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郎》
1. 第 1 章(修)
第1章
“你好,我是月老。”
苏小培正摆弄手机拨号,准备向热心为她安排相亲的姑妈汇报战果,冷不防对面座位上坐下一个年轻男人,还亲切地自报家门。
苏小培抬眼看他,皱起眉头。
不会吧,连着两场还不够,这算是第三场?
电话通了,苏小培没搭理对面这男人,只专心讲电话。
“报告大人,任务完成了。两个男人都见过了,一个黑着脸很没风度地走了,连账都不付,还有一个咬着唇红着眼眶别别扭扭地走的,只付了他自己点的那杯咖啡钱。”苏小培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眼对面座位,“现在又来了一个,自称姓岳。姑妈,你要加场子好歹跟我说一声。”
“姓岳?我没有介绍姓岳的呀。”苏丽在电话那头很惊讶,但随即反应过来侄女刚才说的话了,她的嗓门大了起来,“什么叫黑着脸走了,什么咬着唇红着眼眶,你干什么了?又来了是不是?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总跟个刺猬似的,女孩子就得有个女孩样,要好好跟人说话,柔声细气,矜持有礼貌,你是不是又没听?”
“我有啊,我矜持又有礼貌的客观评价和回应了他们的话。”要不是“矜持有礼貌”,她早就扭脸走了。
苏丽抚额:“这次又怎么了?那两人怎么样?”
苏小培答:“那个黑脸的,大爷似地说结婚以后希望我也能继续工作,因为他希望夫妻两个经济能独立,各自花各自的。趾高气扬,睥睨众生啊,姑妈大人,你一定能想像到他的表情。”
苏丽没说话,她是想像不到那男的表情,但她绝对能想像自家这个倔侄女的反应。
“我就很礼貌地问他一个月挣多少钱?然后又很礼貌地告诉他我挣得比他多。又好心提醒他现在不过才第一次见面,我并没有相中他也没打算嫁给他,所以他说这个实在是想太多了。接着我又很有礼貌地鼓励他要努力工作,因为他的薪水数字真的没什么好骄傲的。”
苏丽在电话那头气都叹不出来了,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苏小培继续说:“第二场那个红眼眶的每句话里都要提到他妈。说他妈喜欢会做菜的,问我厨艺怎么样,又说他妈喜欢晨运,让我最好每天能早起陪他妈去公园,然后说他妈每天晚上都要看电视,我不能跟她抢。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堆,我就很礼貌地问,我要是嫁给他妈了,他爸介意吗?他马上就瞪着眼睛摆出一副委屈样,说我说话难听。他说几十句我才说一句,他装柔弱给谁看啊?”
苏小培今年二十七了,按说这年纪长辈着急她能理解,让她相亲她也没有要死要活地抵抗,可是能不能不要越介绍越奇葩,她也是有自尊心的。
苏小培说着话抬眼又看了看对面那个姓岳的男人,她都说成这样了,他应该识趣走人了吧?
结果他没有。他耐心地坐着等,触碰到她的目光居然还客气地对她微笑。苏小培皱眉头,撇开眼不理他。
这边电话里苏丽想训苏小培却一时找不到词了,只好说:“我跟介绍的那个朋友说说,这样的确实是不太合适。”
“对。姑妈你能理解就太好了。”苏小培趁机道,“既然这样,姑妈你再多理解一些,今晚对我造成了很大的精神创伤,我有应激性精神障碍了,你让我休息几个月,这相亲的事先缓缓。”
“什么障碍?”苏丽愣了愣,而后吼得天花板都要震了,“你少跟我摆这些词,我看得精神病的得是那些跟你相亲的男人才对。”
“那我真是太内疚了,这也是心理创伤,我需要调整休养一下。”
“你别想!你都躲了两个月了。别找借口!你也别总说对方怎么不好,你检讨检讨你自己,你缺点也不少,还有你跟人说话都什么态度?小培啊,你听姑妈的,自己也长点心,不小了,你也给自己打算打算,拖下去就成高龄产妇了……”苏丽差点没捶心肝,真想现在这不听话的侄女就在自己面前,她好摇着她的肩使劲劝。
“停,停。”苏小培脑袋大了。这瞧得上眼的男人影子都没见着,怎么就直接跳到生孩子去了?
“还有你妈那边,你不要这么倔,你妈也是为你好,你别老跟她对着干。”
得,又跳到她妈那去了。
苏小培皱起脸:“我没对着干啊,这不是她让我换工作我就换工作,她让我相亲我就相亲了吗?”
“你……”苏小培说的表面上确实没错,苏丽一时又找不到训她的话来,可明明这侄女的毛病太多了,太值得训了。
“姑妈,你累了吧,快去喝口水休息休息,我挂了啊,你电话忙,我不能总占着线,拜拜哈,你让你那边介绍人的男人们都休息休息,最近就不用派他们来见我了。我刚换工作,也很忙的。啊,信号突然不太好了。啊,我这边那个岳先生还没有走呢,我先跟他聊聊,得挂了,我挂了啊。拜拜。”
没给苏丽酝酿训话的时间,苏小培火速扣上手机。一抬眼,那个姓岳的好整以暇地坐着,还在耐心等着她。
苏小培没兴趣理他,既然不是姑妈派来相亲的,那她没必要浪费时间精力与他虚与委蛇。
但这男人并不在意苏小培的脸色,他甚至按住了苏小培的账单,阻止她离开。
“苏小培,我是来通知你一件重要的事。请务必听我说。”
重要的事?
苏小培心里一动,难道与那有关?
她不动声色,假装不经意地摆弄手机,实则悄悄拍下了对面这男人的照片。她有心理准备,她总是努力留下所有线索。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她在照片资料上输入了一个岳字,等着那男人再次自报家门。
“月老。”
“岳什么?”苏小培微皱眉头,她听错了吗?还是这人刚才看到她在相亲,现在是过来调戏她的?
“就是神话中主管人类姻缘的那个月老。”
苏小培啪地一声扣上电话,确定这人确实是来调戏的。
“我知道了。”她把电话丢进包里,准备走人。“就是婚介交友网的业务员。”
“不。”他倒是认真思索起来,“严格算起来,应该也是姻缘管理层面执行总监级别的。”
还总监级别?她果然跟不上潮流的步子,不知道现在男人搭讪女人都换招数了。
苏小培一把抢过账单,起身要走。
“苏小培,7月13日傍晚7点13分,在梧桐路北口,发生了一场车祸。有两辆车在你面前相撞,你还记不记得?”
苏小培顿住,她当然记得。
7月13日是她父亲的忌日,梧桐路是他遇害的地方。
她当然记得。
那天周五,她下了班特意去了那里,她站在路口,看着父亲当初倒下的地方,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正恍惚入神的时候,两辆轿车在她两米开外撞上了。
这种事怎么会忘?
苏小培转身坐下,她要听听这人到底想说什么。难道那场车祸与父亲的死还能扯上关系?这么多年,她都没有找到关于凶手的有用线索。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
那男人清了清嗓子,没答话,却说:“车祸造成两个开车的一死一伤,事故责任判定死者那方闯红灯负全责,但这不是我要告诉你的重点。重点是那个伤者。”
苏小培认真听着。
“我下面的话请你一定要记清楚,他叫程江翌,现在在第一医院2号楼25层VIP特护病房,你要去找他,越快越好。”
“找他做什么?”苏小培习惯性地掏出小本把听到的记了下来。
“你要了解他,才能找到他。”
苏小培一愣:“他不是在病房吗?”
“他是在病房,可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那你说的找到他是什么意思?”
“你听我说,这个世界不是只你眼前看到的这个世界。能量守恒,时空交错,由两个空间紧紧并贴运转,才能维持永恒。”
真是鬼扯谈,苏小培皱了皱眉头。
月老想了想,解释道:“简单地说,你可以想象两个世界象八卦图形一样,由两个部分拼接在一起运转维持能量。”
“是这样吗?”苏小培开始觉得对面这人精神方面有些问题,这样她反而耐心下来,“岳先生,你的这个理论太深奥,我不太能理解,你能说些浅显又重点的内容吗?”
“这就是重点之一啊,很重点。”月老一脸无辜。“而且事情也不算太复杂,说白了就是程江翌是你命定的爱人,你们本该在7月13日那个时间完成你们的第一次邂逅,由此发展出感情。可是飞来横祸,你们擦身而过,彼此错过了。”
“这样啊?”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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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点点头,很镇定。由于职业的关系,她见过不少妄想症患者,但面前的这个病人幻想出的内容倒是有些新意。她仔细端详着他的神情,心里默默评估着他的病情。
“那场车祸,他本该重伤身亡,只因为与你姻缘羁绊太深,未尽之事让他命不能绝,所以吊着一口气。可事故后果严重,他被撞击到了另一个平行世界。前一段我忙着别人的Case,没太注意,现在才看到。原本我想简单处理,解除你们之间的牵扯,让你们各过各的,重找缘分。但你们指间红线绑得太紧,我没办法解开。我得说,我上任时间不长,这样的状况我是第一次遇到。那红线我还不能剪断,因为那样你和他两个人几世姻缘都会毁掉,红线受损后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重新长好并攀上有缘人,要重新绑上就更不容易。我这样说,你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吗?”
苏小培点点头,她合上了她的记事本。事情的严重性她是不知道,但作为一个有着执业资格的前心理医生,她觉得眼前这人真的需要帮助。
“月老先生,你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是姻缘管理执行总监的?”
月老瞪圆了眼睛,那无辜的表情又出来了:“你不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啊!如果你不把他拉回来,那后果跟剪断了红线一样糟糕。你们两人都会几世无依,感情无归,孤老终身。无论你相亲多少次,无论你怎么努力,都不会有好姻缘,就算勉强结了婚,也一定是感情不和,生活不顺,会很凄惨的。”
“你确定我叫苏小培吗?”
苏小培的反问让月老一愣:“你不是吗?”他不会搞了个大乌龙吧?“刚才你相亲的时候,那男人确实叫你苏小培。”
苏小培点点头,看来这人并不认识她,他只是旁观了相亲而已。
“7月13日,你在梧桐路车祸现场?”她又确认。
“对啊。”月老认真答,“缘定的相遇,我是要记录的,以免有什么意外状况发生。你看,你们这一对的状况,就是意外。”
苏小培明白了,这人是在车祸那见过她,所以知道她那时的行踪,这次又见到她,听到她的名字,所以才来跟她说这些。只是不知道造成他妄想的刺激源是什么。
苏小培翻她的包包,摸出一张名片递给月老:“月老先生,我的姻缘呢,暂时还不需要你的帮助,但是这个人却很需要。他为了姻缘的事已经烦恼很久了,你赶紧联络他,只有你能帮他了,你跟他好好聊聊他的命定爱人,他的红线。你就说是我介绍的。”
月老一呆,下意识接过名片看了看。心理医生?她居然想骗他去见心理医生?他又没病!他真的是月老啊!
“记得一定要找他,他的姻缘就指望你了。”苏小培站起来,她已经不做心理医生了,只能把他介绍给师兄看看,希望能帮到他。她拿了账单去收银台,准备走人。
月老没料到她哄骗完自己还走得这么快,他愣了一愣,赶紧追了过去。
“苏小培,你听我说,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你与程江翌之间的缘分绑得太紧,只有你才能把他拉回来,你也必须把他拉回来,不然你真的会孤苦凄惨地自己过一辈子。啊,不对,如果红线断了,那就是几辈子……”
“谢谢你。”苏小培付完账走出咖啡厅,朝自己的车走去。
“我很抱歉这么晚才来通知你,我真的不知道情况会这样,我没遇到过像你这样的案例,时间不多了,你要尽快去医院看看程江翌,你得多了解他,不一定什么时候你会被红线的力量拉到那个世界去,如果你没做好准备,你怎么找他?”
“谢谢你,月老先生。你辛苦了,别忘了给名片上的那个人打电话。”苏小培一边走一边留心防备,确定这男人并没有暴力攻击她的意思,周围也没什么异常动静,然后她打开车门,飞快地坐了进去。
一会说她把他拉回来,一会又说她会被拉过去,前言不搭后语。苏小培摇摇头,启动车子。
月老追到车边,大声说:“如果你发现被拉过去了,别害怕,你会没事的。只是别忘了,一定要把握机会找到他,把他带回来。我现在还没有找到太多信息,等我把状况再弄清楚些,我会告诉你的……你记住,快去医院……别害怕,找到他……”
苏小培的车子已经开了起来,把这个神经病月老远远抛开。他的声音被挡在了窗外,身后,再听不清。
2. 第 2 章(修)
第2章
苏小培回了家,一夜无话。
第二天周日,不用上班,不用相亲,她在家里宅了一天。她当然没去什么医院,事实上,她压根没去想这事。
之前做心理医生的时候,她遇到过一个病人,那病人认为自己是宇宙生物的统领者,掌管着全宇宙的生死。今天这个只是月老而已,等级还不够看的。所以她招架得住,医院啊穿越啊,随他去吧。
苏小培是独居,家里收拾得一般,到处堆的是书和各种档案资料,她不爱做家事,对男人没兴趣,她觉得她的人生另有目的。
她的沙发旁边小柜上摆着照片,书桌上也有,床头柜也有。照片全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沙发旁的这张照片里她六岁,坐在父亲的肩头高举着只粉红色的气球,母亲依偎在父亲身边,小鸟依人,一脸幸福。而父亲穿着一身警服,英挺帅气,脸上笑容灿烂,一如他在她脑海中的模样。
苏小培的父亲叫苏建安,是一名警察。当年他参与侦办一桩连环杀人案,罪犯劫持杀害女警,连续犯案三起。警方束手无策,没有办法,最后设了一个圈套想引罪犯上勾,不料事情被罪犯识破,在现场着便衣蹲守监视的苏建安被当场杀害。
那一年,苏小培十四岁。
苏小培很爱父亲,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很大,而凶手一直没有落网更是让她痛彻心扉,她发誓她要抓住凶手,她要将他绳之以法。
苏小培小时候的志向是要当一名医生,苏建安很支持,也一直深信女儿能办到。因为苏小培很聪明,功课一向很好,拿下第一名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可苏建安死后,苏小培不想当医生了,她要象父亲一样,做一名警察。
这个志愿遭到了母亲李菲的强烈反对。她已经失去丈夫,无法接受失去女儿的可能性。对她来说,警察这个职业,代表的不是维护正义,不是追缉杀夫凶手,而是危险与死亡。
母女俩在这件事上意见无法统一,李菲强势霸道,苏小培倔强固执,母女两个几乎天天吵架,做什么都能挑出对方的毛病。李菲放下狠话,只要她还活着一天,苏小培就别想去当警察。她甚至还干过自备鸡毛掸子去学校当众追打苏小培的事,当然苏小培干的事也很出格,她离家出走以示对抗,被父亲的同事捡回了警局。母女二人的关系闹得很僵。
最后是姑妈苏丽看不下去,她把苏小培接回家住了一段时间,缓和她们母女间的矛盾,又逼着她们去见了心理医生,接受心理辅导和开解。这是苏小培第一次接触到心理医生。之后苏小培服了软,她搬回家,也答应了母亲,她不考警校了,她还是要做医生。
李菲那时的反应是抱着女儿放声大哭,但她并不知道女儿的心里打着另一个主意——她是要做医生,心理医生。
苏小培很努力,她23岁就拿下了硕士学位,表现亮眼,得到了教授和相关人士的青睐,参与了许多不同的相关课题研究,其中包括她自己很有兴趣的犯罪心理,行为分析,微反应研究等等。她进入了导师的心理研究所工作,一边读博一边参与各类心理相关工作。
苏小培的导师叫汪丹,是国内有名的心理专家,他的研究所与各界都有相关的心理学科上的合作,这里面包括了警界。
苏小培是汪教授门下最得意的门生,借着汪教授的推荐和心理研究所的业务,她开始参与警方的合作事务中,从犯罪心理角度多次协助警方办案,参与罪犯心理分析及为警方人员提供心理治疗辅导,她很积极,配合度高,且在不少案件侦办中确实起到了不小的作用,所以她虽然年纪轻,却开始有了些名气。
名气与学位一样,苏小培不是太在乎,但她知道这些东西能为她赢得更多的机会,更多的话语权。她的目标很明确,她要借助专业知识打进刑侦圈,抓住杀害父亲的凶手。当然这一点她没有告诉母亲,心理医生这个身份于她而言,是个很好的掩护。
但事情总有败露的一天。因为苏小培上媒体了。
那次她为一起谋杀案出庭做证,不巧这案子颇有影响力,引来各媒体关注,苏小培的名字也由此上了报纸、网络和电视,甚至她走出法院的画面也被拍了下来。媒体为了炒作,极力渲染了苏小培在案件中的作用,并冠以“美女天才心理专家智破奇案”的耸动标题。
而这个,被李菲看到了。
这下子是捅到了马蜂窝,李菲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女儿要自己搬出去住,原来是怕工作的事被她发现。她怒不可遏,将苏小培一顿大骂。
母女二人又起了冲突。李菲坚持让苏小培从心理研究所辞职,换一个普通工作,苏小培不从,两人僵持了一段时间。
最后李菲气病了,姑妈苏丽在中间使劲劝,苏小培终于让了步,她辞了职,改行去做了记者。母女关系这才缓和下来。
只是李菲不知道,苏小培这一回又玩的是阳奉阴违的把戏,她是去做记者了,可她跑的是刑侦线。也就是说,她换了个身份,继续混在警匪圈里。
可惜这份工作才做了一年又露馅了。起因是苏小培接到了疑犯的威胁信,对方恐吓她不得再追查深究报道某案,否则让她好看。那信好巧不巧地正好被来找苏小培的李菲收到了。这一下非同小可,比在报纸上看到女儿办案更让李菲惊恐。
不用说,这工作又干不下去了。因为李菲说了,要是小培不换一份能让她安心的工作她就死给她看。
苏小培当然不怕她这娘亲大人真去寻死,是狠话还是真心她分得出来,但她还是妥协了,因为她知道以她妈妈的狠劲,不把自己弄病就是把她烦死。
苏小培提出回学校教书,以她的资历混个教职那是很简单的事,汪丹教授也一直希望她能够回学校帮他。可李菲不同意,她觉得大学教书的工作不够忙碌,而且还是混心理学这个圈子,那最终还是会走回老路。
苏小培的斗争又告失败,最后在姑妈苏丽的安排下,她进了一家出版社做编辑。
主编是苏丽的老朋友,听说来的是媒体争相报道过的那个美女心理学家,非常高兴。前一段影视剧炒红了心理学,他正想借着这东风做些与职场相关的心理学类书籍,包装包装就能成畅销书,这下来了个有知名度的心理专家,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很有炒作点,真是再好不过。
苏丽与主编一拍即合,帮苏小培争取到了还算不错的待遇,就这样把她的卖身契定下了。
苏小培不以为然,她故意嫌弃编辑的薪水低工作累,惹得李菲又把她臭骂一顿,说薪水高没命花有屁用,又说工作累难道累得过你去跟罪犯拼命?
苏小培很想说她从来没跟罪犯正面交锋过,一根指头都没让人碰过,但母亲大人激动的反应让她把话咽了回来。
总之,苏小培最后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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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呆了下来,她不气馁,暂时的妥协她可以接受。况且她觉得主编对她的经历经验有兴趣,对心理学方面的内容也有兴趣,那假以时日,也许她有机会说服他做犯罪心理方面的书籍,到时候她又可以以此为由,继续参与追查连环杀手。
如今她到新单位不到三个月,工作不忙,平平顺顺,无惊无喜,倒是她亲爱的娘亲和姑妈大人,在她的婚姻大事上开足了火力。
也许她们认为只要她嫁了人就会安分了。
于是,相亲,相亲,还是相亲。
苏小培不敢不去,因为李菲说了,如果她不乖乖配合去相亲,她就搬来跟她住。这比死给她看,打断她的腿的威胁更有效。
苏小培乖乖听话,按时按点地去见男人。可相是相了,却跟那些男人对不上眼,非但对不上眼,她还总能把人气死。
苏小培觉得这不是她的错,现在这年头也不知是怎么了,男人们智商不明情商不足,她也觉得颇是遗憾。
苏小培躺在床上,想着明天又要上班了。这三个月她什么事也没干成,她没有做图书的经验,也没什么兴趣,所以效率真的不高。每周开会她都只能是听听,选题也不知道报什么合适,凑合弄了两个都没通过。主编说明天会跟她谈谈,讨论一下她的强项,好好利用上,做些好书出来。
苏小培叹口气,确定闹钟已经定好,空调温度适宜,爸妈在她的床头照片里笑得甜,她把自己埋在枕头里,忽然想到其实应该请那个神经病月老去与她妈聊聊,说说她的命定之人现在成了植物人,此生无望了,让她别忙了,别安排相亲了。这每星期一次活动真是挺累人的。
她胡思乱想,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她忽然醒了。
原因不明,但她觉得好像还在梦里。
有些冷,有微风吹过。她迷迷糊糊的,想拉拉被子,却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没躺着,是趴着的。
她一惊,睁开了眼睛,却差点摔落到地上,吓得她一缩。
不远处,有一簇篝火,篝火前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穿着古装。
苏小培眨眨眼,清醒过来了。
头顶月光皎洁,底下篝火熊熊,而她自己,正趴在一棵高高的树上。
穿着□□|熊两件式套头睡衣。
苏小培再眨了眨眼,悄悄转头四望。这是一片黑幽幽的树林,凉风吹过,枝叶沙沙作响,却听不到其它动静,除了篝火前那两个人,似乎再无人烟。
苏小培冷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梦真是太奇怪了。
这时,那边的两个人说话了。
“姑娘可好些了?”
醇厚的年轻男性嗓音,很有磁性,颇有些动听,但口音非常奇怪。
“奴家好些了,多谢壮士搭救。”
女的声音也不错,口音同样奇怪。
而且,“奴家”、“壮士”,这些是什么鬼?
苏小培皱了皱眉头,她很自然地想起了那个妄想症患者月老的话。
“如果你发现被拉过去了,别害怕,你会没事的。”
真是叉叉叉叉的!
壮士,奴家穿越了啊!
苏小培想象了一下自己这样说话,真想一脚踩到那个月老脸上。
穿越个鬼!她可是个有学识的知识分子。
3. 第 3 章(修)
第3章
苏小培稳了稳心神,再看了看四周。
凡事皆有逻辑,眼前这种情况一定有科学又合理的解释。
梦境?幻觉?
可触觉清晰,听觉正常,身上冻起的一层鸡皮疙瘩也确实存在,她还能闻到树林里的植物和泥土气味,话说这空气还真是很清新。好吧,扯远了,总之就是一切太过真实,细节完整,没有缺口。
苏小培无法说服自己。
她确认她的感知状况正常且运转良好。这应该不是梦,她也没有幻觉。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远处那一男一女还在说话。
苏小培一边调整呼吸克制慌乱情绪,一边竖着耳朵听。那两人说话干干巴巴文文绉绉口音奇怪,但苏小培还是差不多听懂了。
原来是这男的路过这山头,捡到了这女的。这女的呢,一个多月被山贼抓去,她忍辱负重等待时机,终于逃了出来。可是林深山险,她慌不择路,所幸遇到了这位好心男人将她救下,男人还答应等天亮了就送她回家。
苏小培听得这些,眉头皱得更紧,好么,这山里还有山贼?
她看了看那个落难女人,似乎还在害怕,蜷着身子,小心翼翼,但她衣着整齐,仪容上比起自己来可强多了。
苏小培在树上稍稍动了动,探头看了看地面,这树很高,要是摔下去缺胳膊断腿的事应该会发生吧?她趴着的这树枝子不算粗壮,离树杆也有些距离,以她的身手应该是攀不过去,攀过去了她也不知道怎么能平安滚到树下去。
另外,她的脚冰凉的,没有袜子没有鞋,还有一件尴尬的事就是,她的睡衣下面,没有穿内衣。
苏小培再看了看那个篝火前的落难女子,心里一叹,自己才更像是被山贼抓了逃出来的吧?
现在该怎么办?
她总不能就这样趴在这里等着梦醒,或者,等死?她的四肢僵硬,身上发冷,总觉得就快要趴不住了。
难道真要试一试摔死是什么滋味?
摔死了能醒过来吗?
苏小培闭了闭眼晴,试图理清思绪。黑漆漆的山林,眼跟前仅有的两个大活人,她必须抓住机会。
还没想好,忽然她听到了那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姑娘?”
问句。
声音很近,就在她身下。
苏小培猛地睁开眼,看到原本在篝火前的男人不知何时到了树下,正抬头看她。
她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
而且,姑娘?这有什么疑问吗?她当然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她是个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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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篝火方向,那个落难女人也往她这边看,一脸惊异,大概是没料到怎么这边树上会有个人。
好吧,跟那个女人比起来,自己的服饰是怪了一点,发型也特殊了一点——她是短发。
“姑娘。”那年轻男人又叫了一声,这次语气是肯定的,然后他问:“姑娘为何在此?”
为何在此?
这问题有难度有深度,还很有科学研究的价值。
苏小培皱紧眉头,心里有些慌,她该怎么说?可她知道她必须得说点什么。无论这是梦里还是幻觉还是她真的穿越了,眼前这两个人是深山老林里唯一能帮她的。
她可不想摔死,也不想趴死在这。
该怎么称呼他来着?对了。
“壮士。”苏小培开口了,声音有些哑,她清了清嗓子,又叫了一声:“壮士。”
真是别扭啊,改叫先生行不行?
那男人点点头,表示听到,但没有说话,是在等着她往下说。
苏小培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背着篝火的光,那张脸看着颇有些正直。
苏小培双唇合在一起,做好了“奴”字的发音准备,可是“奴家”这个词比“壮士”更别扭,她奴了半天没奴出个家来,最后一咬牙,叫道:“壮士救命。”
4. 第 4 章(修)
第4章
救命?
那年轻男子看了看苏小培的处境,点点头,不急不缓地回到火堆边打开了包袱拿了件衣裳过来。
苏小培正疑惑他要干嘛,那人却是突然跃起在树杆上用力一踹,大树猛地一抖,苏小培再抱不住树枝,被这一脚踹了下来。
“啊”的一声尖叫,苏小培正以为要摔掉半条命,却是一晃眼的工夫,身上一紧,一抽,等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被那衣裳裹着卷到了地上。
苏小培落了地,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男子没上前扶她,也没抽回衣裳,就隔着两步静静看着她。
苏小培想起自己单薄的睡衣和没穿内衣的窘境,忙拉紧了那件宽大的衣裳将自己裹好。
她站了起来,忍不住“哧”地吸了一口气,赤脚站在泥地上,不但冷,而且被断枝小石扎得疼。
苏小培站好了,道了句“多谢”。那男子见她无事,笑了笑,点点头,率先回到火堆旁。
苏小培跟着他走了过去,找了个地方坐下了。她的对面,坐着那名落难女子,左手边,坐着那个出手相助的壮士。
苏小培看了看这两人,在心里跟自己说见机行事。
“姑娘为何落难在此?”问话的是那男子。他语气平常,不惊不奇,好象平白无故在山上捡到两个女人不是什么怪事似的。
苏小培看了他两眼,对他的问题还是没有想到好答案。
这时候再喊救命不合适,她说什么好呢?
“我不记得了。”
那两人明显一怔。
苏小培看了看,有些拿不准他们是惊讶她的失忆还是她说话的方式。她蜷了蜷身子,放低了声音,模仿着那落难女子的语气,小小声又说:“我有意识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树上……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与其编一个无法圆的谎,不如把问题全推给记忆。
她说的也算是实话,她确实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男子打量着她,没说话。
那个姑娘愣了好一会,小心问道:“姑娘是说,姑娘不记事了,不知自己为何在此?”
苏小培半垂着脑袋点点头。
“那姑娘姓甚名谁,也记不得了?”
苏小培继续点头。
那姑娘一叹,不问了。
这时候那男子开口了:“既如此,姑娘有何打算?”
苏小培发呆,她能有什么打算?她还真没有,她如今脑子空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三个人安静了好一会,轮到苏小培问问题了:“请问,这里是哪里?”
“哪里?”那男子挑了挑眉。
苏小培愣了愣,皱眉头,他反问她?
“何处?”他又道,明显问句。
苏小培反应过来了,忙点头:“对对,我是说,这里是何处?啊,是说此处是何处?”
姑娘和壮士都表情古怪看她,苏小培讪讪闭了嘴。
“天连山。”壮士很快面色如常地答话,“因山脉绵连故得此名。下了山一直走,第一个镇子,便是石头镇。天亮后在下会送唐姑娘到石头镇,她的家在那儿。”男子指了指那位落难姑娘,又问苏小培:“姑娘从哪儿来,家乡何处?”
苏小培摇头,她明明说了她失忆了,他还问?她只好再装傻一次:“我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唐姑娘这时候道:“姑娘家乡定是很远的地方。”她停了一会,然后小声解释这么猜测的原因:“姑娘的口音,与我们不同。”
苏小培点头,不止口音,太多地方不一样。
那壮士倒是没说话,既不大惊小怪,也不胡乱猜测,只是拨了拨火堆,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唐姑娘见苏小培有应和她的猜测,于是继续猜:“许是在哪家庵里做了姑子,如今还俗出来,却遇了祸事?”
苏小培正在想庵里姑子是什么意思,还俗一词出来,她明白了。她摸了摸自己的短发,很无奈。
尼姑?
好吧,起码还俗了。
还俗的尼姑发型能有她的这么时尚吗?苏小培瞅了瞅唐姑娘的发式,心中无奈,也许自己的样子是人家眼里丑死了也说不定。
苏小培紧了紧身上那件粗布衣裳,衣裳够大,也挺厚,裹得住,希望刚才光线不太好,这个男人没看清她身上睡衣的样式和图案。不然,就算是来自远方的尼姑,穿着古怪的衣裳就算了,衣裳上面那个卡通小熊又算是怎么回事?
幸好这之后那两人都没再说什么。唐姑娘的猜测是眼下情形最合理的解释了,苏小培没傻得去反驳,她琢磨了好一会,用她那别扭的口音问了问,得知如今是靖丰十三年,三月初六。
苏小培想了想,自己睡下的时候是8月26日,过了凌晨,就是8月27日,总之跟三月初六差得很远。靖丰,靖丰又是什么年号?这个她干脆放弃想了,她的专长不是历史,想这些还不如琢磨琢磨下面该怎么办。
首先,她没有钱,这是很现实的问题。她甚至不知道这个地方的钱长什么样。是铜板、银子、金子?还是象电视里说的什么银票?
往远了想,没有钱,她就没地方住,就得饿肚子。往近了想,她现在连身合适的衣服都没有,还光着脚。
另外,她说话跟大家不一样,外形打扮也不一样,她还没有看到他们的文字,应该跟她知道的字是一样的吧?她在心里叹气,如果融不进人群,她的生活也会是问题。
而且糟糕的是,她不知道她能去哪里。
苏小培看着火堆发呆。
对面的唐姑娘已经不说话很久了,看她蜷着的姿势,苏小培觉得她睡着了。一个被山贼劫走又逃出来的姑娘,她的表现相当坚强。苏小培看着她被火光映着的发顶,想起自己从前接触过的案例,女方的遭遇不用说,死里逃生这种事放在谁身上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一些心理问题。
苏小培忽地回过神来,这种时候她还想什么别人的心理问题,自己的问题才是最糟糕的。
不过也许她想太多了,说不定她睡一觉醒过来发现自己还在卧室的床上,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苏小培心一横正想着干脆真的试试睡一觉好了,一转头,发现那壮士正盯着她的脚看,他手上也不知什么时候摸出一把剪刀,正在剪手上的衣服。
苏小培看看自己的赤脚,下意识地缩了缩,再转头看那壮士。
壮士看到苏小培看他,说了句:“失礼了。”然后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不一会把几块粗布和一团针线递了过来。
苏小培有些愣,壮士道:“姑娘脚上无鞋,如何下山?”
“哦,对。”苏小培明白意思了。
鞋子是做不了啦,粗布缝个袜子先凑合,总比光着脚强。
她把布和针线接了过来,心里对这位壮士是感激的。他的一件衣服给她穿了,现在又弄坏一件衣服给她做袜子,真是个好人。
不但壮士,还绅士啊。
“你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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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名字?”她随口问问,问完了觉得哪里不对,又改了口:“壮士尊姓大名?”
她说完,心里又叹,这么说话真是别扭。
“在下冉非泽。”他应得是相当客套。
苏小培点点头,注意力转回那几块布上,摆来摆去,不知道从哪下手好。长这么大,她只缝过一次扣子。
不管了,缝了再说。
她开始动手,一边动手一边盘算,如果实在不行,就先跟着这冉非泽,看上去这人不错,应该不会狠心丢下她这个无依无靠记不清事的落难女子吧?或者她就跟着他送唐姑娘回家,看看安顿的情况再说?
“姑娘。”这时候冉非泽说话了。
“啊?”苏小培望过去。
“还是我来吧。”
来什么?苏小培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反应过来了,忙把布和针线还给人家。
冉非泽也没说什么,安静地把苏小培缝成一团的线拆了,把布重新拼好,飞快缝了起来。苏小培看着他熟练的动作,不禁汗颜。
不一会,厚布袜弄好了。
冉非泽递过来,苏小培道了谢赶紧套脚上。脚底的部分他还特意多缝了几层布,相当结实。这下让苏小培更觉得在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之前,一定得跟着这个好人壮士才行。
这时候冉非泽又开口了:“姑娘,明日我送唐姑娘回石头镇,姑娘是否一路?”
“当然,当然。”苏小培赶紧用力点头。她注意到这人已经把“在下”这种谦称改成“我”了,他主动把距离感缩短,对她来说是好的开始。
“到了石头镇,姑娘可有打算?”
完全想不出打算来,苏小培用不着装可怜那表情就已经够茫然了。
冉非泽不动声色借着拨火堆的动作看了看苏小培,又说:“我本该多相助些姑娘,只是有心无力,姑娘莫怪。我身无长物,实在不好照应姑娘。
苏小培一愣,这是在委婉要求自己不要缠着他?
她直接问了:“壮士的意思是说,身上没钱,没办法接济我,是这意思吗?”
冉非泽顿了顿,苏小培以为他没想到自己会这般直接,她有些警觉,想到古代女子应该都很矜持,于是暗提醒自己要小心说话行事,但随即看到冉非泽露出恍然表情,眼露笑意,回道:“姑娘之意甚是。”没半点局促尴尬,坦然得很。
这下换苏小培怔了怔,然后也反应过来了。她跟他一样,对对方的话得过过脑子才明白。不是完全听不懂,而是觉得不习惯。
苏小培一时也不知给什么反应才恰当,她点点头,没吭声,少说话就对了。不过这位冉壮士真是……露穷露得这么坦然,拒绝得这么果断,还真是……
她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也想不到能怎么办,她决定睡觉。说不定睡醒一睁眼,她又回到卧室了。
苏小培抱着膝盖,蜷着身子,闭上了眼睛。
结果她真睡着了。
再睁开眼,还是那片树林。
面前的火堆已经熄灭,初晨阳光透过树梢洒在地上,象剪碎的金片,草丛野花上沾着露水,晶莹剔透,这景致很好,对苏小培来说有些新鲜,她还从没有在深山老林里呆过。
唐姑娘和冉非泽都已经起了来,正在四下走动。苏小培伸了伸有些麻的腿,也站了起来,小心看了看身上古怪的宽大男式衣装,没走光没露肉,她也动了动胳膊,活动活动。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她可是专业人士,很能克服不良情绪和心理障碍的。
5. 第 5 章(修)
第5章
事情远比苏小培想的要难。
有些状况,不是用专业知识和心理素质就能克服的。
比如像现在这样走山路。
苏小培觉得自己的脚板底一定已经磨伤了,痛得她每踏下一步都是折磨。不止脚板底痛,她的两条腿也快废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山路这么难走,而且似乎看不到尽头。她喘着粗气,拖着两条快抬不起的沉重大腿,咬牙拼命地努力跟上冉非泽的步子。
冉非泽走在最前面。他背了一个大包袱,非常大,就像是背了一个超大的行李箱在身后,也亏得他高大魁梧,那大包袱没把他压没了。只是那包袱的体积分量,苏小培光是看着就觉得自己没力气了。
可冉非泽走得非常轻松。他甚至没有吃早饭。他把仅有一块饼子分给了苏小培和唐姑娘,又把水袋里的水分给她们喝。
说实话苏小培觉得那饼子很难吃,那水袋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又被多少人喝过,但她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挑剔,所以她把饼吃了,把水喝了,而冉非泽就这样空着肚子领着她们两个弱女子下山。
一开始苏小培还能跟上他们的脚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脚开始痛,腿也开始沉,慢慢落在了最后面。而那唐姑娘虽不是大步流星,但也是走得飞快。
只有苏小培,拖着两条腿挪步子。
冉非泽没有抱怨,他走一段便停下来等一等。倒是唐姑娘显出了着急,也对,人家虎口脱险,如今归心似箭,没想到却被苏小培给拖累了。
苏小培一句话也没说,身为现代人的她,每天坐着的时间比走路多,平时也是以车代步,真没机会试过这样长途跋涉。她倔强地没喊累没呼痛,没求着停下休息,只努力要跟上大家。
就这样从清晨一直走到了太阳正当头,苏小培也不知究竟是走了多长时间,她的脚实在是太痛了,走到后来简直就像痛得没了知觉似的。
就在她以为今天得走死在这的时候,冉非泽宣布,石头镇到了。
石头镇虽然名叫石头,但却不是石头砌出来的镇子。在镇头立着的是几座土房子。
苏小培看到了房子,终于有了荒山到人间的兴奋感。但她不敢放松,因为她知道,以她现在的状态,一松懈就会真的再也走不动了。
唐姑娘走到这里,显得有些激动,最后更是按捺不住红了眼眶,脚步却是比苏小培还慢了。苏小培能理解她的心情,想安慰两句,但她的残腿折磨得她没精神说话。
最后三个人进了镇子,唐姑娘领着冉非泽和苏小培左拐右转穿过几条街,最后在一门前立住了。
那门前一妇人抱了个瓦罐正准备进屋,看到他们,吃惊得张大了嘴,手中瓦罐咣铛摔在了地上,人却是向唐姑娘扑了过来。
“莲儿!”
“娘!”
母女俩抱在一起哭成一团。这场面让苏小培真心替她们高兴,却也有些羡慕,她现在这状况,也不知以后会怎样。不想远的,单就眼下,她脚痛腿痛快站不住,口渴肚饿眼还花。
母女俩的哭声引来了许多别的人,看到竟然是唐家的大闺女回来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围了过来。苏小培也分不出各人的身份,只听得众人说唐姑娘命大,被山贼劫了还能活着回来巴拉巴拉的。
说到这个那唐莲低了头不敢多说话,这不是什么体面事,她也知道被山贼劫了这么些日子,在父老乡亲们这里指不定都传了什么,名声怕是早就没了,现在人多嘴杂,她低了头,不敢多言语了。
唐母也是这样的心思,女儿奇迹般地活着回来了,她心里当然是高兴的,但这段日子闲言碎语听得多了,她也是相当警惕,此时忙扯开话题,问冉非泽和苏小培是何人。
唐莲没往细处说,只道在山上迷路,是冉非泽相救,将她送了回来。
唐母闻言赶紧过来对着冉非泽连声叫着恩公恩人的道谢,冉非泽应了两句客套话。苏小培在一旁真的是支撑不住了,她知道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古怪狼狈,也看到众人看她的眼光充满惊异,但这出头鸟她真的不得不做了。
“这位大姐。”是该叫大姐吗?那妇人虽然看上去老气些,但似乎年纪并不很大,苏小培觉得她大概不到四十,叫大娘应该是太过了吧?
可这声大姐喊完,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刷了过来,冉非泽也对她侧目。
苏小培不知道哪里不对,但她决定装没看见,她清咳一声,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恩公到现在,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呢。”
她跟冉非泽是一起的,这些人给他水喝,给他饭吃,应该不会落下她吧?
冉非泽看了她一眼,苏小培目不斜视,继续装没看见。
唐母这时反应过来了,忙道:“真是礼数不周,恩公莫怪。快请进屋,我这就去备茶起灶。”
唐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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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转身又跟左邻右舍的招呼了几句,众人依依不舍地散开了,唐家母女这才将苏小培和冉非泽请了进去。
冉非泽也没客气,背着他的超大包袱进屋了。苏小培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赶忙跟上。
两人在唐家堂屋里坐下。苏小培看着这屋子还挺大,家具虽简单但也干干净净,她不知道在这里的居家环境该是怎样,所以判断不出这唐家家境如何。
唐母手脚利落地给冉非泽和苏小培上了茶,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带着女儿进屋了,显然母女俩有许多话要说。
苏小培一口气连喝了两杯,总算把嗓子的干裂难受压了下去。
“大姐?”这时候冉非泽说话了。
苏小培一转头,正对上他带笑的眼睛,还以为他是叫自己,看他的表情却是反应过来了,四下无人,她也不怕丢人,干脆明着问:“那应该叫什么?”
“当是该如何称呼。”冉非泽道。
苏小培愣了愣,他在纠正自己说话吗?
苏小培一脸黑线,从善如流,改口道:“谢壮士指教。那唐姑娘的母亲,当是该如何称呼?”
“当称夫人。”
“不是有钱人家的才称呼夫人吗?”
冉非泽又看了她一眼,苏小培看出来那眼神的意思是说她没礼貌。他问:“何人这般教你?”
苏小培心虚地摸摸鼻子,好吧,她不但衣着古怪,还言语粗蛮,不是她的错,都怪“尼姑庵”。
“我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冉非泽看了看她,不说话了。
苏小培想了想,继续求指教:“壮士,那她为何不自称奴家?”
冉非泽看她的眼神更古怪了,但他还是丢下两字:“年长。”
“哦哦。”苏小培明白了,长辈对小辈,就不用这种谦称了吗?她其实还有好多问题,但不敢再问了。
这时冉非泽却是道:“姑娘有何打算?”
这问题又来了,苏小培再喝一口茶,努力镇定坦然。“壮士不是没钱嘛,我们先混口水喝,有顿饭饱,然后再从长计议。”
冉非泽挑了挑眉,谁与谁要从长计议?
苏小培迎着他的目光,她知道冉非泽是说过他不能带着她,她得自己想办法安顿自己。可她无依无靠,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得跟着能干又善良的他一起从长计议。
赖皮有时候真的不能算缺点。
6. 第 6 章(修)
第6章
冉非泽没回话。
他挑完了眉毛看完了苏小培,接着喝他的茶去了,似乎并没把苏小培的意思当回事。
苏小培也沉得住气,没纠缠没解释,也喝茶。
这时候屋外有人喊着:“唐老板回来了呀。”又来人喊:“吴甲长来了。”
原来那群想看热闹的好八卦的人都没散尽,不好意思进屋来,只等在门前看看状况。方才唐莲回来,早有人跑去通知在外头开铺的唐家父子了。
嚷嚷间屋门被推开,苏小培抬眼一看,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和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进了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
唐莲的母亲唐李氏听到动静赶紧出来,眼睛通红的,必是哭过了一场。出来看到那男子便喊了声“官人”,眼泪又下来了。
唐莲的父亲名唤唐忠,此时他的脸色很难看。
女儿两个月前被山贼劫走,初时他着急心痛,又是报官又是张罗着左邻右里一同寻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女儿的影子没见着,风言风语难听话倒是涌了出来。唐忠是个好面子的,受不得这个,眼见女儿没了踪迹,又过了这许久,想来凶多吉少,心中悲痛,索性便当她死了。
这阵子闲话终于是少了,他心里才稍稍松了些,偶尔想到女儿遭遇,虽也难过,但也盼着这事情赶紧过去,再没人提起才好。没想到,今日吃过午饭,才与儿子去了铺子没多会儿,却是有邻人奔来报信,说唐莲活着回来了。
唐忠心里咯噔一下,说不上不欢喜,但女儿没了清白唐家必会遭人指点的情景却是马上涌上心头。他也不多说,忙关了铺子带着儿子唐松往家赶。
唐李氏与唐忠在一旁说着女儿归来一事,
这几人一进门,冉非泽便站了起来,苏小培有样学样,也赶紧跟着站起。但她的腿脚实在是太痛,之前一直站着倒还好,现在坐下了再起来腿就跟被车子碾过一样,她痛得“哧”的吸气,差点摔了。
冉非泽托了她胳膊一把,将她拉直。
唐忠听得唐李氏说了情况,过来跟冉非泽道谢。先是抱拳喊了声“冉壮士”,道了谢,又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冉非泽也是一抱拳,应了声“唐老板”,又道只是举手之劳,不必言谢等等客套话。
又是干巴巴文绉绉的对话,苏小培在一旁听着,直琢磨是不是古代里的人一半精力都用在这些所谓客气和礼数上了。
正走神,唐忠转向她这边,一抱拳,问:“这位是?”
苏小培一阵紧张,学着冉非泽的样子抱了个拳,道了声:“唐老板。”然后一屋子人又齐刷刷地瞪着她看,冉非泽没特意看她,她却是飞快瞧了他一眼,看到他嘴角上弯。
糟糕了,她的礼数肯定又错了。电视上是怎么演的,是两只手挤在身侧半蹲吗?苏小培脑子有点空,反正“奴家”她喊不出口,半蹲她也蹲不下来,干脆也不管了,错就错,电视上还说什么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呢!
冉非泽似乎乐够了,终于帮她救场。“这位姑娘也是山中偶遇,得了不记事的毛病,诸位莫怪。”
大家都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就算心里有什么不悦也不好表现,于是相互又客套了一番,苏小培老早就学了乖,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不动作就不动作,当真是谨言慎行。
唐忠嘱咐自家娘子给恩人备些吃食招呼,自己却是带着儿子和那老者进到里间去了。苏小培瞄了一眼,猜想他们是去找唐莲谈话。她忽然有些担忧,被劫持人质受解救后多数会产生应激反应,心理不良状况等,也不知唐莲会如何。
她悄声问冉非泽:“壮士,刚才他们谈话,你可听出来那老人家是谁?”
冉非泽看了看她,回道:“是甲长。”
“甲长是什么?”
“十户一甲,每甲均设有甲长。姑娘这些也不记得了吗?”
十户一甲,甲长?苏小培琢磨了一下,猜想这是不是有点类似街道社区主任之类的。这时候听得唐莲在里屋一声哭喊:“爹。”接着是模糊的男子说话的声音,听不清楚。
唐李氏听了唐忠的嘱咐,去了厨房给冉非泽苏小培做吃的,这时没陪在唐莲的身边,苏小培很有点担忧。
等了好一会,里头的哭声断了,唐李氏也端出来两碗面,冉非泽很有礼地谢过接下,苏小培也学他的样子,谢过接了。唐李氏又匆匆再端了一碗进内屋去,唐莲跟他们一样,也没吃饭呢。
苏小培饿坏了,她一边竖着耳朵想听听里屋的动静,一边大口吃面。冉非泽吃面都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不急不缓,斯斯文文。
他的举止真是跟他的高大身形和超大包袱不般配啊。苏小培一边想着一边飞快地把面吃光光,连口面汤都没留下。
不一会唐李氏又出了来,小声道:“多谢恩公,家中有事,不便久留恩公,招呼不周,恩公莫怪。”
苏小培在心里叹口气,幸好她之前厚着脸皮开口了,不然这顿饭都没着落。
冉非泽依旧客气地还礼,谢过了唐家的这顿招待,然后告辞。苏小培生怕自己被抛下,忙拽着他的大包袱一角,跟着他一起出来了。
两个人走到了街上,一前一后。冉非泽不说话,苏小培也不说话,她的腿脚痛得受不了,每一步踩在地上都跟刀扎一样,但相比这个痛,她更怕被冉非泽丢下。
冉非泽忽然停下了,苏小培没留意,差点一头撞上他。他回过身来,从怀里掏出个钱袋,抖了抖,将钱袋里的钱倒到掌心上给苏小培看。
十来个铜板,苏小培扫了一眼,没数清具体数。
冉非泽还是不说话,脸上却是似笑非笑的神情。苏小培皱眉头,认真问:“这是壮士的所有财产吗?”
财产?冉非泽动动眉头,回道:“这确是我身上所有钱财了。”他等着看,看这古怪姑娘还能说啥。
苏小培盯着那些铜板,忽然问:“这里钱是怎么算的?”
“啥?”这话他就真是不懂了。
“嗯。”该怎么解释呢?苏小培一转头,看到一旁有卖包子馒头的,忙道:“就是,这些铜钱能买几个包子?”
冉非泽随着她的目光一看,笑道:“在这镇里未曾买过,但也差不离与别处一般,三个铜板一个馒头,五个铜板一个包子。”
苏小培再仔细数了数冉非泽掌上的铜板,按便宜的算,三个铜板换一个馒头,他这有十五个铜板,那就是五个馒头,她吃少一点,一顿一个好了,他委屈一点,吃两个好了,那这样也不够两顿的。
冉非泽失笑,他是没见过有谁会这般算钱银的。她现在该知道,他真是照顾不了她了吧。
“姑娘。”他唤了一声,打算跟她说,在石头镇不远有座庵庙,她若是真不知该去何方,他可以送她到那庵庙容身。可他话还没说完,苏小培却是抬头问:“壮士打算怎么挣钱?”
冉非泽哑然。她是在问他有什么生计本事吗?那话是如何营生的意思?
这姑娘,年纪不小,头发衣着口音皆是古怪,说是不记事,却连人情事故生计常事皆不清楚,看着明明是知书达礼的气度,说出的话却是粗莽无礼。她打算巴着自己不放,他知道,可她不笑不谄媚,这般一脸正经,认真严肃地耍赖皮,他倒是真没见过。
冉非泽笑笑:“我有的是气力,也会些手艺,求个温饱不成问题。倒是姑娘,有何打算?”
她一定会说她没去处,没钱银,没亲人,因为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会求他收留,而他会最后一次告诉她,他收留不了她,他只能送她到镇子边上的庵庙。
结果苏小培说的是:“我打算也出点力的,壮士去挣钱的时候,我可以帮壮士看行李。”
冉非泽再一次哑然。看行李——这算出点力?这脸皮着实是太厚了些,冉非泽摇摇头,“姑娘。”他决定把话说清楚,刚起了个头,却似在苏小培身后看到了什么,忽地转头就走。
苏小培一愣,下意识回头一看,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但再转过头来,只这么一瞬工夫,却不见了冉非泽的身影。
苏小培的脸垮了下来。不是吧?难道她判断错了,这位能干又善良的壮士居然真会一声不吭把她这失忆弱女子丢下?
原来他要将她丢弃是这么简单容易的。
苏小培呆立当场,心底一片冰冷,失望与害怕涌上心头。陌生古朴的街道,怪异古装打扮的人群,不能完全听懂的口音,苏小培第一次尝到了无助惶恐的滋味。
“你,对,便是你,方才你与一位壮士叙话了?那是何人?”
苏小培眨眨眼睛,转头过来看到一位劲装打扮的红衣女子,平眉薄唇,长得颇严肃,她手里拿着一把碧青鞘套的剑,气势汹汹,居然是在向她问话。
苏小培摇摇头。那女子皱着眉头,又问:“是不是背了个超大的包袱,长相端正俊气,姓冉?”
苏小培继续摇头,她又不认识她,不知道她跟壮士之间什么关系,而且她这样凶巴巴的,很没礼貌,她现在腿残又沮丧,不想理她。
“你哑巴?”那女子却是继续逼问。
“多谢关心。”苏小培不高兴,忍不住噎她一下。她的脚很痛,于是挪到墙边,靠了靠。
关心?何人关心她?那女子眉头皱更紧,仔细打量苏小培,很是怀疑她脑子有病。看看,那衣衫那发式,说话的语调,哪里像是个正常人。
“我问你话,怎不做答?”她是远远看到模糊身形,并不能肯定那是冉非泽,一眨眼工夫人便不见了,她当然要好好问问。
“姑娘身上有钱银吗?”苏小培心一横,有点破罐破摔的意思,她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她没有钱没有地方可去,眼下逮着谁就求助谁吧。
红衣姑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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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这话哪跟哪啊?难道要给钱银才肯答话?
“若有钱,借我一些行不行?或者借我一身衣服也好。姑娘,我没来过这,还失忆,腿还很痛,无依无靠,没有亲人……”
苏小培话没说完,那女子已经扭头走了,“原来是个疯颠的乞丐。”
乞丐?
苏小培把后面求助的话都咽了回去,看着那女子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还疯颠?
苏小培撇撇嘴,她的腿脚太痛,实在受不了啦,她想她的脸一定是扭的,她无力叹息,站不住了,干脆挪到一处角落坐了下来。
街上不时有人从她跟前经过,个个投以惊异的目光,却无人搭理她,更没人上前询问关心她。苏小培看看自己,不合身的男式布衣,从头遮到脚,沾满干了的泥泞黑乎乎的布袜脚,虽看不到头脸,但她能想象会是什么狼狈的样子,
不知道这里的治安好不好,不会有什么流氓匪类的在街上欺负女人吧?会不会有城管警察看她衣衫不整的就来盘查审问赶人?或者把她抓起来?乞丐有地盘划分吗?丐帮能收留她吗?
苏小培胡思乱想,低着脑袋发呆。她该怎么办呢?要不然,回去唐莲的家里求助?虽然那家人不太好说话,也无心顾及外人,但好歹她与唐莲有一路之缘,又都是落难女子,硬着头皮上她家求救,怎样都比睡在街上强吧?
苏小培努力回想唐家在哪,却发现刚才她光顾着紧跟冉非泽没留意路线,也不知还能不能找到。她咬咬牙,无论如何,总要一试吧,她坐在这里太久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会天色晚了就糟了。
苏小培这么想着,打算起来动身,可一动,却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她痛得哧地吸气,慢慢撑着地,挪动扭过身,攀着身后的墙,打算用爬的。能站起来就好,什么姿势无所谓,眼下这状况丢脸这种事完全不必顾虑。
正呲牙咧嘴蠕动中,一只大掌伸过来握住了她的胳膊肘,把她撑了起来。苏小培眼角看到一双深蓝色粗布鞋,鞋上面是浅灰色裤脚,再往上是浅蓝男式袍子的下摆。这些好像有一点眼熟。她猛地抬头,眼前是冉非泽那张端正又善良的脸。
他回来了,居然回来了?!
“壮士。”苏小培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抢着说了:“壮士,我迷路了,我什么事都不记得了,我的腿很痛,我没有钱,没有亲人,谁也不认识,从来没来过这,没地方容身,无依无靠,孤苦伶仃……”
冉非泽刚想开口就被她这一长串的话呛到,连咳几声,有些想笑又觉得太不应该笑。可是这些可怜讨同情的话,难道不应该用低柔凄楚的语调说吗?她这样硬板板地飞快蹦出来,着实是有些好笑。
苏小培的话被他的咳打断了,事实上,她也编不出更多的词来。柔弱又可怜确实不是她的强项,看冉非泽的表情,她也知道这个路线她是走不下去的。
她清了清嗓子,想想又说了一句:“壮士若是丢下我不管,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冉非泽正了正脸色,点点头:“无意丢下姑娘,只方才见着了麻烦,暂避一会。”
苏小培点头,表示理解,但忍不住问:“情债?”得打听清楚这人什么状况才好判断能否暂时依靠。
冉非泽反应了一会才猜出意思,他又干咳一声。这姑娘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孤身女子,说这般话,要遭非议的。“姑娘。”对着她无辜清亮的眼神,想半天该怎么与她说这道理,可竟找不出合适的话语来,最后只道:“姑娘下回莫要如此吧。”
苏小培皱眉头,莫要如此是指哪个如此——赖着他?坐街上?装可怜?问问题?莫要如此什么?
冉非泽对着她那严肃正经的脸色也皱眉头,她知晓他的意思了吗?
两人眉头对眉头,严肃对正经。
这时候一旁有两个人奔过,嘴里嚷嚷着:“快去看看,抓到那贼子,能得赏银五两呢。”
赏银?
苏小培精神一振,目光随着那两人去了,脑子里飞快转着,扭过头来问冉非泽:“壮士,你身上没钱,照应不了我,对吧?”
“确是如此。”所以他打算送她去庵庙安置,正想说,却被苏小培抢先了:“要有了钱,就能照应我一段时日了,对吧?”
冉非泽:“……”
这话问的,让人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啊。没钱真的不是不能照应一个女子的理由,这个她不懂吗?重点是男女授受不亲,他与她素昧平生,互不相识,她赖着他真的不害怕?
冉非泽看着苏小培认真的脸,还是点了点头。
苏小培继续认真问:“壮士,你会武吧?”
“会。”
“抓过贼吗?”
“抓过。”
“五两银子是多少?我是说,能买几个馒头?”
冉非泽:“……”
7. 第 7 章(修)
第7章
苏小培眨巴了一下眼睛,冉非泽受她感染也眨了眨,
街上偶有人经过,用惊异的目光打量苏小培。
她短发,身上垮垮的套着件宽大的男子外裳,腰带乱七八糟的绑着,脚上没有鞋,脏兮兮地厚布袜套着。冉非泽知道那些打量她的人跟自己一样,完全猜不到这般古怪模样的女子是哪里来的。
她从哪里冒出来的呢?他发现唐莲后有防备周围,并无山贼追来,他才选了那个地方生火过夜,但忽然听到树上有气息动静,他以为来了个高手,能无声无息地逼近他们。但过去一察看,却是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古怪女子,她甚至没有穿肚兜,就算只就着月光,他都能看到薄薄衣物下玲珑起伏的身体曲线。
她如何出现的?如何靠近他们的?如何上的树?
现在她就这样认真看着他,似乎真的想算一算,五两银子能活多久。
冉非泽又想笑又想叹气,他看了看她站也站不住的狼狈样子,心里明白她今天跟上他们脚程已是拼尽全力,怕是明日里腿该抬不起来了。
可那庵庙怕是还得走上大半日,他看了看她的脚,若再让她走这么长的路,她定是撑不住的。他想着她算计馒头,忽地有些心软。
“五两银子近是五千铜钱。”他答。
5000个铜板。苏小培算了算,馒头不好算了,换包子。5个铜板1包子,5000个铜板就是1000个包子,每顿5个包子,一天15个,哎,差不多两个月。
如果都吃馒头,加上衣住行的费用,全都省着花,5两银子能撑两个月吗?
“姑娘。”冉非泽唤道。看着她颦眉思虑,他竟然觉得她真可怜了。
“壮士,我们去捉贼换银子吧。”
“姑娘现下这般模样,不被人当贼捉已是万幸,如何捉贼?”
苏小培抿抿嘴,她说“我们”当然是客气话,她又不会武,活蹦乱跳的时候都不能冲锋上前捉贼,何况现在残得只剩半条命的时候。她只是客套客套,其实是指望着冉非泽有本事能挣那五两银子。
当然了,前提是他有本事。
他把她踹下树的那一脚是挺利落的,用衣服裹着她落地那招式应该也不是谁都能办到的吧?她对这种事见识少,但心里是愿意相信他有这捉贼本事。
“姑娘,捉贼事小,倒是该先寻个落脚处安身。”
“可是只有十五个铜板……”她真的很想鼓励他去挣那五两银子。
“姑娘跟我一路吗?”冉非泽对捉贼明显兴趣不大。
苏小培看着他的表情,叹口气:“十五个铜板总比一个都没有的强。”
“姑娘所言甚是。”
十五个铜板就能在她面前抬头挺胸了,她真的是好惨。
想当初,她在正常世界里,那也是知识分子,专家人才,不敢说有什么身份地位,但有求于她的人和事还是不少的,大家也都对她客客气气,她在收入上也一直不愁。
现在可好,十五个铜板而已,五个馒头而已……
苏小培没了办法,只能跟着冉非泽走。冉非泽走到一家酒楼前,让苏小培等着,他走了进去,过了一会出来,摇摇头:“这家不收短工,我们寻下一处。”
苏小培点点头,拖着残腿跟着他继续走。别说寻下一处,就是寻下N处她都不能反对。一连问了三家,都没有好结果,苏小培的心落到了谷底,她的腿真的要断了,脚也一定烂掉了,她开始盘算,会不会今天她跟恩公壮士两个穷鬼要露宿街头了?
又走了一段,忍不住了:“壮士,你说我们回去找唐姑娘她家,说说我们的难处,她家能收留我们一段。”
冉非泽摇头:“怕是不好打扰。”
苏小培叹气,在心里做好了最坏打算,这时冉非泽又走进了一家酒铺,酒铺老板跟他聊了几句,又看了看门外角落的苏小培,寻思了好一会,终于点了点头。
苏小培精神一振,但又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她等啊等,又等了好一会冉非泽才聊完出来,他道:“这家的杂工正巧伤了腿没法上工,缺人手,但他这没多余的屋子,只一间过去做柴房的屋子空着,你可愿住下?”
苏小培飞快点头:“壮士去哪我就去哪。”
冉非泽动动眉头,心里又感叹一下这女子的大胆豪迈,而且是如此正色的大胆豪迈,还真是没见过。
就这样,冉非泽领着苏小培住进了后院柴房。
柴房不大,称不上多干净,里面倒是没有柴,堆了些杂物。这酒铺老板姓宋,他巴拉巴拉了吹嘘了一通他这酒馆的生意,又说他心肠好才收留他们,说他这不愁请不到杂工,接着说他这房子不错,只是觉得放柴有些浪费,所以在院子里搭了个棚子堆柴,将这屋子腾出来准备做客房,给那些没什么钱银又要住店的客人凑合的,但还没弄好。如今他们既是求个安身处,就只有这间了。他说一会会送床板子过来,让冉非泽自己搭床。
这宋老板说话的时候,时不时地瞄几眼苏小培。苏小培躲在冉非泽的大包袱后头,一边听一边端详着他的举止表情。
那宋老板说完了,又跟冉非泽说他家杂工有两日没上工了,柴都一直没劈,他让冉非泽收拾好了就快干活,他等着用柴呢。
冉非泽答应了一声,那宋老板又看了苏小培一眼,出去了。
冉非泽待他走了,对苏小培道:“莫介怀,他看你只是好奇,你的打扮委实是古怪了些。”
“不,他的表情是不屑、藐视,他觉得我恶心。”
冉非泽没料到苏小培会这么说,愣了一愣。苏小培倒是不想多说这些,她现在有紧急的事。
“壮士,请问哪里有厕所?”
“厕所?”冉非泽又一愣。
“呃,茅厕?是叫茅厕吧。”
冉非泽继续愣,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姑娘家问他茅厕。他清咳一声,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在西南角。”
“西南角是哪个角?”她真的挺急的。
冉非泽指了个方向,苏小培想大步迈出去,腿却差点扭倒了,真是越来越痛,她不会残废吧?
冉非泽实在看不下去了,无奈托着她的肘扶着她走,送到了茅厕外头,又等了等她。
苏小培生平没有见过这么脏的厕所,恶心坏了,但也没办法,腿痛得蹲不下去,她差点掉坑里,也没办法,咬着牙火速上完,赶紧出了来,这才敢大口喘气。
冉非泽看着她的表情很是古怪,苏小培看得懂,但她只能装没看见,穿越这种事,根本就是用来练脸皮的。
这后半日,苏小培哪都没去,什么都没干。冉非泽拼好了床板,摆在地上。这床没有腿,真是只是床板而已。他还弄来了一张椅子,让苏小培坐。苏小培坐下了,然后腿痛得真的再站不起来。她就这样坐着,看冉非泽干活。
冉非泽干活很麻利,他把柴房收拾好,就在院子里劈起柴来。那把大斧子在他手里象是没什么重量,噼里啪啦地一通砍,很快棚子里的柴被他劈了一半。
中间宋老板过来了,想看看冉非泽干活怎么样。结果看他劈柴那架式,目瞪口呆了一会。苏小培想,他大概没料到有人砍柴会跟切豆腐一样利索。
冉非泽把柴劈完了,打了水在院子里擦洗了一下,然后进来跟苏小培说他出去一趟。
“去哪里?”苏小培有些紧张,冉非泽可是有过丢下她的前科的。
“何处。”
“啊?”
“当说去何处。”
“那你是要去何处?”
“你这般打扮委实不妥,去为你寻些衣物回来。”
“十五个铜板能买衣服吗?”
“衣裳。”
“十五个铜板能买衣裳吗?”
“不能。”
苏小培闭了嘴,再追问他去哪里弄衣服是不是不太合适?
“姑娘放心,我并非作奸犯科之辈。”意思是他不去偷不去抢,不会让她穿着那身衣裳走在街上被人当贼抓去。
“嗯。”苏小培点头,趁机又道:“如果能挣着那五两银子就好了。”
冉非泽撇她一眼。
“要不,壮士顺路看看那五两银子怎么个挣法。”
“太少了些,应该没甚意思。”冉非泽居然一脸嫌弃。
苏小培无语了,十五个铜板的嫌弃五两银子少,这都什么世道?
“对赏银来说,五两银子确是少的,不是个小贼便是只求报信的悬赏,没甚意思。”他看了眼苏小培,明明没有装可怜的表情,他却心又软了。“也罢,我且去瞧一瞧。”
“好,好。”苏小培完全没意见,她对什么都没意见,只有一点。“壮士不会丢下我不回来吧?”丑话要先说开。
冉非泽没吭声,只把他的超大包袱拎到了苏小培的椅子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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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包袱人质押在这,苏小培稍稍安心了。“壮士路上小心,速去速回。”
冉非泽看她正经认真的脸,点点头,转过身出去时弯了嘴角,这姑娘的表情还真是有趣。救人有时候是件麻烦事,尤其是女人,他可是受过教训的。可若把她丢下,还真是不安心。原来柔弱的人偏要装成我一点都不可怜不害怕的样子时最是显得无助让人心软的啊。
冉非泽出去转了一圈,先是确认那麻烦确实被引开了,离了镇子,然后才去看了悬赏告示,确实如他所料,这悬赏赏的是报信,案犯无踪,这般捉人如大海捞针,拿到赏银的可能甚微。冉非泽摇头,对这种纯粹靠碰运气的事没甚兴趣,但想到苏小培对这事很是上心,他还是跟官差领了一张悬赏告示。
这之后他又去了一趟唐莲家,唐家很防备很小心,还严防着左邻右里的目光,对冉非泽客套疏远。冉非泽说明了来意,为苏小培讨了两身衣物,根据唐家的反应也确认了心里所想,唐家在意名声,确是不可能收留帮助来历不明的苏小培的,看来送她去庵庙是唯一的法子了。
冉非泽盘算着怎么安置苏小培,苏小培却是脑子空空,什么也没想。她稍稍一动腿就疼,所以除了坐着,别的事也干不了,于是盯着冉非泽的大包袱发呆,等着他回来。
等了许久,他终于回来了,拿着个小包袱,背着床被褥。苏小培有些吃惊,他居然真的找来了衣服。她在能干这项上给他加了分数。
苏小培正想问那五两银子怎么样了,结果他放了东西就出去了,这次是去取晚饭。宋老板收留他们,让冉非泽做短工,却是不给工钱,只管食宿。
苏小培很配合,有饭就赶紧吃,不管味道好坏,绝不挑食。两个人用过饭,她终于找了机会问:“壮士打听到消息了吗?那五两银子的贼,要怎么抓?”
冉非泽笑:“姑娘这般说话可不妥当,还是快些改了吧,省得教别人听到,惹了非议麻烦。”
“会改的,会改的。”苏小培头疼,说话和口音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改过来,先挣些钱傍身才是正事。
冉非泽掏出告示递给苏小培:“那贼子可不好捉,官府并无其踪迹线索,也不指望普通百姓能如何,所以只是广撒网,悬赏报信罢了。”
他告示递了一半,停下了,问:“姑娘可识字?”
“识字。”这两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太侮辱博士生了,可她偏偏还真是没什么把握。
接过告示一打开,心凉半截。
文言文!
好在字她都是认识的,应该说,绝大部分都认识,只是字体有些怪,所以有些字她不太敢确认,但最大的问题是,这告示写的句子一截一截的,文绉绉加文绉绉再加文绉绉。
苏小培读了近二十年的书,成绩优异,学历很高,英语法文都很溜,古文虽然读书时有学过,但工作却是从来用不上,所以她早把它还给老师了。哪里会想过有一天她还需要搞定文言文这东西?
她努力琢磨,觉得这上面是说有个采花贼流窜各地做案,奸杀了数名妇女,现在到了石头镇,若有知情者能将其行踪报官,助官府成功抓到案犯,便得赏银五两。
告示上写了案犯特征,还有画像。苏小培读得费劲,干脆问冉非泽这告示写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冉非泽摸摸下巴:“虽不全中,但也合之八|九。看来姑娘确是识些字句,念过诗书,可怎地说话是这般腔调?”
苏小培抿抿嘴,不理他这话,又问:“这人做案的时间可有规律?受害者都是什么类型?他的样子是怎么被记下的,有目击者?每个案子都有目击者?不然怎么确认是同一个人干的呢?他的作案手段是怎样的?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连环凶案一定有共同特征,是什么?”
冉非泽挑高眉头,很惊讶。这女子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正常的妇道人家看到这种事早吓坏了,她居然还一堆问题,她的用词仍是一贯的古怪,但他差不多听懂了,而且他知道她问的问题不差。只是太多细节告示上没写,一般人看来也不用写,大家只要知道案犯的特征和模样,若是看到他只管报信便好。谁又会如她这般想这许多。
这边苏小培还在琢磨:“这样的连环案犯,确实不好抓啊,才给一千个包子,会不会少了点?”
包子?冉非泽不挑眉了,却有些控制不住嘴角,这姑娘是如何能从杀人案犯盘算到包子上头去的?
8. 第 8 章(修)
第8章
苏小培瞥了冉非泽一眼,检讨了一下自己,五个馒头嫌弃一千个包子这种事,真是不应该学习。她唤了一声:“壮士。”打算游说他别放弃赏银。
冉非泽看她的表情便知晓她想说什么,于是耐下心来与她解释了一番。
首先官府并不确定这个采花贼已经到了石头镇,只是按他的行踪路线,猜测他有可能到了这。只是有可能而已,当然也有可能到了别处,官府对这并无把握。所以才发了这个告示,让百姓们留意周围,发现可疑人士便立即上报,若是提供了有效线索,让官府抓着了案犯,这才能得那五两银子。
按说只是报个信便好,所以五两银子不算少。但案犯的行踪不定,官府根本没有头绪,这告示应该不止石头镇,肯定在周围的城镇里都贴上了,这种情况下,抓个案犯跟撞大运似的,定数太低。
这五两银子根本只是纸面上的东西,看得到摸不着,相比之下,已知行踪但因武艺奇高使得官府捕不到人,故而向江湖人士求助的那种赏金会更好拿。
苏小培皱了眉头:“好拿吗?知道人在哪了,那不是许多人都能去抓。”
“许多人去抓,却不定谁能抓到。”冉非泽还是那一副淡淡的表情,看起来颇有自信。
“壮士遇到过这种事?”
“当然。”
“许多人去抓,最后壮士抓到了?”
“当然。”
“壮士武艺高超?”
“相当不错。”
这正直的脸说这种狂妄的话,妥妥地散发着欠揍的气质。
苏小培不介意,气质什么的是浮云,以她现在的气质,实在不能挑剔别人。
“壮士都抓过什么贼,说来听听?”让她也长长见识,增加一些在这个世界生存的常识。
“我说了你便能懂?”欠揍气质顿然弥漫开来。
“……”
苏小培无语,好半天道:“我不懂的再向壮士请教。”
“那多累,这许多桩事呢,没法这般细说。”
苏小培不气馁,又问:“壮士只说与人竞争捉贼的事里自认最精彩的一次好了。”
“嗯,这倒是好说。”冉非泽清清嗓子,开始说了:“那是在骆驼岭,我要去捉那大魔头赵晟知,结果一众江湖人也在,非要一起凑热闹。”
“嗯嗯。”苏小培很配合地点点头,问:“那你怎么办?”
“当说如何处置的。”
“好,好,那你是如何处置的?”联手群雄大战魔头,临胜关头再出妙计,从众人手里夺下了大Boss,尽显英雄气概?
“我给他们下了泻药,把他们全留在山下了,然后自己上了山,将那魔头擒住。”
“……”
苏小培愣了愣,反应了一会确认自己没听错。“泻药?”
“对。”壮士大人神色如常,“药到人除,清静了。”
“……”
苏小培觉得自己得慎重评估分析这位恩公究竟是什么人格了,这么坦然的下黑手,真不是一般人啊。
等了等,看冉非泽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苏小培只得再问:“然后呢?”
“没了。”
“没了?不是自己上了山擒魔头吗?”
“对。但那处没甚花俏,你想知道精彩之处,那便是我用泻药解决了那些烦人的武林人士,那次行事最是简单有效,我觉得甚好。”
苏小培无语,好吧,他们想的重点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想了想,还是游说:“那这个五两银子寻人的,我们也碰碰运气吧。万一就能抓到呢?有了银子,总比现在这样求人看脸色的强。”
冉非泽没接这话,倒是把那个包袱丢了过来:“我没钱银可为姑娘置办衣物,便去找唐姑娘借了两身,姑娘先穿着吧,总比现下这般不合衬的男裳强。日后待姑娘有了钱银,记得给唐姑娘还些。”
这话说得,真是把账算得清清楚楚,理是这个理,就是太不客气了。
苏小培打开了包袱看了看,有衣服有鞋,似乎还有长得象肚兜之类的贴身衣物,倒是新崭崭,干干净净。一抬头,冉非泽已经出了去,还顺手为她关了门。
苏小培信他是个正人君子,虽然泻药有些破坏了他的形象,但在男女相处上,他倒一直是小心谨慎,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的。
苏小培把包袱里的衣服抖了出来,琢磨好了穿法,便开始换衣服。她的腿现在是稍一动就痛入心扉,这还真是个大麻烦。因为对古代衣物不熟,再加上腿脚不便,她花了挺长时间才穿戴好。
屋里没镜子,她也没打算看一看现在是什么形象,在这一点上她已经打算自暴自弃了。把她的□□熊睡衣折好藏进小包袱里,她这才喊了声“好了”。
冉非泽一直守在门口,听到声音推门进来。打量了一番换好装的苏小培,摇头叹气,怎么换了正常女子的衣裳,她还是显得不伦不类呢?
他看了看她的脚,没换鞋,厚布袜还在脚上。“鞋试了吗?”
“弯不下腰来。”她老实坦白。
冉非泽又看了看,没说话,犹豫了半天,说道:“我倒是可以帮姑娘看看脚上的伤,只是……”
“只是什么?”
“当说有何顾虑。”
“壮士有何顾虑?”
冉非泽摸摸下巴:“今日大街上与姑娘问起我的那位姑娘是我曾救过的,救人之时不拘小节,我光明磊落,那姑娘却认定我与她该得更亲近些才是。我无惧刀剑,却是不喜麻烦缠身。”
苏小培明白了:“壮士放宽心,我绝不会缠着壮士让壮士负责的。”
“嗯……”冉非泽觉得话还是说清楚明白的好。“我救助姑娘乃不得已为之,姑娘请不必介怀。”
“明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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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士一片好心,迫不得已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绝不是壮士故意的,壮士放心,我绝不会哭着求壮士娶我的。”这话够直白了吗?
“笑着求娶也不妥当。”他居然还要计较一下。
“壮士放一百个心,我死都不会让壮士娶我的。”这样的保证够力度了吗?
看来是够了。冉非泽点了点头,终于走了过来,蹲下捧起了苏小培的脚。
苏小培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这走了一天的路,她的脚脏成什么样子她是知道的,虽是盼着能够得到帮助,但冉非泽捧起臭脚,她还是觉得非常尴尬和不好意思。
但很快脚上巨痛传来,她忍不住大叫,顿时把那份不好意思叫没了。
冉非泽停下动作,转身去拿了剪子。苏小培忍着泪,看着他把布袜剪开,她脚上磨了血泡,又是泥又是伤的,跟袜子粘在了一起。
冉非泽打来了水,帮她把两只伤脚洗了。苏小培痛得抱着腿抽抽,咬着唇终是把眼泪吞了回去。
冉非泽又从他那个大包袱里掏啊掏,掏出两瓶药来,一个粉一个膏,和在了一起,给苏小培抹上了,再剪了两条干净布巾,把两只脚包扎起来。他动作麻利,似对包扎很有经验。
苏小培看着,再次庆幸自己流落到这鬼地方时是遇到了他,不然现在真不知是什么处境了。
冉非泽为她包好了脚,再碰碰她的小腿肚子,苏小培一声惨叫,抱着腿倒在床板上。
冉非泽叹气,再掏出一瓶药酒:“姑娘自己先擦擦,一会我替姑娘活血推拿,不然之后几日姑娘的腿怕是会很辛苦,落下病根也是不好。”
他放下瓶子就出了去,把门关上了。
苏小培辛苦地又脱一次裤子,把腿抹了药酒,再费劲地把裤子穿上。这一轮忙乎,又是痛又是喘。再把冉非泽叫了回来,她已经狼狈得没脾气了。
结果考验还在后头。
冉非泽开始给她捏腿推拿,那痛得简直是惨绝人寰。
苏小培嗷嗷地叫,倒在床板上,下意识地挣扎着推拒冉非泽的手。
眼泪这次是再忍不住,哗哗地往下流。苏小培记忆里,上一次她哭是她爸爸去世的时候。
她嚎了半天,冉非泽终于是停了手,他一本正经问:“姑娘,点哑穴或是咬布巾子,你选哪一样?”
“啊?”苏小培眨巴着泪眼,茫然不知他在说什么。
“姑娘叫声不雅,这里门薄壁疏,恐惹非议。”
“啊?”苏小培继续茫然。
“哑穴或是咬布巾子,姑娘选一样吧。”正义人士冉非泽继续一本正经。
苏小培终于明白过来了,他叉叉的啊,她在她有限的26年多的生命里真的没有叫过床啊!
“来布巾!”咬牙切齿咬牙切齿!
腿很痛,心更痛,这真是个让人绝望的世界!
她不服气!绝对不服气!
9. 第 9 章
可这个世界让她不服气的事还很多。
比如上厕所,比如洗澡,比如刷牙……
这夜冉非泽自己在井里打了水,然后在院子里擦了个澡,那声音听得苏小培直羡慕。她今天走了一天的路,又是泥又是汗,她真的很需要洗个澡洗个头什么的。
可她现在两条腿脚真的废了,整个人坐在床板上完全不敢乱动。让她出去打水扛回屋来,这难度真是超出她目前的实力范围。
但洗澡这种事不想还好,一开始想了就越想越觉得身上脏到不行,不洗一个简直是不能忍了。
苏小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反正她都这样了,也不差再厚脸皮一次。
于是等冉非泽清爽干净回来的时候,她说话了:“壮士,帮个忙,帮我打一桶水回来吧。”
“作甚?”
“沐浴。”
在这个世界女子对男子说这话很不得体吧?
没关系,壮士对她应该也习惯了。苏小培对自己说。
冉非泽的确没有表现出太大惊小怪的神情,他只是看了看苏小培的腿,没说话。
“壮士你看,我确实腿脚不便,等我伤好了,我一定报答壮士,到时换我来干活。”
大言不惭啊,冉非泽动了动脸皮,那表情明显不信。就她露的那手缝袜子的本事,他还能指望她会干啥活?
苏小培没继续夸海口,反正话就是这么个话,意思到了就好。
冉非泽终于还是出去了,不一会给苏小培打来一桶水,又丢给她一块布巾,然后再转身出去了,并顺手帮她关了屋门。
苏小培挪啊挪,挪到桶边,坐椅子上,脱衣服擦澡。
水很凉,但苏小培还是擦得很高兴。头没法洗,她也凑合着擦了擦。等都弄完了,跟打了一场仗一样累。
唤了冉非泽进来,他闷不吭声地帮她打扫收拾善后,苏小培心里着实是感激的,一个劲地道谢。
冉非泽没什么特别反应,只自顾自在包袱里翻翻又出去了,忙乎了一会才又进屋,苏小培疑惑了,问他:“壮士忙什么?”
“漱口。”
苏小培眼尖,看到他手上拿着长得象牙刷的玩意儿,顿时激动了:“牙刷!”
冉非泽莫名其妙,站定了看看手上物品,一脸疑问。
“壮士有牙刷?”
“人人皆用牙枝揩齿,姑娘不吗?”
苏小培张大嘴,愣半天,有点把“揩齿”听成了“开始”,又觉得可能是“开齿”,最后只好小声道:“我也想漱口。”
冉非泽淡定地把自己的牙枝和漱药收好,冷静回答:“这个就不便与姑娘使了。”
苏小培当然是不会想用他的牙刷,但她惊奇于这世界古人居然有这玩意,又觉自己没刷牙百般难受,但冉非泽似乎没打算帮她解决这问题,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最后没忍住,问:“这个牙枝也得银子买吗?”
“自然。”
“那,漱口的膏呢?”
“漱药自然也是需钱银换的。”
好吧,苏小培闭了嘴,她没钱,一个铜板都没有,她没资格刷牙。她用舌头扫了扫自己的牙齿,心情非常糟糕。
冉非泽把东西收拾好,往门外走:“姑娘歇息吧,我就在门外。”
他是打算今天就在外头坐一晚?
苏小培虽情绪低落,但良心还是有的。
“壮士,这屋子能躺下两个人。”打地铺也比在外头吹一晚的风强啊。
冉非泽想了想,留下了。
他把大包袱隔在他与苏小培的中间,抖了块大布面出来铺地上,然后和衣躺了上去。苏小培躺在床板上,身上盖着冉非泽跟宋老板要来的被子,睁眼无眠。
想翻身,腿痛。没刷牙,浑身不舒服。以后的日子不知怎么办,压力巨大。苏小培没有睡意,忍不住叹了口气。
“姑娘。”冉非泽忽然说话:“离这镇子不远有处庵庙,数年前我曾经过,见那处还算不错。出家人慈悲为怀,定也不会欺人。待姑娘腿脚好了,我便送姑娘过去安身吧。”
苏小培苦笑,她莫名到了这世界,最后还真是做了尼姑吗?
“壮士打算去哪里?”
“四处走走。”
“走哪去?”
“想寻个人。”
苏小培心一跳:“寻人?寻什么人?”
“寻一个有资质的,收他做徒弟。”
四海为家收徒弟?听起来真是又穷又惨的生活目标啊。苏小培又叹气。
“姑娘,并非我铁石心肠,只是我一粗汉子,实在不方便带着姑娘四处游荡。庵庙清静,出家人心善,姑娘定是能好好安身的。”
苏小培咬咬唇,决定脸皮得再厚一次,她道:“壮士,明日你受累,再去打听打听那个五两银子抓贼的事吧,也许我们真能有好运气抓到他呢。我身无分文,就算去了庵庙,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寸步难行,连条后路都没有了。若是能有些钱傍身,心里也会踏实些,你说对不对?”
冉非泽倒是没介意抓贼是他抓,银子的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他只想了想,答应了。
苏小培听到这声应,心里稍稍安稳了一些。最后终于挨不住疲倦,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她被屋外的动静扰醒。听了听,却是冉非泽正在外头干活。她爬了起来,两条腿比昨天更痛了,但还能动弹。她弓着背猫着腰,老太婆一样地移动。
打开门一看,冉非泽已经把外头那个柴火大棚整理好了,柴全都劈好,摆得整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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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她听到他在院门那跟宋老板说水缸的水他都打好了,院子和铺子外头也已经打扫干净。苏小培暗叹,这壮士还真是贤惠。
一会冉非泽回了来,看到苏小培起了,招呼了一声。扶着她去了茅厕,又帮她打了水洗漱。
苏小培洗好了脸,他递过来一根削好的软树枝,苏小培茫然看他,他道:“牙枝是没钱银买,柳枝却是可以用的。”
“啊?”
“没钱买牙枝的人家,都用嫩柳做牙枝揩齿。”
苏小培瞪着那削了皮的软树枝,想象不到怎么拿这个捅到嘴里去。
“如何?”冉非泽问。
“不会用。”她老实答。
冉非泽给了她一个眼神,好象怀疑她长这么大从来不刷牙一样,这让苏小培很是不服气。冉非泽把柳枝折成两截,一截递给她,一截拿手里,示范给她看怎么咬扁枝头,枝纤维有点象刷子样,然后又取了漱药,接着示意了一下用这个枝头来刷牙。
苏小培很怀疑地看了看那个古代牙膏,小心闻了闻,没什么怪味道,看上去有些象中药膏体,于是放了一半心,学着样子把牙刷了。
揩齿模样不雅,冉非泽很识趣的走开了。
苏小培用柳枝左捅捅右捅捅,费劲地一颗颗牙齿仔细刷,虽然刷得很别扭,虽然觉得肯定没刷干净,但总比没刷牙强。苏小培用水多漱了几次口,安慰自己。
冉非泽一会又回了来,给苏小培拿来了早饭,那是米粥和馒头,味道当然也说不上好。苏小培一边吃一边听着冉非泽交代话。
他说他把铺子里的活干完了,现在出门去探探那捉贼的事,这种事他见得多了,应该希望不大,让她别太放在心上,只管等他的消息好了。另外她的举止打扮都不伦不类,别出门,容易招惹事非,他让她在屋里好好呆着。
苏小培点头:“我替壮士看行李。”
冉非泽面皮微动,看了看他的大包袱,真是颇有些心爱的包袱沦为人质的伤感,他没说话,出门去了。
苏小培独自坐在屋里,心头有些乱。她后面该怎么办?冉非泽那番话虽不严厉,但是意思很坚定,等她的腿脚好了,他就把她送走。
她应该怎么办呢?
到了尼姑庵,日子会好过一些吗?
那个所谓的月老到底是真是假?她真的要找到那个男人才行吗?找到了就能回去?
那男人叫什么来着?姓程还是姓江?苏小培叹气,她那时候没在意就没好好记。
不过,无论如何,还是得先挣点钱吧。身上有了钱,起码能活下去,无论到哪里,起码还能给自己留条后路。
苏小培想着,抓到贼拿到了银子,她要先买支牙刷。
她心底怀着希望,等待着冉非泽的归来。
10. 第 10 章
等待的时光是难熬的,尤其象苏小培现在这样的“伤残”人士,活动不方便,手边无消遣,除了发呆她好象真的没什么可以做的事了。
屋门外头时不时有些动静,象是脚步声之类的。
苏小培有些紧张,不知道这里的治安是个什么状况。不过依她才来了两天就看到左一个被山贼劫的,右一个要缉匪的,恐怕这安全度相当有限。冉非泽不在了,她一个人还真是有些慌的。
正想着,外头又有脚步声,这次非常清楚,就停在屋门外。
苏小培坐直了,直觉告诉她那不是冉非泽。
“多谢宋老板。”外头有软软的女声,听起来有些耳熟。
“姑娘自便吧。”
“奴家不会打扰太久。”卑谦又有礼。
“奴家”这词一出,苏小培顿时想起是谁了,唐莲。
门外响着了敲门声,苏小培拖着两条残腿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唐莲。
她看上去精神不太好,见到苏小培却还是有礼笑了笑:“姑娘。”
“唐姑娘。”小培也赶紧跟她客气着。
唐莲道:“昨日恩公来寻我,说姑娘身上空无一物,颇是不便。昨日里匆忙,没找出太多衣裳来,真是对不住。”她举了举手里的包袱,“今日我翻了翻,倒是又找了些衣裳和用品,给姑娘送了过来。”
苏小培又是惊讶又是感激,赶紧把人给请进屋里来。
唐莲也没客气,进来看了看小破屋子,没说什么,倒是看到苏小培腿脚不便,赶紧把她扶着坐下了。
苏小培很不好意思,也招呼她坐,唐莲犹豫了一下,坐在床板上了。
“姑娘可好些了?”唐莲先开的口。
“好多了好多了。”
“可想起什么来了?家住何方,有什么亲人?”
苏小培摇摇头。
唐莲叹气,安慰道:“姑娘莫着急,总会好的。”
苏小培点点头,连声道谢。其实相对自己,她更担心唐莲一些。她劫后归来,精神状况看上去比昨日更糟,这表示她在家里并没有得到恰当的安慰和压力舒解。
这世界的人情世故,文化礼俗以及社会人文等等都与现代社会不一样,苏小培知道她不能用原来那一套来判断个人的精神及心理状况,但以她有限的对古代文化的了解,女性在遇到这样的事情时,会比现代女性承受更大的心理压力和更沉重的耻辱感。
苏小培在考虑怎么与她聊一聊。
“唐姑娘是自小就在这镇子住吗?”她从唐莲最熟悉的部分入手。主体是唐莲,话题的可延展性也很大。
“嗯。”唐莲点头:“我娘就在这镇子生的我,家里铺子于我幼时便有,我从未离开过这儿。”
苏小培点点头,笑笑:“姑娘与令堂长得很像。”
唐莲说到母亲,却没提父亲与弟弟,苏小培顺着她的话继续。
“长得很像?”唐莲笑笑,“姑娘说话真有意思。我与我娘的模样是挺象的,大家都这般说。”
唐莲被苏小培不动声色的引着,说了好几件她自己的事。她愿意倾诉,这让苏小培稍稍放心。等唐莲聊得放松了些,苏小培慢慢把话题引向了她父亲,唐莲一开始对父亲不愿多说,苏小培技巧地再绕开,聊了两个话题再绕回来,这样唐莲终于透露了一些。
原来唐父一直看重儿子,对唐莲的关心很少,昨日唐莲回来后,他虽是说了几句回来就好的话,但很快又责怪唐莲太不小心,怎么能让自己发生这种事,又带着甲长来的,当着别人的面,对女儿言词颇是严厉。之后更是报了官,让唐莲与官府那边好好说道那山贼到底藏身何处,她是怎么跑出来的,让官府赶紧上山捉人。
唐莲说到这些,厌恶与反感的情绪明显。苏小培趁势问:“那你都与官府说了?”
“我太害怕,那些都记不清了。”唐莲垂下了眼睛。
记不清了?这种倒是正常的应激反应之一,但苏小培觉是以唐莲的状况,不该有这种症状。她没往下问,却把话题绕回自己身上,说她也是这样,那天在树上醒过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多亏遇上了冉壮士和唐莲。
唐莲也说到冉非泽,她说自己迷了路,又怕山贼追来,多亏遇到了冉非泽才顺利回家。
苏小培点点头,又聊了几句闲话,话题绕回山上,说那天早上醒过来冉非泽给她们吃的东西,唐莲想了想,也想到那天的饼子,觉得苏小培的形容挺有趣,点头笑了。
苏小培再问她:“姑娘再回忆回忆,被囚于山上时,都吃的哪些东西,那贼子住的地方,周围有没有树啊河啊?”
唐莲垂下眼,想了想,摇头道:“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苏小培没逼问,也没转话题,只是静静等着唐莲再说话。可是唐莲已经没有了谈兴,她站起来,准备走了。走之前忽然问:“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苏小培笑笑:“我腿脚不便,又失了记忆,哪都去不了,得先养好了伤,再做打算。”
唐莲点点头:“那姑娘是会在这休养吧?我若得了空闲,再来探望姑娘。”
两个人客气了几句,唐莲走了。
苏小培坐回椅子上,认真思考。她知道唐莲说谎了,刚才谈话的时候她对唐莲做了测试,确定了她回忆反应的基线,她回忆小时候的事,回忆冉非泽等脸上的表情和视线都与她回忆山贼时不一样。
她说不记得了,那是谎话。她记得发生过的事,甚至有可能知道山贼的行踪,但她没有说出来。其实关于这个苏小培能理解,害怕报复、不愿回想面对或是其它种种原因,受害人说谎不配合调查,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唐莲有明显的心理创伤,她回家后压力不减反增,苏小培想帮助她。她是个善良的姑娘,苏小培想帮她走出这个心理难关。一旦她克服了,也许她就能提供有效的线索,让恶人被绳之以法。
苏小培正想着,冉非泽回来了。
苏小培倏地精神抖擞,目光热切地看着他。
冉非泽失笑:“姑娘目光炯炯,仿似看着五两纹银。”
“要是能摸到就更好了。”
冉非泽摇头:“怕是姑娘得失望了。这事正如我所料,邻近各城各县镇都贴了告示,官府并不知晓这贼子会逃窜到各方,于是依着猜测的路线布控悬赏,落在石头镇被我等捡到的机率,着实太过渺茫。”
“他的特征相貌是怎么知道的?有目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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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我问了,差爷说,案犯前几次犯事都未有人瞧见,他是惯案,一城落一案,手段凶残,没有失手,没有活口,但在云沙县的那次,刘家小姐在自家闺房内遇袭,生死关头,刘家小姐挣扎冲出屋外呼救,引来了帮手,那案犯逃脱。”
“也就是说,刘家小姐是唯一的幸存者和目击证人?”
“依差爷的说辞,正是。差爷还说,之后案犯逃窜到宁安城再次犯案,得手后逃脱,依路线,是往这附近来了,于是官府在各城各县悬赏,希望找到线索。”
苏小培点点头,问:“既是一城一案,没有失手,没有活口,那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做案标记,官府才能确定这些案子是同一个人犯下的。”
“正是。”
“标记是什么?”
“没问。”冉非泽理所当然地答,“这些案宗机密,差爷可不是会随便与人说的。你没瞧见今日衙门门前那人流,全是去报信要领赏的,结果全是糊人的消息。我能跟差爷聊出这些来,已是不易。”
“可消息不全,怎么抓人?盼着他大摇大摆地在渴望领到五两银子的百姓面前走过吗?”
苏小培的话让冉非泽咳了咳,暗示了一下苏小培自己才是那个亟盼着领五两银子的人。
苏小培抿抿嘴,也不否认。她说:“壮士,凡是犯下连环案的,一定有其源头。凶手一次次尝试和练习,成熟作案手段,加强自信,他的手法和目标,皆有规律和线索可寻,要抓他,就必须追本溯源,从他的犯罪心理入手,知道他是谁,他为什么这样,他在想什么,他要对什么目标下手……”
苏小培说到这,停了下来,看着冉非泽。
冉非泽正双臂抱胸听她说话,脸上是一知半解的表情。
“壮士,这贼我们还是能捉的,只是我们得再打探打探消息。”
“姑娘不记事了,脑子却还是灵光的。”
苏小培一怔,摸摸头,打马虎眼:“这个,发生的事不记得了,但本事还是有的。”
冉非泽又干咳两声:“姑娘的本事,倒是令人印象深刻。”
苏小培涨红脸,知他指她的手拙腿废,生活技能本事那就完全是个废物。苏小培不跟他计较这个,只道:“总而言之,壮士你不能就这样放弃了,我们还是得加油,把贼子抓到。”
“加油?”苏小培说话再古怪冉非泽都算能听懂个八九成,猜猜拼拼,对话也算顺畅,这“加油”是什么,他就真是不懂了。
“呃,那是,我们家乡鼓励人的话。”
“姑娘记事了?”
“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一些。”苏小培觉得不能透露太多,要是他觉得她是神经病,把她丢下不管就糟了。
“壮士,那采花贼这么可恶,绝不能放过他。想想那些被杀害的弱女子,一定要让正义得以声张。”苏小培赶紧把话题再绕回来,这冉非泽是个颇有正义感的人,从这方面入手,一定得鼓动他参与这事。
“嗯,姑娘倒是好心肠。”
“那是那是。”
“若没那五两银,姑娘还管这事吗?”
“……”
苏小培被噎得,最后挤出一句:“银子与正义,同样重要。”
11. 第 11 章
“这话倒是不假。”冉非泽话说得一本正经。
苏小培心想当然了,这人是能下泻药放倒一片好汉然后自己去抢功劳的主,论讲求现实他不比自己差。只是这事费力不讨好胜算不大又只有五两银子对他来说没什么诱惑力,她才只好转个方向鼓动。
“只是姑娘可知,悬赏是要提供案犯行踪线索,我等没任何线索可报,却要求官府告诉我们这些个消息,官府可会答应?”
苏小培一怔,顿时被重重打击了一下。对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可能想不到?
“反正姑娘的腿脚未好,我还不好现在就送姑娘走,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再去打探打探吧。”
闲着也是闲着,这话说得,不过苏小培没心情提醒他身上只有十五个铜板的残酷现实,她还惊讶于自己居然犯了个这么低级幼稚的错误。
冉非泽走了,屋子里只剩下苏小培一人。安静让她冷静下来,一冷静,她却开始消沉了。
打探案情这事确实不容易办。苏小培虽不清楚这里官府办案是个什么规矩,但在现代,许多案件细节确实是不会对外批露的。别说是普通百姓,就是对媒体发布消息也会有所保留。
通缉令就是通缉令,要是有人跑到警局去,说警官啊,我看到了通缉令,我对这案子有兴趣想参与,你把细节说给我听听,不然我不好去抓案犯啊。这种人,警方只一脚把他踢出门去是太客气了吧?
苏小培忽然忧心起来,她是怎么了?她怎么会想到让冉非泽去打听案件细节呢?他还真去了,官府不会把他当成案犯同伙抓起来吧?
苏小培深呼吸几口气,她知道自己出问题了。
在她生存的那个正常现代世界里,她虽称不上什么天之骄女,但学业事业确实也是一帆风顺风光无限的。父亲遇害离世的那个磨难是激发她成功的一个动力,让她走得更快更远。她是教授门下最得意的门生,也是合作方最喜欢拿出来显摆的年轻专家。所以无可否认,她是自傲的,硬气的,挑剔的,以至于她长相不差收入不低但桃花运势成绩真的是惨不忍睹。
可到了这里,她相貌不佳,年纪大,身上没钱没本事,丢到街上她求份工作估计抱着别人大腿哭都没人能理,当然她这臭脾气估计也挤不出眼泪,她没技能没手艺,能怎么活?
干粗话?她没力气,连走个山路都不如那唐莲腿脚有力。劈柴什么的更别想了。干女红?她太知道自己了,没指望。厨艺?她会用微波炉,煤气灶打开她也能煎个鸡蛋煮个泡面什么的。开铺子算账?她会用计算器,算盘这辈子没摸过,账本她也不会弄。
凑合着嫁人求混口饭吃?她算了算,这年代的女人几岁嫁人的?十三四?十五六?如果十四嫁人生子,她现在快二十七了,那她这年纪的女人,女儿都能嫁人生子了……
所以,她可以当外婆了。
这真是太可怕了。她就是个又老又丑的废物啊,而且还是个女废物。
她想,冉非泽肯定是看得明白,送她去尼姑庵真的是最简单最方便的解决之道了。
还有,她来这里已经两天了,在那个正常的世界里,她应该已经旷工两天了。有人会给她打电话吧?找不到她,主编会告诉姑妈吧,那她妈妈也会知道,会着急,会寻找她。大家是不是已经报警了?她莫名失踪,她妈妈怎么办呢?
苏小培非常难过。妈妈失去了丈夫,现在又要失去她了吗?
这些问题苏小培以为自己一直没多想,她很清楚在遇险和困境之下,人需要保持良好的心理状态。她处理过这样的案例,为灾后人员做过心理辅导。
好吧,她现在这样的状况,也算是遇灾吧?
重点就是,在遇到劫难困境之时,首要的心理自保原则--别想太多。
有数据表明知识水平越高的人群其心理承受能力越差,原因是思维丰富的人在遭遇困境时会想得太多,考虑越多越容易陷入绝望,而“头脑简单”的人没什么想法,这样反而能够轻松一些,保持住求生状态。
这道理苏小培懂,她觉得她的自我调适应该很不错。但刚才她惊觉自己失去了常理推断和对事情最简单的判断力,这说明什么?
两个世界里她的状态反差还是给她形成了巨大的压力,她正受到负面影响。
这也难怪,穿越这种事,绝对超出了正常人所能想像的范畴。任何事故都在苏小培的想像范围内,穿越却不是。
她想帮助唐莲,她自己也非常需要帮助。
苏小培越想心越有些乱,她这时候也对那五两银子绝望了。冉非泽说得对,人人都拿着告示去报信想拿银子,他能问到那些消息已是不易。正常的官差绝无可能向陌生人透露案情细节。悬赏要的,就是看到可疑之人去报个信而已。而这种事,只能靠天上掉馅饼好运气砸到你了。
苏小培心里郁结,对五两银子绝望,就是对后路绝望了。她现在连衣服都靠别人接济,连个牙刷都买不起,她还能到哪里挣钱?真去了尼姑庵,又能活下去吗?
苏小培发了好一会呆,然后她意识到自己越来越消极了。
这真是非常不妙的信号。
苏小培调整呼吸,挺直了后背,抬高下巴,左右活动头部,然后弯起了嘴角,拉动着脸上的肌肉,摆出开心振奋的姿态。这是具有治疗效果的身体语言,激活某种情感相联系的肌肉,激活自主神经系统,这样就会激活并经历相应的情感和精神活动。
别想太多,她必须振作起来,保持判断力和乐观的精神状态,她在这个世界的生活才刚刚开始。随机应变,遇招拆招就好。
正觉得精神正慢慢一点点涌进身体里,屋门忽然开了,冉非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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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进来,看到苏小培挺直身体傻子似地咧着嘴吓了一跳。
苏小培也吓一跳,急忙收敛了动作,恢复正常。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吗?
“壮士回来了。”
“嗯。”冉非泽吃惊的表情只一闪而过,很快又淡定如初了。
“我在练功。”苏小培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嗯。”冉非泽的淡定让苏小培觉得自己瞎编的解释真是幼稚又多余。被人淡定地看成神经病这是得有多糗。
“壮士辛苦了。”五两银子没希望就算了,她做好心理建设了。
“还好,总算没辜负姑娘所托。”
“啊?”这是什么意思?
苏小培不敢抱希望。
“有位捕快小兄弟答应帮我这忙,去打探案子的内里细节了。石头镇这边并没有案子卷宗,他得去宁安城那找秦捕头打听,那地方是案犯最后犯事的地点,秦捕头还留在那追查。捕快小兄弟说他快马赶去,三日后定能给答复。”
苏小培惊讶得瞪大眼:“小捕快小兄弟为什么要帮你?”
“他视我为英雄好汉,自然愿意倾力相助。”
苏小培的下巴差点掉下来。不是吧?英雄好汉?
可是,“就算那捕快愿意帮忙,他跑去找那位捕头,人家能把细节告诉他吗?”
“他说没甚问题,他原本就是跟着秦捕头办差的,悬赏告示发往各城,他奉命到各城巡视,此番回去复命,细探案件内里,也是可以的。”
可以吗?苏小培怎么觉得这事这么悬乎。
“姑娘且宽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多等数日无妨。”
闲着也是闲着……
苏小培无语了。
“那,壮士究竟是怎么说服捕快小兄弟来帮忙的?”她太好奇这英雄好汉的形象是怎么树立起来的?
“我告诉他,我便是在骆驼岭那擒住魔头赵晟知的人物,那件事里十多个江湖门派皆有参与,名声很响,他自然是知道的。”
苏小培的下巴继续往下掉。
敢情他从众门派手里夺下大魔头的事迹还挺光辉的?他就这样无耻地跟别人说我就是那谁谁谁,然后那捕快就信了?不但信了,还挺崇拜?
苏小培能够想象冉非泽跟捕快吹牛皮的时候是多么的正经脸,他这人一直是这副正经的模样。
苏小培这时候忍不住再仔细看看他,这位壮士其实样貌生得相当不错啊,浓眉大眼,挺直鼻梁,厚薄适中的嘴唇,怎么看都是个正直又正经的帅哥。
正经帅哥脸皮厚,无耻得太治愈人心了。
苏小培忽然觉得精神力全回来了,能把捕快都忽悠动了,甭管这五两银子怎么样,未来的生活似乎还是很有希望的。
这位壮士的存在,真是比心理辅导还管用。
12. 第 12 章
苏小培等了三天。
其实应该说,日子又过去了三天。无所谓等不等,反正苏小培没什么事可干。
她的腿脚好了许多,称不上能健步如飞,但不再象老太婆一样弯腰驼背挪步子了。她依然没钱买牙刷,但每天早晚已经适应用柳枝刷牙了。
冉非泽在地上划拉着写了“揩齿”两字给她看,她终于知道这个词不是“开齿”。
她每天的作息时间健康得不象话,早上天刚亮就起,晚上吃过晚饭感觉没多久就准备洗漱要睡了。宋老板这里虽然是酒馆,可她偷偷看了一下,晚上来喝酒的人也不多。夜生活真是冷清啊。
这里没有钟表,苏小培对时间没什么概念,冉非泽倒是有跟她说现在是什么什么时辰了,但她没听懂,那时辰名字与几点几点对不上,只能看着天色乱猜。
她问冉非泽怎么知道是什么时辰,他说外头有打更的,能听到。苏小培也曾留心听,可惜身处隐蔽的后院里,听不到。有一次她将将快睡着时,好象隐隐听到,她还高兴了一会。
这三天里,苏小培学会了用皂荚洗头洗澡,还有土槿树叶,也有这用处。
冉非泽的包袱里两种东西都有,苏小培好奇,就厚着脸皮问他要了,一天换了一种。
洗澡洗头在这里是麻烦事,要用皂荚或土槿树叶在水里搓啊搓,搓出泡沫水顺滑了才能洗。洗完了她还要用清水再洗一遍。
所以她洗澡是个大工程。不但占用两个大桶,还花费许多时间。
她再一次打心底里感激冉非泽,因为他能帮她要来两个桶,还帮她打了水。幸好这时候的天气热,要是天冷需要烧水,她真不知该怎么开口麻烦人家的好。
话说她也不是懒,她觉得她的腿脚好了许多,也想自己去打水来着,但原来打水不但是个力气活,还是个技术活。
她在水井边观摩好了冉非泽打水的动作,就是把连着井绳的水桶丢进井里去,然后一拉,满满一桶水就上来了,接着再把水倒在一边等水的水桶里就好。
她有样学样,把水桶丢进去,听到了扑通一声,然后她就拉了上来,一边拉一边还想着这活挺简单,她也可以表现一下自己不是吃闲饭的,以后帮冉非泽打水。
结果水桶拉了上来一看,是空的。
怎么会这样?
苏小培不服气,再把桶丢了进去,扑通又一声,确实是听到了,再拉上来,还是空的。
“你只把桶丢下去,桶浮在水面,如何盛水?”冉非泽在一旁看着这个笨蛋真的要看不下去了。
他走过来,示范了一下。丢桶的时候手腕要甩,桶斜着进水,水的重量将桶压了下去,这样桶里装上了水,这才能打上。
苏小培趴在井边琢磨半天,又试了几次,终于有一次感觉到桶沉了下去。她大喜,等桶沉够了,装满水,她却发现她拉不起来了。
Shit!一桶水居然这么重?!
苏小培咬牙拼命,结果没拉住,水桶拉到一半终于又掉了回去。苏小培的手被井绳磨得疼,脸上也火辣辣的。无地自容啊!
她深吸口气,再试一次,这次她趴井边,肚子卡住,借这腰力往上拉。正吭哧吭哧努力着,井绳被只大掌握住了。
冉非泽一脸真诚,对她说:“姑娘,从井里打桶水不难,救个人上来却是不易。姑娘还是安全为上,靠边站吧。”
什么?苏小培眨眨眼,回过味来了。
这真是太侮辱人了。她打桶水不行,难道还会这么笨掉下去?这种调侃人的话,他这么有诚意地说出来是什么意思?
苏小培原本就被打水失败这种事弄得很有挫败感,被他这么一说心里更是觉得不痛快。她忍了又忍,不敢发作。现在全靠这冉非泽赏口饭吃,她是真不敢对他摆脸色。
不过之后冉非泽帮她把水打好,她自己躲在屋里洗澡的时候,气消了,也反省自己,如今不再似从前,她那种高高在上,自己牛叉了不起的心态真的要放下了,她明明是明白处境的,却怎么临到头没控制好脾气?
反正自那之后,冉非泽就没招呼过她打水。她为免不痛快,也没硬往上凑。
这三天里,唐莲又来看望了她一次。
苏小培与唐莲这次聊得更好了一些,但能聊的内容还是比较浅。苏小培知道不能心急,她很有耐心。这次唐莲有提到唐父想将她送到邻近的尼姑庵出家,她表现出了不乐意。苏小培觉得这是唐莲的一个进步,她愿意把事情说出来,把情绪表露出来,对她自己很有好处。
可再往下说,唐莲却又闭了嘴,而且对被劫持囚禁的过往还是一字不提。她倒是问了问苏小培有没有记起什么,今后有什么打算。苏小培与她同命相怜,她说自己目前没有更好的去处,冉壮士也是打算待她腿脚好了就送她去那座庵里生活。
唐莲没再说什么,安慰了苏小培几句。
唐莲的存在对苏小培来说非常重要。她在与唐莲的聊天中排解和自己的情绪和压力,能够让自己做一些有实际意义的思考,从这样熟悉的对话场景里苏小培找回些自信。她甚至很想为唐莲建一份档案,记录下她的状况和每一次的谈话进展。这样有事可干可以帮助她积极起来。
可惜穷鬼壮士冉非泽没有纸墨笔砚。当然不用说这些东西也是要钱银买的,而宋老板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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抠门至极的家伙,居然不愿给。
苏小培也不气馁,其实对唐莲的状况,她还需要多做一些别的事,就是她需要更了解眼下这个社会文化里人们的举止行为、人际关系和阶层、心态等等。这些与现代社会不一样,人类的心理状态当然也会不一样。
所以苏小培想出去走走,她打算等腿脚再利索些就到酒馆外面溜达溜达,长长见识。
这天,苏小培看着宋老板给冉非泽安排了一堆苦力活,她在心底鄙视这人,不给工钱只管食宿还这么拼命用人家,而冉非泽呢,毫无怨言,爽快答应,然后象吃豆腐一样不费劲地飞快把活干完了。
宋老板当然非常满意,笑得是小鼻子小眼的,苏小培觉得他都快爱上这壮士了,便宜又好用,各种好说话,这种劳工上哪里找去?
苏小培心想她也不能落后,当然她不会象宋老板这么无耻的,她就是请求壮士先生陪她到外面转一转而已。她知道自己短头发加一身女装不伦不类,拉上冉非泽就可以用他健壮的身躯替她挡一挡别人的白眼。
正跟冉非泽说这事,刚忽悠两句“今天天气不错,多走走有益身心健康”什么的,就听到外头有人大声说话的动静,而后一个身穿捕快衣裳的年轻俊俏的小伙子冲了进来,兴高采烈地大声嚷嚷着:“大哥,我来了!”
苏小培第一反应就是这人就是被冉非泽忽悠的那个小捕快,人家真的找上门来了啊。第二反应是原来捕快的衣裳跟电视上的差不了太多。第三个反应是原来古代捕快也不全是壮汉,还是有赏心悦目的小白脸的。
“大哥!”小白脸捕快看到冉非泽更激动了,一脸兴奋,带着丝毫无法掩饰的崇拜之情,“大哥,你托我办的事我办好了,三天,刚刚好!”
这太邪乎了,对不对?这都叫上大哥了?苏小培在一旁看着他们这两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兄弟”相会,疑虑重重。
她不得不怀疑啊,这是给小捕快下迷药了?她相信如果可以,壮士先生是真的干得出这事,而且还是从容地,可是这迷药要迷也得迷个警长级别的吧,迷倒个小警员能办成什么事?
“这位是……”小白脸捕快看到了一旁的苏小培。“大……”一边喊着“大”字,一边目光在苏小培和冉非泽身上扫了一圈,拖着长长的“大”字音终于落下,“大姐。”
苏小培维持着脸上表情不动,淡定地点点头。
她严重怀疑,小白脸捕快原本是想叫“大嫂”的。
大姐!
虽然“大姐”比“大嫂”强了百倍,可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啊。
她才二十七而已!不对,差一点才满二十七,而已!
13. 第 13 章
捕快对苏小培没啥兴趣,他确认了苏小培确实只是“大姐”,与冉非泽关系不甚紧密后,注意力就立马全转回到冉非泽身上了。
宋老板跟在捕快大人身后进来,看见这情景又惊又疑。他可是把冉非泽当苦力用的,尤其见他好说话,干活快,没有怨言还有一身好力气,他真是抱着占冉非泽便宜的心来使唤他的,又不用给工钱,这劳力不用白不用啊。
他敢这样,也是瞧着冉非泽带着一个古怪的女子,没亲没故没靠山,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可没曾想,这才几日工夫,怎地跑出一个在衙门当差的兄弟来。
“老板,给我们在这院子置桌酒菜,我与大哥好好聊聊。”
官差大人的话,宋老板哪里敢不听,他快手快脚地在小院里摆了张桌子,送上酒端上菜,本还想在一旁候着顺便听听这里头的关系,结果捕快却将他赶走,说是有官府要事相商,闲杂人等退散。
宋老板赶紧嚅嚅退了,临走再看一眼冉非泽跟苏小培。这两个,究竟是什么人物?
很快这小后院里就只剩下苏小培他们三人,小捕快非常豪爽,给冉非泽和苏小培都倒上了酒,招呼他们吃菜。
他倒是不忙说正事,却先五湖四海地聊了起来。
苏小培这才知道了,原来小白脸捕快有一个名符其实的名字,他叫白玉郎,今年十八。当捕快才三个月。
苏小培一听这个,已觉得对五两银不必抱希望,这当真是个小捕快啊,资质这么浅,哪里能在那什么总捕头面前说上话?
可冉非泽却是夸他:“白兄弟真是能干,这一入公门便能跟在秦捕头后头办事,可不是一般人。”
这奉承话说得,过分吗?苏小培不动声色地听着。
“嘿嘿,那是当然。”白玉郎显然对冉非泽的话很是受用,“要是不能跟着金刀捕头办大案做大事,那当捕快有甚意思,我可不爱。”
这口气,果然跟冉非泽是一路人。
“但是我可比不上大哥。”换白玉郎奉承冉非泽了,“大哥骆驼岭一役,响震江湖,闻名天下,是真英雄。”
这么夸张,合适吗?苏小培一边吃着她沦落到这世界后的第一顿大餐,一边保持镇定听着。
“大哥的这事迹,我听江湖朋友传言几十回,听说书先生的故事十多遍,当真是心中仰慕。大哥快细细与我说说,那骆驼岭上,究竟发生何事?”
苏小培扫了冉非泽一眼,心想人家小兄弟心里把你捧为天神,你好意思说你下泻葯毒害一众好汉的事吗?
结果冉非泽没说这个,他是从他独自上了山开始说起的。说他是怎么依林中痕迹寻找赵晟知下落,怎么遭到赵晟知的伏击,两个人怎么动了手,然后追逐了两座山头,花了一天的时间,最后他赢了。
他说的算不得太精彩,因为这人就连说故事也是一本正经的样子,没故弄玄虚,没用什么太花俏的形容,也不刻意营造故事气氛,但他说的非常顺畅,中间有些许需要回忆的地方放慢了故事节奏,却增加了真实感。
苏小培借机观察,觉得他没有编谎。只是打来打去的故事,她听不出意思来。
倒是白玉郎听得那个投入,只恨不得自己当时就在,帮着一起擒下魔头。他的这反应让苏小培觉得,整件事之所以有影响力,是因为这个叫赵晟知的人有影响力。
“这人究竟有多魔头?”她忍不住问。
白玉郎吃惊地看她,好像她不知道赵晟知是多大的事儿似的。
“凡是你能想像到的坏事,这人都干过。”比起白玉郎,冉非泽真的显得从容多了。
“最重要的是,”白玉郎端正着脸色,严肃认真地对苏小培说:“你能想像的武艺有多高强,他就有多高强。”
“哦。”苏小培没好意思说她想像不到。她看了一眼冉非泽,那依此推理下去,这位壮士的武艺岂不是比“能想像的高强”还要高强?
冉非泽抿抿嘴角,给了她一个“没错,我就是那么高强”的表情。
苏小培把目光别开,能自信到让人觉得不可信,这也是他的能耐了。但其实她是相信的,只是这人正经臭屁的样子很让人抵触,真不想承认她相信。
“对了,大哥,听闻那时昆仑峨嵋武当十多个门派都在,都抢着要拿下那魔头,最后你是怎么压制住他们的?”
来了来了,这问题问得好。
苏小培觉得不能怪她幸灾乐祸,这种心态是正常的。
“他们吵吵嚷嚷个没完,几十号人窝在山下正事不干,碍手碍脚,我便在他们饮水吃食里放了泻药,待他们老实了,我便上山抓人去。”
苏小培点头,看了看白玉郎,听到了吗?幻灭吗?
白玉郎显然没料到事情居然是这样,他惊讶得张着嘴愣了一会,然后猛地一拍大腿:“大哥好手段!好胆识!好气魄!”
苏小培差点被一口菜哽住。
这人,怎么是这反应?
真想告诉他,壮士不仅会下泻药,还会下迷药,小兄弟,你快查查自己中毒没?
苏小培在骆驼岭这事上没什么想法,武林啊功夫啊什么的对她来说就像看电视剧,真实感相当薄弱,所以她听到了也没什么大感触。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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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郎不一样,他可是对武林饱含着满满的热情,对各大事件、传奇式的英雄如数家珍,于是听到冉非泽在骆驼岭居然用泻药放倒众门派他是惊了一惊。
这些武林大派吵吵嚷嚷聚在山下久久不攻,是因为那魔头赵晟知武艺高强,谁家都想着让别人先上去送死,自己在后面捡便宜,又或者都担心自己先做了出头鸟,别人在后面捡了自家便宜。
总之利益关系没谈清楚,谁家都不愿冒险和吃亏。
而这冉非泽竟然敢撂倒了这些人独自上山,那是何等胆识和气魄!
白玉郎一下热血冲顶,猛地站了起来,举起杯盈:“大哥,我敬你!”
苏小培是感应不到白玉郎澎湃的内心,她倒是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那个大魔头赵晟知,有赏银吗?”
冉非泽点点头。
“多少?”
“不算多,一千两。”冉非泽答。
苏小培吸了一口气:“一千两?”那是五两银的两百倍啊!
冉非泽点头。
“你全花光了?”身上只剩下十五个铜板的货,谁能想像当初曾经身怀一千两白银!
冉非泽再点点头。
苏小培再吸口气,这败家玩意啊,看他那没什么表情的表情,好像这一千两他还真没当回事似的。
“大姐,你忒地俗气!”白玉郎小捕快开口了,“钱财乃身外之物,有甚重要?”
挥一挥手,小白脸表现得潇洒豪迈。“吾等求的是伸张正义、为民除害。那赵晟知的身价,官府也就是意思意思弄个千两银,要知道,有本事能擒住他的,可不会稀罕这些个,稀罕的,可没本事抓他。官府也是知道的,但既是悬赏,没个价可不行,这才摆了个一千两。当初赵晟知为这还杀了些官差以示不满,说区区一千两,侮了他的身份。”
冉非泽喝酒,不说话。苏小培也埋头吃菜去,也不说话了。
可白玉郎仍然澎湃中:“不说那些俗事了。”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册子,用力拍在桌上:“大哥,这便是我跟师爷拿到的案宗。小弟与你一道,必能将那奸杀好姑娘的恶人擒住,惩恶扬善,镇邪立威。我当了捕快三个月,这次终于有机会办件大案了!”
终于说到这个了吗?
苏小培心中一喜,忙招呼:“小兄弟,你接着吃菜,我来看看。”伸手过去,想把那册子从白玉郎掌下抽过来。
结果白玉郎却道:“妇道人家,莫添乱。大哥,给你看!”说着,双手捧着那册子,给冉非泽递了过去。
苏小培的手僵在半空,心中只冒出一个词:Shit!
14. 第 14 章
第14章
“多谢兄弟。”冉非泽客气接过那册子,翻看起来。
苏小培眼巴巴地看着,身为“妇道人家”,她是不好抢了那册子过来,于是告诫自己要按捺住脾气,要有耐心。
好在那白玉郎并没有坐着干吃菜,他是打听好了详情回来的,趁着冉非泽翻看的时候,他也在一旁细细说着。
原来这连环案始于一年之前,康县的一位姓陈大户人家的小姐在自家阁楼遇害,不但是先奸后杀,还被剃光了头发。相陪护的贴身丫环被打破了头,人事不省。
第二天一早别的丫环来送水,这才发现屋内惨状。陈老爷惊痛之下即刻报了官,并封锁了家中大门,严查了案发当日出入的人等,可惜没有线索。而那被打伤的丫环,也因伤势过重,两日后辞世。
这案是悬案,一直未解。
“那小姐是怎么死的?”苏小培插_进来问了一句。
“啊?”白玉郎正绘声绘色地说着,见苏小培听得津津有味不算,还问究起细节,不觉一愣。
“匕首,腹胸处连刺五刀刺死的。”冉非泽在案宗上已然看到,替他答了。
“那丫环呢?”苏小培又问。
“是被屋里的大花瓶砸破了头。”白玉郎这回抢着答了。
“那匕首是小姐屋里的还是凶手带来的?”
“自然是凶手之物,小姐屋里怎会有这种东西。”白玉郎一边答一边白了苏小培一眼,妇道人家,果然无知。
“那就是说,凶手杀了两个人,先用屋里的花瓶打倒了丫环,再用自己带来的匕首胁迫小姐就范,奸_淫后将她杀害?”苏小培皱眉头:“他没有都用匕首,舍简求难了。”
白玉郎听得这话又一愣:“这个,就不知案犯是如何想的,许是他紧张了,被丫环发现时来不及掏匕首,便随手拿了桌上的花瓶行凶。”
苏小培没搭他这话,却问:“小姐的闺房不容易进吧?”
“当然。”白玉郎差点要挠头了,这位大姐问的问题怎地都古里古怪?小姐闺房置于家院后方,一般非亲近的人不能随意进出,更别提陌生男子了,这种事是人人都知道的好吗?还需要问?
“他只是把丫环打倒在地,并没有侵犯她,是吗?”苏小培再问。
“对。”白玉郎记得确实是如此。
“小姐的尸体他是怎么处理的?有没有穿衣服?他是在床_上犯案还是屋里别的地方?小姐的尸体是随意丢弃还是他有整理摆放过?那个丫环呢?位置可曾挪动过?”
苏小培一连串的问题让白玉郎惊得张大了嘴,这位大姐不但胆子大,还甚是豪迈,问起这种问题竟然丝毫不见羞意,她好奇的事情也太诡异了吧。
她不羞,他倒是觉得对她说这些会臊。他撇开目光,清咳两声,转移了话题:“当地的县官和陈老爷都怀疑是家中下人杂役或是外头来送货的货郎犯的事,只有他们才能混在府中,趁机窥清小姐居所下手。但逐一认真排查后,也没有查出凶犯。这案子就此搁了下来。之后数月,在其它两地又见同类凶案,案犯奸杀了待字闺中的小姐,削了她们的头发。这两个案子没有其他人遇害,案犯都是趁屋里只有小姐一人时下手,待有人发现时,他已逃之夭夭。”
苏小培没插话了,只皱着眉头细想。
冉非泽一边听一边手里不停翻看着卷宗,认真严肃。
白玉郎于是接着说:“这三桩悬案一直压着未解,后其中一姓叶的人家实在不服,便跑上城府申冤再报,盼着能有青天大老爷给死去的女儿一个公道。后这事就闹大了,府尹大人一查,好几桩案子竟一样的状况,一审一究,又翻出其它城县的两桩案来,这一共便是五桩案了。事情非同小可,府尹大人便商请秦捕头赴各地追查究办。事情原是无甚进展,但天网恢恢,在那云沙县,刘家小姐竟然死里逃生,还记下了那凶犯的模样,这才让这连环案有了突破。只是恶人猖狂,有通缉悬赏告示,他还敢在那宁安城继续犯案,真真是可恶之极。”
“知道了他的相貌,可查出了身份?”苏小培忽然问,她记得那通缉告示里并没有写疑犯的名字。
“并未查到身份。”
“那削发是在侵犯之前还是侵犯之后?”
“啊?”这一问又把白玉郎问愣了。
“不是说刘家小姐逃过一劫吗?既然是能将刘家小姐的案子与其它案子并成连环案,那她一定也是遭削发了,削发就是这一连串案件中的标志特征,对不对?那刘家小姐遭削发,是在之前还是之后?”
苏小培古怪的说话语言和奔放的内容让白玉郎继续愣,一会反应过来后,脸臊红了。他不答,低头吃菜。跟妇道人家讨论这些个侵犯不侵犯的,事前还是事后的,他真是开不了口。
他抬头看了一眼冉非泽,真想问问大哥,能不能让这个妇道人家离席,别阻着他哥俩商讨擒贼大计。他满腔热忱投身捕快行列却一直未有机会大显身手,这次遇到大哥这样的人物相助,简直是千载难逢,扬名立威指日可待。可别最后毁在这古怪的妇道人家身上。
可他看向冉非泽,苏小培也在看。这小白脸警官别别扭扭,真是不如冉非泽一半靠谱。他不理她,她便找冉非泽要答案。
冉非泽看了那卷宗,道:“云沙县的刘家小姐称未曾遭难。”
“所以削发是在事前?刘家小姐趁他削发之时逃脱出去呼喊,所以幸免于难?”苏小培又问。
“依卷中所言,确是如此。”冉非泽答了。
白玉郎在一旁用力咳了两声,心里头用力喊着,大哥,妇道人家好奇心太重不是好事,切莫纵容,他嘴里说着:“大哥,这里酒菜一般,不如咱哥俩换个地方?”
苏小培瞪他:“你是来谈案子,商量伸张正义的,还是来喝酒的?”想撇开她,那可不行。
这话把白玉郎噎得,碍于偶像冉非泽在场,却又发作不得,只在心里念叨:妇道人家,果真是妇道人家。
冉非泽这时放下了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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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伸手给白玉郎倒酒,问他:“小兄弟对追捕这贼子,有何想法?”
白玉郎被苏小培气着,却被冉非泽这么一下抚得心里舒坦了,大哥给自己倒酒,还以自己的意见为先,果然是大哥。
他想到刚才自己被一句话就激得心呯呯跳,真是太不应该,这心是太轻_盈了些,不好,得学学大哥,多么稳重。
白玉郎轻咳两声,道:“我仔细问过了,这贼子专向富家姑娘下手,相貌倒不是全都上等,想来是看中对方家境。许是仇恨富家大户,借此泄恨。”
“仇富为何不劫财?”苏小培插了一句。
白玉郎又被噎住,心里又不痛快了,妇道人家,没见识没礼数。
苏小培正拿了那册子在翻,一堆文言文,看得她辛苦,正连蒙带猜的琢磨意思,听到白玉郎的话才下意识回了一句,她回完,抬头看了白玉郎一眼,顿觉自己失言。
这里可不是现代,白玉郎也不是前来听取心理专家分析的警官,自己这话插得不妙,相当失败。她眼见白玉郎努力装得无事,但表情已泄露了他的恼怒,不禁暗怪自己。
“失财事小,失节事大。这贼子手段,可比劫财恶毒百倍。”冉非泽适时说话,解了这两人僵局。
白玉郎闻言精神一振,忙道:“大哥所言甚是,与我想的一般。”他得意地瞄了苏小培一眼。苏小培暗暗苦笑。
“如今那贼子各处逃窜,但我们已布下天罗地网,莫说这附近几城,就是再远一些的地方也都发了悬赏通缉,想来那贼子无路可逃。只他多次做案,必是艺高大胆,不惧官差,但如今有大哥相助,此事定能妥当。我来与大哥商量,看看我们先去何处搜捕才好。”
冉非泽道:“这贼子犯案的地点甚是散乱,似是随意走到哪便在哪下手,无甚规律可遁。这样胡乱游走的贼子,除非他再次行凶,方能显出踪迹,不好猜啊。”
“大哥说的是。”白玉郎一拍大_腿,“捕头大人也是这般说。”
这时苏小培清咳两声,说道:“这两日冉壮士倒是与我说了些这案子情形,他分析了不了,我觉得挺有道理的。”
白玉郎本不想听苏小培说话,但她说是冉非泽分析出的道理,这下他有了兴趣,忙问:“大哥,你都有甚想法,快指点指点小弟。”
冉非泽看向苏小培。
苏小培挺直了腰杆,这地方性别歧视现象严重,她要不“借嘴说话”,怕是没机会说了。
“冉壮士与我说,连环杀人案里,越早发生的案子,凶手露出的破绽会越多,也越能暴露他的底细。因为连环案的凶手越犯案就越熟练,屡屡得手也会让他更加自信。冉壮士说如今官府布下了天罗地网,他若再去这些地方追缉怕是浪费了力气,所以还是该追查最初的案子,找出这凶犯的身份,了解他为何犯下这些事,这样说不定就能预测出这凶犯的行动,将他抓_住。”
白玉郎听了这话,仔细一琢磨,猛地一拍大_腿:“大哥所言甚是!”
15. 第 15 章
冉非泽也没辩解,只微微一笑,又看了苏小培一眼。
白玉郎又问了:“那依大哥看,此事该如何开始?”
冉非泽谈定自若,对苏小培道:“姑娘听了我那许多话,有何想法没有?”
苏小培心里大赞冉非泽果然容人识趣,忙抓紧机会道:“受壮士启发,我也是觉得壮士说的那些很有些道理。凶手犯下的第一桩案是离真相最近的一次,比如犯案的地点离他的住处不太远,熟悉的地方才会有安全感,胆子比较大,所以一开始他会选择较近的地方犯案。官府可以在那附近盘查有没有人见过他,也许能找到认识他的人。如果康县那次不是他第一次作案,那需要再往下追查,看看附近城县还有没有更早期的案子没有报的。”
白玉郎原本见冉非泽让苏小培说话有些不乐意,但她说的这个却也有些道理,于是他赶紧道:“这个我们自然有办。画像出来后,我们拿着画像盘问了所有受害姑娘的人家,那些人家都没有认出这人来,包括上上下下的家仆杂役也都没有认得凶嫌的。因此我们也推断此人有些武艺,可以轻松跃墙潜入家宅中犯案。”
苏小培点点头,又继续说:“从作案手法上看,这个案犯是愤怒型□□犯,他使用暴力,削掉那些姑娘的头发,这是极羞辱受害者的举动,他的目标有相同特征,家境好,未婚,丫环对他来说不重要,不是他的目标,所以他用花瓶狠狠砸伤她,不管她的死活,他甚至没有去察看她有没有断气,别忘了那丫环是唯一的目击证人,如果她没有死,又能认出他来,对他来说是件很麻烦的事。他有时间再给她补一刀,或是用别的手段确保她的死亡,但他没有。他把她打倒,就弃之不理,说明这丫环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他的目标是小姐。”
“他犯下的六桩案,受害的全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白玉郎又说。
“所以这个身份一定对他有着特殊意义。”苏小培说着,“愤怒型□□犯的心理动机是报复,他也许有受过不公平的对待。这类人格,通常还有暴力的前科。比如他特别容易动怒,与左邻右里发生过冲突,打人,虐待动物等等,他如果不是自己独居山野,这些行为肯定有人知道。”苏小培顿了顿,想想自己在这世界极其有限的观察,唐莲回来后,周围邻居都涌了过来,甲长什么的也会来探视,这里的邻里关系应该是比现代更亲近些,人们的言谈也内敛些……
她想了想,又说:“这些行为应该瞒不住,会受周围人家的瞩目。甚至如果他的暴力行径严重,也许官府也会有他的案底。”
她说到这,转头一看,白玉郎张着嘴皱着眉,一脸迷惑。苏小培不禁也皱起眉,她的用词又不对了吗?她转头看了看冉非泽,他也在看白玉郎,见她望过来,握拳在唇边轻咳两声:“姑娘继续说。”
继续说?他们的表情实在太不认真严肃了。苏小培真有些丧气。
那白玉郎开口问:“大姐刚才是说那人应该是个凶残暴戾之人,常与人使气斗殴,被官府拘过?”
“对,对。”苏小培忙点头。
“哦。这就明白了。”白玉郎一脸恍然样,又问:“大姐是哪里人氏?”口音与他们不一般不说,说话遣词用句也忒古怪,让人听了得靠猜的才明白。
苏小培抿紧嘴,不知如何答。虽然都是会嫌弃她古怪,但明显冉非泽比这白玉郎好说话数倍。
这时候冉非泽又替她解了围,他说:“白兄弟,先别打岔,让姑娘继续说,我们速速将这贼子之事解决是正经。”
“好,好。”只要冉非泽的话,白玉郎都觉得有理。这时他已经忽略了发表言论和见解的是那个他极看不上的妇道人家。
苏小培感激地看了冉非泽一眼,继续道:“圈定了罪犯的类型,会比只有一张告示的范围缩小许多,会好查一些。如果那康县里查不到这案犯,那就往周围城县再找找,这样的人定是有人知道的。另外,案犯杀害被害人,全是用匕首吗?”
“对。”
“匕首代表着绝对控制,在某种意义上说,它还代表着性。刺入这一动作本身就蕴含着许多性含义,在相关案例里,有些生理机能有缺陷的杀人犯,会用匕首行凶来从中取得性快感。”
苏小培说着,又看到白玉郎那很受惊吓的表情,她赶紧转移话题,转向冉非泽问:“头发呢,没了头发对女子来说有什么意义?”
这次两个男人都古怪地盯着她,苏小培想了想,恍然,摸摸自己的短发:“我这不算,我是说你们这的。”
白玉郎又迷茫了,冉非泽低头轻咳。
苏小培假装看不到他们反应,又问:“在何种情况下,女子要剪了头发?”
“削发为尼。”白玉郎盯着苏小培的短发看,好象明白了什么。
苏小培没好气,她不是尼姑好不好。
她又看了看冉非泽,冉非泽补充:“寡妇也会将发剪短一截,以示对亡夫思念及忠贞。”
“寡妇?”
苏小培想了想,还不能确定。
等了一会见没人说话了,白玉郎干脆问:“那现下我们要做的,就是先回到康县那头再仔细查查这人的身份?”
苏小培点头,继续说观点,帮助他缩小范围。
“没错,找出他的身份,对抓到他有帮助。这册子上面说他年过二十。我们可将搜查目标定在二十来岁,有暴力史。我是说,他常常打架斗殴,性格暴戾,这里的职业我不好判断,但他的家庭状况会有些问题,他母亲也许是寡妇改嫁,带着他嫁的。父亲在他心目中有些份量,所以改嫁在他童年时期带来阴影。比如他的继父对他不好,他遭到过暴力对待,或者歧视和嘲笑。这些都会造成他的心理问题。他的家境不错,所以他对进入大户人家没什么压力,他对钱财不看重,他寻求的就是心理上的快感。他憎恨女人。官府方面照着这个方向去查,也许会有收获。”
“大户人家,寡妇再嫁,被人歧视的继子?”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种设想。另外还有一种可能,他的残暴个性一直潜伏着,表现出来的是回避型人格,自闭、孤僻、自卑,是别人眼中的老实人,但发生了一件对他影响重大的事,这件事让他潜伏的残暴个性爆发出来。”
白玉郎又在猜这大姐说的词是啥意思了。
苏小培继续说:“他憎恨女人,从他先削发再杀人的顺序来看,他是先羞辱她们,折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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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的精神和□□,再将她们推向死亡。削发这件事对他意义重大。如果真有一件事能将他影响,那么寡妇改嫁和出家为尼该是最大的可能。也许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他童年不幸,没有得到过爱,只有那姑娘对他友善,他想尽办法对她好,他强迫自己扮演成她喜欢的类型,但这与他自己的天性背道而驰,这使他的精神长期陷入了紧张状态,而他心里充满渴望,希望得到对方的认同和喜爱,但最后他没有得到,而且也不可能得到,这时候他就爆发了。”
“你是说他喜欢的姑娘出家为尼?”
“对,而且是为了逃避他而出家为尼,绝望地没有办法回报他,出家为尼。这对他是致命的一击。至此,他残暴的一面就显现了。”
“那为何不是他喜欢的姑娘嫁与别人,他心怀怨恨,故盼着她成寡妇?”
“那他就应该杀掉男人。从他犯案的情况看,他是有能力、可以做到这一点的,但他没有。他杀害的是女人,他仇恨目标在女人身上。所以推断,他渴望的那个姑娘出家了,对他来说,那姑娘的身心都奉献给了他杀不死的人,她永远不可能回来。他只能将这种愤怒和报复的情绪发泄在别的女人身上。他在证明他可以控制,他可以得到。”
白玉郎听得云里雾里,又惊又疑,但苏小培言之凿凿,却是极有说服力。白玉郎将信将疑,又与冉非泽讨论了几句,将这些都记下了,打算回去依着这范围再查。
白玉郎走时,拉着冉非泽出去,小声问:“大哥,这大姐是打哪儿来的?”
“在山里树上捡的。”
“啊!”白玉郎被惊到。
“那,大哥怎地与她一道?”
“逢人落难,出手相助,乃大丈夫所为。”
“大哥果然高风亮节。”小捕快对冉非泽的崇拜又高了几分。“可大哥不怕她有古怪?”
“怕她有古怪?”冉非泽笑,“她不是一直古怪吗?”
“嗯,确是古怪。”白玉郎点头,“那大哥不防着?”
“那姑娘目光清亮,眉眼端正,防她作甚?”冉非泽道:“我走遍大江南北,见识过许多人,倒是得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世间人物,皆古怪。”
白玉郎张着嘴琢磨半天,一拍手掌:“大哥所言甚是。”
冉非泽送走了白玉郎,回到后院屋里,苏小培正走来走去,有些忐忑。见他回来了,赶紧问:“壮士信我说的话吧?”
“且信无妨。”
也是,他信不信都没什么损失。
“那捕快小兄弟呢?”
“他会按姑娘说的去寻人。”
“太好了。”苏小培终于放下心头大石。
冉非泽看着,暗想这古怪姑娘对自己的判断倒是相当自信。
这时苏小培又问了:“壮士,捕快若是按我说的范围抓到了案犯,那五两赏银会给的吧?”
冉非泽点点头。
“太好了。”苏小培这下高兴了。“壮士壮士,虽然我只是动了动嘴皮子,但那五两赏银,确有我的一份功劳,所以,我觉得,五两银我们该对半分。一人拿一半,这才公平!”
16. 第 16 章
第16章
“好。”冉非泽丝毫没有犹豫,爽快答应。
他这么痛快,反倒让苏小培皱起脸来。
后悔啊,失策啊,早知道他这么不在乎钱的就该说三七分好了,他三她七。
唉!
“姑娘若是嫌多,我多拿点也没关系。”冉非泽客客气气,让苏小培真呕。
谁嫌多了?怎么可能!
苏小培不理他,继续翻那本案子卷宗,此时手上若有纸笔就好了,她有许多想法想记下来。
“壮士,你说,去问那白捕快要些纸笔过来,他能给吗?”
啊?
冉非泽真是少有的一愣,还好脸上表情克制住了。
苏小培还在说:“反正那纸笔是公家的,我是说,是衙门的,也不是拿他自家的东西,不拿白不拿,他能给吧?他这么崇拜你,一定能给的。”
冉非泽没看她,只说:“姑娘想要,便去问问白兄弟好了。”
“我问不一定能给了吧,壮士问才行。”
“恐怕这事与我不好办。”
“为什么?”
“为何,何故。”
“我在问你,你反问什么?”
“我在教姑娘说话,姑娘若想在这里安稳度日,言语当真是得修正修正,待我别后,旁人未必能容姑娘如此。”
这话真是击中苏小培,她顿时泄了气。
“我有努力在学了。我是说,我当真是认真学的。”
“嗯。”冉非泽点点头。
“唉。”苏小培暗自叹气。
过了一会,她反应过来了,哎,怎么被冉非泽把话题绕开了呢?
“壮士。”
“作甚?”
“壮士为何不好去问白捕快要纸笔?”她觉得只要他开口,白玉郎能给他扛一箱子纸笔来。
“在下皮薄。”冉非泽淡定地答。
苏小培反应了好一会,靠,在下这种词都出来了,还皮薄!
算了算了,原来壮士先生也是要面子的,她明白了。
苏小培再不提这事,转转悠悠,帮忙收拾起了桌子。这时宋老板进了来,把冉非泽叫了出去,想必是问那白玉郎的事。
这宋老板素来是看不上苏小培,话都不愿多与她说,苏小培也不管,乐得清闲。她拿了那册子,回屋里仔细再琢磨去。
过了好一会,冉非泽又回来了。苏小培这时把案情过得七七八八,更是坚定了心里的想法,但她还有一个顾虑。
“壮士,你觉得,那白捕快靠得住吗?他今日听了我们说的,回去之后,官府的其他人真能听他的安排,去那康县探查案犯的身份吗?他才当差三个月,会不会衙门里的其他人觉得他资质浅,不理会他呢。”
“放心,他能成事。”
“为何?”看,她也是能说文绉绉的话的。
“因为他不是普通的小捕快,他是白家庄的六公子。”
“白家庄的六公子很有来头?”
“白家庄是武林十大庄之一,名声响亮。白玉郎是白家六公子,排名最末,甚得疼宠。若不是这身份,他又怎可能一入公门就随秦捕头办案,又怎可能想去拿案子卷宗就能拿到?他带回消息要求回康庄查案,就算旁人对他的说头有所疑虑也不会太过阻拦。官差不派人查,白玉郎也能找到人手帮他查,当然了,于他而言,那是后着。他有办法处理公门关系,你安心便是。”
这样啊,可听起来怎么这么悬乎,比冉非泽那什么武艺高强到比想像中高强还高强更悬乎。
“他说他是白家庄六公子,壮士就信了?”
冉非泽笑:“我又不是他,当然不会这般信。”
嘿,这么说来他也知道他对人家吹牛人家就信了是挺不地道的事吗?
“那壮士是如何确认的?”
“我认得他。”
“啊?”那怎么白玉郎一副刚认得冉大侠的模样?
“六年前,我去过白家庄,那时他才十二,小毛头一个,只一面之缘,他不记得我了,也是正常。”
“壮士去白家庄做什么?嗯,我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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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
“去给他爹送件兵器,顺便看看白家公子里有没有资质不错能够收来做徒弟的。”
啊,居然是去相看的。
“他爹那时候将他们兄弟六人叫了出来,与我见了一见,我记得他的模样。那日我去衙门探消息,见得他站门口,耐心听来报信的老汉编故事,我便知姑娘所托能达成了。白玉郎为人爽快,热血心善,可惜性急毛躁,不是合适的徒弟人选。”
苏小培好奇了:“壮士收徒,打算教他武艺吗?”
“不,武艺倒是其次。我的手艺名声,可比武艺强十倍。”
“哦。”听上去应该很牛叉的样子,但说话的这个人那种淡然的态度把这份牛叉硬生生的减弱了十倍,加上苏小培对手艺武器这些真的没什么兴趣,所以没感觉。但既然聊开了,还是要捧场多问问的。
“壮士有何手艺?”
“兵器。”
“哦。”铸造兵器很牛叉的话,应该能挣很多银子的吧,可是他这么穷。
苏小培又想叹气了,这位壮士先生真的是太特别了,他说的话她都是信的,但他的条件摆出来真的又让人很不敢相信。
“壮士收女徒弟吗?”她随便问问,真的不是为自己打听。
冉非泽扫了一眼过来,答:“能光膀子抡锤的就收。”
“……”
算了,当她没问过。
这晚,苏小培躺在简陋的床板上,想起冉非泽说的收徒的事,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健壮的女汉子穿着比基尼抡锤的场面,不禁哈哈笑出声来。
壮士的徒弟啊,壮士请保重!
苏小培翻了身,想着她真的别想太多,只求那白家六公子什么的,真能按她给的分析找出案犯的身份,找出身份,找到他的家庭,他们离那凶手就更近一步了。
虽然这么想有点不厚道,但她希望她这边追查的速度能比官府那样大海捞针似的撒网发告示抓捕的速度快。
她需要这件事赚那点小银子,更需要这件事增强自信,她必须好好地生活下去。
17. 第 17 章
第17章
第二天,苏小培一早起来又捧着那本案子卷宗研究,有些细处不能确定意思的,便跑去请教正在干活的冉非泽。
冉非泽走过许多地方,对各地的情况倒也了解,苏小培又问了问他关于发生案情的几个城县的状况,两个人正讨论着,白玉郎又跑来了。
这次他不用人带,直接奔进了后院,看到正在劈柴的冉非泽,下巴差点掉下来。
英雄好汉居然还要劈柴?!
“大哥?”
冉非泽神情自若:“白兄弟来了,何事?”
白玉郎定了定神:“我昨日连夜里将事由写了信函,打算报予秦捕头,我自个儿今日便出发,领人去康县再探查探查。”
苏小培看了一眼冉非泽,这人倒真是说对了,白玉郎办事看起来还真是挺靠谱的啊。
“我过来,是想将信函给大哥瞧瞧,是不是这般,还有何处需多留心的,与大哥再商议商议。”
冉非泽接了信认真看了起来,苏小培在一旁瞄了一眼,写的居然也是文言文。
她叹气,大伙儿明明说话都挺容易明白的,为什么一写起文字来,非得这么麻烦?
她也不去偷看信了,干脆趁这机会再问问白玉郎:“白兄弟,我与冉壮士商量了,有些地方还有些不明白的,想问问你。”
“大姐请说。”
“那受害的人家,房屋大小气派是否都差不多?在当地是否都有些名气?”
“这些有甚关系?”
“这些案子卷宗上没有说,但这些情况也得注意注意,如果这些受害的人家里还有些相似的地方,如家境居所条件,名声,兄弟姐妹状况什么的,白兄弟追查的时候可以依据这些条件参考。就比如说,方才我问了壮士,这石头镇上就没有什么出众的大户人家,还有附近的三四个村和镇,都是穷困的地方,这些条件,都不符合案犯的目标,官府的人力可以不必放在这里。我对官府发悬赏告示的各地都不太熟,但白兄弟肯定是都知道的,按照案犯的作案规律,把目标定在有大户的城县,就合理多了。”
“大姐是说,象石头镇这般的,就不必加派人手了吗?”
“对,对,我就是这意思。官府人手定是有限,放在那些目标合宜的城县,更容易抓到案犯。”
苏小培只恨这里没有互联网,没有电子地图,也没有犯案的档案照片可看,犯罪现场及受害人资料等等也真是太有限了,她也不能坐个火车飞机就到各地去看看具体情况,不然她倒是可以推断得更准确一些。
现在的情况,说起来她有些汗颜,还真是有些依直觉靠经验。但依目前资料来看,石头镇这些穷地方,确实没有那逃犯的作案目标。
“大姐这般便是不合适了。石头镇虽小虽穷,但谁又可保那案犯是如何想的?各地官差逼得这么紧,一般人皆会以为小地方人手少,查巡不严,才更容易往小地方跑。再者说,不论穷富,官府保卫一方安宁是职责所在,不能因为这地方穷便放任这里的百姓安危于不顾。象石头镇这般,人人皆知有此恶贼横行,官府还不派人手过来,只靠本地那几个官差,百姓心里会如何想?百姓惶惶不得安生,为官者又怎能安心?大姐妇道人家,心狭思短,还是莫说这些话了。”
苏小培被噎得一堵,一时还真是不知说什么好。
白玉郎这话虽是不无道理,但弄得人心惶惶的,可不正是官府的悬赏告示吗?你们官府到处宣传这里有个手段凶残的奸杀犯,我们官府抓不到,大家来帮忙啊。这么嚷嚷,百姓能不怕吗?
但这些话苏小培不敢说,她知道这不是争辩这种事的时候。
她来到石头镇,除了在唐莲家吃过一碗面,其它时候就全在这小酒馆的后院里呆着。她确是不太知道这镇子的状况,劫走唐莲的那个山贼没有抓到,估计这镇里百姓心里还有刺,再被这悬赏吓到,也是正常。
而更重要的是,苏小培知道要取得白玉郎的信任,要让他愿意用自己的推断来办这件案子,她就必须“讨好”他,与他争辩绝不是好事。
所以妇道人家心狭思短这个评价她就这样生受了。
“白兄弟说得没错,我考虑不周。”
白玉郎也不客气,挥挥手道:“没事没事,大姐也是个聪明人,以后多学着点便是了。”
苏小培点头,她知道指望着在悬赏的这些城县里继续追究细节定追捕区域目标的计划肯定得泡汤了。
这时冉非泽已经看完了白玉郎的信。这信上很仔细写了昨天他们讨论的方案,说他先行到康县调查,主要是豪门大户娶过续弦且有带子入门的,以及附近各城的尼姑庵庙等地,调查这些的理由及他的计划安排都说了个明白。另外又交代了目前发布悬赏告示的各地人手及安排不变。
冉非泽觉得没什么问题,与白玉郎又讨论确认了几句,这番讨论是间接将白玉郎信里的内容转述了一遍,苏小培听得清楚,也觉白玉郎的心思还是相当有条理,心里稍安。
白玉郎得了冉非泽的肯定非常高兴。他说他回去就安排人快马送信,自己也即刻带人启程。说着又掏了块腰牌出来递给冉非泽,道他与衙门那处都说好了,他不在,冉非泽有什么需要或是有什么新线索要告之他,拿着腰牌上衙门去说一声就行,那头会有人来报信给他。而他那头若有什么状况差人来报信的,或是秦捕头那边差人来找,对方也是见到腰牌才会把消息给冉非泽。
冉非泽也不客气,爽快接了。
白玉郎都交代好了,就此告辞。
苏小培一看,这白玉郎年纪虽轻,还搞盲目崇拜,但做事情倒是考虑周到,有条有理,颇有些大家气度。
冉非泽道:“可别小瞧了他,白家庄里头多的是人中龙凤,白家六位公子个个不差,只是这老六对做捕快有兴趣,不然,他这年岁,带着白家庄的名头,已能在江湖出人头地了。”
“哦。”江湖什么的,苏小培还真是感觉挺虚幻的。
白玉郎走了,苏小培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于是她把心思收回来,打算好好再琢磨一下唐莲的状况。
心因性失忆症,这个唐莲没有。苏小培知道她在这件事上说谎了,但更深一层,她还不好判断。
毕竟唐莲对她还是有所保留,虽然谈话里她一次比一次放松,但苏小培还是察觉到她的警惕。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她就能放开了多说一些,可一旦话题绕回山贼和她所经历的事,她就立即闭口不谈。
她在应激反应这部分还好,恐惧和恶梦似乎没有,起码她自己没有提过。苏小培用自己夜不成眠和做过梦来引导话题,希望能有所引导,但唐莲只是说她也睡不好,并没有谈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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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梦和其它不适。作为一个劫后重生的人,她确是相当坚强。
事实上,唐莲对父亲要送她去尼姑庵出家的不安和厌恶感更胜于她被掳走这件事。
如果在现代,如果唐莲是她的病人,苏小培能有更多的办法来帮助她。但这里是另一个世界,苏小培对细致的心理辅导还是有些吃力,毕竟大家思维不同,语言上的合拍也有问题。她还不能让唐莲察觉她正在做的事,如果她说我要进入你的内心,我在帮助你,估计唐莲会吓到,排斥甚至厌恶。
所以苏小培的效率很低,她需要先了解,才能融入。
而融入的这件事是个学问,亲善关系的建立不止需要相同的思想,还有契合的语言方式和肢体动作,这些苏小培都没有,她在学,她与唐莲的几次谈话里已经有所改善。
而对于劫持唐莲的那个山贼,苏小培向冉非泽打听过。
冉非泽说这件事官府那边还没什么动静。在唐莲之前,曾有一名被劫的受害者,被劫走□□之后自尽了。樵夫在山上找到了那姑娘的尸体。之后山贼掳人的事就流传开,但谁也没见过。
后来过了好几个月,唐莲在镇子暗巷里被劫,她的鞋落在了巷子里,她家人报了官,大家都以为她凶多吉少,没料到最后她逃了出来,只可惜她对被劫之后的细节不记得了。而山贼也没有再出现,眼下官府的注意力全在那边连环杀人案的事情上,对这个山贼的案子倒是防得少了。
有人猜想唐莲逃了出来而山贼却毫无动静,也许是他在山里出了事,死了,这才让唐莲有了机会。更有大胆的猜是唐莲把这人杀了,所以一时害怕,吓得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些事情,苏小培暗暗记在心里。她打算慢慢来,一步一步解开唐莲的心防。
这天唐莲又来找她。对于唐莲愿意主动来找她,苏小培一直觉得是件好事。一起在山上遇难被捡回来这种共同经历对建立起她们之间的信任关系是有好处的。苏小培想着这也许就是缘分,老天爷的安排。
唐莲来找她的时候又是午后时分,酒铺前头没什么人,后院当然更没有。
唐莲喜欢这种时候来找苏小培,因为清静,不会遇到太多人。苏小培也觉得这午后时分唐家也许没看管太严,她能出来活动。
冉非泽出门去了,帮宋老板送货。
苏小培觉得这样很好,她可以跟唐莲再好好聊一聊。可这次唐莲心神不宁,苏小培觉得她也许有话要跟她说。她不着急,适时的沉默在心理辅导里也很重要,抢话有时会打断对方的倾吐欲,苏小培很有耐心,她在等待唐莲主动开口。
唐莲期期艾艾说了几句不相关的,苏小培都接了她的话,她在她脸上看到了掩饰的不安,她提到了尼姑庵,苏小培在想她应该是对未来感到无望,她刚要开口,唐莲却忽然站起来,说家里其实不让她出门,她得赶紧回去了。
苏小培知道她失去了这次机会,只能再等下次了。她把唐莲送出了门外,回到后院时,她还在想唐莲的话和表情,能让她不安的事实在有太多种可能性。
苏小培走到自己的柴房门口,正准备进去,忽然一只大手从她背后伸了过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心跳骤停。
苏小培吓得顿时瞪圆了眼睛,她还没来得及挣扎,却觉后颈一痛,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18. 第 18 章(小修)
第18章
颠簸、摇晃,胃腹部被用力顶着,作呕的难受劲让苏小培慢慢醒了过来。
迷糊中她发现自己头部朝下,正被人扛在肩上奔走着。
她被劫了。
这是她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作呕的感觉越来越重,苏小培努力睁大眼,却什么都看不到,她被装在麻袋里头。
她听到劫匪的脚步声,踩着落叶与断枝,沙沙的声响,她还听到了水声。
她被劫到山里了吗?
她的心呯呯跳,冉非泽领她们下山的时候曾经也经过一条河,她记得。她们还在脚边歇了歇脚,河水挺深,水流挺急,冉非泽在河边接了点让她们擦了擦手和脸,能精神一点。
她正想着,听到水声更近了,那劫匪停了下来,把她丢在了地上。
苏小培咬着牙,虽然吃痛,但并未吭声,她不想让那人知道她醒了。
那人把她丢下后再没动静,苏小培听了听,似乎没有别的人了,只他一个,听着脚步声,象是往河边去了。
苏小培知道她必须自救。
如果她被带到深山里,那可就真的是逃也逃不掉了。她可不指望每次都能被好心壮士捡到。
她动了动脚,那麻袋的口并没有系,只是把她套住了而已,她的手脚也都能动,于是她小心坐起来,不敢有太大的动静,慢慢把麻布袋从身上脱了下来。
很顺利。
没人阻拦。
她把麻布袋刚脱下,还没看清那劫匪在哪里,却听见身后一声气急败坏的咒骂,她没听清骂什么,但应该是脏话。
是劫匪!
清晰的奔跑声在她身后传来,他正朝她冲过来,
近在咫尺!
情急之下,苏小培只能依本能行动。她转身把麻布袋狠狠一砸,正砸在那人的脸上,然后她撒开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声狂喊着“救命”。
可没跑多远,一个力道狠狠将她的头发抓住。
苏小培“啊”的一声痛叫,顺着这力道转身就是一脚,正中□□。
这一脚拼足了力气,对方痛得只喊出半声便松开了手,抱着□□弯下了腰,差点没跪下。
苏小培一气呵成,双掌朝他的两只耳朵那一拍,那人倒在地上。
苏小培没顾上看他,转身继续拼命跑。她听到了身后恶狠狠的骂声,那人爬了起来,没放弃,继续追了过来。
苏小培不敢回头看,她的心跳得厉害,她非常害怕,她现在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她朝着一大排的矮树灌木杂草的方向跑,她希望能赶在那人抓到她之前先隐藏住踪迹,多争取些时间。
身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着粗俗不堪的骂声。但对方追逐的速度是不如之前了,想来那一脚也是起了些作用,可这都改变不了他越追越近的事实。
苏小培冷汗冒了下来,她努力睁大眼,集中注意力,目标就在前方,她拨开有大半人高的杂草,正要往里钻,那人却是追了上来,一把按着她的肩就要往后拉。苏小培反身过来用力甩了一巴掌,还没看清那人长相,就被他恼羞成怒地用力一推。
这一推让苏小培失去了平衡。她踉踉跄跄地扑倒几步,被推进了草丛那头。那边地势不平,却是个斜坡,苏小培没站稳,一脚踩在了一颗石头上,这下是彻底跘了个跟头,她摔倒在地,往下滚落,一路滚下去,竟是个颇高的河岸石坡。
苏小培顿觉身子一轻,摔了下去。她失声尖叫,脑袋一痛,已扑通砸进了水里。
冰冷的河水猛地涌进了她的嘴里耳朵里,黑暗将她包裹起来,她的身体被河水撞击着往前推,她的心被深深的恐惧淹没着,她想挣扎,她记得自己是会游泳的,但入水里头部的那一下撞击让她头晕脑涨,昏昏无力。她的四肢竟然不听使唤。
她喘不上气来,河水将她往黑暗里拖得更深,她的肺要炸开,她非常痛苦,终于,黑暗将她彻底吞没。
也不知过了多久。
她忽然听到了铃声。
她很恍惚,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声音。
然后,她猛然醒了。
她忽地一下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在床上,她的床上。
苏小培惊呆了。
熟悉的房间,舒适的床铺,柔软的被子。
闹钟还在“滴铃铃”地响个不停,她伸手将它拍掉,看到床头柜上爸妈的照片正对着她笑。
不是吧?苏小培揉了揉脸。怎么可能,竟然是个梦?
苏小培跳下床,洗个澡,让自己彻底清醒了起来,梦里的场景依旧清晰,每个人的相貌,说话的声音语气,还有所有经历过的事,甚至她在梦里的情绪和思考,她全都记得。
苏小培把自己打理好,出来看了看时间,8月27日,周一。
苏小培抿紧嘴角,她周日晚上睡着了,醒来了是周一,没什么不对,日期相当正确,为什么她会有这不真实的感觉?真的只是个梦?
梦是从大脑“说明性记忆”中提取素材的,虽然这些素材在梦中会被幻化、变妄想,但苏小培还是认为石头镇的街市,那些人物装束和语言,告示上的文言文,古代的牙刷牙膏,太真实了。
而且,她的这个梦时间跨度不短,场景连贯,没有丝毫跳跃,时间都是一分钟一分钟在进行。那梦中每个人都有正常的反应,她甚至在进行深度的思考。所有的事情情节合理,逻辑清楚。
苏小培打开电脑,把她的这个梦飞快记了下来。她随手搜了搜,发现古代竟然真的有牙刷和牙膏,这是她从前完全不知道的事。
苏小培困惑了。她发了好一会的呆,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发现她上班迟到了。
苏小培这天上班上得稀里糊涂,好在她在出版社里一直都是混日子的状态,所以也不惹人注意。上了半天班,苏小培的真实感终于踏实了,于是她给她妈妈打了个电话。
李菲在图书馆工作,接到女儿电话的时候语气很不好,她还在为她周末相亲的时候又把男方闹得不愉快生气,听说女儿没什么事就是打电话聊两句更是生气她心思不在工作上,忍不住借题发挥批评了几句。
苏小培跟母亲的关系一直都是这样,每次说话和见面总是会不欢而散,但听得母亲没事挑事地说她,苏小培这次居然不算太反感了,这太真实了,她果然只是做了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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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已。
苏小培把手机放回桌子,她看着它,忽然想起一件事,她把手机拿过来,打开了手机里的相册。有一张照片,她最新拍的,照片存档名字是“岳”。
苏小培把照片点开,心跳顿停。
照片里是咖啡屋的沙发座,那上面没有人。
空的,空的沙发座。
那天跟她瞎说八道什么他是月老她的命定爱人车祸被撞伤穿越了等着她一起穿越一起回来的那个年轻男人,不存在?!
苏小培心有些慌,这种症状对她来说应该不陌生,妄想、幻觉。
她在病人身上见过。
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生这种病。
这个月老真的不存在吗?
苏小培打了个电话:“师兄,我是小培。我周六的时候遇到一个有妄想症状的人,我给了他你的名片,是个年轻男人,他有没有找过你?”
对方回答没有。苏小培应付了两句,把电话挂了。
苏小培发了会呆,又拨了另一个电话,这电话是她的博士导师,汪丹教授。他不但是她的导师,还是她的心理医生。
没错,心理医生也需要心理医生。
也许常人认为心理医生自己就干的是心理治疗的工作,自己的心理问题自己能够解决,他们完全能克制脾气,舒缓压力。其实不然。心理医生比别的职业更多的接受了心理压力和负面情绪,他们研究融入病态的心理和邪恶内心的同时,自己也在经受着负面的影响。
苏小培父亲过世时,警方那边就有安排汪丹教授为她做过心理辅导,汪丹教授与警方一直有合作关系,她从那个时候起了解了心理学在犯罪领域里的作用,所以当她不能报考警校时,她的第一志愿就是心理学。
硕士毕业后,苏小培就进入汪教授的心理研究所工作,一边继续跟着教授攻读博士学位,一边工作。汪教授对她的事很了解,也给予了她许多帮助。
苏小培给汪教授打了电话,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她想与他聊一聊。
汪教授一口答应了。
苏小培心定了许多,她原本就想着就那个奇怪的梦找时间与教授谈谈,他比她高明许多,也许会有些想法,如今再加上她出现了幻觉,那就更该好好聊一聊了。
苏小培利用下午的时间整理了一下她梦里的内容,早上匆匆记录,并不太细致。这天总编原本是说要找她开会讨论选题,但临时出差去了,苏小培乐得清闲。她在电脑里把记录内容再看了一遍,然后她愣了。
唐莲,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人质情结,在某些条件下,被害者心理发生变化,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会反过来帮助犯罪者。她怎么会忽略掉这个呢?
苏小培把唐莲的反应和前前后后的事再想了一遍,更加确定。没错,可她当时怎么没想到。她在那梦里头,判断力真的是被狗吃了。
苏小培一下午就在弄这些,她的档案建好,存在U盘里,等到下班,她飞快出了公司大楼,准备去赴汪教授的约。
一下楼,她又呆住了。
站在楼前面,一脸焦急瞪着楼门口的,正是那个自称月老的男人。
19. 第 19 章
第19章
“苏小培。”他也看到她了,大声叫着。
苏小培看看四周,人们听到这声喊也在看这个男人。
苏小培皱起眉头,不会吧,难道这人不是幻觉?
“苏小培,你怎么回来了呢?”月老性子急,不等苏小培反应过来就冲上去一把将她拉到一边。
“从哪回来?”苏小培冷冷地故意问。
“穿越啊,你不是穿了吗?这时间比我想像的还要早啊,我还以为得再过一段时间呢,结果你就穿过去了。可你回来的也太早了,你见到他了吗?”
“见谁?”
“程江翌啊!”月老急得团团转,“你没见到他?”他看到苏小培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是没见到。
“哎呀,我还以为你效率奇高,一下子就办好了呢,结果你白过去了一趟啊。”他还在自说自话,苏小培瞪着他没理。
“等一下,等一下!”月老同志一惊一乍地,他瞪圆了眼睛,惊道:“难道你死了?”
“对,在你面前的是个魂。”
“哎呀,你不要开玩笑。”月老挠头,“你这么严肃地开玩笑怪可怕的。”
月老正要往下说,旁边走过一个苏小培的同事,嘻嘻笑道:“小培,你男朋友吗?好帅哦。”
“呵呵。”月老被人夸了,不好意思地冲人家回了个笑脸。
那同事也不凑热闹,说完那句就挥手走了。
月老看看周围没人了,又开始说:“苏小培,你穿过去之后,只有两种情况能够回来,一种就是你找到他了,另一种就是你死了。你在那边经历了什么事?死了吗?”
苏小培皱眉,她掉落那河里,死了吗?
“哎呀,你也死得太快了些。”
滚蛋!这种欠揍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苏小培,你到了哪边,都见到什么人了?你快告诉我。你这次回来,我这边显示他还在那边,所以你失败了呢。这么说来,过不了多久你又会被拉过去了,趁现在还有机会,我帮你分析分析,不然回头你又穿了,我就帮不了你了。”
什么鬼?还要穿?!
苏小培真是要气死。她想了想:“那有不少人,一个一个数给你听?”口气真是没法好起来。
月老挠头:“也是哦,故事太长的话,我也没时间听这么多。”
到底是谁没时间?!
要不是苏小培很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真是早扭头就走了。
“要不这样,你就说说,你过去后第一个遇到的是什么人?”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没有程江翌吗?他只比你早穿越一个多月,应该很好认啊。”
“没有,两个都是古代人,还嫌弃我说话口音怪。”
“怎么会这样?”月老一脸疑惑,他从口袋掏出个大屏幕手机似的机器,在上面划拉划拉地看,然后说:“你们的红线还是绑得很紧啊,而且不是一般的紧,是超级紧的那种紧!”
Shit,绕口令吗?
“所以你被拉过去,到达的地方应该离他不远啊。你再想想,你见到的两个人里,肯定有一个跟他有关系的,也许那人能带你找到他。”
带她找到他?
苏小培想了想,冉非泽打算送她去尼姑庵,那地方肯定没什么穿越过去的年轻男子。唐莲呢?她虽然不敢确定,但她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她帮助山贼来劫自己的可能性是有的,如果说她把自己带向某人……
不会吧,那程江翌穿越过去不好好做人,当了山贼,成了□□犯?
唐莲一个多月前被劫的,程江翌一个多月前穿越的……
不会吧?
“你说我找到他,就能一起回来,这找到是个什么概念?”
“什么意思?”月老同志一脸茫然。
“就是我看到他了就算找到,还是我喊一声程江翌他答应了算找到,还是怎样算找到?找到了怎么回来?手拉手一起喊‘走’就行了吗?”
“咦,你说的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月老继续疑惑着,他想了想,笑了,“那个手拉手一起喊‘走’就回来了,还挺好笑的。”
他说着说着真笑起来,然后看到苏小培那严肃的表情又把笑憋了回去。他轻咳两声,端正了情色。
“总之,现在我的工作备忘里还没有查到更详细的说明,等我查到了,我会想办法告诉你的。”
“你能稍微靠谱一些吗?”
“哎,你这话说得,我也是一直在努力的好不好?”月老很不服气,他接着跟她强调:“苏小培,你赶紧去医院看看程江翌去,你好歹要认得他的样子,多了解他,这样才好找人嘛。你跟他的红线绑这么紧,所以他离你一定不会太远的。你遇到的人,如果不是他,就一定是能带你找到他的,一定是有关系的。你在那边也不用怕,反正死了你就回来了,大不了算休假,可以再去嘛。”
靠,这说的什么话,他怎么不试试看死一死是什么滋味。
“还有吗?”
“还有什么?”月老同志又茫然了。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嗯,暂时没想到了。”
苏小培把手机掏出来,问:“你的名字,电话,给我留一个。”
“我是月老2238号,没有名字,没有电话。”
“2238号?”苏小培一脸黑线,“有很多个月老?”
“是啊,不然怎么忙得过来,我们一个Case要处理的事很多的。”
“被你们处理得,现在的离婚率这么高。”苏小培很不客气地吐槽,“嫁不出去,娶不到老婆的也一大堆。是不是你们上岗前的培训不到位,个个跟你似的不靠谱?”
月老一脸受辱:“我也是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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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的好吧,各人姻缘不好,一定有其各人的问题,不能怪罪别人,也不能怪月老。就是因为现在人的心态越来越自我了,才会出现这种状况。苏小培,别看你有命定之人,我可以给你泄漏一些,就算程江翌没有车祸,就算你们命定中相遇,你们会发生感情,但你的脾性,他的脾性,你们相爱也会很辛苦。我都做好了一大堆的功课帮你们改进的,结果我辛苦准备好了,遇到这样的事,做好的功课全白废了,我也很呕好不好。所以你也别埋怨,各人有各人的辛苦。”
苏小培被他说得,竟然反驳不出什么来。
“总之呢,一回生二回熟,你下次再回去就熟门熟路了哈,祝你一路顺风。啊,对了,别忘了去之前到医院去啊,上次你没听我的吧,不过不怪你,上次那时间真的太不合适了,太快了。我看到工作日志上的显示也吓了一跳。”
“我拍了你的照片,为什么没了?”
“我们是不会留下影像的。等你的Case结束了,我在你的记忆里也会慢慢消失。刚才你那个同事看到我,回头她就会忘了我的样子,她只会记得好象有见过你跟一个男士说话,再过一会她就会完全忘了这事。你拍的照片里没有我,太正常了。”
苏小培举起手机,再给他拍一张。月老笑了笑,很俗气地举起剪刀手,摆了个Pose让她拍。
“我什么时候会再去?”苏小培不想相信这种事,但她还是问了。
“不知道。”
“过去之后会落到哪里?”
“不知道。”
“那你都知道什么?”
“我就知道你会被拉过去,然后找到他就能回来。啊,不对,应该说,要么找到,要么死,就会回来。”月老一边说还一边点头,加强了一下语气。
真是叉叉的啊,他知道的还真是多。苏小培真是气。
“那我如果有问题要找你,怎么办?”
“你找不到我,我们干这活的,有问题的人太多了,如果我们还开展咨询服务,那正事真的不用干了。你的Case呢,有新消息需要让你知道的我会来通知你的,我没出现就表示我这边没什么进展,你就靠自己吧。随其自然就好,你多努力,加油哈。”
这靠不住的月老还好意思鼓励她?真是的,他自己还需要多努力加油吧!
谈话结束了,月老挥挥手,转身走进了人群。
苏小培看着他的背影,他与一人擦身而过,不小心碰到,他冲那人点头微笑,继续走。苏小培想着,这被碰到的人,是不是回头也会忘了这月老呢?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照片上月老的图像还在。
她把手机放进包里,朝自己的车子走去。
上了车,启动了车子,开出一段路后,遇红灯,她停下了。她想了想,又把手机拿出来,那张照片里,有树,有街景,但是没有了月老的身影。
20. 第 20 章
第20章
苏小培去见了汪教授。
但要跟汪教授怎么谈,她这一路也犹豫了。原本是打算把事情和盘托出,那个不象梦的梦,以及她幻想出来的月老。
可是现在看来,月老确有其人,那梦境这件事确实是穿越?
苏小培把车子停在研究所楼下的时候,终于做了决定,梦还是梦。她过来,就是寻求些正面力量。
汪教授见到小培很高兴,问了问她现在的工作生活状况。小培说一切都好,就是妈妈和姑妈一给她安排什么相亲,监督她的工作她就头疼。
汪教授哈哈大笑:“做个小编辑是埋没你了,什么时候能回来,我这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两个人聊了会家常,汪教授的妻子给他送饭过来,早听说小培要来,就给小培也带了一份。小培看教授桌上一堆资料,知道他又要加班,心里不由有些羡慕。这个地方才是她能有所发挥的地方,到了外面,她总有种使不上力气的感觉。
师徒两个一边吃饭一边聊,倒也很轻松。
苏小培告诉教授做了一个梦,很真实。梦里头她到了一个陌生的古代世界,她没有钱,说话也怪,还是个老女人,发型也跟那儿的女人不一样,大家都用很奇异的眼光看她。
“然后呢?”教授问。
“我在那里做什么都做不好,很没有自信,变得不象我了。我做什么都没把握,甚至只是个心理诊断,我都没做好。虽然是有客观的原因,但我确实太失常了。”
“听起来你在那里完全一无是处。”
苏小培点点头:“我好象从来没有这么受打击过。”
“那么,在那里,你绝望吗?”
苏小培想了想,摇头:“不绝望。虽然很困难,可我还是想着要怎么赚钱活下去,我学他们说话的口音,我还想用我的知识帮助他们。”
“那还有什么问题呢?”教授笑了笑:“就算是在梦里,你也应对得很好。小培,你有积极的一面,你的不自信在那样的环境是很正常的反应。”
“我是努力在适应,可它对我的负责影响也挺大的。”
“那你就转个方向,看看正面的。”
“正面的?”
教授笑了笑,起身去泡茶,苏小培赶紧过去帮忙。
“小培,骄傲这个词很微妙,有时候你可以理解成自信,有时候你可以理解成自负。在事情办得好的时候别人会说那是自信的结果,事情没办好的时候却会被说成是自负的结果,可是呢,事情源由和过程也许都是一样的,同一个人,同一种判断。那么大家为什么要用结果来分析这个人是自信还是自负呢?”
教授把茶泡好,小培帮着用托盘端到桌上来。
“小培,这个道理你一定懂。事实上,我们都知道,道理人人懂,只是很多时候这些思想被埋在意识深处,需要有人疏通引导出来,这就叫开解。我最欣赏你的一点,是你从来不会死用理论,我还记得你在学校的时候,老李对我评价你乱七八糟的应用。”
苏小培想起那个喜欢吹胡子瞪眼睛的李教授,不禁笑起来。
“小培,心理学是很特殊的科学,象艺术,没有绝对的对错,但耐人深思和寻味,你运用得很好,不要照搬教条,能解决问题的就是好方法。所以,这个让你处在困境中的梦,你也可以灵活地看待。人有许多偏见,有许多想不开,是因为他们的环境使然,你到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地方,卸下了身上所有光环,重新开始,你的心态,你的认识,你的交际状况,那是给了你一个全新的世界,也许反过来,你会理解到更多东西。”
苏小培一愣,点了点头。没有错,这不过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
“小培,无论那是不是梦,你都不必怀疑自己。”
汪教授意味深长,苏小培顿然解开心头困锁,回家去了。
她把车子开到家楼下,想了想,掏出自己包里的记事本看了看,又开出去了,她去了第一医院。
医院晚上的探病时间是到九点,苏小培看了看表,还差五分钟。她紧赶慢赶,赶到了月老说的2号楼25层,上去之后,有些傻眼,这一层安静的不象话。一出电梯门,豪华的护士站就分外扎眼。
真是腐败啊。
苏小培刚走到护士站,就有一名护士站起来问她找谁。
苏小培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然后说她是程江翌的朋友,她来探望他。她说这话的时候,暗想自己应该买束花或是手上拿点什么礼,这样显得真实一些。
护士小姐并不对她的身份盘查,但是却说:“你等一等,探望程先生的,都需要他的秘书放行才可以。我这就通知他。”
秘书?住个院还要秘书守门口吗?
苏小培心里直打鼓,不是吧,她的这个所谓命定爱人,竟然这么有排场的吗?
护士小姐的电话拨出去,不一会从里面病房走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金丝眼镜,笔直的衬衫,衣冠楚楚。他出来看了一眼护士,护士指了指苏小培,那人再看了看苏小培,扶了扶眼镜,走过来问:“小姐,请问你是?”
“我是程先生朋友的朋友,我朋友在外地,才刚听说程先生的车祸事故,心里有担忧,就让我赶紧过来探望一下,求个心安。”
眼镜先生却不打算全信,他又问:“小姐的朋友是哪一位?”
“他姓岳,我受人所托,倒是没特别仔细去问他跟程先生的过往交情,但他对程先生的病情很担心,所以让我跑一趟。这位先生对程先生的每一位朋友都了如指掌吗?”苏小培沉得住气,她微笑,丝毫没显出说谎的迹象来,又暗示了这朋友说了你也可能不知道的意思。
可惜眼镜先生也相当从容:“小姐的这位朋友倒是有心了,程总的朋友我也不是都认识,但情况是这样的,有些记者总打着各种名义过来想偷拍程总的照片,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要问一问,而且程总的状况确实不适合见客,还请小姐体谅。小姐可以转告那位朋友,程总情况稳定,请他大可安心。”
“这样啊,倒是我太唐突了,先生莫见怪。”苏小培脱口而出的客套话倒是带了些冉非泽的口吻,她自己别扭了一下,然后又笑了笑,问了几句程江翌的病情,那眼镜先生也客套的应了,其实话说了跟没说差不多。苏小培观察,应该是探不出更多消息来,于是道:“那我就不打扰了,我会转告我朋友的,多谢。”
两人相互打完招呼,苏小培就转身走了。进了电梯看到那个眼镜先生还站在原地目送她,看来是要确定她真的走了,没玩什么花样。
守卫得这么森严,看来还真是个人物啊。
苏小培回了家,打开电脑,上网搜程江翌这个名字,不搜不知道,原来还真的是个人物。
这人遭遇车祸入院的新闻居然满屏幕都是。报道上都称他一直昏迷状态,没有起色。新闻配的图片是撞破头的车子和医院大门,果然是没有真人照片啊。
苏小培继续看,原来这程江翌是No.C网络科技公司的创始人兼最大股东,这公司名字她听说过,挺有名气,当时她还想过谁起的这么个怪名字,现在知道创始人是程江翌她倒是明白了,这分明是透着浓重着个人色彩的名字。再看公司状况,程江翌居然不是CEO,反而主掌开发部,他个人开发出来的专利就有一百多项,媒体对他冠以“天才金童”的称号。
苏小培继续搜,一页一页的翻看着,网上对这位金童先生的报道多在公司成就和个人荣誉上,新产品的介绍也不少,显然他虽不挂着CEO名头却比CEO出风头。但是就这样网上竟然没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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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唯一搜到的一张,是他的大头像证件照,看上去像是从公司出入证上翻拍的。人模人样,长得还不赖。
苏小培看着这些资料,忽然坏心的想,程序开发,科技公司,哈哈哈,这家伙穿到了古代,肯定比她还废物。
苏小培这夜里睡觉有些忐忑,翻来覆去,她有些怕自己会不会一睡着了就又穿了。结果事实证明她多虑了,这一夜相当安稳,她醒过来的时候还在自己的卧室里,床上。
苏小培照旧去上班,主编出差未归,组长给她安排了一些协助别的编辑做书的活,苏小培不喜不恼,认真工作,混着日子,闲时还不忘再查查程江翌,翻一翻古代的知识。
一晃三天过去了,这天周四,苏小培接到组长的通知,说主编明天回来,问苏小培对选题方面有什么新想法没有,主编明天来公司就要跟她开讨论会。
苏小培应了,她倒是准备了一些想法,但她没把握主编会喜欢。她对选题这种事还是挺茫然的,在她看来挺有意思的书在市场上却都是滞销货,那些她觉得怎么可能有人买的书却创下了一波又一波的销售记录。
就拿公司里做言情书系的小编辑来说,她就很喜欢塞书给苏小培看,苏小培一吐槽她编的书,她就喜滋滋的:“太好了,小培你看不上的,肯定会热卖。”
这种欢乐地讽刺她的品味一点都不讨人喜欢好吗?
不过苏小培还是很诚恳地给了她建议:“嘉嘉啊,我跟你说,你可以跟你的作者说,穿越的职业写来写去都那几样,真的没意思,你让她们写写去了古代开牙刷店的,肯定嫌大钱。”
嘉嘉撇嘴不高兴:“哎,小培你真坏心,想害我的作者不过稿是不是?走走,晚上一起烤肉,我来给你科普一下穿越知识。”
于是这晚苏小培跟陈嘉嘉一起吃烤肉,听她教导了一番各种穿越模式,生活技能和穿越之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女主必然经历,以及各种美貌英俊潇洒腹黑邪气的男主角们。
苏小培哈哈大笑,听得非常开心。她很喜欢嘉嘉,这是个单纯又热情的姑娘,她对她工作的热爱真的很让苏小培羡慕。
可是这份开心并没有能维持到第二天,因为当天晚上,苏小培睡着之后,又穿越了。
苏小培不知道是因为听了穿越故事太多的缘故,还是主编第二天要找她开会的缘故,上次她穿过来,也是第二天要跟主编开会。这种巧合,让她把主编定位为祸害真的不为过。
这次的穿越比上一次更糟。
苏小培睡得正香,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四周很冷,冰冷的湿。
她在水里!
苏小培下意识地睁开眼,不小心张了嘴,冰冷的水涌进她嘴里。她奋力挥动四肢,朝水面游去。
一边挣扎一边试图保持镇定。
她穿越了?又穿了?
她镇定不了,她好象要死了。
真是叉叉的,不会一穿过来就死,然后又穿回去了,然后又穿过来受死,然后又回去了……
苏小培肺里没了空气,要炸开了。她开始慌乱,四肢本能地挥动向上游着。
水面,空气。
终于冲了出来,她大口大口地呼气。
可事情还没完。
水流很急,将她撞向前方,继续将她拉进水里。
她挣扎,用力扑腾着四肢,她感觉她没什么力气了,于是大声喊着救命。
一个人影在河边掠过,苏小培看不清楚,但她更用力地喊着。
“姑娘。”那个人影赶到离她最近的岸边,苏小培听清他的声音了,差点没激动地要落泪。
“壮士。”
靠天靠地不如靠壮士啊!
如果有“最可靠大好青年”投票活动,她一定要给冉非泽投一票!
21. 第 21 章
第21章
水流湍急,冉非泽并没有盲目地下水救人,他几个纵跃,赶到苏小培的前面,翻掌一拍,将岸边一棵大树齐腰拍折。
大树横倒在水里,苏小培被水流带着撞到树杆上。
她顾不得疼,一把紧紧抱住大树,大声叫着:“壮士,救命!”
冉非泽踩着树杆,足尖一点,跃到河中央,抓住苏小培的胳膊,再飞快的跃回岸上。
苏小培还没来得及害怕冉非泽会不会没抓稳让她掉进河里去,就已经双脚踩在陆地上了。
“姑娘可安好?”
苏小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她惊魂未定,身上又湿又冷,不禁簌簌发抖。
“姑娘?”冉非泽又唤她。
苏小培双臂环抱着自己,抬眼看他,看到他眼中的关切,心中不由得有些感动。
“壮士。”她回了这一声,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连声音都抖得厉害。
冉非泽将她拉到林中中间,找了块干净空旷的地方让她坐下了。然后他周围转了一圈,不一会拣回来一堆枯枝。苏小培这会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她看着冉非泽的动作,却没看清楚他是怎么不一会就生出一堆火来的。
火堆在她面前熊熊燃烧着,她渐渐觉得温暖起来。
“姑娘是发生了何事?”
“壮士是怎么找到我的?”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问完了均一愣。
冉非泽笑笑,先答了:“我回到酒铺后院,没看到姑娘便知不妙。院中墙角檐头有鞋印痕迹,想来是有人跃入院中,我便从那处跳了出去。那后边是片暗巷,我在周围转了几圈,又奔出些距离,也没瞧见有何异样之处,这便又返回去问了宋老板。他说之前只唐姑娘来寻你说话,后见你送唐姑娘出来又回去,之后再无人进后院了。”
苏小培点点头,插话道:“我是送了唐姑娘出去,回来后刚要进屋,却被人从身后捂了嘴打晕了。”她说到这想了起来,摸摸后颈,好象还真有些疼,可在现代的时候,却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啊。她再看看身上,穿的还是被劫时的那身衣服。
她顿了一顿,接着说:“待我醒过来,发现自己被个麻布袋子套着,那劫我的人放下我去河边喝水,我就趁机挣脱出来,但被他发现了,他追赶过来,推搡之下,我就掉进了河里。”
“姑娘可曾瞧见他的模样?”
苏小培皱起眉头仔细想,她用麻布袋砸他,回身踹他,但好象真是没太注意他的脸,她想了想,想不起他长什么样,就摇了摇头。
冉非泽又道:“我听宋老板那般一说,便又去找了唐姑娘,想问问她可曾留意到你有何不妥,或是后院里可曾还有旁的人,可她说没有。但她言语间显慌乱,我又觉有异,想了想许是她忆起自己被劫经历,于是我便上山寻你。镇上的流言,都说山贼掳了人便劫到山中行害,我虽不知其踪,但还是想上山看看。”
“壮士。”苏小培差点没扑过去握着他的手感激涕零,好人啊,他不但人好心善,还有着敏锐的直觉。要不然,她真得又死一回。
“姑娘莫慌。”冉非泽给火堆里加了些枯枝,让火烧得更旺一些。“姑娘是个福大命大之人,我耽搁了那许多时候,本想着就算上得山来也难寻到,但无论如何还是看看,只没想到刚走到附近就听到姑娘的叫声,这才能将姑娘救下。”
“壮士可曾看到什么别的人?”
“没有。”冉非泽知她所指,摇摇头。“这周围没有旁的人了,也未见到别的异样,若不是突然听到姑娘叫声,我就再往高处去了。”
苏小培皱了眉头,那她掉进水里多久了?如果是刚下水再挣扎上来,那劫匪不会消失得这么快。月老说她死了才回去的,那她再回来,时间过了多久?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发现竟然是太阳西斜了。
“姑娘。山贼如此嚣张,我是不能容他。我将姑娘送回酒铺安顿,再想办法上山擒他。”
“壮士,你不是说过,天连山因山脉连绵得名,这山贼的巢穴要是容易找到,官府不是早就抓到人了吗?”
“他久未出现,没线索便罢,如今他刚刚劫了人,在这林中走动,定会留下些蛛丝马迹。我先送姑娘回去,再来搜寻搜寻。”
“壮士。”苏小培紧张地一把握住冉非泽的胳膊,“壮士别送我回去。”
“为何?”
“若是我已落水身亡,这事便好查许多。”
冉非泽挑挑眉。
“壮士,我落水后,吓了一吓,反倒是想起来了。”
“想起何事?”
“我名叫苏小培,家乡在遥远的东方,我父亲,他也是一名捕快。他有识人读心的本事,他把这些本事都传授给了我。我来这里,是来寻人的。”
“那姑娘为何会在树上?”
“我……”对啊,怎么会在树上?
“我那日路过这山里,不料遇到野熊追击,我情急之下,不知怎地就窜到了树上,后来熊走了,我却发现我下不来了,之后太过疲累,就在树上睡着了。”
她说完,抬头看了看冉非泽。
冉非泽也正看着她。事实上,冉非泽很想告诉她熊是会爬树的,但她的眼神清澈,一如以往那般。冉非泽把话咽了回去。
她说谎了,他知道,但他没有揭穿她。
“姑娘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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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些,是因为这擒捕山贼之事姑娘心里有主意了?”
苏小培点头,他果然是个聪明人。
“是的。壮士,我爸,我是说我爹教过我怎么抓捕坏人,我知道要怎么抓住这山贼。”
“姑娘请说。”
“这件事,也许跟唐姑娘有关。”
“唐姑娘不也是曾被山贼所害吗?这事可是人人知晓。”
“对,所以,她病了,她控制不了自己。壮士,你信我,我有把握。壮士可知唐姑娘说她不记得山贼的居所。”
冉非泽点头,这事他也打听过。
苏小培道,“所以,我不能回宋老板那儿了,我必须让大家都以为我死了。如果唐姑娘知道我死了,那对让她想起山贼的事有帮助。”
是这样?冉非泽将信将疑,他对于有人能记得从前现在,偏偏漏掉某些部分的事就不太信,现在苏小培又说她死了唐莲就能记起来了他更觉得很玄乎。
但也不知为何,苏小培虽然古怪,但她的话还是有些说服力。他想想,也许这苏姑娘是认为唐姑娘与她之间有些患难情谊,所以她若是被山贼害死了,那唐姑娘受了刺激突然想起事来也不一定。
“那姑娘打算居到何处?”
“我听壮士安排。”苏小培耍了个心眼,话说得客气,实则是把难题丢给了冉非泽。
冉非泽笑:“姑娘忆回往事后,倒是更赖皮了些。”
苏小培轻咳两声,装模作样:“壮士多多包涵。”
“好说,好说。那姑娘就且再等等。”
“等什么?”
“等天色暗了,我才能将姑娘偷偷带回镇里。不然,难道姑娘想就此躲在山中?”
苏小培当然不想躲在山里。天黑后,冉非泽背着她,悄悄潜回了石头镇。
没错,这次冉非泽没避嫌,背着苏小培回去的。
一来是因为苏小培脚程慢耽误事,二来他要施展轻功避人耳目,若是带着苏小培慢慢走,什么都避不掉。
苏小培在他背上还问:“壮士从前是被姑娘逼婚过?”
“救了人,便招人爱慕,好生无奈。”
噗,真是好欠扁的口气啊。
“壮士放心。”苏小培的意思是自己不会赖他这个的。
“姑娘客气。”这客套话还是让人想扁他,壮士真是好本事。
苏小培叹气。她这是第二次来这世界了,这次的心理准备充分了许多。
她遇到的人,不是程江翌就是会带她找到程江翌的,所以唐莲也好,冉非泽也好,他们是要带她找到那个山贼吧?
程江翌,你真的沦落成恶贯满盈的山贼了吗?
22. 第 22 章
第22章
冉非泽偷偷将苏小培背进了衙门。
石头镇是个小地方,衙门也不过是个三进院子,前面办公,后面住人。乡官和五名公差已是衙门里的全部公职人员了。
这段日子因为闹着那个悬赏捉拿案犯的事,所以城府上头有两名官差也在这衙门里住着。大晚上的,衙门院里忽然无声无息落下两个大活人,一敲门,将他们吓了一大跳。
还没将这两人拿下好好审审,却见其中那名汉子拿出个腰牌,说是白玉郎捕快所托。
一名叫刘响的中年捕快一看,确是,立时知道这便是冉非泽了。他听白玉郎说了许多冉非泽的传闻,心中也是仰慕,只他原以为这般人物定是有些年岁,没料到这般年轻。
冉非泽见过了乡官,又与几位公差捕快大哥客套几句,然后转入了正题。
他指了指苏小培,道这位姑娘被人所劫,他给救了回来,但劫人之匪没了踪影,他们过来报官,希望能想办法布局捉人。
几个官差一听竟是姑娘家被劫都打一激灵,忙道那奸杀女子的暴匪果真是到了石头镇。刘响还嚷嚷着赶紧差人出发去给白玉郎和秦捕头报信。
苏小培却是摇头道:“劫我的人,不是那个悬赏告示要捉拿的案犯。我猜,十有八九是劫走唐莲姑娘的那个山贼。”
大家面面相觑,有些不信。
“姑娘见着那贼子模样了?”
苏小培摇头。
“那姑娘如何得知?”
“劫走我的人,与悬赏捉拿的连环杀人案犯行为模式完全不同,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大家继续面面相觑,这话哪里不太对?
好象听懂了,又好象没听懂。
这个头发短短,打扮得不伦不类象个还俗姑子似的女子,说的话还真是古怪得紧。
“苏姑娘的父亲是位鼎鼎有名的捕头,苏姑娘受他亲传,学了不少本事。大人们且听听她的说头如何。”冉非泽一开口,那口气大得没边了。
鼎鼎有名的捕头?她受亲传学了不少本事?
好吧,她是跟他说过几句这类的话,但她的说法明显保守许多。事情到了冉非泽嘴里怎么就变样了?他说得肯定又确定,还一本正经相当含蓄的感觉,她自己差点都要信了。
苏小培看了冉非泽一眼,他若无其事地对她笑笑,看在别人眼里,还以为他在鼓励这个妇道人家勇于表达自己的想法。
苏小培咧咧嘴,笑不出来,她转头对那几位官差说:“各位大人,我与冉壮士商议商议。”
她把冉非泽拉一边,小声说:“鼎鼎大名的捕头?壮士话说得这么满,万一最后事情没办妥怎么办?”
“那也是我被你蒙骗,好生无奈。”
苏小培背对着几个官差,放心地把脸垮了下来。原来他的好生无奈是这样的吗?
好吧,不能再追究他的态度问题,不然这事没完没了。
“壮士,我是这么打算的,麻烦壮士一会去唐家跑一趟,跟唐莲姑娘说没有找到我,也不知我去哪了,我这人古怪,走了也没打招呼,你不想管了,来与她说一声。然后让几位官差大人着便服,藏身在唐家外头蹲守,看唐莲姑娘这两日会与何人接触。她偷偷去找的男子,或是偷偷来找她的男子,十有八九便是那山贼。”
“这是为何?”
“我死了,山贼没有抓到姑娘,自然会再与她联系。你没找到我,不管这事了,她也才敢放心与山贼接触。唐莲是唯一认得那山贼样子的证人,我的死会让她愧疚,有压力,这样你们抓到了人,审讯之时才能攻破她的心防。”
冉非泽微皱眉头:“你确定这唐姑娘真与山贼劫你之事有关?她也是遭山贼劫持遇害,如今在这镇上名声大损,几无容身之所,她又怎会帮那贼子行案?若是那恶人再来寻她,她不得高呼左右将他抓捕才是?”
“壮士,你信我。”苏小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时间紧迫,如果不早点布局,山贼已与唐莲见过面,那他们蹲守能抓到人的机会就小了。
冉非泽想想,终于点头:“好吧,且信你无妨。”
苏小培大喜,又道:“那这些事,还得麻烦壮士与那些官差大人们说,我这妇道人家说话,总没有壮士说话来得有份量。他们更愿意听你的。”
冉非泽知她说得在理,同样的话他说与她说确实可信度差了一大截。更重要的是,她的这番惊天言论,他愿信,别人却未必。所以与其用她的说辞,还不如换他的那一套更管用些。
他点点头,带着苏小培过来,对几位官差道:“各位大人,苏姑娘与在下道明她遭劫经历,当真凶险万分,但悬赏的凶犯喜富家千金貌美年轻女子,这与苏姑娘确实大相径庭。”
这话说得,虽是事实但也真是不中听。苏小培抿抿嘴,忽略这些,仔细看那几个官差反应。
冉非泽继续说:“在下曾在山上偶遇唐姑娘,将她救回,今日又是在山上将苏姑娘救回。依在下看来,这凶嫌犯案之所与手段,倒真是更象劫走唐姑娘的那个。这山贼猖狂,屡屡犯案,姑娘羸弱,在下势薄,此番还得靠大人们将他绳之以法,以安民心。”
苏小培真想壮士先生鼓掌啊,又是分析,又是示弱,又是戴高帽的,这人也太会说话了吧。
几个官差显然也很受用,全都点头。
冉非泽又道:“大人们既是愿为民作主,在下也就心安了。苏姑娘刚遭劫归来,贼子妄动,正是寻他的好时候。方才在下与苏姑娘谋了一计,大人们听听可否用?”
官差们自然是要听的,于是冉非泽接着说:“苏姑娘被这贼子追赶,失足落水,贼子以为她已毙命,这才令苏姑娘逃过一劫。贼子没逮着人,自然心有不甘,他必会再回镇上打主意。唐莲姑娘是从他手上逃脱的,他自然也是不甘心的,受这刺激,贼子很有可能会对唐姑娘再下手。求大人们受累,乔装便服打扮,在唐家屋外盯梢,若是唐姑娘与可疑男子接触,便将人擒回,许是会有收获。”
乡官听了,点头应声:“这也有些道理。唐姑娘失踪之时,我们搜寻多日也未得线索,如今只有如此一试了。”
冉非泽又道:“那唐姑娘没了受劫时的记忆,许是记不得那恶人相貌,若是那恶人知晓这点,接近唐姑娘蒙骗于她,恐唐姑娘也不会惊叫呼救,这还请大人们多多关切。唐姑娘如今这般境况,寻常男子不会与她接近,所以……”
他没把话说死,刘响却是明白了,接口道:“这个明白,凡有嫌疑的,我等都带回来审一审便是。”
冉非泽点头:“我会回山上再转转,那山贼刚掳人上山,该是会留下些痕迹,我去找找,也好有个佐证。”
如此这般,大家伙又把细处再敲定了,分头行事。
冉非泽去了唐家向唐莲说了苏小培失踪的消息,唐莲垂眼不安,认真谢过。冉非泽看她的神情,很难相信这事会与她有关。但他更好奇苏小培的言之凿凿的自信从何而来。
官差位换好装,漏夜潜在了唐家附近监视着。
乡官将苏小培安置在家中,由他娘子照应着,交代好了家人封口,勿走漏风声。
冉非泽从唐家离开后就没事人一样回了宋老板的小酒馆。
这一夜很快过去,什么都没发生。
天一亮,冉非泽便跟宋老板告了假,到山上去了。官差们认真监守,原以为会辛苦守个几日才算罢,没料到,才半日功夫事情就有了进展。
中午时分,各家吃过饭,该歇的歇了,该上工的上工了,唐家外头静悄悄的,没什么人。唐莲忽然出了家门,拿了衣服到屋后井旁洗洗擦擦。不一会,一个货郎挑着担过来,看到唐莲在,便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然后在井旁停了下来,
唐莲与他四目相望,然后她抱着盆,站起来挪到那货郎身边说话。
这个情况相当可疑。午间安静无人,货郎鲜少在这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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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买卖,就算这时候出来卖货,也没见这货郎吆喝,只挑着担直奔井边。而那唐莲的神情也着实是古怪。
几个官差虽猜不透这场景与山贼和被劫姑娘相见的联系,但可疑是着实可疑,于是一拥而上,将转身欲逃的男子擒住,与唐莲一并带回了衙门。
这时冉非泽也回了来,他在山上河边附近找到了一些脚印痕迹,还有一串一大一小似追逐过的足印,想来就是那劫人的山贼与苏小培的。他把足印大小量好回来,比对了苏小培和那个货郎的鞋脚大小,倒是全一样。
这下乡官心里有了底气,马上与刘响一起审那货郎。
可货郎一口咬定他是外地来卖货的,路过井边,看到有女子在,便想兜售些玩意儿出去。他并不知道什么劫人不劫人的,之前也没有见过唐莲。他看到官差就跑,是因为官差们没有穿官服,他以为是劫货的恶人们。
而唐莲慌张慌乱,却也说在这之前,从未见过那货郎,她过去与他说话,是想问问他都卖些什么好玩意儿。
乡官和刘响找不到什么破绽,虽觉得这两人都有些问题,但就是说不出哪里不对来。他们不能仅凭脚印大小相符就给人定了罪。再者说,这山贼模样,只唐莲一人见过,可唐莲早被吓忘了,这事又如何办?
苏小培因为还在装死,所以不能露面,她听了冉非泽的转述,问冉非泽那货郎是否有古怪?比如象她这样短发,口音不一样。
冉非泽一愣,苏小培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人肯定不是程江翌。
她让冉非泽与乡官先别管那货郎,先单独审那唐莲。
冉非泽按苏小培说的,一口咬定唐莲并没有失忆,她记得山贼的样子,记得山上发生的一切事情。
唐莲摇头,嘴硬否认。
冉非泽又说苏小培无依无靠,只当唐莲是唯一的朋友,最后却也遭那山贼所害,死于非命,若唐莲不能指认凶手,苏小培黄泉之下又如何甘心。
这事是正正戳中唐莲软肋,她失声痛哭,情绪崩溃。她丝毫没有惊异于冉非泽昨晚才说苏小培不见踪影,今天却说她死了。唐莲的反应让官差们都觉得诧异,她好象早已肯定苏小培已不在人世。
但唐莲痛哭归痛哭,却死也不愿再开口。无论官差是吓是哄,用尽手段,她都再不开口。
这个时候,唐莲的家人邻里赶到了衙门外头,大家闹了起来。
好好一个姑娘家,受了劫遭了难,虽然众人闲话不少,但人心肉长,乡里乡亲还是同情她的。如今无缘无故被官府拘了,连个说得过去的由头都没有,难不成跟个货郎说了话,就成了恶人的帮凶?
唐莲的母亲哭晕在衙门外,众邻里见如此,越发义愤填膺,嚷得一声大过一声,更有男子们手持棍棒情绪激动。
乡官虽是一方父母官,但这事确是有些说不过去,自然是镇不住场面。众官差眼见明明事情有异,偏偏说不出个道理来,事情闹成这样,实在是没了办法。最后乡官重重一叹,说唯有放人一途。
这时候冉非泽却说,还是再听一听苏小培的想法。
再听听那个妇道人家的想法?
众官差虽是存疑,但还是跟冉非泽一起入了后院乡官家里,找了苏小培。
眼见唐莲的状况如此,冉非泽对苏小培的判断已确信了大半,他把事情与苏小培细细一说,问她:“姑娘觉得该如何办?”
苏小培在后院等消息,本就把事情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如今看来是事到临头了,她抬眼看了看众人神情,又看了看冉非泽,问:“壮士可信我?”
别人不重要,只要冉非泽站在她这一边,她相信其它事情就都能搞定。
“信。”冉非泽只给了她一个字。
苏小培笑了。
是“信”,不是“且信无妨”。
苏小培站起身来,抚了抚身上布衣的褶子,深呼一口气,挺了挺脊梁:“那么,让我来吧。我会让她说出实话。”
23. 第 23 章
第23章
让她来就行?
乡官有些不信。他们可是使出了各种手段皆是无果,之前冉非泽也是按着苏小培说的方法去套了话,还是不行。现在让她来?外面可是闹翻了天,再不赶紧放人这事日后怕是不好了结。
乡官下意识地看了看冉非泽,冉非泽也正转头看他。那眼神,让乡官不知怎地,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我带姑娘过去。”
于是乡官前面领路,冉非泽陪着苏小培一起去了关押唐莲的屋子外头。
一路走他还一路与苏小培说着现时的状况:“这里地方太小,平素无事,所以没有设牢狱,有罪服刑的,是需得关到上边应南县的县牢去。唐莲已经知道她的亲人邻里在外头闹了,方才刘捕快用这事吓她,说她若不交代,怎么在亲人面前抬头云云。”他想了想,好象没什么漏了的。
此时众人已在屋前站定,冉非泽问:“姑娘还需知道何事?”
苏小培摇摇头,却说:“我要先见一见那个卖货郎。”
货郎和唐莲关的不是一间屋子,于是乡官把苏小培领到了另一边的一间小屋前。
大家站定了,苏小培点点头,乡官上前打开了房门。
那货郎见得房门打开便看了过来,见到站在门口的苏小培一僵,但那惊讶慌乱之色很快掩了过去,他把头扭向屋内,不再理会门口。
但苏小培已看清他的样貌和脸上的神情,她再点点头,没进屋,转身向唐莲的屋子走去。
乡官很惊讶,但还是飞快把屋门锁了跟上。
苏小培正对冉非泽道:“他认得我,他吓坏了。该是他没错。”
乡官纳闷,吓坏了吗?他怎么没觉得。于是忙道:“姑娘,光猜是不行的,我们还是得有真凭实据。”
苏小培点头:“唐莲姑娘就是人证。”
乡官听罢,连连摇头,他真是没什么信心。
大家又在唐莲门前站定,苏小培忽然说:“烦请大人给备些热水和杯子。”
乡官不明所以,苏小培解释:“给唐莲姑娘喝点热水,能让她冷静一些。”
“冷静?她冷静不就越不肯说了吗?”
“不,她越冷静就越能想明白。有劳大人了。”
乡官看了看冉非泽,答应了。转身差人火速去取热水来。
不一会水取来了,苏小培把托盘接过,这才冲乡官点了点头。
乡官把唐莲的门打开了。
唐莲低着头,听到了动静也没有看门口,她坐在一个破桌边,盯着桌板发呆。
苏小培走过去,把托盘放在了她的桌上。
唐莲看了看水壶和杯子,皱起眉头,慢慢把往上看,然后,她瞪大了眼,完全不敢相信:“你……”
“他告诉你我死了吗?”苏小培笑了笑,其实心里也有些紧张,但她隐藏得很好。
唐莲盯着她看,还没从震惊中抽出身来。
苏小培又笑:“你现在表情的复杂度,可以放进教科书里去了。”
“啥?”唐莲终于回过神来,说话怪怪地让人听不懂的,确实是苏小培。
苏小培没回话,她与唐莲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一会谁也没动静。
乡官在一旁看着着急,想进去,却被冉非泽拉住了。乡官看了看他,冉非泽对他轻摇头,乡官叹口气,终于没动。
这时候苏小培却动了。她走到门口,把门关上了。
乡官脸色一变,他可没打算让这两人独处。冉非泽轻拍他一下,阻止的他的呼喝。在门板要挨到门框时,他伸臂轻轻一挡,阻止了屋门紧闭。
苏小培只是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好说话,她当然知道乡官不放心,也明白冉非泽挡门的意思,门留了个缝,大家各退一步。
于是门就这样掩着,苏小培转头回到了桌边,坐下了,坐在了唐莲的对面。
唐莲一直盯着她看,苏小培给她倒了杯水,说道:“先喝杯水吧,定定神。我昨日是掉进水里了,后来冉壮士上山,又把我救了。”
唐莲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那人明明是告诉她,苏小培落水后他盯了许久,她沉了下去再没有起来,他才无奈离开的。
可这些她不能说,她一个字都不能漏了,也许苏小培就是想这样套她的话也不一定。
唐莲喝了一杯热水,心里头果然是踏实多了。苏小培久久不语,她却沉不住气了,于是抢先说道:“他们换你来问我了吗?可我什么都不知道。之前被劫上山的那些事,我真的都想不起来了。我不知道那山贼长什么样。今日是我不好,我就是看到有货郎过来,想买些小玩意儿。是我不好,我都这般了,不该还想着买胭脂水粉花儿的。可那货郎我真不认得,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不论何人来问,问几回,事实便是如此,我也只能这般答了。”
“你别着急。”苏小培说:“我不是来问你这些的。我来,是想给你讲个故事。”
“讲故事?”
屋里唐莲和屋外的乡官都诧异,就连冉非泽也不禁动了动眉头。
“是的,我来讲个故事。所以你不要着急,也不必害怕,再喝杯水,听我慢慢说。”苏小培的语调平稳又缓和,唐莲下意识地照做了,她又喝了一杯水。
“这故事呢,是这样的。”苏小培看唐莲喝完了水就看着她,专心在听,于是往下说了。“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城,那个城的名字你会觉得很怪,叫做斯德哥尔摩。”
城名确实很怪,唐莲皱了眉头,不知道苏小培到底想说什么。
“有一天,有两个凶狠的盗贼,打算去城里最大的钱庄抢劫,可是他们的计划失败了。捕快们很快赶了过来,将他们包围。于是这两个盗贼就劫持了钱庄里的四个职员,我是说,四个伙计。他们劫持了这四个伙计做人质,与捕快们僵持起来。伙计们很害怕,但他们逃不掉,他们在盗贼的手里,呆了六天。这六天非常漫长,捕快们将这钱庄层层包围,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伙计们救出来,将盗贼擒住。”
唐莲低下头,盯着手里的杯子看。
“那两个盗贼劫持着人质,在钱庄里被困了六天,他们没有退路,最后捕快们终于攻了进去,把他们都擒住了,四名伙计也都安然无恙。”
苏小培说到停了一停,唐莲没抬头,只说:“那当真是皆大欢喜。”
苏小培点点头,继续说:“我要说的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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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刚开始。这件事过后,官府准备审讯那两名盗贼,将他们判刑伏法,可大家都没想到,都过了几个月的时间了,那四位被绑架的伙计对那两名盗贼却还怀有同情和怜悯,他们拒绝帮助官府指认这两名盗贼,甚至还为他们筹措钱银,想帮他们开脱罪名。他们表示并不痛恨这两名盗贼,甚至还说,盗贼并没有伤害他们,对他们照顾有加,他们非常感激。他们反过来厌恶营救他们的捕快,厌恶将盗贼绳之以法的官府。最离奇的是,四名伙计中的一名女伙计还爱上了其中一个盗贼,还想与他成亲。”
唐莲听到这脸色变了,她猛地抬头,咬牙打断苏小培:“这个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姑娘,因为我被劫过,因为我今日与位货郎说了话,你就编出这故事来,是欲加之罪吗?”
“这不是我编的,这是真事。”苏小培不慌不忙,继续说,“大家都觉得这事太奇怪了,怎么可能呢,被劫持的人明明受了伤害,怎么可能会爱上加害于他们的人呢?于是有一些有学问的人就想探究缘由,后来他们发现,这是人性和情感,再正常不过的一种表现。”
苏小培用手捂在心口处,加强了语气:“这是自己无法控制的,自然而然发生的,这样的心理反应,后来被称为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也叫人质情结。”
唐莲张大了嘴,瞪圆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唐姑娘,我知道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我完全明白。”
唐莲瞪着眼,开始摇头。
“他把你劫上了山,你被关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有人能救你。他当着你的面杀死了小动物,他让你知道他也可以随时取走你的性命。你知道前一个被他劫走的姑娘的下场,你很害怕,非常害怕。但他终究没有杀你,他还给你吃的,对你微笑。他打你,奸污了你,却也告诉你他不想打你,不想伤害你,他想你听话。于是你听话了,他真的不打你了,你觉得这算是种恩赐。他陪你说话,给你送吃的,你开始想,其实他真的不错。”
唐莲整个人呆住,眼泪盈满眼眶:“你,你怎么……知道……”
“那些日子里,你的生活里只有他,你发现你不再害怕他了,甚至在他丢下你离开之后你会想念,你希望他快点回来,因为你害怕一个人呆着,若是他在,反而会安心一些。时间过了这么久,没有人来救你,你也觉得,你不可能能回家了,那就留在那里也不错,是不是?甚至,没有父亲再呼喝你,你也不用怕他让你嫁到外城做填房了,对不对?”
唐莲咬了咬唇,尤在挣扎:“你,你不必用我跟你聊的事瞎编瞎猜。”
“唐姑娘,我想跟你说的是,这些感觉,这些心思,你的胆怯,你的服从,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那时候有多绝望,我真的知道。人在那样绝望的处境中,会有求生的本能,会自我安慰,他只要稍稍对你略施恩惠,你就会马上接收,你自己都没察觉,你忽略他的残暴和恶行,放大他对你的好,这是你自己在对自己的鼓励,你要活下去。”
唐莲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是好人,他没有你们想像的那么坏。”
“你活下来了,你爱上了他,你没什么错,只是你的心,生病了。”
24. 第 24 章
第24章
心,会生病?
唐莲睁着泪眼,惊疑不定。
“唐姑娘,人生病的时候,就会迷糊,会做出一些平常自己不可能做的事。所以,这也没什么好自责的。你想讨好他,听他的话,但有时候你回想起这些,又觉得你对他的这份感觉无法启齿,不能跟任何人说,是羞耻,是不是?”
唐莲重重喘气,这个古怪的姑娘是怎么回事,她好像能看透她的心。
“唐姑娘,你看着我,对,看着我。你好好想一想,认真地想,你爱上他什么?爱他劫持你之后没有杀死你?还是爱他把你囚禁之后给你吃的没让你饿死?这不是我问你的问题,是你自己问自己的。你不需要回答,你在心里有答案就好。你爱他什么?”
唐莲愣住,不由自主地随着苏小培的话去想,她欢喜他什么?她欢喜他……她也不知道!可她没法子,她只剩下他了,她与他的命绑在了一起。
“你觉得你与他命运联系在了一起,你必须听从他,是不是?”
唐莲的心跳得很快,她是会读心术吗?她知道她在想什么?那她也见过他了吗?她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吗?她认得他的样子吗?
“我见过他,我当然也能指认他,可我与大人说好了,希望把这个机会留给你。毕竟,你才是要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的人。”
唐莲忍不住咬唇,她在这里生活下去?怎么生活?经过这一番闹,她更不可能呆得下去了。
“是他把你放回来的,是不是?他跟你说了一个能打动你的理由,让你帮他在镇子上找适合下手的姑娘。你答应了,你急于讨好他,证明你对他的忠心。但是你回来后,却不知道什么样的姑娘才合适,虽然他告诉过你怎样才是安全的,怎样动手不留痕迹,你们怎么见面,怎么互通消息,每一样他都想好了。他甚至教你在家人和官府追问的时候,你就推说受了惊吓不记事了。一切都还算顺利,但你迟迟定不下目标。按说相识的姑娘最安全,知根知底,但你不忍心,不相识的你又没胆子接触。”
苏小培说到这停了下来,她看着唐莲。
唐莲有些发抖,最后捂脸痛哭,她又是惊又是痛又是悲又是羞愧!她竟然都知道?!她怎么会知道?!
“可是你没法向他交代,你很害怕,于是你想到了我。外来的,无依无靠,孤身一人,没有过去,这样一个人,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
唐莲的头埋得更低,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可你的良心还是不允许你这么做。唐姑娘,我很高兴你来找我,我知道你说谎了,你明明还记得,可你说你不记事了。唐姑娘,你不必怀疑,我没有蒙你,我很肯定你没有失忆。你知不知道,人在回忆的时候,会有一些表情,这些表情是无法控制的。那时我们聊了一些事,你在说起家里和遇见冉壮士的时候,表情跟说到你不记得山贼的事是不一样的。看,你现在在回想我们那时都说过了什么吗?”
唐莲吓一跳,她真的是在想那时候她们俩都说了什么。
“真正的回忆和编出来的谎话,人的表情是不一样。唐姑娘,那时候我总觉得你话里透着犹豫与不安,我以为你是因为别的事,但我现在知道是为什么了。你并不想把我交出去,无论会不会被人发现,无论是什么结果,你并不想做帮凶。但他一定催促过你,你把我的事告诉过他,你说你再看看,但你知道一旦你跟他说过,我就会有危险,你在要不要警告我这件事上犹豫。”
唐莲自嘲地苦笑,现在事情已经发生,无论之前她怎么想,都变得不重要了。
“唐姑娘,你看,人是守礼,辩是非的,虽然你的心生病了,但它还是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她居然不怪她?
唐莲太羞愧,终是忍不住开口:“可我确实打过那样的主意。你说得对,你说得都对。他说他必须再找一个姑娘,这是破他命数的唯一办法。他的命很苦,家破人亡,他没落得生活无依,无论多努力都过不上好日子。结果有一天,他耳边有个声音,告诉他,原来他被邪魔缠身,必须得用女子的命祭魔,所以他才不得已那么做的。我……他本该也用我祭的,可他对我……他说他欢喜我,他不忍心,他对我是真心的……可是他拖了这么久没有祭魔,他也会命不久矣……我,我不知道他这么快就会动手的,我还想再拖一拖……”
“这不怪你,唐姑娘。如果我是你,我也会信他的。”
唐莲眨眨眼泪,抹去泪水:“真的?”
苏小培点点头,对她微笑。
唐莲盯着她看,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
苏小培看着她稍稍放松的姿态,知道自己成功迈进了一大步。“如果我是你”——这是个假设,她当然不可能是她,但如果她是她,当然结果会一样。这是在不说谎的状况下拉近距离赢得认同的招数。
苏小培再接着说:“唐姑娘,你可以再问问自己,你喜欢他什么?”
唐莲吸吸鼻子,深呼吸几下,感觉更冷静了一些。
苏小培安静了一会,又道:“那些喜欢和依赖的感觉,不会那么快消失,但你一定可以做到的,你很勇敢。唐姑娘,你非常勇敢。你要知道,所有发生过的事,只是变成了你的记忆而已,只是一段记忆,它不能再伤害你。”
“只是记忆?”
“对,它过去了,只会是一段记忆。”
唐莲没说话,却忍不住在心里把这话念叨着。
苏小培没打扰她,她看着唐莲的表情,等待着。
门外乡官和后来的刘响听着苏小培这一通说居然把唐莲的嘴撬开了,正激动,里头却是安静了下来。他俩这着急啊,苏姑娘不趁热打铁,却把话拐到另一头去,错过了时机可怎么办?要不是冉非泽拦着,他俩真恨不得自个儿冲进去接着审。
这时候,屋里的苏小培又说话了:“唐姑娘,现在你感觉好些了吗?”
唐莲点点头。
苏小培接着说了:“唐姑娘,你我虽为女儿身,妇道人家,可我们也是辩是非,明事理的。这也是为什么你虽生了病,被他迷惑,但却迟迟没有帮助他行凶的原因。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你做得很好。这镇子若不是因为你,又哪能换得一方安宁?唐姑娘,你我都知道那货郎是谁,你把劫你的人指认出来,能保住了多少姑娘的性命?我与冉壮士也会为你作证,你假意答应那贼子的要求,得以保命脱身,又使计让我俩配合,这才得以将那贼子捉住,唐姑娘,你是这镇子的大英雄。”
唐莲呆住,乡官听得也呆住,这什么状况?怎地说着说着,帮凶变英雄了?
刘响一拍乡官的肩,冉非泽也看了过来。乡官咬咬牙,这唐莲确是可怜的姑娘,虽差点误入歧途,但人家受害的姑娘都没说啥,没苦主相告,他当然也不好说什么,最重要的,是把那万恶的贼子定了罪,切莫放过他才是。
若这样能换得唐莲的配合,愿意指认那贼子,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乡官很快想明白,点了点头。
里面苏小培还在跟唐莲说着话,冉非泽听着听着忍不住笑,这姑娘也着实是厉害,先是丢出个故事,唬得人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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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愣的,这头头是道有根有据,好像是真知道发生过什么。接着说我知道你说谎,你不必再耍花招,什么我都知道。把人吓住了,再来示好。我不怪你,我要是你也会这样,所以我怎么会怪你呢?我非但不怪你,我还可以帮你。你不是在这镇子没法呆吗?你不是怕指认山贼后自己也会落下个帮凶罪名吗?看,我都帮你想好了,你不是帮凶,你是大英雄。人人都该感激你,我帮你把路子都铺好了,你只管往下走,你在这镇子里还愁名声不好?
这种手段,别说一个弱女子,就怕是见多识广的汉子也会被牵着鼻子走吧?
果然,再后头的谈话唐莲节节退败,被苏小培诱着,把她被劫,劫到了山上哪里,山贼是怎么跟她说的,又是怎么放了她,打算怎么利用她再劫合适的女子等等都说了。
这个过程当然也没那么痛快,苏小培一点一点的谈,一番下来,竟也花了近一个时辰。
衙门外头闹得不可开交,几个官差都要拦不住了,乡官听得苏小培在里面的进展,已有十足把握,于是出去安抚众人,说唐莲被带回来是为了让她指认劫她的凶嫌,并非谣传的什么同伙。之前拦众乡亲时大声呼喝嚷嚷唐莲有嫌疑需好好审办的差役也被乡官当众痛骂了一顿。
众人情绪稍安,乡官又道此事对姑娘家不易,指认凶嫌非常关键,大家勿再喧闹,稍安勿躁,再多待些时候。
乡官这一番说话,众人终于不再闹了。大家的讨论重点终于从让衙门放人转为了唐莲能不能成功把凶嫌指认出来的事情上。一会说她都不记事了,还能认出来吗?一会又说她会不会太害怕不敢?有说这种事不体面,姑娘家做不到。又有说唐家姑娘是个好姑娘,定不会放任恶人再害人。大家议论纷纷,最后转而鼓励在衙门口等待的唐家人。
在众人心里,石头镇日后是否能得安宁,忽然之间似乎都系在了唐莲身上。
后院里,苏小培终于与唐莲说完了话。她走出来,看了看一直等在外头的冉非泽、刘响与乡官,没等她说话,乡官就急忙表态:“姑娘放心,姑娘与唐莲姑娘所说的,只我们三人听到。”
冉非泽和刘响都是外地的,这事本与他们无关,换言之,镇子里知道这事的,只是乡官一人。
苏小培点点头。
乡官又道:“只要唐莲姑娘愿意指认凶手,其它的事,本官绝不计较。”
苏小培看了看冉非泽,冉非泽冲她点点头。
乡官有些郁闷,他虽是小官,但这镇子却是他管事的,这姑娘信不过他,还得跟别人确认?
苏小培这时把门推开了,对乡官道:“大人与唐姑娘说吧。”
乡官挺了挺腰板,点头,进去了。
乡官与唐莲把衙门外头的事说了,他心里头相当清楚名声对姑娘家的重要性,由他这父母官来为她正名,这事是再踏实不过。说完了这些,他问:“姑娘是否愿指认那贼子?”
唐莲看了看门外的苏小培,苏小培对她点点头。
乡官见此情景,又郁闷了。他才是管事做主的好不好?
唐莲深吸了气,终于道:“我愿指认,那个与我在井边说话的卖货郎,就是劫我的山贼。之前死在山里的那位姑娘,也是他杀害的。”
之后的事,苏小培觉得真可以用皆大欢喜来形容。
山贼伏法,唐莲回家,而她虽然从这事里没赚到钱银,但却趁机向乡官要了笔墨纸砚。
她喜滋滋地抱着不要钱的文房四宝回了酒铺的柴房,这天晚上,趴在床板上记下了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篇日志。
25. 第 25 章
第25章
苏小培在这个世界记下的第一篇日志是关于唐莲的。她把唐莲的症状,与她的谈话等内容都记了下来,再写上了自己的分析诊断。
苏小培打算趁着那山贼罗平没被押走之前,再去与他聊聊。这个罪犯的心理,她也有兴趣想知道。
就苏小培看来,罗平是个非常狡猾又凶残的人,很擅长利用人的心理,就他控制唐莲的过程来看,他非常自信,也很有手段。能够教会唐莲假装心因性失忆症来躲避官府的追查和亲人的追问,这个就让苏小培觉得很高明。
冉非泽和乡官他们都没听说过这种不记事的情况,要么全记得,要么全不记得,还有中间一段不记得的?大家都觉得诡异,但又说不好哪里不对,而且唐莲是受害者,大家也全没往她会撒谎骗人的方向去想。而一个山贼能够想出这招数,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唐莲还告诉苏小培,罗平将她放下山之前,告诉她如果被人撞见他们在一起该怎么应对,怎么回答官府的问题等等。他在山上还一次次地与唐莲练习过对答。苏小培觉得这个案犯很有策略,很懂得在心理在行动上控制别人。所以苏小培想与他聊聊,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月老不是说过,程江翌一定离她不远,她过来遇到的人,如果不是他,那就一定是能带她找到他的人。现在冉非泽和唐莲带她找到了罗平,那罗平是否又会提供她找到程江翌的线索呢?
苏小培想把这些事都记下来,但她的日志工作遇到了一个大难题。
她不会写毛笔字。
苏小培读小学的时候学校里意思意思地开过书法课,但那种兴趣课堂就是教些皮毛,苏小培至今印象里只记得怎么抓笔而已。用惯了键盘电脑打印机,苏小培这几年除了在文件上签名之外,好象很少有动笔写字的时候,所以她的字写得并不漂亮,更别说毛笔字了。
第一张纸,苏小培写废了。
她瞪着那丑不拉叽的一行字,真是打心底里地鄙视啊。这么丑的字,是谁写出来的?丑就算了,还巨大。因为不会用毛笔,笔划太粗,字贼大。
这样太费纸了,还写得慢。
她看了看坐在门口外头削树枝的冉非泽,那家伙出去打水,回来看到她趴这写字转头就出去了,难道妇道人家会写字也能把他吓着?
嗯,苏小培转头再看看自己写的这些,不但写得慢,还容易被人看到。
这样不好。这些记录下来的东西,涉及隐私,是需要保密的。可她现在生活无依,又哪来的隐私可言。
苏小培想了想,在那张废纸上又试着写了几笔,满意了,最后决定改写英文。
保密性强,又不会比中文丑,还能写快点。
苏小培把废纸丢一边,换张纸重新开始写。写着写着,终于写顺了,她还找到了舒服点的握笔方式,写的也快多了。一顿奋笔疾书,把想记的记得差不多,一转头,发现似乎夜已经深了。酒铺前头已经没了喝酒喧闹的动静,而冉非泽也早已削完了树枝,此时正在门口呆坐。
“壮士?”苏小培坐直了,唤他。
“姑娘忙完了?”冉非泽转头回来看了看,见苏小培起来了,他就进了屋。
“我点着蜡,壮士不好睡?”苏小培有些歉意,“我没注意这么晚了,我弄好了,壮士快歇息吧。”
冉非泽递过来一把截好段削好皮的柳枝,苏小培忙接过了,这些是她的“牙刷”,冉非泽还记得帮她弄好,真是大好人。
她喜滋滋地接过来,正想道谢,却听得冉非泽一声轻咳,她抬眼一看,看见冉非泽一本正经的表情。
嗯,她知道,他这是有话要说了。
“姑娘写字姿势不雅,我不方便进屋,给旁人看到,也是不好,姑娘下回莫要如此吧。”
啊?苏小培一愣。
姿势不雅?
她怎么了?没有桌子,她不就是趴在床板上写了写字嘛。
等一下,趴着……
苏小培的脸腾地红了,叉叉的,趴着怎么了,趴着这种姿势也是可以很正当很健康很纯洁无瑕的好吗?
原来他被吓到门外发呆是因为她趴着不雅?
“谢壮士指教。”苏小培咬牙应了,在这屋实在没法呆,赶紧转头去翻找“牙膏”,然后拿着她的柳枝牙膏杯子奔出去刷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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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淫者自|淫。”一边刷牙一边吐槽冉非泽。
好吧,其实他没错,他好心提醒她而已,可苏小培还是忍不住又抱怨一遍:“淫者自|淫。”
要不是没桌子,她也不会这样写字啊,这种姿势她也很累的好不好。
苏小培没由来越想脸越红。她正派又正直,不能被他带歪了,明明没事的,却不小心想淫了。
对,不能淫,全怪他。
苏小培忽然又想到一事,她叼着柳枝撒腿往屋里冲,跑进去,正看到冉非泽拿着她那张随手丢弃在一边的书法大作在看,脸上还有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苏小培一个箭步冲上去,劈手把那张废纸夺了下来。
冉非泽正经脸道:“姑娘写完了得收拾,下回莫要如此吧。”
苏小培脸通红,差点没把柳枝咬断。她闷头把文房四宝都收拾了,放在屋角。然后默默转身出去准备继续刷牙。
这时候冉非泽又说话了:“姑娘口嚼枝条,横冲直撞,是为举止不端,人前如此,失礼失态,姑娘下回莫要如此吧。”
苏小培一个踉跄,差点把柳枝给吞了。这人,他是故意噎她的吗?
苏小培横着脸重重踏步去刷牙了,不回头不理他,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象听到了冉非泽的笑声。
等苏小培洗漱好回来,冉非泽已经铺好了他的地铺,那个超大的包袱如同每一晚那般,横在苏小培的床板和他的地铺之间。
苏小培把东西放好,绕过大包袱,坐在床板上。
冉非泽出去了,把门关好。苏小培脱了鞋,脱去外裳,钻进被子里。
然后她听到冉非泽在外头洗漱的声响,她把自己用被子裹好,闭上眼睛,培养睡意。
过了好一会,她听到冉非泽开门关门的声响,然后是他放好了东西,躺在门后地铺上的动静。
屋子里安静下来,苏小培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不一会就觉得困了。昨夜在乡官家里睡的,床比这里舒服,她却很不踏实,一整晚都觉得紧张。如今硬|邦|邦的床板,她却感到莫名的安心。
不一会,她睡着了。
26. 第 26 章
第26章
苏小培这一觉睡得沉,醒过来的时候有些恍惚,盯着脏兮兮的屋顶,过一会反应过来自己又穿越了。
门外传来轻敲门声,冉非泽小声地唤她:“姑娘,该起了。”
苏小培应了一声,知道日头起来了,这酒铺的人该活动了。后院虽僻静,但也有人会过来取柴搬杂物什么的,她洗漱该不方便了。苏小培爬起来,穿好衣服,拿好洗漱用具,打开门,门口摆着水和桶等物。而冉非泽在不远处劈柴。
三月的早晨还有些凉意,阳光洒进院子,却不见得暖。
苏小培缩了缩手脚,蹲在角落刷牙洗漱,偷偷看了看冉非泽,他显然干了好一会活了,薄薄的单衣透着汗,见到苏小培看他,他也看过来。
苏小培有些窘,侧了侧身,用背挡着他的目光,加快洗漱的动作。刷牙有什么好看的,壮士先生怎么不说刷牙不雅,非礼勿视了?
苏小培洗漱好,去了趟茅厕,屏了息进去,火速解决后逃跑一样地出来。穿越最让人难受的地方,就是享受不了现代化的马桶吧。苏小培苦着脸,忽然想到每个月大姨妈来的时候该怎么办?她算了算日子,要是在现代,也快来了,可是在这边不知道时间会不会跟那边一样。
她垮着脸净了手,回到屋里,冉非泽正站着,捧着碗吃早饭。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摆着两只碗,一碗装着粥,一碗装着四个馒头和一些咸菜。这些就是他们两人的早饭了。
苏小培呼口气,对自己说没饿肚子真不错。跟以往一样,她坐床板上,就着碗喝粥送咸菜,再吃一个馒头。
冉非泽毫不客气地把余下的馒头全吃光了,不但吃得快,还吃得津津有味。苏小培觉得,她在这个世界能撑下来,也许是因为冉非泽很乐观,从来没有表现出吃苦的样子,这很有积极的影响吧。
待吃得差不多,苏小培跟冉非泽说今天想去一趟衙门,跟那个山贼罗平聊一聊。她还想好了要是冉非泽问她聊什么她怎么答。
结果冉非泽不问,却是说:“姑娘独自出门不妥,去衙门寻贼人说话恐遭非议。”
苏小培刚想说点什么说服他,冉非泽却还有后话:“待我干完了活,午后陪姑娘去吧。”
苏小培一听,赶紧点头。冉非泽陪她去那敢情好,她说话别人听不懂的,还能让他帮着补充几句。
于是这一上午,冉非泽干活,苏小培又看了看她的日志笔记,整理整理了思绪。可那几页纸也看不了太久,她把日志收好,实在无聊,干脆到院子里看冉非泽。
冉非泽今天的工作是刷洗酒缸。
酒缸堆满了院角,一个个有苏小培齐腰高,还挺沉。冉非泽把它们摆开在院子中间,挑了水过来一个个的刷洗。苏小培看了一会,觉得自己也能干,于是过去,打算帮忙。
冉非泽初初看她过来,以为她有话要说,就停下来看着她。
苏小培被他看得有些局促,想打退堂鼓,而后一想,她这吃闲饭的蒙他照顾,这么多天却从不帮忙贡献劳力,真是羞愧啊。她这么一想,赶紧卷起袖子,大声道:“壮士,我来帮忙。”
冉非泽看她的架式有些愣:“姑娘,姑娘家裸肤露体举止不端……”
他留着后半句没说,苏小培的下巴却要掉下来了。不是吧,卷个袖子就行为不端?
“那,那姑娘家都不用干活的吗?”她看了看胳膊和袖子,皱着眉头把袖子放下来了。
看,有些宽,干活多不方便。
冉非泽没说话,转头进屋去了,过了一会出来,手里拿着两根布绳。他示意苏小培把胳膊抬起来,然后他帮着把她的袖口绑上。
“姑娘家要干活,无外人在,怎样都好,有人在的,束好袖口。这后院里时常有人进出,姑娘露了胳膊,自然不好。”
“哦。”苏小培心里叹气,绑着袖口也很不方便。不过算了,入乡随俗,她也不想被人说成有伤风化把她抓起来。
苏小培拿了块布巾学着冉非泽的样子擦酒缸。酒缸里面要洗干净,外面也得把污渍擦掉。冉非泽力气大,单手拎起酒缸把里面擦洗的水倒净,然后拎着把外头擦好了,摆到一边。苏小培拎不动,只能斜着推,把水推着倒没了,缸外头却也沾上了泥,她再蹲着又擦一遍。冉非泽擦好四个缸,她才气喘吁吁弄完一个。
冉非泽也不管她,当她在玩。苏小培擦擦汗,心想在这挣个馒头钱也不容易啊。
她开始擦第二个。往缸里倒了水,擦净了里面,把水倒出来,再倒进水冲一遍,再把水倒出来,接着准备擦外面。本来还挺顺利,可她把第二遍的水倒出来的时候,推着缸没抓住,那缸咚地一下被推翻了,这么不巧那头有块大石,苏小培就听得“咔”的一声脆响,吓得她心一抽。
赶紧费力把那缸扶正了查看,完了完了,好象有条裂纹,撞裂了!居然这样就撞裂了!质量也太不过关了吧!
苏小培欲哭无泪:“不会要让我们赔吧?”
冉非泽把那缸拎起来了看了看,不动声色飞快擦干净了,把它放到洗干净的缸堆里去。
苏小培张了大嘴,指着自己惹的祸,冉非泽没等她说话,眨眨眼道:“许是许老板自己弄裂的,谁知道呢。”
苏小培呆住,可以这样?
她赶紧把手收回来,不指了。又左右张望看看,这院子里没人进来,没人看到。
“壮士英明。”
不是她无赖,要是还在现代,她弄坏别人东西肯定负责,可现在她身无分文,没负责的本钱。再说了,那许老板小气巴拉,连张桌子也不给他们用,冉非泽这么辛苦每天干活,连点工钱不给,只管馒头稀粥和些素菜,真是太抠门了。
嗯嗯,这么一想,她心里舒服多了。
“姑娘边上坐着吧。”冉非泽没收了她手上的布巾,开始赶人了。苏小培撇撇嘴,坐到一边的柴堆上,知道自己的劳动力被嫌弃了。
“我真的是想帮忙的。”她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解一下,真的不是来捣乱的,她刚才还成功的擦好了一个呢。
“嗯,姑娘好心,我明白。”那语气听着怎么这么没诚意呢。
苏小培抱着膝,叹口气。
“姑娘莫慌,那酒缸之事,宋老板就算发现也不能如何。”
“真的?”也对,他们确实没钱,赔钱是没有的。但她怕人家不再收留,赶他们走,或者克扣他们原本就很可怜的一日三餐。
“嗯,姑娘放心。你我均是身无长物,要赔也只有将姑娘赔过去,他是不敢要的。”
哇靠,什么心态啊,为什么是赔她过去,还不敢要?
“姑娘手无缚鸡之力,干不了活,宋老板留下姑娘肯定是桩赔钱买卖。收做妻妾,姑娘底细不详,年岁不小,无发无财,这般古怪,他哪里敢要。”
听听,这都什么话?要不要分析得这么仔细。而且,她不是无发,她有发,就是短了点。
苏小培摸摸头发,很不服气。
“再者姑娘的名字,小赔,生意人家,这名不详之兆,哪里敢要?”
“壮士!”他还没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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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培鼓起脸:“壮士有所不知,小培是个好名字。当初我妈……我娘刚生下我的时候,我爹看了一个故事,叫花仙子,里面有个姑娘,就叫小培。那个小培姑娘走遍天下,寻找一种叫做七色花的神物,她很勇敢,也很善良,最终她找到了那幸福之花,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那本来是个给孩子看的故事,但我爹很喜欢,他说人啊,一生很长,几十年里,哪能都是一帆风顺的,所以他希望我健康快乐,也能象那个小培姑娘一样,不求那不切实际的平平顺顺,但是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坎坷,最后都能克服,找到幸福。所以我的名字,叫做小培。”
苏小培说到父亲,又有些难过,她亲爱的爸爸是否又知道,她真的没有平平顺顺,但她会努力做到他的希望,勇敢地面对这一切。
她眨眨眼睛,眨掉眼里的湿意。“我妈妈不喜欢这个名字,她原本想给我起个雅字,叫苏雅,说女孩子这样的名字好,可我爸还是坚持要叫小培。他们俩为这个争过好多次,最后是我爸赢了。”
她深吸口气,转头看到冉非泽正直直看她,她回过神来,赶紧说:“我是说,我爹赢了。我们那里,管爹叫爸爸,娘叫妈妈。”
“我听懂了。”冉非泽点点头。“姑娘这般说话,还是能猜到意思的。只是在外人跟前,姑娘说话还得多多留心。”
“知道了。”苏小培讪讪应,她会记得努力修正的。她也知道冉非泽唠叨这些是为她好,正想再说点什么,院门处却有人唤:“壮士。”
这声音又软又娇,甜得有些刻意。苏小培转头一看,看见一年轻姑娘挎着个竹篮,含羞带笑,立在那处。
有情况!苏小培不是个好八卦的人,但是冉非泽壮士的八卦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壮士。”那姑娘走进来,冲着冉非泽低身行礼,“壮士果真在此处,让奴家好找。”
苏小培终于知道年轻女子是该如何行礼的了,难怪她上次抱个拳大家都瞪她。
那姑娘没注意小培在一旁,只认真与冉非泽说话:“壮士上次相助,奴家还未谢过,着实过意不去。壮士未留姓名,奴家欲谢却不知何处寻人,所幸与壮士有缘,还真是寻见了。奴家也不知该如何谢好,只烧了些蹄膀,让壮士下酒吃。”
她一边说一边走近了些,冉非泽却是蹭蹭退了两步,拱手道:“姑娘客气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不必谢。”
那姑娘红着脸,声音小了些:“壮士莫嫌弃,奴家除了烧些菜,真不知还能如何了。”说着,又上前两步,想把篮子递过来。
冉非泽蹭地再退一大步:“姑娘太客气了,在下只是顺手帮姑娘搬了柴,真是举手之劳,姑娘莫客气。在下身上沾泥,就不近姑娘了。”
冉非泽这一大步差点踩到苏小培,苏小培跳起来一闪,却终于被那姑娘看到了。
她有些惊讶,眨了眨眼。
苏小培觉得冉非泽是故意的,她躲着看戏好好的,他故意踩她出来。她只好冲那明显来表白示好的姑娘笑一笑,显示自己的无辜。
“姑娘,这蹄膀恕在下不能收。”冉非泽继续推拒着送上门的香喷喷的肉,还回头看了苏小培一眼,说:“我们吃素。”
什么?谁跟谁吃素?
苏小培心里一叹,知道冉非泽是真心不敢收这礼。看看,这就是区别,她就是赔给别人别人都不敢要,换了他吧,只帮人搬了柴就有艳福上门了。苏小培轻咳一声,好吧,她受人帮助,也该回报。
“也买不起酒。”她用大实话帮腔了。
27. 第 27 章(修)
第27章
苏小培一说这话,那姑娘的目光立即扫了过来。
原来冉非泽看了眼苏小培,说了句“我们吃素”就让那姑娘心里咯噔一下。她送他吃食,他用别的姑娘来挡,这意思已是明显,苏小培再堵一句,那姑娘心里就更不痛快了。
“这位师傅是?”送蹄膀的姑娘没打算认输,试探着问。她找冉非泽之时已是有打听,听说他除了救下唐莲,还救了一位似刚还俗的姑子,现在看来,就是这位了。
师傅?苏小培不太明白意思。但等半天没见冉非泽帮忙答腔,只好自己答了:“我姓苏。”
报的是俗家姓?蹄膀姑娘心思转了一转,欠身施礼唤了声:“苏姑娘。”接着又对着冉非泽那边也欠了欠身,柔声道:“奴家姓陈。”
苏小培有些好笑,忍不住看了眼冉非泽。冉非泽也正转头看她,竟似有些埋怨。苏小培回了个眼神,表示自己没问她姓名,没惹事,她是无辜的。
转头回来,见陈姑娘盯着她看,苏小培赶紧有样学样,别别扭扭也回了个礼。
陈姑娘见了她的动作架式,不禁笑了:“姑娘是哪里人?”
哪里人?苏小培被问住了,那些能跟冉非泽胡扯瞎掰的话,对着其他人她还真是不太敢说。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冉非泽,她要是答遥远的东方合适吗?
冉非泽扫她一眼,轻咳一声,道:“苏姑娘只是过路人,来历不足道矣。”
对,她是不相关的人,打听她的事多没意思。苏小培很配合地点头。
陈姑娘其实对苏小培来自哪里没什么兴趣,只是见她施礼得这般古怪,有些想确认她到底是不是姑子。姑子还俗,也挺稀奇的。
但见冉非泽帮苏小培说话,陈姑娘心里头又是转了一转。先前打听的时候,明明大家都说冉壮士没家没累,也没听说与姑娘有瓜葛。
这石头镇不大,几乎是街里街坊的都相互认识。有外人来,大家都会留心。冉非泽相貌堂堂,勤快能干,早有好事人见着他便闲聊打探。冉非泽又好说话,与谁人都能聊上几句,所以石头镇里,大家伙对他的印象都是极好。
陈姑娘受了冉非泽的帮助,心生好感,但女儿家矜持,不敢妄动,忍了几日,特意打听清楚了,这才来的。带着吃食过来也是想先试探试探,若真有可能再做进一步打算。
可没想到,这姑子与冉壮士的关系,似乎与大家伙说的不太一样。
“那个……”陈姑娘咬了咬唇,有些想打退堂鼓,又不太甘心。
镇上男子,哪一个能有冉非泽这般举止气度的?再者两人不期而遇,他体贴相助,陈姑娘觉得这真是缘分到了。
她踌躇一会,轻声道:“我先前听说,壮士救了一位姑子……我,是我考虑不周,既是吃素,回头我弄些素菜来。”
还弄?苏小培清楚地看到冉非泽的脸几不可见地抽了一下,然后很镇定地答:“谢姑娘费心,只我们不多日便要启程,不敢劳烦姑娘。”
苏小培在一旁背手点头,心里却是有些着急了。如果这陈姑娘的熊熊爱火把冉非泽逼走了,那他们就等不到白玉郎查案的消息了,她肯定会被送到尼姑庵去,五两银子无望。她身无分文,怎么活,怎么寻找程江翌的下落?
眼见陈姑娘还要继续努力,苏小培一咬牙,站到了冉非泽的身前,对陈姑娘道:“姑娘,恕我无礼。冉壮士是想说,荤菜素菜都不能收。”
陈姑娘微张了嘴,有些惊讶。她是没想到苏小培能这样说话,这当面给难看,确实是相当无礼的。
苏小培皱了皱眉,转头看眼冉非泽,他显然对她没礼貌没风度的事并不介意,对她的挺身而出还有些乐意。苏小培心里叹气,有种自己中了圈套的感觉,这个冉非泽,真是太有城府了。
可是她话都开头了,必须说下去,她得确保冉非泽不会转头就收拾包袱走人。
苏小培清了清嗓子,试图组织好语言:“姑娘,其实,我……我就老实说了吧。姑子什么的……”她看了看陈姑娘的表情,心一横,道:“我是说,姑娘一定能猜到,我是为了冉壮士还俗的。”
陈姑娘张大嘴,更惊讶了。她看看苏小培,又看看冉非泽。冉非泽一脸自若,不辩解不反驳。陈姑娘的脸色刷地一下变白了。
苏小培被自己说的话弄得很不自在,这么恶心巴拉地,真不是她的风格。但话既然已经开了头,她还是把剩下的也说出来了:“我和冉壮士,已定下名份了。要不在外行走,孤男寡女的终是不便,没名份,我又怎会与他同居一室?”
陈姑娘震惊地看着苏小培,脸上五颜六色。
苏小培轻咳一声,心里对她说抱歉。
陈姑娘握紧食篮,再看一眼冉非泽,然后又是羞又是恼,快速迅猛地转身走了。
苏小培看着她背景消失的方向,颇有些不自在,冒充人家私定终身的老婆这种事还真是尴尬,她有些不好意思回头看冉非泽。
可这时冉非泽却开口了:“姑娘可知自己方才的话是何意?”
当然知道。苏小培皱眉头扫他一眼。
“前一句倒是不错。为我还俗,这话说得甚有情意。”冉非泽一本正经,苏小培却直起鸡皮疙瘩。还甚有情意,这男人不用这么一副满意认真的口吻说出来。
“但后一句,与我同居一室,却是毫无廉耻伤风败俗了。若是些极讲究的地方,我们二人怕是要被五花大绑,关笼浸河,以正地方之礼。”
“不是说了有名份了吗?”
“何人见证?私定终身,无媒无保无聘无礼,亦是有伤风化,失礼失节之举。追究起来,当然也是可怒责之丑事。”
苏小培眉头皱更紧,这么严重?比弄坏那酒缸还糟糕?
所以,她又闯祸了吗?
“这石头镇,是那种讲究的地方吗?那个陈姑娘,会把这事说出去?”她其实还想像不到这事会有多严重,但古代的礼俗好象是挺夸张的。
苏小培有些不安了,不会因为她撒的这个谎就惹来大麻烦吧?
要是冉非泽没被姑娘缠得逃跑,却被她招来的麻烦给赶跑了,她真是会一口老血吐出来
“两情相悦,又没长辈,私定终身不算大事吧?”她盘算着,想弄明白这里头到底有些什么讲究。
“就算这样不对,那他们这些外人也管不着吧?顶多是看不起而已,是吧?”
苏小培纠结着,可冉非泽却不答她,还背过身,她一着急,绕到他面前想追问,看到他表情,却被气半死:“你吓唬我?!”
冉非泽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苏小培真是喷火啊,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好不好?
冉非泽一边笑一边摆手:“我说的是实话。有些地方确会如此,姑娘当谨言慎行。”
她真是太不慎了!苏小培被耍一记,气乎乎地转身进屋去了。
下午,冉非泽陪着她去了衙门。苏小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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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整得吃了教训,当真是话不敢多,全由冉非泽帮她开口跟乡官说明来由。反正冉非泽舌灿莲花,还都是一本正经模式的,比她认真诚恳的粗俗无礼模式管用。
苏小培竖着耳朵听冉非泽忽悠,这人是人才,她是决心好好向他学一学的。
没多会,苏小培终于如愿见了那个山贼罗平。因为有乡官和冉非泽陪在一旁,那罗平倒也算合作,苏小培问的他大部分都答了。作案的过程,其实罗平已向乡官招认,他有些不明白苏小培想干嘛。苏小培问完话,心里也有疑虑,她觉得罗平与她之前分析的不太一样。
苏小培最后问了问罗平是否见过一名短发的男子,三十来岁,口音和说话方式与她差不多,姓程。罗平答没见过。苏小培又问他是否听说过这样的人,罗平也答没有。
苏小培在整个谈话中一直认真盯着他看,确认他并没有说谎。
苏小培很失望。
程江翌的行踪,没有线索。
苏小培和冉非泽慢慢悠悠往酒铺方向走,苏小培情绪不高,一路无话。
“姑娘家在何处?”冉非泽见她没精打采,倒是开口了。他对她的来历,当然有好奇。
“遥远的东方。”有一条龙就算了,后半句省略。苏小培低着头,继续没精神。
“姑娘要寻的那人,程姓男子,是何人?”
“是个很重要的人,比我早一个多月来这的。”苏小培算了算,“差不多一月下半旬来的,壮士可曾见过?”
“不曾。姑娘这般的,我是第一次见到。”
“哦。”苏小培叹气,这人不太容易找,她有心理准备。
“姑娘为何找他?”
“找到他了,就能回家乡了。”
“没找到就回不去吗?”
“嗯。”苏小培点头。
“为何?”冉非泽奇了,还有这么古怪的事。
“嗯……”苏小培想想该怎么答,“我也不知道是谁定的规矩。”
“规矩啊。”冉非泽笑笑,“规矩倒是个烦人的玩意儿。”
苏小培撇了他一眼,这人还真好意思说,也不知是谁成天在她耳边说这不雅那不端的。
“壮士打算去哪?”换她问了。
“往北走。”
“壮士为何要收徒?”
“师门规矩,此生需得收徒,将本事传下去。”
“哦。”苏小培对这事没什么兴趣,她就是随口问问,心里还在盘算着她下一步要怎么办。
“姑娘打算如何寻人?”
“不知道。”
“待白捕快查了案回来,我便打算离开石头镇了。姑娘是愿意去庵庙,还是有想去的去处?”
苏小培咬咬唇,她真的不想去什么庵庙。她也不知怎么地,就觉得跟着冉非泽比较安全踏实。可人家确实没理由一直收留她。听刚才的意思,他是好心能再送她一程。
“姑娘不必担忧,庵庙佛门之地,慈悲为怀,若姑娘没想好去处,无家可归,庵庙能收留姑娘一阵。”
苏小培猛地站住了。
“壮士!”她忽然精神抖擞起来。
“何事?”
“壮士是说,没处去,又穷又活不下去的人,会去寺庙求助吗?”
“这是自然。”
“壮士!”苏小培有些激动,她想她找到寻人的方向了。不过程江翌不会去尼姑庵求收留的。“壮士!我想去和尚庙!”
28. 第 28 章
第28章
饶是冉非泽再沉得住气,也被苏小培这话弄得脸要绿了。
“姑娘!”
“何事?”苏小培学着他的语气回话,脑子里还在转,这样去找也许还不行,万一时间上错过呢,这么多寺庙,她不可能一家家守着。
“谨言慎行!”
“我有啊。”苏小培想好了,还是要留信,就算错开了没遇上,她留下信息,程江翌看到后也能来找她。可她没有固定地址,他能上哪找她呢?
苏小培皱起眉头寻思,一抬眼,看到冉非泽没好气正瞪她。
她忙摆手,很无辜:“我真有,我听进去了,谨言慎行!我刚刚在衙门,废话都没多一句,而且我也有用壮士教的方式说话了。”
没等冉非泽开口,她又着急问:“壮士,离这最近的和尚庙在哪里?”
“姑娘!”冉非泽决定把话说清楚,“寺庙是有不少,上香礼佛食斋宿愿皆可,但不收留女子……”他说到这,忽然反应过来了。“姑娘的意思,是姑娘欲寻的那人也如姑娘这般,恐无处容身,许会宿在寺庙?”
“对。”苏小培点头,“若是在寺庙里没找到他,我还想留信。壮士,你四处行走,若有人要找你,该怎么办?”
冉非泽动动眉头,已经明白苏小培的意思了。“有急事相寻,自然会留信相告。我于江湖中还有些旧识,消息会传到各城联络之处,我到了地方,他们自会找到我。”
果然苏小培接下这话头:“壮士,你的各城联络之处,能不能也借我用一用?我若是没找到人,就留个信,若是他能看到,就联系联系你的各城联络之处,这样他就能找到我了。”
冉非泽没回话,只迈开步子往酒铺走。
苏小培跟在后头,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比她去投奔什么尼姑庵靠谱。
且不说程江翌不可能跑到尼姑庵落脚,就是以找消息来说,她在外面奔走,接触到其他人,找人的机会也比蹲在尼姑庵里强。但苏小培也知道,想要这样,她得先说服冉非泽。
苏小培一路想,很快跟着冉非泽回到了酒铺。
上午洗好的酒缸还在院子角落堆着,苏小培看到,想起今天来找冉非泽的那个陈姑娘,苏小培心里有了个想法。
“壮士。”
冉非泽进了屋正倒水喝,听到招呼转头看她。
“壮士,我明白壮士在外行走,带着我确有不便。可壮士你看,我确是有难处的。我要找的那个人,很重要,找到了他,我才能回家。壮士也知道,找人当然不能躲在一处干等着,得四处打听。所以如果我去了尼姑庵,虽能容身,但找人却是没希望了。壮士,我在这里无依无靠,也不知还能相信谁。到了这里,幸亏遇着壮士了,壮士好心,就带着我一起走,我不会添麻烦的。我吃得少,也不挑剔,虽然干不了力气活,但洗洗衣服也是可以的……”
话说到这里,却被冉非泽打断了:“姑娘洗的衣服……不太干净。”
苏小培被噎了一下,确实,自己洗自己的衣服是她在这里的几天唯一做的事,但依赖于洗衣机和洗衣粉的她,用手搓出来的衣服,嗯,的确没有冉非泽洗得干净。
苏小培清了清嗓子,她当然没那么傻用她拙劣得可怜的家务技能来争取跟他走的机会,其实她想说的重点在后面。
“壮士,我有识人辩心的本事,我愿意教给壮士,以换能跟随壮士的机会,壮士看如何?”
冉非泽摸摸下巴,倒是有些意外她出这招。
“识人辩心的本事?听上去倒是不错,姑娘且说说看。”
苏小培呼口气,道:“就比方说,今日来的那个陈姑娘,她对壮士的喜爱,是真心的。”
冉非泽轻笑:“这个倒不必姑娘相告,情意这事,我倒是能看出真伪。”
苏小培点头:“这倒也不错,壮士确是能看得出来,陈姑娘的表情、语气、姿态都很明显。壮士又是个擅长观察和感觉的人,能判断确实不难。”
冉非泽又笑:“所以姑娘是不是该换个难一点的?”
“不换,我们还是说说陈姑娘。壮士想想,如果她是装的呢?假如她来这别有目的,特意装成对壮士心怀爱意。她今天的表情,说话的语气,她的姿态,都不难伪装。若是壮士有心,装成对某人甚有情意的样子去套话,对壮士来说也不会太难。”
冉非泽认真想了想,弯了嘴角,道:“这倒是。”
他还真是不客气,连“我又怎会干这事”的辩解都不来一下。
苏小培也弯嘴角,继续说:“所以,靠壮士这样凭感觉来判定,并不能百分百准确。”
“姑娘是说,当不能算有十成把握?”
“对,不能算有十成把握。”
“那姑娘又是如何判定?”
“看她的眼睛。”苏小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眼中内圈最黑的那个圆,叫做瞳孔。它的大小会随着周围环境光线的强弱而变化。周围很亮的时候,瞳孔会变小,周围变暗了,瞳孔会变大。这些大小变化是自然而然地发生,人自己无法控制。壮士明白我在说什么吗?瞳孔变大变小,人自己是不知道的,他完全不能伪装。当人们看到感兴趣的东西,喜爱的人,或者感觉兴奋的时候,瞳孔就会变大。如果是厌恶、憎恨、排斥,瞳孔则会变小。”
冉非泽没说话,只看着苏小培。
“今日陈姑娘对壮士表达情意,与后来与我对话,眼睛瞳孔大小是有变化的,她对壮士,是真喜爱。看她的眼睛,就能知道她是不是在假装喜欢。若有人装作没兴趣,但瞳孔变大了,壮士便可知道他是在装模作样。”
冉非泽想了想,道:“姑娘说的倒是头头是道,只是陈姑娘在时我未留意,此刻也看不到了,怎知姑娘说的真假?”
“壮士刚才一直与我说话,位置没有变过,周围的光亮没有变化,所以壮士的瞳孔大小,反应的是纯粹的心理状态。我之前说找人,说我无依无靠,壮士的瞳孔大小没变化,但我现在说这识人辩心,说看眼睛辩真伪,壮士的瞳孔是变大了,壮士对这个话题更有兴趣。我说的可对?”苏小培抿抿嘴角,“壮士,我方才说,可辩知是否装模作样,并非虚张声势。”
冉非泽哈哈大笑,却又道:“我是对这事颇有兴趣,但我又瞧不见自个儿的眼睛,又怎知姑娘说的真假?”
苏小培微皱眉头,知道冉非泽是存心找毛病,但她也不是这么容易被考倒的。
“壮士刚才笑了,壮士是否心情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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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错。”冉非泽双臂抱胸,姿态相当放松和惬意。
“那我试试,很快让壮士生气,如何?”
冉非泽笑了:“你打算如何让我着恼?”
“不打不骂。”苏小培背着手,自信满满。
冉非泽哈哈大笑:“那姑娘试试。”
“那请壮士按我说的做。”苏小培摆摆手,“壮士请站直。”
冉非泽照做了。
“壮士握紧拳头,用力。好,看着这门角,就是这。用力抿紧嘴,皱眉头。很好。保持住,集中精神,我数十下。”
冉非泽不明所以,但照做了。
苏小培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十声毕,她打了个响指。
“壮士,你觉得自己发怒了吗?”
冉非泽舒口气,全身放松下来,他转过头看着苏小培,脸上有着惊讶。
“没发生任何让你生气的事,但是你觉得自己发怒了,是不是?”苏小培微笑:“壮士,你信我了吗?”
“姑娘是如何办到的?”
“壮士若是愿意收留我,带我上路,助我找人,我便把本事传授给壮士。”
冉非泽微皱眉头,他确实对这个相当好奇,但带一个女子上路,也是相当麻烦的事。
“壮士,我虽干活笨手笨脚,但我可以学的。我可以帮壮士洗衣做饭看行李。白捕快查案,也许不多久就会有消息,若是幸运的,我们最后找到罪犯,那我就能有二点五两银子,我可以负担我自己的生活费用,我一找到人就会回家乡去了,绝不多给壮士添麻烦。”
冉非泽还是没松口,苏小培又想起一样:“我走路是走得慢了点,但多走走,就会快了。我不会耽误壮士的。”这话说得有点心虚,带上她行程当然会耽误,但苏小培也厚脸皮当不知道了。
“二点五两银子?”冉非泽开口了,却是说这个。
“呃,这么说不对?”苏小培皱眉头,“那就是……二两半银子。”
冉非泽笑起来。
“反正,我也会努力挣一些的,不拖累壮士。”
“若是白老六那头没消息呢?”冉非泽丢个难题过来,“我能等他,也有期限,若一直没消息,我也是得离开的。又或者,他们已抓到罪犯,无需姑娘的推测,那银子,也是没有的。那时姑娘又打算如何?”
苏小培静了静,叹气:“壮士若能收留我,银子这些,定有办法的。我不会的,壮士教我便是。”说白了,冉非泽愿意,其它的就不会是问题,他不愿意,其它的全都是问题。
冉非泽摸摸下巴:“姑娘啊,你倒是真难为我了。你这本事,我还真想知道。带上你,也当真是麻烦。”
苏小培抿紧嘴角,满怀希翼。
“这样吧,此事交给老天决定。我再等十日,十日后。若是白老六没消息,我便走了,若是白老六回来了,事情还真能挣上那银子,我便将姑娘带上,如何?这事算起来,也是五五开的胜算,公平公正。”
总之就是碰运气,那案犯要是被别人抓到了,他们就各走各的,要是是靠他们抓的,那他就带上她。
苏小培也知道目前没什么更好的说辞,点头答应了。
29. 第 29 章(捉虫)
第29章
十天,不长不短。
苏小培也知道,冉非泽是精明的,他不想这么快做决定,想再观察思考,所以找了这么一个理由拖着。所谓赌一把运气,其实局面还是由冉非泽自己掌控着。以白玉郎对他的信任和崇拜,银子都是小事,到了最后,他们对案件有没有帮助,话怎么圆,还不是冉非泽说了算?
苏小培分析过冉非泽这个人。他是有城府的,不象面上这么简单。他也非常自信,所以有些事他知道也许会招麻烦,但他还是会依自己的原则去做,比如说救助帮忙女子。他是个有计划的人,并不是在随心所欲的流浪,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有多少时间,有多少钱。那十五个铜板虽然可怜,但冉非泽并不为此困扰,他有生活的技能,那种不愁吃穿的泰然让苏小培甚至大胆地猜想这人要赚钱并不难。
他不挑剔,很乐观,宋老板亏待了他些他也丝毫没有怨气,豁达,表示着他能包容,况且从谈吐与反应,苏小培看出他是个有见识的人,她还没在他脸上看到一惊一乍地表情来。最最重要的,他是一个善良的人,善良又不刻板。对她来说,依靠他真的是再合适没有了。
所以这十天,苏小培还是想努力努力,争取让冉非泽能下决心收留她。
她撺掇冉非泽在光线适宜的地方,跟宋老板和店里小二聊天,用无聊的话题和他们感兴趣的话题来试试观察瞳孔的反应。她等了大半天,明明看到冉非泽有跟人说话,却不见他来跟她说结果,也不知道他到底看出来心理反应与眼睛变化的联系没有,他悠哉地在院子里干活晃当,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苏小培有些着急,于是去问冉非泽,结果冉非泽说宋老板抱怨今天猪肉价涨了,小二说他被媳妇骂了,早饭也没吃好。苏小培皱眉头,这么无聊的事不用告诉她好不好。冉非泽还说个没完,苏小培眉头皱更紧。
终于他话锋一转,说他有特意认真地观察了他们的眼睛。苏小培屏气,看他一脸兴致盎然就知道他观察到变化了,而且他一定觉得这事很有意思,如果他不承认,她要揭穿他。
可冉非泽说到这里却停下了,他盯着苏小培看,然后哈哈大笑。
苏小培脸绿了,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果然冉非泽笑道:“姑娘,你的眼睛变化真有意思。”
苏小培气结,她教他在别人身上做实验,他却来逗弄她。这壮士先生,真是无聊!
苏小培没掩饰自己气恼的情绪,她知道这样正合冉非泽的意,他逗弄她当然不会希望她面板板毫无反应,她生气,让他很开心。
冉非泽确实很开心,而苏小培因为自己在刻意讨好他,不由得自己跟自己生气。
苏小培每天还在记日志,她要记录下来在这个世界度过了多少时间,也记录下每天观察到的事情。每当她趴床上用不雅的姿势写字的时候,冉非泽就会躲到院子里去,苏小培不以为然,继续写自己的。
“姑娘下回莫要如此吧”这种话,他说说,她就听听,如此罢了。
她又见了一次山贼罗平,她给罗平单独记录了一份日志,她觉得罗平的一些手段是有人教导,但罗平对此不发一言。乡官说,他们石头镇一向安宁,也许罗平是在别的地方与其它匪贼混过,学了这些恶事。但谁知道呢?
罗平被县城来的官差押走了,石头镇里欢庆了两天。杀鸡贴红纸,家家祈祷平安。
苏小培又见了唐莲两次,她的状况倒是越来越好。苏小培也见了唐莲的母亲,女儿失而复得之后又再次失而复得,对这位母亲来说打击也很大,但如今镇上对唐莲改观,人人夸赞。罗平伏法,被押走的那天,还有人送鸡和吃食来唐家,向唐家致谢。唐家的气氛终于也好了起来。唐莲告诉苏小培,她父亲终于不再想送她去出家了,他怕邻里们对他议些不好的话。但唐莲自己,却想着过一段去邻镇的姨家,重新生活。
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与其自怨自艾,抱怨别人,不如振作起来为自己将来打算。苏小培鼓励唐莲,所有心里的不安和难过,都需要自己克服战胜。她教了唐莲一些自我调整的方法,唐莲非常感激。
这一切冉非泽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苏小培心里是佩服这人的,真的是相当沉得住气。
于是,她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引发他的关注好奇,又对他耍了个花招。
那天天气很好,天空蔚蓝,阳光明媚,这南方小镇,三月里已经相当温暖了。冉非泽出门为宋老板送了趟货,回来的时候大汗淋漓。苏小培殷勤地给他递了帕子擦汗,聊了聊外头的天气,说天真是好,然后又说了说了旁边铺子正卖的小玩意有趣,问冉非泽有没有见过,东扯西扯,最后她跟冉非泽道:“这么热,壮士渴了吧。”
冉非泽点点头。
“我跟宋老板要了壶水,给壮士凉好了,壮士快喝吧。”
冉非泽不知她搞什么鬼,但喝水确实是要的。他应了一声,伸手去拿杯子。
杯子如以往一样放在窗台的托盘上,不同的是这次居然有黑红蓝三个颜色的杯子,以前的土陶杯不见了。冉非泽愣了一愣,伸手拿起了蓝杯子。
杯子下面扣着一张纸条,冉非泽动动眉头,回身看了苏小培一眼,苏小培对他笑笑。
冉非泽把纸条打开,上面歪歪扭扭地说了几个字:我就知道你会拿这个。
冉非泽惊讶挑高眉,回头再看一眼苏小培,苏小培还是笑。
冉非泽把其它两个杯子翻开,下面还有纸条,他全打开,这两张纸条写的是:我就知道你不拿这个。
冉非泽是真的惊讶,拿着纸条看半天,又看看杯子,苏小培心里有些得意,头昂得高高的。
冉非泽回头,说道:“姑娘的字当真是丑。”
苏小培的脸垮下来:“喂!”
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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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讨厌啊!
还有更讨厌的。
“喂是何意?”他居然问?
装模作样!苏小培撇嘴:“无意,就是我叫唤。”
冉非泽眼睛带笑:“为何叫唤?”
“壮士明明好奇得要命,却故意嫌弃我的字,我不高兴。”
冉非泽又笑:“好奇是真,字丑也是真。”
苏小培不说话。
冉非泽手握拳在唇边清咳两声,光明正大地装模作样:“好吧,那姑娘且说说,姑娘怎猜到我会拿那杯子?”
“不是猜的。”
“也许我会拿别的。”
“你不会。”
“姑娘怎知?”
“壮士还没答应收留我,我不能说。”苏小培脸板板,干巴巴地答。
冉非泽笑笑,倒了水,喝了,然后说道:“算起来,还只剩下两日了。”
苏小培抿紧嘴,没吭声。她知道还剩下两天了,所以她才着急。
“不知道这两日,白兄弟会否有消息捎来。”冉非泽像是在自言自语,苏小培心里闷闷的,这位壮士先生是跟她混熟了还是怎么着,这么爱逗人。她觉得他会收留她的,但他不松口,她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不能放心。不对,该说十成十的把握。
苏小培心里叹气,她要再想一招吊他胃口,他一定会答应的。
可没等苏小培出新招,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第二天,刘响跑来了酒铺,兴高采烈,脸涨得通红,他大声说,白玉郎那边找到了那个连环案犯的家,查出了他的身份。那人叫马征远,原姓吴,幼时丧父,母亲带他改嫁后改了姓氏,他在继父家中日子不好过,受了不少欺凌。而且,就是这么巧,他继父的小女儿,也就是他名分上的妹妹,一年前出家为尼了。这事闹得大,马征远在家中和庵庙里闹过好几场,最后离家出走,音讯全无,马家也察觉了这继子与女儿之间的事不光彩,于是不再认马征远为家人,家中老小全都封口,也无人出去寻他,全当他死了。
苏小培听得血直往脸上冲,高兴坏了,差点要拉着冉非泽的胳膊晃,不过一扫到刘响和冉非泽的目光,顿然想起男女授受不亲什么的,“姑娘莫要如此吧”这句话已经能自动在脑子里想起了,她背着手,忍不住笑,心情非常好。
“那是不是有抓到这案犯的头绪了?”苏小培问着,想到五两银快入手,想到她有理由跟着冉非泽走,脸上的笑容无比灿烂。
“秦捕头那头有消息来,确是有些部署安排。”
“好,好。”苏小培点头,忍不住想确认,“刘大人,那什么时候能把五两赏银发下来?”
她说着这话,眼角看到冉非泽偷笑,她横他一眼,厚脸皮怎么了,钱银是生计大事,当然得问。
可刘响挠头:“老六和秦捕头都没说赏银的事,但秦捕头有令,请冉壮士和姑娘到宁安城一叙。”
30. 第 30 章
第30章
总捕头要见他们?
苏小培心里一动,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她看了一眼冉非泽,冉非泽也正看向她。
无论去见这秦总捕头是好是坏,但去了那宁安城,石头镇的尼姑庵再怎么也得说拜拜了吧?
苏小培冲冉非泽点点头,她想去!无论是为五两银子还是为了能跟冉非泽继续找人,去宁安城是个好选择。
冉非泽也并不介意,他冲刘响一抱拳:“如此,我等便听大人安排。”
“好,事不宜迟,秦大人催得紧,那冉壮士与苏姑娘收拾收拾,我们一会便上路。”
“等一下。”苏小培看事情这么快就定了,可重点还没有说到,她忍不住插话了,“刘大人,我们去是没问题,但路费是大人负责的吧?”
刘响一怔,这话他是听懂了,可官府找小民问话,小民要求官府出路费,这样的事他第一次听说。虽然于情于理这似乎没什么不对,可他办这样的差事并不多,还真没遇到过,这一时间,真没个心理准备。
刘响还未反应过来,却听冉非泽说了:“姑娘此言差矣,既是总捕头大人请我们去的,这路途花费肯定早有安排,姑娘操这心,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哦,这样啊。是我不好。大人有安排就好,不然我们身无分文,真是没法上路呢。”
刘响继续怔,这个这个,这两人是在一唱一和吧?他被噎得真是说不出别的来。想了又想,终是道:“如此,那二位先收拾收拾,我去借俩马车。”
刘响走了,苏小培转头问冉非泽:“借马车?所以他原本是没安排的吧?”
冉非泽笑笑,却道:“此去宁安城,途经两处寺庙,姑娘不是要寻人留信?”
“啊?”苏小培眼睛一亮。
“我去向宋老板辞行,姑娘快些写信吧。”冉非泽看见苏小培瞪大眼睛高兴的样子,笑了笑,出去了。
苏小培是很兴奋,听冉非泽的意思,是确定了到了宁安城也不会丢下她,会带着她一起找人了吧?她跳起来,动作飞快地铺纸写信,要写什么她早想好了,为避免有人冒充或是看到信后给她找不必要的麻烦,她要写英文信,就告诉程江翌她与他来自同一个地方,然后让他来找她,他们能够一起回去。只有真的程江翌才能看懂这信,看懂了这信,就会来找她的。
她刷刷一口气抄了五封同样的。冉非泽进来了,她告诉他写好了。
冉非泽要看一看,她递过去,他扫了一眼,皱眉头:“这写的什么?”
苏小培将信的大意说了一遍,然后说这是他们家乡的文字,只有她要找的人才能看懂。
“也好,省得麻烦。”冉非泽说道,然后要过纸笔,放在椅子上,也写了五封信,信上写了某个城的某山庄位置,然后又写了一句话,请那山庄收留拿着这信来的人并通知他。
他写得很快,字潇洒有型,很漂亮。苏小培看着,心中有种踏实的感觉,有壮士在,真是万事好办啊。
半个时辰后,苏小培抱着她的小包袱,靠着冉非泽的大包袱,坐在了简陋的马车上。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坐马车。说是马车,其实更确切地说,就是一匹马拉着三块板子接上两个轮子。苏小培坐上去的时候还能听到板子咔吱咔吱的声响,马一开跑,这车子便晃得厉害,苏小培吓得紧紧抱住包袱,很担心这车子会不会跑一跑就散了架。
还好,一直到出了镇子,跑上了官道,车子都还没垮。苏小培晃啊晃得晃习惯了,终于也放松下来,好奇地观望着路边的风景。
成片的老树、绿油油的野草、远处连绵不绝的山,清新的空气,美丽的稻田,唱着她听不懂的调儿的农家人在耕作……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
苏小培眼睛忙不过来。她能够分辨各类电器的品牌标识,说出车子大楼的名字,却认不得这些庄稼花草树木的种类。
她离她的家,真的很远了呢!
苏小培忽然有了些伤感,马车一直跑,跑了许久,久到苏小培觉得腰酸背痛,头晕脑涨。路边的景致看来看去都那样,她终于觉得又困又难受。
冉非泽和刘响是骑马的,另一名捕快驾着马车,三个大男人围着,再加上马车只是车板,并没有车厢遮挡,苏小培不好意思睡。她撑着总不自觉要闭上的眼睛,偷偷打着瞌睡。有时候脑袋撞上冉非泽的大包袱,她会惊醒过来,再撑一会。
车子走了半天,终于也有了休息的时候。冉非泽给苏小培递了水喝,她摇头,她怕喝了水想上厕所。刘响他们可以钻到路边树林里去方便,她却是不敢的。冉非泽见她拒绝,也不劝,倒是打开了他的大包袱掏啊掏,忽扯出一张毯子来,手一抖,毯子张开,将苏小培裹住了。他把包袱口绑好,扯过毯子的一角,将苏小培的脑袋也盖住。
然后苏小培听到他低声说:“睡一会吧。”
毯子将苏小培与外界隔绝开来,她听到刘响和另一捕快说话的声音,听到马儿踏蹄的动静,冉非泽似乎走开了,又走近,脚步声不轻不重。苏小培放松下来,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刘响吆喝着上路,马车蹭地一下动了起来。苏小培下意识地一惊,轻叫了声:“壮士。”
“我不走远,姑娘且安心。”
冉非泽很快应了她,苏小培点点头,又想起毯子里他看不到,就出声说了声:“好。”
她太困了,马车晃啊晃的,她靠着冉非泽的大包袱,终于睡沉了。
苏小培睡了一路。晚上他们赶路没睡驿站,直接在林里露宿歇脚,那时候苏小培反而是清醒着。三个大男人靠在火堆旁睡了,只她睁着眼坐那守夜,这情景有点怪,但她确实睡不着了。第二天上路,马车一晃,她又开始恶心犯困,倒下睡了。这时候她才意识过来,她晕马车!
坐惯了小轿车和飞机,她会晕马车这种事不奇怪吧?她一边忍着难受一边努力睡。之前白玉郎往返一趟说需三日,苏小培以为不会太远,可这次她上路真是体会到了,因为她的破马车太慢,这一趟足足是过了两夜才到。
还有遗憾的事就是,冉非泽特意在路过寺庙时喊了停,把苏小培叫了起来去寺庙里头转了一圈。可程江翌的消息是零,寺庙里没人见过他,也没人听说过有这样的人。冉非泽把苏小培的信留下了,拜托庙里的和尚帮忙留心,若见着相似的人,就问问,把信给他看。和尚们都答应了。
苏小培被路程颠簸和寻人未果两重打击得精神萎靡,就算听到冉非泽与刘响说到寻人的事,刘响答应帮忙留心,她也没振奋起来。就这样,她没精打采地到了宁安城。
马车直接开进了衙门。苏小培被提前叫醒了,她喝了点水,揉了揉脸,但从冉非泽的表情看,她知道自己的样子肯定挺糟。不过话说在这个世界里,她早就放弃对外貌的计较了。
马车停下,苏小培原以为会马上带他们去见那秦总捕头,可一个衙役过来,却是领他们到了间厢房里稍坐。刘响他们没跟来,也没再见人影。
冉非泽没事人一样在门口看了看,回来坐下了。
苏小培问:“看到什么了?”
“看到位脸色糟得跟鬼一般的女子。”
苏小培撇嘴,知道他调侃自己。“壮士说谎,壮士哪里见过真鬼?”
冉非泽哈哈笑,苏小培不理他。她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样的精神状态见人不合适,于是赶紧在屋里走了走,活动活动,然后动了动手掌,挺背抬胸面露微笑,做了几轮之后,感觉振奋了不少。
冉非泽盯着她看,待她做完,问:“就如同能让我莫名生气一般,姑娘也能让自己无端振作?”
“只是很小的一个手段。”苏小培用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比划了一个意思是很小的手势,“壮士愿意收留我了,我慢慢教壮士。”刚闲扯几句,门外忽拉拉卷进来一个人,苏小培定晴一看,却是白玉郎。
“冉叔!”白玉郎一进门就大声唤。
苏小培吓一跳,这才多久没见,冉非泽已经从哥变叔了?
白玉郎嘿嘿笑着,冲冉非泽抱拳施礼:“我那日在济城遇到我二哥了,跟他聊起冉叔的事,他说起当年冉叔到过我家,我这才忆起。我们兄弟模样长得像,冉叔定是认出我了,我先前不当不敬,冉叔莫怪。”
他老爹才是称呼冉非泽兄弟的人,他也管冉非泽叫大哥,那是乱了辈分的。
冉非泽哈哈笑,白玉郎又道让冉非泽唤他老六就好,两人客套了几句。
这时白玉郎又转向苏小培道:“大姐一路辛苦,秦捕头查案去了,大姐稍坐,待秦捕头回来会招人唤大姐去的。”
苏小培点头答应,被人唤大姐她还是觉得有些别扭。尤其冉非泽都升级成叔了,她的辈分现在是差了一大截啊。
白玉郎又对冉非泽道他二哥托他带了薄礼给冉非泽,让冉非泽与他一道去看看。冉非泽看了一眼苏小培,答应了,跟白玉郎出了去。
白玉郎领了冉非泽转了几个弯,到了他住的厢房,关上门,请冉非泽坐下了,没拿出什么礼物来,却是问:“冉叔,你与这姑娘相处些日子,可曾发现她有何可疑之处?”
冉非泽挑了挑眉,似不意外白玉郎这般问。“怎么,她事事猜中,秦捕头疑心吗?”
白玉郎点头:“我按这姑娘说的查了,果真在济城查到线索,与姑娘说的竟是一般无二。我赶紧报了捕头大人,可大人毕竟见识比我广些,他提了我个醒,若非认识知道,要猜得这般准,岂非天下奇人?冉叔与她萍水相逢,也并非知根知底,她出现的时机,正是我们布下天罗地网擒拿那案犯的紧要时候。这些都太过巧合,我们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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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下结论,故此请冉叔和那姑娘过来,秦大人想亲自见一见,若是那姑娘与案犯有关,那便是多一条捉拿案犯的路子,若是无关,大人也欲见识见识高人。”
“老六,大人心里,其实更相信苏姑娘与那案犯有关联吧?”
“冉叔,秦大人思虑,情理之中,有根有据,我是觉得甚有道理。大人也不会胡乱冤枉,定是会查了明白才下定论。如今只是想先见见。”白玉郎说到这,忽反应过来:“冉叔称她苏姑娘,她不是不记事了吗?”
“后来又记起来了。”
白玉郎顿时一震:“看,又是这般巧,怎地这般容易又记起来了。”
冉非泽点点头:“是很巧。”
白玉郎看冉非泽的表情,似对这事不以为然,不禁皱眉:“冉叔,你有所不知,大人原只是想见一见,查一查。可如今事情却不那么简单了。昨夜里,那淫贼又在宁安城里犯案了,司马家的大小姐今晨被发现死在了家中,衣裳不整,身中数刀,头发被削去。秦大人现时还在司马家查探,我是听说今天冉叔会到,先行回来的。”
又有命案?冉非泽也不禁动容。那贼子,确实太猖狂了!
“冉叔,苏姑娘那,冉叔可有什么疑心之处?”
“老六,你敬我一声叔,有些事我便要与你好好说说。”
白玉郎一整面色,认真道:“冉叔请说。”
“你与我说这许多,你又怎知我确是你家故交冉非泽?”
“啊?”白玉郎万没料到会是这话,吓一大跳。
“不过你运气不错,我确是那个冉非泽。”
白玉郎又是一愣,脸垮下来。叔啊叔,你是在戏弄我吗?
“你身入公门,许多秘事不能外漏,这般行事委实不该,以后莫要如此吧。”
白玉郎脸继续垮,这教训的确实是,可究竟哪里不对?
没等他琢磨过来,冉非泽又说了:“依常人看来,苏姑娘确是古怪,只是古怪归古怪,我却信她无害。老六,你听闻不少传言,定是听过我的。我这人,行事叛逆,人人道不该的事,只我若觉欢喜,却偏是要去做的。你们查你们的,该做的事便做,那案犯凶残,你们定要将其擒住绳之以法,切莫错过。只那苏姑娘是我带过来的,她的安危,我记在心上。”
白玉郎听得明白,忙道:“冉叔放心,秦大人最是刚正不阿,并非胡乱猜疑,我做捕快,也是为伸张正义,定不会冤枉好人的。若那姑娘真有奇本事,来此助我们抓凶,也是好事。我们不会为求功劳栽脏陷害无辜。”
白玉郎义正辞严,冉非泽露出一脸安慰的样,拍拍他的肩:“老六年轻有为,白庄主该甚是欢喜吧?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既是把话说完了,那老二给我的礼,且让我看看。”
“啊?”白玉郎傻眼,这把话说开了,哪能不明白他是借送礼之由把冉非泽支过来单独说话呢,开口问他要礼,他哪来的礼?
冉非泽若无其事地笑:“怎么,没礼吗?真是让我空欢喜啊。既是没礼,那老六给我们备桌酒菜吃吃吧,一路劳顿,我们也该补补了。”
白玉郎脸又垮下来,这冉叔,还真是……
他没话说,答应下来了。把冉非泽送回去后,跟衙役嘱咐布酒菜,当然还得他自己掏腰包。把钱银给出去了,却忽然想到了哪里不对。教训他秘事不外漏,以后莫如此,可一开始哄他骗他套消息的,可不就是冉非泽自己嘛。
哼,这个不正经的叔。
同一时间,宁安城司马家,司马婉如握着她的剑,一脸寒霜走出家门。
司马婉如的姐姐司马婉清与青梅竹马的常季成订亲,司马婉如和其同门姐妹赶回来道贺送嫁,不料刚进家门,却听说姐姐昨夜遇害的消息。虽府尹和总捕头亲自来问询查案,但谁人不知这抓贼的悬赏告示贴满周围数城,可至今也没抓到人。靠官府?那些官差们走后,司马婉如冷笑,她冷着脸,对家人说她要自己查,要血刃那凶手。司马家沉浸在悲痛之中,没人劝她。
司马婉如安顿好同门师姐妹在家里休息,自己出了家门,探消息去了。
是夜,秦捕头忙完了这案子,见了刘响等人细细问话,然后吩咐下去,要见一见冉非泽和苏小培。
司马府里,司马婉如回了家,找了她的师姐妹。
“听说,有一个古怪的还俗姑子今日进了城,她给官府透露了那恶贼的行踪消息。”
“可官府至今都没抓到人不是?”
“定是姑子狡猾,官府办事磨磨叽叽,套不出话来。”
“师妹的意思?”
司马婉如一抬眼,轻声道:“若是她落在我手里,我定能让她老老实实供出那恶贼的下落。”
咔的一声,轻巧的茶杯在她手中被捏碎:“我定要为姐姐报仇血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