人重视还身患污点的人一起用膳,结果却被人背后这样说。
好像……也挺生气的。
“家主,要不我,我下次去,解释一下。”
桑枝怯怯的抬了抬眼睑,如同幼鹿般小心的观察着眼前人的神情。
只是家主面上纹丝不动,也不知究竟满不满意。
“要不然,家主,你,你罚我吧。”
抄书,家法都行,只要家主消气就行。
“桑枝,你跟谁说话呢!”
裴栖越猝不及防的声音吓了桑枝一跳,下意识的退后了三两步,同家主拉开了距离。
低着头小声道:“是家主。”
裴栖越方才在房中越想越气,忍不住出门来,却发现人根本不在门外!
再一抬头,却发现她不知道同谁聊起来了。
因为视线的原因,从他的角度看去,两人就好似贴在一起了似的。
桑枝匆匆同家主说了一两句,便小跑着朝着裴栖越走去。
小心走上前搀扶住裴栖越,小声道:“你伤,还没好,有事叫我,就好了。”
裴栖越睨了她一眼,声量变大找茬道:“我在里面叫你叫得嗓子都哑了,你就在外面同我阿兄聊天,就聊得这么开心,那你要不要去伺候我阿兄,免得耽误了你!”
一番话说完,反倒把裴栖越自己说生气了,猛地推开桑枝又自顾自的回屋了。
甚至都没来得及同阿兄打个招呼。
桑枝被推的踉跄了一瞬,但见到裴栖越生气了,连忙小跑着也跟着进了屋子。
夜色漆黑,将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藏了起来。
裴鹤安隐匿在夜色中,淡漠幽沉的眸子凝视的早已没了人影的长廊。
薄唇兀自勾勒出一抹冷意来。
看起来还真像是郎情妾意的一对。
轻抬脚步着脚步离开了。
只是临风院同清风院终究只隔了一层墙,郎情妾意的小夫妻言语谈论终究包裹不住,透了出来。
偏裴鹤安耳力极佳,再细碎的声响也还是被听了去。
“郎君今日,换药了吗,要不,我给郎君,重新上药?”
说完,桑枝有意讨好,将才沏好的茶盏放在郎君面前。
笨拙的想要将郎君的怒气降下去。
“指挥了沙丘,如今又来盘问我了?”
桑枝连忙摆手否认道:“我,我不是,我只是,担心。”
“你还真当自己是我娘子了,还担心,你配吗?”
“当初用了什么龌龊手段爬了我的床,你自己心里清楚,要不是……你以为你进得了我裴家的门?”
“你一个结巴,说话都说不清楚,性格又不讨喜,哪一样拿得出手就在这儿担心我!”
桑枝面色惨白的站在原地,听着一句句的训斥,头瞬间更低了几分。
紧咬着下唇,连带着口中都生出了丝丝血腥气。
还只能小声的应答着,希望能借此消弭郎君的怒火。
低声认错道:“对不起,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裴栖越说完话后,一时间心中隐隐有些后悔。
毕竟桑枝这样做说到底也只是关心,他也不是想要羞辱,也只是话赶话说到这儿。
是有点重了。
但裴栖越向来不是个道歉的性子,尤其是见到桑枝听到这话,不仅不为自己辩解,还顺水推舟认下错来。
心中那细微的悔意和懊恼瞬间消散了去。
轻咳了一声道:“你知道错了就好,下次要是再这样,便别怪我告诉阿母。”
桑枝听见这话,身影轻颤了一瞬。
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抬头求饶道:“我再也,不会了,能不能,不说。”
平心而论,桑枝长得绝对不丑,只不过是平日里总是低着头,说话间又总是怯懦得很。
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小家子气。
让人看了一眼便不想再看。
以至于少有人去注意她究竟长得怎么样。
如今因为害怕,桑枝难得的抬起头来。
乌黑的青丝顷刻间全落在身后,露出那张莹白柔美的面容来。
惊慌水润的双眸紧紧看着裴栖越,卷翘的睫羽也跟着不安的颤动着。
水润湿红的唇瓣被半咬在贝齿下,仰头的瞬间露出一小截细白的脖颈。
昏黄的烛灯在细白的脖颈上跳动着。
裴栖越盯着眼前人出了神,喉头不自觉的滚动了一瞬。
随后像是被烫住了一般,猛地移开视线转过身去。
倒是桑枝见到郎君这般,还以为郎君不答应。
心中焦急,郎君平日里不过是责骂,但若是让裴母处罚。
虽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但却能让人说不出的煎熬难忍。
她宁愿被郎君责骂一番。
“郎君,能不能,别告诉,阿母。”
裴栖越见桑枝又匆匆忙忙的跟了过来,不住的求饶。
心中的怒火早已变了心思。
双眸晦涩的落在桑枝面上,这本来就是他的人,他何必忍着。
“可以。”
裴栖越的掌心忽而落在桑枝的肩上,宽大的掌心猛地将她圆润的肩头全然包裹了起来。
炙热的温度从其中缓缓的渗透了进来。
桑枝视线触碰到郎君眼中的欲.色时,忍不住躲闪了一瞬。
浑身不自然的僵住了。
夜色愈发浓重。
裴鹤安听见风中传来的细微啜泣声,断断续续。
却久久不曾停下。
目光落在那燃起的烛灯上,燃了许久的烛灯未等到有人给它剪去灯芯。
猛地在房中爆了起来,细小的火花在空中迸发。
但瞬间又消失不见,只是房中的光线不期然的暗了下来。
过了许久,那流落在空中的轻泣声才渐渐止住。
……
只有一墙之隔的房中,欲.色在房中不断的涌现。
桑枝整个人趴在床上,见到郎君起身也不得不跟着起来。
只是被一个动作固定了许久,桑枝下床的时候腿脚还是忍不住发软。
被褥已然不能睡了,但郎君身边的侍从被挨了板子如今还没好全。
这个活计便只能她来做。
忍着身上的酸疼将床榻上脏污的被褥换了下来,又铺了新的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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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的换了上去。
随后十分自觉的起身准备离开。
倒是裴栖越洗漱好了后,见她朝着门口走去,忍不住开口道:“去哪儿?”
桑枝低着头小声道:“去偏房。”
裴栖越从来不准她与他同睡,便是……便是每次结束后,也必须离开。
桑枝记得有一次她太累了,实在没忍住睡了过去。
结果半夜被裴栖越从床上踹了下来。
眉眼倦怠道:“我习惯一个人睡,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了。”
但那个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桑枝怕惊动旁人,是在房中的贵妃榻上蜷了一晚。
从此以后便记住了。
无论再累再晚都一定会遵循。
裴栖越眉眼中闪过一丝餍足,难得的心情好道:“今日留下也行。”
桑枝抿了抿唇,轻声婉拒道:“还是算了,你说过,不习惯的。”
裴栖越被拒绝,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猛地将上好的软枕砸在地上。
话语中带着怒意道:“爱留不留,滚。”
桑枝不知道郎君在生什么气,想了想,却还是一头雾水。
身上又实在乏软,便将轻声将房中的烛灯熄了去,离开了。
说是偏房,但对桑枝来说比在桑家时的房间好多了,也大多了。
躺在床上,桑枝还觉得身上隐隐做疼,不得不起身点了一小盏烛灯。
将放在抽屉中的药膏取了出来。
又将匆匆扣上的衣领分离开来,将药膏抹了上去。
只是实在看不见位置,再加上桑枝不愿在上面多花时间,胡乱的涂了些上去便熄了灯。
不过熄了灯后,桑枝才发现她还未将药膏放进去。
又懒得再点烛灯,便只好摸黑将药膏放进去。
但夜色深黑,她又实在困得厉害,关上抽屉时不小心将指尖夹了一瞬。
轻嘶了一声,没当回事的吹了吹便躺在床上囫囵个的睡了过去。
但她睡着了,一墙之隔的裴鹤安却睁开了双眼。
忍不住揉了揉眉间,轻坐起身来。
怎会这般巧。
本想着离了卧室便好,没想到她竟住在三郎院子的偏房中。
更巧的是,这偏房同他书房只有一墙之隔。
况且中间这堵墙是后砌的,也不知是不是工人偷工减料了一番,隔音更差了几分。
便是隔壁悉悉簌簌脱衣的声音他都能听见一二。
裴鹤安的睡眠本就浅得很,如今一而再的被惊醒,睡意已然变得浅淡。
桑枝自然不知道这一切,天色蒙蒙亮的时候。
桑枝便习惯性的睁开了眼,正准备起床时,才发觉浑身酸疼,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想着房中无人,小声的嘀嘀咕咕了一阵。
这才彻底的从床榻上起身。
只是她才洗漱好,忽而便有人来叩门。
桑枝带着疑惑开了门,才开门便见到裴母身边的李嬷嬷。
推开门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的侍女手上端着一碗深褐色的汤汁,正散发着浓浓的药味。
“这是养胎的,娘子快喝吧。”
说是养胎的,但桑枝早就知道这就是避子汤。
不过还在她也不想怀上孩子,上前接过汤汁一饮而尽。
只是那股苦味还回荡在唇中,丝丝缕缕的浸入她的唇舌。
李嬷嬷见她这般痛快,倒是高看她一眼。
只是……
“大娘子说了,三郎君如今身子还没好,娘子便是再想也不可纵了郎君,若是三郎君身子出了事,娘子便是万死难辞其咎了。希望娘子能明白。”
11. 第 11 章
桑枝面上红了又白,只得喃喃点头。
毕竟她总不能说,她并不喜欢这种事,又痛又累,还影响她第二日做事。
送走李嬷嬷后,桑枝便准备起身去厨房。
才走了几步,便牵扯到痛处。
桑枝不得不放慢了脚步,像是才学会走路的孩子般。
慢吞吞的向前走着。
跨过门槛时,忽然身侧的月洞门也走出一人来。
桑枝微微扭头向身旁看去。
只见家主身着一身鸦青色的衣袍,整个人隐匿在阴影中,冷而薄的凤眸低垂。
桑枝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第二眼,急慌慌的低下头。
小声问了好,便抬脚离开。
只是她才走了一小截路,忽而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侧身向后看去。
家主还在她身后。
家主这么早起身,难道是准备出门吗?
临风院同清风院相邻,想要出门的话只有一条路可走。
桑枝走不快,但身后的人又好似猫捉老鼠般。
不快不慢,但又始终不肯上前一步同行。
走了一小段路,还是桑枝受不了这古怪的气氛。
主动停下脚步,往旁边移了移,努力腾出一个宽敞的位置。
“家主要是,有事,就,先走吧。”
裴鹤安的步子微顿了一瞬,但终究还是上前了一步。
但却并没有离去,横亘在她身前。
冷声道:“无事。”
桑枝左右琢磨了一下家主的意思,无事,那就是说家主并不是要出门。
那难道是起来闲逛?
桑枝唇角蠕动了一瞬,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实在是昨日家主说的话太过……
如今她一看到家主,脑海里便自动想起那句话来。
秋日的金乌起的好似都比往日晚些,黄澄澄的日光还未穿透云层。
还有薄雾还弥散在空中。
桑枝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的裙裾,柔顺的贴在身上。
脑袋习惯性的垂了下去,将后颈那一小块细瘦雪白的脖颈露了出来。
只是往日那纤弱的皮肉上此刻却大咧咧的印着一个深红的吻痕。
像是那烙红的铁具印上去的一般。
刺眼又突兀。
像是在昭示着眼前人已然刻下了别人的烙印。
裴鹤安有些心烦的拨弄着腕骨的手持,清凌凌的响声在咫尺间响起。
桑枝的视线不由得也落在那串菩提手持上。
是一串很漂亮的珠子,水润光滑,就连上面的纹理也十分漂亮。
桑枝多看了两眼。
但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一时间,空气都好似凝滞了一般。
桑枝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应当先开口。
但脑海里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什么好的言语来。
忽然,头顶传来一道冷冽的嗓音道:“三郎欺负你了?”
桑枝眼中闪过一丝懵懂,随后摇摇头道:“没有呀,家主。”
“我看你颈后有伤,还以为……既然没有便好。”
桑枝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家主说的是什么。
脸颊瞬间涨红,连忙退后几步,将垂在身前的青丝往后,遮盖住那刺眼的红痕。
支支吾吾道:“不……不是,是……是我自己,撞到的。”
面色淡漠的戳破这件事的人,此刻还一脸平淡的开口道:“如此便好,三郎性情有些莽撞,还需多多包容。”
桑枝脸上的热气还未散去,见家主甚至还在宽慰她。
忍不住想要将自己缩起来,支支吾吾的应答着。
想要快些将这个话题略过去。
“家主,起这么早,可用膳了。”
裴鹤安好似不知道她开口说这话的小心思一般。
顺着话题向下道:“并未,只是昨日睡得不好。”
桑枝爱担忧的毛病又出现了,抬头看了看家主。
待发现家主面上似有倦意,忍不住开口道:“是太累吗?”
“不是,只是……算了,你若是有事便先走吧。”
桑枝向前走了几步,又转过头看了看站在原地的家主。
无端端的察觉出一股落寞来。
家主应当也很累吧,整个裴家的大任都在家主肩上。
不仅是朝堂之事,还有裴家的家务事都需要家主裁决。
如今就连觉都睡不好,还没有人关心……
桑枝越看越觉得家主可怜。
而且从她入裴家都如今,也就只有家主对她最好。
昨日还带她去用膳。
但她今日却这般躲避,想必家主也看出来了,所以才会这样。
桑枝想着想着,猛地开始谴责起自己。
她怎么能这样呢。
厨房,桑枝将三郎的膳食装好后。
本该立即离去却还是站在原地,踌躇了一瞬。
随后又拿了一个食盒装了膳食,这才慢吞吞的离开了。
桑枝拎着两个食盒站在清风院门口,紧张的掐了掐指腹。
小心的在腹中打着草稿。
裴鹤安在对方离开没多久便回了院子。
静坐在院中,抬眸看着毗邻而开的蔷薇。
清甜的花香幽幽袭来,却在那道藕荷色身影出现的瞬间变得鼎盛。
桑枝没想到家主就坐在院中。
呆愣愣的站在门前,局促的攥着手中的食盒
“家主,我顺道,就一起,拿了早膳。”
桑枝将家主的食盒轻放在桌上,妥帖的放好后这才准备离开。
只是……裴鹤安视线在另一个食盒上看了许久。
指尖轻抬,毫不客气的揭开了来。
同他桌上的膳食迥异,甚至没有一道是相同的。
府中的厨子擅长什么,他自然知道。
也自然清楚,摆放在他桌上的同另一个食盒中的,出自两人之手。
无一不证明了他不过是附带的。
桑枝将餐食摆好后,抬眸看向家主。
敏感的察觉到家主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只好低声道:“家主,我先走了,你慢慢用。”
见家主没应答,好似没听见一般。
桑枝又不敢再说一次,便拿着剩下的食盒轻声离开了。
毗邻而生的蔷薇被风一吹,忽而调转了墙头,落在了清风院中。
深艳的花瓣朝里绽开,吐露出点点花香。
只是那幽然的花香此刻又变得浅淡了起来。
而那原本还散发着热气的膳食随着时间的推移早已失去了热度。
一口未动,又被人完完整整的清理了出来。
深夜,一轮破碎的上弦月悬挂在半空。
墨蓝的天空被群星密密麻麻的占据着。
柔白的月光没有差别的落在地上。
那带着冷意的月光从窗柩的缝隙中钻了进来。
落入了床榻上人的梦中。
还是那个狭小逼仄的小径,只是那倚靠在墙上的蔷薇此刻却落在那藕荷色裙裾的女子身后。
那抹突兀又刺眼的吻痕还印在细瘦的后颈上。
他的视线落在那细瘦雪白的后颈。
“受伤了。”
穿着藕荷色裙裾的女子双眼闪过迷茫,似是不明白一般。
“后颈有伤,过来,我帮你搽药。”
女子腮边闪过一抹飞霞,腮边那颗深红的小痣若隐若现。
却站在原地并未逃离。
像是在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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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一般。
忽然一抹冰冷的触感猛地落在了她颈后。
冷得她一哆嗦,下意识的想要退后。
但却被人身前人禁锢着,不但没能退后,反而重重的撞进了他怀里。
“家,家主。”
“别动。”
怀中的人果真一动也不再动,僵直着身子,将他胸襟的衣袍抓得皱巴巴的。
裴鹤安感受着指腹下温热的肌肤,细腻有弹性。
带着薄茧的指腹落在上面轻揉摩挲,身下女子轻颤了一瞬。
但又极快的想要隐藏起来。
只是……
裴鹤安的视线落在那怎么也去除不掉的红痕上。
心中无端端升起一股烦闷来,为什么去不掉。
连带着按压在上面的指腹都多了几分力道。
穿着藕荷色裙裾的女子迫不得已的抬起头,圆润的杏眸被逼出泪光来。
孱弱低声的求饶道:“疼。”
女子的嗓音本就清润,如今又不自觉的带着一抹示弱的意味。
更添一抹楚楚可怜。
只是这样的求饶示弱落在别有用心的人耳中,更添了几分不可言说的意味。
裴鹤安低眸,淡漠的眸子此刻却无端多了几分汹涌。
冷红的薄唇轻微的擦拭过她的耳垂。
低沉的嗓音乍响,“不疼怎么会记住。”
记住这次的疼,下次便不会出现这样的印记来。
只是怀中的女子娇气得很,受不得一点苦疼。
往他怀中钻了钻,意图将自己掩盖在里面。
“家主,我记住了,不要上药,好不好。”
不,她根本就没有记住。
裴鹤安看着后颈上那一处越发秾艳的痕迹。
眉间微蹙。
倏尔轻伏下身,墨发与青丝交缠。
冷红的唇瓣覆盖在那处秾艳上,狠狠咬了一口。
听见怀中人唤疼的轻嘶,这才安抚性的松了几分。
哄骗似的开口道:“这是为你好。”
不然她定然会被人连皮带肉的活吞下去,最后一点骨头渣都剩不下。
他这是在帮她。
怀中人哪里是他的对手,不过片刻便已全然信了他的话。
还在他的蛊惑下,立下了重重保证。
天光乍现,那幽艳的蔷薇香猛地消失不见。
徒留下一地的空荡。
“家主,该起身了,今日还要去府衙一趟。”
裴鹤安被暮山叫醒时,眸中还残存着一丝迷蒙来。
但随后想到什么,面色忽而变得难看了几分。
冷声道:“知道了,你先出去。”
这还是暮山第一次见到家主睡过了时辰。
默不作声的退下了。
没过多久,家主便从房中出来了。
面色淡漠,一言不发的向前走。
只是在院门处脚步却兀自停了下来。
双眸幽深的盯着一处。
暮山顺着家主的视线望去,只见三郎和三娘子坐在一处。
不知道说了什么,三郎眉眼舒展,似是觉得那话极为中听一般。
将手中的糕点喂到了三娘子唇边。
桑枝不习惯郎君这过于亲昵的举动,想伸手接过来自己用。
只是裴栖越好似得了趣儿,躲过她接过去的动作。
依旧抵在她唇边。
没法子,桑枝只得依着他咬了一小口。
“好吃吗?”
桑枝点点头,努力扬起一抹笑附和道:“好吃。”
裴鹤安站在院外,冷眼看着这一幕。
尤其是看见那人竟真的开口吞咽了下去。
眸色更是冷了几分。
骗子,分明答应过他。
12. 第 12 章
桑枝整个身子背对着院门,完全不知道这一幕被人看了去。
倒是裴栖越余光瞥见阿兄,慵懒松散的身形这才直起了几分。
开口问候道:“阿兄这是要出门?”
裴鹤安回了一声,淡漠的视线落在那情意绵绵的两人身上。
倒是桑枝听见家主的声音,身子微顿。
落在嗓子眼的糕点噎在其中,不上不下的卡在里面。
桑枝忍不住咳了起来,细白的指尖绷紧扶着石桌,柳腰低低的弯折着。
面色涨得通红。
倒是旁边的裴栖越面上嫌弃得很,但又顾忌着阿兄在这儿,害怕责罚。
只好伸手在她背上拍了拍,又将桌上的茶盏递给她。
“吃个东西都能呛住,有什么用。”
桑枝急迫的将眼前的茶水囫囵喝了下去,将噎在其中的糕点顺了下去,这才松出一口气来。
只是等到两人抬头时,眼前哪里还有家主的身影。
桑枝见到家主离开了,轻微的吐了口气。
起身将桌上的膳食收了,拿着食盒往厨房走去。
但还没走多久,一个小厮忽而走上前道:“三娘子,门口有位娘子说想要见三娘子一面。”
见她?
桑枝面上疑惑,问道:“那娘子,姓什么?”
“那娘子姓杜,叫杜蕊水,她说有急事想找三娘子。”
杜蕊水!阿水怎会来寻她?
桑枝不必想,定然是阿水遇到了难事,所以才会来寻她。
语气焦急道:“她如今,在何处?”
“那娘子如今应当还在门口。”
桑枝匆匆将食盒交给小厮,一路小跑着朝府门走去。
还没凑近,便看见阿水的身影。
只是往日那往日爱笑活泼的面上,此刻却红肿憔悴,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桑枝顾忌着四处有人,便带着阿水走到一僻静处,握着阿水的手小声问道:“阿水,发生什么,事了?”
杜蕊水这几日为了父亲的事,不知道吃了多少闭门羹,如今听见好友的问话。
再也忍不住,红肿的眼眶流下泪来。
嗓音也变得沙哑,“岁岁,我,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只能来寻你了,求你救救我父亲!”
桑枝连忙将阿水扶了起来,见好友哭的跟泪人一般。
环抱住她,柔声安慰道:“若是可以,我一定,帮你。”
杜家同桑家毗邻而居,桑枝从小不受家中待见,但杜伯父伯母却对她一直不错。
她与阿水更是从小一起长大。
就连她嫁入裴府这件事传出时,旁人都在艳羡这桩滔天的婚事,只有阿水一心为她抱屈。
若不是板上钉钉了,阿水还曾出过银子让她逃了去。
“伯父出了,什么事?”
阿水这才抽抽噎噎的将事情脉络讲了出来。
杜父原是兵部的一个书吏,官职虽比桑父高上一截,但也不过是个八品。
在兵部也向来接触不到什么军机要事,外人眼里也就是个打杂的。
但就在前几日,杜父上值后,直到黄昏都未曾回来。
杜伯母心有不安,派人前去打探,却没想到回来的人却说杜父为钱将兵部机密贩卖给黑市中人。
甚至还被领头上司当场抓获,如今已然下了大狱。
消息一传来,杜母又急又气,一下子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直到如今还躺在床上。
杜蕊水抽抽噎噎的继续说道:“岁岁你知道的,我,我们家是不太富裕,但,但我爹绝不会做这种事的,而且我娘也绝不可能让我爹做
这些事,我爹最听我娘的话了,他不会,不会的。”
桑枝拍了拍阿水的背,那肿的同核桃般的眼睛还在流泪。
六神无主的抓住桑枝的手,不断摇头否认着。
“我爹不会的,况且我家虽不富裕,但,但也不是揭不开锅,我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的,岁岁,你相信我。”
桑枝自然相信,杜伯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
还记得阿父就曾经说过,杜伯父就是个钻进书眼里的酸儒,就是路上有一锭金子掉了,他都不会想着捡回去。这样的人又怎可能去做那
些事情。
“阿水,我相信你,也相信,伯父,但你想我,怎么帮你?”
杜蕊水声音渐小,低着头不敢看好友的面色。
“我,我听说裴三郎便在兵部任职,要是裴三郎能插手的话,我阿爹的事定然就能水落石出了。”
原来是要去求裴栖越……
杜蕊水与桑枝交好,如何不知道好友在裴府是什么光景。
只是她阿爹到这般地步,若有其它的法子她定然也不会开这个口,让好友为难。
但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岁岁,我知道这件事有些为难,但……”
“好,我会,尽全力的。”
杜蕊水抬头看着好友,眼中的泪珠再次夺眶而出,这几日她不知跑了多少家,但即便她跪下磕头也打不开旁人家的门。
如今她厚着脸皮来寻,却没想到……
杜蕊水一时间更是泣不成声,缩进岁岁怀中,放肆的大哭了起来。
成串的泪珠滚滚落下,带着温热滴落在桑枝的衣襟上。
小声哽咽的道歉,“岁岁,对不起,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桑枝轻拍了拍阿水颤抖的脊背,从袖中掏出手帕来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珠。
分明比阿水还小几个月,如今却像个姐姐般,宽慰着阿水。
“放心,这几日,你好好陪,伯母,一切有我。”
等到送走了阿水,桑枝这才抬脚回了府。
揣着一颗忐忑的心回了院子。
一路上已然在心中打好了草稿,但没想到一回来,院子里竟空无一人。
郎君不见了!
桑枝急匆匆抓住一个小厮问道:“郎君去何处了?”
“小的方才见郎君带着沙丘出门了,说是许久没去兵部了,今日要去瞧瞧。”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竟又出门了。
大理寺。
裴鹤安一袭月白长袍,漆眸掠过周遭不断哀嚎的犯人。
若不是这四周光线昏暗,还是以为他踏足的是神佛之地。
而不是这炼狱。
暮山跟在郎君身后,开口道:“郎君,那人就在前面关着,只是审讯的人说,此人至今不肯吐露实情,怕是块硬骨头。”
硬骨头才好。
牢狱尽头,暗红的血迹印在那铁架上,像是褪去幽艳的蔷薇。
失了鲜活。
只是裴鹤安看着那暗红的色泽,脑海里兀自浮现出那张咳的艳红的面容。
本就湿润的杏眸因为刺激更添了几分氤氲,像是含着一汪春水。
乌黑的墨发将那柔白的面容半掩了下来。
只有那落在背脊处宽大的手掌清晰明了。
“呸,上面就派你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来?想要我开口做梦!”
裴鹤安面色如常,甚至轻笑了一声。
像是叹息又像是遗憾的开口。
“既然不想开口,便不需要再说话了。”
暮山站在阴影处,即便再迟钝,此刻也终究发现了不对劲。
家主今日有些异常……
直到走出牢狱,刺眼的日光落下。
裴鹤安眉眼冷然的看着衣袖上,不知何时沾上的几滴血迹。
……
日过正午,兵部门口,桑枝手中拿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前。
鼓足了勇气向门口的侍卫道:“我找,裴栖越,裴郎中,麻烦通传,一声。”
门口的侍卫好似司空见惯般,挥挥手道:“裴郎中岂是你能见的,去去去,要钓世家公子也该寻个说话利索的来,就算有几分姿色,话
都说不全人家怎么看得上你。”
桑枝面上发热,但还是站在原地不动,掐了掐掌心,声音大了几分道:“我是,他娘子。”
门口的侍卫嘻嘻哈哈显然没当回事,也自然不可能有人帮忙通报。
“裴郎中根本就没成婚,哪来的娘子?”
“你这小娘子说这话出来,也不嫌害臊。”
桑枝无端端被奚落了一顿,还被驱除了一段路,但还是站着不肯走。
站在不远处拿着食盒,双眼盯着门口进出的人。
她今日一定要见到裴栖越才行。
她了解裴栖越,已经午时了,他吃不惯兵部的膳食,必然会出门用膳。
少顷,一阵喧闹声渐渐从门口响起,桑枝见到裴栖越从门中出来。
急忙忙的小跑上前,想要凑到裴栖越面前。
但裴栖越面前早就围满了人,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她根本挤不进去。
围在一处的郎君们身量又高,她更是不出挑。
桑枝的声音混杂在喧闹的叫嚷声中,被众星捧月的人自然是没有察觉。
与同僚们说笑间便上了马,驰骋而去。
将桑枝孤零零的甩在身后。
桑枝咬咬牙,追在身后。
已然跑了一段路的裴栖越忽然停了下来,皱着眉向身后看了看。
没人,那他方才怎得听到了桑枝的声音?
同行的郎君见状也停了下来。
“裴兄,你这是看什么呢?”
“莫不是看上那处娇俏的小娘子?”
众人笑做一团,裴栖越没好气的切了他们一眼。
将那缕异常藏了起来,不可能,桑枝此刻应该在家里,不可能出现在这儿。
是他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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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思及此,裴栖越便再次纵马走远了。
倒是跟在身后的桑枝,好容易见到他停下了,还没等她追上去,人又跑远了。
桑枝到底体力不支,才跟了一条街便已然气喘吁吁。
站在原地再抬不起脚来。
不行,郎君身子已然大好,今日还不一定会回府,若是……她就更难见着了。
阿水的事迫在眉睫,她不能放弃。
桑枝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后,起身准备再追。
但才抬脚,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桑枝见到家主,下意识的将手中的食盒背在身后,结结巴巴道:“家,家主好。”
裴鹤安冷薄的眼睑扫了她一眼,“有事?”
桑枝刚想摇头,但脑海猛地浮现出另一条路来。
连带着摇头的动作都停滞了下来,突兀又生硬的转移话题道:“家主,用膳了吗?”
“未曾。”
桑枝大着胆子道:“我做了,膳食,味道尚可,家主要是,不嫌弃,不如,用我的吧。”
都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家主用了她的膳食,再如何也不会坐视不理吧。
更何况,家主可比裴栖越性情好多了。
想到这,桑枝只恨自己怎么就没早些想到这一点。
不然也不会在兵部门外苦等这么久,真是笨脑子,转不过弯来!
裴鹤安低眸,轻而易举的就看穿了眼前人脸上明显讨好的笑意。
静默了一瞬,将人带上了马车。
桑枝上了马车又有些忐忑不安。
家主性情是比裴栖越好些,但上次她给家主拿去的早膳,家主一口未动。
家主让她上车会不会碍于颜面。
偏她还打蛇上棍。
桑枝越想越觉得希望渺茫。
直到到了地方,桑枝晕乎乎的跟在家主身后。
想了想还是决定,试一试再说。
桑枝殷勤的将食盒中的膳食端出来一一摆好,因为有求于人。
今日做的膳食都是她格外拿手的。
就连糕点她都复刻了玉露阁的蜜浮酥奈花。
“家主,请用。”
裴鹤安坐在主位,看着桌上只有一幅碗筷。
“你不用?”
“不用不用。”
都有求于人了,还怎么还一同用膳。
倒是裴鹤安侧身看着暮山,冷声道:“再寻一幅碗筷来。”
桑枝看着面前多出的一副碗筷,只好坐下来一同用膳。
只是餐桌上一心注意着家主的神情,见其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恶。
大着胆子给家主夹了一块孜然小排。
“这个用的,是外邦的,调味,建康几乎,吃不到,家主尝尝。”
这可是她偶然发现的,没想到用在膳食中竟然如此美味。
算是她最拿手的菜了。
站在身后的暮山上前一步想要提醒什么。
但在看见家主将那块小排吞吃入口后,收回了脚。
被油煎过一遍的小排带着焦香气,又被孜然强势的口感包裹,一口下去鲜嫩焦香在口中迸发。
滋味确实不错。
只是,桑枝不知为何,见到家主将那块小排慢条斯理的吞咽入腹,猛地生出一股冷颤来。
好似那被吞咽入腹的人是她一般。
桑枝猛地摇摇头,定是方才跑的太快了,不然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直到用完了膳,桑枝也不知道,家主对这膳食究竟满不满意。
若是不满意的话,她还怎么好开口。
“可是有事说?”
猛地被戳穿来,桑枝下意识的否认了。
否认完才发觉自己摇头得太快,心中懊恼。
裴鹤安再次开口道:“当真?”
桑枝这次倒是没那么快的回答,十指交.缠。
吞吞吐吐道:“也,也有点事。”
边说,桑枝便注意眼前人的神色。
一旦有所不对,她就马上停口。
只是家主面上的神色实在是让人难以揣摩,从始至终都淡淡的。
根本看不透。
无法,桑枝还是大着胆子将阿水的事情说了出来。
末了还不往替阿水争取一句道:“家主,杜父,绝不会做。这样的事,一定是被,冤枉了。”
裴鹤安双眸淡然,冷声道:“所以你今日才会去寻三郎。”
桑枝没想到家主竟然知道,杏眸圆睁,唇角紧抿。
小声道:“家主,你都知道……”
裴鹤安并未作答,一开始不过是路过。
但偏就那般恰好,风吹过帘子的时候,就让他看见了蹲在门口的人。
若不是他出言阻拦,是不是她还要继续追上去。
蠢。
13. 第 13 章
桑枝心中焦急,也顾不得许多。
再次开口求情道:“家主,能不能,帮帮忙?”
女子惯常低头,墨黑的青丝也被分撇到两边,露出那一小截细白纤弱的脖颈来。
早先落在上面的痕迹早已消失了个干净。
桑枝久不曾听闻家主开口,疑心家主并不想伸以援手。
抿了抿唇,算了。
还是不要强人所难好了,大不了,大不了她再去求求郎君。
总还有法子的。
想通了这点,桑枝站起身,准备将桌上的残骸收起来。
“那人是你好友的父亲?”
桑枝听见这话猛地点点头,双眸发亮的看向家主。
“是,是的,而且我,保证,杜父他,他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裴鹤安幽黑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心中只觉得她傻得天真。
利字当头,哪有什么绝不会做的事。
“我会派人去查。”
得了这句话,桑枝心中瞬间踏实多了。
连带着也不着急走了,将还未动的蜜浮酥奈花向前推了推。
“这是我,照玉露阁,做的,家主尝尝,味道如何。”
雪白细腻的牛乳凝结成形,又加了鲜艳的花瓣在上面装点,光这外形便已然像了十成十。
裴鹤安拿起汤匙轻挖了一口,细腻绵长,味道几乎分毫不差。
“不错。”
一场膳用完,桑枝欢天喜地的抱着食盒离去了。
还不往传信给好友告知喜讯。
待人走后,裴栖越才淡淡开口道:“暮山,去查查。”
“是。”
解决了一桩心头事,桑枝回到院子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不少。
但才踏进院门,一道阴沉的嗓音忽而从背后响起道:“你去那儿了,这么开心!”
桑枝猛地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打了个哆嗦。
转头一看才发现是郎君,只是不知道在院中坐了多久了,面色阴沉的好似能滴出水来。
话说裴栖越与同僚用膳时,也不知是不是最近被养刁了胃口。
入口的每一道都觉得还不如桑枝做的好吃。
但脑海里一冒出这个念头,裴栖越面色就越发不好。
疑心这是她使出的新手段。
回了兵部,又听见看门的守卫聊起今日的事,急匆匆告别了同僚回家。
只是在院中等了许久都不曾见她回来。
怎么,在家伏低做小了好几日,便觉得能拿捏住他了,如此迫不及待的开始张扬她的身份地位了不成?
竟然还闹到兵部去了!
桑枝支支吾吾的转移话题,小声道:“没,没去哪儿。”
裴栖越见状嗤笑一声,猛地站起身道:“没去哪儿,我怎么听说你今日还去兵部找我了。怎么,裴府这么大的院子容不下你是吧,还
要去兵部好生张扬一番你的身份?”
桑枝百口莫辩,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想。
双手急速摇摆否认道:“没,没有。”
“没有,是没有去兵部,还是没有想要张扬你的身份?”
她是去了兵部,但绝不是想要去张扬什么身份的。
“我,我只是,有事想要,寻你。”
裴栖越满脸狐疑,“什么事?”
桑枝刚想说出口的,但又猛地想起离开时,家主嘱咐过了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况且她也知道,一事不托二主。
便是告诉了郎君,想必也得不到什么帮助,反而会被奚落一番。
裴栖越见眼前人迟迟说不出,更加料定了心中猜测。
“我已同母亲说过了,这几日你跟着母亲身边的林嬷嬷好好学学规矩。”
说完,裴栖越甩了甩袖子便准备离去。
桑枝从听见郎君话的时候,面色便变得苍白,忍不住上手攥住郎君的衣袖。
求饶道:“我错了,我再也,不去了,郎君别让,母亲……”
话还没说完,林嬷嬷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道:“三娘子这是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桑枝见到林嬷嬷,攥着郎君的指尖猛地脱落下来,缩进衣袖里。
倒是裴栖越冷哼一声,头也不抬的便转身离开了。
“三娘子便是小门小户出身,也该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才是,光天化日之下对着郎君拉拉扯扯,便是青楼的妓.子白日也要休息。”
桑枝被林嬷嬷一通训斥,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显得难堪了几分。
更疑心四周的下人们都听见了,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嬷嬷本就托着大娘子的意思来的,大娘子看不惯三娘子,如今自然是要狠狠磋磨一番。
见人愣在原地迟迟不回话,眉毛倒竖,露出一抹狠辣道:“三娘子是哑巴了吗!话都不会回?还是只会同郎君说些狐媚子话!”
桑枝紧咬着下唇,面皮上更是火辣辣的疼。
“知……知道了,没有嬷嬷。”
林嬷嬷轻视的睨了眼眼前人,只觉得同面团子差不多,搓扁揉圆还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
“郎君既然说,三娘子不晓得家中的规矩,那老奴便只得厚颜来教一教三娘子。”
“今日三娘子便从最简单的行礼开始。”
听到这,桑枝还以为逃过一劫,暗暗松了口气。
只是没料到这口气松的还是太早了。
直到头顶上被放上了一个茶盏,摇摇晃晃的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
“三娘子行礼时若是让这茶盏掉下来了,便得多练一炷香,落一次便加一次,等什么时候练好了,三娘子便什么时候休息。”
从天亮一直到天黑,桑枝只觉得自己身子都已然变得麻木了。
行尸走肉不过如此。
但坐在一旁的林嬷嬷手里还拿着藤条,鸡蛋里挑骨头的寻着错处。
动不动便落在桑枝手臂或背上。
细长的藤条带着劲道,落在身上比粗重的木棍还要疼。
直到又一道藤条落下,被磨砺了半日的桑枝终是抵抗不住。
整个人软倒在地上。
顶在头顶的茶盏瞬间也碎落在地上。
“三娘子学了大半日了,却连最简单的行礼都没学会,实在是愚笨!”
桑枝累了几个时辰,连一口茶水也没来得及喝上。
嗓子干疼的说不出话来。
只能略带着气音的开口道:“林嬷嬷,能不能,明日再练。”
林嬷嬷看了看天色,料想三郎也快回来了,冷哼一声道:“三娘子既身子娇贵,今日便练到这儿了,只是大娘子说了,三娘子屡屡犯
戒,今晚需得抄出三份女诫来,明日一早便要查看。”
“……是。”
直到林嬷嬷走不见了,桑枝这才蹒跚着从地上爬起来。
只是浑身僵直着一个动作太久,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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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然活泛开,哪儿哪儿都觉得不适应。
酸痛感更是弥漫至全身。
好容易饮了杯茶水入喉,将焦渴的嗓子安抚下来。
还不等歇口气,裴栖越便已然走了进来。
余光瞥见坐着舒适饮茶的桑枝,又看见碎落一地的茶盏。
“桑枝你脾气见长呀,不过是让你学个规矩,你竟还打闹摔砸起来了。”
桑枝一听便知道郎君误会了,连忙起身解释道:“没有,这只是,不小心。”
“郎君可,用过膳了?”
裴栖越大步向前走着,理所当然道:“这个时辰回来,像是用过了吗?”
桑枝喃喃,以前便是这个时辰回来,也有用过的吗。
但今日实在是太累,桑枝没那个力气也不敢辩驳。
努力扬起一抹笑道:“那我让厨房上菜。”
裴栖越眉间微蹙,似是想说什么,但又像是为了憋一口气,就站在原地等着。
直到菜上了桌,才开始左左右右的挑剔起来。
不是嫌这个装盘不好看,便是这个油腻,总之没一盘菜能入他的眼。
桑枝也不知道他在发什么气,只默默的端着自己的小碗,哼哧哼哧的吃着。
晚间她还有三遍女诫要抄呢,况且,她觉得都挺好吃的。
府中的厨子拿的月俸可不低,再加上府中人又挑食。
怎会有不好吃的。
桑枝觉得郎君约摸是想去流晶河,但又顾忌着家主回来了,心中窝火,所以便拿这些来发气。
见郎君膳也不好好用,小孩子般戳着盘子的脆肚。
好心的开口道:“郎君若是,想吃别的,直说就是。”
她又不会拦着郎君去流晶河,再说了,郎君去了流晶河她还自在些。
裴栖越眼中闪过一丝恼怒,觉得眼前人实在是拿乔。
还真以为她有一身好手艺便了不得吗?
欲盖弥彰的大声道:“什么叫我想吃,我一点都不想,不就是几道菜吗,有什么稀罕的。”
桑枝默默又夹了一筷子菜,吃的忘我。
暗想,难道郎君同那花魁娘子吵架了不成?
也是郎君虽然有一身好皮囊,但性子终究不讨喜,时日短还好说,这时日一长自然是惹人生厌了。
桑枝叹了口气,这花魁娘子也怪不容易的。
倒是裴栖越说完话后,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眼角余光却一直盯着眼前人。
却发现眼前人一脸的无动于衷,好似事不关己般。
甚至还津津有味的吃着桌上的膳食。
忍不住抬手将她碗筷都摁住了来,大声道:“没看见我都没吃了,你也不准吃了。”
桑枝不得已只得放下了碗筷,心生无奈。
“郎君若是,想去,我会为,郎君保密。”
裴栖越眉间紧蹙像是听不懂她再说什么,“什么保密不保密的。”
桑枝以为郎君还顾着面子,言语中只好再委婉了几分。
“郎君想念,奴颜娘子,我不会,告诉家主,郎君去,便是。”
听到这话,裴栖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搞了半天,她是觉得他想去流晶河!
看着桑枝清凌凌的目光,裴栖越本该觉得欣慰的,但不知为何,此刻心中却兀自升腾出一股怒气来!
翻天覆地,顺着流淌的血液直窜脑海。
她不生气!甚至一点想挽留的意思都没有!
14. 第 14 章
当初明明是她下药上了他的床,如今进了门倒是装了起来。
裴栖越从牙缝中挤出话道:“你让我去找流晶河找花魁?”
桑枝没听出不对劲来,以为郎君是在担心。
还好生安慰道:“郎君放心,我不会让,家主……啊!”
桑枝的话还没说完,桌上摆放的餐具猛地被人挥落在地。
劈里啪啦的碎了一地,锋利的碎瓷片迸溅到桑枝的小腿上。
一阵刺痛隐隐从其中传来。
桑枝害怕的缩在椅子上,“郎,郎君……”
裴栖越伸手强硬的将人拉了上前,粗糙的指腹猛地捏住桑枝的脸颊。
四目而对,眼前人眼中除了还未褪去的慌乱和惶恐,再无其它。
裴栖越心中的那把火不知不觉间烧的更加旺盛了,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后。
忽而俯下身,动作粗鲁的衔住那红润的唇瓣,撕.扯.啃.噬。
像是要将那艳红的唇舌整个吞咽下去一般。
桑枝更是连连退缩,不明白是哪里招惹到了郎君。
但裴栖越越是感受到她的退缩,下手便越狠。
吸咬着对方的双唇,不断撕磨。
柔嫩的唇瓣上已然被咬出伤口来,带着铁锈的血腥味在这个混杂的吻中浮现。
直到双唇分离,裴栖越还一眼不错的看着眼前人的神情。
除了害怕便是恐惧。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她不该是这样的神情才是!
在这瞬间,裴栖越莫名的有些慌了神。
来不及说些什么,便飞快的起身离开了。
只留下桑枝在原地,捂着被乱啃了一通的红唇。
猩红的血迹还粘连在唇瓣上.
双眼湿乎乎的,透着泪光,可怜又可爱。
唇瓣紧抿,浮在面上的梨涡浅浅凹陷。
若是放在志怪话本里。
像是不谙世事伤了人又不知忏悔的精魅。
被碎瓷片划伤的小腿还隐隐作痛,桑枝来不及思考郎君这是怎么了,一瘸一拐的朝着房中走去。
挽起鞋袜,只见那雪白的小腿上被划出几道血痕来,幸而伤得不深。
不然明日跟着林嬷嬷学规矩,就更难了。
桑枝长舒了一口气,在伤口处将药抹匀了。
这才起身去外面准备将那一地的碎瓷片清理一下。
不然若是有人误伤了就不好了。
桑枝再次一瘸一拐的出了门,好巧不巧的是,恰好碰见暮山拎着食盒走了回来。
暮山目光从三娘子身上转移到碎了一地的瓷片身上,似是疑惑的问道:“三娘子这是?”
桑枝尴尬的笑笑,“一时失手,没,没什么。”
还在暮山也并未刨根问底,拿着食盒正准备进院子,忽然乌柏急忙忙的跑上前,在暮山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暮山本就冷淡的面容此刻更是紧绷了起来。
抬脚便准备跟乌柏出门,只是才踏出一步就发现了手上拿着的食盒。
“不知三娘子是否有空?”
桑枝茫然的点点头,现在时辰还早,抄写女诫的时辰也足够了。
“烦请三娘子将这食盒送给家主。”
桑枝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举手之劳而已。
连忙点点头道:“放心,我一定,送到。”
暮山将食盒递给桑枝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好在食盒不重,桑枝慢悠悠的拿着食盒走了进去。
站在门口轻敲房门道:“家主。”
“进。”
桑枝缓缓推开门,原本只想着将食盒放下便走。
只是抬眸看见家主半坐在床榻上,清俊的眉宇间此刻满是疲意。
眼睑半睁,周身还弥漫着淡淡的酒气。
桑枝将食盒打开,果不其然,里面装着的正是一碗醒酒汤。
踌躇了半晌,桑枝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端着醒酒汤小心的走上前,半蹲在家主身前,将手中的醒酒汤推给家主道:“家主,喝碗,醒酒汤吧,舒服一点。”
烛光朦胧,深深浅浅的映照间,恍然间成了那化成幻影的梦境。
那本该在一墙之隔的人此刻却在眼前,眉眼关怀。
许是酒精麻痹了人的理智。
床榻上的人低低的开口道:“喂我。”
桑枝唇瓣微张,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只是眼前人已然闭上了双眸。
无法,桑枝只能暗自对自己说道,醉酒的人向来没什么理智可言。
许是将她看成了旁人也说不准。
桑枝像是照顾病人一样,先是吹凉了汤水,这才细细的递到他唇边。
看着人将这汤水吞咽下去,周而复始。
已然下肚的醒酒汤开始发挥起了作用,丝丝缕缕的理智也终于回归。
裴鹤安轻抬眼睑,幽黑的视线沉沉的落在那玉兰色衣裙的人身上。
只觉得此人毫无底线,随意的痴傻卖乖说上两句。
她便束手无策,乖乖的顺着旁人的话来做。
桑枝低头吹着汤匙中的汤水,细致入微。
但就是这样一幅好脾气好性情却没由来的让裴鹤安觉得生气。
对他尚且如此,那对他那个弟弟想必只会更加温存才是。
将汤水喂给三郎时,她会不会还亲自尝试温度?
那沾了她唇舌的汤水再流连到了她名义上的郎君嘴里。
相视一笑,郎情妾意。
那她给他的呢,不过是剩下的,打了折扣的。
就连她如今这般待他,都不过是沾了三郎的光,做了她名义上的阿兄。
一股没由来的妒火在此刻却越烧越旺。
但站在他的立场上,他却半分都不能表现出来。
不然眼前人定然第一个蜷缩起来,退避三舍。
但……他现在醉了呀。
桑枝自然不知道不过是眨眼的功夫,眼前人心中便多出这许多的弯弯绕绕来.
细致的将汤匙凑到他唇边,柔声道:“家主,不烫了。”
只是这回家主却并未向往常一般张嘴。
紧阖的双眸半睁半醒,紧盯着她,好似在分辨她是谁。
桑枝不由得凑近了几分,让家主能看清些。
但她忘了,这一凑近她浮在唇上的伤痕此刻便清晰明了的露了出来。
明显的昭示眼前人早已有了名正言顺的郎君,早已同他的三弟,她的郎君耳鬓厮磨,同床共枕过了。
甚至她身上的每一处,都已然被人细细探究,抚摸过了。
桑枝端着醒酒汤的手忽而抖动了一瞬,无端端的感受到一股没由来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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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暗处有什么窥伺着她,湿热的视线从上到下的将她侵.犯着。
桑枝深呼口气,看着还剩小半碗的醒酒汤。
犹豫了一瞬,家主已然喝了不少了,明日起来应当不会头疼了。
天色不早了,她还是早些回去好了。
桑枝起身准备将手中剩下的醒酒汤放回去,但她还没来得及站起身便被人拉了回去。
一时不察,猛地跌落到家主怀里。
手中仅剩的汤水都泼落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
带着轻微的糖渍黏糊糊的粘连在一处。
“家主,我,我马上……”
话还没说完,唇上忽而多了一抹指尖,阻碍了她将要吐露出的言语。
桑枝面色喃喃,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倒是裴鹤安猛地抬手将人翻转了过来,面对着面,装作醉意的双眸探查的看过眼前人露在外面的每一处来。
像是在勘察自己的珍宝被人侵.占,玷.污了几分。
好在,除了唇瓣上那几道细小的伤口,并未有其它遗漏下的痕迹。
但即便如此,裴鹤安也依旧看不惯那细小的伤痕。
因为那实实在在的证明了,眼前人乃是有妇之夫!
桑枝僵硬的躺在家主身上,一点儿也不敢动。
湿乎乎的眸子就这样盯着对方,似是在等着对方放她离去。
只是等了许久,眼前人却仍然没有放手的迹象。
桑枝不得不开口道:“家主,我……”
湿红的唇瓣张合,露出里面怯生生的艳红舌尖来,委委屈屈的缩在里面,柔顺又乖巧。
就像她一样。
忽而不知想到什么,裴鹤安的神色忽而又阴沉了起来。
这样乖顺的唇舌想必她的郎君也已然尝过了。
强硬的闯进去,将那乖顺艳红的舌尖卷起来,逼迫它顺从的张开,让外来的人肆意品尝。
直到她呼吸不过来,呜呜咽咽的哭求,柔声好语的哄骗。
才会被人不情不愿的放下,等到她喘过气来,便开始新一轮的占据。
说不定还会边亲边被人说没用,连换气都不会。
裴鹤安越想,心中那龌龊的阴暗便愈发扩大。
仗着自己的一身酒意,肆意动作起来。
桑枝瞧见家主垂下的面容,下意识的躲闪了一瞬。
微凉的绯红唇瓣就落在她唇角。
但这对桑枝来说不异于天雷劈下,本就僵硬的身躯此刻更是愣在了原地。
想要推搡的双手还没有动作,便已然被人提前截住。
孤零零的缩在身后,逼迫着她将细长柔软的脖颈和白嫩的脸颊都献出来供人品尝。
冷冽的檀香来得猝不及防,不过一个呼吸间,就已然沾染上了全身。
白软的腮边被人轻咬,似是在发泄她方才的躲闪。
后又顺着那唇角沿上,到了那日思夜想的梨涡上,粗粝的唇舌从唇中剥离开来,对着那小小的梨涡不住的啃咬,轻吸。
像是喜爱极了,爱不释手。
任凭手中人如何抵抗,却也躲不开这般侵.占。
直到那一小块腮肉被咬得泛红,连同那颗艳红的小痣都变得鲜亮起来。
身上人这才好似满意了几分,变得轻柔,温柔的嘬吻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