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台湾:海燕的使命》 第0001章高雄港的秋潮 1952年10月16日清晨,高雄港的防波堤被太平洋的晨雾裹得严实。美国制造的“中兴轮“像一头疲惫的钢铁巨兽,在引水员的引导下缓缓驶入第三码头。林默涵站在甲板右舷,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风衣第二颗纽扣——那里藏着半截磨秃的火柴,是临行前组织交给他的最后一件信物。 码头上飘来鱼腥与煤烟混合的气味,扩音器里播放着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甜腻的歌声被海风撕成碎片。他看见穿卡其制服的宪兵正检查每一个下船旅客的证件,枪托上的刺刀在雾中闪着冷光。三年前撤离上海时的火光突然窜进脑海,他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已只剩符合“归国华侨“身份的怯懦与茫然。 “先生,您的申报单。“海关官员的钢笔在桌面敲出不耐烦的节奏。林默涵将填好的表格推过去,余光瞥见对方制服领口别着的青天白日徽章。申报单上“沈墨“两个字是用正楷写的,这是组织为他准备的新名字,笔画间藏着只有自己才懂的密码——三点水旁的最后一提向右倾斜三十度,墨字的“土“部写成“士“。 “早稻田大学经济学部?“官员推了推鼻梁上的玳瑁眼镜,“昭和二十三年毕业?“ “是的,民国三十六年。“林默涵用日语回答,随即意识到不妥,连忙切换成带着闽南口音的国语,“毕业后在横滨商社做过两年事。“他注意到官员的钢笔尖在“日本“二字上停顿了半秒,指甲缝里嵌着黑泥。 检查台后的风扇发出嗡嗡的噪音,将墙上“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标语吹得微微颤动。林默涵感到后颈渗出冷汗,他故意让左手拎着的皮箱重心不稳,牙膏管从洗漱包里滚出来,落在官员脚边。 “哎呀!“他弯腰去捡,右手食指在牙膏尾部轻轻一旋。这个铝制软管的底部有圈极细的螺纹,里面藏着0.3毫米厚的微缩胶卷,是他在香港启德机场用特制工具封装的。此刻胶卷正贴着他的掌心,隔着两层布料传来冰凉的触感。 官员用脚尖踢开牙膏管,目光扫过皮箱里的物品:几件替换衣物、一本精装的《国富论》、印有“横滨商社“字样的通讯录。当翻到那叠泛黄的早稻田大学讲义时,林默涵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风扇的轰鸣。讲义第37页夹着他与“父亲“的合影,照片上的老人其实是上海地下党负责人,此刻应该已在前往延安的路上。 “啪嗒“一声,官员合上皮箱,在申报单上盖下印章。林默涵接过证件时,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左手虎口——那里有一道三厘米长的疤痕,是1947年在苏州河运送电台时被特务的子弹擦伤的。组织曾建议用激光去除,但他坚持保留,“真实的人总要有些过去的痕迹“。 走出海关大厅,码头广场上聚集着举着纸牌接人的亲友。林默涵在人群中搜索着“沈墨“的名字,却看见个穿藏青对襟褂子的老人,正蹲在电线杆旁抽旱烟。老人面前摆着个竹篮,里面码着整齐的杨桃,每个都用红纸包着蒂部。 这是约定的暗号。林默涵放缓脚步,故意在水果摊前驻足。海风掀起老人的草帽,露出鬓角的一块月牙形疤痕——与组织提供的资料完全吻合。他想起出发前看过的档案照片,这个代号“老渔夫“的男人在1939年曾单枪匹马从汪伪特务机关救出三名同志。 “杨桃怎么卖?“林默涵用闽南语问道,尾音微微上扬。这是暗号的上半句。 老人吐出一口烟圈,烟丝在青石板上烫出个小黑点:“三分钱一个,十文钱不卖。“下半句暗号准确无误,十文钱正是民国时期的计价方式,暗示“只认旧识“。 竹篮底层铺着潮湿的稻草,老人在给他装杨桃时,右手无名指在他掌心快速敲击三下。林默涵知道,这是提醒附近有监视。他接过纸包,感觉到里面除了杨桃,还有个硬壳笔记本形状的东西。 “后生仔,刚从日本回来?“老人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草帽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你面生得很。“ “是啊,“林默涵将纸包抱在怀里,“想回福建祖籍看看,听说这边有船去厦门。“这是试探,也是接头的第二重验证。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林默涵瞥见他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心里一紧。但老人很快直起身,拍了拍他的胳膊:“厦门船要等下个月初三,去仓库街''福顺栈''问问吧,张老板是我表侄。“说完挑起竹篮,蹒跚着走向码头深处,背影在雾中缩成个小黑点。 仓库街的石板路被昨夜的雨水泡得发胀,两侧的骑楼挂着褪色的商号旗幡。“福顺栈“的木门虚掩着,门楣上的油漆剥落处露出“民国三十六年开业“的字样。林默涵推开门,一股桐油味扑面而来,柜台后坐着个穿灰色长衫的中年男人,正在打算盘。 “张老板?“ 男人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锐利:“找哪位?“ “老渔夫的表侄。“林默涵将杨桃放在柜台上,红纸包裂开个小口,露出里面黑色的硬壳笔记本。 张老板突然把算盘一推,算珠噼里啪啦落回原位:“仓库三号房有批新到的桐木,客人要不要看看?“他拉开柜台下的暗格,取出一串黄铜钥匙,“第三把是开仓库的。“ 仓库里堆着半人高的木箱,空气里漂浮着木屑。林默涵用第三把钥匙打开最里面的铁柜,里面没有桐木,只有个牛皮纸信封。信封上用毛笔写着“沈墨亲启“,字迹与申报单上如出一辙。 他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叠文件:福建省晋江县的户籍证明、早稻田大学的毕业证书、台湾省警务处签发的居住证。最底下是张折叠的地图,用红铅笔圈出高雄市盐埕区的一处地址,旁边写着“明晚八点,带齐文件“。 当他翻开那本硬壳笔记本时,发现内页已被挖空,里面躺着个油纸包。解开三层油纸,是六张身份照片和一枚刻着“沈墨“二字的牛角印章。照片上的自己穿着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与此刻风尘仆仆的模样判若两人。 仓库外传来三轮车的铃铛声,林默涵迅速将文件塞进笔记本,连同牙膏管里的微缩胶卷一起放进皮箱夹层。他走到窗边,看见两个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正盯着“福顺栈“的招牌,其中一人的腰间鼓起一块——是枪。 “客人,您的货。“张老板突然出现在门口,手里捧着个樟木箱,“这是老渔夫托我转交的,说是您父亲的遗物。“ 林默涵接过箱子,感觉到底部有暗格。他明白这是让他转移文件的信号,于是打开皮箱,将笔记本和信封放进樟木箱,再把几件衣服盖在上面。当他抬起头,那两个黑衣人已经走进了店铺。 “我们是调查局的。“领头的男人亮出证件,照片上的编号是731,“刚才有个红党嫌疑犯进了你们仓库。“ 张老板的脸色变得煞白:“长官说笑了,小本生意,哪敢藏红党?“他的手在柜台下按了一下,林默涵听见后屋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这是销毁证据的暗号。 黑衣人搜查仓库时,林默涵正抱着樟木箱站在门口,像个受惊的店员。他看见其中一人用匕首划开稻草堆,另一人则用脚踢翻木箱,木屑纷飞中,他突然想起老渔夫咳出的血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 “这箱子里是什么?“匕首指向樟木箱。 “是...是客人寄存的古董。“张老板的声音发颤。 林默涵打开箱盖,露出里面的青花瓷瓶。这是他在香港时特意收购的清代康熙年间的民窑瓷器,此刻瓶身上的冰裂纹在仓库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张布满伤痕的脸。 黑衣人用匕首刮了刮瓶底,没发现异常,又翻看了林默涵的居住证。当他们终于离开时,林默涵发现自己的衬衫已经湿透。张老板递给他一杯热茶,手指在茶杯边缘敲出摩斯密码:“明晚八点,盐埕区,接头人''木匠''。“ 走出“福顺栈“时,暮色已浸透了整条街。林默涵提着樟木箱,走在骑楼的阴影里。路灯亮起,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墙上“剿匪救国“的标语重叠在一起。他想起三年前在上海外滩,也是这样的秋夜,妻子把这枚刻着“默“字的印章塞进他手里,说等革命胜利了,就用它给孩子起名字。 此刻印章正躺在樟木箱的暗格里,与微缩胶卷、身份文件一起,构成了“沈墨“这个全新的生命。他摸了摸风衣口袋里的牙膏管,胶卷应该还在。明天,他将以这个身份开始新的生活,像海燕一样,在暴风雨中寻找属于自己的航向。 码头的汽笛声再次响起,比清晨时更加悠长。林默涵回头望去,“福顺栈“的灯光在夜色中摇曳,像大海中的一座孤岛。他知道,从踏上高雄港的那一刻起,自己的生命就不再属于个人,而是属于那个看不见的组织,属于那片被战火撕裂的土地。 夜色渐浓,他将樟木箱抱得更紧了些,朝着盐埕区的方向走去。明天,当第一缕阳光照进高雄港时,“沈墨“将正式开始他的潜伏生涯,而林默涵这个名字,将永远沉睡在太平洋的波涛之下。 第0002章墨海初潮 墨海初潮 高雄港的晨雾还未散尽,林默涵已经站在盐埕区五福四路的骑楼下。1952年11月的海风裹挟着鱼腥味掠过“墨海贸易行“的鎏金招牌,他下意识将风衣领口紧了紧,指尖触到内衬暗袋里那叠用牛皮纸包裹的美元——二十张百元钞,边缘已经被体温焐得发软。 玻璃门内,会计陈庆元正用算盘噼啪计算注册费用。这个戴玳瑁眼镜的福建人是父亲老友的远房侄子,昨天刚从台南师范学校辞职来投奔“沈墨先生“。林默涵推开旋转门时,正看见对方将两枚印章在印泥盒里仔细蘸匀,红绸布包裹的“墨海贸易行“铜印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 “沈先生,“陈庆元推了推下滑的眼镜,“商业登记证已经从建设厅领回来了,但是......“他压低声音,将一份《台湾省进出口贸易管理办法》推过来,用红铅笔圈出第七条,“蔗糖出口需要经济部核发的''甲种外销许可证'',现在申请至少要等三个月。“ 林默涵的目光扫过文件抬头的“中华民国四十年制“字样,指节在桌面轻轻叩击。三个月足够让大陆错过下季度的军事情报汇总,更会让“海燕“的潜伏计划彻底搁浅。他从公文包里抽出高雄港务局的船舶进出港记录复印件,昨天深夜在旅社台灯下,那些用铅笔标注的“太昭舰““信阳舰“等舰名已经深深烙在脑海里。 “先办开业酒会,“他突然开口,钢笔在信笺上写下一串名字,“请港务处的人都来,特别是王处长。“陈庆元的笔尖在“王启年“三个字上顿住——高雄港务处长,出了名的贪婪,上个月刚因收受贿赂被监察院约谈过。 暮色降临时,林默涵站在大东酒家三楼包厢的窗前。霓虹灯牌在雨雾中晕开彩色光斑,楼下黄包车上插着的青天白日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表盖内侧贴着的妻儿照片已经泛黄,儿子周岁时抓周的红布还系在照片边角。 包厢门被推开时,浓重的樟脑丸气味扑面而来。王启年穿着笔挺的藏青色中山装,金质领针在水晶灯下闪着贼光,身后跟着两个穿卡其制服的随员。林默涵注意到对方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翡翠戒指——质地浑浊的豆种,戒面却足有指甲盖大,典型的暴发户做派。 “沈老弟年轻有为啊,“王启年的胖手在林默涵肩上拍得生疼,“听说从香港来的?难怪气度不凡。“他的目光掠过桌上的茅台和金华火腿,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 酒过三巡,林默涵借着敬酒的机会,将一个信封塞进王启年的公文包。港务处长的手指在触到厚度时微微一颤,随即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沈老弟是聪明人。许可证的事......“他拖长语调,从皮夹里抽出张名片,“明天让你会计直接去找我秘书,就说是我的朋友。“ 林默涵看着对方将名片在桌面转了半圈,突然注意到王启年的袖口沾着白色粉末——不是面粉,是蔗糖的细颗粒。这个发现让他心脏猛地一缩,随即不动声色地给陈庆元使了个眼色。 走出酒家时,夜雨已经淅淅沥沥落下。林默涵撑开黑布伞,看着王启年的黑色轿车消失在雨幕中。后车厢牌照在路灯下闪过——“港务 003“,这个细节应该记下来。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他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天空中盘旋的侦察机探照灯。 糖仓暗码 三天后的清晨,林默涵站在第三号码头的糖仓前。空气中弥漫着焦糖与海水混合的甜腻气味,搬运工们赤着上身扛着麻包,汗珠在古铜色脊背上汇成溪流。他注意到每个麻包左上角都用红漆标着“台糖高雄厂“字样,右下角的阿拉伯数字从“1“一直排到“1500“。 “沈先生,“陈庆元气喘吁吁跑来,公文包里的许可证边角被雨水打湿,“王处长的秘书说,优先装卸权已经安排好了,但是......“他将一张《港埠服务费明细表》递过来,“要收''特别作业费'',每吨......“ “多少?“林默涵的目光锁定在正在装船的“海辽号“货轮,甲板上堆放的木箱让他想起昨天在港务局看到的船舶资料——三千吨级,却在记录里写成了五千吨。 “每吨加二十元。“陈庆元的声音发颤,“王处长说这是''加班费'',要现金支付。“ 林默涵从内袋掏出那个牛皮纸信封,指尖触到里面整齐码放的银元——五十枚袁大头,是用十张百元美钞从黑市换来的。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银元比纸币安全,关键时刻能救命。“此刻这些带着龙纹的银币正沉甸甸地压在掌心,像压着千斤重担。 装船作业在暮色中开始。林默涵站在调度室的舷窗边,看着吊臂将麻包一个个吊进货舱。王启年的亲信李副官正拿着花名册点名,每个搬运工领工钱时都要在《港埠工人出勤簿》上按手印。林默涵突然注意到,李副官在登记本上画的勾大小不一,有的像问号,有的像逗号。 “沈先生,“陈庆元拿着一叠单据进来,“这是今天的装货单,要送去海关盖章。“林默涵接过时,铅笔在“货物重量“一栏停住——1500吨蔗糖,正好是“太昭舰“的标准排水量。他蘸了点印泥,在单据右下角盖下私章,红色印泥在“1500“后面晕开一个小点,像个隐藏的**。 深夜的贸易行里,台灯将林默涵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用红铅笔在单据背面画着奇怪的符号:蔗糖数量旁标着“3/4“,船名“海辽号“上面画了个三角形,而在“卸货港香港“几个字下面,铅笔轻轻描出波浪线。这些符号来自《康熙字典》的部首检字法,“3/4“代表第三卷第四页,那里记载着“舰“字的解释。 窗外突然传来巡逻车的警笛声,林默涵迅速将单据塞进《最新商业会计实务》的第142页——那里正好有篇关于“货物重量误差处理“的文章。他摸出怀表,表盖内侧的妻儿照片在灯光下模糊成一片暖色,儿子的小手似乎正从照片里伸出来,想要抓住父亲颤抖的手指。 纸上传真 香港来的货轮“永兴号“进港那天,高雄下起了冷雨。林默涵站在码头的雨棚下,看着穿着雨衣的海关人员检查货舱。帆布覆盖的木箱上贴着“玻璃器皿,小心轻放“的标签,里面却是用防潮纸包裹的贸易单据——三十份装货单,每份都在“货物重量“栏藏着军舰吨位数据。 “沈先生,“陈庆元撑着伞跑来,公文包里露出半截《香港工商日报》,“恒生银行的人来了,说要见法人代表签字。“林默涵想起昨天在旅社接到的密电——“母病需当归,速寄“,这是让他尽快将情报送回大陆的暗号。 银行经理是个戴金丝眼镜的英国人,在签署开户文件时,钢笔突然没水了。林默涵递过自己的派克金笔,笔尖在“沈墨“二字上停顿的瞬间,他注意到对方袖口绣着的小帆船图案——和父亲留给他的那块怀表内侧的标记一模一样。 “沈先生做蔗糖生意很久了?“英国人突然开口,用生硬的中文问道。林默涵的目光落在对方胸前的共济会徽章上,想起出发前组织交代的暗号:遇到戴蓝色领带、左手戴银戒指的人,就说“家父是福州茶商“。 “家父是福州茶商,“他平静地回答,“战前在九龙开茶庄。“英国人的眼睛亮了一下,钢笔在支票上划出流畅的弧线,墨水颜色比普通墨水深得多,像掺了什么特殊物质。 离开银行时,雨已经停了。林默涵沿着爱河河堤慢慢走,暮色中的河面漂浮着垃圾和落叶,远处桥上的霓虹灯将河水染成五颜六色。他摸出怀表看时间,表盖内侧的照片被雨水打湿,儿子的笑脸在水雾中渐渐模糊。 回到贸易行时,陈庆元正对着电报发呆。电报纸上用毛笔写着“货已妥,盼速来“,落款是“香港 李“。林默涵知道,这是香港地下交通站发来的信号——情报已经安全送达。他突然想起昨天在码头看到的一幕:一个穿旗袍的女人将手帕掉在地上,弯腰去捡时,高跟鞋跟在地面划出奇怪的符号。 “把这些单据整理好,“林默涵将一叠文件递给陈庆元,“明天寄给香港的兴隆行。“他特意将那张标着“1500吨“的装货单放在最上面,红色印泥点在灯光下像颗小小的红豆。 夜深人静时,林默涵站在窗前。月光透过雨雾洒在“墨海贸易行“的招牌上,鎏金大字在夜色中泛着冷光。他想起出发前组织交代的任务:“潜伏下去,等待时机。“此刻,那些藏在贸易单据里的秘密,正随着货轮驶向香港,驶向大陆,驶向胜利的曙光。 窗外突然传来公鸡的啼叫声,林默涵摸出怀表,表盖内侧的妻儿照片在晨曦中渐渐清晰。他轻轻吻了吻照片,将怀表贴在心口,那里跳动的不仅是心脏,更是一个党员的忠诚与信念。 (本章完) 第0003章风声鹤唳 风声鹤唳 1952年12月7日清晨,台北市衡阳路的骑楼还笼罩在薄雾中,墨海贸易行的黄铜招牌刚被伙计擦拭得发亮,三个身着中山装的男子便踏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走来。为首者公文包上别着的银色徽章在晨光中闪过——那是保安司令部外事组的鹰徽,林默涵透过办公室百叶窗的缝隙,指尖无意识地在南洋进口的柚木桌面上划出细纹。 “沈先生,奉命核查贵行近半年对港贸易账目。“李维康将盖着朱红官印的公文递给林默涵时,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滑动。这个四十岁的少校说话总带着鼻腔共鸣,像老式留声机卡了壳——林默涵在南京陆军大学的档案里见过他:1948年上海肃奸行动中误判情报,导致三名同僚在法租界霞飞路的伏击圈里被灭口,从此得了审查癖,连公文纸的纤维走向都要拿放大镜照三遍。林默涵注意到他身后两人的皮鞋边缘沾着泥浆,显然是从城外宪兵营直接赶来。 会计陈庆元端来的乌龙茶在骨瓷杯里漾出波纹。这个平日里总爱用算盘珠子计算茶叶斤两的福建人,此刻右手小指微微颤抖,将账册垒成整齐的方块。林默涵翻开10月的报关单,香港怡和洋行的提单编号在眼前跳动——那是他三天前用密写药水伪造的,纸张做旧处理时特意用茶汁浸染出泛黄的褶皱。 “李先生好像对转口贸易很感兴趣?“林默涵将账册推过去时,袖口露出的浪琴表恰好反射阳光。李维康眯起眼睛,指腹摩挲着提单上的火漆印,那是林默涵让汕头街的刻章师傅仿造的。窗外突然传来消防车尖锐的鸣笛声,林默涵看见对街布庄的伙计正将“保密防谍人人有责“的标语贴在橱窗上,红色油墨在晨雾中洇成模糊的血痕。 暗室交易 当晚九点,林默涵站在中山北路三段的法国梧桐下,皮靴碾过被雨水泡胀的落叶。王启年的黑色别克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路边,后座飘来威士忌混着雪茄的味道。这个军法处的上校总爱在官邸养热带鱼,林默涵曾在一次酒会上见过他用银质鱼网捞起锦鲤,网眼在灯光下像极了监狱的铁栅栏。 “沈老板的香港关系很灵通?“王启年晃动着水晶杯,冰块撞击声在密闭车厢里格外清晰。林默涵指尖触到胶卷的棱角,突然想起苏州河畔的那个黎明——报务员小张被反绑着跪在结冰的河滩上,蓝布工装浸透鲜血,发报机的铜旋钮在他胸前晃荡,像坠着枚廉价徽章。枪声响起时,小张奋力将加密本嚼成血团,那本《新约圣经》现在还锁在林默涵的保险柜底层。他从公文包抽出微缩胶卷,用手帕裹着塞进对方西装内袋——那是昨天深夜从“海燕“电台收到的指令,要求获取左营军港的舰艇调度表。车窗外,两名宪兵正举着电石灯巡逻,光柱扫过法国梧桐的影子,在车身上投下晃动的栅栏图案。 “淡水河码头明晚有批禁运西药。“王启年突然按住林默涵的手腕,他的指甲修剪得整齐,虎口却有常年握枪的老茧。林默涵想起三天前在华西街夜市,看见这个男人用同样的姿势按住一个扒手,银质袖口链扣在灯笼光下泛着冷光。雨丝斜斜地打在车窗上,将街对面“美孚石油“的霓虹灯晕染成彩色光斑。 双面算盘 陈庆元的算盘声在深夜的办公室格外刺耳。林默涵站在储藏室门口,看着月光从气窗漏进来,在账册上切割出菱形的亮斑。这个总爱穿藏青色长衫的会计,此刻正用毛笔蘸着朱砂在账簿上圈点,林默涵注意到他圈出的全是与香港有关的交易记录——那些恰好是真实业务的部分。 “沈先生知道''抓放曹''的戏码吗?“陈庆元突然转过身,算盘珠子噼里啪啦落回槽中。他从抽屉取出个牛皮纸袋,倒出三枚银元在掌心滚动。月光照亮他左耳后那颗绿豆大的朱砂痣,林默涵想起档案里记载的保密局线人特征,心脏骤然缩紧。福建老家的祖宅浮现在眼前,去年秋天收到堂弟的信,说宪兵队征用了三进院落养军马,父亲传下来的宋代瓷瓶被当兵的用来腌咸菜——那天夜里他在鼓浪屿菽庄花园的十二洞天,把这个消息告诉穿碎花旗袍的联络员时,凤凰木的落蕊正粘在对方油亮的发髻上。窗外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三更天的梆子声在寂静的街道上荡开,惊飞了屋檐下的夜鹭。 当陈庆元用闽南语哼唱《雨夜花》时,林默涵终于看清他摊开的掌心——那里用钢笔写着“明晚码头见“。会计的指甲缝里还嵌着红色印泥,显然刚盖过私章。林默涵突然想起白天李维康翻阅账册时,陈庆元故意碰倒墨水瓶,将关键的11月对账单浸成一片模糊。雨又下了起来,打在铁皮屋顶上像无数只手指在叩门。 码头残灯 凌晨三点的淡水河码头,浪涛拍打着石阶的声音里混着远处军舰的汽笛。林默涵将煤油灯挂在仓库的铁钩上,昏黄的光晕中,几十箱盘尼西林的标签在海风中簌簌作响。这些本该运往大陆的救命药,此刻却要被付之一炬。他划着火柴时,看见陈庆元从雾中走来,长衫下摆沾着泥浆,怀里抱着个沉重的木箱。 “沈先生可知''烛龙''计划?“陈庆元掀开箱盖,泛黄的军事地图上用红铅笔标注着军港布防。林默涵认出那是左营基地的最新图纸,图钉的位置正是潜艇泊位。远处突然传来巡逻艇的马达声,陈庆元迅速将地图塞进防水油布,两人合力将木箱推入火堆。火焰腾起的瞬间,林默涵看见会计手腕上的银镯——那是苏区特有的打制工艺,内侧刻着模糊的镰刀锤头。 “魏正宏的人一直在跟踪你。“陈庆元的声音被火焰的噼啪声吞没。林默涵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仓库转角处有个烟头的红点明明灭灭。火舌窜上国防部信笺的烫金徽章,嘉禾图案先蜷成焦黑的虾须,党徽上的青天白日渐渐融成暗红的糖浆,顺着纸页褶皱流淌。当巡逻艇的探照灯扫过时,他看见李维康正举着望远镜,军帽檐下的眼睛像鹰隼般锐利。那些印着“参谋总长办公室“的文件在火中卷曲如黑蝶,灰烬随风飘散,落在陈庆元藏青色的长衫上,像撒了一把细碎的雪。 余波未平 12月10日的《中央日报》社会版角落,刊登着“墨海贸易行合规经营获嘉奖“的短讯。林默涵将报纸折成方块塞进西装内袋,指尖触到王启年昨晚送来的通行证——烫金的“军眷物资优先“字样在阳光下格外刺眼。陈庆元今天没来上班,桌上留着串紫檀木算盘,算珠停在“八一“的位置,旁边压着半张香港船期表。 “沈老板的贸易行真是洪福齐天。“魏正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个保安司令部的中将总爱穿马靴配长衫。林默涵转身时,看见对方把玩着黄铜打火机,火焰在防风罩里明明灭灭。窗外的麻雀突然惊飞起来,撞在“戡乱救国“的标语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当林默涵在通行证上盖章时,注意到魏正宏的副官正用微型相机偷拍账册。他故意将咖啡泼在对方手背上,褐色液体在军绿色制服上洇出不规则的图案。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十二响过后,林默涵听见自己平稳的呼吸声——就像七年前在上海外滩,看着日本宪兵搜查法国领事馆时那样。雨又开始下了,这次是冰冷的冬雨,打在玻璃上汇成蜿蜒的细流,仿佛无数条隐秘的线索在黑暗中延伸。 第0004章军港通行证 军港通行证 1953年1月6日清晨的高雄港,薄雾像未干的墨迹晕染在海平面上。林默涵站在海关仓库的卸货平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军绿色通行证边角——这张盖着“联勤总部兵工署“红章的纸片,是三天前通过“海燕“加密电报从香港传来的指令核心。潮湿的海风裹着鱼腥味掠过他的藏青色中山装,衣料里缝着的微型相机硌得肋骨生疼,那是昨晚在观音山寺庙的香炉下,从死信箱取来的西德产Minox A型相机,金属外壳还带着香火的余温。 “林课长早。“仓库管理员老王叼着烟卷走来,军靴后跟在水泥地上磕出清脆声响。他掀开苫布露出木箱,“美军顾问团的御寒物资,说是要优先送左营军港。“ 林默涵的目光扫过木箱上的白色五角星——那是美军太平洋舰队的标记。三天前蒋介石的元旦演说还回荡在广播里:“一年反攻,三年成功“的口号像劣质烧酒,呛得全岛人心惶惶。而此刻高雄港外,第七舰队的“中途岛“号航母正披着晨雾游弋,甲板上的舰载机如同蛰伏的铁鸟。他想起香港发来的情报:美军正与台当局磋商“共同防御条约“,左营军港扩建工程已进入最后阶段。 “通行证核对无误。“哨兵接过证件时,林默涵注意到对方领章上的宪兵标识。魏正宏的动作比预想中更快,这个军统出身的保安司令部情报处长,像嗅觉灵敏的猎犬,总能在最不合时宜的地方出现。通行证在紫外线灯下发出淡蓝色荧光——这是“海燕“特别启用的防伪措施,三天前电报里特别强调的细节。 卡车驶过旗津半岛时,林默涵数着沿途的军事哨卡。共七处,比上个月增加两处。魏正宏的监视网正在收紧,就像他办公室里那盆修剪过度的榕树,每一片新叶都逃不过被剪除的命运。后视镜里,一辆黑色福特轿车不紧不慢地跟着,挡风玻璃后模糊的人影让他想起张曼丽那双总是含着水光的眼睛——魏正宏的女秘书,也是三天前突然出现在海关仓库的“新人“。 俱乐部的琴声 美军俱乐部的空调开得太足,林默涵将呢子大衣搭在臂弯。水晶吊灯的光芒透过玻璃杯折射出彩虹,落在苏雯象牙白的手指上。这个穿着火红旗袍的翻译官正坐在钢琴前弹奏《玫瑰人生》,法语歌词像融化的蜂蜜流淌在喧嚣的大厅里。她的琴谱夹里夹着《新约圣经》,翻到《哥林多前书》第十三章——那是约定的识别信号。 “林先生喜欢法国音乐?“苏雯转身时,睫毛上的亮片在灯光下闪烁。她将一杯威士忌推过来,冰块碰撞的声响掩盖了唇语:“第三页。“ 林默涵翻开菜单的手顿了顿。菜单第三页印着牛排价格,而苏雯指甲上的蔻丹是特殊调制的密写药水,只有在紫外线照射下才会显影。三天前在香港发来的指令中,这个上海圣约翰大学的高材生被描述为“潜伏在美军心脏的夜莺“,她的父亲是1949年牺牲的地下党员,母亲带着妹妹隐居在台南乡下。 “听说苏小姐是北平人?“他用纸巾擦拭嘴角,将写着“茶水暗号“的纸条悄悄塞进她掌心。这是昨晚在寺庙死信箱取相机时一并收到的通讯方案:以送茶水为名,用不同茶具传递情报等级——紫砂杯代表常规情报,白瓷杯需紧急处理,青花杯则意味着危险。 苏雯的手指在茶杯边缘划了个圈。这个动作让林默涵想起三年前在上海外滩的咖啡馆,妻子也是这样用指尖在桌面敲出摩斯密码。那天的阳光和今天一样刺眼,她旗袍上的玉扣在枪声中碎裂,像一朵突然凋零的白玉兰。 “家父曾在协和医院工作。“她的声音压得更低,目光掠过他身后——两个穿着便衣的男人正假装看酒柜。魏正宏的人已经渗透到美军俱乐部,这比预想中更糟。“陈会计今晚值夜班,仓库第三个货架。“ 钢琴声突然拔高,盖过了邻桌的喧哗。林默涵抬头看见张曼丽站在吧台前,米黄色套装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她正端着鸡尾酒朝这边走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定时炸弹的秒针。 “林课长也喜欢爵士乐?“张曼丽的香水味混着酒精气息扑面而来。她将酒杯放在林默涵手边,杯垫上印着俱乐部的logo——一只展翅的雄鹰。林默涵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银戒,戒面内侧刻着极小的“正“字,那是魏正宏的标记。 “偶尔听听。“他举杯时,袖口下的微型相机硌了肋骨一下。张曼丽的目光在他领口停留半秒,那里别着的钢笔其实是密写药水的显影灯。三天前在海关仓库,她弯腰捡拾文件时,曾用唇语对他说“救我“。 仓库的阴影 左营军港的仓库弥漫着机油和海水的咸味。陈庆元举着煤油灯的手在颤抖,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堆满炮弹箱的墙壁上,像一株被狂风扭曲的枯树。这个戴着玳瑁眼镜的会计,衬衫领口总是系得太紧,仿佛随时会窒息。 “林先生,这太冒险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煤油灯的光晕里,第七舰队的军徽在炮弹箱上泛着冷光。“这些是''诚实约翰''***,美军顾问说......“ “说能打到厦门?“林默涵接过账本,手指拂过“机密“印章。账本里夹着的微型胶卷,记录着美军武器援助的详细清单——这是苏雯冒险从顾问团办公室拷贝的。三天前的电报特别强调需要这类情报,因为金门岛的炮声越来越密集,中央军委急需知道美军的真实介入程度。 陈庆元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掐进皮肉:“我儿子在台北师范读书,魏正宏的人......“ “我知道。“林默涵将一个信封塞给他。里面是伪造的病历和三张去香港的船票——这是“海燕“为情报员准备的后路,就像教堂里的忏悔室,永远为迷途者敞开。他想起苏雯琴谱里夹着的全家福,照片上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眼睛像极了妻子年轻时的模样。 仓库外传来军靴声,林默涵迅速将账本藏进炮弹箱的夹层。陈庆元吹灭油灯的瞬间,手电筒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张曼丽苍白的脸。她的米黄色套装沾着泥点,发髻散开几缕,像一只受惊的白鹭。 “魏处长让我送文件。“她将一个牛皮纸袋递过来,指尖触到林默涵掌心时,悄悄塞给他一张折叠的纸条。“仓库后面发现可疑人员。“ 林默涵打开纸袋的瞬间,警笛声由远及近。里面根本不是文件,而是一叠白纸——这是警告。他看向张曼丽,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像暴雨将至前的星辰。 茶水暗号 寺庙的香火味呛得林默涵咳嗽。他跪在蒲团上,假装虔诚地叩拜,眼角余光却盯着功德箱——死信箱的位置。香炉里插着三炷香,青烟笔直地升向观音像悲悯的目光,那是苏雯安全的信号。 “施主面生得很。“老和尚递来一杯茉莉花茶,白瓷杯在粗粝的木桌上留下水痕。“最近不太平,宪兵队常来查访。“ 林默涵将茶钱放进功德箱,纸币包裹着微型胶卷。三天前的计划正在成型:苏雯负责美军顾问团的动向,陈庆元提供后勤数据,而他将情报加密后通过香港的商船送回大陆。茶水暗号系统已经启动,就像一台精密的钟表,每个齿轮都在既定轨道上运转。 “师父可知''诚实约翰''?“他啜了口茶,茶叶在水中舒展如羽毛。老和尚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在寺庙隐居三十年的前朝举人,其实是“海燕“安插在高雄的交通员。 “西方来的菩萨,脾气暴躁得很。“老和尚用佛尘扫过供桌,“听说能把人炸到西天见佛祖。“ 林默涵的心沉了下去。美军已经将“诚实约翰“***部署到金门,射程覆盖厦门沿海地区。蒋介石元旦演说里的“反攻“叫嚣,突然有了实质性的武器支撑。他想起三年前离开上海时,妻子塞给他的那枚玉扣,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 “魏处长的车在山下。“老和尚突然说,佛尘指向功德箱后的暗格。里面有一把勃朗宁手枪和***胶囊——这是“海燕“为每个情报员准备的最后尊严。 林默涵转身时,看见张曼丽站在大殿门口。她的米黄色套装沾满尘土,发髻彻底散开,像一蓬被狂风摧残的秋草。雨丝从她敞开的领口钻进去,在白皙的皮肤上洇出深色痕迹。 “我想自首。“她的声音被雨声吞没,“魏正宏知道了......关于苏雯。“ 雨夜的抉择 暴雨抽打仓库的铁皮屋顶,像无数皮鞭在挥舞。苏雯蜷缩在角落,火红旗袍被撕破一道口子,露出锁骨处淡青色的血管。她的《新约圣经》散落在地, pages 被雨水浸湿,字迹模糊的《哥林多前书》第十三章像一只折翼的蝴蝶。 “是我太大意。“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绞着旗袍下摆。“昨天翻译会议记录时,魏正宏突然问我......“ “问你为什么对''共同防御条约''那么感兴趣?“林默涵擦拭着勃朗宁手枪,金属表面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窗外的警笛声越来越近,魏正宏的包围圈正在缩小,就像涨潮时的海水,终将淹没这座孤岛。 张曼丽跪在地上,雨水从她湿透的发梢滴落:“我可以作证魏正宏窃听......“ “你不能。“林默涵将手枪推给苏雯,“你得活着把情报送出去。“他看向张曼丽,这个总是穿着米黄色套装的女秘书,此刻像一朵被暴雨打蔫的雏菊。“你也是。“ 仓库外传来汽车引擎声。林默涵拉开炮弹箱的夹层,里面的“诚实约翰“***零件在手电筒光下泛着冷光。三天前的计划里没有这一环,但现在,它成了唯一的希望。 “把这个拆开。“他将一把螺丝刀递给陈庆元,会计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玳瑁眼镜滑到鼻尖。“找到引信的蓝色导线。“ 警笛声停在仓库门口时,林默涵已经接好导线。苏雯将微型胶卷塞进发髻,张曼丽整理着湿透的套装,陈庆元的眼镜片反射着手电光——每个人都在扮演自己的角色,就像舞台上的演员,明知是悲剧,却依然要演到落幕。 魏正宏踹开门的瞬间,林默涵按下引爆器。火光冲天而起,将雨幕染成血红色。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他仿佛听见苏雯在弹奏《玫瑰人生》,法语歌词像蝴蝶一样穿过硝烟,飞向海峡对岸那片熟悉的土地。 未寄出的信 林默涵坐在牢房的铁窗前,月光透过栅栏在地上画着格子。张曼丽送来的饭菜还冒着热气,白瓷碗下压着一张纸条:“苏雯已安全离港。“ 他展开纸条,背面是用口红写的字迹——张曼丽的唇印像一朵凋零的玫瑰。“陈庆元牺牲,美军武器清单已送抵香港。“这些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夜空中最亮的星。 牢房外传来脚步声,魏正宏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他将一个信封扔过来,封口盖着鲜红的火漆——那是林默涵写给妻子的信,三年来从未寄出。 “你的妻子......在上海龙华监狱。“魏正宏的声音带着残忍的笑意,“1951年就处决了。“ 林默涵的手指颤抖着撕开信封。信纸在月光下泛着惨白,上面的字迹被泪水洇开,模糊得像隔着一层雾。他想起妻子旗袍上的玉扣,想起苏雯琴谱里的全家福,想起张曼丽唇上的口红——原来所有的美好,都像这封信一样,注定无法抵达彼岸。 铁窗外,高雄港的灯火在雨雾中闪烁。第七舰队的“中途岛“号航母已经起航,甲板上的舰载机如同归巢的铁鸟。林默涵将信纸贴在胸口,那里藏着苏雯送的微型胶卷——关于“共同防御条约“的全部内容,像一颗种子,终将在春天破土而出。 牢房的灯光突然熄灭,黑暗中,他仿佛听见海燕的鸣叫。那是来自故乡的呼唤,穿越台湾海峡的风浪,带着自由的气息,在1953年的冬夜里盘旋不去。 第0005章当归的药香 当归的药香 1953年2月17日清晨,台南西门町的青石板路上还结着霜花。林默涵将深蓝色棉袍的领口紧了紧,药香随着脚步在潮湿的空气里浮动。“回春堂“三个鎏金大字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檐角悬着的铜铃被穿堂风撞出细碎声响,像极了苏雯离开那晚在淡水码头最后的叮咛。 他在药铺前的布幌下站定,看着“当归三钱、熟地五钱“的招贴在寒风中簌簌发抖。玻璃柜台后,穿藏青马褂的老者正用铜臼碾着药材,银白的发辫垂在布满皱纹的脖颈上。林默涵推开嵌着菱形玻璃的木门,门上铜环擦过门框发出“咔嗒“轻响,惊飞了檐下躲寒的麻雀。 “这位先生看着面生得很。“老者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玳瑁镜片后审视着来客。药柜上整齐排列的青花瓷罐反射着晨光,标签上的“川贝““陈皮“等字样被岁月浸得发黄。林默涵注意到柜台角落的铜秤砣上刻着极小的五角星纹路——这是“海燕“方案里约定的第一个暗号。 “从台北来寻一味药。“林默涵将冻得发红的手拢在袖中,声音压得极低,“听闻贵店有''当归'',不知是新货还是陈品?“ 老者碾药的铜杵突然顿住,药臼里的苍术粉末簌簌落在柜面上。他缓缓直起身,从柜台下抽出一本泛黄的线装书推过来:“当归要配白芍才见功效。先生若诚心要,不妨看看这本《本草备要》。“ 林默涵翻开书页,在“百合“条目下看到用朱砂笔圈出的小字:“二月生苗,高数尺,立夏后开花“。他指尖划过纸面,在“立夏“二字上轻轻叩了三下——这是苏雯临行前交给他的应急联络手势。老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用袖口掩住嘴的瞬间,将一枚蜡封的小药丸滚到柜台内侧。 “这是祖传的''固本丸''。“老者重新拿起铜杵,药臼发出规律的“咚咚“声,“每日辰时用无根水送服,连服七日可见效。只是近来风声紧,先生莫要在铺中久留。“ 林默涵将药丸攥在掌心时,感受到蜡壳下硬物的棱角。玻璃门外传来三轮车的铃铛声,他瞥见街角停着辆黑色轿车,挡风玻璃后隐约有穿制服的人影。当他转身离开时,听见老者在身后补充:“三日后未时,带三钱''藏红花''来换药引。“ 魏正宏的名单 上午九点,保密局台北站的红木办公桌被阳光切割成明暗两半。魏正宏将放大镜重重砸在文件上,玻璃镜片在“张曼丽“三个字上压出月牙形裂痕。窗外的雨丝斜斜掠过梧桐枝桠,将窗玻璃晕染成模糊的水纹,如同他此刻混沌的思绪。 “这么说,她从看守所消失了?“魏正宏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右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配枪。桌角的美式咖啡机咕嘟作响,蒸汽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模糊了墙上悬挂的“剿匪复国“标语。三天前张曼丽在审讯室突然昏厥,送医途中竟在宪兵眼皮底下凭空消失,这个变故像根毒刺扎进他早已紧绷的神经。 “是医院守卫的疏忽。“站在桌前的少尉将头埋得更低,军靴后跟在地板上蹭出半道弧线,“值班护士说凌晨有位自称张小姐亲属的妇人来过,出示了您签署的探视令......“ “一派胡言!“魏正宏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掼在墙上,青花瓷碎片混着茶水溅满地图。台湾岛的轮廓在水渍中晕开,像一滴浓墨滴在宣纸上。他突然想起三天前那个暴雨夜,张曼丽在审讯室里咳出的血染红了白衬衫,那抹刺目的红与此刻墙上的污渍重叠在一起,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尖锐地响起,魏正宏盯着闪烁的指示灯,仿佛那是某种不祥之兆。听筒里传来参谋处急促的声音:“魏站长,刚刚截获红党密电,提到''海燕''和''当归''......“ “当归?“魏正宏猛地站起身,碰翻的咖啡杯在文件上洇出褐色污渍。他快步走到墙边的台湾地图前,手指重重戳在台南位置:“给我接台南分部!立刻封锁所有中药铺,特别是西门町一带!“ 当他挂断电话时,瞥见桌角的相框。照片里穿学生制服的少女站在玄武湖畔,辫子上系着粉色丝带——那是二十年前的张曼丽。魏正宏突然想起她在审讯室里说的最后一句话:“魏大哥,你还记得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的樱花吗?“玻璃相框的边缘硌得指节发白,他将照片倒扣在桌面上,仿佛这样就能抹去那些不该有的记忆。 药材里的密码 台南“回春堂“的后院飘着浓重的硫磺味。林默涵蹲在青石板铺就的天井里,将老者交给他的药丸在粗瓷碗里研碎。蜡壳融化后露出的是枚空心铜弹壳,里面塞着用油纸包裹的淡黄色粉末。屋檐下悬挂的药草束随风轻摆,当归、枸杞、金银花的气息混杂着雨水的湿气,在潮湿的空气中发酵成奇异的芬芳。 “这是海螵蛸的粉末。“老者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米汤,“要混着灶心土的灰烬才能显影。“他将米汤倒进瓷碗,用竹筷搅动着灰褐色的糊状物。林默涵注意到老人左手食指缺了半截,疤痕在指节处结成暗红色的疙瘩——那是抗战时期在重庆兵工厂被炸弹碎片划伤的纪念。 当混合物渐渐沉淀,碗底浮现出淡蓝色的字迹。林默涵凑近细看,认出那是用明矾水写就的情报人员名单:“当归“(台南回春堂老板沈仲山)、“黄芪“(高雄码头工人李大海)、“白术“(台中师范学校教员陈月娥)......共七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都标注着联络暗号和紧急撤离路线。 “张小姐撤离前,把这些都托付给我了。“沈仲山用竹勺撇去碗面的浮沫,“她说若有朝一日她回不来,就让我辅佐''海燕''完成任务。“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味常见药材:当归、熟地、川芎、白芍——正是中医里补血活血的经典方剂“四物汤“。 林默涵的指尖抚过“白芍“对应的名字时突然停住。这个代号让他想起苏雯临别时塞给他的那包手帕,边角绣着的白芍花此刻正躺在他贴身的衣袋里。沈仲山将药材倒在竹筛里,阳光透过筛孔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细小的黑色颗粒在光线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这是铅粉混了朱砂。“老者抓起一把药材粉末撒在宣纸上,“用皂角水浸泡后,字迹就会显现。“他突然压低声音,指节叩击桌面发出三长两短的轻响——这是提醒有外人靠近的暗号。林默涵迅速将瓷碗里的药汁泼进天井角落的排水沟,沈仲山则用竹扫帚将地上的粉末扫进炭盆,青烟裹挟着药香从烟囱扶摇直上,与低垂的云层融为一体。 后门被推开的吱呀声伴随着皮鞋踏在石板上的声响。林默涵抓起墙角的锄头,装作在整理药圃的样子,眼角余光瞥见三个穿黑色中山装的***在月亮门外,领头者腰间露出的枪套在阴雨天里泛着冷光。 共同防御条约 下午两点,美国驻华使馆的黑色轿车驶过台北市的仁爱路。林默涵坐在后座,透过深色车窗看着街景缓缓倒退。穿旗袍的女人撑着油纸伞走过百货公司,橱窗里陈列的尼龙丝袜广告被雨水打湿,“美国制造“的字样在水光中模糊成一片。司机将车停在“远东贸易行“门口时,他注意到斜对面咖啡馆的二楼窗帘动了一下——那是“黄芪“发来的安全信号。 “李先生已经在等您了。“穿西装的店员将他引到三楼办公室。墙上挂着的世界地图上,台湾岛被红色铅笔圈了个圈,旁边标注着“共同防御条约谈判要点“。穿花格衬衫的美国人转过身,蓝眼睛在金丝眼镜后审视着来客:“林先生带来北京的最新指示?“ 林默涵将公文包放在红木茶几上,拉链拉开的瞬间露出里面的《中央日报》。报纸第三版的社会新闻栏被红铅笔划出框线,报道了台南中药铺查获“红党密写工具“的消息。他注意到美国人的手指在“当归“二字上停顿片刻,玻璃杯里的威士忌随着对方的手抖出细小的涟漪。 “根据可靠情报,美台双方已就条约文本达成共识。“林默涵将一张药方推过桌面,“这是用''四物汤''改编的密码,每味药材的剂量对应不同的密电码。“纸上的墨迹还带着淡淡的当归香气,“熟地五钱“代表“美军驻台人数“,“川芎三钱“对应“金门防御部署“,而被圈出的“白芍一两“则暗指“谈判破裂风险“。 美国代表突然将雪茄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玻璃桌面映出他扭曲的脸:“你们的情报总是滞后!“他从抽屉里甩出一叠文件,最上面标注着“绝密“的纸张上,台湾海峡的防御圈被红线标出。林默涵注意到对方的袖扣刻着共济会徽章,这个发现让他想起沈仲山的警告——“蓝眼睛的狼永远不会真心帮狗“。 “国务卿杜勒斯要求下周签署条约。“美国人突然压低声音,手指在台湾岛的位置重重敲击,“你们的''海燕''计划注定失败。“窗外的雨势渐大,打在玻璃上的声响如同密集的鼓点。林默涵将药方收起时,发现对方的钢笔在文件上划出的痕迹与沈仲山的药杵暗号惊人相似。 当林默涵走出贸易行时,街角报童的叫卖声刺破雨幕:“号外!美台共同防御条约明日签署!“他抬头望向咖啡馆二楼,窗帘缝隙里闪过“黄芪“的信号——三根手指代表紧急撤离。潮湿的空气里飘来当归的药香,与美国香水的味道在雨水中诡异融合,像极了这个岛屿的分裂命运。 搜查现场 晚上七点,台南“德记贸易行“的玻璃橱窗在手电筒光束中泛着惨白。魏正宏一脚踹开木门,黄铜门环撞在墙上发出巨响,震落了门楣上悬挂的“财源广进“匾额。穿制服的特务们鱼贯而入,皮鞋踩过满地的瓷器碎片,货架上的罐头滚落发出沉闷的声响。 “给我仔细搜!“魏正宏的声音在空旷的店铺里回荡,他从货架上抄起一瓶酱油摔在地上,深褐色的液体在地板上漫延,倒映着摇曳的煤油灯光。三天前张曼丽失踪后,他的偏执症愈发严重,总觉得每个阴影里都藏着红党的间谍,连睡梦中都能听见密码电报的滴滴声。 特务队长突然在仓库角落发出惊呼。魏正宏拨开人群,看见墙根处的木箱里堆满了《毛**选集》,红色封皮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摊摊凝固的血。他蹲下身翻看,书页间飘落的干枯花瓣引起了注意——那是朵压制成标本的白芍花,与二十年前玄武湖畔张曼丽发间插着的那朵一模一样。 “把店主带上来!“魏正宏的声音因愤怒而嘶哑。被反绑双手的中年人踉跄着跪倒在地,粗布衣衫上沾着草屑和泥土。魏正宏认出他是台南工商会会长,去年还在“双十节“游行中带头喊过口号。当他的皮靴踩在对方手指上时,听见骨头碎裂的脆响和压抑的痛呼。 “说!谁是你的上线?“魏正宏从腰间拔出手枪,枪口顶着对方的太阳穴。煤油灯的光芒在枪身上流动,照出扳机护圈上的细小划痕——这是他在上海“四一二“清党时留下的纪念。店主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涌出的鲜血溅在魏正宏的裤脚上,像极了那年南京雨花台溅在他皮鞋上的血渍。 搜查队在店铺后院的枯井里发现了更惊人的东西。当特务们用绳索将铁皮箱吊上来时,魏正宏看见箱中码放整齐的电台零件和密写药水。最底层压着本《新约圣经》,扉页上的签名让他浑身一震——那是他二十年前送给张曼丽的生日礼物,现在却成了红党间谍的罪证。 张曼丽的救赎 深夜十一点,淡水河边的废弃鱼寮在月光下像只蛰伏的巨兽。张曼丽将最后一包炸药塞进墙缝,潮湿的木板在脚下发出**。河水拍打着岸边的鹅卵石,潮声中夹杂着远处巡逻艇的马达轰鸣。她摸出怀表看时间,表盖内侧贴着的小照片上,穿军装的青年正对着镜头微笑——那是1937年的魏正宏,还没有后来的阴鸷和偏执。 三天前在医院的逃亡像场噩梦。当她假装昏迷被抬上救护车时,看见魏正宏站在走廊尽头,军帽下的眼睛布满血丝。那个曾经在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的樱花树下为她读诗的青年,如今变成了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护士递来的纸条还揣在怀里,“当归“两个字被雨水洇得模糊不清。 鱼寮的木门突然发出“吱呀“轻响。张曼丽握紧腰间的手枪,看见穿蓑衣的老者提着马灯站在门口,灯影里露出半截铜制药杵——这是沈仲山派来接应的人。老者将一个布包放在潮湿的地面上,油纸里的药草散发出熟悉的当归香气:“沈先生说,用这个能引出''海燕''。“ 当她打开布包时,眼泪突然涌了上来。里面是七味药材,按照《本草纲目》的顺序排列,最上面放着朵风干的白芍花。二十年前她和林默涵在重庆八路军办事处第一次见面时,他送给她的就是这样一朵花。那时的林默涵还是个穿学生制服的青年,眼睛亮得像嘉陵江的星星。 远处传来警犬的吠声,由远及近划破夜空。老者将一艘小木船推下河,船板上的桐油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张曼丽最后回望台北方向,城市的灯火在雨雾中朦胧成一片光晕。当她解开缆绳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手电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魏正宏扭曲的脸。 “曼丽,跟我回去!“魏正宏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手枪在颤抖的手中晃出冷光。张曼丽突然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河岸上回荡:“魏大哥,你还记得《再别康桥》吗?''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她猛地拉响***,火光冲天而起的瞬间,看见魏正宏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像极了当年在南京沦陷时的模样。 黎明前的搜捕 凌晨四点,台南中药铺的门板被斧头劈开时,林默涵正站在后院的井边。沈仲山将最后一包药材粉末倒进井筒,青石板上散落的《本草备要》被晨露浸得发皱。前院传来特务的咆哮和瓷器破碎的声响,魏正宏的声音像柄淬毒的匕首,刺穿着黎明前的宁静。 魏正宏的搜捕部署如蛛网般罩住整条街。街口停着三辆墨绿色军用卡车,车厢里待命的三十名特务分成三组:甲组控制前门街道,乙组封锁后院出口,丙组则负责逐层搜查。他亲自带着五名贴身护卫直扑内堂,皮靴踩过满地药渣时,突然抬手示意暂停——柜台后的铜制药臼还在微微晃动,证明主人离开不超过三分钟。 “沈老板藏得挺深。“魏正宏用靴尖挑开地窖盖板,潮湿的空气混杂着当归与硫磺的气味扑面而来。他打了个手势,两名特务立刻举着汤姆逊***下去,光束在黑暗中扫过一排排药架。沈仲山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用袖口掩住嘴的瞬间,将一枚浸过密写药水的杏仁核弹进炭盆:“长官明鉴,老朽这就带您看新到的野山参。“ 当沈仲山掀开最底层药柜时,魏正宏注意到柜板内侧刻着的药材图谱——当归的根茎被雕成手枪形状,黄芪切片排列成微型地图。老者突然转身,铜制药杵“哐当“砸在地上:“这是祖传的《炮炙大法》图谱!“趁特务们注意力分散,林默涵悄悄将灶膛里的密写纸塞进空心竹筷,混进墙角的炊具堆里。 地窖里弥漫着蜜炙黄芪的焦香。沈仲山用竹刀将药材切成薄片,每片厚度严格控制在三分:“蜜炙时火候要文武交替,就像传递情报的节奏。“他将切好的黄芪片在竹匾上摆成北斗七星,林默涵立刻会意——这是通知“黄芪“转移的暗号。当蜂蜜在铜锅里熬成琥珀色,老者突然用长柄勺在糖浆表面划出三道波纹。 “这是''三黄汤''的蜜制秘法。“沈仲山将蜜膏均匀涂在药片上,指尖在第七片黄芪上停留片刻。林默涵凑近细看,发现那片药材的截面被刻成微型莫尔斯电码。他们将处理好的黄芪装进印有“固本培元“的瓷罐,罐底内侧用朱砂画着极小的五角星——这是送往高雄码头的暗号。 当第一批蜜炙黄芪装进货箱时,沈仲山突然敲击竹匾边缘,发出三长两短的声响。林默涵迅速将密写着美台谈判情报的桑皮纸卷成药引形状,插进当归捆里。地窖门外传来特务的脚步声,老者不慌不忙地往灶里添柴,青烟裹挟着药香从烟囱飘出,在台南的晨雾中织成传递秘密的蛛网。 中药密写术 清晨五点,天色微明时分,魏正宏的特务队已经将“回春堂“翻了个底朝天。药柜上的青花瓷罐被摔得粉碎,当归、熟地、川芎的碎片混着玻璃碴铺满地面,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香和硝烟的味道。沈仲山正在演示中药密写术的最后步骤,他将明矾水均匀喷洒在桑皮纸上,“当归三钱“的字样渐渐显形:“先用海螵蛸粉末混合灶心土书写,再以硫磺水显影,这是明代《本草原始》记载的古法。“ 林默涵被反绑在柱子上,看着沈仲山用竹刀将黄芪切成特定角度的斜片——每片药材的倾斜度代表不同的数字。当老者切到第三十七片时,突然故意切歪:这个暗号让林默涵心头一紧,那是通知“白芍“暴露的信号。魏正宏的皮靴踩过满地药渣,铜制药杵在他手中转得飞快,反光在墙壁上投下毒蛇般的影子。 “说!你们的显影剂配方是什么?“魏正宏将枪口抵住沈仲山的下巴,老者突然张口,将藏在舌下的密写纸咽进喉咙。林默涵想起昨夜在地窖里,沈仲山用蜜炙黄芪传递的情报:“显影剂需用灶心土三钱、硫磺五分,加无根水煎煮。“这个配方此刻像烙铁般烫着他的记忆,提醒着每个中药人都是行走的密码本。 海燕的重生 1953年2月18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台南上空时,林默涵在中药铺的地窖里睁开眼睛。沈仲山正在用铜杵碾着药材,药臼发出规律的“咚咚“声,像极了重庆时期延安电台的发报节奏。地窖石壁上,用当归粉末写就的情报在硫磺水的浸润下渐渐显形,“海燕“两个字在晨光中泛着淡蓝色的光芒,如同新生的希望在黑暗中绽放。 林默涵用当归粉末在《本草备要》扉页绘制新联络图,将“黄芪“李大海的码头仓库编号藏在“甘草“条目下,用“蜜炙黄芪“的甜度差异标记紧急程度。他通过台南药材行的送货路线,将密写着新暗号系统的桑皮纸塞进空心当归根茎,由“白术“陈月娥伪装成药商妻子取走。三日后,高雄码头的“黄芪“按约定在第七袋药材中发现刻有北斗七星的铜制药杵,确认情报网重建完成。 第0006章惊蛰 惊蛰 1953 年 3 月 6 日清晨,台北衡阳路的露水还凝在 “华南贸易行“ 的樟木招牌上,林默涵已经用三根手指捻起账房里的铜制镇纸。这枚刻着 “诚信为本“ 的镇纸在他掌心转了半圈,指腹精准地触到背面第三道刻痕 —— 那是张曼丽牺牲后,他连夜用指甲划出的记号。窗外传来《中央日报》的叫卖声,“中美共同防御条约谈判进入关键阶段“ 的号外标题像针一样扎进耳朵。 “林经理早。“ 伙计阿贵在门口脱鞋时打了个寒噤,“今早米价又涨了,一斗要三十七块五,隔壁陈太太说......“ 林默涵把镇纸轻轻按在账本上,抬头时眼角的细纹里还留着熬夜的红丝:“把昨天的西药进货单拿来。“ 他注意到阿贵的青布袜子后跟磨出了洞,露出的脚踝冻得通红 —— 这光景,连伙计都快穿不起新袜子了。 魏正宏的黑色轿车就是这时停在巷口的。林默涵从账本抬头,正看见玻璃上映出自己平静的脸。后视镜里,那个穿藏青色中山装的身影正踏上台阶,皮靴敲击水泥地的声响让空气都跟着震颤。 假情报 “林兄,借一步说话。“ 魏正宏的金丝眼镜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他径直走进内间,公文包 “啪“ 地拍在八仙桌上。林默涵注意到他右手食指有新的笔茧 —— 这是长期握钢笔的人才会有的痕迹,与他惯用毛笔的习惯相悖。 “魏组长今日怎有雅兴?“ 林默涵亲手斟茶,紫砂壶嘴倾斜的角度恰到好处,“前几日送来的那批南洋药材,报关手续......“ “说正事。“ 魏正宏打断他,从公文包里抽出张泛黄的纸,“昨夜抓到个红谍交通员,身上搜出这个。“ 纸上用铅笔绘着简易地图,红圈标出淡水港军用仓库的位置,旁边歪歪扭扭写着 “三月十日军火入库“。 林默涵的目光在地图上停留了三秒,茶杯在指间微微晃动。淡水港的仓库坐标是对的,但他上周才从沈仲山那里得知,真正的军火运输计划已经推迟到下旬。更可疑的是铅笔笔迹 —— **情报员从不用这种易被篡改的书写工具。 “这......“ 他故意让声音发颤,“魏组长是怀疑我们贸易行?“ “只是例行公事。“ 魏正宏镜片后的眼睛像鹰隼般锐利,“听说林兄前几日去了淡水采购海产?“ “魏组长说笑了。“ 林默涵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上月账上亏空,我去淡水找老客户周转罢了。倒是这地图......“ 他突然压低声音,“我倒想起件事,上周三夜里,好像看见阿贵鬼鬼祟祟在账房门口转悠。“ 魏正宏的眉毛挑了一下。林默涵知道这步棋走对了 —— 把嫌疑引向阿贵,既符合他平日对伙计严苛的形象,又能试探魏正宏的真实意图。 中药密写 当晚子时,林默涵独自坐在账房。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织出参差的竹影。他从樟木箱底摸出个巴掌大的青花瓷罐,里面装着晒干的金银花。指尖捻起几朵花蕊,放在舌尖轻嚼 —— 微微的苦涩中带着一丝甜意,这是上海老家药铺的味道。 沈仲山的字条就藏在罐底夹层:“当归已备好,需清内鬼。“ 林默涵取来毛笔,在砚台里调入少量明矾水,在一张泛黄的药方背面写下:“淡水港情报系伪造,三月十日无军火入库。贸易行有内鬼,代号 '' 老鼠 ''。“ 写到 “老鼠“ 二字时,他停顿片刻。白天魏正宏离开后,他借口盘点货物搜查了阿贵的住处,在床板夹缝里发现了半截与地图笔迹相同的铅笔。那个总是低着头的小伙计,竟是保密局安插的眼线。 药方写完,他取来炉甘石洗剂轻轻涂抹在字迹上。白色的药粉覆盖了明矾水的痕迹,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这是张曼丽教他的密写方法 —— 用明矾水书写,再涂炉甘石洗剂,只有在特定波长的光线下才能显影。 “海燕,海燕,“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声说,“该清理鸟笼了。“ 内部对峙 第二天午后,贸易行的伙计们正围着收音机听评剧《玉堂春》,林默涵突然把账本摔在柜台上。“谁动了南洋来的那批血竭?“ 他声音不高,却让喧闹的店面瞬间安静。 阿贵的肩膀明显抖了一下。林默涵注意到他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 —— 那里藏着魏正宏给他的信号枪。 “林经理说什么呢?“ 阿贵强作镇定,“血竭不是锁在库房......“ “我问谁动了!“ 林默涵猛地一拍柜台,算盘珠子哗啦啦散落一地。他快步走到阿贵面前,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将半截铅笔从他袖管里抖了出来。 “这是什么?“ 林默涵把铅笔举到众人面前,“上周三夜里,你在账房门口鬼鬼祟祟,就是在画那张假地图吧?“ 阿贵脸色煞白,突然从腰间拔出手枪。但林默涵早有准备,一个侧身将他撞在货架上,药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当归、黄芪、川芎混着破碎的瓷片散落,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魏组长果然没看错你。“ 林默涵的膝盖顶住阿贵的后腰,“可惜你跟错了人。“ 他从阿贵口袋里摸出个小巧的发报机 —— 这解释了为何魏正宏总能精准掌握他的行踪。 就在这时,魏正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林兄好身手。“ 他鼓着掌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穿黑色中山装的特务,“既然抓到内鬼,不如交给我们处理?“ 林默涵慢慢松开阿贵,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魏组长来得正好,我正想请教,为何贵局的 '' 内鬼 '' 会持有这种过时的发报机?“ 双重试探 魏正宏的笑容僵在脸上。林默涵注意到他左手不自觉地摩挲着公文包的搭扣 —— 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林兄这是什么意思?“ 魏正宏的声音冷了下来。 “没什么意思。“ 林默涵从货架上取下个药盒,“只是觉得奇怪,阿贵说他是受你指使,可这发报机......“ 他突然打开药盒,里面露出个小巧的微型相机,“却是苏联货。“ 魏正宏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林默涵知道自己赌对了 —— 魏正宏不仅想试探他,还想借他的手清除自己安插在保密局的异己。 “看来是场误会。“ 林默涵合上药盒,“既然阿贵是苏联间谍,理应由国防部保密局处理。“ 他特意加重 “国防部“ 三个字,暗示自己知道魏正宏的真实身份。 魏正宏死死盯着林默涵,突然笑了:“林兄果然精明。“ 他挥挥手,让手下带走瘫软在地的阿贵,“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看着魏正宏的轿车消失在巷口,林默涵长长舒了口气。他走到货架后,从破碎的药罐里捡起片当归 —— 沈仲山说过,当归不仅是药材,更是他们这代人的乡愁。 情报传递 当晚三更,林默涵提着药箱来到台北市立医院。急诊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在给个额头流血的苦力包扎伤口。 “王医生,我来送药。“ 林默涵低声说。 王医生点点头,接过药箱时手指在他掌心划了三下 —— 这是 “当归“ 的暗号。林默涵不动声色地将那张写着密信的药方递给他,看着他将药方夹进《本草纲目》的 “当归“ 条目下。 “最近风声紧。“ 王医生一边包扎一边低声说,“美国第七舰队下周会有异动。“ 林默涵的心猛地一跳。这才是魏正宏真正想知道的情报!他强压下内心的激动,点点头:“我知道了。“ 离开医院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林默涵沿着淡水河边慢慢走,晨雾中隐约可见远处的观音山。他想起张曼丽牺牲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们的使命,就是让更多人能回家。“ 口袋里的当归片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林默涵突然觉得,这苦涩的味道里,竟藏着一丝甜意。 惊蛰之后 三月十日清晨,台北市突然戒严。广播里反复播放着 “抓到共谍要犯“ 的新闻,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纷纷。林默涵站在贸易行门口,看着魏正宏的轿车从衡阳路驶过,车窗里伸出的手对他比了个 “OK“ 的手势。 他知道,这场双重试探终于结束。魏正宏借他的手清除了异己,他则借魏正宏的手除掉了内鬼。更重要的是,真正的军事情报已经安全送出。 “林经理,今天的《中央日报》。“ 新来的伙计递过报纸,头版头条写着 “中美共同防御条约谈判取得重大进展“。 林默涵接过报纸,注意到角落里有则不起眼的广告:“祖传秘方,专治跌打损伤,地址:淡水镇中山路 15 号。“ 他微微一笑 —— 这是沈仲山的暗号,意思是 “情报已收到“。 惊蛰已过,万物复苏。林默涵抬头望向天空,仿佛看见海燕正冲破乌云,向着大陆的方向飞去。他知道,前路依旧凶险,但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会继续潜伏下去 —— 为了那些没能回家的人,也为了那些终将回家的人。 (本章完) 第0007章威尔逊的软肋 威尔逊的软肋 1953 年 4 月的台北依旧笼罩在湿冷的春雨中。林默涵站在 “明星书店“ 二楼的窗前,看着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成河,在玻璃上冲刷出扭曲的街景。三天前刚处理完阿贵的事,他的右手虎口还留着与那个叛徒搏斗时的浅疤,此刻正随着握紧的拳头隐隐作痛。 “先生,您要的《最新英汉经贸词典》到了。“ 店员小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林默涵转过身,接过那本烫金封面的词典,指尖在扉页上轻轻摩挲 —— 那里藏着用糯米纸写就的密令:“速查美军驻台空军基地布防,重点嘉义、桃园两站。“ 他不动声色地将词典收入公文包,目光扫过书架上伪装成通俗小说的密码本。自从医院那次惊险接头后,他已经有两周没收到任何来自大陆的指示。这种信息真空状态让他想起在香港接受特训时教官的警告:“潜伏者最大的敌人不是追捕,是孤独。“ 走出书店时,雨势渐歇。仁爱路上的法国梧桐刚抽出新芽,被雨水洗得发亮。林默涵撑开黑色油纸伞,混入熙攘的人流。街角报童的叫卖声刺破潮湿的空气:“号外!号外!美军第七舰队演习延长!“ 他放慢脚步,眼角余光瞥见报纸头版上 “中美共同防御协定“ 的醒目标题,心脏猛地一缩 —— 这正是他冒着生命危险送出的情报,此刻却成了国民党当局炫耀的资本。 根据医院接头时老中医传递的信息,美军顾问团近期频繁出入台北空军基地。林默涵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而档案里那个叫约翰?威尔逊的名字再次浮现。这位美军顾问团的首席翻译官,在檀香山军事法庭的记录里留有 “涉嫌走私军用物资“ 的污点,这正是可以利用的裂缝。 傍晚六点,林默涵准时出现在 “蓝调俱乐部“ 后门。这家位于中山北路的美式酒吧是美军军官的聚集地,霓虹灯牌在雨后的水洼里碎成一片迷离的光斑。推开沉重的橡木大门,萨克斯风手正吹奏着格伦?米勒的《In the Mood》,慵懒的旋律混着威士忌的醇香在空气中弥漫。军官们搂着穿着紧身连衣裙的女伴跳着吉特巴舞,皮鞋在打蜡地板上踏出欢快的节奏,军靴后跟敲击地面的声音与鼓点完美契合。 “新来的?“ 守门的菲律宾裔保镖上下打量着他。林默涵递过一张伪造的哈佛校友卡,用带着波士顿口音的英语低声说:“找威尔逊少校,关于上次谈的 '' 生意 ''。“ 保镖狐疑地接过卡片,转身走进酒吧。三分钟后,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男人跟着保镖走了出来,正是约翰?威尔逊。 “你是谁?“ 威尔逊警惕地眯起眼睛,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 —— 那里通常别着配枪。林默涵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有明显的松动痕迹,衬衫袖口沾着咖啡渍,这些细节都与档案中 “生活奢靡却经济拮据“ 的描述吻合。 “我是陈先生的朋友。“ 林默涵故意用中文说出这句话,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威尔逊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 —— 陈先生是台北黑市最大的军火贩子,也是林默涵虚构出来的接头人。“他说你有批 '' 货到了 '',需要找个安全的仓库。“ 威尔逊左右张望片刻,将林默涵拉到巷口的阴影里:“仓库的事明天再说。你能不能弄到盘尼西林?我妻子的哮喘药快用完了。“ 林默涵心中暗喜,鱼儿果然上钩了。在 1953 年的台湾,抗生素属于管制药品,黑市价格高达黄金每克五十美元。 “盘尼西林需要时间。“ 林默涵故意面露难色,“而且最近宪兵队查得紧。“ 威尔逊急切地抓住他的胳膊:“价钱好商量!只要能弄到药,我可以帮你弄到任何东西 —— 包括美军基地的通行证。“ 雨声突然变大,掩盖了巷子里的对话。林默涵看着威尔逊因焦虑而扭曲的脸,想起特训时教官的话:“所有间谍都败在同一个弱点上 —— 他们总以为自己在控制别人。“ 钓鱼行动部署 台北市警备司令部的密室里,魏正宏将一份文件拍在桌上。台灯的光晕在他金丝眼镜上形成两道反光,遮住了眼底的阴鸷。“根据保密局最新情报,**间谍 '' 海燕 '' 已获取 M-209 密码机参数,目标直指美军基地布防图。“ 他用红铅笔在地图上圈出基隆港的位置,“我们就在这里设下陷阱,让他自投罗网。“ 特务队长凑近细看:“主任英明!但如何确保 '' 海燕 '' 一定会咬钩?“ 魏正宏冷笑一声,抽出卷宗里的照片 —— 那是林默涵在明星书店翻阅报纸的侧影。“此人有个习惯,每天必看《中央日报》的航运版,我们只需要在 4 月 17 日的报纸上刊登 '' 圣保罗号 '' 补给舰抵港消息,他就一定会去码头。“ 方佩玲的棋局 4 月 12 日清晨,林默涵按约定来到台北师范学院的公告栏前。雨后的校园弥漫着樟树的清香,布告栏前围满了寻找兼职的学生。他假装看招聘启事,目光却锁定在第三张启事上 ——“诚聘中文家教,要求女性,英语流利,有意者请至教务处找方佩玲小姐。“ 这是他与上线约定的紧急联络信号。当需要发展新人时,就用 “中文家教“ 作为接头暗号。林默涵撕下那张启事,折叠成特定的三角形,走向教务处。刚走出校门,两名宪兵突然拦住去路:“站住!有人举报你昨晚形迹可疑。“ 林默涵心中一紧,想起户政联保制度的规定 —— 五户为一保,十保为一甲,任何异动都需联保户具结担保。看来是隔壁杂货铺的老王告了密,那家伙上周就因他深夜点灯而盘问不休。“长官误会,我是师范学院的教员,昨晚备课到深夜。“ 他强作镇定地掏出教师证。 宪兵仔细核对证件,又盘问了三个联保户的姓名住址,才悻悻放行。林默涵擦去冷汗,加快脚步走向教务处。方佩玲正在整理学生档案,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这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穿着浅蓝色旗袍,头发挽成一丝不苟的发髻,鼻梁上架着玳瑁眼镜。她的手指修长,右手食指第二关节有明显的老茧 —— 那是长期握笔留下的痕迹。 “请问您是方佩玲小姐?“ 林默涵将折叠好的启事放在桌上。方佩玲的目光在三角形折痕上停留了半秒,随即恢复平静:“是的,我就是。您是来应聘家教的?“ “不,我是介绍家教的。“ 林默涵用暗语回答,“有位美国朋友需要学习中文,特别是古典文学方面。“ 方佩玲推了推眼镜,声音压得更低:“家父是前清举人,家学渊源。不知您的朋友对哪部典籍感兴趣?“ “'' 诗经 '' 如何?“ 林默涵说出暗号的下半部分。方佩玲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她合上档案夹:“《诗经》是风雅之源。不知何时方便见面?“ “今晚七点,明星书店。“ 林默涵起身告辞,注意到方佩玲办公桌抽屉的缝隙里露出半截棕色皮套 —— 那是中统特务常用的勃朗宁 M1910 手枪的枪套。他心中警铃大作,这个女人有问题。 当晚七点,林默涵提前半小时到达明星书店。他让店员小陈在门口望风,自己则躲在仓库的暗格里,通过墙壁上的裂缝观察着书店内部。七点整,方佩玲准时出现,她穿着米色风衣,拎着黑色皮包,径直走向书架上的《唐诗三百首》—— 那是约定的接头位置。 她从书架上抽出那本《唐诗三百首》,翻到第 73 页 —— 那是李白的《静夜思》。林默涵屏住呼吸,看着她用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敲击:咚、咚咚、咚 —— 这是摩斯电码的 “SOS“ 信号。紧接着,她从皮包夹层里取出一个微型相机,快速拍下了书架上的几本书脊。 林默涵悄悄退出暗格,从后门绕到书店前门,装作刚到的样子走进来。“方小姐久等了。“ 他微笑着伸出手,目光却紧盯着对方的皮包。方佩玲显然没料到他会从前面进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握住他的手:“林先生客气了。“ 她的手心冰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关于家教的事,我们需要详细谈谈。“ 林默涵故意放慢语速,观察着她的反应,“我那位美国朋友对《诗经》特别感兴趣,尤其是 '' 小雅 '' 部分。“ 方佩玲的瞳孔猛地一缩 ——“小雅“ 在情报术语中代表 “危险“。林默涵心中已有定论:这个女人不仅是中统特务,而且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走出书店时,春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林默涵撑开伞,将大部分伞面倾向方佩玲那边:“方小姐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方佩玲报出一个地址,林默涵心中冷笑 —— 那是中统在台北的秘密据点之一。 走到巷口时,方佩玲突然停下脚步:“林先生,其实我知道你是谁。“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眼镜片上蒙上一层水雾。“魏正宏主任已经布好了网,就等你落进去。“ 林默涵握住伞柄的手微微收紧,伞柄里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还要来?“ 他平静地问道,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方佩玲突然凄然一笑:“因为我女儿在他们手上。“ 她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他们说只要拿到你的人头,就放了我女儿。“ 林默涵看着照片上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想起了自己留在大陆的儿子。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如果你帮我拿到美军基地的布防图,我就帮你救回女儿。“ 方佩玲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天早上八点,到美军顾问团门口等我。“ 林默涵将一个微型胶卷相机塞进她的皮包,“威尔逊每天早上九点会去咖啡厅买咖啡,他的办公室抽屉里有保险柜的钥匙。密码是他妻子的生日:1920 年 6 月 18 日。“ 方佩玲握紧皮包,转身消失在雨幕中。林默涵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中明白这是一场危险的赌博。如果方佩玲真的是双重间谍,那么明天将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一天。 M-209 的秘密 4 月 15 日凌晨三点,林默涵在临时租住的公寓里摆弄着一堆黄铜齿轮。窗外的春雨敲打着铁皮屋顶,发出单调的声响。桌上摊着一张手绘的图纸,上面是 M-209 密码机的内部结构图 —— 这是他根据记忆画出的,当年在香港特训时,他曾拆解过一台缴获的 M-209。 M-209 是美军在二战期间广泛使用的便携式密码机,由六个直径不同的齿轮组成,每个齿轮边缘都有数量不等的凸起。当操作员输入明文时,齿轮会根据预设的密钥转动,通过齿轮间的相互咬合产生密文。破解的关键在于确定每个齿轮的齿数和初始位置。 林默涵将最大的齿轮固定在木板上,这个齿轮有 26 个齿,代表英文字母表的 26 个字母。他拿起第二个齿轮 ——25 个齿,代表 25 个常用标点符号。“咔嗒“ 一声,两个齿轮咬合在一起,转动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个齿轮边缘的凸起与相邻齿轮的凹槽精确啮合,当主动轮转动一格,从动轮便会根据齿牙数量的差异产生特定偏移,这种机械联动正是密码生成的物理基础。 他突然想起方佩玲昨晚送来的密信,上面用铅笔写着一串数字:7-3-19-25-11。当齿轮组以 26-25-23 组合转动时,每 162525 次咬合才重复一次密码序列,这种复杂的排列组合使盟军在二战中屡建奇功。 这串数字代表什么?林默涵皱起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突然,他恍然大悟 —— 这是齿轮的齿数组合!美军常用的齿轮配置是 26、25、23、21、19、17,而方佩玲提供的数字是 7、3、19、25、11,明显少了一个数字。 “少了一个齿轮...“ 林默涵喃喃自语,目光落在桌上的《圣经》上。那是他从威尔逊办公室偷来的,里面夹着一张教堂礼拜的通知单,上面用红笔圈着日期:4 月 20 日。“20...“ 他猛地站起身,20 是缺失的那个数字!7、3、19、25、11、20—— 这才是完整的齿轮组合。 他迅速将六个齿轮按顺序固定在木板上,转动第一个齿轮到第 7 齿,第二个到第 3 齿,以此类推。当最后一个齿轮固定好时,窗外传来了第一声鸡鸣。林默涵深吸一口气,从抽屉里取出方佩玲送来的密电 —— 那是一张从美军文件上撕下来的纸,上面布满了杂乱无章的字母。 他将密电放在齿轮下方,转动第一个齿轮。随着齿轮的转动,字母开始在纸上排列成有意义的单词:“OPERATION...FISHING...“(钓鱼行动)。林默涵的心沉了下去,魏正宏果然在设局。他继续转动齿轮,更多的单词浮现出来:“TARGET...HAIYAN...APRIL 20...“(目标:海燕,4 月 20 日)。 4 月 20 日正是礼拜天,美军顾问团的军官们通常会去台北卫理公会教堂做礼拜。魏正宏计划在那天实施 “钓鱼行动“,目标就是代号 “海燕“ 的自己。林默涵放下齿轮,走到窗前。雨已经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他必须赶在 4 月 20 日前拿到布防图,并且揭穿魏正宏的阴谋。 早上七点,林默涵来到医院,假装复诊。他在候诊室里见到了老中医,用暗语交换了情报:“家父的咳嗽好多了,但还是睡不着。“(情报已收到,但需要更多细节)老中医点点头,在处方笺上写下:“夜交藤三钱,合欢皮五钱,水煎服。“(今晚七点,公园接头) 当晚七点,林默涵准时来到台北新公园。雨后的公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走到湖心亭,看见老中医正坐在石凳上钓鱼。“老先生收获如何?“ 林默涵轻声问道,在他身边坐下。 “钓了几条小的,大的都狡猾得很。“ 老中医将鱼竿递给林默涵,“试试你的运气。“ 林默涵接过鱼竿,注意到鱼线末端没有鱼钩,而是系着一个小小的油纸包。他悄悄解开油纸包,里面是一片微型胶卷和一张纸条。 纸条上是用毛笔写的蝇头小楷:“M-209 需配合一次性密码本使用,密码本藏于威尔逊办公室《莎士比亚全集》第 3 卷。“ 林默涵心中一凛,原来破解 M-209 不仅需要齿轮组合,还需要一次性密码本。他将胶卷和纸条藏进烟盒,将烟盒塞进鞋底。 “今晚月色不错。“ 老中医突然抬头望向天空,“可惜乌云太多。“ 林默涵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三个黑影正从公园入口处走来 —— 是魏正宏的人!他迅速将鱼竿还给老中医,低声说:“鱼咬钩了,我先撤。“ 说完便转身消失在树林中。 回到公寓时,林默涵发现门被人撬过。他拔出藏在伞柄里的匕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房间里一片狼藉,抽屉被翻得乱七八糟,桌上的齿轮散落一地。他快步走到墙角的暗格前,发现里面的密电已经不翼而飞。 突然,他注意到桌上的台灯被移动过,灯座下露出一张小纸条。林默涵拿起纸条,上面是方佩玲娟秀的字迹:“密码本已取,明晚七点,美军俱乐部见。“ 他将纸条凑到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 那是中统女特务常用的香水味。 林默涵将齿轮重新组合好,转动密码机,输入密电的前几个字母。随着齿轮的转动,明文渐渐浮现出来:“APRIL 20...AMBUSH...AIR BASE...“(4 月 20 日... 伏击... 空军基地...)他心中一紧,魏正宏果然计划在 4 月 20 日美军顾问团访问空军基地时设下埋伏。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林默涵看着桌上转动的齿轮,突然意识到方佩玲提供的齿轮组合可能是个陷阱。他迅速将齿轮拆下来,重新排列组合 ——26、25、23、21、19、17,这是美军标准的齿轮配置。当他再次输入密电时,明文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内容:“APRIL 18...SUPPLIES...HARBOR...“(4 月 18 日... 补给... 港口...) 林默涵恍然大悟,魏正宏故意让方佩玲提供错误的齿轮组合,目的是让他误以为伏击会在 4 月 20 日发生在空军基地,而实际上,真正的目标是 4 月 18 日停靠在基隆港的美军补给舰。他必须赶在 4 月 18 日前将这个情报送出去。 钓鱼行动 4 月 17 日清晨,台北的天空终于放晴。林默涵站在美军顾问团办公楼对面的咖啡馆里,透过玻璃窗观察着楼内的动静。根据最新情报,魏正宏的 “钓鱼行动“ 将在明天实施,目标是停靠在基隆港的美军补给舰 “圣保罗号“。他不知道的是,此刻魏正宏正在警备司令部分析着他的行动轨迹。 “报告主任,监视显示目标今早购买了《中央日报》,并特别关注了航运版。“ 特务递上一份监视报告。魏正宏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不出我所料。此人有知识分子的通病,总以为看报纸是天经地义,却不知报纸早已成为我们的诱饵。“ 他翻开档案夹,里面详细记录着林默涵三个月来的报纸阅读习惯 —— 每天上午九点零五分购买报纸,先看头版,再翻航运版,最后浏览分类广告。 林默涵看到威尔逊少校匆匆走进办公楼,手里拿着一个棕色公文包 —— 那里面很可能装着补给舰的安保计划。林默涵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领带,走出咖啡馆,朝着办公楼走去。 在门口,他被宪兵拦住:“请出示证件。“ 林默涵掏出伪造的记者证,微笑着说:“《中央日报》记者,来采访威尔逊少校。“ 宪兵狐疑地看着记者证,就在这时,威尔逊从办公楼里走了出来:“让他进来,他是我的朋友。“ 林默涵跟着威尔逊走进办公室,注意到墙上的日历被红笔圈住了 4 月 18 日。“少校,关于 '' 货'' 的事...“ 林默涵故意压低声音,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威尔逊的眼神闪烁不定,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这是你要的东西,今晚九点,基隆港三号仓库交接。“ 林默涵接过纸袋,感觉到里面是一叠文件。他假装翻看文件,迅速将藏在袖口的微型相机对准文件拍照。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魏正宏带着几名特务走了进来:“林先生,好久不见。“ 林默涵心中一沉,知道自己落入了圈套。他悄悄按下相机的快门,将相机藏进公文包。“魏主任怎么有空来美军顾问团?“ 林默涵故作镇定地问道,手却悄悄摸向公文包夹层里的***胶囊。 “来抓鱼啊。“ 魏正宏冷笑一声,示意特务上前,“有人举报你涉嫌窃取军事情报。“ 特务们一拥而上,将林默涵按在桌上。威尔逊惊恐地后退一步,撞到了书架,《莎士比亚全集》第 3 卷掉在地上,露出了里面的一次性密码本。 “威尔逊少校,你也涉嫌通敌。“ 魏正宏捡起密码本,在威尔逊面前晃了晃,“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威尔逊脸色惨白,突然拔出手枪指向魏正宏:“你陷害我!“ 就在这混乱之际,办公室的窗户突然被撞碎,方佩玲举着枪跳了进来:“都不许动!“ 她的枪口对准魏正宏,“放了林先生,否则我杀了你!“ 魏正宏显然没料到方佩玲会反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疯了?“ “我女儿已经安全了。“ 方佩玲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是林先生派人救了她。“ 林默涵趁机挣脱特务的束缚,从公文包里取出相机,将胶卷藏进嘴里。“魏主任,你的钓鱼行动失败了。“ 林默涵冷笑着说,“补给舰的安保计划我已经发给大陆了。“ 魏正宏恼羞成怒,下令道:“开枪!把他们都打死!“ 特务们纷纷拔枪,办公室里顿时枪声大作。林默涵拉着方佩玲躲到办公桌后面,威尔逊则趁机从后门逃走。林默涵从公文包夹层里取出另一把枪 —— 那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备用武器。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林默涵对方佩玲说,同时注意到墙上的时钟指向九点 —— 离补给舰到达基隆港还有 12 小时。方佩玲点点头,从窗户跳了出去。林默涵紧随其后,在落地的瞬间,他听到身后传来魏正宏的怒吼:“全城搜捕!一定要抓到他们!“ 两人一路狂奔,穿过狭窄的巷弄,甩掉了追兵。在巷口,林默涵与方佩玲分手:“你去码头,乘船去香港。“ 他将一个信封递给方佩玲,“里面是假护照和船票。“ 方佩玲接过信封,突然抱住林默涵:“多保重。“ 说完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林默涵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他掏出藏在嘴里的胶卷,快步走向最近的邮局。在邮筒前,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胶卷塞进一个普通的信封,写上了香港一家书店的地址 —— 那是他与上线的另一个联络点。 做完这一切,林默涵转身走向台北火车站。他知道魏正宏很快就会封锁全城,必须赶在封锁前离开台北。月台上,开往高雄的火车正在检票。林默涵混在人群中,登上了火车。当火车缓缓驶离站台时,他回头望向灯火通明的台北市区,心中明白自己的使命还远远没有完成。 尾声 1953 年 4 月 18 日清晨,基隆港笼罩在薄雾中。美军补给舰 “圣保罗号“ 缓缓驶入港口,甲板上的水兵们正在进行例行检查。突然,港口上空响起刺耳的警报声,几架国民党空军的战斗机呼啸而过。 在港口指挥塔内,魏正宏焦躁地来回踱步。根据林默涵窃取的情报,解放军潜艇可能会在今天袭击补给舰。然而,直到中午,港口依然风平浪静。魏正宏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 林默涵故意提供假情报,目的是让他放松对空军基地的戒备。 与此同时,在嘉义空军基地,几名穿着美军制服的 “士兵“ 正在安装炸弹。他们是林默涵发展的下线,利用魏正宏调走大部分兵力防守港口的机会,潜入了空军基地。中午十二点,炸弹准时引爆,机场跑道被炸毁,几架 B-29 轰炸机陷入火海。 林默涵坐在高雄的一家茶馆里,看着报纸上 “嘉义空军基地遇袭“ 的头条新闻,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放下报纸,起身走向码头。一艘开往香港的货轮正在装货,他将在那里转乘回大陆的船。 当货轮缓缓驶离高雄港时,林默涵站在甲板上,望着渐渐远去的台湾岛。他知道自己还会回来,为了那些牺牲的同志,为了祖国的统一。海风吹拂着他的头发,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潜伏者的孤独与荣耀。 在遥远的北京,一份加急电报送到了保卫总部领导的手中。总部领导看完电报,对主管局长安排说:“这个 '' 海燕 '' 不简单啊,让他继续潜伏,等待下一步指示。“ 主管局长点点头,在电报上写下批示:“海燕任务继续,代号 '' 惊蛰 ''。“ 1953 年 4 月的台湾海峡,波涛汹涌。林默涵站在甲板上,望着无垠的大海,心中默念着女儿的名字。他知道,只有完成使命,才能与家人团聚。而这个使命,才刚刚开始。 第0008章港务处的茶道 旗津渔火 1953年6月7日傍晚,高雄港的潮水带着咸腥气漫过旗津半岛的滩涂。林默涵蹲在“海兴“渔具店后巷,用砂纸细细打磨着一根竹制钓竿,眼角余光却始终锁定着巷口那盏忽明忽暗的煤油灯。三天前他以“陈阿水“的身份租下这间濒临倒闭的小店,此刻钓竿第二节的竹腔内,正藏着用蜡封好的摩斯电码本。 “吱呀——“巷口木门被推开,穿藏青色短打的少年挎着鱼篓走进来。林默涵注意到他左脚微跛,篓中三条石斑鱼摆尾的幅度刻意保持着“三短两长“的节奏。这是他抵达高雄后启用的第三个接头暗号,前两个因发现可疑人员监视已紧急作废。 “老板,竹仔竿怎卖?“少年将鱼篓搁在门槛上,闽南语里混着生硬的客家腔调。他右耳后那颗红痣在暮色中若隐隐现——这是赵大海情报里提到的关键特征。 林默涵放下砂纸,指尖在钓竿握把处轻叩三下:“要沉水的还是浮水的?“这是确认对方身份的暗语。 “半沉半浮最好,“少年突然改用普通话,左手食指在鱼篓边缘划出半圆,“就像月亮浮在港面上。“ 暗号对上的瞬间,林默涵嗅到对方袖口飘来的柴油味。这是军港轮机舱特有的气息,混杂着机油与海水的味道。他转身从货架取下那支特制钓竿:“这种竹节最韧,经得起风浪。“递竿时,掌心悄然将一枚蜡丸塞进对方袖口。 少年接过钓竿的刹那,巷口突然传来皮鞋敲击石板路的声响。两人同时望向巷口,三个身着便衣的男人正站在煤油灯投下的光晕里,为首者嘴角那颗痦子在灯光下格外刺眼——是魏正宏! “阿水老板,“魏正宏把玩着腰间的枪套,皮靴碾过地上的鱼鳞片,“这么晚还做生意?“他身后两名特务已经堵住退路,右手都插在裤袋里。 林默涵将砂纸扔进脚边的桐油桶,溅起的油星在灯影里划出弧线:“阮渔民起早贪黑惯了,官爷要买渔具?“他故意将“阮“字咬得很重,这是本地渔民常用的自称。 魏正宏的目光扫过少年手中的钓竿,突然冷笑一声:“这竿子不错,借我看看。“伸手就要去夺。林默涵抢先一步握住竿梢,看似随意地将钓线抛向空中,尼龙线在空中划出的弧线恰好挡住特务的视线。少年趁机将蜡丸塞进鱼鳃,顺势将鱼篓翻倒在地。 “哎呀!“少年踉跄着跌坐在地,石斑鱼在青石板上蹦跳,其中一条恰好滑到魏正宏脚边。特务们的注意力被满地乱跳的鱼吸引的瞬间,林默涵的竹竿“意外“折断,第二节竹筒滚落到墙角。 “混帐!“魏正宏一脚踢开石斑鱼,皮鞋底碾碎了鱼眼。他弯腰捡起断裂的竹节,手指在中空的竹筒里摸索着。林默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真正的情报藏在钓竿第三节,此刻正握在少年颤抖的手中。 “报告组长,“巷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特务气喘吁吁跑来,“左营那边发现可疑电台信号!“ 魏正宏的手停在竹筒深处,脸上肌肉抽搐着。他狠狠瞪了林默涵一眼,将竹节掼在地上:“收队!“皮鞋声渐渐远去,林默涵这才发现后背的衬衫已被冷汗浸透。 少年抱着断裂的钓竿蜷缩在墙角,浑身抖得像风中的竹叶。林默涵蹲下身,用闽南语安抚道:“莫惊,他们走了。“他捡起地上的石斑鱼塞进鱼篓,注意到少年右手食指有道新鲜的烫伤疤痕——情报里说赵大海上周检修轮机时被蒸汽烫伤,看来眼前这人确实是自己要联络的轮机兵。 “跟我来。“林默涵拉起少年走进渔具店内间,掀开墙角的防潮布,露出底下的暗格。暗格里藏着一部拆散的收发报机,零件被伪装成渔具配件。他从货架底层抽出一盒鱼钩,倒出里面的铁钩,露出藏在盒底的微型相机。 “把鱼鳃里的东西拿出来。“林默涵拧亮矿灯,光束照亮少年颤抖的手指。蜡丸被剥开的瞬间,一张米粒大小的胶卷掉在玻璃台面上。这是赵大海冒险拍下的军港布防草图,此刻正泛着幽蓝的微光。 牙膏密语 凌晨三点,旗津天后宫的晨钟刚敲过第一响。林默涵站在渔具店阁楼窗前,用红布蒙住手电筒,对着港内编号“107“的灯塔闪烁信号。三短两长的光束刺破薄雾,在海面上划出金色轨迹——这是通知上线“海燕已就位“的信号。 楼下传来轻微的响动,林默涵迅速将手电藏进圣经封面的夹层。这部1948年版的《新旧约全书》是他从台北带来的,书页间早已被掏空,正好容纳微型收发报机的电子管。 “陈老板。“赵大海端着两碗番薯粥走进阁楼,军绿色粗布衫已换成渔民常穿的靛蓝短打。这个三十岁的轮机兵有着水手特有的黝黑皮肤,左手腕上还留着被铁链勒出的疤痕——那是三年前拒绝为走私军火船开船时留下的印记。 林默涵接过粗瓷碗,注意到对方小指指甲盖缺了一块。赵大海察觉到他的目光,苦笑道:“上个月拆定时炸弹时被夹的。“他用筷子挑起碗里唯一的咸蛋,小心地分成两半,蛋黄恰好露出“左营“两个字的刻痕。 这是情报传递的新方法。林默涵从床板下摸出一管“美孚“牌牙膏,尾部用细针戳出小孔。他旋开牙膏盖,将铝制管身在热水中浸泡片刻,然后用镊子从管口抽出卷成细条的微缩胶卷。胶卷在台灯下展开,军港泊位分布图上,美军第七舰队的锚地位置被红铅笔圈出。 “这是左营港最新的布防图,“赵大海指着胶卷上的铅笔痕迹,“上周刚调整的反潜网,声呐阵列在小琉球附近。“他突然压低声音,“昨天检修''中字号''登陆舰时,听见美军顾问说要提前军演。“ 林默涵的心猛地一跳。原定15日开始的“中美联合军演“若提前,留给他们的时间就只剩不到一周。他从工具箱里取出一根空心针管,将胶卷重新卷成细条塞进针筒,然后小心翼翼地注入牙膏管尾部的夹层。这个方法是撤离台北前,老方传授的应急技巧——利用牙膏管金属内壁与膏体间的空隙藏匿情报。 “明天把这个送到''三兴''修船厂,“林默涵将牙膏管递给赵大海,管身上用指甲划出三道刻痕,“交给穿灰色中山装的人,就说''阿水托买的进口货''。“他特别强调,“对方会问''要薄荷还是留兰香'',你答''要带海水味的''。“ 赵大海将牙膏管塞进贴身的荷包,那里还藏着半块啃剩的麦饼。这个细节让林默涵想起1947年在上海联络站,老方总在情报袋里塞几块饼干——“饿着肚子干不了革命“,老站长常说这句话。 突然,窗外传来渔船归港的汽笛声。林默涵迅速吹灭油灯,阁楼陷入一片漆黑。两人屏住呼吸趴在地板上,透过木板缝隙看见三个黑影正围着渔具店打转,手电筒光束在门板上划出狰狞的图案。 港务局档案室的檀木柜在台风夜的暴雨声中微微震颤。林默涵蜷缩在通风管道内,军靴底粘住的蜘蛛网在气流中颤动。他咬开手电筒后盖,将微型相机固定在枪管改制的支架上——这是老方留下的遗物,此刻镜头正对准下方保险柜第三层的蓝色卷宗。 铁皮通风口被螺丝刀撬开的瞬间,巡逻警卫的皮靴声由远及近。林默涵悬在半空的身体突然绷紧,右手食指精准按住快门,左手同时撒出鱼线。相机快门声被暴雨吞没的刹那,楼下传来警卫闷哼与金属警棍落地的脆响——鱼线在走廊转角形成的绊索成功了。 他像壁虎般贴着管道内壁下滑,落地时膝盖微屈卸力。保险柜内的布防图在手电筒光束下泛着油光,第三页标注的反潜网坐标被红墨水圈出。林默涵突然想起赵大海的话,美军顾问提到的“提前军演“或许与这份图纸有关。 “魏正宏的人又回来了。“赵大海的声音带着颤音,他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一把磨尖的鱼刀。 林默涵按住他的手腕,指尖在对方掌心写下“灯塔“二字。赵大海立刻会意,慢慢挪到后窗。那里有根直通地面的排水管,是林默涵租下店面时特意检查过的逃生通道。 “把胶卷带走,“林默涵低声道,“去左营天后宫,找住持说''求平安符''。“这是紧急撤离方案,启用这个暗号意味着他们必须暂时中断联系。 赵大海点点头,咬开渔网线将自己和排水管捆在一起。下滑时,他后腰的帆布包蹭到窗台,半包香烟掉在地板上。林默涵捡起烟盒,发现是“新乐园“牌——台北宪兵队的特供烟。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沉:赵大海的身份可能已经暴露。 黑影开始撞门,门板在铰链处发出痛苦的**。林默涵将那半包“新乐园“塞进灶膛,然后抓起煤油灯泼向柴堆。火舌瞬间窜起,浓烟从烟囱滚滚而出,在黎明前的天空中形成黑色烟柱——这是约定的紧急信号,告诉潜伏在附近的同志“据点已暴露“。 当魏正宏带着特务踹开后门时,只看到熊熊燃烧的渔具店。火光照亮他狰狞的面孔,他一脚踹翻消防水桶,皮靴碾过满地鱼鳞片发出咯吱声响,厉声嘶吼:“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林默涵此刻正躲在三百米外的咸草堆里,透过草叶缝隙看见特务们在火场周围布下警戒线。他摸出藏在草帽夹层的指南针,指针指向东北方——那里是旗津天后宫的方向。必须赶在赵大海之前到达那里,确认那份布防图的安危。 兄弟重逢 天后宫的晨钟敲到第七响时,林默涵混在进香的渔民中走进大殿。香炉里腾起的青烟呛得他直咳嗽,眼角余光却在香客中快速搜索。赵大海不在,倒是神龛左侧的签筒前,一个熟悉的背影让他浑身一僵。 那人穿着藏青色学生制服,右手握着的竹签在筒中摇晃的频率,分明是“三短两长“的摩斯电码!林默涵的心脏骤然缩紧,这个节奏是他和弟弟林默远小时候发明的秘密信号,用在紧急情况下确认彼此身份。 竹签落地的声音清脆如冰裂。那人弯腰去捡的瞬间,林默涵看清了他耳后那颗月牙形的胎记。八年前在南京码头分别时,这个胎记还只有指甲盖大小,如今已长到硬币尺寸。 “默远......“林默涵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鱼骨刺住。他看着弟弟将竹签放回筒中,转身时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林默远的左眼缠着厚厚的纱布,渗出血迹的绷带在香火映照下泛着暗红。 两兄弟在缭绕的青烟中对视,时间仿佛凝固成1945年那个雪夜。当时林默远也是这样站在南京金陵大学的校门口,左眼缠着纱布,手里攥着被特务撕毁的进步刊物。 “哥?“林默远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什么?枪还是手铐?林默涵的右手悄悄移到背后,握住了藏在腰带里的勃朗宁。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魏正宏带着四名特务冲了进来,皮靴踏碎了满地的香灰。“包围起来!“他的枪口直指林默涵,“陈阿水,我们又见面了。“ 林默涵将弟弟护在身后,手指扣住扳机:“魏队长真是阴魂不散。“眼角余光瞥见神龛后的红绸布动了一下——那里藏着人! “把他抓起来!“魏正宏的话音未落就僵住了。林默远突然挡在哥哥身前,左手扯开校服领口,露出挂在脖子上的银质十字架:“魏组长,这是误会,他是我表哥。“ 魏正宏的目光在十字架上停留片刻。这是天主教辅仁大学的校徽饰品,在台湾的外省学生中很常见。他狐疑地打量着林默涵:“你弟弟?“ “是表的,“林默远抢先回答,同时用脚尖在林默涵鞋尖上划了个圈——这是危险信号!“我表哥从台南来投奔我,还没找到住处......“ “是吗?“魏正宏突然抓住林默涵的手腕,将他的手扭到背后,“那正好跟我们回队里''住''几天。“特务们一拥而上,冰冷的手铐锁住了林默涵的手腕。 经过神龛时,林默涵看见红绸布下露出半截蓝色袖口——和赵大海昨天穿的衣服颜色一致!他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放开我!我要见神父!“这个举动让魏正宏更加确信他心里有鬼,厉声喝道:“带走!“ 押解途中,林默涵注意到弟弟始终保持着三步距离,左眼纱布渗出的血迹越来越多。经过旗津轮渡站时,林默远突然脚下一滑,撞在押解的特务身上。混乱中,一张小纸条悄无声息地飘进林默涵的裤脚——是用摩斯电码写的“明晚八点,爱河铁桥“。 高雄市警察局的审讯室比台北的更加简陋,水泥墙上布满弹孔。魏正宏将台灯直射林默涵的脸,强光刺得他睁不开眼。“说!你的上线是谁?“审讯者的皮靴踩在散落的文件上,其中一份正是林默涵伪造的户籍资料——台南渔民“陈阿水“。 林默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落在对方胸前的钢笔上——那是美国派克51型,只有军情局高级官员才能配备。“我只是个卖渔具的......“ “卖渔具需要用摩斯电码?“魏正宏突然将一叠照片摔在桌上,全是林默涵和赵大海在巷口接头的画面。最清晰的那张,恰好拍到他递给对方钓竿的瞬间。 林默涵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些照片的拍摄角度表明,至少有两名特务在不同位置监视。看来从他抵达高雄的第一天起,就已经掉进了魏正宏布下的陷阱。 “赵大海在哪儿?“魏正宏的声音陡然拔高,皮靴狠狠踹在桌腿上,金属桌腿与水泥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共军可能进攻东山岛,司令等着这份布防图制定防御计划!再不说,我让你弟弟来陪你!“ 这句话击中了林默涵的软肋。他想起八年前那个雪夜,特务闯进家里搜查时,弟弟死死护住藏有电台的木箱,任凭警棍落在背上。“要打就打我!“少年的嘶吼声至今还在他耳边回响。 “他死了。“林默涵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在渔具店火灾里烧死了。“他知道魏正宏不会相信,但这能争取时间——按照摩斯电码的约定,如果他没有在明晚八点出现在爱河铁桥,默远就会启动第二套方案。 魏正宏冷笑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个金属盒子。打开的瞬间,林默涵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是那支被折断的竹制钓竿,第三节竹筒已被撬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微型胶卷! “你以为把胶卷藏在钓竿里就安全了?“魏正宏用镊子夹起胶卷在灯光下晃动,“可惜你的小同党太不经打,还没动刑就全招了。“ 林默涵闭上眼睛,赵大海叛变的事实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他想起那些被蒸汽烫伤的手指,想起鱼篓里“三短两长“的暗号,突然意识到所有细节都可能是魏正宏精心设计的陷阱。 “说不说?“魏正宏将胶卷凑近煤油灯,火苗舔舐着胶片边缘,“再不说,这份''中美联合军演''的布防图就要变成灰烬了。“ 林默涵猛地睁开眼。对方知道军演的事!这个情报让他浑身冰凉——只有高层才有机会接触到军演计划,难道组织内部出了叛徒? 突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一名特务慌张地跑进来,在魏正宏耳边低语几句。审讯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狠狠瞪了林默涵一眼,抓起胶卷冲出房间。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将军要亲自审问“的惊呼。 林默涵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衬衫。他知道“将军“指的是谁——台湾防卫总司令孙立人。让这位四星上将亲自过问一个“渔具店老板“的案子,只能说明那份布防图的重要性远超想象。 深夜的牢房弥漫着霉味。林默涵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用指甲在砖缝里刻下摩斯电码。这是他和弟弟约定的最后联络方式,如果默远能看到这些划痕,就会知道他被关押的位置。 “哥!“铁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林默涵扑到栅栏边,看见林默远穿着宪兵制服站在走廊尽头,左眼的纱布已经换成新的。“你怎么......“ “我现在是宪兵队少尉,“默远的声音压得很低,他迅速打开牢门,“快走!孙立人明天就要提审你。“ 林默涵跟着弟弟穿过迷宫般的走廊,每一步都踩在记忆的碎片上。1947年南京街头,少年默远也是这样拉着他狂奔,身后是追捕的特务;1949年上海码头,弟弟塞给他的那包银元硌得胸口生疼;现在,这个曾经在作文里写“要做哥哥那样的人“的少年,正带着他逃离国民党的监狱。 “你的眼睛......“穿过铁丝网时,林默涵摸到弟弟缠着纱布的左眼。 “被流弹擦伤的,“默远轻描淡写地带过,“在舟山群岛撤退时。“他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赵大海托我转交的。“ 油纸包里是半管“美孚“牙膏,尾部有三个指甲刻痕——这是情报安全送达的暗号。林默涵拧开牙膏管,在月光下看见夹层里的微缩胶卷完好无损。 “赵大海是自己人?“林默涵震惊地看着弟弟。 默远点点头,左眼的纱布在夜风中飘动:“他是''海燕''计划的备用联络人,我们故意让他''叛变'',就是为了让你拿到这份真的布防图。“他突然抓住哥哥的手,掌心的老茧硌得林默涵生疼,“哥,组织决定让你完成最后一步——把胶卷送到厦门。“ 铁丝网外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声。默远将一支钢笔塞进林默涵口袋:“这是微型相机,拍完军演就去旗津渔港,有艘''大福''号渔船会送你出海。“ 两兄弟在黎明前的薄雾中拥抱。林默涵摸到弟弟后背的伤疤,纵横交错像张地图。“照顾好自己,“他在默远耳边轻声说,就像无数次送别时那样。 “哥,“默远突然叫住他,“妈......她去年冬天走了。“ 林默涵的脚步顿住了。他想起母亲总在灯下缝补衣服,想起她塞在书包里的煮鸡蛋,想起1949年离别时母亲站在码头,白发在风中飘动如旗。这些画面突然碎成雪花,纷纷扬扬落满记忆的荒原。 “告诉妈,“林默涵的声音哽咽了,“我完成任务就回家。“他转身冲进晨雾,没有回头。身后,林默远举起右手敬礼,直到哥哥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这个动作,他在镜子前练了整整三年。 军演前夜 6月14日的高雄港笼罩在紧张气氛中。美军第七舰队的“安提坦“号航空母舰停泊在主航道,舰载机在湛蓝的天空中划出白色轨迹。林默涵混在码头工人中搬运木箱,帆布帽压得很低,眼角却始终锁定着舰桥上飘扬的星条旗——那里是布防图上标注的指挥中心。 三天前从监狱逃出来后,他就以“陈阿水“的身份混入美军后勤服务队。这个身份是默远用宪兵队档案库的空白文件伪造的,连指纹都做了特殊处理。此刻他工作服口袋里,那支钢笔相机的金属外壳正硌着肋骨。 “嘿!苦力!“一个美国水兵用生硬的中文喊道,他指着甲板上的缆绳,“把那个搬到仓库去!“林默涵点点头,弯腰时悄悄按下钢笔顶端的快门。相机镜头藏在笔帽的铜环里,取景器通过反光镜投射到笔身的磨砂玻璃上——这是上海地下党研制的“钢笔三号“,1948年他在南京路绸缎庄用过同款。 搬运缆绳时,他的手故意在水兵的笔记本上蹭了一下。纸张上铅笔勾勒的舰艇分布图让他心跳加速——这比赵大海提供的布防图详细得多,标注了反潜网的具体坐标。林默涵假装系鞋带,用钢笔相机连续拍摄,快门声被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完美掩盖。 突然,扩音器里传来英语广播:“所有人员立即撤离码头,演习预演即将开始。“林默涵随着人流走向出口,眼角余光瞥见魏正宏正站在海关大楼的钟楼下,手里拿着望远镜扫视人群。 撤离途中,他在公共电话亭前停下。投币时,手指在拨号盘上按下“3-1-4“——这是通知默远“情报已获取“的暗号。电话接通后,他用闽南语对着话筒说:“阿母,药买好了,明早坐船回去。“这是约定的撤离信号,“坐船“意味着他将在24小时内离开台湾。 回到藏身的废弃鱼寮时,暮色已经浸透了旗津半岛。林默涵将钢笔里的胶卷取出,塞进那支“美孚“牙膏的夹层。这个过程他重复了二十三次,每一次都像第一次那样紧张——1949年在广州,他曾因胶卷曝光导致整个联络站被毁,那个教训刻在骨子里。 突然,鱼寮的木门被推开。赵大海站在门口,左臂缠着绷带,腰间的鱼刀换成了美式***。“陈老板,“他的闽南语比上次流利许多,“船准备好了,明晚八点准时开航。“ 林默涵注意到他身后的阴影里站着两个人,军靴在沙地上留下的脚印很深——是美军陆战队的作战靴。他慢慢握住藏在鱼篓里的匕首:“你们是谁?“ “别紧张,“赵大海举起双手,绷带下露出“青天白日“刺青,“我们是''国防部保密局''的人。“他身后的人同时举起证件,封皮上的鹰徽在暮色中闪着寒光。 林默涵的心沉到了谷底。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赵大海根本不是什么“轮机兵“,而是魏正宏安插的诱饵。他悄悄按下藏在袖口的信号器——这是最后的紧急措施,会引爆藏在鱼寮夹层的炸药。 “孙立人将军要见你,“赵大海向前一步,***的枪口始终对着林默涵的胸口,“他对红党的潜伏技术很感兴趣。“ 林默涵突然笑了:“你们抓错人了,我只是个卖渔具的。“他故意拖延时间,右手悄悄伸向鱼篓底部的引爆器。 “是吗?“赵大海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扔过来。林默涵接住一看,是半块发霉的麦饼——1947年上海联络站的饼干!这个发现让他浑身一震:赵大海认识老方! “老方让我转告你,“赵大海突然改用普通话,“''海燕归巢,勿念''。“这句话像电流击中林默涵,这是老站长牺牲前约定的暗号,只有他和三个核心成员知道! 就在这时,海面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赵大海脸色骤变:“军演提前了!“他身后的保密局特工同时转身望向港口,林默涵趁机按下引爆器。 剧烈的爆炸掀翻了鱼寮的屋顶。林默涵在浓烟中翻滚,抓起那支藏着胶卷的牙膏冲向海滩。身后传来赵大海的嘶吼:“抓住他!胶卷不能落入共军手里!“ 他冲进齐腰深的海水里,冰冷的浪涛裹挟着他向远处的渔船游去。身后的枪声在夜空中绽放,子弹在水面上激起一串串涟漪。林默涵想起八年前离开南京时,母亲站在码头喊“活着回来“,此刻这句话像温暖的潮水包裹着他。 当“大福“号渔船的轮廓出现在晨雾中时,林默涵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他举起那支“美孚“牙膏,对着渔船亮起手电筒——三短两长的摩斯电码在海面上跳动。这是他在台湾发出的最后一组信号,也是“海燕“计划的终点。 甲板上突然亮起回应的灯光,同样是“三短两长“。林默涵笑了,他知道那是默远。弟弟终究还是违背了“不准参与一线行动“的命令,亲自驾船来接他了。 爬上渔船的瞬间,林默涵瘫倒在甲板上。默远跪在他身边,用匕首撬开牙膏管,胶卷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哥,我们成功了。“弟弟的声音带着哭腔,左眼的纱布又渗出了血。 林默涵握住弟弟缠着绷带的手,掌心的温度融化了八年的分离。远处,美军舰队的演习已经开始,爆炸声在海峡上空回荡。他想起老方常说的那句话:“我们的事业在黑暗中进行,但终将迎来光明。“此刻,这句话正在晨光中缓缓展开。 海燕归巢 1953年6月15日清晨,厦门港的潮水带着熟悉的闽江口气息漫过滩涂。林默涵趴在渔船底部的水柜里,听着甲板上解放军战士的脚步声。这个姿势他保持了七个小时,腰椎的旧伤隐隐作痛——1948年在淮海战役中被炮弹震伤的部位,阴雨天总会提醒他那些埋在记忆深处的日子。 “陈同志,安全了。“水柜盖被掀开时,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一个穿着海军制服的年轻人伸出手,领章上的五角星在晨光中闪闪发亮。林默涵握住那只温暖的手,突然想起1938年在延安,第一次见到老方时,那位老党员也是这样握住他的手:“欢迎回家,同志。“ 上岸后的第一顿早餐是白粥配萝卜干。林默涵小口啜饮着热粥,眼泪却不争气地掉在碗里。这是他五年来第一次吃到没有掺沙子的米饭,也是第一次不必在吃饭时警惕周围的动静。负责接待的同志递给他一条毛巾,轻声说:“慢慢吃,这里是自己的地方了。“ 胶卷冲洗在海军基地的暗房里进行。当布防图的影像出现在相纸上时,几位军官同时倒吸冷气——图上不仅标注了美军第七舰队的锚地位置,还有反潜网的声波频率和鱼雷发射管的具体参数。“这些数据能让我们的潜艇在海峡来去自如。“一位佩戴少将军衔的军官激动地说。 汇报工作时,林默涵详细讲述了潜伏台湾的经历。提到赵大海时,他特意说明:“虽然他是保密局的人,但在关键时刻选择了帮助我们。“这句话让会议室陷入沉默,最后那位海军少将说:“在特殊战场上,敌人和朋友的界限往往很模糊。“ 傍晚的厦门海滩,林默涵坐在礁石上,看着归航的渔船在暮色中连成灯的河流。默远的信放在膝头,弟弟在信里说已经安全返回台北,正在筹备新的联络站。“哥,你常说我们是海燕,注定要在暴风雨中飞翔。“信的结尾写道,“等全国解放那天,我想和你一起回南京,看看中山陵的雪松。“ 风吹过海峡,带着台湾岛的气息。林默涵将信叠成纸船,轻轻放进海水里。纸船载着兄弟俩的约定,在暮色中漂向远方。他知道,在看不见的战线上,还有无数像默远这样的年轻人,正带着信念在黑暗中前行。 远处的军营响起熄灯号。林默涵站起身,对着台湾的方向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这个礼敬给牺牲的老方,敬给潜伏在敌人心脏的默远,也敬给所有在“海燕计划“中献出生命的无名英雄。 回到宿舍时,桌上放着一套新的军装和一张调令——他被任命为海军情报处参谋,负责分析从台湾传回的军事情报。窗外,月光照亮墙上的标语:“一定要拿回宝岛“。林默涵抚摸着标语上的字迹,想起老方临终前的嘱托:“我们这代人没能看到统一,你们一定要完成这个使命。“ 夜深了,厦门岛沉浸在寂静中。林默涵铺开信纸,在台灯下写道:“亲爱的母亲,我已安全抵达大陆。您常说''好男儿志在四方'',现在我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写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趴在桌上失声痛哭。八年潜伏生涯积压的恐惧、思念和委屈,在这一刻全部化作滚烫的泪水。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在信纸上,像母亲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林默涵擦干眼泪,继续写道:“等台湾解放那天,我一定带着默远回家,在您坟前磕三个响头......“ 远处的海面上,灯塔的光束在夜空中划出金色的轨迹,像在为那些仍在黑暗中航行的“海燕“指引方向。林默涵知道,只要还有一个党员潜伏在敌人心脏,“海燕“的使命就不会结束。而他和弟弟,将在这条看不见的战线上,继续书写属于红党人的忠诚与信仰。 港务处的茶道 高雄港的晨雾还未散尽时,林默涵已经站在墨海贸易行二楼的办公室窗前。望远镜里,左营军港的灰色舰影正缓缓移动,像一群蛰伏的钢铁巨兽。他轻轻转动旋钮,将焦距对准码头工人肩上的号子灯——三短两长的闪烁,是“老渔夫“传来的安全信号。 “沈先生,港务处的王秘书来电话,说张处长请您今晚去家里吃便饭。“伙计阿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观察。林默涵放下望远镜,镜片在晨光中映出他金丝眼镜后的锐利眼神。三天前递交的申请终于有了回音,这场鸿门宴注定是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他从紫檀木抽屉里取出锦盒,里面躺着一套明代永乐年间的青花茶具。这是组织特意从香港古董商手中收购的“敲门砖“,价值足够在高雄盐埕区买下半条街的铺面。手指抚过温润的瓷面,他想起临行前首长的嘱咐:“在敌人心脏跳舞,既要踩准节奏,又不能露出破绽。“ 傍晚六点,黑色福特轿车停在港务处长张启泰的日式庭院外。林默涵提着茶具礼盒,用闽南语向开门的佣人问好:“劳烦通报,墨海贸易行沈墨来访。“庭院里的柚子树沙沙作响,几只麻雀惊飞而起,掠过挂着“忠孝传家“匾额的门楣。 张启泰穿着丝绸长衫坐在榻榻米上,手指间夹着雪茄。这位留日归来的处长显然对茶道颇有研究,看到青花茶具时眼睛亮了亮,却不动声色地用日语寒暄:“沈君从日本回来多久了?“ “昭和二十三年(1948年)归国,“林默涵熟练地跪坐在榻榻米上,开始温杯烫盏,“在早稻田读书时,常去浅草寺附近的茶寮,对茶道略知皮毛。“他的动作行云流水,茶筅搅动茶汤的姿态带着刻意练习过的优雅。 张启泰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的手。当茶匙在茶碗边缘轻敲三下时,这位港务处长突然笑了:“沈君的点前手法,倒像是跟木村流的传人学的。“ “处长好眼力,“林默涵将抹茶碗顺时针转三圈半递过去,“大学时确实受教于木村宗慎先生。“他知道这是关键的试探——木村流茶道特有的“三转半“手法,是组织特意为他准备的身份注脚。 酒过三巡,张启泰的手指在茶具上摩挲:“沈君的贸易行想做蔗糖出口?现在高雄港的泊位可紧张得很。“ “所以才来叨扰处长,“林默涵往他酒杯里添酒,闽南语说得愈发流利,“听闻下个月有三艘挪威货轮要靠港,若是能优先装卸......“ “优先?“张启泰冷笑一声,吐出烟圈,“现在军用品运输都排到下个月了,你让我怎么优先?“他突然压低声音,“上周海关刚抓了个**,就藏在糖仓里,用蔗糖包传递情报。“ 林默涵的心脏骤然收紧,脸上却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处长说笑了,我沈墨是生意人,只懂赚钱,不懂那些政治把戏。“他拿起茶壶续水,壶嘴倾斜的角度恰到好处,在榻榻米上形成微型的摩斯密码——这是给窗外可能存在的同志的安全信号。 张启泰盯着他的眼睛:“听说沈君和警备司令部的李参谋关系不错?“ “只是生意往来,“林默涵从皮夹里抽出照片,“上周李参谋伉俪还来店里选购洋货,说要寄给台北的亲戚。“照片上,他与穿着军装的“李参谋“并肩而立,背景是墨海贸易行的柜台——这张由组织伪造的合影,耗费了香港地下党三个月的时间。 当林默涵告辞时,那套青花茶具已经摆在了张启泰的博古架上。轿车驶过高雄港的防波堤,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张府二楼的灯光亮了又灭——三短一长,这是他在茶席间用茶杯摆放位置传递的情报:港务处长已初步被策反。 回到贸易行时,陈明月正坐在灯下核对单据。这位名义上的“沈太太“今天穿了件月白色旗袍,发髻里的铜簪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都处理好了?“她头也不抬地问,钢笔在货运单上划出流畅的线条。 林默涵从她手中接过单据,目光扫过“货物重量:3572吨“的字样。这个数字经过加密处理,实际代表左营军港停泊的驱逐舰数量。他从书架上抽出《唐诗三百首》,夹在书页间的女儿照片已经微微泛黄。六年前抱着晓棠在南京玄武湖拍的这张照片,如今成了他唯一的精神寄托。 “明天把单据寄给香港的兴隆行,“他轻声说,“用红色火漆封口。“ 陈明月点点头,将铜簪从发髻中取出。簪头旋开,露出里面空心的管腔——这是用来存放微型胶卷的地方。“张启泰有个在左营军港当副官的侄子,“她突然说,“我从菜市场王婆那里打听到的,他每周三下午会去明星咖啡馆喝咖啡。“ 林默涵心中一动。这正是他需要的突破口。窗外,高雄港的灯塔开始闪烁,光柱刺破夜幕,在海面上划出巨大的扇形。他想起临行前女儿稚嫩的声音:“爸爸什么时候回家?“现在,他终于有了答案——当所有灯塔都为同一面国旗亮起时。 凌晨三点,阁楼的发报机发出轻微的蜂鸣。林默涵戴着耳机,手指在电键上跳跃。摩斯电码通过电离层传向北方,像一只穿越海峡的海燕:“已与港务处长建立联系,首次情报将于三日内发出。建议派人与左营军港张副官接触。“ 电键声停了,他从抽屉里取出安眠药瓶——这是模仿张启泰的习惯准备的道具。瓶底贴着一张极薄的微缩胶卷,里面是高雄港未来一个月的军品运输 schedule。明天,这瓶药将“不小心“遗落在港务处的办公室,完成他在台湾的第一次情报传递。 窗外的海风带着咸腥味钻进阁楼,吹动桌上的《唐诗三百首》哗哗作响。书页停在杜甫的《春望》:“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林默涵用指尖轻轻拂过“家书“二字,仿佛能触到女儿温热的脸颊。在这个白色恐怖笼罩的孤岛上,他知道自己不仅在为国家战斗,更为了让所有像晓棠一样的孩子,能在和平的阳光下长大。 天快亮时,他才躺在地板上的简易床铺上。隔壁房间传来陈明月均匀的呼吸声,这个比他小七岁的姑娘,正用青春和生命掩护着他的使命。月光透过木窗棂照进来,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无形的楚河汉界。林默涵想起她白天说的话,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或许,在这片孤独的海面上,他并不完全是孤身一人。 高雄港的汽笛声再次响起,悠长而苍凉。新的一天开始了,而海燕的使命,才刚刚展开翅膀。 第0009章茶盏里的暗语 1952年11月7日清晨,高雄港的晨雾还未散尽,林默涵已站在墨海贸易行二楼的露台上。他指尖夹着的香烟燃到了滤嘴,烫得指腹发麻才惊觉——这是今晨第三支烟了。楼下码头传来吊杆绞动的吱呀声,三艘漆成灰色的军舰正缓缓驶入内港,舰艏的船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沈先生,张副官的车到了。“管家阿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默涵掐灭烟头,转身时脸上已挂起侨商特有的和煦笑容。镜子里映出的男人穿着米白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睛藏着恰到好处的精明。他从博古架取下那套明代永乐青花茶具,手指拂过“雨过天青“的釉色——这是上线“老渔夫“特意从香港送来的接头信物,茶盏底部暗藏的梅花纹,正是组织内部“可信任“的标记。 黑色别克轿车停在贸易行门口时,林默涵注意到副驾驶座上男人的皮鞋——台湾军靴厂特供的三接头款式,鞋跟磨损程度显示其主人常驾车而非步行。张副官推门下车的瞬间,林默涵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此人左手虎口有老茧,腰间皮带扣偏移两厘米,典型的手枪佩戴习惯。 “沈兄果然是雅人。“张副官接过茶盏时,无名指在杯底轻轻叩了三下。 林默涵心中一凛。这是军统内部的“三清礼“手势,通常用于确认身份。他不动声色地提起紫砂壶,沸水注入公道杯的声音恰好掩盖了心跳:“张副官喜欢喝冻顶乌龙?我这有去年冬茶,一位埔里茶农特意送来的。“ “哦?“张副官的眉毛挑了起来,“沈兄连我饮茶偏好都打听到了?“ “哪里哪里,“林默涵将茶漏在盖碗上转了半圈,这是传递“情况不明“的暗号,“只是前几日与港务处李处长闲聊,他说军中只有张副官懂得''关公巡城''的茶艺。“他故意将“关公巡城“四个字咬得稍重——这是地下党在福建地区使用的接头暗语。 张副官的笑容僵在脸上。茶盏在指间转了半圈,茶汤晃出细密的涟漪。窗外突然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又骤然远去。两人同时望向窗外,再回头时,张副官已恢复如常:“沈兄这贸易行做得风生水起,连军舰补给的生意都能拿到?“ “不过是些罐头饼干的小生意,“林默涵将茶点推过去,四块绿豆糕摆成菱形,“还要仰仗张副官多多关照。“这是试探对方是否愿意传递军事情报的信号——菱形代表“有风险但可尝试“。 张副官夹起绿豆糕的手指顿了顿。他突然大笑起来,将糕点整个塞进嘴里:“沈兄太客气了!今晚七点,我做东,明星咖啡馆如何?那里的黑森林蛋糕,可是台北来的师傅做的。“ 林默涵垂下眼帘,掩去眸中闪过的精光。明星咖啡馆——苏曼卿的地盘。这个回答比直接答应更耐人寻味。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茶沫在杯底积成的形状,像极了大陆老家屋顶的炊烟。 中元夜的红灯笼 高雄的中元普渡比台北热闹得多。傍晚六点,盐埕区的街道已挂满红灯笼,香案上的三牲祭品冒着热气,道士的诵经声与鞭炮声此起彼伏。林默涵将黑色福特轿车停在第二条巷弄的拐角,后视镜里,两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正假装买糖炒栗子。 “沈先生,这边请。“苏曼卿穿着猩红色旗袍站在咖啡馆门口,发髻上别着的珍珠发卡在灯笼光下闪着温润的光。她自然地挽住林默涵的胳膊,指甲在他小臂上轻轻划了三下——这是“有监控“的警告。 咖啡馆里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林默涵的目光扫过全场:靠窗第三桌的男人报纸拿反了,吧台前穿灰色西装的客人左手始终插在口袋,洗手间方向的布帘动了一下,露出半截黑色皮鞋。他跟着苏曼卿走上二楼雅间,楼梯转角处,一幅《春江垂钓图》挂反了——这是“情报紧急“的暗号。 “张副官的情况查清楚了。“苏曼卿关上门,从发髻里抽出铜簪,旋开簪头倒出一卷米粒大小的胶卷,“本名张启山,陆军官校24期,三个月前从金门调防高雄。他弟弟张启川是中**员,1949年在厦门战役中牺牲。“ 林默涵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是摩斯电码的“收到“。窗外突然炸开一串烟花,将雅间照得如同白昼。他注意到苏曼卿左手无名指那道疤痕在火光中格外清晰,像一条红色的小蛇。 “魏正宏最近在查金门驻军的通讯记录,“苏曼卿将咖啡杯推过来,杯碟上的咖啡渍形成奇特的纹路,“听说已经抓了三个报务员,用了''滴水刑''。“她压低声音,“昨天有个卖香烟的小孩来送信,说''老渔夫''让你尽快撤离高雄。“ 林默涵的心沉了下去。撤离?现在正是获取“台风计划“情报的关键时期。他从西装内袋掏出怀表,表盖内侧贴着女儿晓棠的周岁照片。照片上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告诉''老渔夫'',我需要一周时间。“他合上怀表时,金属表链发出清脆的响声,“张副官今晚可能会透露军舰动向,我必须拿到具体坐标。“ 苏曼卿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你知不知道魏正宏的手段?上个月台北师范学院的陈教授,不过是在课堂上说了句''大陆同胞也过中秋'',就被他们用竹签钉穿了手掌!“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松开手,苏曼卿端起咖啡杯,用勺子在杯沿敲出轻快的节奏——这是“客人来了“的信号。林默涵望着窗外飘飞的纸钱,突然想起母亲说过,中元节的灯笼能照亮亡魂回家的路。 军港魅影 凌晨两点,高雄港的潮水退到了最低位。林默涵伏在二号仓库的通风管上,帆布工装裤被铁锈蹭出了道道痕迹。望远镜的镜片里,三艘驱逐舰正并排停靠在军用码头,舰艏编号分别是101、103、105——正是台湾海军主力的“阳字号“驱逐舰。 三天前张副官透露的“例行补给“显然是谎言。码头工人正往舰上搬运的不是罐头,而是木箱装的炮弹,每箱侧面都印着白色的“机密“字样。林默涵的手指在膝盖上快速记录:101舰甲板新增两座四联装高射炮,103舰的雷达天线换成了美式SPS-10型,105舰的吃水线比标准深1.2米——很可能加装了水下声呐。 “谁在那里?“ 手电筒的光柱突然扫过来,林默涵像壁虎般贴紧墙壁。仓库阴影里走出两个宪兵,步枪的刺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他屏住呼吸,看着他们的皮鞋踩过满地的煤渣——距离最近的宪兵只有五步远,林默涵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劣质烟草的味道。 当光柱第二次扫过时,林默涵突然想起张副官说过的话:“军港宪兵换岗时间是凌晨两点十五分,他们喜欢在三号仓库门口抽烟。“他沿着通风管爬到尽头,纵身跃入一堆帆布下面。落地时膝盖撞到硬物,疼得他差点叫出声——是个铁皮工具箱,里面装着码头工人的扳手和钳子。 远处传来汽笛声。林默涵从帆布缝隙望出去,一艘潜艇正悄无声息地驶入军港。指挥塔上的编号被防水布遮盖,但那独特的“雪茄“造型暴露了它的身份——美国援助的“淡水鲤“级潜艇。他迅速掏出微型相机,在帆布下完成三次曝光。 “咚、咚、咚“——三声轻微的敲击从头顶传来。 林默涵的心脏骤然停跳。这是苏曼卿约定的警报信号。他抬头看见仓库顶部的水塔上,一个黑影正用手电筒画着圆圈——这代表“紧急撤离,有埋伏“。远处突然亮起刺眼的探照灯,将整个码头照得如同白昼。 “抓住他!别让**跑了!“ 枪声在夜空中炸开。林默涵将相机塞进防水袋,咬开袋口的密封绳,奋力扔进海里。冰冷的海水瞬间浸透了工装裤,他拼命向远处的渔船游去,身后子弹激起的水花像一群疯狂的银鱼。 当他抓住渔船锚链的那一刻,听见了熟悉的闽南语咒骂声。甲板上的老渔民递来一件粗布衣服,牙齿间叼着的烟卷一明一灭:“沈先生,你欠我三斤烧酒。“ 林默涵这才认出,这是港务处李处长的岳父。他接过烧酒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李处长还好吗?“ “前天被宪兵队带走了,说是通共。“老渔民将渔网撒向大海,“他让我给你带句话——''台风要来了''。“ 情报迷宫 回到贸易行已是凌晨四点。林默涵将自己反锁在书房,窗帘缝隙用黑布仔细遮挡。桌上摊着七张扑克牌,梅花A代表驱逐舰,方块K是潜艇,红桃Q则是魏正宏的指挥部——这是他独创的情报加密系统。 台灯的光圈里,微型胶卷在显影液中渐渐浮现出模糊的影像。林默涵用镊子夹起胶卷,对着灯光调整焦距。105舰甲板上那些穿白色制服的人影引起了他的注意——不是海军官兵,而是美军顾问团的成员。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在寂静的凌晨格外刺耳。林默涵的手停在听筒上方,心脏狂跳。这是专线电话,只有张副官和港务处知道号码。铃声响到第五声时,他拿起听筒,用闽南语说道:“这里是墨海贸易行。“ “沈兄,我是张启山。“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弟弟的忌日快到了。“ 林默涵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约定的紧急暗号。他迅速转动桌上的地球仪,将台湾岛对准台灯:“后天是中元节,我让阿福准备些纸钱。“这代表“明晚七点,老地方见“。 “不用了,“张副官的声音突然压低,“我已经拿到''台风计划''的副本。明晚十点,旗津天后宫,带着你那把明代茶壶。“电话突然挂断,忙音像重锤般敲在林默涵心上。 他冲到博古架前,取下那把永乐青花茶壶。壶底的梅花纹在灯光下清晰可见,这是组织内部“最高机密“的标记。林默涵突然想起苏曼卿的警告——魏正宏最近在严查金门驻军的通讯记录。难道张副官已经暴露? 窗外传来公鸡打鸣声。林默涵看着桌上的扑克牌,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101、103、105舰的编号相加是309,而明天正是农历九月初三。这难道是某种巧合?他抓起钢笔,在纸上快速计算——309减去93(魏正宏的代号)等于216,这是高雄到金门的海里数! “沈先生,陈小姐来了。“阿福的声音带着犹豫。 林默涵猛地抬头。陈明月很少在这个时间来贸易行。他迅速将扑克牌收进抽屉,转身时脸上已恢复平静:“让她进来吧。“ 陈明月穿着素雅的旗袍,发髻上插着那支藏情报的铜簪。她将保温桶放在桌上,掀开盖子的瞬间,林默涵闻到了当归鸡汤的香味——这是“情况危急“的暗号。 “我父亲从台南来了,“她的声音压得极低,“他说军情局昨晚抓了个人,是金门通讯站的。“ 林默涵的手指停在茶壶盖上。晨光从窗帘缝隙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细长的光斑,像一把锋利的刀。 魏正宏的阴影 魏正宏站在军情局三楼办公室的窗前,俯瞰着台北市的晨雾。办公桌上的《孙子兵法》翻开在“用间篇“,密密麻麻的批注显示其主人已反复研读多次。墙上的条幅“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在朝阳下泛着暗红色的光,像凝固的血。 “处长,高雄传来的报告。“机要秘书江一苇将文件夹放在桌上,目光不敢与魏正宏对视。 魏正宏拿起报告,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报告上的照片显示一艘渔船在军港附近徘徊,虽然图像模糊,但他认出了船尾的“福“字——那是港务处李处长家的船。三天前,这个李处长还在酒会上拍着胸脯保证“高雄港固若金汤“。 “把李处长的档案调出来。“魏正宏的声音像淬了冰,“还有那个叫沈墨的侨商,我要他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资料。“ 江一苇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转身时,魏正宏突然说道:“江秘书,你弟弟最近在做什么?“ “报告处长,舍弟在台中教书,“江一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上月还寄来家书,说一切安好。“ 魏正宏拿起桌上的镇纸——一块刻着“忠党爱国“的和田玉,这是蒋介石亲笔题词的复制品。他看着镇纸上自己扭曲的倒影,突然笑了:“你说,这世上真有不透风的墙吗?“ 江一苇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窗外传来飞机引擎的轰鸣声,三架P-51战斗机正编队飞过总统府上空。他想起三天前截获的密电,那组奇怪的数字“309 216“至今没有破解。 “处长,张副官求见。“门外传来卫兵的声音。 魏正宏收起笑容,将和田玉镇纸重重压在报告上:“让他进来。“ 张副官走进办公室时,魏正宏注意到他皮鞋上的海水痕迹。这个细节让他想起二十年前在南京,那个自称“李涛“的中共地下党员——也是这样,在被捕时皮鞋缝里藏着半张密电码。 “报告处长,''台风计划''一切准备就绪。“张副官立正敬礼,左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的手枪。 魏正宏突然笑了。他走到张副官面前,手指轻轻拂过对方的肩章:“张副官,你弟弟张启川是怎么死的?“ 张副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窗外的阳光恰好照在他的脸上,魏正宏清楚地看见他瞳孔收缩的全过程。这个细微的反应让他想起审讯室里那些犯人,在听到“滴水刑“三个字时,也是这样的表情。 “明天中元节,“魏正宏突然转移话题,“记得给你弟弟烧点纸钱。对了,高雄旗津天后宫的签很灵,你可以去求一支。“ 张副官的身体晃了一下。魏正宏看着他踉跄着走出办公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是高雄宪兵队打来的——他们在海边发现了一个防水袋,里面装着微型相机和三张军舰照片。 魏正宏拿起电话,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把李处长的家人都''请''到宪兵队来。告诉他们,我要亲自审讯。“他挂断电话,拿起那本《孙子兵法》,在“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闻知之而传于敌间也“这句话下面,重重画了一条红线。 窗外的阳光洒满办公室,将墙上的条幅照得一片血红。魏正宏知道,一场精心策划的狩猎即将开始。而他,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 (本章完) 第0010章狱火丹心 狱火丹心 高雄监狱的铁门在林默涵身后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铁锈与消毒水的味道。1952年的冬夜比往年更冷,牢房铁窗糊着的报纸被风撕出细长的口子,像一道道凝固的伤口。他蜷缩在墙角,将藏有密电的《唐诗三百首》紧贴胸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明月松间照“那一页——女儿晓棠的周岁照片就藏在这页夹层里。 “309“密电的每个字符仍在脑海中灼烧。三天前在左营军港,当他借着检查蔗糖仓库的机会,用微型相机拍下那份标着红色“绝密“的文件时,警卫皮鞋敲击水泥地的声响至今还在耳膜震荡。那份记录着台军“台风计划“舰艇部署的密电,此刻正以隐形墨水的形式,潜伏在《山居秋暝》的诗句之间。 隔壁牢房突然传来铁链拖动的声响。林默涵透过栅栏缝隙望去,只见两个狱警正架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走过,那人破烂的囚服上依稀能辨认出“李“字胸牌。是李处长!这位潜伏在高雄港务处的同志,三天前还在码头仓库用装卸信号灯为他传递过预警。审讯室的铁门砰然关上,随即传来烙铁烫焦皮肉的滋滋声,李处长压抑的痛哼像针一样扎进林默涵耳膜。 他想起三天前在左营军港,李处长用装卸信号灯传递的三短两长信号——那是“情况危急“的预警。此刻那盏信号灯或许已被砸成碎片,就像此刻李处长的指骨,在老虎凳的重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林默涵悄悄摸出藏在鞋底的细针,在掌心刻下“309“三个数字的血痕——这是密电的关键索引,必须在明晨五点前送出去。 “沈先生,魏处长请您过去喝茶。“狱警粗暴地打开牢门,手电筒的光柱刺得他睁不开眼。林默涵整理好衣襟,将诗集塞进枕头下——这个动作他演练过无数次,自然得像整理领带一样。经过审讯室时,门缝里飘出浓烈的血腥味,混着水牢特有的腐臭味。他看见李处长被倒吊在铁笼里,双腿浸在发黑的污水中,水面漂浮着脱落的指甲。 魏正宏的办公室弥漫着龙井茶香,墙上“宁可错杀三千“的条幅在台灯下泛着诡异的红光。办公桌角落摆着个棕色药瓶,标签上“速可眠“三个字被茶渍晕染得模糊不清。这位军情局少将处长正用银质茶针挑剔地拨弄着茶饼,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像鹰隼般锁定来人:“沈总经理好雅兴,狱中还带着诗集?“昨夜的噩梦让他眼下泛着青黑,梦里总有无数双手从水牢伸出,抓挠着他的脚踝。 林默涵注意到对方办公桌上摆着那本《唐诗三百首》,心猛地沉了下去。魏正宏用茶针挑起书页间的发丝,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意:“这根长发,不像是沈先生的。“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慌忙摸出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就着冷茶吞下——自从上个月破获“海燕小组“后,这种无眠的夜晚就成了常态。 冷汗瞬间浸透衬衫。林默涵想起今早搜查时,陈明月塞给他的热鸡蛋还带着她的发香。他端起茶杯的手稳如磐石,用标准的闽南茶道手势分茶——拇指与食指虚捏杯沿,这是地下组织“情况危急“的暗号:“处长说笑了,家妻总爱往我书里夹些书签。“眼角余光瞥见魏正宏颤抖的左手,那是长期注射镇静剂留下的后遗症。 突然,隔壁审讯室传来凄厉的惨叫。魏正宏不为所动,慢悠悠地往盖碗里注水:“听说李先生是沈先生的贸易伙伴?可惜啊,他刚才招认,是受红党胁迫才帮你传递情报。“茶水流过杯壁的声音,在寂静中如同催命的钟摆。林默涵盯着对方不断敲击桌面的手指,那是摩斯密码“死亡“的节奏,与药瓶标签上的“速可眠“形成诡异的呼应。 林默涵望着杯中沉浮的茶叶,想起三天前李处长在码头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儿子明年就要考大学了,等两岸通航,真想带他回泉州看看。“此刻那些茶叶仿佛化作无数双眼睛,在滚烫的茶汤里凝视着他。魏正宏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深深掐进皮肉:“沈先生可知,李处长招认的情报里,有你们''台风计划''的详细部署?“这是诱饵,林默涵心想,李处长绝不会背叛。 “沈先生怎么不说话?“魏正宏的手指在桌下轻轻敲击着节拍。林默涵突然笑出声,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茶汁溅出的弧线恰好构成“假情报已发“的信号:“处长要是不信,大可搜查我的贸易行。“他注意到魏正宏背后的保险柜,密码转盘上留有新鲜的茶渍,数字“5“的位置尤其明显——那是明晨五点的开箱时间,也是传递假情报的最佳时机。 凌晨三点,林默涵被冻醒。监狱的探照灯扫过铁窗,在墙上投下栅栏的阴影,像一张巨大的网。他摸出藏在鞋底的微型显影剂,借着月光在报纸边角涂画——这是与外界联系的唯一方式。当“李牺牲速转真情报“的字样浮现时,牢房过道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透过铁窗的缝隙,他望向斜对面的街角。那间挂着“百草堂“黑布幌子的中药铺是他们的紧急联络点,此刻幌子却反常地向左倾斜成四十五度角。林默涵的心猛地一沉——这是“情况危急,暂停联络“的信号。三天前还垂直悬挂的幌子,此刻像折断的脖颈,在寒风中发出吱呀的哀鸣。药铺门板上贴着的“专治跌打损伤“告示,被人用红笔圈出了“跌“字,笔画末端的弯钩指向监狱后门。 苏曼卿穿着狱警制服,推着餐车走过,银质咖啡勺在搪瓷杯沿轻敲三下。这个台北明星咖啡馆的老板娘,此刻正用他们约定的紧急信号打招呼。林默涵将显影后的报纸揉成纸团,在接过稀粥时顺势塞到她掌心。她手套上的枪伤疤痕擦过他的手腕——那是三年前与牺牲的丈夫共同执行任务时留下的印记。 “明早六点,送葬队伍会经过监狱后门。“苏曼卿的声音混在餐具碰撞声中,“记得戴孝布。百草堂的王掌柜会在队伍末尾,他左手会提着黑色药箱。“ 晨光熹微时,凄厉的唢呐声撕破了监狱的死寂。闽南传统丧葬队伍的哭嚎声由远及近,领头的“孝男“举着写有“李府孝堂“的幡旗,正是张副官的弟弟——那个因“通匪“罪名被处决的年轻水兵。他身着麻衣,腰系草绳,双手捧着黑色瓦盆。当队伍行至监狱门口时,少年突然将瓦盆狠狠摔在青石板上,“哐当“一声碎裂声中,送葬人群爆发出震天的哭嚎:“阿兄啊——你死得好冤啊——“ 林默涵按约定用牙齿咬破手指,将鲜血抹在额头,混入跪在路边的送葬人群。他左手拄着缠白纸的哭丧棒,右手捏着用麻纸剪的纸钱。灵柩从街尾缓缓抬来,黑漆棺木上贴满朱红符咒,“往生咒“的经文被雨水洇得模糊不清。八个壮汉抬着棺木,每走三步就齐声吆喝:“起哦——行哦——“棺木两侧挂着的白布幡旗,写着“魂归故里“四个金字。 一位老妇人抱着灵位哭倒在地,用闽南语反复哭诉:“你这个憨大呆哦,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去跟那些红脑壳哦......“她的哭腔突然拔高,转为尖锐的哀嚎:“天公伯啊,你要给我做主啊——“这是事先约定的暗号,林默涵知道,老妇人袖中藏着微型胶卷的显影剂。当灵柩经过监狱后门时,他借着搀扶“孝女“的机会,将藏有真情报的钢笔塞到苏曼卿手中。 这个动作被二楼窗口的魏正宏尽收眼底,但他只是端着茶杯冷笑——昨夜的安眠药让他此刻头痛欲裂,根本没看清那支钢笔的特殊之处:笔帽里藏着微型胶卷,而笔身刻着的“忠党爱国“四个字,正是蒋介石给魏正宏的题词。送葬队伍中突然爆发出更大的哭喊声,张副官的弟弟正将哭丧棒用力插在地上,棒头的白布条散开,露出里面藏着的细麻线——那是传递“情报已交接“的信号。 咖啡馆的暗语 明星咖啡馆的留声机正播放着周璇的《天涯歌女》,苏曼卿将林默涵给的钢笔藏进咖啡机的蒸汽管。这个藏了三年的秘密据点,此刻正被特务严密监视——魏正宏虽然被安眠药麻痹了判断力,但“宁可错杀三千“的信条让他在台北布下了天罗地网。 “老板娘,一杯曼巴,多加糖。“穿灰色中山装的男人摘下礼帽,露出额角的疤痕。苏曼卿的心猛地一跳,这个暗号是“紧急撤离“的意思。她一边用咖啡勺敲击杯碟发出警报,一边在收银台账本上写下“今日盘点“——这是通知所有同志立即转移的暗语。 “老板娘,一杯曼巴,多加糖。“穿灰色中山装的男人摘下礼帽,露出额角的疤痕。苏曼卿的心猛地一跳,这个暗号是“紧急撤离“的意思。她注意到男人袖口别着的钢笔——笔帽上刻着的“忠党爱国“四个字正是魏正宏的私藏。三天前江一苇借汇报工作之机,用这支钢笔换下了魏正宏桌上的同款笔,此刻笔帽里藏着的微型胶卷正贴着她的掌心发烫。 男人接过咖啡时,将一张折叠的纸条塞进糖罐。苏曼卿注意到他袖口别着的钢笔与林默涵给的一模一样,只是笔帽上刻着“江“字。是军情局的江一苇!这个潜伏在魏正宏身边的“影子“,终于在最危急的时刻现身。她悄悄旋开笔帽,借着擦桌子的动作将胶卷倒在掌心——指甲盖大小的胶片上,“台风计划“的舰艇坐标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留声机突然发出刺耳的杂音。苏曼卿知道这是特务发出的搜查信号,她迅速将胶卷塞回钢笔,旋紧笔帽后藏进咖啡机的蒸汽管。同时用围裙擦手的动作碰倒了调味瓶——胡椒面撒了满地,这是“情报已收到“的回应。江一苇弯腰帮忙捡拾时,用极低的声音说:“魏正宏今早核对钢笔编号,发现已经调包。“ “苏老板娘,魏处长请你去喝茶。“五个特务踹开玻璃门,为首的张副官掏出逮捕令。苏曼卿注意到他制服口袋露出半截照片,那是个穿海军制服的年轻人——正是三天前在监狱送葬队伍里举幡旗的少年,张副官那个被诬为“**“的弟弟。 咖啡机的蒸汽突然嘶鸣起来。苏曼卿趁机将发髻里的纸条塞进蒸汽管,滚烫的水汽立刻将字迹晕染。当特务扭住她胳膊时,她看见江一苇正用咖啡勺在杯碟上划出三道弧线——这是“胶卷已安全“的暗号。 警车驶离时,苏曼卿从后视镜看见咖啡馆的霓虹灯牌正在闪烁。那是林默涵教她的应急信号:如果灯牌闪烁三次后熄灭,表示“情报已送出“。此刻,那橘红色的光芒正像心跳般明灭,在1952年的台北冬夜里,映照着满街飘落的传单——上面印着魏正宏亲笔签署的“宁可错杀三千“通缉令。 怒海惊涛 淡水河的入海口掀起丈高巨浪,林默涵蜷缩在“福顺号“货轮的蔗糖麻袋堆里,听着甲板上特务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这艘开往香港的货轮,此刻正载着决定“台风计划“命运的胶卷——它被江一苇藏在魏正宏那支刻着“忠党爱国“的钢笔里,又通过苏曼卿的咖啡勺,最终抵达这个蔗糖仓库。 “沈先生,魏处长有令,要检查所有货舱。“张副官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制服上还别着弟弟的黑白照片。林默涵注意到他腰间的枪套是空的,这个细节让他突然想起苏曼卿说过的话:“每个特务心里都藏着一个秘密,就像每袋蔗糖里都藏着一粒沙子。“ 当搜查的手电筒扫过麻袋堆时,林默涵突然开口:“张副官,令弟的葬礼办得风光吗?“他故意将“风光“两个字咬得很重,同时用脚踢了踢藏有胶卷的麻袋——那里装着从左营军港运来的一级蔗糖,袋子角落用红漆标着“309“字样。 张副官的脸色瞬间惨白。林默涵从怀中掏出《唐诗三百首》,翻到“遥知兄弟登高处“那一页——这是苏曼卿传来的暗号,表示张副官的弟弟其实是为保护情报牺牲的烈士。当张副官颤抖着接过那页藏有弟弟照片的书页时,远处突然传来汽笛声。 “是海关巡逻艇!“水手的惊呼打断了对峙。林默涵趁机将钢笔塞进蔗糖麻袋,同时用闽南语大喊:“快关舱门!这批糖要是淋湿了,魏处长饶不了我们!“这个建议正中张副官下怀,他此刻只想尽快结束这场噩梦般的搜查。 货轮驶离高雄港时,林默涵站在甲板上望着逐渐模糊的海岸线。口袋里的《唐诗三百首》沉甸甸的,里面除了晓棠的照片,还多了枚玉佩——那是陈明月在监狱外偷偷塞给他的,上面刻着两只比翼鸟。 三天后,当香港《大公报》刊登出“台风过境,渔船安全返港“的消息时,台北松山机场的魏正宏正将安眠药倒进嘴里。他不知道那则气象新闻的每个标点都藏着密码,更不知道自己那支刻着“忠党爱国“的钢笔,此刻正躺在北京某间密室的托盘里,钢笔帽里的胶卷上,“台风计划“的舰艇坐标在显影液中缓缓浮现,像一片在暗夜里绽放的海葵花。 林默涵摸出怀表,表盖内侧贴着陈明月的照片。这个与他假扮夫妻的女子,此刻或许正在高雄监狱的某个角落,用咖啡勺在搪瓷杯沿敲击着只有他们才懂的节拍。怀表的滴答声里,他仿佛听见女儿晓棠正在喊“爸爸“,那声音穿过海峡的炮火,穿过监狱的铁窗,最终化作《唐诗三百首》里最温柔的那行字——“明月何时照我还“。 货轮驶入公海时,一轮满月从云层升起。林默涵将那支完成使命的钢笔扔进大海,钢笔落水的瞬间,他仿佛看见无数光点从海面升起,那是所有牺牲同志的眼睛,正像星星般照亮着回家的路。在1952年这个多风的冬夜,淡水河的入海口处,浪花正将“309“密电的秘密轻轻揉碎,又在月光下重新拼贴成一首关于信仰与牺牲的史诗。 第0011章码头暗流 1952 年 10 月,高雄港的清晨被一层薄雾笼罩,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一艘名为“中兴轮”的客轮缓缓驶入港口,船身在海浪的推动下微微晃动。 林默涵,此刻化名沈墨,身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戴一顶黑色的礼帽,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皮箱,随着人群缓缓走下船梯。他的步伐沉稳而从容,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深邃与冷静。 码头上,一群穿着制服的海关人员正在对入境的旅客进行严格的检查。他们神情严肃,目光如炬,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细节。林默涵心中暗自警惕,他知道,这一关至关重要,稍有不慎,自己的潜伏计划就可能毁于一旦。 他随着队伍缓缓向前移动,手中紧紧握着皮箱的把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当轮到他接受检查时,一名海关人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冷冷地说道:“把箱子打开。” 林默涵微微一笑,礼貌地回应道:“好的,长官。”他轻轻打开皮箱,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些衣物和日常用品,看似并无异常。然而,他的心中却十分清楚,在牙膏管的夹层里,藏着一份微缩胶卷,那里面是至关重要的情报。 海关人员开始仔细地翻查着皮箱里的物品,林默涵表面上镇定自若,但内心却紧张到了极点。他的余光瞥见另一名海关人员正拿着一个金属探测器,在旅客身上来回扫描。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仿佛要冲破胸膛。 就在这时,一名特务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他目光犀利地盯着林默涵,用一种怀疑的口吻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来台湾做什么?” 林默涵心中一紧,但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他用流利的闽南语回答道:“长官,我是祖籍福建晋江的侨商,在日本早稻田大学攻读经济学。这次来台湾,是想在高雄做点生意,为家乡的发展出一份力。” 那名特务听了,皱了皱眉头,似乎对林默涵的回答并不完全相信。他又上下打量了林默涵一番,然后说道:“把你的证件拿出来看看。” 林默涵早有准备,他从容地从口袋里掏出“沈墨”的身份文件,递给了特务。特务接过文件,仔细地查看起来,眼神中充满了怀疑。林默涵看着特务的表情,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这份伪造的文件能够骗过他。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林默涵感觉自己的额头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他强忍着没有去擦拭。终于,特务将文件还给了他,冷冷地说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林默涵心中一喜,他接过文件,微微鞠躬致谢,然后提着皮箱,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海关检查区。然而,他并没有放松警惕,因为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他按照事先规划好的路线,朝着码头仓库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留意着每一个可疑的身影。当他来到码头仓库时,发现一个身着破旧工作服的老者正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林默涵心中一动,他知道,这个老者就是他的上线“老渔夫”。他加快脚步,朝着老者走去。当他走到老者面前时,老者抬起头,用一种警惕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后轻声说道:“你是沈墨?” 林默涵点了点头,轻声回应道:“是的,我就是。” “老渔夫”微微松了一口气,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林默涵,说道:“这是你的身份文件和一些必要的物品,一定要保管好。” 林默涵接过信封,打开一看,里面除了身份文件外,还有一些伪造的印章和票据。他知道,这些东西将在他的潜伏生涯中发挥重要的作用。 “老渔夫”看着林默涵,语重心长地说道:“沈墨同志,你的任务十分艰巨,一定要小心谨慎。台湾现在白色恐怖笼罩,特务横行,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林默涵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请您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为了祖国的统一,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老渔夫”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赶紧离开这里吧。以后我们会通过特定的方式联系你。” 林默涵再次点了点头,然后与“老渔夫”告别,提着皮箱,转身离开了码头仓库。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正式开始了自己的潜伏生涯,一场惊心动魄的谍战即将拉开帷幕。 当他走出仓库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给他带来了一丝温暖。然而,他的心中却充满了紧张和警惕,因为他知道,在这看似平静的码头背后,隐藏着无数的危险和阴谋。 他沿着码头的小路缓缓走着,脑海中不断回忆着组织上交给他的任务和注意事项。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的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皮箱的把手。 他缓缓转过身,只见两名身穿制服的特务正朝着他走来。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怀疑和警惕,仿佛在审视着一个可疑的罪犯。 林默涵心中暗叫不好,但他表面上依然保持着镇定。他微笑着看着那两名特务,用一种疑惑的口吻问道:“两位长官,有什么事吗?” 那两名特务走到林默涵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其中一人冷冷地说道:“我们怀疑你与地下党有联系,需要对你进行进一步的检查。” 林默涵心中一沉,但他知道,此时不能慌乱。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两位长官,我可是守法的商人,你们不能无缘无故地怀疑我。我这次来台湾是为了做生意,为台湾的经济发展做贡献,怎么可能会与地下党有联系呢?” 那两名特务听了,冷笑一声,说道:“少废话,跟我们走一趟。” 林默涵知道,此时反抗是没有用的,只能先顺从他们,然后再寻找机会脱身。他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跟你们走。” 那两名特务见林默涵如此配合,心中也有些疑惑。但他们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紧紧地盯着林默涵,防止他逃跑。 林默涵跟着那两名特务朝着码头的一个小房间走去,他的心中十分紧张,但他知道,自己必须保持冷静,才能想出脱身之计。 当他们来到小房间门口时,林默涵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指着房间门口的一个牌子,说道:“两位长官,你们看,这个房间好像是存放危险物品的地方,我们进去会不会有危险啊?” 那两名特务听了,愣了一下,他们看了看牌子,心中也有些犹豫。就在这时,林默涵趁他们分神的瞬间,突然将手中的皮箱朝着其中一名特务扔去,然后转身朝着码头的人群中跑去。 那两名特务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他们连忙躲避皮箱,然后朝着林默涵追去。林默涵在人群中左躲右闪,利用人群的掩护,成功地摆脱了那两名特务的追捕。 他一口气跑到了码头的一个角落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心中充满了庆幸,他知道,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如果稍有不慎,就会陷入绝境。 然而,他也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在未来的日子里,他将面临更多的危险和挑战。但他毫不畏惧,因为他心中有着坚定的信仰和使命,为了祖国的统一,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朝着码头外走去。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开始自己的潜伏生涯。他相信,在组织的领导下,自己一定能够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为祖国的统一事业做出自己的贡献。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坚定和挺拔。他迈着沉稳的步伐,朝着未知的未来走去,一场惊心动魄的谍战故事,就此拉开了帷幕…… 第0012章初涉商海,情报暗流 林默涵摆脱特务追捕后,深知高雄已不宜久留,他按照组织事先规划的路线,迅速转移到了预先租好的一处隐秘住所。这是一间位于高雄市边缘地带的普通民居,周围环境复杂,人员流动频繁,反倒便于隐藏行踪。 进入房间后,林默涵顾不上休息,立刻开始仔细检查“老渔夫”交给他的物品。除了身份文件、伪造印章和票据外,还有一部简易的密码本和一份关于高雄商界初步情况的资料。他深知,这些物品将成为他在台湾开展工作和传递情报的重要工具。 接下来的几天,林默涵开始以“沈墨”的身份在高雄商界崭露头角。他凭借着在日本早稻田大学所学的经济学知识,以及伪造文件所赋予的侨商背景,开始四处奔走,结识各方人士。 他首先来到高雄港务处,想要打通贸易的关键环节。港务处处长是个贪财之人,林默涵早就从资料中了解到了这一点。他精心准备了一份厚礼——一块价值不菲的瑞士手表和一盒珍贵的日本茶叶,带着自信的微笑走进了处长的办公室。 “处长先生,久仰您的大名。我初来乍到,在高雄做点小生意,还望您多多关照。”林默涵说着,将礼物轻轻放在处长的办公桌上。 处长抬起头,瞥了一眼礼物,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表面上却故作推辞:“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沈先生太客气了。” 林默涵笑着说道:“处长先生,这只是一点小小的心意,不成敬意。以后在生意上,还少不了要麻烦您呢。” 处长见推辞不过,便顺势收下了礼物,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沈先生真是爽快人,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林默涵心中暗喜,他知道,第一步计划已经成功。他趁热打铁,向处长提及了自己想要在蔗糖出口业务上获得优先装卸权的想法。处长略作思考,便点头答应了:“沈先生的生意,我自然是要支持的。不过,这优先装卸权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还得走个流程。” 林默涵明白处长的意思,连忙说道:“处长先生放心,流程方面我自然会按照规矩来。只是还希望您能在关键时候帮我说说话。”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悄悄递给了处长。 处长接过信封,捏了捏厚度,脸上露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沈先生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就这样,林默涵凭借着金钱的攻势,成功获得了蔗糖出口的优先装卸权,为“墨海贸易行”的成立奠定了基础。 有了港务处的支持,林默涵开始着手创办“墨海贸易行”。他用组织提供的 2 万美元启动资金,在高雄市繁华地段租下了一间宽敞的办公室,进行了简单的装修后,“墨海贸易行”正式挂牌营业。 开业当天,林默涵邀请了高雄商界的众多人士前来捧场。他身着一身定制的西装,头戴礼帽,站在贸易行门口,热情地迎接每一位宾客。他的脸上始终挂着自信的微笑,言谈举止间尽显儒商风范。 在开业典礼上,林默涵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各位朋友,我沈墨初来高雄,希望能在这片土地上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墨海贸易行’将以诚信为本,以质量求生存,与各位携手共进,共创辉煌。” 他的话赢得了在场宾客的阵阵掌声,许多人都对这个年轻有为的侨商刮目相看。然而,在这热闹的背后,林默涵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真正使命——传递情报。 他深知,贸易行只是一个掩护,真正的情报工作才刚刚开始。他开始利用贸易单据传递情报,这是一种既安全又隐蔽的方式。他将需要传递的情报,如军舰吨位数据、军港船只动向等,经过精心伪装后,伪装成货物重量、货物种类等信息,写在贸易单据上,然后通过香港转口贸易渠道发往大陆。 但这种看似安全的传递方式,也并非没有风险。一次,林默涵像往常一样将一份伪装好的贸易单据交给手下的人发往香港。然而,几天后,他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这份单据在海关检查时被扣留了。 林默涵心中一紧,他知道,这很可能是情报传递出现了问题。他立刻开始调查此事,经过一番周折,终于得知原来是单据上的一个数字引起了海关人员的怀疑。这个数字虽然看似正常,但在专业人士眼中,却与正常的货物重量数据存在细微的偏差。 林默涵意识到,自己的伪装还不够完美,必须更加谨慎。他开始深入研究贸易单据的格式和内容,与真正的商人进行交流,了解他们在填写单据时的习惯和技巧。他还购买了大量的贸易书籍和资料,日夜钻研,不断提高自己的伪装水平。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林默涵终于掌握了一套更加完善的情报传递方法。他重新制作了一份贸易单据,将情报巧妙地隐藏其中,然后再次安排人发往香港。这一次,单据顺利通过了海关检查,情报成功传递到了大陆。 在开展贸易业务和传递情报的同时,林默涵也没有忘记拓展自己的关系网络。他经常出入高雄的各种社交场合,结识了许多军工厂、报社、海关等关键部门的人士。他通过与这些人的交往,逐渐了解到了台湾内部的许多情况,为情报工作提供了更多的线索和机会。 一次,林默涵在一个酒会上结识了一位军工厂的技术人员。这位技术人员对林默涵的学识和谈吐十分钦佩,两人相谈甚欢。在交谈中,林默涵巧妙地引导话题,逐渐了解到了军工厂正在研发的一种新型武器的部分信息。 林默涵心中一动,他知道这是一个获取重要情报的好机会。但他并没有急于求成,而是继续与这位技术人员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经常邀请他参加一些社交活动,逐渐赢得了他的信任。 几个月后,这位技术人员在一次醉酒后,无意中向林默涵透露了更多关于新型武器的详细信息。林默涵强忍着内心的激动,认真地记录下了这些信息。酒会结束后,他立刻回到住所,将情报进行整理和伪装,然后通过秘密渠道传递给了大陆。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默涵在高雄商界站稳了脚跟,“墨海贸易行”的生意也越来越红火。然而,他的情报工作也引起了台湾军情局的注意。 魏正宏,这位阴鸷多疑的台湾军情局第三处少将处长,早就对高雄商界这个突然崛起的年轻侨商产生了怀疑。他开始派人暗中监视林默涵的一举一动,试图找出他的破绽。 一天,林默涵像往常一样来到贸易行上班。当他走进办公室时,突然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他敏锐地察觉到,办公室里似乎有人来过,一些文件的位置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他心中一紧,立刻开始检查自己的重要物品。当他打开抽屉时,发现密码本不见了。他知道,自己可能已经暴露了,或者至少引起了敌人的怀疑。 林默涵迅速冷静下来,他开始思考应对之策。他知道,此时不能慌乱,必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以免打草惊蛇。他故意大声对秘书说道:“昨天我放在抽屉里的那份文件呢?怎么不见了,赶紧帮我找找。” 秘书听了,连忙开始在办公室里四处寻找。林默涵则趁机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试图找出敌人的踪迹。然而,他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过了一会儿,秘书找到了那份文件,递给了林默涵。林默涵接过文件,假装松了一口气,说道:“找到了就好,这文件很重要,可不能弄丢了。” 虽然表面上装作镇定,但林默涵的内心却十分紧张。他知道,敌人已经开始对他下手了,接下来的日子将会更加危险。他必须更加小心谨慎,同时加快情报传递的进度,争取在身份完全暴露之前,为大陆提供更多有价值的情报。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林默涵表面上依然正常地开展贸易业务和社交活动,但暗地里却加强了警惕。他改变了情报传递的方式,不再仅仅依赖贸易单据,而是开始利用更加隐蔽的手段,如茶道手势、咖啡勺敲击杯碟等方式传递情报。 同时,他也开始与组织上联系,寻求支援和指示。他知道,在这场惊心动魄的谍战中,自己并不孤单,背后有强大的组织在支持着他。他坚信,只要自己坚守信仰,冷静应对,就一定能够战胜敌人,完成组织交给他的使命。 夜晚,林默涵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望着窗外的夜景,心中思绪万千。他知道,未来的路充满了挑战和危险,但他毫不畏惧。他拿起桌上的女儿照片,轻轻抚摸着,喃喃自语道:“晓棠,爸爸一定会完成任务,早日回家与你团聚。” 窗外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映照出他坚定而执着的身影。在这场跨越海峡的隐秘战争中,林默涵就像一只勇敢的海燕,在暴风雨中展翅翱翔,为了祖国的统一和民族的解放,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第0013章危机四伏,绝境突围 蛛丝马迹,危机初现 林默涵虽凭借着冷静与智慧暂时稳住了局面,但军情局对他的调查并未停止。魏正宏是个老谋深算之人,他深知仅凭一次疑似文件丢失并不能确凿地证明林默涵有问题,于是决定进一步深入调查。 他安排了经验丰富的特务陈峰,伪装成一名普通的生意人,刻意接近林默涵。陈峰在高雄的商业圈子里混迹多年,对各种社交场合和人际关系了如指掌。他通过朋友介绍,在一次商业聚会上与林默涵相识。 聚会上,陈峰故意展现出对林默涵贸易业务的浓厚兴趣,不断向他请教一些贸易方面的问题。林默涵起初并未察觉到异样,还以为只是遇到了一个对商业感兴趣的同行,便耐心地解答着他的疑问。陈峰趁机与林默涵交换了名片,并约定日后有机会再深入交流。 此后,陈峰频繁地以各种理由约林默涵见面,有时是探讨贸易行情,有时是请教商业策略。林默涵虽然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为了不引起怀疑,还是每次都赴约。在与陈峰的交往中,林默涵发现此人虽然表面上谈吐不凡,但眼神中总透露出一丝狡黠和阴鸷,这让他更加警惕起来。 与此同时,军情局的其他特务也开始对林默涵的贸易行进行秘密监视。他们在贸易行附近租下了一间房子,日夜轮流观察着贸易行的进出人员和林默涵的一举一动。他们发现,林默涵虽然表面上是一个正常的商人,但他的社交圈子却十分复杂,经常与一些身份不明的人接触,而且他的贸易业务中,有一些货物的流向十分可疑。 一天,林默涵像往常一样来到贸易行上班。当他走进办公室时,发现办公桌上放着一张匿名纸条。纸条上写着:“你的身份已经暴露,尽快撤离,否则性命不保。”林默涵心中一惊,他知道这很可能是军情局的人在试探他,或者是内部出现了叛徒。 他迅速将纸条销毁,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始工作。但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已经越来越危险,必须尽快想出应对之策。 身份试探,险象环生 陈峰在与林默涵的交往中,逐渐掌握了一些关于他的信息。他发现林默涵虽然对贸易业务十分精通,但在一些细节问题上却存在破绽。例如,他在谈论一些日本商业习俗时,虽然说得头头是道,但有些细节却与实际情况不符。这让陈峰更加怀疑林默涵的身份。 为了进一步试探林默涵,陈峰决定设下一个陷阱。他邀请林默涵参加一个所谓的“高端商业研讨会”,实际上这是一个由军情局特务假扮的会议。会议地点设在一座偏僻的别墅里,周围布满了军情局的特务。 林默涵接到邀请后,心中十分犹豫。他知道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但如果拒绝,无疑会引起敌人的怀疑。经过一番思考,他决定冒险赴约。他提前做好了准备,将一些重要的情报和物品藏在了安全的地方,并制定了一套应急方案。 当林默涵来到别墅时,发现里面已经坐满了人。陈峰热情地迎接了他,并将他介绍给了其他“参会人员”。会议开始后,所谓的“专家”们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一些商业理论和策略,但林默涵却发现这些内容十分空洞,毫无实际价值。 突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群身穿军装的特务冲了进来,将林默涵和其他人团团围住。陈峰冷笑一声,说道:“沈墨,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还不束手就擒!” 林默涵心中一紧,但他并没有慌乱。他冷静地看着陈峰,说道:“陈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沈墨一直本本分分做生意,何来暴露身份之说?” 陈峰得意地笑了笑,说道:“别装了,我们已经掌握了你与大陆勾结的证据。你那些所谓的贸易业务,不过是为了传递情报的掩护罢了。” 林默涵心中暗叫不好,但他知道此时不能承认。他故作愤怒地说道:“陈先生,你这是污蔑!我沈墨在商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你们要是拿不出证据,就别想轻易诬陷我!” 陈峰见林默涵不肯承认,便示意特务们开始搜查。他们在林默涵的身上和随身物品中仔细搜查,但并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证据。陈峰不甘心,又命令特务们对别墅进行全面搜查,但依然一无所获。 原来,林默涵在来之前已经将所有可能暴露身份的物品都处理掉了,他身上只携带了一些正常的商业文件和物品。陈峰见搜查无果,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恼羞成怒地说道:“沈墨,你别得意,我们不会放过你的。就算今天找不到证据,我们也迟早会让你露出马脚。” 林默涵冷笑一声,说道:“陈先生,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要是真有证据,就拿出来;要是没有,就别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说完,他大步走出了别墅。 跟踪追击,生死时速 林默涵虽然成功地从别墅中脱身,但他知道,敌人不会轻易放过他。他加快了脚步,朝着预先设定好的安全地点走去。然而,他刚走出不远,就发现身后有几个人在跟踪他。 他心中一紧,知道这是军情局的特务。他故意放慢脚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他发现前面有一条狭窄的小巷,便决定利用小巷摆脱敌人的跟踪。 当林默涵走进小巷时,他迅速加快了速度,在小巷中穿梭起来。后面的特务们见状,也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林默涵在小巷中左拐右拐,试图甩掉敌人,但敌人却紧紧地跟在他身后,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林默涵感到有些绝望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前面有一个岔路口。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其中一条路,继续狂奔。然而,这条路却是一条死胡同,前面是一堵高高的围墙。 林默涵心中一沉,他知道自己陷入了绝境。他迅速环顾四周,发现围墙上有一个小窗户。他顾不上许多,纵身一跃,抓住了窗户的边缘,然后用力一撑,爬上了围墙。 当他站在围墙上时,发现下面是一个废弃的工厂。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落地时摔了一跤,但他顾不上疼痛,迅速爬起来,朝着工厂内部跑去。 后面的特务们也追到了围墙下,他们见林默涵跳进了工厂,便也纷纷爬上围墙,追了进去。林默涵在工厂里四处奔逃,他利用工厂里的机器设备和杂物作为掩护,与敌人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 在追逐过程中,林默涵不小心触发了一个警报装置,工厂里顿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这声音吸引了更多的敌人,他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将林默涵团团围住。 林默涵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但他并没有放弃,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一把匕首,准备与敌人进行最后的搏斗。 绝境援兵,化险为夷 就在林默涵感到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枪声。他心中一喜,知道是组织上派来的援兵到了。原来,林默涵在察觉到危险后,便通过秘密渠道向组织上发出了求救信号。组织上得知他的处境后,立刻派出了经验丰富的行动小组前来营救。 行动小组的成员们身手敏捷,他们迅速突破了敌人的防线,与林默涵会合。他们一边与敌人展开激烈的战斗,一边掩护林默涵撤退。在行动小组的掩护下,林默涵终于摆脱了敌人的追击,成功撤离了废弃工厂。 他们来到了一处安全地点,林默涵感激地看着行动小组的成员们,说道:“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今天恐怕就性命不保了。” 行动小组的队长拍了拍林默涵的肩膀,说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为组织做出了重要贡献,组织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不过,现在你的身份已经暴露,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必须尽快离开台湾。” 林默涵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但我在这里还有一些重要的情报没有传递出去,我想在离开之前完成这个任务。” 队长思考了一下,说道:“时间紧迫,你必须尽快完成情报传递工作,然后立刻撤离。我们会安排人保护你的安全。” 林默涵感激地说道:“好的,谢谢你们。我一定会尽快完成任务,不辜负组织的期望。” 最后的情报,生死传递 林默涵在行动小组的保护下,迅速回到了贸易行。他顾不上休息,立刻开始整理需要传递的情报。这些情报包括台湾军方近期的一些军事部署和武器研发情况,对于大陆来说十分重要。 他将情报进行精心伪装后,交给了行动小组的一名成员。这名成员化装成一名普通的渔民,准备通过海上秘密渠道将情报传递到大陆。 然而,当这名成员来到海边时,却发现海边布满了军情局的巡逻艇。原来,魏正宏已经料到林默涵会在最后时刻传递情报,便加强了对海边的封锁。 成员心中一紧,知道这次传递情报的任务十分艰巨。但他并没有退缩,他仔细观察着巡逻艇的巡逻规律,寻找着传递情报的机会。 经过一番观察,他发现巡逻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短暂的间隙。他决定利用这个间隙,将情报传递出去。 当巡逻艇再次出现间隙时,成员迅速将装有情报的密封胶囊吞进肚子里,然后跳进了海里。他假装成一名溺水的渔民,在海面上挣扎着。 巡逻艇上的特务们发现了他的身影,便将他救了上来。特务们对他进行了仔细的检查,但并没有发现他吞下的情报胶囊。他们以为他只是一名普通的渔民,便将他释放了。 成员成功摆脱了敌人的控制后,立刻朝着大陆的方向游去。他在海里游了整整一夜,终于游到了大陆的海岸线。他上岸后,立刻将情报胶囊取了出来,交给了当地的情报部门。 而此时的林默涵,在行动小组的安排下,已经踏上了前往第三地的秘密船只。他站在船头,望着渐渐远去的台湾岛,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次回到这片土地,但他为了祖国的统一和民族的解放,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离开。 船只在茫茫大海上航行着,林默涵望着远方,心中充满了希望。他相信,在组织的领导下,在全体中华儿女的共同努力下,祖国一定能够早日实现统一,两岸同胞一定能够早日团聚…… 第0014章暗流涌动,茶香里的密码 1953年元月,台北的冬雨细密如针,刺入骨髓。明星咖啡馆的铜铃在门扉轻响间叮咚作响,像是某种隐秘的摩斯电码。苏曼卿站在吧台后,指尖轻抚过一只青瓷咖啡杯的边缘,眼神却透过蒙着水汽的玻璃窗,望向街对面那辆停了许久的黑色吉普车。 车未熄火,烟雾从车窗缝隙里袅袅升起,像一条盘踞的蛇。 她不动声色,将一勺方糖轻轻放入杯中,用银匙缓缓搅动——三圈,停顿,再两圈。这是暗号:**“敌踪未退,警戒持续。”** 咖啡馆内,林默涵坐在靠窗的老位置,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唐诗三百首》,指尖在“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一句上轻轻摩挲。他穿着一身深灰呢子大衣,领口别着一枚不起眼的铜质领针,那是“墨海贸易行”的标志,也是他身份的护盾。他目光低垂,仿佛沉浸在诗行之间,可耳廓却微微一动,捕捉着店内每一丝声响。 他早已看见那辆车。 魏正宏的人,从来不会光明正大地出现。他们像影子,贴在光与暗的交界处,等待猎物松懈的瞬间。 “沈先生,您的咖啡。”苏曼卿端着托盘走来,声音轻柔如常,“今日特调,哥伦比亚浅烘,加了一点点肉桂。” 她将咖啡放在他面前,指尖在托盘边缘轻轻一叩——两下短,一下长。**“确认目标,三名便衣,携带手枪。”** 林默涵微微颔首,嘴角浮起一丝淡笑:“苏老板越来越懂我口味了。” “做生意嘛,总得记得老客人的喜好。”她笑得温婉,眼底却无半分温度。 林默涵低头轻啜一口,肉桂的香气在舌尖散开,掩住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那是紧张时血液里分泌的铁锈气息。他知道,魏正宏已经开始收网了。自从“台风计划”的第一份情报通过微缩胶卷传回大陆,台湾军情局的神经就被彻底触动。那份关于美军顾问团在台部署雷达系统的资料,精准得令人胆寒。魏正宏不会容忍这样的漏洞存在。 而最危险的,不是敌人的追捕,而是内部的裂痕。 三天前,地下交通站“永安书局”被突袭,负责人老周被捕。老周是苏曼卿的上线,也是林默涵在台最早接触的同志之一。他若扛不住刑讯,整个网络将如多米诺骨牌般倾塌。 林默涵翻开《唐诗三百首》,指尖在“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一句上停顿片刻。这是他与苏曼卿约定的接头暗语之一——**“风起,弓张,准备应变。”** 他轻轻合上书,将铜领针摘下,放在咖啡杯旁。 苏曼卿看见了,眼神微闪。 这是另一个信号:**“我将离场,后续由你接应。”** 她不动声色,转身走向后厨,低声对帮工的少年道:“去通知陈小姐,说沈先生的茶会改到明晚,地点换‘听雨轩’。” 少年点头,悄然离去。 林默涵起身,将大衣扣好,留下两枚硬币在桌上,不多不少,正好是咖啡钱。他走出咖啡馆时,雨势渐大,他撑开黑伞,步履从容,仿佛只是个归家的商人。 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街角那辆吉普车的车门缓缓推开。 一名穿卡其色风衣的男子走了下来,手中握着一份文件夹,目光直直锁住林默涵的背影。 林默涵没有回头。 他知道,自己已被锁定。 但他更知道,真正的猎手,从不急于出手。 --- **一小时后,台北西门町,听雨轩茶馆。** 陈明月早已等候在二楼雅间,窗棂雕着梅兰竹菊,茶香袅袅。她穿着素色旗袍,发髻盘得一丝不苟,铜簪斜插,正是林默涵交给她的那支藏有微型胶卷的“信物”。 “他们盯上你了。”她低声说,声音如茶烟般轻。 林默涵坐下,接过她递来的普洱,轻嗅一口:“魏正宏的风格,喜欢用‘心理压迫’代替直接抓捕。他想让我自乱阵脚。” “老周……可能已经招了。”陈明月声音微颤,“昨晚有人看见他被拖出审讯室,浑身是血。” 林默涵眼神一沉,但很快恢复平静:“老周是老党员,扛得住。但魏正宏不会给他太多时间。他真正想钓的,是我。”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因为不来,你就危险了。”他看着她,“魏正宏知道我们之间有联系。若我避而不见,他反而会怀疑你。现在我来了,他才会相信,我们仍在按原计划行动。” 陈明月低头,指尖轻抚铜簪:“我准备好了。若事不可为,我会毁掉所有资料,然后……自尽。” 林默涵伸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别这么说。我们不是来送死的,是来完成任务的。”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金属盒,推到她面前:“这是‘台风计划’第二阶段的情报,关于国民党空军在澎湖的补给路线。明天下午三点,你去西门邮局,把盒子塞进第三根柱子后的旧广告牌夹层。接头人会穿蓝布长衫,戴圆框眼镜,买一份《中央日报》。” “如果接头人没出现?” “那就烧掉它。”他声音低沉,“宁可情报作废,也不能落入敌手。” 陈明月点头,将金属盒藏入铜簪夹层,动作熟练得如同日常梳妆。 “还有一件事。”林默涵忽然道,“魏正宏有失眠症,每晚十一点准时服用安眠药。药瓶是德国产的‘眠宁’,蓝色小瓶,标签上有十字标记。若能拿到药瓶,或许能做点文章。” 陈明月抬眼:“你打算……下药?” “不。”林默涵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冷峻的笑,“是让他‘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 他站起身,望向窗外雨幕:“魏正宏信奉《孙子兵法》,可他忘了,兵者,诡道也。他以为自己是猎人,可在这盘棋上,谁是棋子,谁是棋手,还不好说。” --- **同一时间,台湾军情局第三处,台北市青岛东路。** 魏正宏坐在办公室里,手中翻阅着一份档案,照片上是林默涵在明星咖啡馆的照片,时间是今天下午三点十七分。 他轻轻摩挲着照片边缘,眼神如鹰。 “沈墨……林默涵……”他低声念着,像是在品尝一道珍馐,“你终于露出了尾巴。” 桌上的电话响起,下属报告:“跟踪组确认,目标离开咖啡馆后,前往听雨轩,与一名女子密会超过四十分钟。女子身份初步确认为陈明月,上海籍,无业,现居大安区和平东路。” 魏正宏嘴角微扬:“无业?一个无业女子,能负担得起听雨轩的茶资?”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摘下那幅“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条幅,露出后面一张巨大的台北市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红点——每一个,都曾是地下党员的藏身之处。 他拿起红笔,在“听雨轩”位置画了一个圈。 “通知技术科,调取西门邮局周边所有监控记录。另外,派人去查陈明月的背景,尤其是她和沈墨的‘婚姻登记’细节。地下党人最擅长用假身份,可假身份,总有破绽。” 他转身,打开保险柜,取出那瓶“眠宁”,倒出一粒,吞下。 “我要在天亮前,看到沈墨的真面目。” --- **深夜,大安区和平东路,陈明月寓所。** 雨仍未停。 陈明月坐在梳妆镜前,铜簪已取下,她轻轻旋开簪身,取出那枚金属盒,打开——里面是一卷比头发丝还细的胶卷。 她将胶卷浸入显影液,镜中倒影映出她紧绷的面容。 显影完成,她将胶卷贴在灯下,借着光线细看:一串数字与坐标,清晰可见。 **“澎湖列岛,七美屿东岸,补给船每周三凌晨三点靠岸,载重八十吨,护航为两艘炮艇。”** 她深吸一口气,将胶卷重新藏好,放入铜簪。 就在这时,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对面楼顶的黑影。 她猛地回头,却只看见雨幕如织。 可她知道——**他们来了。** 她迅速将铜簪插入发髻,吹灭灯,从抽屉里取出那把勃朗宁手枪,子弹上膛。 门锁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有人在撬锁。 她退到窗边,心跳如鼓。 三秒后,门被推开。 一道黑影闪入,动作迅捷。 她举枪,却在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僵住。 “是我。”林默涵低声道,脸上带着雨水,“魏正宏的人已经包围这栋楼,我们只有十分钟。” 陈明月松了口气,却仍握紧手枪:“你怎么知道他们要来?” “我让苏曼卿故意泄露了你的行踪。”他快步走近,“魏正宏多疑,若我们完全隐匿,他反而会怀疑是陷阱。可若我们‘暴露’一点,他就会以为自己在掌控全局。”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型发报机:“我需要你帮我发报。内容已写好,用‘海燕’频率,分三次发送,每次间隔十五分钟。我来拖住他们。” “你疯了?”她压低声音,“他们会杀了你!” “他们不会。”林默涵冷笑,“魏正宏要的是‘确认’,不是‘击毙’。他要亲手挖出我的身份,才能向蒋介石邀功。” 他将发报机塞进她手中:“记住,若我未归,情报必须发出。若你被捕,立刻毁掉发报机和铜簪。宁死,不降。” 他转身欲走。 “等等!”陈明月忽然喊住他,“如果……如果我们还能活着见面,你想做什么?” 林默涵停下,背对她,声音轻得像雨: “我想带你看一场大陆的春天,看我女儿长大的样子。” 他推门而出,消失在雨夜里。 陈明月握紧发报机,泪水无声滑落。 她打开开关,按下电键。 **“滴——滴滴——滴——”** 电波穿越雨幕,穿越海峡,飞向远方。 --- 第0015章暗流涌动 夜,如墨般浓稠。 高雄港的码头在薄雾中沉睡,铁链碰撞的轻响随海风飘散,像是一首无人聆听的安魂曲。墨海贸易行三楼的办公室灯还亮着,林默涵坐在办公桌前,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本泛黄的《唐诗三百首》。窗外,是台湾海峡的方向——那一片漆黑的水域,隔开了他与六岁女儿林晓棠的时空。他翻开书页,夹在其中的照片上,小女孩穿着红裙子,笑得像春日初绽的木棉。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句从未被说出的话,却在他心底日日夜夜回响。 他合上书,目光落在桌角的铜制茶具上。茶盖微斜,是苏曼卿今日传递的暗号:**“风紧,缓行。”** 意思是军情局有异动,近期不宜行动。林默涵眉头轻蹙,指尖在茶盖边缘轻轻一叩,回应以摩斯密码的节奏:**“明白,待命。”** 他起身,走到墙边的地图前。一张看似普通的台湾地形图,实则暗藏玄机——用极细的红丝线勾勒出的几条航线,正是“台风计划”的核心机密:国民党海军将在未来三个月内,于东海岸进行三次大规模登陆演习,实则为反攻大陆的前哨演练。而这些情报,必须在十日内传回大陆,否则,沿海防线将面临毁灭性打击。 可现在,风声紧了。 三天前,地下交通站“明星咖啡馆”一名接头人失联。昨日,负责微缩胶卷冲洗的同志在家中“突发心梗”死亡,尸检报告称“无外伤”,但林默涵知道,那是魏正宏的手段——滴水刑、药物控制、心理摧残,直到目标精神崩溃,自我了断。 魏正宏,那个披着军装的豺狼,正一张一张撕开他的网。 林默涵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闭上眼。他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见到陈明月时的情景。她穿着素色旗袍,站在贸易行门口,声音轻得像风:“沈先生,我来报到了。”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海燕”最锋利的伪装之翼。 而现在,她正坐在楼下客厅,一边织着毛衣,一边听着广播里的京剧。那是他们约定的信号:若广播突然切换成西洋音乐,便是紧急撤离的指令。 门轻轻敲了三下。 “进来。”林默涵熄灭烟头。 陈明月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碗热汤,声音压得极低:“苏曼卿刚派人送来消息,魏正宏调了‘特别行动组’,今晚可能突击搜查所有外籍商人住所。我们的两个联络点已被监控。” 林默涵眼神一凛,却未动声色。他接过汤碗,指尖触到碗底——一道细微的划痕,是摩斯密码的“危”字。 他轻轻点头:“知道了。你去休息吧,照常作息。” 陈明月迟疑片刻,终是轻声道:“沈墨……如果有一天,我们走散了,你会找我吗?” 林默涵抬眼,目光深邃如海。他伸手,轻轻拂去她鬓角一缕碎发,声音低沉却坚定:“若我活着,必寻你至天涯;若我死了,魂亦守你于海峡之畔。” 陈明月眼眶微红,转身离去,脚步轻得像怕惊醒一场梦。 林默涵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拉开暗格,取出一台微型发报机。他必须在今晚发出预警——即便风险巨大。 他戴上耳机,指尖在电键上轻轻跃动: **“海燕呼叫海鸥,台风计划暴露风险升高,建议延迟执行。魏正宏已启动‘清网行动’,交通线三处受损。重复,延迟执行。”** 电波如银线,穿越海峡,飞向未知的彼岸。 就在此时,窗外,一辆黑色吉普车缓缓停在楼下。车门打开,走下的男人身着笔挺军装,面容冷峻,正是魏正宏。 他抬头,望向三楼那盏未熄的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沈墨……你终于露出了尾巴。” 他手中,拿着一份刚刚截获的电报残片——上面,赫然有“台风计划”四字。 林默如那看似平常却又暗藏玄机的纸条,宛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各方势力的内心深处激起了层层难以平息的涟漪。军统内部,一场如暴风雨般猛烈的风暴已然悄然拉开序幕。 毛人凤那狭长的眼眸中,闪烁着如鹰隼般锐利又充满狐疑的光芒。他紧攥着纸条,指节泛白,仿佛要将那薄薄的纸张捏碎。周围的空气仿若凝固成了实质,压抑得令人窒息。他低声喃喃道:“这林默如,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旋即,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地射向身旁的心腹:“立刻给我彻查林默如近期的所有动向,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得放过!另外,加派人手严密监视她的住所和行动,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真心投诚,还是另有阴谋诡计。”心腹领命匆匆而去,毛人凤则如困兽般在屋内踱步,心中思绪万千。他深知,在这风云变幻的局势下,任何一点微小的变故都可能引发一场灭顶之灾,他绝不允许有任何威胁到军统在台湾布局的因素存在。 而林默如,在送出纸条后,内心仿若汹涌的波涛,久久难以平静。她深知自己这一步棋,犹如在悬崖边缘行走,险象环生。然而,一想到那些惨死在日本侵略者和国民党反动派手中的同胞,她的眼神便坚毅如铁。她悄然穿梭于熙熙攘攘的街头巷尾,看似在漫不经心地闲逛,实则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留意着四周任何可能的动静。每一次不经意间的回头,每一个细微的停顿,都暗藏着她对潜在危险的敏锐洞察。她巧妙地利用人群作为掩护,宛如一条灵动的游鱼,在暗流涌动的人海中穿梭自如,试图摆脱可能存在的跟踪。 与此同时,我党地下组织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股异常涌动的暗流。老张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凝重之色。他眉头紧皱,深陷的眼窝里,目光如炬,仿佛能洞察一切虚妄。他深知林默如的重要性,犹如黑暗中的灯塔,是组织在台湾布局中的关键一环。一旦她暴露,后果将不堪设想,整个地下网络都可能面临支离破碎的危机。“我们必须尽快与林默如取得联系,确认她的真实意图和当前处境。同时,要高度警惕军统可能的行动,做好应对一切突发情况的准备。”老张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若沉稳的钟声,在每一位地下工作者的心中敲响。他们迅速如敏捷的猎豹般行动起来,通过各种隐蔽的渠道和方式,试图在军统的严密监控下,与林默如搭建起一条安全的沟通桥梁。 在台湾的某个阴暗角落里,一股第三方势力也在悄然密切关注着林默如的一举一动。他们的首领,一个神秘莫测的人物,隐藏于黑暗之中,只露出一双如寒星般闪烁着阴冷光芒的眼睛。他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那笑容中充满了阴谋与算计。“这林默如,或许是我们打破当前僵局的一枚关键棋子。密切关注她的动向,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出手干预,将局势搅得更加混乱,这样我们才能从中渔利。”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魔低语,让人不寒而栗。这股势力犹如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伺机而动,随时准备给各方致命一击。 随着时间的推移,各方围绕林默如的角逐愈发激烈,犹如一场惊心动魄的龙争虎斗。军统的特务们如影随形,像一群嗅觉敏锐的猎狗,在街头巷尾四处搜寻林默如的踪迹。他们乔装打扮,混迹于人群之中,有的伪装成小贩,在街头吆喝叫卖,眼神中却时不时闪过一丝警惕与贪婪;有的装作普通的行人,看似漫不经心地走着,实则耳朵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然而,林默如凭借着她的机智与勇敢,犹如一位技艺高超的舞者,在危险的边缘轻盈跳跃,一次次巧妙地摆脱了他们的跟踪。 我党地下组织也在争分夺秒地与时间赛跑,犹如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勇士,努力突破军统的重重封锁。他们利用各种巧妙的方式传递信息,有的将情报藏在书籍的夹层里,通过秘密的书籍交换点进行传递;有的把消息编成暗语,通过无线电波在隐蔽的频道中发送。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与林默如取得了短暂而珍贵的联系。在一处偏僻的小巷子里,一个昏暗的路灯下,林默如与一位地下工作者匆匆接头。他们的眼神交汇,瞬间传递出无数信息。林默如迅速将一张写有简要情况的小纸条递给对方,低声说道:“情况紧急,军统对我已经起了疑心,我们必须加快行动。”地下工作者紧紧握住林默如的手,坚定地说:“你放心,组织会全力支持你,我们一起度过这个难关。” 就在各方势力陷入僵持之际,一个意外的事件如一颗重磅炸弹般突然发生。军统内部出现了一名叛徒,这个叛徒为了个人的私利,犹如一只贪婪的老鼠,将林默如的部分情报泄露给了第三方势力。第三方势力得到情报后,如获至宝,立刻如一群恶狼般行动起来。他们企图绑架林默如,以此要挟我党地下组织,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林默如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她的心跳如鼓点般在胸腔中急促跳动,但她没有丝毫退缩。她迅速如敏捷的豹子般改变路线,躲进了一家热闹的茶馆。在茶馆里,她巧妙地利用人群的掩护,与敌人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周旋。她时而与茶客们谈笑风生,时而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她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冷静,仿佛一位无畏的战士,在困境中坚守着自己的阵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党地下组织的救援力量如天神降临般及时赶到。他们犹如一群训练有素的战士,与敌人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搏斗。枪声在茶馆里回荡,子弹如飞蝗般穿梭。林默如在地下组织的掩护下,成功逃脱了敌人的魔掌。 经过这次事件,林默如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形势的严峻性。她知道,自己必须更加小心谨慎,才能完成组织交给她的艰巨任务。她如一只涅槃的凤凰,在困境中重新振作起来,继续在敌人的心脏里潜伏,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时刻准备给敌人致命一击。而各方势力之间的角逐,也如同汹涌的波涛,愈发激烈,这场暗流涌动的较量,究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在这充满危险与挑战的战场上,林默如和她所在的地下组织,将面临着更多的考验与磨难,但他们坚信,只要心中有信仰,有对祖国和人民的热爱,他们就一定能够战胜一切困难,迎来胜利的曙光。那曙光,将如璀璨的星辰,照亮他们前行的道路,驱散黑暗,带来光明与希望。他们将继续在隐蔽战线上,为了祖国的统一和人民的幸福,默默奉献着自己的力量,书写着属于他们的传奇故事。故事还在继续,暗流依旧涌动,而正义与信仰的力量,将永不熄灭,如熊熊烈火,在历史的长河中燃烧,照亮前行的方向。 #### 一、危机四伏的接头 林晓妍按照约定的时间和地点,悄然来到了那看似寻常却又透着几分诡异的接头地点。她的心跳如鼓,每靠近一步,紧张感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街道上人来人往,看似热闹非凡,可她知道,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流汹涌,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佯装镇定,目光却如敏锐的鹰隼般,不经意地扫视着四周。每一个路人的表情、动作,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就在她即将抵达接头地点时,突然,一阵嘈杂声从街角传来。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侧身躲进了一家店铺的阴影里。 只见一群特务如恶狼般气势汹汹地朝着接头地点奔去,他们的眼神中透着凶狠与狡黠,脚步匆匆,显然是有备而来。林晓妍的心沉到了谷底,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应对之策。她知道,自己绝不能暴露,否则不仅任务失败,还会给组织带来灭顶之灾。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待特务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后,她悄然离开了店铺,绕了一条偏僻的小路,朝着备用安全屋的方向匆匆赶去。一路上,她的心中满是担忧,不知道接头人是否已经遭遇不测,任务又该如何继续进行下去。 #### 二、安全屋中的焦虑与商议 当林晓妍心急如焚地赶到安全屋时,推开门的那一刹那,看到接头人陈宇竟安然无恙地坐在屋内,她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惊喜。陈宇看到林晓妍,也微微松了口气,他那原本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 “外面情况如何?”陈宇急切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担忧。 林晓妍赶忙将自己在接头地点看到的特务行动详细地描述了一遍,每一个细节都力求清晰准确。陈宇听后,脸色变得愈发凝重,他沉默片刻,然后缓缓说道:“看来我们的行动已经被敌人察觉了,他们这次是有备而来。” 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仿佛有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林晓妍焦急地在屋内踱步,脑海中不断思索着解决的办法。“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任务,可现在的情况如此危急,每一步都必须谨慎小心。”她喃喃自语道。 陈宇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他沉思片刻后,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说道:“我这边有一条新的线索,或许能为我们打开局面。但这条线索也极其危险,需要我们冒很大的风险去核实。” 林晓妍毫不犹豫地停下脚步,目光坚定地看着陈宇:“不管有多危险,我们都必须去尝试。现在是关键时刻,我们不能退缩。”她的眼神中透着无畏与决心,仿佛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都无法阻挡她完成任务的信念。 #### 三、深入虎穴探查线索 经过一番商议后,林晓妍和陈宇决定冒险深入敌人内部,去探查那条新的线索。他们精心伪装,巧妙地避开了敌人的重重巡逻,宛如暗夜中的幽灵般,悄然潜入了敌人的情报机构所在之处。那是一座阴森而肃杀的大楼,犹如一头潜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楼内守卫森严,特务们如鹰犬般四处巡逻,每一个角落都仿佛隐藏着危险,仿佛只要稍有差池,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林晓妍和陈宇小心翼翼地穿梭在楼道间,他们的脚步轻盈得如同猫儿一般,不敢发出丝毫声响。他们的眼神如炬,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仿佛两只在暗夜中狩猎的猎豹,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终于,他们成功地来到了存放重要情报资料的房间附近。然而,那房间门口却有着严密的守卫,犹如铜墙铁壁般难以突破。 就在他们陷入困境,苦苦思索着如何进入房间之时,一个意外的机会突然降临。一名特务接到紧急通知,需要暂时离开岗位去处理其他事务。林晓妍和陈宇宛如捕捉到猎物的猎手般,立刻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行动。林晓妍如灵巧的燕子般,身形一闪,巧妙地绕过守卫的视线,成功潜入了房间。她的动作轻盈而敏捷,仿佛经过千锤百炼般,没有引起丝毫的动静。 在房间里,林晓妍如临大敌般,全神贯注地开始查找线索。她的目光如闪电般在一份份文件中快速扫过,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仿佛隐藏着重要的信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的额头渐渐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那汗珠如晶莹的珍珠般,在灯光下闪烁着紧张的光芒。终于,她在一份看似普通的文件里,发现了一些关于敌人针对我方潜伏人员的阴谋计划的重要信息。这些信息犹如黑暗中的曙光,为他们的任务带来了一丝希望。 #### 四、险象环生的逃脱 然而,就在林晓妍刚刚找到线索,准备离开房间之时,意外突然发生了。一名特务不知为何突然提前返回,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房间里的异常,顿时如临大敌般,高声呼喊起来。刹那间,警报声如雷鸣般在整个大楼里轰然响起,那尖锐的声音仿佛要刺破人的耳膜。敌人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瞬间将林晓妍和陈宇的退路堵得水泄不通。 林晓妍和陈宇深知此刻已陷入绝境,但他们的心中却没有丝毫退缩之意。他们宛如并肩作战的勇士般,迅速交换了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毫不犹豫地朝着一个方向奋力突围。林晓妍如敏捷的豹子般,身手矫健地躲避着敌人的攻击,她的动作快如闪电,每一次闪避都仿佛在与死神擦肩而过。同时,她手中也不停地反击,那精准的射击仿佛死神的镰刀,无情地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陈宇则在一旁紧密配合,他如坚固的盾牌般,全力掩护着林晓妍。他的眼神中透着决绝,仿佛为了保护林晓妍和完成任务,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们在敌人的重重包围中左冲右突,仿佛汹涌波涛中的孤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但他们的信念却如灯塔般坚定,始终未曾动摇。 就在他们感到绝望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出现了。大楼的电力系统突然如崩溃的堤坝般出现了故障,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林晓妍和陈宇宛如在黑暗中看到希望的曙光般,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如脱缰的野马般成功逃脱了敌人的包围。他们在黑暗中如敏捷的幽灵般穿梭,凭借着超强的记忆力和敏锐的方向感,终于成功地摆脱了追兵,如疲惫的归鸟般回到了安全屋。 #### 五、情报分析与应对策略 回到安全屋后,林晓妍和陈宇如释重负地瘫坐在椅子上,他们的身体虽然疲惫不堪,但眼神中却透着坚定与执着。他们顾不上休息,便如专注的学者般,立刻开始仔细分析刚刚获取的情报。经过一番深入的研究,他们终于如拨开迷雾见青天般,确定了敌人阴谋的关键点以及下一步行动计划。 “我们必须尽快将这份情报传递出去,让组织做好应对准备。”林晓妍语气坚定地说道,她的声音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陈宇点头表示同意,他沉思片刻后,说道:“但我们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传递情报必须格外小心。我觉得我们可以利用敌人的内部矛盾,巧妙地将情报传递出去。”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和深思熟虑,他们终于如精心雕琢艺术品般,制定了一个周密的传递情报计划。这个计划如天衣无缝般,充分考虑了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和风险,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完美。为了确保计划的万无一失,他们如严谨的工匠般,反复推敲每一个环节,不断地进行模拟演练,仿佛要将每一个步骤都深深地刻在脑海中。 #### 六、惊险传递情报 按照计划,林晓妍如勇敢的孤雁般,再次冒险外出,去寻找合适的传递情报的机会。她如灵巧的狐狸般,巧妙地穿梭在敌人的眼皮底下,每一次行动都仿佛在与死神共舞。她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仿佛一只敏锐的猎豹,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终于,她如幸运的女神眷顾般,成功地找到了一个与组织秘密联络点接头的机会。那接头地点隐藏在一个看似普通的集市之中,犹如隐藏在沙漠中的绿洲,不易被人发现。 然而,就在她即将与联络人接头之时,危险如影随形般再次降临。敌人仿佛嗅到了猎物的气息般,突然出现,如恶狼般紧紧地包围了接头地点。林晓妍的心猛地一紧,但她很快如冷静的智者般,镇定下来。她如灵巧的舞者般,迅速改变策略,巧妙地将情报藏在一个看似普通的小物件里,然后如若无其事般,继续在集市中穿梭。她的表情平静如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内心却如汹涌的波涛般,紧张万分。 就在敌人如迷茫的羔羊般,即将失去目标之时,林晓妍如神来之笔般,成功地找到了一个机会,将情报传递给了联络人。那传递情报的瞬间,如闪电般迅速而准确,仿佛一场精心策划的魔术。联络人如接到圣旨般,迅速将情报带走,如消失的风般,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 七、新的希望与挑战 情报成功传递出去后,林晓妍如归巢的倦鸟般,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这份情报对于组织来说如久旱逢甘霖般,至关重要,它将为组织接下来的行动提供如明灯般的指引。然而,她也清楚地知道,他们的任务如漫漫征途般,还远远没有结束。敌人如顽强的恶魔般,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他们肯定会如疯狂的野兽般,加强防范和追查。她和陈宇如勇敢的战士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如准备迎接暴风雨的海燕般,随时准备应对新的挑战。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林晓妍和陈宇如潜伏在黑暗中的猎手般,继续在台湾如迷宫般错综复杂的环境中如坚韧的蜘蛛般,艰难地开展着工作。他们如勇敢的探险家般,不断地收集情报,如智慧的谋士般,与敌人展开了一场如棋局般惊心动魄的斗智斗勇。尽管面临着如泰山压顶般的重重困难和危险,但他们始终如燃烧的火焰般,没有放弃。他们坚信,如黎明前的黑暗终将过去般,只要他们坚持不懈地努力,如璀璨的曙光般,就一定能够完成组织交给他们的任务,如胜利的旗帜般,为祖国的统一大业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他们的身影如坚韧的青松般,在台湾的土地上如神秘的精灵般,默默地坚守着,如闪耀的星辰般,等待着那如黎明般胜利的曙光如金色的画卷般,照亮这片土地。 林晓妍和陈宇在成功传递出关键情报后,并未有丝毫懈怠。他们深知,自己宛如在惊涛骇浪中航行的孤舟,虽暂避一险,可前方仍有无数暗礁潜藏。 在那潮湿而昏暗的安全屋内,他们如临大敌般对着简陋的地图仔细规划着下一步行动。墙壁上摇曳的烛光,映照出他们坚毅而又略带疲惫的面容,仿佛那光影都是他们艰难使命的无声见证。陈宇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沉稳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们不能给敌人喘息之机,得继续深入挖掘他们的阴谋,争取将他们的计划彻底粉碎。”林晓妍微微点头,眼中闪烁着无畏的光芒,犹如暗夜中的繁星,那光芒中透着对祖国统一的坚定信念。 他们再次如幽灵般穿梭于台湾那错综复杂的街巷之中。每一次与敌人的擦肩而过,都好似在刀尖上舞蹈,危险得让人胆战心惊。然而,他们凭借着超高的智慧和过人的勇气,宛如在迷宫中探寻出路的勇者,一次次化险为夷。他们巧妙地利用敌人内部的矛盾,如神出鬼没的智者般,挑拨离间,使得敌人内部陷入一片混乱,仿佛一锅煮沸的粥,乱作一团。 随着调查的不断深入,他们发现敌人的阴谋如冰山一角般,逐渐显露出的部分愈发令人震惊。那阴谋犹如一张巨大的黑暗之网,企图将我方的潜伏人员一网打尽,其险恶用心令人发指。林晓妍和陈宇宛如在黑暗中点亮火把的先驱,紧紧咬住线索不放,如猎豹追踪猎物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们日夜兼程,废寝忘食,仿佛不知疲倦的战士,在情报战的战场上奋勇拼搏。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们终于如破晓的曙光般,获取了敌人阴谋的核心证据。那证据犹如一把锋利的宝剑,能够斩断敌人的邪恶计划。可是,就在他们准备将证据传递出去之时,敌人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再次包围了他们。这一次,敌人来势汹汹,如汹涌的潮水般,似乎要将他们彻底淹没。 但林晓妍和陈宇没有丝毫畏惧,他们如并肩作战的勇士般,背靠背站在一起,眼神中透着坚定与决绝。在激烈的战斗中,他们如灵巧的燕子般,穿梭于枪林弹雨之间,每一次躲避和反击都仿佛是与死神的较量。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组织的援军如天降神兵般及时赶到,那场面犹如黑暗中突然出现的曙光,照亮了他们的世界。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激战,他们终于如冲破黑暗的黎明般,成功脱险。 林晓妍和陈宇站在雨中,望着远方那渐渐亮起的曙光,心中充满了希望。他们知道,这场暗流涌动的较量,只是漫长征程中的一段插曲。但他们坚信,只要他们如燃烧的火焰般怀揣着坚定的信念,如展翅的海燕般勇敢地迎接挑战,那胜利的曙光如金色的画卷般,终将照亮台湾这片土地,祖国的统一大业如璀璨的星辰般,定能实现。他们的身影在雨中渐渐模糊,仿佛融入了那充满希望的未来画卷之中,成为那画卷中最为闪耀的一笔。 --- 请注意,以上内容仅为小说创作,故事中的人物和情节均为虚构,如有与历史或现实情况不符之处,敬请谅解。 第0016章生死边缘的绝境博弈 蛛丝马迹:危机初现端倪 1954 年寒冬,台北的街头弥漫着刺骨的寒意,凛冽的北风如刀割般划过行人的脸庞。林默涵以“陈文彬”的身份,在大稻埕的颜料行里看似平静地忙碌着,然而,一场巨大的风暴正悄然逼近。 魏正宏近期在军情局内部展开了一场大规模的“清查行动”,他就像一头嗅觉敏锐的猎犬,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存在内鬼的角落。他深知,之前几次情报的泄露绝非偶然,一定有地下党分子潜伏在自己身边,而这个潜伏者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将他精心构建的情报网络炸得粉碎。 这天,林默涵像往常一样来到颜料行,刚坐下不久,就收到了一封看似普通的信件。信封上没有寄件人地址,只有一行模糊的字迹,写着“陈先生亲启”。林默涵心中一紧,多年的潜伏经验让他立刻意识到这封信可能非同寻常。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近日小心,风声紧。” 林默涵的眉头紧锁,他知道,这很可能是组织上传来的警示,说明他们的行动已经引起了敌人的高度怀疑。他迅速将纸条销毁,然后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他开始仔细回忆最近一段时间的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出可能暴露的破绽。 与此同时,魏正宏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面前堆满了各种文件和情报。他的眼神阴鸷而犀利,仿佛能看穿一切伪装。他正在仔细审阅一份关于高雄商界人员的调查报告,当看到“沈墨”(林默涵之前的身份)这个名字时,他的眼神突然一凝。 “这个沈墨,之前就觉得他太完美了,完美得有些不真实。”魏正宏自言自语道,然后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立刻给我重新调查这个沈墨,我要知道他的一切,包括他小时候尿过几次床!” 叛徒的阴影:致命一击 就在林默涵努力寻找潜在危机的时候,一个更大的灾难降临了。原来,之前被捕叛变的张启明,为了进一步讨好魏正宏,争取更多的活命机会,竟然供出了一个更为关键的线索——他记得林默涵在传递情报时,曾经提到过一个关于女儿的细节。 魏正宏听到这个线索后,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他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破解“沈墨”身份的关键。他迅速调集人手,对林默涵在大陆的背景展开了全面调查。经过一番艰苦的排查,他们终于找到了林默涵的女儿林晓棠的相关信息,并且发现林默涵在每次发报前都会默念女儿的名字。 “原来如此,这个沈墨,就是地下党潜伏在台湾的情报员,代号‘海燕’!”魏正宏兴奋地拍着桌子,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立刻行动,抓捕这个‘海燕’,我要让他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一时间,台北的街头布满了军情局的特务,他们像一群恶狼一样,四处搜寻着林默涵的踪迹。林默涵也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他迅速联系了陈明月和苏曼卿,商量应对之策。 “现在情况非常危急,敌人已经掌握了关键线索,我们必须尽快转移。”林默涵面色凝重地说道。 “可是,我们的情报网络刚刚重建起来,如果现在转移,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陈明月担忧地说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保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苏曼卿果断地说道,“我们可以先躲起来,等风声过了再重新开始。” 林默涵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好吧,就这么办。大家分头行动,一定要小心。” 绝境逃亡:生死时速 然而,敌人并没有给他们太多的时间。就在他们准备转移的时候,军情局的特务已经包围了颜料行。林默涵听到外面传来的嘈杂脚步声和喊叫声,心中一紧。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敌人的包围圈,必须立刻想办法突围。 “明月,你从后门走,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曼卿,你跟我从密道离开。”林默涵迅速做出安排。 陈明月点了点头,拿起***枪,毅然决然地朝着后门走去。她打开后门,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引开了大部分特务的注意力。林默涵和苏曼卿则趁机钻进了颜料行里的密道。 密道里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林默涵和苏曼卿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的危险。突然,前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他们的心跳瞬间加速。林默涵示意苏曼卿躲在一旁,自己则握紧了手中的枪,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敌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林默涵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林默涵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枪响,黑影应声倒地。他们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落单的特务。 “快走,敌人很快就会发现的。”林默涵拉着苏曼卿继续向前跑去。 他们沿着密道一路狂奔,终于来到了出口。出口位于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周围没有敌人。林默涵和苏曼卿松了一口气,刚准备离开,突然,一辆军车呼啸着开了过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车上跳下几个特务,他们手持武器,将林默涵和苏曼卿团团围住。“你们跑不掉了,‘海燕’,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一个特务得意洋洋地说道。 林默涵看着眼前的敌人,心中没有丝毫的恐惧。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生死边缘,但他绝不会轻易屈服。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枪,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决绝。 “就算死,我也要拉几个垫背的!”林默涵怒吼一声,然后和苏曼卿一起,与敌人展开了激烈的枪战。 枪声在寂静的小巷子里回荡,子弹呼啸着穿梭在空气中。林默涵和苏曼卿凭借着出色的枪法和敏捷的身手,与敌人展开了殊死搏斗。然而,敌人越来越多,他们渐渐陷入了困境。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了一阵汽车的轰鸣声。一辆黑色的轿车飞驰而来,停在了林默涵和苏曼卿的身边。车门打开,陈明月从车上跳了下来,她手持***,对着敌人疯狂扫射。 “快上车!”陈明月大声喊道。 林默涵和苏曼卿毫不犹豫地跳上了车,轿车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而去,将敌人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暂避锋芒:暗夜中的希望 轿车在台北的街头疯狂地穿梭着,终于摆脱了敌人的追捕。他们来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停下了车。 “好险啊,差点就出不来了。”苏曼卿心有余悸地说道。 “是啊,这次多亏了明月及时赶到。”林默涵感激地看着陈明月。 陈明月微微一笑:“我们是战友,这是我应该做的。不过现在情况依然很危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台北,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林默涵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再待在台北了,必须尽快转移。可是,我们能去哪里呢?” 陈明月沉思片刻后说道:“我知道一个地方,在宜兰的一个小山村,那里很偏僻,敌人很难找到我们。我们可以先去那里暂避锋芒,等风声过了再重新计划。” 林默涵和苏曼卿都同意了陈明月的建议。于是,他们再次踏上了逃亡之路,向着宜兰的方向驶去。 夜幕渐渐降临,黑暗笼罩了整个大地。林默涵坐在车里,望着窗外的黑暗,心中思绪万千。他知道,这场潜伏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敌人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但他也坚信,只要心中有信仰,有希望,就一定能够战胜一切困难,完成自己的使命。 在黑暗中,轿车继续向前行驶着,仿佛驶向一个未知的未来。而林默涵和他的战友们,也将在这场生死博弈中,继续书写属于他们的传奇。 第0017章宜兰山村的隐秘时光 初入山村:宁静下的暗流涌动 经过一路的颠簸与提心吊胆,林默涵、陈明月和苏曼卿终于抵达了宜兰的那个小山村。这个山村宛如被尘世遗忘的角落,四周青山环绕,绿树成荫,一条清澈的小溪从村边潺潺流过,发出悦耳的声响。村里的房屋大多是低矮的土坯房,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坡上,袅袅炊烟从屋顶缓缓升起,给人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 然而,对于林默涵他们三人来说,这份宁静只是表象。他们深知,敌人随时可能追查到这里,所以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陈明月凭借着之前在地下工作中积累的经验,提前与村里一位善良朴实的老阿婆取得了联系。老阿婆姓林,独自居住在村子边缘的一座小院子里。她看到陈明月他们三人风尘仆仆的样子,没有多问,便热情地将他们迎进了家门。 “孩子们,别怕,就在我这儿安心住下。这村里的人都很善良,不会乱说的。”林阿婆一边说着,一边忙着为他们收拾房间。 林默涵感激地看着林阿婆,说道:“阿婆,真是太感谢您了。我们给您添麻烦了。” 林阿婆笑着摆摆手:“说啥麻烦不麻烦的,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你们就把我这儿当自己家。” 在安顿下来的过程中,林默涵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他仔细观察着院子周围的环境,发现虽然这里看似偏僻,但也有一些潜在的危险。比如,村子虽然封闭,但偶尔会有外来的商贩进村,这就给了敌人可乘之机。而且,村里的一些年轻人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如果被敌人利用,很可能会泄露他们的行踪。 晚上,三人围坐在昏暗的油灯下,开始商量接下来的计划。林默涵皱着眉头说道:“我们虽然暂时在这里安顿下来了,但不能掉以轻心。敌人肯定还在四处搜寻我们,我们必须尽快建立一个更加隐蔽的情报传递渠道,同时也要想办法获取台湾内部的最新动态。” 陈明月点点头:“我同意。不过,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要建立情报渠道可不容易。而且,我们也不能轻易外出活动,以免引起别人的怀疑。” 苏曼卿思考片刻后说道:“我们可以利用村里的一些老人和孩子。他们对外面的世界了解不多,不容易引起敌人的注意。我们可以先和他们建立良好的关系,然后通过他们传递一些简单的信息。” 林默涵眼睛一亮:“这个主意不错。不过,我们要谨慎行事,不能让他们察觉到我们的真实身份。另外,我们还要想办法与组织取得联系,汇报我们这里的情况,同时获取下一步的指示。” 融入山村:与村民的微妙相处 为了更好地隐藏自己,林默涵他们决定尽快融入这个山村的生活。他们跟着林阿婆学习做一些简单的农活,比如除草、施肥、喂鸡等。虽然这些活对于他们来说有些陌生和辛苦,但他们都做得十分认真。 在与村民的接触中,他们也遇到了不少困难和挑战。有些村民对这三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充满了好奇,总是时不时地打听他们的来历。林默涵他们总是巧妙地回避着这些问题,只说自己是在外面做生意失败了,来村里躲躲风头。 有一次,村里的一个年轻后生叫阿强,对陈明月产生了好感。他总是找各种机会接近陈明月,还邀请她一起去山上采摘野果。陈明月心里很清楚,自己不能和村民有太深的交往,以免暴露身份。但她又不想引起阿强的怀疑,于是便巧妙地应对着。 “阿强哥,我很想去山上采摘野果,不过我最近身体有点不舒服,等过段时间再去吧。”陈明月微笑着说道。 阿强有些失望,但还是关心地说:“那你好好休息,等身体好了我再带你去。” 除了应对村民的好奇和热情,林默涵他们还要时刻提防着敌人的渗透。他们听说,最近附近的一些村子出现了一些可疑的人物,他们打着各种幌子,四处打听消息。林默涵意识到,敌人可能已经将搜索范围扩大到了周边地区,他们必须更加小心谨慎。 为了增强自身的防范能力,林默涵利用自己精通无线电发报的技能,在院子里秘密安装了一个简易的警报装置。这个装置可以通过接收特定频率的信号来发出警报,一旦有可疑人员靠近,他们就能及时察觉。 情报收集:暗中的艰难探索 在融入山村生活的同时,林默涵他们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收集情报。他们深知,要想为组织提供有价值的情报,就必须深入了解台湾内部的情况。然而,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获取情报的难度可想而知。 林默涵决定从村里的老人入手。这些老人经历过很多事情,对村子周围的情况比较了解,而且他们思想相对保守,不容易泄露秘密。他经常陪着林阿婆聊天,从她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附近村庄和城镇的信息。 有一次,林阿婆无意中提到,附近的一个小镇上最近来了很多陌生人,他们穿着打扮很奇怪,行为也很神秘。林默涵立刻意识到,这很可能与敌人的活动有关。他决定亲自去小镇上探查一番。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林默涵换上了一身破旧的衣服,打扮成一个普通的农民。他一大早就出发,沿着山路走了几个小时,终于来到了那个小镇。小镇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林默涵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穿梭着,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他发现,那些陌生人大多集中在小镇的一家客栈里。他们很少外出,即使外出也是行色匆匆,而且总是几个人一起行动。林默涵觉得这些人很可疑,于是便在客栈附近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潜伏下来,观察他们的动静。 经过几天的观察,林默涵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原来,这些陌生人是军情局的特务,他们正在秘密策划一次针对地下党组织的行动。林默涵心中一惊,他知道这个情报非常重要,必须尽快传递给组织。 然而,如何将情报传递出去又成了一个难题。他们目前与组织的联系渠道已经中断,而且在这个小镇上也没有可靠的联络点。林默涵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他记得在来小镇的路上,看到过一个邮局。虽然邮局可能被敌人监控,但他可以利用一些隐蔽的方式将情报寄出去。 林默涵回到客栈,迅速将收集到的情报写在一张小纸条上,然后用微缩胶卷技术将纸条缩小,藏在一支钢笔的笔帽里。他带着钢笔来到了邮局,买了一张明信片,在明信片上写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然后将钢笔夹在明信片里,寄往了一个事先约定好的虚假地址。他知道,组织上会有人定期检查这个地址的邮件,一旦发现钢笔里的微缩胶卷,就能获取情报。 危机四伏:敌人的突然搜查 就在林默涵寄出情报后的几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降临到了这个小山村。原来,军情局的特务在小镇上的行动失败后,开始怀疑情报泄露,于是扩大了搜索范围,将目标指向了周边的村庄。 一天清晨,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打破了山村的宁静。一群军情局的特务冲进了村子,他们手持武器,挨家挨户地进行搜查。林默涵他们所在的林阿婆家也未能幸免。 “开门,快开门!”特务们用力地敲打着门。 林默涵三人心中一紧,他们迅速将一些重要的物品藏了起来,然后镇定自若地打开了门。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一个特务头目恶狠狠地问道。 林默涵微笑着说道:“长官,我们是来村里躲躲风头的,在外面做生意失败了。” 特务头目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然后命令手下对屋子进行全面搜查。特务们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将东西扔得到处都是。林默涵他们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心里却十分紧张。 就在特务们搜查得差不多的时候,一个特务突然在院子里发现了一个可疑的痕迹——那是林默涵安装警报装置时留下的一些电线。特务头目立刻警觉起来,他拿着电线走到林默涵面前,冷冷地说道:“这是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林默涵心中暗叫不好,但他依然保持着冷静。他灵机一动,说道:“长官,这是我们自己安装的一个简易照明装置,村里晚上太黑,走路不方便。” 特务头目显然不相信他的话,他命令手下将林默涵三人带走,准备进一步审问。林默涵知道,一旦被带到军情局,他们的身份很可能会暴露,到时候不仅自己性命不保,还会给组织带来巨大的损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阿婆突然站了出来。她挡在林默涵他们面前,哭着说道:“长官,他们都是好人啊,你们不能抓他们。他们只是来村里躲躲风头,没做什么坏事啊。” 特务头目不耐烦地推开林阿婆,说道:“老太婆,少管闲事,否则连你一起抓走。” 林阿婆却不肯罢休,她紧紧地抱住特务头目的腿,说道:“你们不能抓他们,他们是我的亲戚,我不能看着他们被抓走。”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村里的其他村民也纷纷围了过来。他们虽然不知道林默涵他们的真实身份,但看到林阿婆如此维护他们,也都纷纷站出来为他们求情。 特务头目看到村民们群情激愤,担心事情闹大,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犹豫了一下。他想了想,说道:“好吧,今天就看在乡亲们的面上,先放过你们。不过,如果以后发现你们有什么问题,绝不轻饶。” 说完,特务头目带着手下离开了村子。林默涵他们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们感激地看着林阿婆和村民们,心中充满了温暖。 坚守信念:黎明前的黑暗挣扎 经过这次惊险的搜查,林默涵他们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形势的严峻。他们知道,敌人不会轻易放弃对他们的追捕,接下来的日子将会更加艰难。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林默涵他们进一步加强了防范措施。他们减少了外出的次数,尽量待在院子里,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同时,他们也在密切关注着敌人的动向,等待着与组织取得联系的机会。 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始终没有收到组织的任何消息。林默涵开始有些焦虑起来,他担心组织是否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情况,是否还在继续开展工作。他也知道,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他们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坚持下去。 陈明月看出了林默涵的焦虑,她安慰道:“默涵,别太担心了。组织一定会想办法联系我们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持冷静,坚守信念,等待黎明的到来。” 苏曼卿也说道:“是啊,我们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困难和危险,都挺过来了。我相信,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就一定能够战胜敌人。” 林默涵点了点头,他深知战友们说得对。在这个艰难的时刻,他们必须相互支持,相互鼓励,才能坚守住自己的信念。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林默涵他们利用在山村里的时间,对之前收集到的情报进行了整理和分析。他们试图从这些情报中找出敌人的行动规律和弱点,为将来与敌人的斗争做好准备。 同时,他们也在思考着如何重建情报网络。他们知道,要想为组织提供更多有价值的情报,就必须建立一个更加隐蔽、更加可靠的情报渠道。他们开始在村里寻找一些可靠的人选,对他们进行培训和引导,希望他们能够成为自己情报网络的一部分。 然而,这个过程并不顺利。有些村民对他们的提议心存疑虑,不愿意参与这种危险的事情。林默涵他们并没有放弃,他们耐心地向村民们解释,让他们明白自己的行为是为了保卫祖国,为了实现祖国的统一。渐渐地,有一些村民被他们的真诚和信念所打动,愿意帮助他们。 在这个黎明前的黑暗时刻,林默涵他们就像一群孤独的战士,在敌人的重重包围下,坚守着自己的信念,为了心中的理想和目标,默默地挣扎着、奋斗着。他们知道,前方的道路充满了艰难险阻,但他们也坚信,只要心中有光,就一定能够迎来胜利的曙光。 第0017章:宜兰山村的隐秘时光(续) 意外之援:神秘访客的助力 在林默涵他们为重建情报网络艰难努力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打破了山村的平静。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林阿婆家的大门被轻轻敲响。林默涵警惕地透过门缝向外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粗布麻衣、头戴斗笠的人站在雨中,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 “谁呀?”林阿婆一边问着,一边准备去开门。 林默涵伸手拦住林阿婆,轻声说道:“阿婆,先别急着开门,让我问问。”他提高声音问道:“你找谁?有什么事?” 那人微微抬起头,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熟悉:“是我,有重要消息。” 林默涵心中一动,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那人迅速闪进屋内,摘下斗笠,林默涵三人顿时惊讶地认出了他——竟是组织里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联络员老周。 老周浑身湿透,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却依然坚定。他顾不上擦拭身上的雨水,急忙说道:“我得知你们在这里遇到了麻烦,组织上一直很担心你们的安全。这次我冒险潜入,一是来看看你们的情况,二是给你们带来新的指示和支援。” 林默涵激动地握住老周的手:“老周,你可算来了。我们在这里孤立无援,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老周拍了拍林默涵的肩膀:“别着急,组织上已经制定了新的计划。目前敌人在台湾的搜查力度越来越大,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大规模地开展活动。现在要采取更加隐蔽、灵活的方式,以小股力量分散行动,逐步渗透到敌人的内部。” 说着,老周从怀中掏出一个密封的小信封,递给林默涵:“这是组织上给你们的新任务和行动方案。你们要仔细研究,严格按照计划执行。” 林默涵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认真地阅读起来。信中详细说明了下一步的行动目标,主要是收集台湾军方在沿海地区的军事部署情报,以及军情局内部的一些人员调动和行动计划。同时,组织上还为他们提供了一些必要的物资和装备,包括隐蔽的通讯设备和一些用于自卫的武器。 老周接着说道:“另外,组织上考虑到你们在这里的生活和安全问题,已经安排了一些可靠的人员在附近接应你们。如果遇到紧急情况,你们可以及时与他们取得联系。” 林默涵感激地说道:“老周,谢谢你和组织上的关心。我们一定会完成任务,不辜负组织的期望。” 老周点点头:“我相信你们。不过,你们也要时刻注意安全。敌人的手段越来越狡猾,我们不能有丝毫的大意。” 在交代完一切后,老周没有多做停留,趁着雨势稍小,便匆匆离开了山村。林默涵他们看着老周消失在雨中的背影,心中充满了信心和力量。 情报新途:巧妙布局与渗透 有了组织上的新指示和支援,林默涵他们开始重新规划情报收集的方案。他们决定利用山村靠近沿海的优势,逐步向周边的小镇和港口渗透,获取敌人的军事情报。 为了不引起敌人的怀疑,林默涵他们决定分头行动。林默涵负责与附近接应的人员取得联系,建立更加稳固的情报传递渠道;陈明月则利用自己在地下工作中积累的经验,化装成一名普通的渔家女,潜入沿海的渔村,与当地的渔民打成一片,从他们口中打听一些关于军方船只活动的情况;苏曼卿则凭借自己精通无线电技术的特长,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无线电监听站,监听敌人的通讯信息。 陈明月来到渔村后,很快就融入了渔民们的生活。她帮着渔民们修补渔网、晾晒鱼干,和他们一起出海捕鱼。在与渔民们的相处中,她发现渔民们对军方的活动虽然了解不多,但也有一些耳闻。有一次,她听到几个渔民在闲聊时提到,最近经常看到一些军方的船只在附近的海域巡逻,而且行动十分神秘。 陈明月心中一动,她觉得这可能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她进一步追问渔民们那些船只的具体特征和活动规律。渔民们虽然描述得不太准确,但还是提供了一些有用的信息,比如船只的大小、颜色以及大致的巡逻时间。 陈明月将这些信息整理后,通过事先约定好的方式传递给了林默涵。林默涵根据这些信息,结合其他渠道收集到的情报,初步判断敌人在沿海地区可能有一个重要的军事据点,正在进行某种秘密活动。 与此同时,苏曼卿的无线电监听工作也取得了一些进展。她监听到敌人在一些频段上频繁地发送加密信息,虽然暂时无法破解,但她通过分析信息的发送时间和频率,发现这些信息与沿海地区的军事活动有关。她将这些情况报告给了林默涵,林默涵决定进一步加大对沿海地区的情报收集力度。 林默涵与附近接应的人员取得联系后,得知在距离渔村不远的一个小镇上,有一个敌人的物资转运站。这个转运站可能是为沿海的军事据点提供物资支持的重要节点。林默涵决定亲自去小镇上探查一番。 他化装成一个普通的商人,来到小镇上。在小镇的街头巷尾,他四处打听关于物资转运站的消息。经过一番周折,他终于找到了转运站的位置。转运站周围戒备森严,有敌人的士兵站岗巡逻。林默涵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在附近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观察转运站的情况。 他发现,每天都有一些卡车进出转运站,运送着各种物资。这些物资被装上船只,运往海上。林默涵推测,这些物资很可能是运往沿海的军事据点的。他决定想办法获取一份转运站的物资清单,以便更准确地了解敌人的军事部署。 危机再现:身份险些暴露 就在林默涵他们在沿海地区积极开展情报收集工作时,一场新的危机悄然降临。原来,军情局在之前的搜查行动失败后,并没有放弃对林默涵他们的追踪。他们通过一些线人得知,在宜兰山村附近有一些可疑人员活动,怀疑与地下党组织有关。于是,军情局再次派出了一支特务小组,前往山村进行秘密调查。 一天,陈明月在渔村与渔民们交流时,突然发现有几个陌生人鬼鬼祟祟地在渔村周围徘徊。她心中一惊,意识到可能是敌人的特务。她急忙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渔民们,迅速回到与林默涵约定的秘密联络点。 “默涵,不好了,我发现有敌人的特务在渔村附近活动,我们的身份可能已经暴露了。”陈明月焦急地说道。 林默涵眉头一皱,迅速思考着应对策略:“别慌,我们马上通知苏曼卿,先停止一切活动,找个安全的地方隐蔽起来。” 他们迅速联系上苏曼卿,三人一起转移到了一个事先准备好的隐蔽地点。这个地点是林阿婆帮助他们挖掘的一个地下洞穴,里面储备了一些食物和水,可以暂时躲避敌人的搜查。 与此同时,军情局的特务小组已经潜入了山村。他们在村里四处打听林默涵他们的下落,还对一些可疑的房屋进行了搜查。幸运的是,由于林默涵他们提前转移,特务们并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 然而,特务们并没有放弃。他们在村里留下了一些眼线,密切监视着村里的一举一动,试图发现林默涵他们的行踪。林默涵他们躲在地下洞穴里,不敢轻易外出。他们知道,一旦被敌人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 在洞穴里的日子十分难熬,空气潮湿闷热,食物和水也有限。但林默涵他们并没有抱怨,他们相互鼓励,坚守着信念。他们利用这段时间,对之前收集到的情报进行了进一步的整理和分析,为下一步的行动做好准备。 绝处逢生:巧妙化解危机 几天过去了,敌人的搜查依然没有停止。林默涵他们意识到,这样一直躲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想办法摆脱敌人的追踪。他们开始思考如何利用地形和敌人的心理,巧妙地化解这场危机。 林默涵经过仔细观察,发现敌人虽然在村里留下了眼线,但这些眼线大多是一些贪图小利的村民,他们并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很容易被迷惑。林默涵决定利用这一点,制造一个假象,引开敌人的注意力。 他让陈明月和苏曼卿继续躲在洞穴里,自己则趁着夜色,悄悄地潜回了村里。他找到林阿婆,向她说明了自己的计划。林阿婆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决定帮助他们。 林默涵让林阿婆在村里散布一些谣言,说在村子的另一头发现了一些可疑人员的踪迹,可能是**地下组织的人。林阿婆按照林默涵的吩咐,在村里四处传播这个消息。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到了敌人眼线的耳中。 敌人的眼线们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报告给了特务小组。特务小组得知后,认为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于是决定集中力量前往村子的另一头进行搜查。 就在敌人被引开的同时,林默涵迅速回到洞穴,带着陈明月和苏曼卿,趁着夜色离开了山村。他们沿着一条隐蔽的小路,向组织上安排的接应地点赶去。 当敌人发现自己在村子的另一头一无所获,意识到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时,林默涵他们已经安全地离开了山村。他们与接应的人员会合后,在组织的安排下,转移到了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 经过这场惊心动魄的危机,林默涵他们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敌人的狡猾和残酷。但他们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他们知道,在为祖国的统一事业奋斗的道路上,还会有更多的困难和挑战等待着他们。但他们毫不畏惧,因为他们相信,只要团结一心,坚守信念,就一定能够战胜敌人,迎来胜利的曙光。在新的地方,他们将重新整装待发,继续投入到紧张而危险的情报收集工作中,为祖国的解放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 第0018章茶盏暗语,港风诡谲 高雄港的秋晨总裹着咸湿的雾气,像一层化不开的纱,将码头的吊机、货轮与穿梭的人群都晕染得朦胧。沈墨(林默涵)站在墨海贸易行二楼的办公室窗前,指尖摩挲着玻璃上凝结的水珠,目光却穿透雾气,落在港务局办公楼的方向。桌上的鎏金座钟敲过九点,铜质钟摆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与他腕上梅花表的滴答声形成微妙的呼应——那是老渔夫昨日交接时特意校准的,指针每一次重合,都意味着高雄港的货运调度会更新一次加密电报。 “先生,楼下有位香港来的客人,说要谈蔗糖出口的长期合作,姓苏。”佣人阿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她是陈明月挑选的佣人,手脚勤快且嘴严,只知道自家先生是做正经生意的侨商,却不知这贸易行的每一寸空气里,都藏着看不见的暗线。 沈墨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精光,转瞬便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模样。他整了整月白色的真丝衬衫袖口,将桌上的《国际贸易实务》合起,书页间夹着的一张女儿晓棠的周岁照片一闪而过——那是他每次接头前必看的念想,小小的脸庞笑得眉眼弯弯,总能让他在紧绷的神经里找到片刻柔软。“请他到会客室,泡一壶雨前龙井。”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下楼时,他刻意放缓了脚步,皮鞋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沉稳的声响。会客室的门虚掩着,一股淡淡的咖啡香混着茉莉花香飘了出来,与寻常商人身上的烟草味截然不同。沈墨推开门的瞬间,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艳色——穿月白布衫的女子坐在沙发上,乌发松松挽成发髻,斜插一支银质梅花簪,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女士香烟,正是台北明星咖啡馆的老板娘,苏曼卿。 “沈先生果然名不虚传,墨海贸易行的规模,在高雄港可是数一数二的。”苏曼卿起身时,裙摆扫过茶几,带起一阵微风。她的笑容明媚,眼角眉梢却藏着几分精明,目光快速扫过沈墨的衣着、神态,乃至会客室墙上挂着的《清明上河图》赝品——那是组织约定的安全信号,若画作收起,则意味着此地已暴露。 沈墨笑着抬手示意她落座,亲自为她斟上一杯茶。青瓷茶盏碰撞桌面的声响清脆悦耳,他斟茶的动作极为讲究,提壶、注水、刮沫,每一个步骤都透着茶道的雅致。“苏小姐远道而来,不知是哪家商号的生意?”他刻意用带着闽南腔的国语发问,这是老渔夫交代的第一层试探——真正的组织同志,会听懂这暗指“是否为自己人”的暗号。 苏曼卿端起茶盏,却没有喝,而是用拇指和食指捏着杯沿,轻轻转动了三圈。“谈不上什么大商号,只是替香港的亲戚跑腿。听说沈先生手里有高雄糖厂的优先供货权,我们想长期合作,价格好商量。”她说话时,目光落在茶几上的茶盘里,那里摆着四个茶盏,其中一个的杯底有一道极细的裂痕——那是第二层试探,是苏曼卿抵达前特意布置的暗号,代表“有紧急情报”。 沈墨的指尖在茶盘边缘轻轻敲了一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是摩斯密码里的“确认”,也是他与老渔夫约定的回应方式。“价格好说,但高雄港的规矩苏小姐也懂,货运调度、海关通关,都需要打点。”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商人的市侩,“尤其是最近港务局查得严,听说军情局的人天天在码头转悠,稍有不慎,货物被扣是小,惹上麻烦就不好了。” 他刻意提到“军情局”,观察着苏曼卿的反应。只见她脸上的笑容不变,反而拿起桌上的咖啡勺,轻轻敲击着茶杯边缘,“叮、叮、叮”三声脆响,节奏均匀。沈墨心中一凛——这是约定好的“情报紧急,需立即交接”的信号,比之前约定的任何一种情况都更为迫切。 “苏小姐顾虑的是。”沈墨不动声色地起身,走到窗边,假装查看窗外的码头景象,实则用余光扫视着贸易行门口的动静。街角停着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车窗贴着深色玻璃,看不清里面的人,但那熟悉的车牌号让他心头一紧——是军情局第三处的车,魏正宏的人,竟然已经查到了这里。 “不如我们去楼上详谈?”沈墨转身时,笑容依旧温和,却在苏曼卿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楼上有间书房,隔音好,适合谈‘机密’。”他特意加重了“机密”二字,同时左手自然下垂,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划过裤缝——这是告知她“有监视,需谨慎”的手势。 苏曼卿心领神会,笑着点头:“正有此意,沈先生的书房,想必收藏了不少好东西。”她起身时,故意将手包掉在地上,弯腰去捡的瞬间,左手无名指上的枪伤疤痕一闪而过——那道暗红色的疤痕,是她与牺牲丈夫的“爱情印记”,也是组织规定的最终识别暗号。 沈墨的目光落在那道疤痕上,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他转身引路,上楼时特意走在前面,每一步都踩在楼梯的边缘,发出的声响比平时更重——这是在向隐藏在二楼书房的陈明月传递信号,用脚步声的节奏告知她“自己人,有紧急情报”。 书房的门推开时,陈明月正坐在书桌前整理账目,她穿着素雅的蓝布旗袍,头发挽成整齐的发髻,看到苏曼卿时,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先生,这位是?” “这位是香港来的苏小姐,谈蔗糖生意的。”沈墨介绍道,同时给陈明月使了个眼色。陈明月立刻会意,起身给苏曼卿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时,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按了三下——这是“安全,可信任”的意思。 苏曼卿接过水杯,目光快速扫过书房。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从经济学著作到古典诗词,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藏玄机——第三层的《唐诗三百首》与《孙子兵法》并排摆放,代表“可以交接情报”;书桌抽屉上的铜锁是打开状态,意味着“附近无监听设备”。她放下水杯,从手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锦盒,放在桌上:“沈先生,这是我们商号的样品,你看看成色。” 锦盒打开的瞬间,里面并非什么样品,而是一叠折叠整齐的宣纸。沈墨伸手接过,指尖触到宣纸的刹那,便感觉到里面夹着硬物——是微缩胶卷。他不动声色地将锦盒合上,递给陈明月:“把样品收好,放在书房的保险柜里。” 陈明月接过锦盒时,手指与苏曼卿的手指短暂触碰,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她转身走向保险柜,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只是在存放普通的商业文件。而沈墨则与苏曼卿继续谈论着蔗糖的价格、货运的路线,话题看似普通,却在字里行间传递着关键信息—— “最近高雄港的货轮多,怕是要等半个月才能装船。”沈墨说道,这是在问“情报是否紧急,需要多久传递出去”。 苏曼卿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慢悠悠地回答:“半个月太久了,我们的客户等着要货,最好能在三天内装船。”这是在回应“情报万分紧急,三天内必须发出”。 “三天怕是难,港务局那边打点也需要时间。”沈墨皱了皱眉,实则在问“是否有危险,是否被跟踪”。 苏曼卿放下水杯,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画了一个圈:“沈先生神通广大,想必有办法。至于打点的费用,我们可以加倍。”这是在告知“被军情局的人跟踪,需尽快转移”。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阿珠惊慌的声音:“先生,港务局的人来了,说要检查贸易行的账目!” 沈墨和苏曼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军情局的人来得这么快,显然是早有准备。沈墨立刻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支毛笔,假装要写字,实则用毛笔的笔杆敲击桌面,发出“哒、哒哒、哒”的声响——这是摩斯密码,告知苏曼卿“从后门走,陈明月会接应你”。 苏曼卿立刻起身,脸上依旧带着笑容:“既然沈先生有客人,那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谈合作。”她转身走向书房的侧门,那里通往后院,是贸易行的紧急通道。 陈明月早已打开了侧门,递给苏曼卿一把伞:“苏小姐,外面起雾了,带着伞吧。”伞柄里藏着一把勃朗宁手枪,是为她准备的防身武器。 苏曼卿接过伞,回头看了沈墨一眼,目光里带着感激与决绝。她快步走出侧门,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雾中。 沈墨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出书房。楼下,两名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子正站在会客室里,神色严肃,胸前别着军情局的徽章。为首的男子约莫四十岁,三角眼,鹰钩鼻,正是魏正宏手下的得力干将,李副官。 “沈先生,打扰了。”李副官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目光在会客室里四处打量,“最近接到举报,说有些不法商人利用贸易行的名义,从事通共活动。我们奉命来检查账目,还请沈先生配合。” 沈墨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不满:“李副官说笑了,我沈墨是正经的侨商,在高雄港做生意,向来遵纪守法,怎么可能通共?”他抬手示意陈明月:“把账目拿出来,让李副官检查,也好还我们一个清白。” 陈明月很快将账目册抱了过来,厚厚的几大本,整齐地摆放在桌上。李副官的目光落在账目册上,却并没有立刻翻看,而是转头看向沈墨:“听说沈先生早年在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 “是啊,留学三年,学的是经济学。”沈墨从容应对,心中却暗自警惕——魏正宏的人果然开始调查他的身份了。 “那沈先生对大陆的时局怎么看?”李副官突然问道,语气带着试探。 沈墨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喝了一口,慢悠悠地回答:“我只是个商人,不懂什么时局。只希望两岸能和平相处,生意才能做得长久。”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不**,也不亲共,完全符合一个侨商的身份。 李副官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却最终一无所获。他转头对身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立刻开始翻看账目册,动作粗暴,显然是想从中找出破绽。 沈墨站在一旁,神色平静,心中却在快速盘算。苏曼卿已经安全离开,微缩胶卷也藏在了保险柜的夹层里,账目册都是陈明月精心伪造的,应该不会有问题。但魏正宏的人既然来了,就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这场试探,只是刚刚开始。 窗外的雾气越来越浓,高雄港的轮廓渐渐模糊。沈墨的目光再次落在桌上的《唐诗三百首》上,女儿晓棠的笑脸仿佛就在眼前。他在心中默念:“晓棠,爸爸一定会完成任务,平安回家。” 而此刻,魏正宏坐在台北军情局第三处的办公室里,手中把玩着一枚铜钱,目光落在墙上的“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条幅上。桌上放着一份关于沈墨的调查报告,上面详细记录了他的身份、背景、商业活动,甚至包括他抵达高雄港后的每一次出行。 “这个沈墨,倒是滴水不漏。”魏正宏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容,“不过,越是完美的伪装,越容易藏着秘密。李副官,密切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我就不信,他能一辈子装下去。” 他拿起桌上的安眠药,倒出一粒,就着温水服下。严重的失眠症让他备受折磨,只有依靠药物才能入睡。他从未想过,这个让他痛苦不堪的习惯,日后会成为“海燕”传递关键情报的突破口。 高雄港的雾气中,一场无声的较量正在悄然进行。沈墨站在书房的窗前,看着楼下李副官等人离去的背影,知道自己又一次度过了危机。但他清楚,这只是潜伏路上的一个小插曲,更大的危险还在后面。他抬手摸了摸藏在胸口的口袋,那里藏着那枚祖传玉佩——是陈明月早上塞给他的,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像是一种无声的鼓励。 “明月,我们一定会坚持到胜利的那天。”沈墨在心中说道,目光望向大陆的方向,眼神坚定。而书房的保险柜里,那卷承载着重要情报的微缩胶卷,正静静地等待着被传递出去的那一刻。这场跨越海峡的隐秘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0019章雾锁码头,影随踪至 高雄港的雾气直到正午才稍稍散去,阳光穿透云层,在海面上洒下粼粼波光。沈墨(林默涵)站在墨海贸易行的货仓前,看着工人将一包包蔗糖搬上“福安号”货轮,眉头微蹙。货仓的阴影里,陈明月穿着蓝色工装,正清点货物数量,她的动作麻利,眼神却时刻留意着码头上来往的人群——李副官一行人虽然上午离开了贸易行,但沈墨知道,他们绝不会就此罢休,暗处一定有眼睛在盯着这里。 “先生,这批货都清点好了,总共是三百吨,和报关单上的数量一致。”陈明月走到沈墨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她的发髻上沾了些许灰尘,却丝毫不影响那份沉静的气质。说话间,她的手指不经意地拂过沈墨的袖口,将一张折叠成细条的纸条塞了进去——那是她刚刚从保险柜里取出的,苏曼卿留下的微缩胶卷的解密密钥,用米汤写在宣纸上,只有浸泡在特制的药水里才能显现。 沈墨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攥在手心,指尖感受到纸张的粗糙质感。他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福安号”的船长身上——那是组织安排的可靠之人,姓王,早年在南洋跑船,熟悉高雄港到香港的航线,更重要的是,他曾是陈明月丈夫的部下,对组织绝对忠诚。“王船长,路上小心,最近海面上不太平,听说有海盗出没。”沈墨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几分刻意的提醒——“海盗”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指代军情局的巡逻艇。 王船长会意,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沈先生放心,我跑了十几年船,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保证把货安全送到香港。”他说着,拍了拍沈墨的肩膀,手指在他的肩胛骨上轻轻敲了三下——这是“一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的信号。 沈墨转身走向贸易行的汽车,一辆黑色的雪佛兰轿车停在货仓门口。他刚拉开车门,就看到街角那辆熟悉的黑色福特轿车——李副官的车还没走,显然是在跟踪他。沈墨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他回头对陈明月说道:“明月,你先回贸易行,我去港务局一趟,打点一下通关的事情。” 陈明月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却还是点了点头:“先生,路上注意安全,我在家等你吃饭。”她的声音温柔,却在“吃饭”二字上加重了语气——这是提醒他“小心跟踪,不要暴露”。 沈墨坐进车里,司机发动引擎,汽车缓缓驶离码头。后视镜里,黑色福特轿车果然跟了上来。沈墨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看似在休息,实则在快速思考。苏曼卿带来的情报万分紧急,根据密钥提示,微缩胶卷里记录的是台湾军情局在高雄港部署的新型雷达阵地坐标,以及美军顾问团即将抵达台湾的具体时间。这份情报必须在三天内通过香港的渠道传递回大陆,否则一旦美军顾问团到位,雷达阵地全面启用,日后的情报工作将更加困难。 “去‘望海楼’茶楼。”沈墨睁开眼睛,对司机说道。望海楼是高雄港有名的茶楼,位于码头附近的山坡上,视野开阔,能俯瞰整个港口。更重要的是,茶楼的老板是老渔夫发展的外围情报员,那里有一个秘密的联络点,藏在阁楼的地板下。 汽车沿着盘山公路向上行驶,黑色福特轿车紧随其后。沈墨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祖传玉佩,指尖摩挲着玉佩上雕刻的莲花图案——这是陈明月早上塞给他的,说是能保平安。他知道,这枚玉佩不仅是情感的寄托,更是一个重要的信号——如果他遭遇不测,陈明月可以拿着这枚玉佩去台北找苏曼卿,接手他未完成的任务。 望海楼茶楼的生意十分火爆,一楼大厅里坐满了客人,有商人、水手,还有几个穿着便衣的男子,眼神警惕地四处张望。沈墨走进茶楼时,老板老周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沈先生,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还是老位置?” “嗯,老位置。”沈墨点了点头,目光在大厅里扫了一圈,很快就认出了那几个便衣男子——是军情局的人,显然是李副官安排在这里的眼线。他跟着老周走上二楼,来到靠窗的雅间,这里视野最好,能清楚地看到码头的动静,也能观察到楼下大厅里的情况。 “沈先生,喝点什么?”老周给沈墨倒了杯茶,压低声音问道。 “雨前龙井。”沈墨说道,这是与老周约定的暗号,代表“有情报需要传递”。 老周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点了点头:“好嘞,沈先生稍等。”他转身走出雅间,关门时,门栓轻轻响了三下——这是“附近有监视,注意说话”的信号。 沈墨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目光望向窗外。码头的“福安号”货轮已经开始起锚,烟囱里冒出滚滚黑烟。他知道,王船长会按照计划,在今晚午夜时分抵达香港,将微缩胶卷交给香港的联络人。但他也清楚,李副官绝不会轻易放过这艘货轮,说不定此刻,军情局的巡逻艇已经在海面上等候了。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推开了,李副官笑着走了进来:“沈先生,真巧啊,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他身后跟着两个手下,一进门就站在了门口,堵住了去路。 沈墨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带着笑容:“李副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怎么,李副官也喜欢来望海楼喝茶?” “谈不上喜欢,只是奉命行事。”李副官走到沈墨对面坐下,拿起桌上的茶盏,轻轻转动着,“沈先生,上午检查账目,没发现什么问题。不过,我倒是很好奇,沈先生一个做蔗糖生意的商人,为什么会和台北明星咖啡馆的老板娘走得这么近?” 沈墨心中暗道不好,李副官果然已经调查过苏曼卿了。他不动声色地回答:“苏小姐是香港来的商人,想和我谈蔗糖合作,我们只是普通的生意伙伴。” “普通的生意伙伴?”李副官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沈先生,这是我们的人上午在贸易行门口拍到的,苏小姐从你家贸易行的后门离开,神色匆匆,像是在躲避什么。你能解释一下吗?” 照片上,苏曼卿撑着伞,快步走出贸易行的后门,背景是浓雾笼罩的庭院。沈墨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心中快速盘算着对策。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只有保持冷静,才能找到脱身的机会。 “李副官,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沈墨笑了笑,“苏小姐说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办,不想走正门被记者拍到,毕竟她是未婚女子,和我一个已婚男人走得太近,怕影响不好。”他的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既解释了苏曼卿走后门的原因,又暗示了自己的“已婚”身份,让李副官无从挑剔。 李副官盯着沈墨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破绽。但沈墨的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丝毫慌乱,就像真的只是在解释一件普通的事情。李副官心中有些疑虑,他知道沈墨的身份背景看起来天衣无缝,但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绝不简单。 “沈先生倒是考虑得周到。”李副官放下茶盏,站起身,“既然沈先生只是在谈生意,那我就不打扰了。不过,沈先生,最近高雄港不太平,还请沈先生少和一些身份不明的人来往,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他的语气带着威胁,显然是在警告沈墨。 “多谢李副官提醒,我会注意的。”沈墨点了点头,目送李副官等人离开。 等李副官走后,老周立刻走了进来,神色凝重:“沈先生,情况不妙,楼下的便衣还没走,而且我刚刚收到消息,军情局的巡逻艇已经出海了,目标应该是‘福安号’。” 沈墨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知道,李副官虽然暂时被他蒙混过关,但绝不会放弃追查。“福安号”的处境十分危险,如果被巡逻艇拦下,微缩胶卷就会落入敌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老周,你立刻想办法通知王船长,让他改变航线,不要直接去香港,先去附近的一个小岛躲避一下,等风头过了再走。”沈墨说道,语气急促,“另外,你给我准备一套水手的衣服,还有一艘小渔船,我要亲自出海。” “沈先生,你要亲自出海?太危险了!”老周大惊失色,“军情局的人正在到处找你,你现在出海,等于自投罗网。” “没有时间了。”沈墨摇了摇头,眼神坚定,“‘福安号’上的情报关系到国家的安危,我必须确保它能安全抵达香港。而且,只有我亲自去,才能应对突发情况。”他知道,自己这一去,九死一生,但为了完成任务,为了祖国的统一,他别无选择。 老周看着沈墨坚定的眼神,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他点了点头:“好,沈先生,我这就去准备。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安全出海。” 老周转身离开后,沈墨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用米汤写的密钥,小心翼翼地放进茶盏里,倒入滚烫的茶水。很快,纸上浮现出一行细小的字迹,是一串数字和字母的组合——这是微缩胶卷的解密密码。沈墨牢记于心后,将纸条放进嘴里,嚼碎后咽了下去。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再次望向码头。“福安号”已经驶离了港口,朝着香港的方向驶去。海面上风平浪静,但沈墨知道,平静的背后,隐藏着汹涌的波涛。他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着女儿晓棠的名字,还有陈明月的笑容。他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无论遇到多大的危险,他都必须坚持下去。 半个小时后,老周拿着一套水手服和一张出海许可证走了进来:“沈先生,都准备好了。渔船在码头的三号泊位,船长是我的侄子,也是自己人。出海许可证是伪造的,应该能蒙混过关。” 沈墨点了点头,快速换上水手服。粗布的衣服有些粗糙,磨得皮肤有些不舒服,但他却毫不在意。他将那枚祖传玉佩贴身藏好,又从老周手中接过一把勃朗宁手枪,塞进腰间的枪套里。 “老周,贸易行就交给你了。如果我三天后还没回来,你就通知陈明月,让她按照预定计划撤离。”沈墨说道,语气沉重。 “沈先生,你一定会回来的。”老周的眼眶有些湿润,“我会在这里等你,等你带着好消息回来。” 沈墨拍了拍老周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雅间。他低着头,沿着楼梯往下走,尽量避开大厅里那些便衣的目光。走到门口时,他看到李副官的黑色福特轿车还停在街角,两个手下正站在车旁抽烟,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来往的人群。 沈墨心中一动,故意放慢了脚步,走到路边的一个小摊前,买了一包香烟。他点燃一支,慢悠悠地抽着,目光却在暗中观察着那两个手下的动静。趁他们不注意,他快速穿过马路,朝着码头的方向跑去。 码头的三号泊位,一艘小型渔船已经准备好了。船长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皮肤黝黑,看到沈墨后,立刻迎了上来:“沈先生,我是阿力,周叔让我来接应你。” “阿力,麻烦你了,我们尽快出发。”沈墨说道,快速登上渔船。 阿力点了点头,发动引擎,渔船缓缓驶离码头。沈墨站在渔船的甲板上,回头望去,高雄港的轮廓越来越模糊,贸易行的办公楼、望海楼茶楼,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都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海风吹在脸上,带着咸湿的气息。沈墨握紧了腰间的手枪,目光望向远方的海平面。他知道,这场出海之旅,注定充满了危险。李副官的巡逻艇随时可能出现,而他手中只有一艘小小的渔船和***枪。但他没有丝毫退缩,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海燕”,是一名中共潜伏情报员,他的使命就是在敌人的心脏里传递情报,为祖国的统一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 渔船在海面上快速行驶,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了一片火红。沈墨坐在甲板上,拿出随身携带的《唐诗三百首》,翻到李白的《静夜思》那一页,女儿晓棠的周岁照片夹在里面。他轻轻抚摸着照片上女儿的笑脸,心中充满了思念与愧疚。他已经有六年没有见过女儿了,不知道她现在长得怎么样,有没有还记得自己这个父亲。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女儿稚嫩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沈墨的眼眶湿润了。他暗自发誓,等完成任务,一定要回到大陆,回到女儿身边,好好陪伴她长大。 就在这时,阿力突然大喊一声:“沈先生,不好了,后面有巡逻艇!” 沈墨立刻站起身,朝着阿力指的方向望去。远处的海面上,一艘黑色的巡逻艇正快速朝着他们驶来,艇上飘扬着台湾军情局的旗帜。沈墨心中一沉,李副官的人果然追上来了。 “阿力,加快速度,甩掉他们!”沈墨说道,语气急促。 阿力点了点头,将油门踩到最大。渔船的速度越来越快,在海面上划出一道白色的浪花。但巡逻艇的速度更快,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沈先生,巡逻艇上有重机枪,我们根本不是对手。”阿力的脸上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沈墨的大脑飞速运转,他知道,硬拼是绝对不行的。他目光扫过渔船的船舱,看到里面堆放着一些渔网和渔具。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浮现。 “阿力,把渔网准备好,等巡逻艇靠近了,我们就把渔网撒出去,缠住他们的螺旋桨。”沈墨说道。 阿力点了点头,立刻跑进船舱,拿出两张巨大的渔网。 巡逻艇越来越近,沈墨甚至能看到艇上李副官那张阴鸷的脸。李副官拿着喇叭,大声喊道:“前面的渔船,立刻停船接受检查,否则我们就开枪了!” 沈墨没有理会,继续指挥阿力:“再快一点,等他们进入渔网的射程范围,我们就撒网。” 渔船和巡逻艇的距离越来越近,只有不到一百米了。李副官见渔船没有停船的意思,立刻下令:“开枪警告!” “砰!砰!砰!”巡逻艇上的机枪响了,子弹打在渔船周围的海面上,溅起巨大的水花。 “就是现在,撒网!”沈墨大喊一声。 阿力立刻将两张渔网同时撒了出去。渔网在空中展开,像两张巨大的网,朝着巡逻艇的螺旋桨罩去。 “不好!”李副官大喊一声,但已经晚了。渔网准确地缠住了巡逻艇的螺旋桨,巡逻艇的引擎发出一阵刺耳的轰鸣声,然后渐渐停了下来。 “太好了!”阿力欢呼一声,继续加快速度,渔船朝着远方驶去。 李副官站在巡逻艇上,看着渔船越来越远,气得脸色铁青。他大声下令:“快,把渔网弄掉,继续追!” 手下的人立刻跳进海里,试图解开渔网,但渔网缠得太紧,一时半会儿根本解不开。 沈墨看着渐渐远去的巡逻艇,松了一口气。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摆脱了危险,李副官绝不会就此放弃,他们一定还会继续追查。 渔船在海面上行驶了一夜,第二天清晨,终于抵达了那个约定的小岛。小岛很小,上面只有几户渔民,风景秀丽,远离尘嚣。沈墨和阿力将渔船停靠在岸边,登上了小岛。 岛上的渔民都是组织安排的外围情报员,见到沈墨后,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沈先生,你们可算来了。我们已经收到消息,‘福安号’昨晚已经抵达了这里,王船长正在等你。”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渔民说道。 沈墨心中一喜,跟着老渔民来到岛上的一间木屋前。推开门,王船长立刻迎了上来:“沈先生,你可来了。昨晚我们差点被军情局的巡逻艇追上,幸好我们改变了航线,才勉强摆脱了他们。” “王船长,辛苦你了。”沈墨说道,“微缩胶卷还在吗?” “在,我一直贴身保管着。”王船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铁盒,递给沈墨。 沈墨接过铁盒,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放着一卷微缩胶卷。他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沈先生,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王船长问道。 “等天黑之后,我们再出发,前往香港。”沈墨说道,“白天出海太危险,容易被军情局的巡逻艇发现。” 王船长点了点头:“好,听你的安排。” 沈墨在岛上休息了一天,养精蓄锐。期间,他通过岛上的秘密电台,给大陆发了一封简短的电报,告知自己已经成功拿到微缩胶卷,不日将传递回大陆。 夜幕降临,海面上刮起了微风。沈墨、王船长和阿力登上了渔船,再次出发。渔船在夜色的掩护下,朝着香港的方向驶去。 沈墨站在甲板上,望着天上的星星。他知道,自己离完成任务又近了一步,也离大陆的亲人更近了一分。海风吹拂着他的衣角,带着远方的气息,仿佛是女儿晓棠的呼唤,又像是陈明月温柔的叮嘱。他握紧怀中的玉佩,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心中的信念愈发坚定——无论前路还有多少荆棘,他都要带着这份情报,平安抵达香港,让“海燕”的使命在海峡之上绽放光芒。 第0020章叛徒的阴影 1954 年初夏,台北的天气闷热异常,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抑气息。林默涵坐在墨海贸易行高雄总部的办公室里,手中握着一份刚刚截获的密电,眉头紧锁,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领口。密电内容显示,地下组织内部出现了叛徒,而且这个叛徒已经泄露了部分情报员的信息,导致多个情报传递点遭到破坏,数名同志被捕。 林默涵深知,这次叛徒的出现犹如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将整个潜伏在台湾的情报网络炸得粉碎。他迅速在脑海中梳理着每一个可能接触过核心情报的人员,从台北的苏曼卿,到各个关键部门的情报员,再到身边看似亲密无间的陈明月,每一个人的身影都在他脑海中快速闪过,却又都被他一一排除。他告诉自己,不能慌,必须冷静分析,找出叛徒的蛛丝马迹。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陈明月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她将茶放在林默涵的面前,轻声说道:“沈哥,喝点茶,别太累着自己。”林默涵抬起头,看着陈明月关切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此刻他无暇享受这份温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 “明月,最近组织上出了点麻烦,可能有叛徒混了进来。”林默涵压低声音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陈明月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她紧紧握住拳头,说道:“沈哥,那我们该怎么办?一定要尽快找出这个叛徒,不能让他再害更多的同志。”林默涵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在排查了,但目前还没有头绪。你最近也要小心,我们的每一次行动都可能被敌人监视。”陈明月坚定地说:“沈哥,你放心,我会注意的。我们一起想办法度过这个难关。” 魏正宏的阴谋 与此同时,在台湾军情局第三处的办公室里,魏正宏正坐在办公桌前,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冷笑。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份关于地下组织叛徒的报告,上面详细记录了叛徒提供的情报以及已经取得的“战果”。 “哼,红党的地下组织,不过如此。”魏正宏自言自语道,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说道:“给我密切监视墨海贸易行的沈墨,这个人不简单,我怀疑他与地下组织有着更深的联系。另外,加大对叛徒的审讯力度,一定要从他嘴里挖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放下电话后,魏正宏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台北街头,心中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他深知,仅凭叛徒提供的情报还不足以彻底摧毁地下党在台湾的情报网络,必须找到更关键的证据,将沈墨等人一网打尽。于是,他决定亲自策划一场陷阱,引诱沈墨上钩。 几天后,魏正宏通过叛徒传递了一个虚假情报,声称有一批重要的军事物资将通过高雄港运往大陆,而负责押运的人员是中共地下组织的重要成员。他希望沈墨得到这个情报后,会安排人员前来截获,从而暴露更多的地下组织成员。 情报的传递与危机 林默涵在得到这个情报后,心中立刻产生了怀疑。他深知魏正宏老奸巨猾,不会轻易露出破绽,这个情报很可能是个陷阱。但为了不引起敌人的怀疑,他决定先派人进行调查,同时做好应对各种情况的准备。 他找到了苏曼卿,将情报的内容告诉了她,并说道:“曼卿,这个情报很可疑,我怀疑是魏正宏设的陷阱。你安排人去高雄港调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但一定要小心,不要打草惊蛇。”苏曼卿点了点头,说道:“沈哥,你放心,我会安排妥当的。” 几天后,苏曼卿派人传回消息,证实了林默涵的怀疑。高雄港并没有所谓的军事物资押运,这果然是一个陷阱。林默涵松了一口气,但他知道,魏正宏不会就此罢休,接下来肯定会采取更疯狂的行动。 然而,就在林默涵准备进一步应对魏正宏的阴谋时,意外发生了。一天晚上,林默涵正在办公室里整理情报,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他心中一惊,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他迅速将发报机和重要文件藏好,然后打开门,只见一群特务正朝着他的办公室冲来。 “沈墨,你被捕了!”为首的特务大声喊道。林默涵心中暗叫不好,但他表面上依然保持着冷静,说道:“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合法商人,没有做过任何违法的事情。”特务冷笑一声,说道:“别装了,我们已经掌握了你与中共地下组织勾结的证据。跟我们走一趟吧。” 林默涵知道,此时反抗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于是他顺从地跟着特务们离开了办公室。在被押往军情局的路上,林默涵的脑海中迅速思考着应对之策。他知道,自己必须想办法通知组织,让他们做好应对准备,同时也要想办法摆脱敌人的控制。 狱中的较量 林默涵被关进了军情局的监狱里。监狱里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他被关在一个狭小的牢房里,四周是冰冷的铁栏杆。不一会儿,魏正宏走了进来,他看着林默涵,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沈墨,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魏正宏说道,“我劝你最好老实交代,与中共地下组织勾结是死罪一条。如果你能坦白从宽,或许我还能给你一条生路。”林默涵冷笑一声,说道:“魏正宏,你别白费心机了。我沈墨是堂堂正正的商人,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国家的事情。你所谓的证据,不过是你的无端猜测罢了。” 魏正宏脸色一沉,说道:“好,既然你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完,他转身对身边的特务说道:“给他上点手段,让他尝尝我的厉害。”特务们得令后,立刻将林默涵带到了审讯室。 在审讯室里,特务们对林默涵使用了各种残酷的刑罚,试图让他屈服。但林默涵始终咬紧牙关,没有透露任何有关地下组织的信息。他的身体虽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他的意志却无比坚定。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为了祖国的统一,为了万千同胞的安宁,他宁愿牺牲自己,也绝不能出卖组织和同志。 魏正宏见硬的手段不行,便决定来软的。他再次来到林默涵的牢房前,说道:“沈墨,我知道你是一个有才华的人。如果你能为我效力,我可以给你高官厚禄,让你享受荣华富贵。你想想,你在中共那里能得到什么?不过是一些虚无缥缈的承诺罢了。”林默涵看着魏正宏,眼中充满了鄙视,说道:“魏正宏,你别做梦了。我沈墨生是红党的人,死是红党的鬼。你的高官厚禄,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魏正宏见软硬兼施都没有效果,心中十分恼怒。他决定加大对林默涵的审讯力度,同时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寻找他的破绽。 组织的营救 就在林默涵在狱中与敌人顽强斗争的时候,组织上也得知了他被捕的消息。苏曼卿和陈明月等人心急如焚,他们立刻召开紧急会议,商量营救林默涵的计划。 “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沈哥被敌人杀害,必须想办法把他救出来。”苏曼卿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陈明月点了点头,说道:“可是敌人看守严密,我们怎么才能把他救出来呢?”大家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一名情报员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利用魏正宏患有严重失眠症,依赖安眠药才能入睡这一弱点,制造一场混乱,趁机救出林默涵。大家经过讨论,认为这个计划虽然冒险,但值得一试。 于是,他们开始秘密筹备营救行动。他们通过各种渠道收集到了魏正宏使用的安眠药的信息,并找到了与他使用相同安眠药的医生。经过一番努力,他们成功地从医生那里获取了一些安眠药,并将其替换成了一种可以让人陷入深度昏迷但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伤害的药物。 几天后,魏正宏像往常一样服用了安眠药后入睡。但由于药物被替换,他陷入了深度昏迷。组织上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展开了营救行动。苏曼卿和陈明月带领着一批情报员,趁着夜色潜入了军情局监狱。他们与监狱里的看守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战斗,经过一番苦战,终于成功地打开了林默涵的牢房门。 “沈哥,我们来救你了!”陈明月激动地说道。林默涵看着眼前的同志们,眼中闪烁着感动的泪花。他说道:“谢谢你们,同志们。我们快走,敌人很快就会发现的。”于是,他们在组织的安排下,迅速离开了监狱,消失在了夜色中。 危机暂缓与新的挑战 林默涵成功获救后,组织上为了他的安全考虑,决定暂时将他转移到一个秘密地点隐藏起来。虽然这次营救行动取得了成功,但林默涵知道,危机并没有完全解除。魏正宏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接下来肯定会采取更疯狂的报复行动。 同时,叛徒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如果不尽快找出叛徒,地下组织随时可能再次陷入危机。林默涵决定利用这段时间,重新梳理一下组织内部的人员关系,寻找叛徒的蛛丝马迹。 他召集了苏曼卿、陈明月等核心情报员,开了一个秘密会议。在会议上,他说道:“同志们,虽然我们这次成功地从敌人手中逃脱,但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叛徒依然隐藏在我们中间,我们必须尽快把他找出来,否则我们的组织将面临更大的危险。”大家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并开始回忆最近与叛徒可能接触的情况。 经过一番仔细的分析和排查,他们终于将目标锁定在了一个名叫李明的情报员身上。李明是最近才加入组织的,他表面上工作积极,但总是有一些行为让人觉得可疑。林默涵决定对李明进行进一步的调查。 他们派人暗中监视李明的一举一动,发现他经常与一些不明身份的人接触,而且每次接触后都会传递一些情报。经过一段时间的跟踪和调查,他们终于掌握了李明确实是叛徒的证据。 林默涵决定亲自处理这个叛徒。他带着几名情报员,在一个深夜将李明抓获。在审讯室里,李明一开始还拒不承认自己的罪行,但在铁证面前,他终于低下了头,交代了自己被魏正宏收买,出卖组织情报的经过。 林默涵看着李明,眼中充满了愤怒和失望。他说道:“你为了个人的利益,出卖了组织和同志,你是一个可耻的叛徒。你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说完,他下令将李明按照组织纪律进行了处理。 虽然叛徒的问题解决了,但林默涵知道,新的挑战还在等着他们。魏正宏不会善罢甘休,他肯定会继续寻找机会破坏地下组织。而他们也必须更加小心谨慎,不断完善情报网络,提高应对危机的能力,为了祖国的统一事业继续战斗下去。在这场跨越海峡的隐秘战争中,林默涵和他的同志们将继续书写属于他们的传奇。 第0021章暗流再涌 魏正宏的疯狂反扑 魏正宏从深度昏迷中悠悠转醒,脑袋像是被重锤猛击过一般,疼痛欲裂。他挣扎着坐起身来,眼神中满是愤怒与不甘,意识到自己中了红党的计,被狠狠地摆了一道。他咬牙切齿地咆哮道:“沈墨,我绝不会放过你,还有那群红党,我要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立刻召集手下,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将桌上的文件和物品扫落一地。“给我听着,从现在起,全面加大对地下组织的搜捕力度。不管是大街小巷,还是各个码头、工厂,都要给我仔细排查,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员。还有,把那些已经抓到的红党嫌疑犯,给我往死里审,我就不信撬不开他们的嘴!” 手下们战战兢兢地领命而去,魏正宏则坐在椅子上,眼神阴鸷地思索着新的阴谋。他深知,仅靠常规的搜捕和审讯,很难彻底摧毁红党的地下组织。必须想出一个更加狠毒、更加隐蔽的计策,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经过一番苦思冥想,魏正宏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他决定利用红党对情报的渴望,伪造一份极其重要的“机密情报”,然后故意泄露出去,引诱共红党上钩。他相信,只要共红党得到这份“情报”,必然会派人前来获取,到时候他就可以设下埋伏,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立刻叫来几个心腹手下,开始精心策划这个阴谋。他们花费了数天时间,伪造了一份关于台湾军方即将对大陆发动大规模军事行动的“机密情报”。这份情报详细描述了军事行动的时间、地点、兵力部署等关键信息,看起来十分逼真。 为了确保阴谋能够成功,魏正宏还特意安排了几个“托儿”,让他们在各个地下组织可能出现的场所散布关于这份“情报”的消息。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红党尽快得知这份“情报”的存在,并迫不及待地前来获取。 组织的警惕与应对 林默涵在秘密地点隐藏了一段时间后,得知了魏正宏加大搜捕力度的消息。他深知,魏正宏不会轻易罢休,接下来肯定会采取更加疯狂的行动。他立刻召集苏曼卿、陈明月等核心情报员,召开紧急会议,商量应对之策。 “同志们,魏正宏这次吃了大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要提高警惕,加强防范。”林默涵表情严肃地说道,“从现在起,我们要减少不必要的活动,尽量避免与陌生人接触。同时,要加强对各个情报传递点的保护,防止敌人再次破坏。” 苏曼卿点了点头,说道:“沈哥,你说得对。我们还要加强对组织内部人员的审查,防止再有叛徒混入。毕竟,叛徒的出现给我们带来了太大的损失。” 陈明月也附和道:“没错,我们不能再让敌人有机可乘。另外,我们也要密切关注敌人的动向,及时掌握他们的阴谋,以便提前做好应对准备。” 就在他们讨论的时候,一名情报员匆匆赶来,报告说在地下组织的一个秘密联络点发现了可疑人员。林默涵心中一紧,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魏正宏派来的奸细。他立刻带领几名情报员,前往联络点查看情况。 当他们赶到联络点时,发现那里已经被一群特务包围。特务们正在四处搜查,试图找到更多的证据。林默涵知道,此时硬闯进去只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他决定先观察一下情况,再想办法营救联络点里的同志。 他带着情报员们隐藏在附近的建筑物里,仔细观察着特务们的行动。经过一番观察,他发现特务们并没有发现联络点里的同志,只是在进行例行搜查。他心中暗喜,决定趁特务们不注意的时候,将同志救出来。 他悄悄地安排了几名情报员,让他们绕到特务们的后方,制造一些混乱。然后,他亲自带领其他情报员,从正面突袭,将联络点里的同志救了出来。在撤退的过程中,他们与特务们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战斗。虽然他们成功地将同志救了出来,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有几名情报员受了伤。 林默涵看着受伤的同志,心中十分痛心。他知道,这场战斗只是魏正宏疯狂反扑的开始,接下来他们还将面临更加严峻的挑战。 虚假情报的诱惑 就在林默涵为应对魏正宏的反扑而忙碌的时候,一份关于台湾军方即将对大陆发动大规模军事行动的“机密情报”开始在地下组织的各个渠道中流传开来。这份情报引起了林默涵的高度关注。 他深知,如果这份情报是真的,那么大陆将面临巨大的威胁。他必须尽快核实这份情报的真实性,以便及时向大陆方面报告。但是,他也对这份情报的真实性表示怀疑。毕竟,魏正宏刚刚吃了大亏,很有可能会伪造一份虚假情报来引诱他们上钩。 林默涵决定先派人调查一下这份情报的来源。他找到了苏曼卿,将情报的内容告诉了她,并说道:“曼卿,这份情报很可疑,我怀疑是魏正宏设的陷阱。你安排人去调查一下这份情报的来源,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但一定要小心,不要打草惊蛇。” 苏曼卿点了点头,说道:“沈哥,你放心,我会安排妥当的。”她立刻召集了几名情报员,开始对这份情报的来源进行调查。 经过一番艰苦的调查,苏曼卿等人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他们发现,这份情报最初是从几个不明身份的人口中流传出来的,这几个人经常在各个地下组织可能出现的场所活动,行为十分可疑。经过进一步的跟踪和调查,他们发现这几个人与魏正宏的手下有着密切的联系。 苏曼卿将调查结果报告给了林默涵。林默涵听后,心中更加确定这份情报是魏正宏伪造的。但是,他并没有放松警惕。他知道,魏正宏既然伪造了这份情报,肯定会设下埋伏,等待他们上钩。他决定将计就计,利用这份虚假情报,给魏正宏一个沉重的打击。 将计就计的布局 林默涵召集了苏曼卿、陈明月等核心情报员,开了一个秘密会议。在会议上,他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大家。 “同志们,我们已经确定这份情报是魏正宏伪造的。他肯定想利用这份情报引诱我们上钩,然后设下埋伏将我们一网打尽。但是,我们也可以将计就计,给他一个意想不到的打击。”林默涵眼神坚定地说道,“我们可以假装上当,派人去获取这份情报。但是,在获取情报的过程中,我们要故意露出一些破绽,让魏正宏以为我们已经中计。然后,我们再安排另一批人,在魏正宏设下埋伏的地方周围埋伏起来。等魏正宏的人出现后,我们来个反包围,将他们一网打尽。” 大家听了林默涵的计划,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他们觉得这个计划虽然冒险,但可行性很高。如果能够成功实施,不仅可以挫败魏正宏的阴谋,还可以给敌人一个沉重的打击。 林默涵开始精心安排行动的细节。他挑选了几名经验丰富、机智勇敢的情报员,让他们假装去获取那份虚假情报。同时,他又安排了另一批情报员,在魏正宏可能设下埋伏的地方周围隐藏起来,等待时机。 为了确保行动的顺利进行,林默涵还亲自对参与行动的情报员进行了培训。他告诉他们,在行动过程中一定要保持冷静,严格按照计划行事。如果遇到突发情况,要及时向他报告,以便他做出调整。 激烈的交锋 几天后,按照林默涵的计划,那几名假装去获取虚假情报的情报员出发了。他们故意在一些公开场合谈论关于那份情报的事情,引起了一些敌人的注意。敌人以为他们已经上当,立刻将这个情况报告给了魏正宏。 魏正宏听后,心中大喜。他以为自己的阴谋已经得逞,立刻安排手下在预定的地点设下埋伏,等待地下组织前来获取情报。 当那几名情报员来到预定地点时,故意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他们四处张望,确认周围没有危险后,才慢慢地靠近存放情报的地方。就在他们即将拿到情报的时候,突然从四面八方涌出了一群特务。特务们手持武器,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 “你们终于上钩了!”为首的特务得意地笑道,“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那几名情报员并没有惊慌失措。他们按照林默涵的计划,故意露出一些慌乱的神情,与特务们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在战斗的过程中,他们故意露出一些破绽,让特务们以为他们已经陷入了绝境。 就在特务们以为胜利在望的时候,突然从周围传来了一阵喊杀声。林默涵安排埋伏在周围的情报员们如猛虎下山一般,冲向了特务们。特务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顿时乱作一团。 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林默涵带领的情报员们成功地击败了特务们。他们将特务们全部俘虏,并缴获了大量的武器和弹药。而那几名假装去获取虚假情报的情报员,也成功地拿到了那份虚假情报。 阴谋的破产与新的危机 魏正宏得知自己的阴谋破产,手下被俘的消息后,气得暴跳如雷。他狠狠地拍打着桌子,咆哮道:“一群废物,连几个红党都对付不了。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他知道自己这次损失惨重,不仅没有达到摧毁共红党地下组织的目的,还暴露了自己的一些阴谋和实力。他担心红党会利用这次机会,对他展开更加猛烈的报复。 就在魏正宏陷入绝望的时候,他突然接到了一份来自台湾军方高层的密令。密令中要求他立刻停止对红党地下组织的搜捕行动,将精力转移到其他重要的军事任务上。魏正宏心中虽然不甘,但也不敢违抗军方的命令。他只好无奈地放弃了继续追捕林默涵等人的计划。 林默涵等人得知魏正宏停止搜捕行动的消息后,心中并没有感到轻松。他们知道,魏正宏虽然暂时停止了行动,但并不会就此罢休。他肯定会在暗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再次对他们发动攻击。 同时,林默涵也意识到,他们在台湾的情报工作面临着越来越大的困难和挑战。魏正宏的疯狂反扑让他们损失了不少情报员和情报传递点,情报网络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坏。他们必须尽快修复情报网络,加强情报收集和分析能力,以便更好地应对未来的挑战。 此外,林默涵还担心大陆方面会因为这份虚假情报而做出错误的决策。他决定立刻将这份虚假情报的真实情况报告给大陆方面,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新的征程与希望 林默涵召集了苏曼卿、陈明月等核心情报员,开了一个总结会议。在会议上,他对这次行动进行了总结和反思。 “同志们,这次行动我们虽然取得了胜利,但也暴露出了一些问题。我们的情报网络还不够完善,应对危机的能力还有待提高。在今后的工作中,我们要加强情报收集和分析能力,完善情报网络,提高应对危机的能力。”林默涵语重心长地说道,“同时,我们也要加强对组织内部人员的管理和审查,防止再有叛徒混入。只有打造一支忠诚、可靠、高效的情报队伍,我们才能更好地完成祖国统一的神圣使命。” 大家听了林默涵的话,纷纷点头表示认同。他们知道,未来的道路还很长,充满了挑战和困难。但他们也坚信,在林默涵的带领下,他们一定能够克服困难,战胜敌人,为祖国的统一事业做出更大的贡献。 会议结束后,林默涵开始着手修复情报网络。他派人四处联络失散的情报员,重建情报传递点。同时,他还加强了对情报员的培训和教育,提高了他们的情报收集和分析能力。 在林默涵的努力下,情报网络逐渐得到了修复和完善。情报员们又开始活跃在台湾的各个角落,收集着各种有价值的情报。而林默涵和他的同志们,也将继续在这场跨越海峡的隐秘战争中,为了祖国的统一事业,书写属于他们的传奇。他们知道,前方的道路依然充满荆棘,但他们毫不畏惧,因为他们心中有着坚定的信念和崇高的理想。他们相信,在不久的将来,祖国一定能够实现统一,中华民族一定能够伟大复兴。 第0022章风暴前夕的茶香 1953年的台北,春天来得悄无声息。连绵的春雨将这座城市洗刷得青翠欲滴,却驱不散盘踞在人们心头的阴霾。白色恐怖的阴影如同湿漉漉的雾气,弥漫在每一个街角巷落。军警宪兵的皮靴声,是这座岛屿最令人不安的背景音。 在这样压抑的氛围里,位于衡阳路的“明星咖啡馆”,却像一座孤岛,散发着格格不入的温暖与香气。木质的地板被擦拭得光可鉴人,留声机里播放着周璇的《夜上海》,空气中弥漫着现磨咖啡豆的醇香和新鲜出炉的牛角面包的甜腻。这里是外省人怀旧的沙龙,也是本省青年谈情说爱的圣地,更是中共地下党员苏曼卿,用以掩护身份的“交通站”。 午后时分,咖啡馆的客人不多。苏曼卿系着一条素雅的碎花围裙,正在吧台后擦拭着一只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她的动作娴熟而优雅,仿佛不是在劳作,而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舞蹈。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在她乌黑的发髻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她看上去,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美丽能干的老板娘。 门上的铜铃“叮咚”一声响起,打断了舒缓的音乐。 苏曼卿抬起头,脸上瞬间堆满了职业性的微笑,准备迎接新的客人。然而,当她的目光触及来人时,那抹笑容瞬间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震惊与警惕。 来人是林默涵,但他此刻的装扮,与平日里那个温文尔雅的“墨海贸易行”总经理沈墨,判若两人。 他没有穿惯常的笔挺西装,而是套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头上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鸭舌帽,帽檐下是一张憔悴而苍白的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的左臂用一条脏污的布带吊在胸前,工装的肩膀处,隐约透出暗红色的血迹。他整个人仿佛是从一场恶战中侥幸逃生的伤兵,浑身散发着疲惫与危险的气息。 “欢迎光临。”苏曼卿几乎是凭着本能,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三个字。她的声音有些干涩,但她迅速低下头,假装整理吧台上的糖罐,以此来掩饰自己瞬间变幻的神色。 林默涵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痛苦,有决绝,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他径直走到最角落的一个卡座,那里背靠着墙壁,可以清晰地看到门口的一切,是整个咖啡馆最利于观察和防守的位置。 他艰难地坐下,将自己庞大的身躯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 苏曼卿强作镇定,拿起菜单走了过去。她将菜单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地问道:“沈先生?您这是……出什么事了?” 林默涵没有看菜单,他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用微微颤抖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三下。 笃、笃、笃。 三声短促而清晰的敲击。 苏曼卿的心猛地一沉。这是他们之间最高等级的紧急警报信号,代表着“情况危急,需要立刻援助”。 “苏老板,”林默涵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来一杯最浓的咖啡,不加糖。再……来一份你们这里最贵的牛角包。”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代表“我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身”的暗语。 苏曼卿的心跳得厉害,但她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她点了点头,轻声说:“沈先生稍等,我这就去准备。”她转身走向吧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但她强迫自己走得平稳而自然。 她没有去准备咖啡,而是径直走进了后厨。她让厨师去准备牛角包,自己则从后门溜了出去,快步走进了隔壁一条僻静的小巷。 她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一块小小的、被汗水浸湿的手帕。手帕上,用极细的丝线绣着一朵小小的茉莉花——这是她与丈夫的定情信物,也是她每次执行危险任务时,用来擦拭冷汗的护身符。她用它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知道,林默涵的出现,意味着高雄的情报网络可能已经遭遇了灭顶之灾。他能逃到台北,说明他足够机警,但也说明,追捕他的猎犬,可能就在他身后不远处。 她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回到咖啡馆,她亲手为林默涵端上了一杯滚烫的黑咖啡和一个金黄酥脆的牛角包。她将托盘放在桌上,手指在杯碟下轻轻一划,一张小小的纸条,悄无声息地滑到了林默涵的掌心。 “二楼最里面的包间,没人用。”她用正常的音量说道,同时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扫视着门口,“沈先生,您看起来很累,不如上去休息一会儿?我们这里的包间很安静。” 林默涵点了点头,端起咖啡,一饮而尽。滚烫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却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他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台币,放在桌上,然后站起身,在苏曼卿的搀扶下,装作腿脚不便的样子,一瘸一拐地走上了二楼。 二楼的包间果然空无一人。苏曼卿将他扶进最里面的那间,反锁上门。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窗对着后巷。 “沈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苏曼卿关上门,立刻急切地问道。 林默涵靠在墙上,大口地喘着气。他从工装的内袋里,摸索出一个被血浸染得发黄的信封,塞到苏曼卿手里。 “老赵……牺牲了。”他声音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张启明叛变了,他供出了我。老赵为了掩护我,在爱河码头和他们交了火。” 苏曼卿的手一抖,信封掉在了地上。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老赵,那个总是笑呵呵地叫她“小苏”的老同志,那个在她丈夫牺牲后,像父亲一样照顾她的老大哥,就这么走了。 “他……他有没有……”苏曼卿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他没让敌人抓到活口。”林默涵的眼神空洞而痛苦,“我走的时候,他还活着,但他……他撑不住了。” 苏曼卿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没有哭出声,只是默默地流泪,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林默涵看着她,心中充满了愧疚。他知道,苏曼卿和老赵的感情很深。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一下,但那只手伸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林默涵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决绝,“敌人很快就会查到台北。我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处理一份非常重要的情报。” 苏曼卿深吸一口气,擦干了眼泪。她知道,林默涵说得对。在他们这个行当里,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她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你跟我来。”她低声说。 她打开包间的暗门,那后面是一条通往隔壁建筑的隐蔽通道,是她丈夫生前为了应急而修建的。她带着林默涵穿过通道,来到一间堆满杂物的储藏室。 “这里是我丈夫以前用的。”苏曼卿解释道,“很安全,没人知道。” 储藏室里有一张简陋的行军床,一个旧书架,还有一个被油布包裹着的方形物体。苏曼卿走过去,掀开油布,露出了下面的一台老式无线电发报机。 林默涵的眼睛亮了。他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如此完备的设备。 “这是……” “我丈夫留下的。”苏曼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骄傲和怀念,“他走的时候,说这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派上用场。” 林默涵走到发报机前,轻轻抚摸着那冰冷的机身,仿佛在抚摸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他打开机器,检查了一下,发现一切正常。 “太好了。”他喃喃自语。 “你需要多久?”苏曼卿问。 “至少一个小时。”林默涵说,“这份情报非常复杂,我需要把它拆分成三份,用不同的密码本加密,分三次发出去。” 苏曼卿点了点头:“我来守着。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你。” 她从墙角的一个木箱里,翻出一个帆布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急救包、一包压缩饼干和一壶水,放在林默涵身边。 “先处理一下你的伤口。”她说,“然后吃点东西。发报是件耗体力的活。” 林默涵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他没有推辞,默默地接过急救包,开始处理自己左臂的枪伤。子弹只是擦伤了皮肉,但因为一路奔波,伤口已经有些发炎,火辣辣地疼。 苏曼卿没有离开,她坐在门口的地板上,背靠着门板,手里紧紧握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她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咖啡馆里传来的模糊人声,此刻在她听来,却像是汹涌的潮水,随时可能将他们淹没。 林默涵处理好伤口,简单地吃了点东西,便坐到了发报机前。他戴上耳机,深吸一口气,然后伸出手,按下了发报键。 “嘀……嗒……嘀嘀嗒……” 清脆而有节奏的电报声,在狭小的储藏室里响起。这声音,在苏曼卿听来,是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也是最危险的信号。 她握紧了手中的刀,将身体蜷缩得更紧了一些,像一只守护巢穴的母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咖啡馆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喧闹声也越来越大。苏曼卿能听到侍者穿梭的脚步声,能听到客人点单的交谈声,甚至能听到隔壁桌牌友的笑骂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掩盖了储藏室里微弱的电报声。 然而,苏曼卿的心却始终悬着。她知道,越是平静,就越可能隐藏着致命的危机。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外面的喧闹声突然一静。 苏曼卿的心猛地一跳。她立刻屏住呼吸,将耳朵紧紧贴在门上。 她听到前门的铜铃又响了,但这次,进来的不是客人。因为整个咖啡馆都安静了下来,连留声机的音乐都停了。 她听到苏曼卿用一种比平时更加甜美的声音说道:“哟,这位长官,您要点什么?”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低沉而冷酷:“找人。” 是台湾军情局的特务。 苏曼卿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听到那个特务开始盘问苏曼卿,问她今天有没有看到一个左臂受伤的陌生男人,问她咖啡馆里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客人。 苏曼卿用她那八面玲珑的口才,巧笑倩兮地应对着,一会儿说“长官,我们这儿都是老主顾”,一会儿又说“受伤的男人?是不是打架了?要不要我帮您叫警察?” 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的破绽,但苏曼卿知道,她此刻一定紧张得手心冒汗。 林默涵的发报声,在这一刻也停了。 苏曼卿知道,他一定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林默涵的情报发出去了没有,她只知道,自己必须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 她将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了,冰冷的刀柄,给了她一丝勇气。 外面的盘问似乎没有结束的意思。那个特务似乎并不相信苏曼卿的话,他开始要求搜查咖啡馆。 苏曼卿听到自己提高了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愠怒:“长官,您这是什么意思?我这可是正经生意!您要搜查,有搜查令吗?” 那个特务似乎被她问住了,沉默了片刻。 就在这时,苏曼卿听到储藏室的门,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她回头一看,只见林默涵已经站了起来,他摘下了耳机,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发完了?”她用口型问道。 林默涵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发报机,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是“我来处理,你去应付”。 苏曼卿摇了摇头,她知道,让他这个伤员去对付外面的特务,无异于送死。她站起身,将水果刀插进腰间,然后深深地看了林默涵一眼。 那眼神里,有嘱托,有决绝,更有视死如归的勇气。 她打开储藏室的门,走了出去。 她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另一个隐蔽的出口,绕到了咖啡馆的后厨。她从后厨的窗户,可以看到前厅的情况。 只见一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正背对着她,站在吧台前。他的身材不高,但站姿笔挺,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煞气。他的身边,还站着两个同样装束的手下,正准备上楼搜查。 苏曼卿的心跳得厉害。她知道,自己必须立刻想个办法,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开。 她的眼角余光,瞥见了后厨灶台上,那口正在煮着咖啡的铜壶。壶里的咖啡已经沸腾,正冒着滚滚的热气。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抓起那口滚烫的铜壶,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个黑衣特务的后背,狠狠地掷了过去! 铜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带着一串滚烫的咖啡液,精准地砸在了那个特务的后脑勺上。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响彻了整个咖啡馆。 滚烫的咖啡,泼了那个特务满头满身。他惨叫着,捂着脑袋,痛苦地倒在地上打滚。 他的两个手下,完全没料到袭击会从背后而来,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们立刻拔出手枪,朝着后厨的方向扑了过来。 苏曼卿已经趁机从后厨的门跑了出去。她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叫:“救命啊!特务杀人了!” 她的喊叫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衡阳路上引起了巨大的骚动。路人纷纷驻足,惊恐地看着这一切。 那两个特务,顾不上追捕苏曼卿,他们必须先救他们的头儿。而趁着这片刻的混乱,林默涵从储藏室的后门,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纵横交错的台北巷弄之中。 他回头望了一眼“明星咖啡馆”的方向,那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他知道,苏曼卿为了掩护他,已经暴露了自己。 他的眼眶湿润了,但他没有时间悲伤。他将那份已经发出去的情报内容,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便转身,融入了台北的暮色之中。 他知道,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而他,必须活下去,为了那些已经牺牲的同志,也为了那份用鲜血换来的,至关重要的情报。 第0023章暗涌 衡阳路的喧嚣被林默涵抛在身后,化作远处模糊的警笛声,如同野兽的低吼,预示着风暴的临近。他裹紧身上那件沾染着血污与咖啡渍的工装,鸭舌帽的阴影遮住了大半个面孔,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左臂伤口传来的尖锐刺痛,但这疼痛却奇异地让他保持清醒。他知道,自己此刻就像一枚在惊涛骇浪中飘摇的孤舟,必须立刻找到下一个避风港。 苏曼卿的果决与牺牲,为他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那壶滚烫的咖啡,泼出的不仅是灼人的液体,更是一个同志用生命书写的忠诚与决绝。林默涵将这份沉重压在心底,化为脚下更加急促的步伐。他没有丝毫停留,穿过几条狭窄的巷弄,利用街边小贩的摊位和往来的人流作为掩护,警惕地观察着身后。确定没有尾巴后,他拐进了一家名为“清心”的茶行。 茶行的门脸不大,却古色古香,空气中弥漫着铁观音与冻顶乌龙混合的醇厚香气。柜台后,一位戴着老花镜的老人正在分拣茶叶,正是地下党员、“清心茶行”的老板陈伯。 “老板,来包上好的冻顶乌龙。”林默涵的声音沙哑,却带着特定的节奏。 陈伯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看到林默涵的瞬间,闪过一丝精光。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转身从身后的货架上取下一只青瓷茶罐,动作不紧不慢。 “这茶,是今年的新茶,香气足,回甘长。”陈伯一边说着,一边将茶罐放在柜台上,用一块蓝布仔细包好。 在包茶叶的过程中,他的手指在蓝布下极其隐蔽地动了动,一张小小的纸条,已经夹在了茶叶包中。 “先生看着面生,是外地来的?”陈伯一边包,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 “嗯,从高雄过来,做点小生意。”林默涵接过茶叶包,指尖触碰到那张隐藏的纸条,心中微定。 “路上辛苦。”陈伯递过一个火柴盒,“我们店里的火柴,划得特别顺。” 林默涵接过火柴盒,里面装的不是火柴,而是一把钥匙。 “多谢。”他付了钱,转身离开,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走出茶行,林默涵没有立刻打开茶叶包,而是按照陈伯的暗示,走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他从火柴盒中取出钥匙,打开了一扇不起眼的木门。门后,是一间位于二楼的小阁楼,这是组织在台北的又一个备用联络点。 阁楼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但胜在干净、安全。林默涵反锁上门,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他将茶叶包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拆开,取出了那张纸条。 纸条上,是陈伯苍劲有力的字迹:“风紧,转移。‘青松’在大稻埕‘福安颜料行’等你。切记,走水路。” 林默涵的目光在“青松”二字上停留了片刻。他知道,“青松”是组织派来接替“老渔夫”与他联络的新上线。高雄的网络几乎被连根拔起,他急需与上级取得联系,汇报情况,接受新的指示。 “走水路”,意味着放弃陆路和空中可能存在的严密盘查,从淡水河乘船前往大稻埕。这无疑是最安全的选择,但也充满了未知的风险。 林默涵走到窗边,掀开一角窗帘。窗外,是纵横交错的屋顶和晾晒的衣物,远处,淡水河的粼粼波光隐约可见。他需要休息,需要处理伤口,更需要为接下来的行动制定周密的计划。 他从随身的帆布包里,取出急救包,再次为自己左臂的伤口消毒、包扎。然后,他拿出那本随身携带的《唐诗三百首》,从夹层中取出女儿林晓棠的照片。照片上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笑得天真烂漫。他用指尖轻轻抚过女儿的脸颊,低声呢喃:“晓棠,爸爸很快就能回家了。” 片刻后,他将照片重新放好,从包里拿出一个微型的化学试剂瓶和一张极薄的滤纸。他将滤纸浸入试剂中,然后小心翼翼地覆盖在陈伯给的那张纸条上。 片刻之后,纸条上原本空白的地方,渐渐显现出一行用米水写成的、更加隐秘的字迹:“‘影子’身份未变,小心‘滴水刑’。” 林默涵的瞳孔骤然收缩。 “影子”,是潜伏在敌人内部的同志代号,此前提供过关键情报。这行字意味着,那位同志依然安全,仍在发挥作用。 而“滴水刑”,则是台湾军情局第三处处长魏正宏的“杰作”。这是一种残酷的审讯手段,将犯人固定在椅子上,让一滴一滴的水,以固定频率,持续不断地滴在犯人的额头上。起初只是轻微的不适,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单调而持续的刺激,会让人精神崩溃,最终吐露一切。 陈伯的警告,无疑是指向了魏正宏。这个阴鸷的对手,不仅手段残忍,而且心思缜密,是潜伏在台湾岛上最危险的猎手。 林默涵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身份暴露危机,而是一场与这位冷酷特务头子的正面交锋。他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谨慎,才能在这场猫鼠游戏中,赢得一线生机。 夜幕降临,台北城华灯初上。林默涵在阁楼中,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开始整理自己掌握的所有情报。高雄的溃败,张启明的叛变,老赵的牺牲,苏曼卿的被捕……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他脑海中被一一串联、分析。 他推测,敌人目前掌握的线索,还停留在“沈墨”这个身份上。他的真实姓名、具体任务,以及与大陆方面的联络方式,魏正宏应该还不得而知。否则,此刻的台北,早已是天罗地网。 这是一个机会。 他必须在魏正宏彻底摸清他的底细之前,与“青松”接上头,将“台风计划”的核心情报传递出去,并为下一步的行动,找到新的立足点。 午夜时分,林默涵换上一身普通的渔民打扮,将发报机的核心部件拆解后,藏入一个装鱼饵的竹篓底层,上面覆盖着腥臭的鱼内脏。他戴上一顶破旧的斗笠,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阁楼。 淡水河的夜,带着一股潮湿的水汽。林默涵混在一群准备出夜海的渔民中,登上了驶向大稻埕的渡船。船舱里充斥着鱼腥味和汗臭味,他蜷缩在角落,斗笠压得极低,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渡船缓缓离岸,朝着对岸的灯火驶去。林默涵的目光,投向了远处的淡水河口。他知道,自己正驶向一个新的战场,那里有新的同志,新的任务,也有新的、更加凶险的挑战在等待着他。 而此刻,在军情局第三处的审讯室内,灯光亮如白昼。 苏曼卿被反绑在一张冰冷的铁椅上,头发凌乱,脸上带着几道淤青,但她的眼神,却依旧像淬了火的钢,明亮而坚毅。 她的对面,魏正宏穿着一身笔挺的军便服,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副金丝眼镜。他的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不是在审讯犯人,而是在进行一场高雅的艺术品鉴赏。 “苏小姐,”魏正宏终于戴好眼镜,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我们又见面了。我得说,你今天的‘表演’非常精彩,那壶咖啡,差点把我这位从日本宪兵队学来‘滴水刑’的教官都给烫着了。” 他站起身,走到苏曼卿面前,俯下身,近距离地打量着她:“我很好奇,一个弱女子,哪来的这么大的勇气?是为了钱?还是为了情?” 苏曼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正中魏正宏的皮鞋。 魏正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直起身,用鞋尖挑起苏曼卿的下巴,眼神变得阴冷:“硬气?很好。我最喜欢硬气的人。因为我知道,再硬的骨头,也总有被磨碎的时候。” 他直起身,拍了拍手。 一名特务立刻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放着一个装满水的玻璃瓶,瓶口连接着一根细细的橡胶管,橡胶管的末端,是一个可以精确控制水滴速度的阀门。 魏正宏拿起那个装置,熟练地调整了一下,一滴水珠便从管口凝聚,然后,“嘀嗒”一声,精准地滴在了苏曼卿的额头上。 “苏小姐,我们来玩个游戏。”魏正宏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冰冷而黏腻,“我数到一百,你要是愿意告诉我,今天那个受伤的男人去了哪里,我就停下。如果不愿意……”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据说,这样持续不断地滴上三天三夜,人的脑子,就会像这个。”他拿起桌上的一个核桃,用力一捏,核桃应声而碎,“变成这样。” 冰冷的水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规律性,不断地落在苏曼卿的额头上。 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但她的身体,却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厌恶,而微微颤抖起来。 魏正宏坐回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点燃一支雪茄,优哉游哉地抽了起来。他看着苏曼卿,就像猫看着爪下垂死挣扎的耗子,眼神里充满了残忍的快意。 “一……” 他开始数数,声音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二……” “三……” 水滴声,数数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折磨人神经的地狱交响乐。 苏曼卿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恐惧和痛苦,都深埋在心底。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丈夫牺牲前的场景,浮现出老赵在爱河码头向她挥手告别的身影,最后,定格在林默涵那双充满愧疚与感激的眼睛上。 她知道,自己不能开口。她守住的,不仅仅是一个同志的行踪,更是一份沉甸甸的希望。 “五十……” 魏正宏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不耐烦。 苏曼卿的额头上,被水滴冲击的地方,已经有些发红。那单调的“嘀嗒”声,像一根根细针,不断地刺入她的大脑。 “八十……”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身体的颤抖也越来越剧烈。 “九十……” 魏正宏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俯下身,盯着她的眼睛:“苏小姐,你撑不住的。没有人能撑得住。告诉我,他去了哪里?” 苏曼卿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他,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微笑。 “你……永远……找不到他……”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力量。 魏正宏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一挥手,那滴水的装置“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玻璃瓶摔得粉碎。 “好!好一个烈女!”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给我带下去!关进水牢!我要让她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两名特务立刻上前,将苏曼卿从椅子上架了起来。 苏曼卿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但她依旧努力地挺直了脊背。在被拖出审讯室的那一刻,她用尽全身力气,回头看了魏正宏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屈服,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的蔑视。 魏正宏被这眼神激怒了,他抓起桌上的雪茄缸,狠狠地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雪茄缸在墙上撞得粉碎。 “林默涵……沈墨……”魏正宏喘着粗气,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我一定会找到你!我发誓!”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台北的灯火,在他眼中,仿佛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由他亲手编织的网。他相信,无论那只“海燕”飞得多高多远,最终,都逃不出他的掌心。 而此时,林默涵已经悄然踏上了大稻埕的土地。 他按照陈伯的指示,找到了位于贵德街的“福安颜料行”。店铺已经打烊,门板紧闭。他走上前,用特定的节奏,轻轻叩击了三下门板。 片刻后,门内传来一个警惕的男声:“谁?” “我从淡水来,想买一桶‘中国红’。”林默涵用暗语回答。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张消瘦而精干的脸探了出来。那人上下打量了林默涵一番,确认无误后,才将门完全打开。 “快进来。”那人低声说。 林默涵闪身进入店内,那人立刻将门重新关好、闩上。 “我就是‘青松’。”那人自我介绍道,他看上去三十多岁,眼神锐利如鹰,“跟我来。” 他带着林默涵穿过店铺,来到后院的一间厢房。房间里,一个身穿长衫、戴着圆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书桌前,桌上摊开着一本账簿。 “这位是‘竹先生’,颜料行的老板,也是我的上线。”青松介绍道。 竹先生抬起头,目光如电,在林默涵身上扫过,然后点了点头:“一路辛苦。情况我都知道了。先处理伤口,然后,我们谈谈下一步的计划。”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林默涵紧绷了许久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他知道,自己找到了组织,找到了可以并肩作战的同志。 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一场更加惊心动魄的较量,也即将在这座孤岛上,拉开序幕。 第0024章雨夜码头的暗号 台北的雨,说来就来。 前一秒还是闷热的黄昏,下一秒,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打得“福安颜料行”的木格窗咚咚作响。林默涵正蹲在后院的水槽边,用一把小刷子仔细清理着一个铜制调色盘上的干涸颜料。雨水顺着屋檐流成一道水帘,将他和外面的世界隔开。他手里的动作没停,耳朵却竖了起来——这雨来得巧,正好能掩盖一些不该有的声响。 “小林,来帮把手!”前堂传来竹先生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随意。 林默涵应了一声,把调色盘放进清水里,擦了擦手,掀开湿漉漉的门帘走进前堂。竹先生正站在柜台后,手里拿着一卷被雨水打湿了一角的宣纸,眉头微皱地看着门口。一个穿着蓑衣的送货郎站在门口,裤脚卷到膝盖,露出沾满泥浆的小腿,手里提着个竹编的鱼篓。 “陈老板,今早刚捞的??鱼,新鲜着呢!”送货郎的声音洪亮,带着浓重的闽南口音。他把鱼篓往柜台一放,几条银白色的??鱼在篓里扑腾,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柜台。 竹先生笑着点头:“阿旺,辛苦了,放这儿吧。”他转身去拿钱,手指在柜台上轻轻敲了两下,那是约定好的暗号。 林默涵立刻会意,上前接过鱼篓,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鱼篓底部,除了几条活鱼,还压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上面沾着几片鱼鳞。他不动声色地把鱼篓提到后厨,顺手掀开油纸包的一角——里面是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电报纸,字迹是苏曼卿特有的清秀。 “阿旺,等等。”竹先生付了钱,又从柜台里拿出一小包盐,“这个给你,路上滑,小心点。” 送货郎接过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谢陈老板!”他转身要走,又忽然停下,指着门口的雨幕说,“对了,陈老板,我来的时候,看见码头那边停了艘军舰,黑乎乎的,看着吓人。” 竹先生手里的动作一顿,抬头问:“哦?哪个码头?” “淡水河口那个老码头,”送货郎说,“听说是要运什么东西,好多兵在守着。” “知道了,谢谢你啊。”竹先生把送货郎送到门口,看着他消失在雨幕里,才转身回来,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默涵拿着电报纸从后厨出来,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淡水河口的老码头,那是日军占领时期修的,战后一直荒废着,怎么突然会有军舰停靠?还派了重兵把守。 “苏曼卿的情报,”林默涵把电报纸摊在桌上,指尖划过上面的字迹,“‘台风计划’的核心文件,可能藏在军情局本部的保险柜里,密码是魏正宏的生日。” 竹先生拿起电报纸,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没说,”林默涵的声音有些发紧,“但她提到了一个代号——‘青鸟’。她说,‘青鸟’会帮忙。” “青鸟”是组织安插在军情局内部的同志代号,但具体是谁,连竹先生都不知道。苏曼卿突然提到这个代号,说明她可能已经和“青鸟”取得了联系,甚至可能是在“青鸟”的帮助下,才拿到了这份情报。 “她还说了什么?”竹先生追问。 林默涵摇了摇头,指着电报纸的最后一行:“她只说,‘今晚十二点,码头见’。” 竹先生盯着那行字,沉默了半晌。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屋顶的瓦片上,像无数颗小石子在敲打。他知道,苏曼卿说的“码头”,肯定不是淡水河口那个被重兵把守的老码头——那里现在是龙潭虎穴,去那里等于送死。她指的,应该是台北港附近那个废弃的渔港,那里有他们之前设下的一个紧急联络点。 “她想干什么?”竹先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虑,“她明明知道,现在全城都在通缉她,她还敢出来?” 林默涵没说话。他太了解苏曼卿了——那个看似柔弱的女人,骨子里却倔强得像块石头。她一定是拿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或者发现了什么关键线索,才会冒险发出这样的信号。她知道,只有自己才会明白“码头”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 “我去。”林默涵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竹先生猛地抬头:“不行!太危险了!魏正宏现在肯定在到处找她,说不定已经在码头设下了埋伏!” “正因如此,我才必须去。”林默涵的目光直视着竹先生,“如果她真的带着‘台风计划’的核心情报,落入魏正宏手里,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她是为了掩护我,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我不能丢下她。” 竹先生看着他,眼神复杂。他知道林默涵说得对,但他更清楚,这一去,可能就是九死一生。他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林默涵断然拒绝,“你得留在这里,主持大局。如果我出了事,还有你接替我。” 竹先生还想说什么,却被林默涵打断了:“别争了,就这么定了。”他转身从墙角的木箱里,拿出一把勃朗宁手枪,熟练地检查了一下弹匣,插进腰间的枪套里,“我走了,你小心。” “等等。”竹先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防水的油布包,塞到林默涵手里,“这个拿着,里面有信号弹和急救包。” 林默涵接过油布包,点了点头,转身掀开门帘,走进了雨幕里。 台北的雨夜,冷得刺骨。 林默涵裹紧身上的黑色雨衣,帽檐压得很低,混在寥寥无几的行人中,朝着台北港的方向走去。雨水顺着帽檐流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对这条路太熟悉了——从他第一次潜入台湾,就走过无数遍。他知道哪里有巡逻的警察,哪里有躲雨的门洞,哪里可以避开街边的路灯。 他没有直接去渔港,而是在离渔港还有两条街的地方,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巷子。巷子两边是低矮的平房,屋顶上晾晒的衣物在风中摇晃,像一个个黑色的幽灵。他贴着墙根,慢慢往前走,耳朵里捕捉着周围的每一个声音——雨滴打在屋顶上的声音,远处传来的狗吠声,还有……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像是故意放慢了速度,但在这寂静的雨夜里,还是显得格外清晰。林默涵立刻停下脚步,躲进一个门洞里,屏住呼吸。 脚步声越来越近,是一个人的脚步声,踩在积水的路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林默涵握紧了腰间的枪,眼睛死死盯着巷口。 一个身影出现在巷口,是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男人,戴着一顶礼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他手里提着一个皮箱,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像是腿脚不便。 林默涵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是魏正宏的贴身副官,外号“黑蛇”的男人。他怎么会在这里? “黑蛇”似乎没有发现林默涵,他径直走到巷子中间,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借着远处路灯的微光看了一眼。然后,他从皮箱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在了路边的一个垃圾桶上,转身快步离开了巷子。 林默涵等了足足五分钟,直到“黑蛇”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从门洞里走出来。他走到垃圾桶前,借着微光看了一眼——上面放着一个信封,信封上什么都没写,只画着一只黑色的海燕。 那是“海燕”自己的代号标记,是组织内部才懂的暗号。但林默涵立刻意识到,这不对劲——组织从来不会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更何况,信封上的海燕,画得太过工整,没有半点手绘的随意感,像是用印刷体描出来的。 这是陷阱。 林默涵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转身,朝着渔港的方向狂奔而去。他知道,“黑蛇”在这里留下信封,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而真正的杀招,肯定在渔港等着他。 雨越下越大,打在脸上生疼。林默涵的肺里像着了火,但他不敢停下。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苏曼卿不能出事。 台北港的渔港,早已废弃多年。码头的木板已经腐朽,踩上去会发出“吱呀”的声音,像是随时会断裂。林默涵躲在码头尽头的一堆废弃渔网后面,喘着粗气,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渔港里一片死寂,只有海浪拍打着码头的声音,和雨滴打在海面上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他没看到苏曼卿的身影,也没看到任何埋伏的迹象,但那种危险的感觉,却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后颈上。 忽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他猛地转身,手里的枪已经举了起来。月光从云层的缝隙里透出来,照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上——是苏曼卿。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旗袍,外面罩着一件林默涵熟悉的米色风衣,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她手里提着一个皮箱,正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眼睛里带着一丝惊讶和担忧。 “你怎么来了?”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林默涵立刻收起枪,快步走过去,抓住她的肩膀:“你疯了吗?这里很危险!” 苏曼卿摇了摇头,眼里闪过一丝倔强:“我拿到了‘台风计划’的核心文件,必须马上交给组织。”她举起手里的皮箱,“就在这里面。” 林默涵看着她手里的皮箱,忽然觉得不对劲——苏曼卿的皮箱,是他之前送给她的,是棕色的牛皮箱,而她现在手里提着的,是一个黑色的皮箱,款式和“黑蛇”刚才拿的那个,一模一样。 “你手里的皮箱,”林默涵的声音发紧,“是从哪儿来的?” 苏曼卿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皮箱:“这是‘青鸟’给我的,他说,里面装着‘台风计划’的核心文件,让我务必在十二点之前,送到这里,交给……”她忽然停住了,看着林默涵的脸色,意识到了什么,“怎么了?” 林默涵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抓住苏曼卿的手腕:“快走!这里是个陷阱!” 话音未落,四周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了几道刺眼的手电筒光束,照得人睁不开眼。 “不许动!你们被包围了!”伴随着一声厉喝,十几个手持***的特务,从码头的各个角落里冲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林默涵立刻把苏曼卿护在身后,手里的枪指向周围的特务。他这才明白——“黑蛇”在巷子里留下的信封,是故意引开他的注意力,而他们真正的目标,是苏曼卿。他们早就知道苏曼卿会来渔港,所以在这里设下了埋伏,甚至伪造了一个“青鸟”的身份,骗她带着假的文件来这里。 “哈哈哈,‘海燕’,我们又见面了。”一个阴冷的笑声从特务身后传来。 魏正宏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军便服,手里拿着一把雨伞,伞下是一张带着得意笑容的脸。他走到林默涵面前,目光在他手里的枪上扫过,轻蔑地笑了笑:“放下枪吧,林默涵。你逃不掉了。” 林默涵没有理会他,而是低头看了看苏曼卿。她脸色苍白,身体在微微发抖,但眼神却很坚定。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文件是假的,真正的文件,在‘青鸟’手里。” 林默涵的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只要真正的文件没落到敌人手里,他们就还有机会。 “魏正宏,”林默涵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费这么大劲,就为了抓我?” 魏正宏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看了一眼:“不,我费这么大劲,是为了等你。”他指了指林默涵手里的枪,“我知道,你不会轻易投降。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开枪,会有什么后果?” 林默涵顺着他的手指,看向了码头的另一边。那里,几个特务正押着一个被蒙着头的人走了过来。那人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衫,身材瘦削,走路的姿势有些蹒跚——是竹先生。 “竹先生!”苏曼卿失声叫了出来。 林默涵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没想到,魏正宏竟然连竹先生都抓到了。他立刻明白——竹先生一定是不放心他,悄悄跟了过来,结果被魏正宏的人抓住了。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魏正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要么,放下枪,跟我走;要么,我让你看着你的同志,一个一个死在你面前。” 林默涵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看着被特务押着的竹先生,看着身后的苏曼卿,看着周围黑洞洞的枪口,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知道,自己陷入了绝境。 “林默涵,”竹先生的声音忽然传来,带着一丝沙哑,“别管我!快走!” “闭嘴!”一个特务狠狠踹了竹先生一脚,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住手!”林默涵大吼一声,握着枪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魏正宏笑了笑,做了个手势。立刻,一个特务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扔在了林默涵脚边——是一个信号弹,红色的,是组织内部用来求救的信号弹。 “我知道,你还有后手。”魏正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但你觉得,现在还有人能来救你吗?” 林默涵看着脚边的信号弹,又看了看魏正宏,忽然笑了。他笑得很轻,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他缓缓举起手里的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你干什么?!”魏正宏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林默涵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头看向苏曼卿,眼里带着一丝歉意和温柔:“对不起,连累你了。” 苏曼卿看着他,眼泪夺眶而出:“不要……” 林默涵对她笑了笑,然后,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枪响,划破了雨夜的寂静。 魏正宏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等他再睁开眼时,却发现林默涵还站在原地,手里握着枪,枪口冒着一缕青烟。而他自己的肩膀上,却传来一阵剧痛——林默涵的子弹,擦着他的肩膀飞了过去,打碎了他手里的雨伞。 “你……”魏正宏捂着肩膀,脸色铁青。 林默涵没有理他,而是迅速从口袋里掏出竹先生给他的信号弹,拉开保险,朝着天空举了起来。 “砰!” 一颗红色的信号弹,冲天而起,在雨夜的天空中,炸开了一朵绚丽的火花。 魏正宏愣住了。他没想到,林默涵竟然敢当着他的面,发出求救信号。他立刻反应过来,大吼:“快!杀了他!” 特务们立刻举起枪,对准了林默涵。 就在这时,渔港四周的黑暗中,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砰砰砰!” 子弹像雨点一样,朝着特务们射了过来。几个特务惨叫着倒在地上,其余的特务立刻寻找掩护,慌乱地还击。 魏正宏躲在一根木桩后面,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想到,林默涵竟然真的有后手。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中计了——林默涵早就料到这里有埋伏,所以提前安排了同志在外面接应。 “撤!”魏正宏大吼一声,转身就要跑。 林默涵怎么可能放过他?他举起枪,对着魏正宏的腿就是一枪。魏正宏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一个特务立刻跑过去,架起他,朝着码头的另一边逃去。 林默涵没有去追,而是转身跑到苏曼卿身边,抓住她的手:“快走!” 苏曼卿点了点头,两人搀扶着,朝着枪声稀疏的方向跑去。竹先生也被两个同志救了下来,跟在他们身后。 渔港的枪声,渐渐平息。魏正宏带着残余的特务,狼狈地逃走了。林默涵他们,在同志的掩护下,躲进了一条隐蔽的下水道。 下水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林默涵靠在墙壁上,大口地喘着气。他的左臂在刚才的枪战中,被子弹擦伤,鲜血染红了衣袖。苏曼卿拿出急救包,为他包扎伤口,眼泪不停地掉下来。 “别哭,”林默涵轻声说,“我们没事了。” 苏曼卿摇了摇头,哽咽着说:“都怪我,要不是我太轻信别人,也不会连累你。” 林默涵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发:“不怪你,是我们都小看了魏正宏。” 竹先生走过来,拍了拍林默涵的肩膀:“干得漂亮。” 林默涵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是苏曼卿之前给他的那个油纸包。他打开油纸包,里面不是电报纸,而是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 “这是……”竹先生愣住了。 “真正的‘台风计划’文件,”林默涵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在这里面。” 原来,苏曼卿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当“青鸟”把那个黑色皮箱交给她时,她发现皮箱的锁扣有些松动,于是偷偷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果然是一份假文件。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利用了。但她没有声张,而是将计就计,带着假文件去了渔港,同时把真正的文件藏在了油纸包里,交给了林默涵。 “青鸟”是军情局档案室的一个小职员,平时沉默寡言,但苏曼卿之前在咖啡馆见过他几次,觉得他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坚定。她冒险接触了他,没想到他真的是同志。他利用职务之便,偷出了“台风计划”的核心文件,交给了苏曼卿。 “那我们现在……”苏曼卿看着林默涵。 林默涵看了看手里的纸条,又看了看外面的雨幕,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去拿文件。” 雨,还在下着。 但林默涵知道,这场雨,很快就要停了。而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深沉的。 第0025章暗涌下的黎明 晨光熹微,透过“福安颜料行”后院厢房的木格窗,在青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与矿物颜料混合的特殊气味,掩盖了林默涵身上尚未散尽的鱼腥与硝烟气息。他坐在一张竹制靠椅上,任由竹先生用碘酒为他左臂的枪伤进行二次消毒。刺鼻的药水浸入创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却只是微微蹙眉,连一丝闷哼都未曾发出。 “伤口处理得还算及时,但缺乏专业药物,恐怕会留下隐患。”竹先生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江浙一带的口音。他熟练地用干净的纱布为林默涵包扎好伤口,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小包磺胺粉末,“这是从教会医院搞来的,每日换药时撒一些,能预防溃烂。” 林默涵接过药粉,郑重地道了声谢。他环顾这间简朴的厢房,墙上挂着几幅未完成的山水画,书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和一本翻开的《庄子》,处处透着主人的儒雅与从容。然而,他清楚地知道,这位看似文弱的竹先生,正是中共在台北地下情报网的核心枢纽之一,代号“磐石”。 “情况比预想的还要严峻。”竹先生在书桌后坐下,脸色变得凝重,“苏曼卿被捕,‘明星咖啡馆’暴露,意味着台北西区的情报交通线被斩断了一半。更棘手的是,魏正宏已经盯上了你‘沈墨’这个身份,现在全岛都在通缉一个左臂带伤的‘匪谍’。” 林默涵点了点头,将昨夜从陈伯处获得的情报简要汇报:“‘影子’身份未变,但‘滴水刑’的警告说明魏正宏已经开始怀疑内部。我们必须尽快与‘影子’取得联系,否则……” “否则对方可能会采取更极端的手段,逼出内鬼。”竹先生接过话头,眼神锐利如刀,“我明白。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换个身份,彻底从‘沈墨’的影子里走出来。” 他从书桌的暗格中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推到林默涵面前:“这是你的新身份——‘陈文彬’,祖籍福州,早年随父亲移居菲律宾,去年才回台探亲。这里有你的户籍誊本、护照和几封‘家书’,足够应付常规盘查。” 林默涵打开纸袋,仔细翻阅着里面伪造得几可乱真的证件。每一张纸都浸润着组织的心血与同志的冒险,他指尖摩挲过“陈文彬”三个字,仿佛触摸到了另一段人生。 “颜料行的账房先生上月返乡奔丧,至今未归。”竹先生继续道,“你便顶替他的位置,对外就说是我远房表亲,暂时代理账务。平日里只需在后院记账,不需抛头露面,相对安全。” 林默涵心中一暖。竹先生为他安排的这个位置,既隐蔽又关键,既能让他安身,又能接触情报传递的枢纽。他郑重点头:“我明白,会尽快熟悉账目,不给组织添麻烦。” “麻烦是避免不了的。”竹先生苦笑一声,从抽屉深处取出一张折叠的报纸,“你自己看吧。” 林默涵展开报纸,头版赫然印着触目惊心的标题:《匪谍血洗高雄港,军警全力缉凶》。下方配着一张模糊的照片——正是他化名“沈墨”时在贸易行开业典礼上的留影,脸上被画了个硕大的红叉。 文章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匪谍头目沈墨”如何勾结“**武装”,在爱河码头枪杀爱国志士老赵,又如何逃窜至台北继续作乱。文中甚至捏造了他“残害无辜百姓”的情节,字里行间充斥着煽动性的仇恨。 “魏正宏这是在放***。”林默涵冷静地分析,“他故意夸大我的‘罪行’,一是为了激怒民众,制造恐慌,方便他大肆搜捕;二是想试探我的反应——如果我因愤怒而暴露行踪,就正中他的下怀。” 竹先生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不错。此人阴险狡诈,我们必须比他更冷静,更耐心。”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还有一件事。苏曼卿……昨夜被转送到了军情局本部的‘水牢’。” 林默涵的心猛地一沉。他虽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依旧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痛楚。苏曼卿的坚韧他是知道的,但魏正宏的“滴水刑”与水牢的残酷,他也有所耳闻。那不是人能承受的折磨。 “她……还撑得住吗?”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 竹先生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没人能在水牢里撑过三天。魏正宏这是想从她嘴里撬出你的下落,或者……‘影子’的身份。” 厢房内一时陷入死寂,只有窗外传来的几声鸟鸣,显得格外凄清。林默涵低头看着自己包扎好的左臂,伤口的疼痛远不及心中的煎熬。苏曼卿是为了掩护他才被捕的,她的命,此刻就悬在一根细线上。 “我们必须救她。”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不行!”竹先生断然拒绝,“军情局本部戒备森严,我们现在连她被关在哪个房间都不知道,贸然行动只会白白牺牲同志,还会暴露整个台北网络!” “那也不能坐视不管!”林默涵的声音陡然提高,随即意识到失态,又压低了声音,“苏曼卿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如果她……如果她撑不住……” “她不会的。”竹先生的目光坚定而悲悯,“我相信她。就像我相信你一样。现在,我们能为她做的,就是完成她用生命掩护的任务——把‘台风计划’的情报送出去,让她的牺牲有价值。” 林默涵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他知道竹先生是对的,理智告诉他,此刻最正确的选择是蛰伏,是等待,是为了更大的目标忍耐。但情感上,他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让我试试。”他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却燃烧着决绝的火焰,“我有办法联系到‘影子’。只要能确认‘影子’的安全,或许能找到营救苏曼卿的契机。” 竹先生深深地看着他,良久,才缓缓点头:“好。但你要记住,你的命,不只是你自己的。你背后,是组织,是千千万万期盼解放的台湾同胞。行动必须绝对隐蔽,一旦有暴露风险,立刻放弃,明白吗?” “明白。” “影子”的真实身份,是魏正宏的机要秘书江一苇。这个情报,是苏曼卿在被捕前,用咖啡勺在杯碟上敲击出的最后摩斯密码。江一苇,一个看似文弱、唯唯诺诺的年轻女子,谁能想到她竟是潜伏在敌人心脏的利刃? 如何与江一苇取得联系,是摆在林默涵面前的第一道难题。军情局本部守卫森严,江一苇作为魏正宏的贴身秘书,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任何直接的接触都无异于自投罗网。 林默涵在颜料行的后院枯坐了一整天,翻阅着账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的脑海里,反复推演着各种方案,又被一一否定。直到傍晚,当竹先生送来一碗热腾腾的鱼粥时,他忽然注意到了碗边一道细小的裂痕。 “竹先生,”他放下碗,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您这儿,可有金缮的工具?” 金缮,是用天然大漆调和金粉,修补破碎瓷器的古老技艺。它不掩饰裂痕,而是将裂痕本身化为一种独特的美。 竹先生愣了一下,随即会意:“有。你想……” “裂痕,有时候是最好的掩护。”林默涵的嘴角,勾起一抹久违的、带着锋芒的笑意。 次日清晨,台北市最繁华的荣町(今台北车站附近),新开了一家名为“拾光”的古董修补铺子。店主是个戴着金丝眼镜、面容清癯的年轻先生,自称“陈师傅”,据说师从日本金缮名家,修补过的瓷器,裂痕处金线流转,浑然天成,引得不少达官贵人和收藏家慕名而来。 没人知道,“陈师傅”正是化名“陈文彬”的林默涵。而这家铺子,是竹先生连夜为他安排的又一个身份掩护。 林默涵坐在铺子的后堂,面前的檀木工作台上,摆放着一套破碎的青花瓷茶具。他屏气凝神,用一支极细的毛笔,蘸着调好的金漆,沿着瓷片的裂痕,小心翼翼地描摹着。他的动作轻柔而精准,仿佛不是在修补器物,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他的目标,是江一苇。 江一苇有个不为人知的癖好——收集破碎的瓷器。她曾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向苏曼卿透露过,她觉得那些破碎又重圆的器物,像极了人生的无常与坚韧。这个信息,是苏曼卿在一次闲聊中无意间得知,并记录在交通站的备忘录里的。林默涵在颜料行翻阅旧档案时,发现了这条不起眼的记录,如同在黑暗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推测,江一苇很可能会对金缮技艺产生兴趣。而一个新开的、技艺高超的金缮铺子,就是吸引她前来的最好诱饵。 然而,一连三天,铺子里顾客盈门,却始终没有出现那个他期待的身影。 林默涵并不气馁。他知道,江一苇行事必然万分谨慎。他一边耐心地接待顾客,修补器物,一边暗中观察着每一个踏入铺子的人。他的耳朵,时刻留意着门外的脚步声;他的眼睛,捕捉着顾客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第四天下午,一个戴着面纱、身穿墨绿色旗袍的女子,悄然走进了“拾光”。 她没有像其他顾客那样四处打量,而是径直走到展示架前,目光落在了一只金缮修补过的天目盏上。她伸出戴着黑色蕾丝手套的手,轻轻抚过盏壁上那道蜿蜒的金线,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林默涵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认得那只天目盏。那是他昨天刚刚修补完成的作品,盏壁的裂痕,被他巧妙地修补成了一只展翅的海燕的形状。那是他留给同志的,只有他们才能看懂的暗号。 女子端详了许久,才转过身,用清冷的声音问道:“这位先生,这只盏……是你修补的?” “正是。”林默涵起身,微微欠身,“姑娘好眼力。这金缮之术,讲究的是‘残缺之美’,裂痕既是伤痕,也是重生的印记。” 女子点了点头,从手袋里取出一只用丝绒包裹的物件,轻轻放在桌上:“我这里,也有一件破碎的器物,不知先生可愿一试?” 林默涵打开丝绒,里面是一只小巧的粉彩鼻烟壶,壶身从中间断开,断裂处参差不齐,看得出是被人故意摔碎的。 “此物对我意义非凡。”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希望能将它修补如初,但……我不想看到金线。” 林默涵心中一动。不想看到金线,意味着她不希望修补的痕迹过于明显,这或许是一种试探。 “姑娘的要求,倒是给我出了个难题。”他沉吟道,“不用金漆,便只能用传统的‘蛋清漆’,以蛋白调和生漆,修补后色泽与原瓷浑然一体,几乎看不出痕迹。只是此法耗时耗力,且对环境温湿度要求极高,成功率不足三成。” “我愿付双倍价钱。”女子立刻说道,“只是……我希望能尽快拿到。” “最快,也需要七日。”林默涵看着她,“而且,为确保修补效果,这七日里,我需要将鼻烟壶留在铺中,不能让外人打扰。” 女子沉默了。她似乎在权衡利弊。面纱下的眼睛,透过镜片,与林默涵的目光短暂交汇。 林默涵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焦急、警惕,以及一丝微弱的希望。 “好。”她终于点头,“七日后,我来取。” 她留下一个联系电话,便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中。 林默涵拿起那只断裂的鼻烟壶,指尖触碰到断口处一丝微不可察的湿润。他凑近鼻尖,嗅了嗅。 是一股极淡的、属于军情局档案室特有的消毒水气味。 他笑了。他知道,自己钓到这条至关重要的“鱼”了。 接下来的七天,林默涵将自己关在“拾光”后堂的密室里,开始了对鼻烟壶的“修补”。当然,修补只是幌子,真正的任务,是利用这七天时间,与江一苇建立信任,并传递出最关键的情报。 他没有使用蛋清漆,而是在鼻烟壶的断裂处,涂抹了一层特制的化学药剂。这种药剂无色无味,却能在特定波长的紫外光下,显现出用隐形墨水写就的字迹。而显影的“钥匙”,就藏在他为江一苇准备的“取件凭证”里。 凭证是一张手工制作的卡片,上面用毛笔写着“拾光”二字,背面,则是一幅他亲手绘制的、极其微小的金缮纹样。那纹样看似繁复的云纹,实则暗藏着摩斯密码的对照表。 七日之期转瞬即至。 取件那天,江一苇没有亲自前来,而是派了一个看似普通的女佣。女佣核对了凭证,取走了用锦盒装好的鼻烟壶。 林默涵目送女佣离去,心中并无波澜。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当晚,军情局本部,江一苇的办公室。 江一苇支走了所有同事,锁好门,拉上窗帘。她将那只修补得天衣无缝的鼻烟壶放在台灯下,借着灯光,仔细检查着每一个角落。她没有找到任何异常,那只鼻烟壶,看起来真的就像从未破碎过一样。 她有些失望,难道是自己多心了?那个“陈师傅”,只是一个技艺高超的普通匠人? 她拿起鼻烟壶,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触碰到了凭证卡片上那幅微小的纹样。她将卡片举到灯下,看着那些繁复的线条,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她猛地想起,苏曼卿曾给她看过一本大陆传来的摩斯密码手册,其中的对照表,似乎就用类似的符号标注。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她立刻找出紫外灯,这是她用来检验机密资料是否被篡改的工具。她关掉台灯,用紫外灯照射鼻烟壶。 奇迹出现了。 在紫外光的照射下,原本看不见的断痕处,浮现出了一行行细小的、用隐形墨水写成的字迹! “台风计划核心坐标已确认,为基隆港东经121.7°,北纬25.1°。舰队将于下月十五日集结。情报已分三路送出,一路经香港,一路经澳门,一路……”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 江一苇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知道,这是为了防止情报一次性被截获而采取的分段加密。但这已经足够了!这证实了她之前冒险送出的情报是真实的,也让她掌握了最关键的坐标和时间! 她强压住激动,用颤抖的手,将那张凭证卡片也放在紫外灯下。 卡片背面的纹样,在紫外光下,显露出清晰的摩斯密码对照表! 江一苇立刻拿出纸笔,对照着纹样,破译出了一串看似毫无意义的数字和字母组合。但她知道,这绝非无意义的乱码。这很可能是下一次联络的暗号,或者是情报的另一部分加密方式! 她将卡片和鼻烟壶小心收好,走到窗边,望着军情局大院里森严的岗哨。远处,台北城的灯火如星河般璀璨,但在她眼中,这灯火之下,正涌动着看不见的暗流。 她知道,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而那个神秘的“陈师傅”,就是暗流中,指引她方向的灯塔。 与此同时,在“福安颜料行”的密室里,林默涵也通过一条隐秘的渠道,收到了来自军情局内部的、极其简短的回应。 那是一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寻人启事,贴在了“拾光”铺子门口的公告栏上。启事的内容平淡无奇,但其中一句“若有好心人拾获,望联系××路××号”中的地址,却是一个早已废弃的联络点代号。 这是“影子”在告诉他:情报已收到,行动可行。 林默涵烧掉那张寻人启事,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他与江一苇的这次“隔空对话”,虽然充满了风险与不确定性,但终究是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他与江一苇用如此精妙的方式传递情报时,一场针对他的、更加凶险的阴谋,已经在魏正宏的办公室里,悄然酝酿。 军情局本部,魏正宏的办公室。 魏正宏站在巨大的台北市地图前,手中夹着一支雪茄,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阴晴不定。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份关于“拾光”古董修补铺的调查报告。 “陈文彬……”他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阴鸷,“菲律宾华侨,福州籍……背景查得一清二楚,毫无破绽。” 但他就是觉得不对劲。自从“沈墨”失踪后,这个“陈文彬”就突然冒了出来,开了一家金缮铺子,手艺高超,行事低调。一切都合情合理,但那种感觉,就像一根细小的鱼刺,卡在他的喉咙里,不上不下。 “处长,要不要……”一名特务站在他身后,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魏正宏摇了摇头,冷笑一声:“不急。一只受伤的孤狼,跑不远的。他出现在荣町,绝非偶然。给我盯紧了‘拾光’,还有……”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毒辣的光,“把水牢里的那个女人,给我提出来。” 特务一愣:“苏曼卿?她已经快不行了……” “就是要她快不行了才好。”魏正宏的笑容残忍而得意,“把她押到‘拾光’铺子附近,就说我给她最后一个机会,只要她能指认出任何一个可疑的人,我就放了她。” 特务恍然大悟:“是!我明白了!这是‘钓鱼’!” “不,”魏正宏掐灭雪茄,走到窗边,望着远处荣町的方向,“这叫‘引蛇出洞’。我倒要看看,这只‘海燕’,到底有多重情义!” 夜色如墨,笼罩着台北城。 在“福安颜料行”的密室里,林默涵正在灯下,用极细的笔尖,将一份关于“台风计划”后续补充情报,誊抄在一张薄如蝉翼的米纸上。他需要尽快将这份情报传递给竹先生,再由竹先生通过秘密电台,发往大陆。 他全神贯注,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这张纸。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正悄无声息地驶出军情局本部的大门,朝着荣町的方向,疾驰而去。车里,苏曼卿被两个特务架着,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双眼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她的生命,如同风中残烛,即将被投入到一场最残酷的考验之中。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深沉的。 但林默涵知道,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他都必须走下去。因为他的身后,是祖国,是亲人,是无数双期盼的眼睛。 他放下笔,吹干墨迹,将米纸小心地卷起,藏入一支特制的毛笔笔杆中。然后,他站起身,推开密室的门,准备将这份承载着希望与牺牲的情报,亲手交给竹先生。 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第0026章菊花与刀 1953年深秋的台北,暑气渐消,街头巷尾飘起淡淡的菊香。每年此时,士林官邸都要举办盛大的“秋菊展”,达官贵人们衣香鬓影,品菊赏月,一派太平景象。林默涵却知道,这浮华背后,藏着最锋利的刀。 他此刻正站在“清心茶行”的后院,用一把小镊子,从一朵墨菊的花蕊里,取出一粒比米粒还小的微缩胶卷。这是“青松”昨夜冒险送来的,上面记录着“台风计划”最新调整的登陆时间——11月15日,比原计划提前了整整十天。 “时间不多了。”竹先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拿着一张《中央日报》,头版赫然印着“秋菊展今日开幕,总裁亲临剪彩”的标题。 林默涵将胶卷放进随身携带的铜质怀表里,合上表盖:“魏正宏受伤后性情大变,这几天抓了三十多个‘匪谍’,其中多半是无辜的商人。” “他是在虚张声势。”竹先生冷笑一声,指着报纸角落的一条小新闻,“你看这个——‘军情局采购西洋参十斤,枸杞八斤,送至士林官邸’。” 林默涵接过报纸,目光一凝。军情局采购药材送到士林官邸并不稀奇,但魏正宏从不碰补品,他失眠靠的是进口的“佛罗拿”安眠药。除非……这药材是送给别人的。 “‘影子’传来消息,”竹先生压低声音,“魏正宏的顶头上司,保密局少将副局长徐恩曾,下周要来台北视察。蒋总裁要在菊展上设宴招待他。” 林默涵立刻明白了竹先生的暗示。徐恩曾是军统元老,此人生性多疑,最忌讳手下阳奉阴违。如果能在他面前揭露魏正宏滥用私刑、滥捕无辜的行径…… “风险太大。”林默涵摇了摇头,“徐恩曾再怎么猜忌,魏正宏也是他一手提拔的。贸然告状,只会打草惊蛇。” 竹先生却神秘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烫金的请柬:“可如果,我们不是告状,而是送一份‘大礼’呢?” 请柬是士林官邸的菊展邀请函,署名是“蒋经国”。林默涵记得,竹先生的表兄是国防部的参议,曾帮蒋经国筹备过青年军,或许因此得了这张请柬。 “菊展当晚,所有军政要员都会到场。”竹先生的眼里闪着锐利的光,“魏正宏为了表现,一定会亲自带队安保。而他的办公室,就在这时,会成为一个‘空巢’。” 林默涵的心跳陡然加快。他明白了竹先生的计划——调虎离山,趁魏正宏不在,潜入军情局本部,盗取“台风计划”的原始文件。 “可他的保险柜密码,我们并不知道。”林默涵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竹先生指了指那朵墨菊:“这就是我们的‘钥匙’。” 原来,魏正宏的保险柜密码,是他亡妻的生日。而他的亡妻,正是士林官邸菊展的常客,尤其钟爱一种名为“墨麒麟”的名菊。每年菊展,她都会亲自为“墨麒麟”题诗一首,这些诗被印在菊展的纪念册上,流传甚广。 “只要找到他亡妻题写的‘墨麒麟’诗,就能推断出她的生日。”竹先生说,“而纪念册,就在士林官邸的菊展现场。” 林默涵看着那朵墨菊,忽然觉得,这场看似风雅的菊展,竟成了决定无数人生死的棋局。他拿起请柬,指尖抚过“蒋经国”三个字,沉声道:“我需要一个身份。” “你将是‘陈文彬’,竹先生的远房表亲,一位从菲律宾归来的华侨富商。”竹先生递给他一个皮夹,“这里有你的护照、商会证明,还有……一张与蒋经国在马尼拉的合影。” 林默涵翻开皮夹,照片上,他与蒋经国站在马尼拉的椰子树下,笑容可掬,仿佛真是相识多年的朋友。他心中一凛,知道这是组织动用了最高级别的伪造技术。 “记住,”竹先生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菊展的安保由宪兵和军情局联合负责,进门要搜身。你不能带任何武器,也不能带任何显眼的工具。” 林默涵点了点头,将怀表放进贴身的口袋。那里,除了微缩胶卷,还有一张女儿的照片。他摸了摸照片上女儿的脸,仿佛能感受到她温暖的呼吸。 菊展当天,士林官邸张灯结彩,宛如白昼。 林默涵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中山装,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站在官邸门口的车队旁。他看着一辆辆黑色的轿车驶入大门,车门打开,走下来的都是平日里只在报纸上见过的大人物——“国防部长”俞大维、“参谋总长”周至柔、“总统府”秘书长王世杰……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宪兵拦住他,要求检查请柬和身份证明。 “陈文彬先生?”宪兵核对着名单,“请出示您的证件。” 林默涵微笑着递上皮夹。宪兵仔细检查了他的护照和请柬,又看了看他与蒋经国的合影,态度立刻恭敬起来:“陈先生,请进。您的车可以开进去。” 林默涵坐回车里,缓缓驶入官邸。穿过几道岗哨后,他将车停在停车场,步行前往菊展的主会场——中山堂。 中山堂外,菊花摆成了巨大的“寿”字图案,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菊香。林默涵混在宾客中,假装欣赏菊花,实则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他注意到,军情局的特务们穿着便衣,分散在各个角落,手里拿着对讲机,眼神锐利如鹰。 “陈先生,好久不见。”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默涵转身,看到一个身穿旗袍的中年女人,手里拿着一本菊展纪念册,笑容温婉。她是“夫人之外交”的核心人物之一,宋美龄的干女儿,林双惠。 “林女士,”林默涵微微欠身,“您的气色比去年更好了。” “陈先生还是这么会说话。”林双惠笑着翻开纪念册,“今年的‘墨麒麟’,是魏处长特意从日本空运来的。您看,这是魏夫人去年题的诗。” 林默涵接过纪念册,目光落在那首题为《墨麒麟》的七绝上: “墨云压城香暗生, 铁甲虬枝傲霜清。 莫道此花无颜色, 一片冰心照玉京。” 诗的落款,是“壬午年菊月,素云题于士林”。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壬午年,正是1942年。而“菊月”,是农历九月。他迅速在脑海中计算着——魏正宏的亡妻,名叫赵素云,1920年生人,1942年时22岁。如果她的生日在农历九月,那么公历的日期,应该是10月15日到11月13日之间。 “陈先生对诗词也有研究?”林双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默涵笑着合上纪念册:“略懂皮毛。这首诗写得真好,‘一片冰心照玉京’,让人想起陆放翁的‘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陈先生真是知音。”林双惠感慨道,“可惜魏夫人红颜薄命,不然今年的菊展,她又该题诗了。”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一阵骚动。人群纷纷让开一条路,只见魏正宏穿着一身笔挺的军便服,陪着一个身穿长衫的男人走了过来。那男人五十岁左右,面容清瘦,眼神锐利,正是从南京来的徐恩曾。 林默涵立刻低下头,假装欣赏一盆“绿云”菊花。他能感觉到,魏正宏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周围的宾客。这个阴鸷的特务头子,即使在这样的场合,也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魏处长,今年的安保工作,做得不错。”徐恩曾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徐副局长过奖了。”魏正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谄媚,“都是总裁和经国先生栽培得好。” 徐恩曾“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那盆“墨麒麟”上:“这花,是赵小姐生前最喜欢的吧?” 魏正宏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是……是的。我每年都会从日本空运一盆来。” 徐恩曾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那盆墨菊,眼神复杂。林默涵注意到,魏正宏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节发白。 就在这时,一个侍者端着托盘从林默涵身边走过,托盘上放着几杯红酒。林默涵故意撞了一下侍者,一杯红酒洒在了他的中山装上。 “对不起,先生!”侍者慌忙道歉。 林默涵皱着眉头,接过侍者递来的手帕,擦了擦衣服上的酒渍:“没关系,是我没注意。” 他借着擦衣服的动作,眼角的余光瞥见,魏正宏的目光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林默涵立刻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微微点头致意。 魏正宏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没有认出他,便转过头,继续陪着徐恩曾往前走。 林默涵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刚才的冒险是值得的——他需要确认,魏正宏是否真的不认识“陈文彬”。 接下来,他需要找到一个机会,溜出菊展现场,前往军情局本部。 他看了看手表,晚上八点。菊展的重头戏——蒋总裁的祝酒词,将在八点半开始。在此之前,他必须行动。 他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从口袋里掏出怀表,打开表盖。微缩胶卷静静地躺在表盘后面,像一颗等待引爆的炸弹。他用镊子取出胶卷,放进嘴里,嚼碎咽下。然后,他将怀表重新放回口袋,整理了一下衣服,朝着中山堂的后门走去。 后门有两名宪兵把守,但林默涵注意到,其中一名宪兵正靠在墙边抽烟,另一名则在和一个侍者聊天。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门口,对宪兵说:“抱歉,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宪兵看了看他,指了指左边:“顺着走廊走到头,右转就是。” 林默涵道了声谢,顺着走廊走去。走到拐角处,他忽然停下脚步,捂着肚子,做出一副痛苦的样子。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粒药丸,放进嘴里,然后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 这是竹先生给他的“特效药”,实际上是一种能让人暂时面色苍白、冷汗直冒的镇静剂。药效只能持续十分钟,但他需要的就是这十分钟。 他等了几秒,听到走廊那头传来脚步声。一个侍者端着托盘走过来,看到他,关切地问:“先生,您怎么了?” 林默涵虚弱地摆了摆手:“没事,老毛病犯了,吃点药就好了。” 侍者放下托盘,扶着他:“我扶您去休息室吧?” 林默涵摇了摇头:“不用,我坐一会儿就好。”他指了指墙边的长椅,“你去忙吧,别耽误了正事。” 侍者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端着托盘离开了。 林默涵坐在长椅上,闭上眼睛,假装休息。等他再睁开眼时,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他立刻站起身,朝着与洗手间相反的方向走去——那里,是官邸的侧门,通向外面的街道。 他拉开侧门,闪身出去。门外,是一条僻静的小路,路边停着一辆黄包车。车夫戴着一顶破草帽,看到他,低声说:“陈先生,上车。” 林默涵坐上黄包车,车夫立刻拉着车,朝着军情局本部的方向跑去。 台北的夜晚,灯火通明。黄包车穿过几条街道,停在了一栋灰色的四层楼房前。楼房的门口,挂着一块不起眼的牌子——“台湾省政府农业改良所”。 这里就是军情局本部。 林默涵付了车钱,看着黄包车消失在街角,才转身走向楼房。他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绕到后面,来到一扇小铁门前。铁门上挂着一把大锁,但锁扣已经生锈。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铁丝,熟练地捅了几下,锁“咔哒”一声开了。 这是“影子”提供的内部情报——军情局本部的后门,每晚十点才会锁死。而现在,才八点二十分。 他推开铁门,闪身进去。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纸张混合的气味,墙壁上的白炽灯发出惨白的光。他贴着墙根,慢慢往上走,耳朵里捕捉着周围的每一个声音。 二楼是档案室,三楼是审讯室,四楼是魏正宏的办公室。 他走到三楼,听到审讯室里传来隐约的**声。他停下脚步,透过门上的小窗往里看了一眼——两个特务正对着一个被绑在椅子上的男人拳打脚踢,男人的脸上满是血污,已经奄奄一息。 林默涵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他知道,这个男人,很可能是某个地下党员。但他不能救他,他必须继续往上走。 他咬了咬牙,转身走向四楼。 魏正宏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门是实木的,上面装着一把耶鲁锁。林默涵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铁丝和一个小钩子,这是他自制的****。他将铁丝插进锁孔,轻轻转动,耳朵贴在锁上,听着里面的旋轮弹动的声音。 “咔哒。” 锁开了。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闪身进去,反手锁上门。办公室很大,装修得富丽堂皇,墙上挂着蒋介石的“忠党爱国”题词,办公桌上摆着一台绿色的台灯和一部红色的电话。 他走到保险柜前,蹲下身。保险柜是德国产的西门子牌,密码盘上有三个转轮。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转动密码盘。 第一个数字:19。魏正宏亡妻赵素云的出生年份,1920年,取后两位。 第二个数字:10。农历九月对应的公历月份,10月。 第三个数字:15。菊展纪念册上,赵素云题诗的日期,农历九月十五,对应公历10月15日。 他转动密码盘,依次输入19、10、15,然后握住保险柜的把手,轻轻一拉。 “咔哒。” 保险柜的门,开了。 林默涵的心跳,几乎要停止了。他没想到,这个看似复杂的密码,竟然真的被他破解了。 他打开保险柜的门,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几份文件夹,还有一个黑色的皮箱。他拿起最上面的文件夹,翻开一看——里面是“台风计划”的原始文件,包括登陆时间、地点、兵力部署,甚至还有美军顾问团的支援计划。 他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相机,对着文件一页一页地拍照。相机的快门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拍完照片,他将文件放回原处,又打开那个黑色的皮箱。皮箱里,是一叠叠的银元,还有一本黑色的笔记本。他翻开笔记本,里面记录着军情局在大陆的潜伏特务名单,每个人的名字、代号、潜伏地点,都写得清清楚楚。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这份名单,比“台风计划”的文件还要重要!如果能将它交给组织,就能提前破获敌人的潜伏网络,挽救无数同志的生命! 他立刻拿出相机,对着笔记本拍照。拍到一半时,他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汽车的引擎声。 是魏正宏回来了! 他立刻合上笔记本,放回皮箱,关上保险柜的门。他跑到窗边,掀开窗帘的一角,往下看了一眼——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正停在楼下。车门打开,魏正宏从车里走出来,他的脸色阴沉,肩膀上还缠着绷带——那是上次在渔港被林默涵打伤的地方。 林默涵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没想到,魏正宏竟然提前回来了。他看了看手表,才八点四十分。菊展的祝酒词,不是应该在八点半开始吗? 他立刻意识到,魏正宏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提前离开菊展。 他迅速将相机收好,环顾办公室。窗户外面,是十米高的楼墙,下面是水泥地面,跳下去必死无疑。门是唯一的出路,但魏正宏已经在楼下,他只要一开门,就会被发现。 他躲到办公桌后面,从口袋里掏出那把勃朗宁手枪,检查了一下弹匣。他知道自己陷入了绝境,但他不会束手就擒。 楼下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魏正宏上楼了。 脚步声在办公室门口停下。林默涵屏住呼吸,握紧了手里的枪。 门把手,轻轻转动了一下。 林默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门,缓缓打开了。 魏正宏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枪,眼神像毒蛇一样,扫视着办公室。 林默涵躲在办公桌后面,透过桌腿的缝隙,看着魏正宏的脚。他能感觉到,魏正宏正在慢慢走进办公室。 忽然,魏正宏的手机响了。 他停下脚步,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皱着眉头接了起来:“徐副局长……” 是徐恩曾打来的电话。 林默涵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 他趁着魏正宏接电话的时机,悄悄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贴着墙壁,慢慢移动到门边。他看到,魏正宏的注意力全在电话上,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冲出办公室,朝着楼梯口跑去。 “谁?!”魏正宏听到动静,猛地转身,看到了林默涵的背影。 林默涵没有回头,拼命地往楼下跑。他能听到,魏正宏在后面大喊:“站住!” 枪声,响了。 子弹打在楼梯的扶手上,溅起一串火花。 林默涵顾不上害怕,继续往下跑。他跑到二楼,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是闻声赶来的特务! 他立刻转身,朝着档案室跑去。档案室的门是开着的,他冲进去,反手锁上门。他环顾四周,看到窗户开着,外面是一条狭窄的巷子。 他跑到窗边,正准备跳下去,忽然看到巷子里,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 是“影子”! “影子”抬起头,帽檐下,是一张清秀的脸——是江一苇。 她对着林默涵,做了一个“快跳”的手势。 林默涵没有犹豫,从窗户跳了下去。江一苇立刻拉着他,朝着巷子的另一头跑去。 “站住!”魏正宏的声音,从楼上追了过来。 两人在巷子里狂奔,拐过几个弯,来到一条大路上。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江一苇拉开后门,对林默涵说:“快上车!” 林默涵坐进车里,江一苇也跟着坐进来,对司机说:“开车!” 轿车立刻发动,朝着城外的方向驶去。 林默涵靠在座椅上,大口地喘着气。他看着江一苇,声音沙哑:“你怎么会……” 江一苇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是魏正宏的手机。 “我趁他接电话的时候,偷了他的手机。”她晃了晃手机,“他现在,肯定以为是徐恩曾的电话把他绊住了。” 林默涵看着她,忽然笑了。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机要秘书,竟然如此胆大心细。 “谢谢你。”他真诚地说。 江一苇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林默涵:“这是‘台风计划’的补充文件,登陆地点的具体坐标。我趁他不注意,从保险柜里拿的。” 林默涵接过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手绘的地图,上面详细标注了金门海域的登陆点坐标。他激动地说:“太好了!有了这个,我们就能提前部署,粉碎他们的‘反攻大陆’计划!” 轿车在夜色中疾驰,窗外的灯火,像一条流动的星河。林默涵看着手里的地图,又看了看身边的江一苇,忽然觉得,这场看似绝望的战斗,或许真的能看到胜利的曙光。 而此刻,士林官邸的菊展现场,蒋总裁的祝酒词刚刚结束。 徐恩曾站在人群中,手里拿着一杯红酒,眼神阴沉。他刚才给魏正宏打的电话,根本不是什么工作指示,而是一个测试——他故意在电话里说了一个假情报,想看看魏正宏的反应。而魏正宏的反应,让他更加怀疑——这个心腹手下,似乎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 他放下酒杯,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远处,台北城的灯火,像一片璀璨的星河。但他知道,在这片星河之下,暗流正在涌动,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第0027章暗流回响 轿车驶离士林官邸的灯火范围,融入台北深夜的街巷。林默涵靠在后座,窗外掠过的街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低头看着膝上的信封,指尖抚过那张手绘地图的折痕,仿佛能触到金门海岸的沙砾与咸腥海风。江一苇坐在身旁,帽檐下的侧脸在昏暗中显得沉静,只有握着文件的手指微微收紧,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魏正宏不会善罢甘休。”江一苇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寂静的湖面,“他丢了‘台风计划’的原始文件,又发现徐恩曾对他起了疑心,下一步,一定会疯狂反扑。” 林默涵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手机上:“你偷走他的手机,等于在他眼皮底下动了刀子。他很快会发现,今晚的失窃,绝非偶然。” “我就是要他发现。”江一苇忽然转过头,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徐恩曾多疑,魏正宏狠毒,他们之间的裂痕,就是我们的机会。我要让魏正宏以为,是徐恩曾在背后捅他刀子;也要让徐恩曾相信,魏正宏已经不可控。” 林默涵看着她,忽然明白了她的用意。这个看似文弱的机要秘书,竟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她不仅要盗取情报,还要在敌人内部埋下猜忌的种子,让军情局的内部斗争,成为掩护他们行动的屏障。 “你打算怎么做?”他问。 江一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录音器,递给他:“这是我在魏正宏办公室的盆栽后面找到的。里面录了他和徐恩曾的几次谈话,有些内容,或许会让徐恩曾‘大开眼界’。” 林默涵接过录音器,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外壳。他打开播放键,里面传来魏正宏压低的声音:“……徐副局长那边,您放心,该打点的,我都打点好了。只是……那批‘货’,能不能再宽限几天?” 紧接着,是徐恩曾不耐烦的回应:“宽限?宽限到什么时候?总裁等着要东西,你让我怎么交代?魏正宏,你最好别耍花样,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林默涵关掉录音器,眼神变得凝重:“这是他们私下的交易?” “嗯。”江一苇点头,“我猜,是魏正宏利用职权,截留了本该上交的‘物资’,可能是黄金,也可能是情报。徐恩曾知道,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最近,总裁亲自过问,他才慌了。” 林默涵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徐恩曾作为保密局的副局长,纵容手下贪污,本身就是大罪;而魏正宏作为他的心腹,竟敢阳奉阴违,更是犯了大忌。如果这份录音落到徐恩曾手里,他一定会以为是魏正宏故意泄露,以此要挟他;而魏正宏若知道录音丢失,也会怀疑徐恩曾设局陷害他。 “你打算把录音交给徐恩曾?”林默涵问。 江一苇摇了摇头:“不,我要让魏正宏‘自己发现’这份录音的存在。”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上面是她模仿魏正宏笔迹写的一封“匿名信”,“我会把这封信和录音器,一起‘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他会以为,是内部有人背叛了他;而徐恩曾那边,我会通过其他渠道,让他‘听说’这件事。让他们自己去猜,去斗,我们才有时间,把‘台风计划’的情报送出去。” 林默涵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一直以为,江一苇只是个传递情报的“影子”,却没想到,她竟有如此胆识与谋略。她像一个棋手,在敌人的棋盘上,布下了一局精妙的“离间计”。 “你不怕他们查到你头上?”他忍不住问。 江一苇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悲凉:“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想过全身而退。我只是不想让苏曼卿的牺牲白费,也不想让那些在水牢里受苦的同志,白白流血。” 林默涵沉默了。他知道,江一苇说的是实话。在这个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上,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赌上性命,为胜利铺路。 轿车在一条僻静的街道边停下。江一苇推开车门,对林默涵说:“我得回去了。魏正宏发现文件丢失,一定会彻查办公室,我必须赶在他之前,把‘匿名信’放好。” 林默涵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那张画着坐标的手绘地图,递给她:“这个,你拿着。如果我出了事,你要想办法,把它交给竹先生。” 江一苇没有接,而是摇了摇头:“不,这份地图,必须由你亲自交给组织。我是‘影子’,只能在暗处活动;而你,是‘海燕’,要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她转身要走,又忽然停下,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了,还有一件事。魏正宏的亡妻赵素云,她的墓,在士林的‘芝山岩’公墓。每年忌日,他都会去扫墓,一个人待很久。” 林默涵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她的暗示。赵素云的墓,或许是魏正宏唯一的软肋,也是他们未来可能利用的突破口。 “谢谢。”他说。 江一苇对他笑了笑,转身消失在巷子的黑暗中。她的身影很快融入夜色,像一滴水落入大海,不留痕迹。 林默涵坐在车里,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身后有无数像江一苇这样的同志,在黑暗中默默支撑着,用他们的智慧与勇气,为黎明的到来,铺就一条血色的道路。 轿车重新启动,朝着“福安颜料行”的方向驶去。林默涵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他感到一阵疲惫,但内心却异常平静。他知道,今晚的行动,只是这场战争的一个节点,前方还有更多的危险与挑战在等着他。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孤军奋战。 回到“福安颜料行”时,已是深夜。竹先生正在后院的灯下等着他,手里拿着一杯热茶。看到他平安归来,竹先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拿到了?”竹先生问。 林默涵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那张手绘地图,放在桌上:“金门海岸的登陆坐标,还有军情局内部的潜伏名单。” 竹先生拿起地图,仔细看了看,眼里闪过一丝激动:“太好了!有了这份地图,我们就能提前部署,粉碎他们的‘反攻大陆’计划!” 他放下地图,又看向林默涵:“魏正宏那边,有什么动静?” “他暂时不会轻举妄动。”林默涵把江一苇的计划说了一遍,“她打算利用魏正宏和徐恩曾的矛盾,让他们内斗,为我们争取时间。” 竹先生点了点头,眼里满是赞许:“江一苇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单靠我们,很难正面击溃军情局;但若能利用敌人的内部矛盾,就能事半功倍。” 他顿了顿,又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林默涵看着桌上的地图,眼神变得坚定:“我得尽快把这份地图,送到大陆。‘台风计划’的登陆时间,只有半个月了,我们必须赶在他们行动之前,做好准备。” 竹先生沉默了。他知道,林默涵说的“送地图”,意味着一次极其危险的跨海行动。从台湾到大陆,沿途都是国民党的海军封锁线,稍有不慎,就会船毁人亡。 “我来安排。”竹先生终于开口,“组织在基隆港有个秘密联络点,负责人叫‘老船长’,他会帮你弄到一艘渔船,送你过海。” 林默涵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竹先生说的“安排”,背后要付出多少代价与风险。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台北的夜色已深,远处的淡水河,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时的情景,想起老赵的牺牲,想起苏曼卿的被捕,想起江一苇的勇敢,想起那些在黑暗中默默支持他的同志。他们的脸,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像一盏盏明灯,照亮了他前行的路。 “竹先生,”他忽然开口,“如果我回不来了,请帮我照顾我的女儿。” 竹先生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一定会回来的。等胜利的那一天,我们一起,回大陆,看她长大。” 林默涵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望着远处的河面,心里默默念着女儿的名字。他知道,自己肩负的,不仅是组织的使命,还有无数同志的期望,以及那个在大陆等待他归来的女儿。 夜色渐深,台北城渐渐沉入梦乡。但在“福安颜料行”的后院,灯还亮着。林默涵坐在灯下,用隐形墨水,将地图上的坐标,誊抄在一张薄如蝉翼的米纸上。他要将这份承载着无数人希望与牺牲的情报,亲手送到大陆,送到组织的手中。 窗外,天边已泛起一丝鱼肚白。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深沉的。但林默涵知道,只要心中有光,就一定能等到破晓的那一刻。 第0028章破茧 台北的雨,总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愁绪。 林默涵站在“云裳裁缝铺”的玻璃橱窗前,看着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将窗外的霓虹灯光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他手里捏着一把崭新的裁缝尺,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渗入骨髓。这是他作为“陈文彬”的第三天,一个从上海避战乱来台的裁缝学徒,沉默寡言,手艺却出奇地好。 橱窗里,陈列着几件他亲手缝制的旗袍。月白色的杭绸上,用银线绣着缠枝莲纹,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这是他昨夜熬到凌晨才完工的,针脚细密,线条流畅,连掌柜的王老板都赞不绝口。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针每一线里,都缝进了他对苏曼卿的担忧,对“影子”的揣测,以及对那尚未送出的“台风计划”情报的焦灼。 “文彬,发什么呆呢?”王老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江浙口音的软糯,“把这些样衣收进来,雨越下越大了。” “哎。”林默涵应了一声,放下裁缝尺,打开橱窗,小心翼翼地将旗袍一件件取下,挂在店内的衣架上。他的动作很轻,仿佛在对待易碎的珍宝。这些旗袍,是掩护,也是武器。它们将穿在台北上流社会的太太小姐们身上,成为他观察这个浮华世界的一双双眼睛。 王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 widower,精明而世故。他看中了林默涵的手艺,也看中了他“背景简单”的身份——一个在战乱中失去所有亲人、只身来台的孤儿,最适合做他这间小裁缝铺的帮手。林默涵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主动上门,用精湛的苏绣技艺赢得了王老板的信任。 “对了,”王老板忽然想起什么,从柜台抽屉里拿出一张烫金的请柬,“下个月初八,林公馆的林太太要做几件新衣,点名要你去量体。” 林默涵的心猛地一跳。林公馆,是前清遗老林纾的府邸,如今虽已败落,但林家在台北的名望犹存。林太太更是出了名的“消息灵通”,台北上流社会的大小八卦,几乎没有她不知道的。更重要的是,林公馆的常客里,就有军情局的高层。 “我……我怕做不好。”林默涵垂下眼帘,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这是他作为“陈文彬”的伪装——一个有些木讷、但手艺精湛的乡下裁缝。 “怕什么?”王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手艺,我还不放心?去,好好干,林太太出手阔绰,少不了你的好处。” 林默涵点了点头,接过请柬。烫金的字体在他指尖下,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普通的上门量体,更是一次机会——一次接近敌人,甚至可能接触到“影子”的机会。 雨,还在下着。 林默涵坐在裁缝铺的阁楼里,这里是他的住处,也是他唯一的私人空间。阁楼很小,只放得下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个衣柜。他将书桌搬到窗边,借着昏暗的天光,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怀表。 这是苏曼卿送给他的,表盖内侧,嵌着一张她女儿的照片。照片上的小女孩,笑得天真烂漫。林默涵的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女孩的脸颊,仿佛能感受到她柔软的皮肤和温暖的呼吸。他想起苏曼卿被捕前,曾对他说过:“如果我回不来了,请帮我照顾她。”那时,她的眼神里,有不舍,有担忧,更有托付。 “我一定会的。”他对着照片,轻声说。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声。是裁缝铺的门铃。 林默涵立刻将怀表收好,走到阁楼的梯子边,往下看。王老板正站在柜台后,和一个浑身湿透的报童说话。报童手里拿着一份《中央日报》,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在地板上汇成一个小水洼。 “王老板,加急的晚报!”报童的声音清脆,“头版有大新闻!” 王老板接过报纸,付了钱,展开一看,脸色骤变。 林默涵的心,也跟着一沉。他顺着梯子爬下楼,看到王老板正盯着报纸的头版,脸色铁青。他凑过去,目光落在那行醒目的标题上:《匪谍火烧松山仓库,军警全城大搜捕》。 标题下方,是一张模糊的照片。照片上,浓烟滚滚的仓库前,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男人背影,正仓皇逃窜。虽然只是背影,但林默涵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老鹰”,负责台北东区情报交通的同志! “老鹰”被捕了! 林默涵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他强忍着内心的震惊,装作不经意地问:“王老板,这‘匪谍’抓住了吗?” “还没呢!”王老板叹了口气,将报纸翻了个面,“听说伤了几个警察,跑得没影了。现在全城戒严,到处都在盘查。” 林默涵的目光,落在报纸的另一条新闻上:《军情局扩招档案管理员,待遇从优》。这条新闻很短,不起眼,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海中的迷雾。 档案管理员! 他立刻想起了江一苇。那个在咖啡馆里,总是安静地坐在角落,手里捧着一本书的女子。她曾对苏曼卿说过,她在一家私人图书馆工作。而军情局的档案室,不正是一个最大的“私人图书馆”吗? “影子”,会不会就是江一苇?她以档案管理员的身份,潜伏在军情局内部,盗取情报?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野草般疯长。林默涵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如果“影子”真的是江一苇,那么“老鹰”的被捕,是否意味着军情局已经盯上了她?她现在,是否已经暴露? “文彬,去把后院的布料收进来!”王老板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哎。”林默涵应了一声,拿起门口的雨伞,走出裁缝铺。 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走到后院,将晾晒的布料一件件收进屋里。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渐渐冷静下来。 他不能慌。 “老鹰”被捕,东区交通线中断,这已是既成事实。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与“影子”取得联系,确认她的安全,并将“台风计划”的情报,通过新的渠道送出。 而林公馆的邀请,或许就是那个新的渠道。 接下来的几天,林默涵像一只上紧了发条的钟,一刻不停地忙碌着。他白天在裁缝铺做活,晚上则躲在阁楼里,用隐形墨水,将“台风计划”的核心情报,誊抄在一张极薄的棉纸上。棉纸被他缝进了一件旗袍的夹层里——那是为林太太准备的样衣,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牡丹花纹,华丽而张扬。 他要将这件旗袍,亲手交给林太太。而情报,就藏在那华丽的伪装之下。 初八那天,雨终于停了。 林默涵穿着王老板为他准备的新长衫,提着一个装满尺子、软 tape 和样布的木箱,跟着王老板,乘坐一辆黄包车,前往林公馆。 林公馆坐落在台北城西的山坡上,是一座中西合璧的二层小楼,红砖绿瓦,爬满了常春藤。虽然有些破旧,但依旧能看出当年的气派。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藏青色旗袍的中年女人,她是林太太的贴身丫鬟,名叫阿香。阿香引着他们穿过前厅,来到后院的花厅。林太太正坐在藤椅上,逗弄着一只波斯猫。 “王老板,你可算来了。”林太太的声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慵懒,“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个上海来的裁缝?” “林太太好。”林默涵微微欠身,态度恭敬而不卑微。 林太太抬起眼皮,打量了他一番。她的眼神锐利,像***术刀,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林默涵垂下眼帘,做出一副局促的样子,心里却在暗自警惕。 “听说你手艺很好?”林太太问。 “略懂皮毛,不敢当林太太夸奖。”林默涵答道。 “嗯。”林太太点了点头,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坐吧,我看看你带来的样布。” 林默涵依言坐下,打开木箱,将样布一一铺开。他的动作沉稳而流畅,指尖在丝绸、杭绸、软缎上轻轻划过,像在弹奏一首无声的乐曲。 林太太的目光,落在了一块月白色的杭绸上:“这块料子,做件旗袍怎么样?” “林太太好眼光。”林默涵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赞赏,“这块杭绸,是今年的新货,质地轻薄,光泽柔和,最衬林太太的气质。” “哦?”林太太来了兴趣,“那你说说,我该配什么花色?” “林太太气质高雅,不宜用太过艳丽的花色。”林默涵沉吟道,“依我看,用银线绣几枝缠枝莲,再在下摆处,用淡青色的丝线,绣几朵浪花,如何?” “缠枝莲,浪花……”林太太念叨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寓意不错。就依你。” 林默涵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赌对了。缠枝莲,象征着生生不息;浪花,代表着暗流涌动。这是他与同志之间,约定俗成的暗号。他用这种方式,向林太太传递了一个信息——我,是自己人。 接下来的量体,进行得很顺利。林默涵的手,拿着软 tape,在林太太的身上,轻轻绕过。他的指尖,偶尔会触碰到她丝绸旗袍下的皮肤,冰凉而光滑。他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你很细心。”林太太忽然说。 “做我们这行的,粗心不得。”林默涵答道。 “嗯。”林太太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量完体,王老板和林太太商量着交货日期和价钱。林默涵则走到窗边,假装欣赏着院子里的景致。他的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客厅的每一个角落。 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幅郑板桥的墨竹图,笔力遒劲。书架上,摆满了线装书和洋装书。在书架的角落里,他看到了一本《金缮技艺考》,书脊已经有些磨损,看得出是经常被人翻阅。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 金缮,是用天然大漆调和金粉,修补破碎瓷器的古老技艺。它不掩饰裂痕,而是将裂痕本身化为一种独特的美。而这本书的作者,正是江一苇的老师,一位隐居在台北的日本金缮大师。 这间客厅里,有江一苇来过的痕迹! “文彬,我们该走了。”王老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哎。”林默涵应了一声,收拾好木箱,跟着王老板,向林太太告辞。 走出林公馆,林默涵回头望了一眼。二楼的窗户里,林太太正站在窗边,看着他们。她的身影,在夕阳下,显得有些模糊。 回到裁缝铺,林默涵立刻将自己关在阁楼里。他从木箱的夹层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江一苇和一位老者的合影。老者正是那位日本金缮大师,而江一苇,则站在他身边,手里捧着一只金缮修补过的天目盏,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他将照片和那本《金缮技艺考》的封面,仔细对比。书架上的那本书,和照片上江一苇手里捧着的那本书,是同一版! 林默涵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他可以肯定,江一苇,就是“影子”!而林太太,很可能就是她在台北的联络人! 他立刻拿出纸笔,写下了一行字:“缠枝莲开,浪花暗涌,金缮之约,何时可期?”然后,他将这张纸,夹在了一本《红楼梦》里——那是他从林公馆的书架上,看到的林太太正在读的书。 第二天,他借口要为林太太挑选合适的绣线,再次前往林公馆。 阿香引他到客厅,林太太正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看到他,林太太放下笔,指了指沙发:“坐吧。” 林默涵坐下,将带来的几卷绣线,铺在茶几上:“林太太,我选了几种颜色,您看看。” 林太太的目光,在绣线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那本《红楼梦》上。她拿起书,翻开第一页。一张纸条,从书页中,悄然滑落。 林太太捡起纸条,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你很聪明。”她说。 林默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金缮之约,”林太太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就在今晚。” 她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在茶几上:“城南,青云路,七号。子时,门会开。” 林默涵拿起钥匙,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即将踏入一个未知的陷阱,也可能,是通往真相的唯一路径。 夜,如期而至。 林默涵换上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将那把钥匙,紧紧攥在手心。他避开巡逻的警察,穿过几条僻静的小巷,来到了青云路。 青云路是台北城南的一条老街,两旁是低矮的平房,住着的多是贫苦百姓。七号,在这条街的尽头,是一栋废弃的二层小楼,门窗紧闭,爬满了藤蔓,像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他走到门前,用钥匙打开了那把生锈的铁锁。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霉味,夹杂着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摸出火柴,点燃了一根随身携带的蜡烛。昏黄的烛光,照亮了客厅。客厅里,家具都蒙着白布,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只有一个角落,放着一张小圆桌,桌上,摆着一套茶具。 茶具是青瓷的,釉色温润。茶壶的壶嘴,缺了一小块,用金漆修补过,像一只展翅的海燕。 林默涵的心,猛地一跳。这是“海燕”的暗号! 他走到圆桌旁,坐下。蜡烛的火苗,在空气中,轻轻摇曳。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楼上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他立刻吹灭蜡烛,躲到门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客厅的门口。 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那人影,穿着一身黑色的雨衣,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他手里,提着一个皮箱。 “你来了。”那人影开口,声音沙哑,像是故意伪装过的。 林默涵没有回答。他的手,伸进了怀里,握住了那把勃朗宁手枪。 “不要紧张。”那人影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作,笑了笑,“我是来帮你的。” 他放下皮箱,从里面拿出一个文件袋,放在地上:“这是‘台风计划’的补充情报,包括登陆部队的番号,和指挥官的名字。” 林默涵盯着他,没有动。 “我知道你不信我。”那人影说,“但你可以看看这个。”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扔给林默涵。林默涵接住怀表,打开表盖。表盖内侧,嵌着一张照片——是苏曼卿和她女儿的合影! “你……”林默涵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是‘老鹰’。”那人影说,“我被捕了,但他们不知道,我是‘影子’的人。” 林默涵愣住了。他没想到,“老鹰”竟然没死,还成了“影子”的联络人。 “时间不多了。”‘老鹰’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魏正宏已经怀疑到林太太头上,他的人,很快就会到这里。” 林默涵立刻捡起地上的文件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份手写的名单,上面,详细记录了“台风计划”登陆部队的番号、指挥官名字,以及装备情况。 “快走!”‘老鹰’推了他一把,“从后门走,我来拖住他们!” 林默涵没有犹豫,转身朝着后门跑去。他刚跑到后门,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喊叫声。 “他们来了!” 他拉开后门,冲了出去。身后,传来“老鹰”的声音:“快走!别管我!” 接着,是“老鹰”的一声惨叫,和几声枪响。 林默涵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咬了咬牙,没有回头,朝着黑暗中,狂奔而去。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肺里像着了火,才停下来,躲在一条小巷的阴影里,大口地喘着气。 他摸了摸怀里,文件袋还在。他拿出文件袋,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上面的名字。忽然,他的目光,停在了一个名字上。 “指挥官:林默涵。” 他的手,猛地一抖。文件袋,掉在了地上。 指挥官,竟然是他自己!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想起自己来到台北后的种种经历,想起老赵的死,想起苏曼卿的被捕,想起“影子”的神秘,想起“老鹰”的牺牲……这一切,难道,都是一个巨大的阴谋?一个针对他,针对“海燕”的阴谋?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忽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他猛地转身,看到一个身影,站在巷口。那人影,穿着一身黑色的雨衣,手里,拿着一把枪。 “林默涵,”那人影开口,声音冰冷,“你逃不掉了。” 是魏正宏! 林默涵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自己陷入了绝境。 “把文件交出来。”魏正宏一步步走近,枪口,对准了他的胸口。 林默涵看着他,忽然笑了。他笑得很轻,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你笑什么?”魏正宏问。 “我笑你,”林默涵说,“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我们为什么而战。” 他猛地从怀里掏出那把勃朗宁手枪,对准了魏正宏。 “砰!” 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魏正宏的肩膀,溅起一朵血花。他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林默涵没有去追,而是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他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必须将这份情报,送到组织手里。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 雨,又开始下了。 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和泪水,混在一起。他分不清,哪是雨,哪是泪。他只知道,自己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呐喊: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夜,深沉如墨。 但林默涵知道,黎明,终将到来。 第0029章暗涌,雨越下越大 雨,越下越大。 林默涵在狭窄的巷弄里狂奔,雨水顺着他的发梢、脸颊不断滑落,混着汗水与血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左肩火辣辣地疼——那是魏正宏的子弹擦过留下的伤口。他不敢停下,身后隐约传来追兵的叫喊声和凌乱的脚步声,在雨幕中显得模糊却步步紧逼。 他拐过一个又一个街角,凭借着几天来对台北城南地形的记忆,专挑那些最狭窄、最黑暗的小巷钻。他的肺像破旧的风箱一样嘶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但他不敢放慢速度。他知道,魏正宏的人不会善罢甘休,而“青云路七号”那栋废弃小楼里发生的一切,意味着他已经被彻底推到了悬崖边上。 “指挥官:林默涵。” 那份文件上的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脑海里,比肩上的枪伤更让他痛彻心扉。这是一个局,一个针对他精心设计的陷阱。从他踏上台北土地的那一刻起,或许就有人在暗中编织着这张网,等着他一步步走进去。老赵的死,苏曼卿的被捕,“影子”的若即若离,“老鹰”的牺牲……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不知道。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逃,带着这份真假难辨的情报,活下去。 不知跑了多久,追兵的声音终于被甩在了身后。林默涵在一个堆满杂物的死胡同尽头停了下来,扶着湿滑的墙壁,剧烈地喘息。他掏出怀里的文件袋,雨水已经浸湿了牛皮纸,但他能感觉到,里面的纸张因为做了防水处理,内容应该无碍。 他不能回“福安颜料行”,那里是竹先生的地盘,一旦他回去,必然会连累整个组织。他也不能去“云裳裁缝铺”,王老板虽然收留了他,但那份单纯的信任,经不起军情局的任何一丝怀疑。 他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被自己人和敌人都追捕的“匪谍”。 雨夜中,一个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林太太。 那个坐在藤椅上,眼神锐利如刀,却又在书页间夹着暗号的女人。她是“影子”的联络人,她知道“金缮之约”,她给了他那把通往真相(或者陷阱)的钥匙。在所有人都想从他身上攫取价值的时候,她似乎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也是唯一能信任的线索。 但是,她可靠吗? 林默涵无法确定。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信任是最奢侈也最危险的东西。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雨水顺着墙头滴落,砸在他的头顶,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冷静下来。他必须找一个地方处理伤口,必须想办法与竹先生取得联系,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弄清楚,“指挥官:林默涵”这五个字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一个惊天阴谋。 他摸了摸口袋,除了文件袋和那把勃朗宁手枪,还有一把钥匙——林太太给他的,青云路七号的钥匙。他苦笑了一下,将钥匙紧紧攥在手心,金属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他不能坐以待毙。 天快亮的时候,雨势终于小了些。林默涵从死胡同里走出来,混入了清晨开始苏醒的台北街头。他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用雨水简单清洗了脸上的血污,又撕下里衣的布条,草草包扎了左肩的伤口。然后,他拦下一辆黄包车,报出了一个地址——台北市西门町,一家名为“墨香斋”的旧书店。 这是他和竹先生之间,一个废弃已久的紧急联络点。自从“明星咖啡馆”暴露后,所有已知的联络点都已被放弃。但林默涵现在别无选择,他需要一个地方落脚,需要一个渠道,将“青云路七号”发生的一切,传递给竹先生。 黄包车在西门町的一条小街上停下。“墨香斋”的招牌已经褪色,门板紧闭,看上去真的像是一家已经倒闭多时的旧书店。林默涵付了车钱,走到店门口,用手指在门板上敲击了一串特定的节奏——三长两短,停顿,再一长。 这是紧急联络的暗号。 他等了许久,门内没有丝毫回应。 林默涵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难道这个联络点也暴露了?还是说,竹先生已经出了事?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人,探出头来。他是这家书店的老板,也是地下交通线上的一个“哑巴”节点,只负责传递信息,从不参与任何行动。 “找……找什么书?”老人的声音沙哑,眼神里带着警惕。 “我找一本……《庄子集释》。”林默涵说出了暗语。 老人盯着他看了几秒,目光落在他左肩上渗出血迹的布条上,眼神微微一动。他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身,让开一条路:“进来吧。” 林默涵闪身进了书店。店内弥漫着陈年纸张和灰尘的味道。老人反手关上门,插上门栓,然后引着他穿过堆满书籍的前厅,来到后堂。 “竹先生……”林默涵刚开口。 老人摆了摆手,从柜台下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他:“他来过。留下这个,说如果你能来,就交给你。” 林默涵接过信封,手指有些颤抖。他撕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是竹先生熟悉的字迹:“风紧,扯呼。去基隆,找‘海龙王’。”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询问他的情况,只有最简洁的指令。 林默涵的心,感到一阵刺痛。他知道,竹先生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或者预见到了什么,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放弃台北,撤往基隆,这意味着组织在台北的行动,可能面临着一次彻底的重组,甚至……溃败。 而他,是那个被放弃的棋子,或者说,是那个被用来吸引火力,为其他人争取时间的诱饵。 “他还说了什么?”林默涵问老人。 老人摇了摇头:“没有了。他只说,让你尽快走,越快越好。” 林默涵沉默了。他看着纸条上“海龙王”三个字,脑子里飞速地盘算着。基隆是台湾北部的重要港口,如果要撤离台湾,或者要将重要情报送回大陆,基隆港是必经之路。“海龙王”应该是组织在基隆港的一个重要人物,负责海上交通线。 但是,他能相信这张纸条吗? 魏正宏可以伪造情报,把他塑造成“台风计划”的指挥官,那么,魏正宏是否也能抓住竹先生,逼他写下这张字条,将他引向另一个陷阱? 林默涵不敢赌。 他谢过老人,从后门离开了“墨香斋”。他没有直接去基隆,而是找了个隐蔽的电话亭,拨通了一个号码——林公馆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 “哪位?”是林太太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是我。”林默涵的声音有些沙哑,“我需要见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你在哪里?”林太太问。 “西门町,一个公用电话亭。” “待在那里,不要动。”林太太说完,挂断了电话。 林默涵握着听筒,听着里面的忙音,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林太太会带来什么,是援兵,还是更冰冷的真相。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一个小时后,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停在了电话亭边。车窗摇下,露出阿香的脸。 “先生,请上车。” 林默涵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后座上,林太太正端坐着,身上那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在狭小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去城北。”林太太对司机说。 轿车缓缓启动,汇入车流。林太太没有看他,只是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淡淡地问:“文件,带来了吗?” 林默涵从怀里掏出那个被雨水浸湿的文件袋,递了过去。 林太太接过文件袋,却没有打开,而是放在了一边。“青云路七号,死了三个人。”她依旧看着窗外,“两个是军情局的特务,一个是……‘老鹰’。” 林默涵的心,猛地一沉。 “魏正宏说,是‘海燕’杀了他们,盗走了‘台风计划’的核心情报。”林太太转过头,目光如炬地看着他,“现在,全台北的警察和特务,都在找你。” “我不是‘海燕’。”林默涵说,“我也不知道谁是‘海燕’。我只知道,我拿到的这份文件,把我写成了‘台风计划’的指挥官。” “哦?”林太太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把你自己写成指挥官?” “是的。”林默涵点头,“这是一个局,一个针对我的局。我需要知道真相。” 林太太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到林默涵几乎要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真相,”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有时候,比谎言更让人难以接受。” 轿车驶出市区,开上了一条通往郊外的公路。道路两旁,是连绵的山丘和竹林。 “你要的答案,不在台北。”林太太说,“在基隆。” 林默涵的心头一震。 “竹先生让你去基隆,找‘海龙王’。”林太太从手袋里,拿出一张船票,递给他,“今晚十点,基隆港,‘海鸥号’货轮,去往日本神户。船长是自己人,他会带你去见‘海龙王’。” 林默涵接过船票,手指微微颤抖。船票是崭新的,上面的日期,正是今天。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要帮我?” 林太太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林默涵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因为苏曼卿。”她说,“她是我妹妹。” 林默涵彻底愣住了。 他从未听苏曼卿提起过,她在台湾,还有一个姐姐。 “她被捕前,把女儿的照片和这块怀表,托付给了我。”林太太从脖子上,掏出一块和林默涵一模一样的怀表,“她说,如果她回不来了,让我照顾她的女儿,也让我……照顾你。” 林默涵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怀表,表盖内侧,是苏曼卿女儿的笑脸。他忽然觉得,这块一直陪伴着他的怀表,变得无比沉重。 “所以,你相信我?”他问。 “我信我妹妹。”林太太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她说你是好人,是值得信任的人,那我就信你。” 轿车驶入基隆市,停在了一家临海的旅馆前。 “今晚十点,我会派人送你去码头。”林太太说,“在这之前,你在这里休息。记住,不要出门,不要和任何人联系。” 林默涵点了点头,跟着阿香,走进了旅馆。房间很小,但很干净,窗户正对着基隆港。他能看到,港口里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其中一艘白色的货轮,正是“海鸥号”。 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港口的景色,脑子里却一片混乱。林太太的话,像一颗石子,在他心里激起千层浪。苏曼卿的姐姐,军情局高层的座上宾,地下组织的联络人……这个女人的身份,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而“海龙王”,又会是谁?他真的能信任吗? 傍晚时分,阿香送来晚餐和一套干净的衣服。吃完饭,她递给林默涵一套船员的制服:“换上这个,待会儿好混上船。” 林默涵换上制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倒真有几分船员的模样。他将勃朗宁手枪藏在腰间,用制服外套遮住,然后将那份文件和两块怀表,贴身放好。 晚上九点,阿香敲响了他的门。“先生,该走了。” 林默涵跟着阿香,从旅馆的后门出去,坐上了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轿车在夜色中行驶了约莫半个小时,停在了基隆港的一个偏僻角落。 远处,“海鸥号”货轮的甲板上,灯火通明。 “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会有人接应你。”阿香说。 林默涵推开车门,跳下车。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沿着一条堆满集装箱的小路,往前走。走了约莫一百米,一个穿着水手服的男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是陈先生吗?”男人用闽南语问。 “是我。”林默涵用同样的方言回答。 “跟我来。”男人没有多话,转身就走。 林默涵跟在他身后,绕过几个集装箱,来到一个铁梯前。男人指了指铁梯上方:“从这里上去,就是‘海鸥号’的甲板。船长在驾驶室等你。” 林默涵道了声谢,手脚并用地爬上铁梯。当他翻过船舷,踏上甲板时,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正站在那里。 “你就是林默涵?”男人用生硬的普通话问。 “我是。”林默涵看着他,“您是……” “我就是‘海龙王’。”男人说,“跟我来。” 林默涵跟着“海龙王”,走进了货轮的驾驶室。驾驶室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海龙王”递给他一杯水,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扔在桌上。“看看这个。” 林默涵拿起文件,翻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文件上,是一份“台风计划”的完整档案,包括登陆时间、地点、兵力部署、指挥官名单……而指挥官的名字,并不是“林默涵”,而是另一个人——军情局少将副局长,徐恩曾。 林默涵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想起在“青云路七号”,“老鹰”给他的那份文件,上面写着“指挥官:林默涵”。那是一份假情报,一份用来嫁祸于他的假情报! “这份文件,是真的。”“海龙王”的声音,像铁一样冰冷,“而你拿到的那份,是假的。是魏正宏,专门为你准备的。” “为什么?”林默涵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想借刀杀人。”“海龙王”说,“他想让组织以为,你已经叛变,成为了‘台风计划’的指挥官。这样,组织就会除掉你,而他,既可以除掉一个心腹大患,又可以向上面交差,说他成功瓦解了**在台北的核心领导层。” 林默涵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他终于明白了。从他盗取“台风计划”的原始文件开始,魏正宏就布下了一个局。他故意放走“老鹰”,让“老鹰”将那份假情报交给他;他故意在“青云路七号”安排一场“追捕”,让他“侥幸”逃脱;他甚至故意让“老鹰”说出“我是‘影子’的人”,让他对那份假情报深信不疑。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背上“叛徒”的罪名,让他成为组织的敌人,让他……死! “那‘老鹰’……”林默涵艰难地开口。 “‘老鹰’是真的被捕了。”“海龙王”说,“但他没有叛变。他在狱中,用生命为你传递了那份假情报,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你才能活着逃出来,才能将那份假情报背后的真相,带给我们。” 林默涵的眼前,浮现出“老鹰”在青云路七号小楼里,对他说“快走!别管我!”时的样子。原来,那不是背叛,而是牺牲;不是阴谋,而是……最后的守护。 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们已经知道了魏正宏的计划。”“海龙王”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我们会粉碎‘台风计划’,也会为‘老鹰’,为所有牺牲的同志,报仇。” 他拍了拍林默涵的肩膀:“现在,你的任务完成了。这艘船,会带你去香港,那里有我们的安全屋,你可以在那里……休息一段时间。” 林默涵摇了摇头,将那份真情报紧紧攥在手里。“不,”他说,“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他抬起头,看着“海龙王”,眼神里,重新燃起了火焰。 “我还要回台北。” “海龙王”皱起了眉头:“你疯了?魏正宏现在恨不得扒了你的皮!台北对你来说,就是个龙潭虎穴!” “正因如此,我才必须回去。”林默涵说,“魏正宏以为我中了他的计,以为我带着假情报,已经成了组织的敌人。他现在一定放松了警惕。这是我们的机会。” “什么机会?” “揭穿他真面目的机会。”林默涵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叛徒,谁才是真正的……‘海燕’。” “海龙王”沉默了。他看着林默涵,看了很久,久到林默涵以为他要拒绝。 “好。”他终于开口,“我帮你。” 他从驾驶台的暗格里,拿出一个防水的牛皮纸袋,递给林默涵。“这里面,是魏正宏这些年贪污军饷、走私物资、滥杀无辜的证据。我们的人,潜伏在他身边很久了。” 林默涵接过牛皮纸袋,沉甸甸的,像一块铁。 “我们会安排你下船。”“海龙王”说,“回到台北后,去找一个人。她的代号是‘夜莺’。她会帮你。” 他拿出一张纸条,写下一个地址,递给林默涵:“这是她的联络方式。记住,只有在最危险的时候,才能使用。” 林默涵将纸条收好,郑重地点了点头。 “海鸥号”货轮,在凌晨时分,悄悄驶离了基隆港。 林默涵站在甲板上,看着渐渐远去的台湾海岸线,心里百感交集。他不知道回到台北,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是枪林弹雨,还是……黎明的曙光?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为了那些牺牲的同志,为了苏曼卿,为了“老鹰”,也为了他自己,他必须回去,必须战斗到最后。 海风,吹起他的衣角,带着咸腥的气息,也带着一丝……希望的味道。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第0030章雨夜滴水声 1953年3月,台北的雨季来得又急又猛。 林默涵站在“明星咖啡馆”的玻璃窗后,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左手中指的旧伤——那是三年前在汕头传递情报时,为销毁文件被烙铁烫伤的痕迹。窗外的中山北路笼罩在雨幕中,街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像一滩滩化不开的血。 “沈先生,您的咖啡。”苏曼卿端着白瓷杯走来,杯底与托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左手无名指的枪伤疤痕在灯光下格外醒目,这是他们之间最安全的暗号。 “谢谢。”林默涵收回目光,用银匙轻轻搅动咖啡。深褐色的液体旋转着,映出他藏在金丝眼镜后的双眼——那里面没有商人逐利的精明,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苏曼卿将一张《中央日报》放在桌上,头版标题赫然是《**残余蠢蠢欲动,国军严阵以待》。她压低声音:“老地方,今晚八点。‘渔夫’有急件。” 林默涵的银匙顿了顿,咖啡表面的漩涡瞬间凝固。他抬眼看向墙上的挂钟,时针正指向七点。 “知道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波澜。 --- 雨越下越大,打在咖啡馆的遮阳篷上,噼啪作响。林默涵披上藏青色雨衣,将衣领竖起,遮住半边脸颊。他走出咖啡馆时,一辆黑色吉普车从街角疾驰而过,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脚。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车牌——军情局的编号。 “沈先生,雨大,我送您一段?”苏曼卿追出来,手里拿着一把黑伞。 “不必。”林默涵摇头,“你店里忙。” 他转身走入雨幕,脚步沉稳。身后,苏曼卿站在门口,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缓缓收回目光。她左手无名指的疤痕在雨中微微发烫,像一根绷紧的弦。 --- “墨海贸易行”位于高雄港码头区,是一栋两层小楼。林默涵回到这里时,已是七点半。他脱下雨衣,挂在门后的衣架上,水珠顺着衣角滴落,在地板上积成一小滩水洼。 陈明月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姜汤。她穿着家常的蓝布旗袍,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发髻上插着一支银簪——那是林默涵给她的第一个任务:用簪子里的空心藏情报。 “外面雨大,喝碗姜汤驱驱寒。”她将碗放在桌上,目光扫过他湿透的衬衫,“刚才军情局的人来过,说要查什么走私案,被我打发走了。” 林默涵点点头,接过碗喝了一口。姜汤很烫,顺着喉咙滑下去,暖意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他看着陈明月,忽然说:“明月,如果有一天我回不来了,你带着玉佩走。” 陈明月的手一抖,碗里的姜汤洒出几滴。她抬头看他,眼睛里有一丝慌乱:“沈墨,你……” “叫我名字。”林默涵打断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陈明月咬了咬唇,低声道:“默涵……”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真名。 林默涵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放在桌上。玉佩是羊脂白玉雕成的,正面刻着“海晏河清”,背面刻着“林氏家传”。这是他离开大陆时,母亲塞给他的。 “带着它,就当我陪你回家。”他说。 陈明月拿起玉佩,指尖抚过上面的刻痕。她的眼眶有些发热,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我等你。” --- 八点整,林默涵爬上阁楼。 阁楼里没有开灯,只有发报机的指示灯发出微弱的绿光。他打开发报机,调整频率,戴上耳机。耳机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像无数只蚂蚁在爬。 他按下电键,开始发报: “台风计划已启动,目标基隆港。重复,目标基隆港。敌军舰三艘,运输船五艘,驻军两千。情报来源可靠,速报中央。” 电波在雨夜中穿梭,像一条无形的线,连接着海峡两岸。 发完报,林默涵擦了擦额头的汗。他摘下耳机,正准备关掉发报机,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窗外的雨声中,夹杂着一丝极轻的脚步声。 林默涵迅速关掉发报机,将天线收进墙缝。他从枕头下摸出手枪,拉开保险,贴着墙根走到窗边。 楼下,两个黑影正贴着墙根靠近。他们穿着雨衣,手里拿着手电筒,光柱在墙上扫来扫去。 是军情局的人。 林默涵的后背渗出冷汗。他转身冲下楼,对陈明月喊:“快走!” 陈明月从厨房冲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怎么了?” “军情局的人来了!”林默涵拉着她的手,往厨房跑。厨房的后门通向一条小巷,那是他们事先准备好的逃生路线。 两人刚跑到厨房,前门就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门被撞开了。 “不许动!” 林默涵回头,看见三个特务举着手枪冲进来。为首的那人穿着军装,肩上扛着少校军衔,脸上带着冷笑。 是魏正宏的副手,张世昌。 “沈先生,别来无恙?”张世昌用手电筒照着林默涵的脸,“我们找了你好久。” 林默涵松开陈明月的手,缓缓举起枪:“你们想怎么样?” “放下枪,跟我们走一趟。”张世昌说,“魏处长想见你。” “我如果不去呢?” “那我们就只好请你了。”张世昌挥了挥手,身后的特务上前一步,用枪指着陈明月,“或者,我们可以先请你的太太。” 陈明月脸色苍白,却倔强地抬起头:“你们要抓就抓我,跟他没关系!” 林默涵看了她一眼,缓缓放下枪:“我跟你们走。” --- 军情局第三处的审讯室,没有窗户,只有一盏刺眼的白炽灯。 林默涵被绑在铁椅上,双手反剪在背后。他的衬衫被撕开,露出结实的胸膛,上面布满了鞭痕。 魏正宏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一根皮鞭。他穿着笔挺的军装,领口的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仿佛不是在审讯犯人,而是在招待客人。 “沈先生,哦不,应该叫你林默涵同志。”魏正宏用皮鞭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中共华东局情报部第三科科长,代号‘海燕’。1947年加入了地下党,1949年参与渡江战役情报工作,1952年潜入台湾。我说的对吗?” 林默涵闭着眼,一言不发。 “你以为你很聪明?”魏正宏冷笑,“用贸易单据传递情报,用咖啡馆接头,用发报机发报……这些小把戏,我早就看穿了。” 他挥了挥手,张世昌端来一盆盐水,泼在林默涵的鞭痕上。 剧痛让林默涵浑身一颤,但他依然紧闭着嘴,没发出一丝声音。 魏正宏盯着他的眼睛,忽然笑了:“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我最讨厌你们这些**分子,一个个都像石头一样硬。可是石头再硬,也有被磨碎的时候。”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扔在林默涵面前。 照片上,陈明月被绑在椅子上,头发散乱,脸上带着泪痕。 “这是你的妻子,对吗?”魏正宏说,“她很年轻,很漂亮。如果我把她交给我的手下……你说他们会怎么对她?” 林默涵的眼睛猛地睁开,像两把淬了冰的刀,直直刺向魏正宏。 魏正宏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随即笑了:“看来你还是有弱点的。” 他拿起皮鞭,狠狠抽在林默涵的胸口:“说!你的上线是谁?还有哪些同党?” 皮鞭像毒蛇一样缠在林默涵的身上,他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不说?”魏正宏停下鞭子,从桌上拿起***术刀,“那我们就来玩点更有趣的。” 他用手术刀划开林默涵的衬衫,刀尖在他的胸口上游走,最后停在心脏的位置。 “这里,”魏正宏轻声说,“只要我轻轻一划,你就会死。但是,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我会一刀一刀地割,让你看着自己的血流干。” 刀尖刺破皮肤,一滴血珠冒了出来。 林默涵的额头上渗出冷汗,他死死盯着魏正宏,忽然笑了:“魏处长,你失眠很久了吧?” 魏正宏的手一抖,手术刀差点掉在地上。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林默涵的笑容扩大,“你每天晚上都要吃三片安眠药,才能睡三个小时。你床头的抽屉里,还藏着一瓶烈酒,用来压惊。你办公室的保险柜里,有蒋介石的亲笔题词,你每天都要拿出来看三次。” 魏正宏的脸色变了:“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不仅知道这些,”林默涵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像一把锤子,重重敲在魏正宏的心上,“我还知道,你明天早上八点,要去基隆港视察‘台风计划’的防御工事。你穿的那双皮鞋,是意大利定制的,鞋跟里藏着一把小刀,是怕遇到刺杀。” 魏正宏猛地后退一步,像见了鬼一样看着他:“你到底是谁?” “我是‘海燕’,”林默涵说,“我是来取你命的人。” --- 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张世昌冲了进来:“处长,不好了!基隆港……基隆港遭到共军炮击!” 魏正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抓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基隆港守备司令部的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杂乱的爆炸声和喊叫声:“报告处长!共军……共军的炮弹打过来了!目标……目标是我们的军舰!” 魏正宏的手一抖,电话听筒掉在地上。 他转头看向林默涵,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愤怒:“你……你早就知道了?” 林默涵笑了,笑得像一只得逞的狐狸:“我说过,我是来取你命的人。” 他忽然用肩膀撞向铁椅,铁椅发出一声巨响,却纹丝不动。 魏正宏正要说话,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胸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孔,鲜血正从里面汩汩流出。 “你……”他指着林默涵,话没说完,就倒了下去。 林默涵看着他的尸体,轻轻吐出一口气。他从嘴里吐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钢针——那是他藏在舌下的最后武器,刚才趁魏正宏不注意,用暗劲射入了他的心脏。 “张世昌,”他喊道,“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张世昌从门后走出来,手里拿着枪,脸上带着震惊:“你……你杀了魏处长?” “是。”林默涵说,“下一个就是你。” 张世昌举枪对准他:“你别动!不然我开枪了!” 林默涵忽然笑了:“你开枪吧。但是,你开枪之后,你的女儿怎么办?” 张世昌的手一抖:“你……你怎么知道我有女儿?”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林默涵说,“你的女儿叫张小芸,今年六岁,住在台北市大安区和平东路三段12号。她最喜欢吃明星咖啡馆的草莓蛋糕,每周六都会去。她的老师叫李淑芬,是个地下党员。” 张世昌的脸色变得惨白:“你……你别伤害她!” “我不会伤害她。”林默涵说,“但是,如果你不放了我和陈明月,我保证,你明天早上就会收到她的尸体。” 张世昌的手开始发抖,枪口晃来晃去。 “放了我们,”林默涵说,“不然,你不仅会失去女儿,还会失去你的前途。魏正宏死了,军情局需要一个新的处长。如果你帮我,我可以让你当处长。” 张世昌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你……你能帮我?” “我能。”林默涵说,“我有中央的信任,有情报网,有资源。只要你帮我,你就能当处长,还能保住女儿。” 张世昌咬了咬牙,放下枪:“好,我信你。” 他解开林默涵的绳子,又跑去解开陈明月的绳子。 陈明月扑进林默涵的怀里,哭着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林默涵拍了拍她的背,轻声说:“没事了,我们回家。” --- 雨还在下,打在军情局的院子里,溅起一朵朵水花。 林默涵和陈明月走出审讯室,张世昌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一把伞。 “沈先生,车在门口。”张世昌说。 林默涵点点头,拉着陈明月的手,往门口走。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张世昌一眼:“记住,明天早上八点,基隆港。” 张世昌浑身一颤,点头:“我……我知道。” 林默涵笑了笑,转身走出军情局。 雨幕中,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车窗摇下来,露出苏曼卿的脸。 “上车。”她说。 林默涵拉着陈明月坐进车里,轿车缓缓驶离军情局。 后视镜里,张世昌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伞,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雨幕中。 “去明星咖啡馆。”林默涵说。 苏曼卿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你没事吧?” “没事。”林默涵说,“魏正宏死了。” 苏曼卿的手一抖,方向盘晃了一下:“你……你杀了他?” “是。”林默涵说,“用他自己的秘密。” 苏曼卿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真狠。” “在情报战里,不狠的人活不长。”林默涵说,“开车吧,雨快停了。” --- 雨确实快停了。 东方的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雨幕渐渐稀疏,最后完全停了。 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湿漉漉的街道上,照在“明星咖啡馆”的招牌上,照在林默涵的脸上。 他靠在座椅上,闭着眼,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的微笑。 陈明月握着他的手,轻声说:“我们安全了。” 林默涵睁开眼,看着她,说:“是的,我们安全了。” 他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放在陈明月的手心:“拿着,这是我们的信物。” 陈明月接过玉佩,贴在胸口,眼泪掉了下来。 苏曼卿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们,忽然说:“到了。” 咖啡馆的门开着,里面传来咖啡的香气和轻柔的音乐。 林默涵推开车门,走下车。他抬头看了看天空,阳光很暖,照在身上,像母亲的手。 他转身对陈明月伸出手:“走,我们进去。” 陈明月握住他的手,跳下车。 两人并肩走进咖啡馆,苏曼卿跟在后面,关上门。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桌上的白瓷杯上,照在林默涵的脸上,照在他胸前的鞭痕上。 鞭痕很疼,但他不在乎。 因为他知道,这场雨夜的战斗,他赢了。 而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第0031章玉碎 晨光刺破雨云,斜斜切在“明星咖啡馆”的橡木条桌上,将陈明月指间那块羊脂玉佩切成半明半暗的两半。“海晏河清”四个字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暖色,背面的“林氏家传”却沉在阴影里,像一句未尽的遗言。林默涵的指尖拂过玉佩边缘——那里有一道新添的豁口,是昨夜在军情局审讯室,他用牙齿生生咬出来的。 “玉有瑕,不掩其光。”苏曼卿将一杯黑咖啡推到他面前,杯碟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左手无名指的枪伤疤痕在晨光中微微发红,像一粒凝固的朱砂,“魏正宏死了,但他的影子还在。” 林默涵端起咖啡,热气模糊了他镜片后的双眼。审讯室里那根淬毒的钢针还藏在他舌下的暗槽里,舌尖能尝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他想起魏正宏倒下时的眼神——不是恐惧,而是某种恍然大悟的狂热,仿佛在临死前窥见了什么天机。 “张世昌会反水。”他言简意赅,将玉佩推回陈明月手中。 陈明月的手指收紧,玉佩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她昨夜刚被从绑缚中解救出来,旗袍领口还留着绳索勒出的红痕,声音却异常平静:“他女儿在我们手里?” “不。”林默涵摇头,“是他以为我们在他手里。” 苏曼卿的咖啡勺在杯中轻轻搅动,发出细碎的声响:“李淑芬老师今早发来消息,张小芸昨晚根本没去上学。张世昌在骗我们。” “他在争取时间。”林默涵的目光扫过咖啡馆的玻璃窗。街对面的电线杆下,一个报童正踮着脚将《中央日报》塞进报箱,动作略显僵硬。那不是报童——是军情局的人,左耳后有一颗黑痣,昨夜在审讯室外站了整整三个小时。 “他想等援兵。”苏曼卿的声音压得更低,“魏正宏的死讯还没传开,军情局内部现在是一盘散沙。张世昌想趁机接管第三处,所以必须先除掉我们,再把魏正宏的死栽赃给‘**渗透’。” 林默涵的指尖在桌下轻轻敲击,三长一短——这是他们之间最紧急的警报信号。陈明月立刻会意,将玉佩藏进旗袍的暗袋,起身走向厨房:“我去做些三明治。” 苏曼卿则若无其事地拿起抹布,擦拭着已经光可鉴人的柜台。她的余光瞥见街角又转过来两个穿便衣的男人,他们假装在看橱窗里的蛋糕,脚下的步伐却带着军人的僵硬。 “他们来了。”她轻声说。 林默涵没有回头,只是将咖啡杯转了个方向,杯柄正对着门口——这是约定好的撤退信号。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戴着一副圆框眼镜,手里提着一个藤编的菜篮,篮子里盖着一块蓝印花布。 “请问,这里是‘明星咖啡馆’吗?”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重的闽南口音。 苏曼卿的抹布顿了顿。这是暗号——正确的接头暗号应该是“请问,有雨前龙井吗?” “抱歉,我们还没开始营业。”她微笑着回答,却将咖啡勺在杯沿敲了三下——这是“危险”的信号。 男人似乎没听见,径直走到吧台前,放下菜篮:“我从淡水带来的乌鱼子,老板娘要不要尝尝?” 他的手伸进菜篮,似乎要掀开那块蓝印花布。苏曼卿的目光扫过他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新鲜的刀疤,是军情局特务的统一标记。 “不必了。”林默涵突然开口,他依旧背对着门口,声音却冷得像冰,“我们这里的鱼子酱,是从法国空运的。” 这是第二道暗号——意味着“立刻清除”。 苏曼卿的左手猛地抄起吧台上的咖啡壶,右手则从柜台下摸出一把闪着寒光的水果刀。她将咖啡壶往地上一摔,滚烫的咖啡和碎片四溅。趁着男人躲避的瞬间,她手中的水果刀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 “说,谁派你来的?”她厉声喝问,刀尖刺破了男人的皮肤,一滴血珠渗了出来。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我……我是军情局的……张副处长让我来……” “张世昌?”苏曼卿冷笑,“他让你来送死?” “不……不是!”男人颤抖着说,“他说……说只要我拿到你们的情报,就提拔我当组长……” 林默涵转过身,走到男人面前。他的目光像***术刀,精准地剖开男人的伪装:“你叫王德发,三个月前从金门调来,有个妹妹在台北医学院读书。对吗?” 男人的眼睛猛地睁大:“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妹妹,”林默涵的声音很轻,“上周三在图书馆看书时,遇到了一个叫陈志远的男生。他们聊得很投机,陈志远送了她一本《唐诗三百首》。” 男人的嘴唇开始发抖:“你……你要对小芸做什么?” “我不会对她做什么,”林默涵说,“但是张世昌会。他为了升官,可以牺牲任何人。包括你,包括你的妹妹。”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扔在男人面前。照片上,张世昌正和一个女人在餐厅里吃饭,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这是张世昌的情妇和他的私生子,”林默涵说,“他为了掩盖这件事,已经杀了三个人。你的妹妹,可能会是第四个。” 男人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妹妹……” “我可以放过她,”林默涵说,“但是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告诉张世昌,”林默涵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就说你拿到了我们的发报机密码,约他今晚十点,在西门町的‘大光明电影院’见面。” 男人连连点头:“我……我一定照办……” “很好。”林默涵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不要耍花样。否则,你妹妹的下场,你应该清楚。” 男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菜篮子还留在原地。苏曼卿捡起篮子,掀开蓝印花布,里面果然藏着一个微型发报机。 “张世昌想用这个发报机,伪造我们的信号,引诱大陆方面上钩。”她皱着眉说,“这个叛徒!” “他不是叛徒,”林默涵说,“他只是个想往上爬的普通人。” 他走到窗边,看着王德发仓皇逃窜的背影,目光深邃:“普通人的欲望,才是最可怕的武器。” --- 夜幕降临,西门町的霓虹灯亮了起来,将街道染成一片迷离的彩色。林默涵穿着一身黑色风衣,戴着一顶礼帽,站在“大光明电影院”对面的阴影里。他的手里拿着一张电影票,是《一江春水向东流》——这是他和苏曼卿约定的接头暗号。 陈明月穿着一身旗袍,挽着他的胳膊,像一对普通的看电影的夫妻。她的发髻里插着那支银簪,簪子里藏着一把只有三厘米长的袖珍手枪。 “张世昌会来吗?”她轻声问,呼吸在微凉的夜风中凝成白雾。 “会。”林默涵说,“他需要这个机会,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电影院门口,王德发正焦急地来回踱步。他看到林默涵,立刻迎了上来:“沈先生,我……我按你说的做了。张世昌说他会来,但他带了很多人。” “我知道。”林默涵说,“你做得很好。”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塞进王德放手心:“这是安眠药,你妹妹最近失眠,让她睡前吃一片。” 王德发的手一抖,纸包掉在地上。他慌忙捡起来,塞进口袋,眼眶有些发红:“谢谢……谢谢您。” “去吧,”林默涵说,“带着你妹妹,离开台北。找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王德发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陈明月看着他的背影,轻声说:“你放了他?” “他不是我们的敌人,”林默涵说,“我们的敌人,是躲在暗处的张世昌。” 他抬头看了看电影院的招牌,霓虹灯的光芒在他眼中闪烁:“走,我们进去。” --- 电影院里,电影已经开始了。银幕上,白杨饰演的素芬正抱着孩子,在江边哭泣。观众席上,人们沉浸在悲伤的剧情里,不时传来抽泣声。 林默涵和陈明月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身边没有人。他们的目光没有看银幕,而是盯着入口处的那扇门。 十点整,那扇门被推开了。 张世昌带着四个特务走了进来。他们穿着便衣,但腰间鼓鼓的,显然藏着枪。张世昌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目光在观众席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林默涵身上。 他径直走了过来,在林默涵面前停下:“沈先生,哦不,林科长。久仰大名。” “张副处长,”林默涵站起身,微笑着伸出手,“恭喜你,升官了。” 张世昌没有跟他握手,而是冷笑一声:“林科长,你以为你赢了?魏正宏死了,但是他的计划还在。‘台风计划’已经启动,你们的情报,救不了基隆港。” “是吗?”林默涵的笑容不变,“但是,你们的军舰,已经在澎湖列岛触礁了。” 张世昌的脸色猛地一变:“你……你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这个,”林默涵说,“我还知道,你们的运输船‘海鸥号’,在高雄港外被渔民的渔网缠住了螺旋桨。还有,你们的驻军指挥官,因为贪污军饷,被士兵举报了。” 他每说一句,张世昌的脸色就白一分。 “你……你到底是谁?”张世昌的声音开始发抖。 “我是‘海燕’,”林默涵说,“我是来取你命的人。” 他的话音刚落,电影院的灯突然灭了。 “怎么回事?”观众席上响起一片惊呼。 “停电了!”有人喊道。 张世昌慌了神:“快!抓住他们!” 黑暗中,陈明月的手伸进发髻,拔出那支袖珍手枪。她刚要举枪,忽然觉得手腕一麻,枪掉在了地上。 “别动。”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是苏曼卿。 陈明月松了口气:“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应你们。”苏曼卿的声音很轻,“张世昌带了太多人,你们对付不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塞进陈明月手里:“这是迷药,撒在他们身上。” 陈明月点点头,将纸包捏碎,粉末随着空气飘散。 黑暗中,传来张世昌的怒吼:“林默涵!你给我出来!” 林默涵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张世昌,你看看你的手下。” 张世昌愣了一下,他听到身边传来“扑通、扑通”的倒地声。他慌忙掏出打火机,点燃。 火光中,他看到自己的四个手下都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你……你对他们做了什么?”他惊恐地喊道。 “只是让他们睡一会儿。”林默涵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张世昌猛地转身,看到林默涵正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那是他从魏正宏那里缴获的。 “你……你想干什么?”张世昌步步后退,直到退到墙角。 “我想干什么?”林默涵笑了,“我想让你尝尝,被自己人背叛的滋味。” 他挥了挥手,苏曼卿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录音机。 “张世昌,你涉嫌勾结**,出卖国家机密,”苏曼卿按下录音键,“现在,你所说的一切,都将作为呈堂证供。” 张世昌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你……你们录音?” “从你走进电影院那一刻起,”林默涵说,“你的一言一行,都被录下来了。” 他将手术刀抵在张世昌的咽喉,刀尖刺破皮肤,一滴血珠渗了出来:“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跟我们走,向军情局自首;二,我杀了你,然后把你的情妇和私生子,送到蒋介石的办公室。” 张世昌浑身发抖,裤裆处传来一阵骚味——他吓得尿了裤子。 “我……我跟你们走……”他哭着说,“求求你……别杀我……” 林默涵收起手术刀,对苏曼卿点了点头。 苏曼卿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手铐,铐住张世昌的双手:“走吧,张副处长,我们去军情局。” --- 电影院的灯突然亮了。 观众们从悲伤的剧情中回过神来,看到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苏曼卿正押着张世昌往外走。人们发出一阵惊呼,有人认出了张世昌的军装:“是军情局的人!” “出什么事了?” “抓**吗?” 林默涵和陈明月混在人群中,悄悄退出电影院。他们走到街上,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 “我们成功了。”陈明月说,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暂时成功了。”林默涵说,“但是,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只露出一丝边缘,像一把出鞘的刀。 “张世昌会供出我们吗?”陈明月问。 “不会。”林默涵说,“他太怕死了,他只会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魏正宏身上。”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等。”林默涵说,“等一个机会。”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电影票,票根上有一行用铅笔写的字:“台风之后,必有晴天。” 这是“老渔夫”留给他的新暗号。 “老渔夫”要来了。 --- 三天后,军情局宣布,第三处处长魏正宏因“突发心脏病”去世,副处长张世昌因“涉嫌贪污”被逮捕。第三处的事务,由副局长暂代。 高雄港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默涵坐在“墨海贸易行”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的货轮进进出出。他的手里拿着一本《唐诗三百首》,书页间夹着一张照片——那是他女儿林晓棠周岁时的照片,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笑得像一朵向日葵。 陈明月端着一杯茶走进来,放在他桌上:“台北传来消息,张世昌全都招了。他说魏正宏是被**特务暗杀的,他还说,他知道一个**情报网的头目,叫‘老渔夫’。” 林默涵的手指顿了顿,照片的一角被茶水打湿了一点。 “‘老渔夫’要来了。”他说。 陈明月的脸色变了:“他来干什么?” “来传递新的任务。”林默涵合上书,将照片小心地放回书页间,“‘台风计划’虽然失败了,但是,国民党还有‘雷霆计划’、‘闪电计划’。我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远处的海平面。一艘货轮正鸣着汽笛,缓缓驶入港口,船身上的“墨海贸易”四个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明月,”他轻声说,“如果有一天,我像魏正宏一样死了,你不要难过。” 陈明月的眼眶红了:“不要说这种话……” “听我说完。”林默涵转过身,看着她,“你要带着玉佩,回到大陆。找到晓棠,告诉她,她的父亲,是一个英雄。” 陈明月扑进他的怀里,哭着说:“我不要你死……我不要……” 林默涵拍了拍她的背,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向窗外的天空。乌云正在散去,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像无数条金色的鱼,在海里游动。 他想起自己代号的由来——海燕,一种在暴风雨中飞翔的鸟。它不怕闪电,不怕雷鸣,因为它知道,暴风雨之后,必有晴天。 “老渔夫”会来的。 新的战斗,会开始的。 而他,已经准备好了。 第0032章糖包藏密 --- 高雄港的晨雾带着咸湿的海风与货物发酵的复杂气味,笼罩着繁忙的码头。“墨海贸易行”的仓库前,工人们正喊着号子,将一袋袋印着“墨海精制”字样的蔗糖搬上悬挂着英国米字旗的货轮“维多利亚号”。这些蔗糖将运往香港,再从那里转运至东南亚各地。 林默涵,或者说商人沈墨,穿着一身熨帖的浅灰色西装,手持文明杖,站在码头栈桥上,神情专注地监督着装货过程。他目光锐利,不时指出工人搬运时不够规范的动作,确保每一袋糖包都码放整齐,避免在远洋运输中受潮或破损。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位精明严谨、对生意一丝不苟的年轻东家。 “沈经理,您真是事必躬亲啊。”一个略带谄媚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人是高雄港务处的刘科长,一个脑满肠肥、收了沈墨不少好处的官员。 林默涵转过身,脸上立刻换上了商人惯有的、圆滑而略带疏离的笑容:“刘科长,早啊。这批货是给香港怡和洋行的,马虎不得。以后仰仗您行方便的地方还多着呢。”说着,他自然地侧过身,看似随意地挡住了刘科长望向某几个特定糖包的视线。 那几个糖包与其他的并无二致,但在林默涵眼中,它们承载的并非甜蜜,而是致命的机密。通过“墨海贸易行”这几个月的正常运营,他已经建立了一条相对稳定的情报传递渠道——利用贸易单据和货物本身作为掩护。 具体的方法极其精巧,是上线“老渔夫”带来的最新指示。情报并非直接藏在糖里,而是利用糖包外麻袋的缝线规律。特定的缝线针脚间距和打结方式,对应着摩斯密码的点与划。而需要传递的信息,早已由林默涵亲手,用特制的、近乎无色的药水,以微缩字的形式,写在极其轻薄的特制棉纸上,然后巧妙地嵌入麻袋缝线的夹层内部。除非将麻袋拆开,仔细检查缝线内部,否则绝无可能发现。即使抽查,抽查到那几个特定糖包的概率也极低。 这次要传递的,是林默涵通过发展的一名在海军船坞工作的内线获取的情报——近期停靠高雄港进行检修的两艘美军驱逐舰的详细吨位、武备配置以及检修中发现的主要故障。这些数据对于大陆方面研判台湾海峡的美军实力和动向至关重要。 “应该的,应该的。”刘科长搓着手,目光在那些糖包上扫过,并未看出任何异常,“沈经理年轻有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将来必定是高雄商界的这个!”他翘起了大拇指。 林默涵谦逊地笑了笑:“全靠朋友们帮衬,特别是刘科长您的关照。”他抬手看了看腕表,动作自然流畅,“时间差不多了,这批货今天必须装完。晚上‘蓬莱阁’,我做东,还请刘科长务必赏光。” “一定,一定!”刘科长心领神会,笑着告辞。 打发走了刘科长,林默涵的心并未放松。他看似在监督全局,但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那几个特殊的糖包被平稳地吊装进船舱,放置在预定的、相对隐蔽的位置。整个过程必须确保麻袋不被意外钩破或受到剧烈摩擦。 海鸥在货轮上空盘旋鸣叫,吊车的轰鸣声、工人的吆喝声、海浪拍打岸壁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港口特有的喧嚣。在这喧嚣的掩护下,一场无声的情报传递正在紧张地进行。 林默涵的内心远不如他外表看起来那般平静。每一次传递情报,都像是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导致整个网络的暴露和毁灭。他想起了离开大陆前,上级握着他的手说的话:“默涵同志,你此去,是深入龙潭虎穴,是党和人民在孤岛上安插的一颗钉子,一颗眼睛。你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关系到成千上万同志的安全,关系到解放事业的大局。” 责任重于泰山。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西装内袋,那里贴身放着一本小巧的《唐诗三百首》。书的夹页里,藏着他年仅三岁女儿晓棠的一张黑白小照。照片上的女儿笑得天真烂漫,那是他黑暗潜伏生涯中唯一的光亮和支撑。每次执行危险任务前,他都会在心中默念女儿的名字,这几乎成了一种仪式,一种祈求平安,也是坚定信念的方式。 他不能失败。 “经理,所有货物清点完毕,全部装船了。”贸易行的管事走过来汇报,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默涵点了点头,脸上恢复了商人的精明与沉稳:“好,通知船方,可以准备起航了。相关单据都核对无误了吧?” “核对无误,香港那边的收货确认函也已经通过电报发出了。” “嗯。”林默涵最后看了一眼那艘即将远航的“维多利亚号”,目光深邃。情报已经送出,接下来就是等待香港的同志安全接收并转发。而他,必须立刻清除掉这次行动在自己身边可能留下的一切痕迹,包括那名提供情报的内线,也需要进入暂时的静默状态。 他转身,拄着文明杖,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离开了喧嚣的码头。阳光照在他挺拔的背影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没有人知道,这个看似普通的商人,刚刚完成了一次怎样惊心动魄的使命。 回到位于盐埕区的公寓,陈明月已经准备好了简单的午餐。看到他进门,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帮他挂好外套,盛好饭。两人之间有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吃饭时,林默涵看似随意地提起:“下午我去拜访一下台南的糖商,谈下一季的供货,可能晚点回来。” 陈明月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她知道,这通常意味着他又要去处理一些“特殊”的事情。她拿起公筷,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低声道:“路上小心。” 简单的三个字,却包含了千言万语。 林默涵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心中泛起一丝微澜。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他在这孤岛上最坚实的依靠和最信任的战友。 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午餐在沉默中结束。窗外,高雄的天空依旧湛蓝,但林默涵知道,在这片蓝天下,无形的硝烟从未散去。他的战斗,仍将继续。 第32章,终。 第0033章台南暗影 --- 午后阳光正好,驱散了晨雾残留的些许湿意。林默涵驾驶着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驶离了高雄市区,沿着颠簸的公路向台南方向而去。车窗摇下一半,带着田野气息的风灌入车内,稍稍吹散了他眉宇间凝结的疲惫与警惕。 拜访台南糖商是他精心设计的掩护。一方面,“墨海贸易行”确实需要拓展稳定的蔗糖货源,与台南的产地商人建立联系合情合理;另一方面,他需要借此行,亲自确认并安抚那名提供了军舰情报的内线——在海军船坞工作的技术员,代号“船工”。 “船工”是林默涵发展的情报网络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位置关键,能接触到不少军方内部信息。但此次获取美军舰艇详细数据风险极高,林默涵必须确保“船工”没有因为这次行动而暴露,或者产生不必要的恐慌。有些指令和安抚,必须当面进行,无法通过死信箱或者中间人传递。 公路两旁是连绵的甘蔗田,茂密的蔗林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绿色的海洋。林默涵的目光扫过后视镜,确认没有可疑车辆尾随后,才稍稍加快了车速。他熟悉这条路线,知道在哪里有适合短暂停留、观察情况的岔路。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台南市的轮廓出现在前方。他没有直接进入市区,而是按照预定计划,先去了城郊几家颇具规模的糖行,与老板们洽谈,查看糖品样品,表现得完全像一个寻求合作的务实商人。他言辞恳切,对蔗糖的成色、甜度、含水量等指标问得极为细致,很快便与几位老板建立了初步的良好印象。 “沈经理真是行家啊!”一位姓王的糖行老板翘着大拇指称赞,“比那些只懂压价的高雄商人强多了!” 林默涵谦和地笑了笑:“王老板过奖了,做生意,诚信和质量是根本。”他巧妙地接过话头,顺势提出,“听说台南的小吃也是一绝,尤其是度小月担仔面和安平豆花,不知王老板可否推荐一家地道的?我正好有些饿了,想去尝尝。” 王老板热情地指了路,正是林默涵与“船工”约定的碰头地点附近的一家老店。 辞别王老板,林默涵驾车来到位于台南老城区的一条僻静街道。街道狭窄,两旁是有些年头的闽南式骑楼,阳光被切割成斑驳的光块,洒在青石路面上。他将车停在稍远的地方,步行走向那家名为“郑记”的担仔面店。 店内面积不大,只摆着五六张旧木桌,此时已过午市高峰,客人不多。林默涵选了个靠里、视线能兼顾门口的位置坐下,点了一碗招牌担仔面和几样小菜。 他看似悠闲地等待着食物,实则全身的感官都处于高度警觉状态。眼角的余光留意着店内的每一个客人,耳朵捕捉着街面上传来的任何异常声响。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抚摸着文明杖的杖身,那里面,藏着一把锋利短小的刺刃,是他最后的防身武器。 几分钟后,一个穿着灰色工装、身形瘦削、戴着鸭舌帽的中年男人低着头走了进来,在林默涵斜对面的桌子坐下,也要了一碗面。男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全貌,但林默涵一眼就认出了他——正是“船工”。 两人没有任何眼神交流,仿佛只是拼桌的陌生食客。 店里的老式收音机咿咿呀呀地播放着台湾歌仔戏,喧闹的唱腔掩盖了细微的动静。林默涵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动作优雅,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船工”吃得很快,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他吃完后,从工装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新乐园”香烟,抽出一根点燃,深吸了一口,似乎想借此平复情绪。然后,他像是无意般,将火柴盒放在了桌子的边缘,靠近林默涵这一侧。 这是一个预定的暗号——火柴盒特定的摆放角度,表示“安全,未发现异常”。 林默涵心中稍定。他也吃完最后一口面,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动作自然地站起身。在经过“船工”桌旁时,他的文明杖似乎无意中轻轻碰了一下桌腿,发出轻微的“笃”声。 同时,他低不可闻地快速说了一句:“风平浪静,继续蛰伏。” 这是告知对方警报解除,近期保持静默,按兵不动。 “船工”拿着烟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继续抽烟,没有任何回应。 林默涵没有停留,付了账,径直走出面店,融入骑楼下的阴影中。整个接头过程短暂、隐蔽,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两个先后离开的食客。 然而,就在林默涵走出店门,准备向停车处走去时,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透玉瞳”(此处沿用主角的敏锐观察力设定,但在此语境下更偏向于特工的直觉和观察力)般的直觉让他感觉到一丝异样。 街对面的一家茶行二楼,窗帘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有人窥视? 是巧合,还是……他被人盯上了? 林默涵的心瞬间收紧,但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没有立刻回头去看,也没有加快脚步,反而更加放松了姿态,仿佛只是在饭后随意散步。他拐进旁边一条更窄的巷子,在一家卖传统糕饼的店铺前停下脚步,假装挑选着橱窗里的凤梨酥,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身后的情况。 没有发现明显的跟踪者。 但他心中的警兆并未消失。魏正宏的阴影如同无形的网,笼罩在台湾上空。军情局的特务无孔不入,或许这次台南之行,从一开始就落入了某些人的眼中?是针对“墨海贸易行”的例行监视,还是对“沈墨”这个身份的怀疑加深了? 他不能冒险。 放弃了直接返回停车处的打算,林默涵在台南老城区错综复杂的巷弄里不紧不慢地穿行起来。他时而驻足观看街边艺人表演布袋戏,时而进入香火鼎盛的庙宇假装参拜,利用复杂的地形和密集的人流,反复测试着是否被跟踪。 一个小时后,他确认暂时甩掉了可能的尾巴,才绕了一个大圈,回到了停车的地方。 坐进驾驶室,关上车门,林默涵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竟已惊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潜伏工作就是这样,每一次看似平常的行动,都可能暗藏着致命的杀机。 他发动汽车,驶离台南。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橘红,后视镜里,台南古老的城墙渐渐远去。 这次接头虽然完成了,但那窗帘后的一动,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心里。他知道,魏正宏那条老狗,嗅觉从未失灵。未来的路,必将更加凶险。 他必须更加小心,也必须开始考虑,如何给那条老狗,制造一些新的麻烦了。 ---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返回高雄的公路上,窗外的景物飞速向后掠去。林默涵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与“船工”的顺利接头并未带来多少轻松,反而是茶行二楼那微微晃动的窗帘,在他心头投下了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 是巧合吗? 他反复回放着离开“郑记”担仔面店时的每一个细节。那条街并不繁华,对面多是些老字号店铺和住家,茶行二楼……那扇窗户的角度,正好能清晰地看到“郑记”的门口和他停车的大致方向。如果是监视,位置选得相当专业。 是针对“船工”,还是针对他“沈墨”? 如果是前者,说明“船工”可能已经暴露,那么这次接头就是自投罗网,对方只是在放长线钓大鱼。但接头过程中,“船工”给出的暗号是“安全”,而且从对方略显紧张但并无恐惧的状态来看,不像是处于严密监视下。 那么,更大的可能性是后者——监视是针对他“沈墨”而来的。 林默涵的脑海如同精密的仪器般开始运转,排查着近期可能引起怀疑的环节。糖包传递情报的流程经过反复推敲,理论上应该是安全的。与苏曼卿的接头也一直遵循着严格的纪律和随机性。与陈明月的“家庭生活”更是扮演得天衣无缝……问题出在哪里? 难道是上次高雄商界酒会?他故意展示与“国民党中常委”的合影,虽然暂时打消了魏正宏的疑心,但以魏正宏多疑的性格,恐怕不会轻易完全相信。那次酒会后,军情局加强对“墨海贸易行”或他个人的外围监控,是极有可能的。 还有一种更坏的可能——内部出现了问题。他发展的情报网络中,有人动摇甚至叛变?这个念头让他心底泛起一丝寒意。隐蔽战线的斗争残酷无比,信任与背叛往往只在一线之间。 必须尽快查清! 他不能直接动用网络去调查是否被监视,那无异于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察觉。他需要借助外力,或者,制造一个机会,让监视者自己暴露出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公路两旁亮起了零星的灯火。林默涵没有直接返回盐埕区的公寓,而是将车开到了位于高雄市中心的一家高级西餐厅“蓝鹊”门口。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一步棋——“沈墨”作为一个成功的年轻商人,偶尔需要一些符合身份的社交和消费,这既是掩护,也可以成为试探的工具。 他停好车,整理了一下西装,神情自若地走进餐厅。侍者显然认识这位近来在高雄商界小有名气的沈经理,恭敬地将他引到一个靠窗的位置。 林默涵点了餐,要了一杯红酒,看似悠闲地欣赏着窗外的夜景,实则借助玻璃的反光,仔细观察着餐厅入口和窗外街道的情况。他没有发现明显的可疑人物,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专业的监视者不会轻易暴露自己。 晚餐进行到一半时,一个略显肥胖、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笑着走了过来。 “哎呀,沈经理!真是巧啊!”来人是高雄本地的一个建材商,姓赵,在几次商会活动上与林默涵有过几面之缘,是个喜欢攀附结交的场面人。 林默涵心中一动,脸上立刻堆起热情却不失分寸的笑容,起身相迎:“赵老板!幸会幸会,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您,真是缘分。一起坐?” “好好好!”赵老板也不客气,顺势坐了下来,招呼侍者加了套餐具。 两人寒暄了几句,话题很快扯到了生意上。赵老板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说道:“沈经理,听说你的‘墨海’最近生意做得很大啊,连港务处的刘科长都对你赞不绝口。” 林默涵心中冷笑,消息传得倒快。他面上不动声色,谦逊道:“赵老板过奖了,小本经营,混口饭吃而已。主要是刘科长和各位朋友关照。” “哎,沈经理太谦虚了。”赵老板凑近了些,声音更低了,“不瞒你说,老哥我最近也遇到点好事,认识了一位从台北来的大人物,在……嗯,在某个要害部门任职。”他含糊地指了指上面,意思不言而喻,指的是情报或安全部门。 林默涵端着酒杯的手稳如磐石,心跳却微微加速。他故作好奇地问:“哦?是哪位长官?赵老板路子真是广啊。” “嘿嘿,具体名讳不方便说。”赵老板得意地笑了笑,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状若无意地问道:“对了,沈经理祖籍是福建晋江?听说那边风景不错啊,我有个远房表亲以前也在那边待过。” 来了! 林默涵立刻警觉起来。这看似随意的闲聊,实则可能是在套话或者试探。他的“沈墨”身份背景是经过组织精心伪造的,细节完备,但难保没有极其细微的、连组织都无法完全顾及到的破绽。而且,赵老板突然提及“台北来的大人物”和“要害部门”,又紧接着问及他的祖籍,这绝非巧合! 他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缅怀之色,轻轻晃动着杯中的红酒:“是啊,晋江。靠海的地方,小时候常去海边捡贝壳。可惜,战乱一起,家道中落,很早就出来闯荡了,很多年没回去过了。”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伤,完全符合一个离乡背井的侨商形象。 “理解,理解,这年头,都不容易。”赵老板附和着,眼神却似乎在仔细分辨着林默涵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林默涵知道,这赵老板很可能就是军情局放出来的一个探子,或者至少是被人利用来试探他的。那个“台北来的大人物”,极有可能就是魏正宏手下的人! 他必须应对得滴水不漏,既不能显得过于警惕,引起对方更大的怀疑,也不能表现得毫无心机,那同样不符合一个成功商人的形象。 他顺势将话题引开,开始与赵老板讨论起高雄房地产的行情,言辞精辟,分析到位,充分展现了一个商人的精明和见识。同时,他也在暗中观察赵老板的反应。对方似乎对他的商业见解颇感兴趣,但偶尔飘忽的眼神,还是暴露了他另有所图。 这顿晚餐在看似融洽实则暗藏机锋的氛围中结束了。林默涵抢着付了账,与赵老板在餐厅门口热情道别,约定下次商会活动再聚。 坐回车里,林默涵的脸色沉了下来。赵老板的出现和试探,几乎印证了他的猜测——军情局确实加强了对他的关注。那个台南茶行二楼的窥视,很可能就是监视的一部分。 危险正在逼近。 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扰乱对方的视线,或者……祸水东引。 一个初步的计划在他脑中开始成形。他需要利用商业上的纠纷或者竞争对手,制造一些***,将军情局的注意力引向别处。同时,他也要开始准备应对最坏的情况——身份暴露时的撤离方案,以及如何保护陈明月和苏曼卿等关键同志。 夜色中的高雄,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一派畸形的繁华。林默涵驾驶着汽车,汇入车流,如同一条潜入深海的鱼,警惕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暗流。他知道,他与魏正宏的这场无声较量,已经进入了更加凶险的阶段。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他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那本《唐诗三百首》,脑海中闪过女儿晓棠纯真的笑脸。 “爸爸一定会回去的。”他在心中默念,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无论前路如何艰险,“海燕”必须继续飞翔,直到冲破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暴风雨。 第33章,终。 第0034章商战硝烟,移花接木 --- 接下来的几天,高雄商界看似波澜不惊,暗地里却因“墨海贸易行”的一系列动作而暗流涌动。 林默涵深知,被动防御只会让军情局的绞索越收越紧。他必须主动制造混乱,将水搅浑,才能为自己和组织的安全赢得喘息之机。商业,是他最好的武器和舞台。 他选择的目标是“永丰糖厂”,一家由本地士绅把持、与港务处关系盘根错节的老牌糖商。永丰糖厂一直是“墨海”在蔗糖货源上的主要竞争对手之一,其老板吴永丰为人倨傲,对林默涵这个“外来户”抢占市场早已心怀不满。更重要的是,林默涵通过秘密渠道了解到,吴永丰与军情局某个中层官员有远亲关系,偶尔会提供一些商界人士的“背景信息”作为讨好。拿永丰开刀,既能转移视线,又能敲山震虎,可谓一石二鸟。 行动的第一步是情报搜集。林默涵动用了安插在港务处和几家运输公司内的内线,开始秘密调查永丰糖厂近期的货物进出、资金流水以及是否存在违规操作。他需要找到一个精准的突破口。 机会很快出现。一名在码头工作的内线传来消息,永丰糖厂有一批数量巨大的蔗糖,准备通过一艘巴拿马籍的货轮“海星号”运往日本。但这批糖的报关手续存在疑点,申报的等级和价格远低于市场水平,涉嫌走私和偷漏税款。而且,负责这批货报关的,是港务处一个姓钱的科长,此人是吴永丰的表侄女婿。 林默涵眼中寒光一闪。就是这里了! 他没有亲自出面,而是通过一个可靠的、与“墨海”没有明面关联的中间人,将这条线索匿名透露给了高雄海关稽查科一位以铁面无私著称的副科长,同时,还“不小心”地让消息漏到了几家与永丰有竞争关系的糖商耳朵里。 风暴在悄无声息中酝酿。 三天后的傍晚,林默涵正在“墨海贸易行”的经理室内,听取管事汇报下一季的采购计划。窗外华灯初上,高雄港的夜色被点点渔火和轮船的灯光点缀。 突然,桌上的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 林默涵示意管事稍等,从容地拿起听筒:“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是港务处的刘科长:“沈经理!不好了!出大事了!” 林默涵眉头微挑,语气带着适当的惊讶:“刘科长?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是永丰!永丰糖厂出事了!”刘科长的声音带着恐慌,“海关稽查科突然去码头查封了他们的‘海星号’!说他们涉嫌巨额走私!现在吴老板已经被带走了!钱科长……钱科长他也被停职审查了!” 林默涵心中冷笑,面上却震惊道:“有这种事?吴老板不是一向……规矩吗?怎么会……” “谁知道呢!肯定是得罪什么人了!”刘科长压低了声音,带着试探,“沈经理,这事儿……跟你没什么关系吧?”他显然也听到了些风声,知道“墨海”与“永丰”的竞争关系。 林默涵的声音立刻带上了不悦:“刘科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沈墨做生意,向来是堂堂正正,公平竞争!永丰自己出了问题,怎么能扯到我头上?这种话可不好乱说!” “是是是,我失言,我失言!”刘科长连忙道歉,语气更加讨好,“沈经理你别误会,我就是……就是提醒你一下,最近风声可能有点紧。你也知道,永丰那边……跟上面有些人,有点关系。”他含糊地暗示着军情局。 “多谢刘科长提醒。”林默涵语气缓和下来,“清者自清,我沈墨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什么。倒是刘科长你,没被牵连进去吧?” “没有没有,幸亏我跟那批货没关系!”刘科长心有余悸。 又敷衍了几句,林默涵挂断了电话。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码头方向隐约闪烁的警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第一步,成了。 永丰糖厂走私案如同在高雄商界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报纸连篇累牍地报道,商会内部议论纷纷,与永丰有牵连的各色人等都开始人人自危,急于撇清关系。军情局安插在商界的眼线,也不得不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调查这起突如其来的大案上,试图厘清背后的势力角逐,看看是否是敌对派系在清除异己。 林默涵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浑水之下,他才好摸鱼。 然而,他并没有掉以轻心。他知道,魏正宏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这场他亲手点燃的商战硝烟,只能暂时干扰对方的视线,无法根除威胁。他必须利用这段时间,完成更重要的任务,并准备好后手。 几天后,一个细雨绵绵的下午。林默涵以考察新货源为名,驱车来到了屏东乡下的一处偏僻茶园。细雨朦胧了远山,茶园绿意盎然,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茶叶的清新气息。 他在一间茶农自住的、颇为雅致的竹舍里,见到了上线“老渔夫”。老渔夫依旧是一副饱经风霜的老农打扮,正在慢条斯理地冲泡着功夫茶。 “风雨欲来啊。”老渔夫将一杯澄澈的茶汤推到林默涵面前,意有所指。 林默涵接过茶杯,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热:“已经起风了,总得做点什么,不能等着船翻。” “永丰的事,做得不错,干净利落。”老渔夫赞许地点点头,“那边(指军情局)的注意力,至少被分散了三成。不过,魏正宏那条老狗,鼻子灵得很,他不会完全被表象迷惑。你这边,压力只会更大。” “我明白。”林默涵抿了一口茶,清香甘醇,却压不住心中的凝重,“‘台风计划’的后续情报,有进展了吗?”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老渔夫神色一肃,放下茶壶,低声道:“根据你上次传回的美舰数据,以及我们其他渠道的信息综合分析,‘台风计划’很可能不仅仅是简单的军事部署,它可能关联到美军在东亚的一个新的战略构想,甚至……可能涉及核威慑。” 林默涵瞳孔微缩。核威慑?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份情报的价值和危险性,都将呈几何级数上升。 “上级指示,”老渔夫的声音更低,几乎细不可闻,“不惜一切代价,获取‘台风计划’的核心文件,或者至少是证实其与核威慑关联的关键证据。时间紧迫,据说计划推进速度在加快。” 林默涵感到肩上的担子前所未有的沉重。他沉默片刻,问道:“我们的人,能接触到那个层面吗?” 老渔夫摇了摇头:“很难。核心文件必然存放在防卫司令部或美军顾问团的绝密档案室,守卫森严。我们需要另辟蹊径。” 他顿了顿,看向林默涵:“魏正宏的办公室,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林默涵心中一动。魏正宏作为军情局负责反谍和内部安保的少将处长,是有权限接触到相关绝密文件摘要或情况汇报的。如果能潜入他的办公室…… “这太冒险了。”林默涵沉声道。魏正宏生性多疑,办公室更是龙潭虎穴。 “是很冒险。”老渔夫叹了口气,“但这是目前看来,唯一有可能在短时间内获取关键信息的途径。我们需要一个完美的时机,和一个无懈可击的计划。” 两人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低声商讨起来。竹舍外,雨打芭蕉,声声入耳,掩盖了这决定未来局势走向的密谈。 与此同时,高雄市盐埕区的公寓里,陈明月正坐在窗前,缝补着林默涵的一件衬衫。雨丝敲打着玻璃,她的心也如同这天气一般,阴郁不安。 她敏锐地感觉到林默涵近期的异常。他外出的次数更频繁,回来时眉宇间的疲惫更深,偶尔在深夜,她能听到阁楼传来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动静(发报声)。她知道,一定有大事发生。 她放下针线,走到五斗柜前,打开最底层的一个抽屉,从一堆旧衣服下面,摸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物件。打开油布,里面是一把保养良好的勃朗宁手枪和两个压满子弹的弹夹。 这是组织配发给她的防身武器,也是她作为“海燕”掩护着和助手的最后保障。她轻轻抚摸着冰凉的枪身,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她都会站在他身边,完成他们的使命。 雨,还在下着。高雄港的夜色在雨幕中显得更加迷离。林默涵驾车行驶在返回市区的公路上,雨刮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刮开一片片水幕。他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唐诗三百首》,脑海中回响着与老渔夫的密谈。 潜入魏正宏的办公室……这无疑是一次九死一生的行动。但为了“台风计划”的关键情报,为了千千万万同胞的安危,他别无选择。 “海燕”注定要迎着暴风雨飞翔。 他踩下油门,黑色的福特轿车冲破雨幕,向着那片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黑暗,疾驰而去。 第34章,终。 第0035章雨夜山洞 雨,下得又急又密,像是老天爷把整片海都倒扣在了高雄的群山之间。豆大的雨点砸在芭蕉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汇成一片嘈杂的白噪音,掩盖了山道上的一切动静。 林默涵背着陈明月,在泥泞的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流进眼睛,又涩又疼,他却不敢抬手去擦。背后的重量并不重,陈明月很瘦,但此刻却像一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她的呼吸微弱地喷在他的脖颈后,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就在一个小时前,他们还在“墨海贸易行”那间看似平静的办公室里。魏正宏的特务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悄无声息地包围了整条街道。是苏曼卿用咖啡馆的电话打来预警,只说了三个字:“快离开。” 撤离的过程比预想的还要惊险。在穿过一条小巷时,埋伏的特务突然开火。林默涵只觉得左臂一麻,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抽了一下,他顾不上查看伤势,反手一枪击碎了巷口的煤气灯,趁黑暗掩护,拽着陈明月就往预定的撤退路线跑。 跑了没多远,陈明月突然闷哼一声,身体一软。林默涵回头,借着远处微弱的火光,看到她的小腿上绽开一朵暗红色的花。 “我没事,你走!”陈明月咬着牙,试图推开他,声音却虚弱得像蚊子哼。 “闭嘴!”林默涵低吼一声,不由分说地将她背了起来。组织的纪律、潜伏的规矩,在这一刻都被他抛在脑后。他只知道,不能丢下她。 雨水冲刷着山路,脚下的泥土变得像油一样滑。林默涵的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到这个山洞的,只记得在一片模糊的雨幕中,前方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缺口。 将陈明月轻轻放在洞内干燥的石板上,林默涵立刻转身,用几根枯枝和藤蔓将洞口做了简单的伪装。做完这一切,他才靠着洞壁滑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洞外,雨声依旧。洞内,一片死寂。 “沈墨……”陈明月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颤抖,“你走吧。带着发报机,完成任务。” 林默涵没有回答,他从怀里掏出那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发报机,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进水,才松了口气。这是他们与大陆联系的唯一纽带,绝不能有失。 他转过身,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看向陈明月。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那条受伤的腿,裤管已经被她自己撕开,子弹打穿了小腿,血肉模糊。 “别说话,保存体力。”林默涵的声音沙哑,他从自己的衬衫下摆撕下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条,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那是苏曼卿给他的金创药,据说是一位老中医的秘方。 他握住陈明月的脚踝,入手一片冰凉。陈明月的身体猛地一颤,却没有挣扎。 “可能会有点疼,忍着。”林默涵说完,便低下头,开始处理伤口。他的动作很轻柔,但子弹卡在肌肉里,必须先把它挖出来。他没有趁手的工具,只能用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在火柴上烤了烤,消毒。 当刀尖触碰到伤口时,陈明月倒吸了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绷紧。林默涵能感觉到她脚踝处的肌肉在剧烈地颤抖。 “放松,”他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着她,“看着我。” 陈明月咬着嘴唇,努力睁开眼睛,对上他的视线。那双总是藏着笑意的杏眼里,此刻充满了痛苦和恐惧,但更多的是倔强。 “你知道吗,”林默涵一边小心翼翼地用刀尖拨弄着,一边轻声说,“我刚到高雄的时候,也受过一次伤。在码头,被一个国民党军官的手下推了一把,撞在货箱上,肋骨断了一根。” 陈明月愣住了,她从没听他提起过这件事。 “那时候,我一个人躲在旅馆的房间里,疼得整晚睡不着。我就想,要是能有人帮我换一下药,哪怕只是递一杯水也好。”林默涵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后来,我就好了。自己换药,自己做饭,自己一个人,把什么都扛下来了。” 他顿了顿,手中的动作没有停:“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会这样一个人。直到遇见你。” “噗”的一声轻响,子弹被挖了出来,掉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默涵立刻将金创药粉撒在伤口上,然后用布条紧紧地包扎起来。整个过程,陈明月都没有再发出一声痛呼,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直到咬出了血。 “好了。”林默涵松了口气,抬起头,却看到陈明月正怔怔地看着他,眼泪无声地从她的眼角滑落,混在雨水里。 “沈墨……”她哽咽着,第一次没有叫他的代号,而是叫了他的真名,“林默涵。” 林默涵的身体一僵。 “我都知道,”陈明月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你的真名,你的家乡,甚至……你有一个女儿。组织的档案室,我打扫过。” 林默涵沉默了。他看着她,洞外的闪电划过,照亮了他眼底的复杂情绪。有惊讶,有警惕,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你不怕我吗?”他问,“一个随时可能暴露,随时可能连累你一起死的人。” 陈明月摇摇头,她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他的脸冰冷,满是胡茬,触感粗糙。 “我不怕,”她说,“我怕的是,你连让我帮你分担的资格都不给我。我们是夫妻,不是吗?” 林默涵的心脏猛地一缩。夫妻。多么遥远又多么温暖的词。他们同床共枕数月,却始终隔着一道无形的界限。他以为,他们只是演戏,演给外面的世界看。可此刻,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山洞里,听着她微弱却坚定的声音,他忽然分不清,戏里戏外,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他缓缓地,覆上了她的手背。 那只手很小,很凉,却带着一种让他心悸的温度。 “明月……”他低声唤她,声音沙哑得厉害,“等回去,等任务完成,我带你回大陆,见见晓棠。她很像你,眼睛很大,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陈明月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用力地点点头,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好,”她说,“我等你。” 洞外,雨势渐小。远处,传来几声零星的犬吠,还有特务们手电筒的光束在山间晃动,像是鬼火。 林默涵站起身,走到洞口,拨开伪装的藤蔓,向外望去。雨后的山林,空气清新,却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他知道,魏正宏不会善罢甘休,搜捕只会越来越紧。 他转过身,看向洞内。陈明月靠在石壁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她的呼吸平稳了一些,脸色依旧苍白,但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林默涵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听着她的呼吸声,和着洞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小的《唐诗三百首》,翻开。夹在书页里的,是女儿晓棠周岁时的照片。照片上的小女孩,穿着红色的棉袄,笑得天真烂漫。 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上女儿的脸颊,然后,又缓缓地,将照片翻了过来。背面,是陈明月上次偷偷写给他的一行小字: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林默涵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将书合上,紧紧地攥在手里。洞外的天色,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亮光。 他侧过头,看着陈明月安静的睡颜,伸出手,替她掖了掖被雨水打湿的鬓角。 雨,终于停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山洞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林默涵靠在石壁上假寐,耳朵却敏锐地捕捉着外面的动静。陈明月的呼吸渐渐平稳,眉头却依旧紧锁,仿佛在梦中也未曾放松警惕。 “咳……”她忽然轻咳一声,睫毛微微颤动。 林默涵立刻睁开眼,凑到她身边:“醒了?感觉怎么样?” 陈明月缓缓睁开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对上他关切的目光,嘴角牵起一丝虚弱的笑意:“死不了。”她试图动一下,小腿传来一阵剧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别乱动。”林默涵按住她的肩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油纸包里是几块硬邦邦的麦饼,是他们撤离时匆忙塞进包里的。林默涵掰下一小块,递到她嘴边。 陈明月摇摇头,自己伸手去接:“我自己来。”她的手有些发抖,麦饼掉在石板上。林默涵捡起来,吹了吹,再次递到她嘴边,眼神不容拒绝。 她只好张嘴,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啃着。麦饼又干又硬,咽下去却带着一股暖意。 “外面……”她含糊地问。 “特务搜了一夜,现在应该在山下休整。”林默涵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等天完全亮了,我们再想办法下山。” 陈明月点点头,吃完麦饼,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林默涵从旁边捡起一个竹筒——那是他昨晚冒着雨在附近找到的,里面盛着清澈的山泉水。 他扶起陈明月,将竹筒递到她唇边。清凉的泉水滑过喉咙,驱散了些许干渴。陈明月喝了几口,忽然注意到林默涵的左臂不自然地垂着。 “你受伤了!”她惊呼一声,伸手想去碰,又缩了回来。 林默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臂,昨晚的麻木感过去后,现在火辣辣地疼。他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小伤,擦破点皮。” “让我看看!”陈明月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林默涵拗不过她,只好解开盘扣,脱下湿透的衬衫。左臂上,一道长长的擦伤从肩膀延伸到手肘,边缘的皮肉已经翻卷起来,被雨水浸泡得发白,触目惊心。 陈明月倒吸一口冷气,眼圈又红了。她从自己的衬衣下摆撕下一块布,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伤口周围的泥水。 “疼吗?”她问,声音里带着哭腔。 “不疼。”林默涵说,目光落在她低垂的头顶。她的发间还沾着几根草屑,脸色苍白,却专注得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处理完伤口,陈明月从自己的发髻上拔下一根银簪——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她将簪子在火上烤了烤,然后用簪尖挑开伤口上粘连的布料。 “忍着点。”她轻声说。 林默涵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比起手臂的疼痛,更让他心悸的是她眼中的心疼。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情感,温暖而危险。 “好了。”陈明月终于松了口气,用剩下的布条将他的手臂吊在脖子上,“暂时不能用力。” 林默涵活动了一下右臂,笑道:“还有一只手,足够保护你了。” 陈明月白了他一眼,却忍不住笑了。笑容让她苍白的脸色有了一丝血色,像一朵雨后的梨花。 洞外的光线越来越亮,能清晰地看到山林间的雾气。林默涵走到洞口,拨开藤蔓,向外望去。山下的公路上,几辆军用卡车呼啸而过,扬起一片尘土。他知道,魏正宏的搜捕网正在收紧。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他转身对陈明月说,“等天完全亮了,特务可能会进山搜查。” 陈明月点点头,挣扎着要站起来:“我没事,能走。” “别动!”林默涵快步走过来,按住她的肩膀,“你腿上有伤,不能走远路。”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洞壁上几根粗壮的藤蔓上。他走过去,用力扯了扯,藤蔓很结实。他用瑞士军刀砍下几根,熟练地编织起来。 “你做什么?”陈明月好奇地问。 “做一副担架。”林默涵头也不抬地说,“我背着你下山。” 陈明月愣住了,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鼻尖一酸。她知道,这意味着他要承受双倍的重量,双倍的危险。 “太重了,你背不动的。”她低声说。 “试试看。”林默涵没有抬头,手上的动作却更快了。 很快,一副简易的担架做好了。林默涵将发报机和《唐诗三百首》用油布包好,绑在胸前。然后,他蹲下身,让陈明月趴在自己背上,用担架固定好。 “抱紧我。”他说。 陈明月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她的身体贴在他的背上,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林默涵站起身,担架的重量让他身体晃了一下,但他很快稳住了。 “抓稳了。”他低声说,然后迈出了山洞。 清晨的山林,雾气弥漫,能见度很低。林默涵背着陈明月,在崎岖的山路上小心翼翼地走着。他的右臂承受着全部的重量,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后背。左臂的伤口被牵动,传来阵阵剧痛,他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陈明月趴在他的背上,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她将脸贴在他的后颈,轻声说:“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别说话,保存体力。”林默涵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喘息。 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但他不能停,也不敢停。他知道,只要停下,他们就可能永远留在这里。 雾气中,传来几声特务的吆喝声。林默涵立刻停下脚步,躲进旁边的一片灌木丛中。他屏住呼吸,听着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是往东边去了。”陈明月在他耳边轻声说。 林默涵点点头,等声音完全消失后,才继续往前走。他的目标是山下的一个小村庄,那里有他们安排的备用联络点。 太阳渐渐升高,雾气开始散去。林默涵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眼前一阵阵发黑。但他依旧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林默涵……”陈明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哭腔,“对不起……都是我拖累了你……” 林默涵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她:“别说傻话。我们是战友,是……家人。” “家人”两个字,像一颗石子,在陈明月的心湖里激起千层浪。她将脸埋在他的后颈,泪水无声地滑落。 终于,在正午时分,他们看到了山下的村庄。袅袅的炊烟升起,鸡鸣狗吠声传来,带着一种久违的人间烟火气。 林默涵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身体一软,差点摔倒。他扶住一棵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们……到了。”他喘着气说。 陈明月从他背上滑下来,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湿透的后背,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林默涵……”她哽咽着,伸手抚摸他的脸颊。 林默涵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别哭,我们安全了。”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林默涵抬起头,看向村庄的方向。他知道,新的挑战还在等着他们。但此刻,他只想这样,握着她的手,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山风拂过,带来一阵泥土和青草的芬芳。林默涵深吸一口气,牵着陈明月的手,朝着村庄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第0036章星火 正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泼洒在“福安村”低矮的土墙上。炊烟袅袅,混杂着柴火和饭菜的香气,这人间烟火气让林默涵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搀扶着陈明月,两人互相支撑着,踉跄地走在村口的黄土路上。 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孩童正嬉闹着,看到两个衣衫褴褛、满身血污的陌生人,顿时吓得四散跑开,只留下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躲在树后,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有人来了!”陈明月低声说,身体下意识地绷紧。 林默涵点点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四周。他能感觉到,平静的村庄下,暗藏着警惕的目光。这里是他们计划中的备用联络点,代号“蜂巢”,负责人是位被称为“老周”的地下党员,以货郎身份为掩护。但经历了高雄的剧变,他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按计划行事。”林默涵在陈明月耳边低语,声音沙哑却沉稳。 两人装作一对逃难的夫妻,跌跌撞撞地走向村中唯一一家看起来像小诊所的屋子。门楣上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写着“仁心药局”。 林默涵停下脚步,看似随意地整理了一下陈明月被汗水浸湿的鬓角,实则用手指在她耳后快速地敲击了三下——这是他们刚在山洞里约定的暗号,代表“保持警惕”。 陈明月会意,顺势靠在他怀里,发出一声痛苦的**,伪装成伤势加重的模样。 林默涵这才扶着她,走到药局门口,用指关节在门上轻叩了四下,停顿片刻,又叩了三下——这是接头的暗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门内毫无动静。林默涵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难道“蜂巢”也暴露了?还是说,这只是个圈套? 就在他准备带着陈明月撤离时,那扇斑驳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探了出来,是一位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老妇人,她眼神浑浊,却带着审视。 “看病啊?”她的声音干涩,带着浓重的闽南口音。 “不,”林默涵摇摇头,用同样流利的闽南语回答,“我娘子腿伤了,想讨碗水喝。” 老妇人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目光在陈明月包扎得有些简陋的小腿上停留了几秒,又看了看林默涵吊在脖子上的左臂,浑浊的眼珠转了转。 “进来吧。”她侧过身,让开一条路。 药局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草药和霉味混合的气味。老妇人引着他们穿过前堂,来到后院一间小屋。 “我家老头子去镇上买药了,要傍晚才回来。你们先在这儿歇着,我给你们熬点草药。”老妇人说完,便转身出去了,顺手带上了门。 林默涵扶着陈明月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坐下,自己则站在窗边,看似在观察院内的情况,实则耳朵竖了起来,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动静。 “你觉得她可信吗?”陈明月压低声音问。 林默涵没有立刻回答。他注意到,老妇人虽然表现得像个普通的农村妇人,但她的双手指关节粗大,布满老茧,那是常年握枪才会留下的痕迹。而且,她在关门时,手指在门框上一个不起眼的凸起处轻轻按了一下——那是一个简易的机械开关。 “静观其变。”林默涵只说了四个字。 整个下午,老妇人都没有再出现。院外偶尔传来几声鸡鸣狗吠,还有村民路过时的闲聊声,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但林默涵知道,在这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正在涌动。 太阳西斜时,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老妇人的声音:“老头子,你可算回来了。” 一个苍老的男声含糊地应了一声。然后,是货郎担子放在地上的声音。 林默涵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看去。只见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就着咸菜喝着一碗地瓜粥。他看起来和普通的乡下老人没什么两样,但林默涵注意到,他的右手,始终没有离开过放在膝上的烟袋杆。 那根烟袋杆,是实心的,分量不轻,是近身格斗的好武器。 “同志,”林默涵推开门,走了出去,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老头耳中,“我们是从‘高雄港’来的,想搭‘去北方的船’。” 这是他们与“蜂巢”联络的暗语。 老头舀粥的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林默涵看了许久,才慢吞吞地开口:“高雄港风大,容易翻船啊。” “风再大,也得往前走。”林默涵回答。 老头放下碗,站起身,走到林默涵面前。他比林默涵矮了半个头,但气势却不弱。他伸出布满皱纹的手,在林默涵的右臂上轻轻一捏。 林默涵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下来。老头的手法很巧妙,看似随意的一捏,实则是在试探他肌肉的紧实度和反应速度——这是对一个战士身体素质的快速评估。 “跟我来。”老头说完,转身走向药局的后堂。 林默涵回头对陈明月点点头,示意她留在原地,然后跟了上去。 后堂里,老头点燃一盏煤油灯,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显得更加沟壑纵横。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怀表,放在桌上。 “这是‘海燕’的信物。”老头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组织上说,你会认得。” 林默涵看着那块怀表,瞳孔猛地一缩。这是老渔夫的怀表!老渔夫是他在高雄的上线,一个月前,老渔夫在传递情报时暴露,为了保护他,引开了特务,至今生死未卜。 他走上前,拿起怀表,打开表盖。背面,刻着一行小字:“赠默涵,革命必胜。” 是老渔夫的笔迹。 林默涵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眶有些发热。他抬起头,看向老头:“老渔夫同志他……” “牺牲了。”老头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痛,“三天前,在基隆码头。他用最后一颗子弹,射杀了追捕他的特务,然后……跳海了。” 林默涵握紧了怀表,冰冷的金属硌得他的掌心生疼。老渔夫,那个总是笑呵呵地叫他“小林”的老同志,那个教会他如何在台湾这片土地上生存的引路人,就这样走了。 “他是好样的。”老头拍了拍林默涵的肩膀,“他用生命,为我们争取了时间。” 林默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悲痛。他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我叫老周,”老头自我介绍道,“是这里的负责人。组织上已经知道了高雄的情况,魏正宏的搜捕行动比我们预想的要猛烈。现在,整个台湾都在通缉你们。” “我们必须尽快把‘台风计划’的情报送出去。”林默涵说,“这份情报关系到大陆沿海的防御部署,绝不能有失。” 老周点点头:“我明白。但是,高雄的电台已经暴露,我们必须在其他地方建立新的联络点。” “我带了备用发报机。”林默涵说。 “发报机不是问题,”老周摇摇头,“问题是,魏正宏已经控制了所有的通讯渠道。他的人,24小时监听所有频段。我们就算发出情报,也很难保证不被截获。” 林默涵沉默了。他知道老周说的是事实。魏正宏,那个阴鸷的军情局处长,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还有一个办法,”老周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决绝,“‘星光计划’。” 林默涵猛地抬起头:“‘星光计划’?那不是……” “是的,”老周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用最原始,也是最安全的方式——人力传递。” 他走到墙边,掀开一张褪色的年画,露出后面一个暗格。他从暗格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纸,递给林默涵。 纸上,画着一条从台湾到香港的航线,旁边标注着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是‘星光计划’的路线图,”老周解释道,“我们会在宜兰的乌石港,安排一艘渔船,送你们到公海。在那里,会有一艘开往香港的货轮接应你们。到了香港,自然会有人接应你们,将情报送回大陆。” 林默涵看着路线图,眉头紧锁:“这条路……风险太大了。魏正宏肯定会在沿海布下重兵,严防死守。” “是的,风险很大,”老周承认,“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选择。而且,我们已经联系了宜兰的同志,他们会全力配合你们。” 林默涵沉默了。他知道,老周说的是对的。在目前的情况下,人力传递,虽然风险巨大,但却是成功率最高的方式。 “什么时候出发?”他问。 “明天晚上。”老周说,“渔船会在乌石港的废弃灯塔下等你们。” 林默涵点点头,将路线图收好。 “陈明月同志的伤……”老周有些担忧地问。 “她能坚持。”林默涵说,语气坚定。 他知道,这将是一场九死一生的旅程。魏正宏的天罗地网,宜兰的崇山峻岭,公海上的惊涛骇浪,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但他别无选择。 为了完成任务,为了那些牺牲的同志,他必须走下去。 夜幕降临,福安村笼罩在一片宁静的黑暗中。林默涵坐在陈明月的床边,看着她苍白的睡颜。她的眉头紧锁,似乎在做着什么噩梦。 他伸出手,轻轻抚平她的眉头。陈明月的眼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 “怎么了?”她轻声问。 “没事,”林默涵握住她的手,“睡吧,明天,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陈明月点点头,反手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进屋内,在地上投下一片银白。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打破了夜的寂静。 林默涵坐在床边,握着陈明月的手,一夜未眠。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老渔夫的音容笑貌,回想着老赵在爱河码头的决绝,回想着那些为了同一个信仰而牺牲的同志们。 他从怀里掏出《唐诗三百首》,翻开。夹在书页里的,是女儿晓棠的照片。照片上的小女孩,笑得天真烂漫。 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上女儿的脸颊,然后,缓缓地,将照片翻了过来。背面,是陈明月上次偷偷写给他的一行小字: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林默涵的目光在那行小字上停留了许久,然后,他合上书,紧紧地攥在手里。 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 第0037章暗流 天刚蒙蒙亮,福安村还在沉睡。林默涵起身,将《唐诗三百首》和老渔夫的怀表仔细收好。陈明月也醒了,默默整理行装。两人没说话,动作却默契。 老周送来早饭:地瓜粥和咸菜。他坐在桌边,声音压得极低:“路线变了。魏正宏的人昨夜突袭了乌石港,灯塔周围布了暗哨。” 林默涵舀粥的手顿了顿:“新路线?” “走太平山,从礁溪上船。”老周展开一张手绘地图,指了条红线,“这条路更险,但没人守。” 陈明月凑过来,指尖划过地图上的山脊线:“山路多久?” “六小时。天黑前必须到礁溪。”老周收起地图,“船只能等你们到戌时。” 吃完饭,老周拿来两套衣服:林默涵是件褪色的蓝布衫,陈明月是件碎花土布裙。还有一顶斗笠,一根扁担。 “扮作进山采药的夫妻。”老周说,“扁担里藏了发报机零件。” 林默涵试了试扁担,分量不轻。他点头:“好。” 陈明月换好衣服,将长发盘成农妇的发髻,插了根木簪。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像吗?” 林默涵帮她扶正斗笠:“像。” 老周的妻子拿来个布包:“路上吃。别走大路,走田埂。” 林默涵接过布包,道了谢。他背上药篓,里面装着伪装成草药的密码本。陈明月挎着个小竹篮,里面放着替换的衣物。 “走吧。”老周推开后门。 门外是条窄窄的巷子,铺着青石板。晨雾未散,能见度很低。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巷子往村外走。 刚出村口,就遇到个挎着篮子的老农。老农盯着他们看了几眼,问:“采药去?” “是啊,”林默涵笑着应道,闽南语流利,“山里的草药好。” 老农点点头,没再问,自顾自走了。 陈明月松了口气,低声说:“他是不是……” “不是自己人。”林默涵打断她,“别回头。” 进了山,路更难走了。太平山的山路陡峭,昨夜的雨让泥土松软,每一步都得小心。陈明月的腿伤还没好利索,走起来一瘸一拐。 林默涵放慢脚步,伸手扶她:“还能撑住吗?” “没事。”陈明月摇头,额头上却渗出细密的汗珠。 林默涵从药篓里拿出块布,递给她:“擦擦汗。” 陈明月接过布,擦了擦额头,忽然问:“老渔夫……是怎么牺牲的?” 林默涵沉默了一会儿:“跳海了。为了掩护我。” 陈明月停下脚步,看着他:“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林默涵继续往前走,“他是为革命牺牲的。” 山路蜿蜒,越往上走,雾越大。林默涵走在前面,用扁担拨开挡路的树枝。陈明月跟在后面,一手扶着竹篮,一手按着腿上的伤口。 走到半山腰,林默涵忽然停下。他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一截断枝——是新鲜的断口,像是被人踩断的。 “有人来过。”他低声说。 陈明月紧张起来:“特务?” “不确定。”林默涵观察着周围的痕迹,“往这边走。” 他带着陈明月离开主路,钻进旁边的灌木丛。两人猫着腰,借着茂密的枝叶掩护,往山脊方向移动。 走了约莫半小时,林默涵又停下。前方传来人声。 “……搜仔细点,头儿说了,那两个人肯定往山上跑了……” 是特务的声音。 林默涵做了个手势,让陈明月蹲下。他自己则悄悄拨开眼前的树枝,往前看去。 三个特务正沿着山路往上搜,手里拿着枪,时不时用枪托拨弄路边的草丛。 陈明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摸了摸竹篮里的勃朗宁手枪,手指冰凉。 林默涵轻轻摇头,示意她别轻举妄动。他从地上捡起颗石子,往旁边扔了过去。 “啪”的一声,石子打在树干上。 特务们立刻警觉起来,转身往声音方向看去:“谁在那里?” 趁着这个空档,林默涵拉着陈明月,猫着腰往反方向跑了几十米,躲进一个岩石缝里。 岩石缝很窄,两人紧紧贴在一起。陈明月能感觉到林默涵的心跳,沉稳而有力。 特务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林默涵松了口气,低声说:“等他们走远了再出去。” 陈明月点点头,忽然觉得腿上的伤口一阵剧痛。她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林默涵注意到她的异样,掀开她的裤腿。伤口的纱布渗出了血,被汗水一浸,颜色变淡。 “得重新包扎。”他说。 陈明月摇头:“来不及了。” “必须包。”林默涵从药篓里拿出金创药和干净的布条,“忍着点。” 他熟练地解开纱布,清理伤口,重新上药包扎。陈明月咬着牙,一声不吭。 包扎完,林默涵说:“接下来的路,我背你。” “不用,”陈明月挣扎着站起来,“我能走。” 林默涵没说话,只是蹲下身,示意她上来。 陈明月犹豫了一下,趴上了他的背。林默涵站起来,稳了稳她,然后继续往前走。 山路越来越陡,林默涵的呼吸渐渐急促。陈明月趴在他背上,能感觉到他后背的汗水浸湿了她的衣服。 “放我下来吧,”她轻声说,“你太累了。” “没事。”林默涵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背着她,一步步往上爬。雾气中,他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却异常坚定。 终于,他们爬上了山脊。林默涵放下陈明月,两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 从山脊往下看,能看到远处的礁溪镇。镇子很小,几艘渔船停在岸边,炊烟袅袅。 “快到了。”林默涵说。 陈明月看着远处的镇子,笑了笑:“是啊,快到了。” 休息了片刻,两人继续下山。下山的路更难走,林默涵扶着陈明月,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走到山脚,遇到了个放牛的孩童。孩童盯着他们看了几眼,忽然喊:“阿公,有人来了!” 一个老农从田里直起腰,眯着眼睛打量他们:“你们是……” “我们是山那边的,”林默涵笑着解释,“来走亲戚,迷路了。” 老农点点头:“哦,走亲戚啊。礁溪镇就在前面,顺着这条路走就行。” “谢谢阿公。”林默涵道了谢,扶着陈明月继续往前走。 走了没多远,陈明月忽然说:“刚才那个孩童……” “看到了。”林默涵低声说,“他盯着你的竹篮看了好几眼。” 陈明月下意识地抱紧了竹篮。 “别紧张,”林默涵说,“可能是我们多心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很快就到了礁溪镇。镇子很小,只有一条主街,两边是些小店铺。 老周说的接头点是家杂货铺,门口挂着个褪色的布招,写着“林记杂货”。 林默涵站在街对面,观察了一会儿。杂货铺里有个老头在算账,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他带着陈明月走进杂货铺。老头抬起头,问:“买什么?” “买盐。”林默涵说。 老头打量了他们一眼:“要多少?” “一斤。”林默涵回答。 老头转身去拿盐,林默涵趁机环顾四周。杂货铺的货架上摆满了各种日用品,看起来很普通。 老头包好盐,递给林默涵:“两毛钱。” 林默涵付了钱,接过盐,转身要走。老头忽然说:“等等。” 林默涵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老头从柜台下拿出个布包,递过来:“这是你们的。” 林默涵接过布包,里面是两套干净的衣服和一些干粮。 “船在码头等你们,”老头低声说,“快去吧。” 林默涵点头:“谢谢。” 他带着陈明月走出杂货铺,往码头方向走。码头上停着几艘渔船,船夫们正在忙碌。 他们找到了接头的渔船,船夫是个中年汉子,正坐在船头抽烟。 林默涵走上前,问:“船老大,去外海吗?” 船夫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去。上船吧。” 林默涵扶着陈明月上了船。船夫解开缆绳,撑起竹篙,船缓缓离岸。 船驶出码头,陈明月松了口气,靠在船舷上。林默涵坐在她身边,看着渐渐远去的礁溪镇。 船驶入公海,海面变得开阔。船夫收起竹篙,从船舱里拿出个望远镜,观察着远处的海面。 林默涵从药篓里拿出发报机零件,开始组装。陈明月帮他递工具,两人配合默契。 发报机组装好,林默涵试了试,信号正常。他松了口气,将发报机收好。 船夫走过来,递给他们两个馒头:“吃点东西,到了香港还得一阵子。” 林默涵接过馒头,道了谢。他咬了口馒头,看着远处的海平面。 海天相接处,出现了一艘货轮的轮廓。 船夫拿起望远镜看了看,说:“是接应的船。” 林默涵站起来,看着越来越近的货轮。陈明月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货轮靠近,放下绳梯。林默涵先爬上去,然后伸手拉陈明月。 两人上了货轮,船夫在下面喊:“一路顺风!” 林默涵点头:“谢谢!” 货轮缓缓启动,驶向香港。林默涵站在甲板上,看着渐渐远去的台湾岛。 陈明月走到他身边,轻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到了香港,自然有人接应。”林默涵说,“先把情报送回去。” 陈明月点点头,靠在他肩上。 海风吹来,带着咸腥味。林默涵望着远处的海平面,眼神坚定。 货轮驶入香港海域时,天已经黑了。港口灯火通明,与台湾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 货轮停靠在码头,有人过来接应。是个戴眼镜的青年,穿着西装,看起来像个商人。 “是林先生吗?”青年问。 “我是。”林默涵回答。 青年点头:“跟我来。” 他带着他们下了船,上了辆汽车。汽车驶离港口,往市区方向开去。 车上,青年自我介绍:“我叫阿明,是组织上派来接应你们的。” 林默涵点头:“情报必须尽快送回去。” “明白,”阿明说,“我们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一早,用秘密电台发报。” 汽车停在一栋普通的居民楼前。阿明带他们上楼,进了个房间。 房间很简陋,但很干净。阿明说:“你们先休息,明天一早我来接你们。” 林默涵道了谢,送阿明出门。他关上门,检查了门窗,然后坐在床边。 陈明月打开行李,拿出干净的衣服:“我去洗个澡。” 林默涵点头,从药篓里拿出《唐诗三百首》。他翻开书,看着女儿的照片,轻轻叹了口气。 陈明月洗完澡出来,看到他坐在那里发呆:“想晓棠了?” 林默涵点头:“嗯。” 陈明月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等任务完成,我们就回大陆,见晓棠。” 林默涵反手握住她的手:“好。” 第二天一早,阿明来接他们。汽车驶向市区,停在一栋写字楼前。 阿明带他们上了顶楼,进了个房间。房间里有台电台,还有个戴耳机的报务员。 “可以发报了。”报务员说。 林默涵走过去,将情报递给报务员。报务员接过情报,开始发报。 滴滴答答的电波声在房间里回荡。林默涵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街道。 发报持续了约莫半小时。报务员摘下耳机,说:“发完了。” 林默涵松了口气:“好。” 阿明走过来,说:“你们先去休息,组织上会安排你们回大陆。” 林默涵点头:“谢谢。” 他们被带到另一间房间,房间里有张床,还有些日用品。 陈明月坐在床上,笑了笑:“终于可以休息了。” 林默涵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是啊,终于可以休息了。” 两人相视一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夜幕降临,香港的霓虹灯亮起。林默涵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维多利亚港。 陈明月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水:“在想什么?” “在想,回去后,该怎么跟晓棠解释。”林默涵说。 陈明月笑了笑:“就说,爸爸去执行任务了,现在任务完成了,回来陪你了。” 林默涵点头:“嗯。” 他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然后握住陈明月的手。 窗外,霓虹灯闪烁,映照在两人身上。 第0038章暗涌 香港的夜,是霓虹的海。林默涵站在窗边,看着维多利亚港的灯火,思绪却飘回了台湾的暗夜。任务完成了,可他的心,却像被掏空了一样。 陈明月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水:“在想什么?” “在想,回去后,该怎么跟晓棠解释。”林默涵说。 陈明月笑了笑:“就说,爸爸去执行任务了,现在任务完成了,回来陪你了。” 林默涵点头:“嗯。” 他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然后握住陈明月的手。窗外的霓虹灯闪烁,映照在两人身上。 第二天一早,阿明来敲门:“林先生,陈小姐,组织上安排你们今天回大陆。” 林默涵和陈明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期待和紧张。 “什么时候走?”林默涵问。 “下午的船。”阿明说,“现在先去吃早饭,然后收拾东西。” 早饭是简单的粥和小菜。林默涵吃得很快,陈明月却有些食不知味。她看着林默涵,欲言又止。 “怎么了?”林默涵问。 “没什么。”陈明月摇摇头,低头喝粥。 吃完早饭,他们开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几件换洗衣物,还有那本《唐诗三百首》和老渔夫的怀表。 林默涵将怀表挂在胸前,表链贴着皮肤,带着一丝凉意。他摸了摸怀表,仿佛能感受到老渔夫的温度。 陈明月将女儿的照片放进贴身的口袋里,然后把《唐诗三百首》放进包里。 “好了。”她说。 阿明过来检查了一下房间,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然后带着他们下楼。 汽车驶向码头。林默涵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街景,心中五味杂陈。香港,这座繁华的都市,他只待了短短两天,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码头上,一艘开往广州的客轮正准备启航。阿明帮他们办好手续,送他们上船。 “一路顺风。”阿明说。 林默涵点头:“谢谢。” 陈明月也道了谢:“阿明同志,再见。” 阿明笑了笑:“再见。” 船缓缓离岸,林默涵站在甲板上,看着渐渐远去的香港岛。陈明月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我们回家了。”她说。 林默涵点头:“回家了。” 船驶入公海,海面变得开阔。林默涵从包里拿出《唐诗三百首》,翻开。照片上的晓棠,笑得天真烂漫。 “等回去,先去看晓棠。”陈明月说。 林默涵点头:“嗯。” 他合上书,望着远处的海平面。海天相接处,出现了一艘渔船的轮廓。 陈明月靠在他肩上,轻声说:“林默涵,等任务彻底结束,我们结婚吧。” 林默涵身体一僵,随即转过头,看着她:“你说什么?” 陈明月的脸红了,她低下头,小声说:“我说,等任务彻底结束,我们结婚吧。” 林默涵看着她,忽然笑了。他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好。” 陈明月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真的?” “真的。”林默涵说,“等任务彻底结束,我们就结婚。” 陈明月笑了,笑得像花儿一样。她扑进林默涵怀里,紧紧抱住他。 林默涵抱住她,感受着她的温度。海风吹来,带着咸腥味,却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船驶入广州港时,天已经黑了。码头上,有人来接应。是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像个干部。 “是林默涵同志吗?”男人问。 “我是。”林默涵回答。 男人点头:“我是省委组织部的,姓李。组织上派我来接你们。” 林默涵道了谢,带着陈明月跟着李干部上了车。 汽车驶向市区,李干部说:“组织上已经知道了你们在台湾的情况,对你们的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 林默涵说:“谢谢组织的信任。” 李干部笑了笑:“你们辛苦了。先去休息,明天一早,组织上要听你们汇报工作。” 汽车停在一栋招待所前。李干部带他们进了房间,说:“你们先休息,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 林默涵道了谢,送李干部出门。他关上门,检查了门窗,然后坐在床边。 陈明月打开行李,拿出干净的衣服:“我去洗个澡。” 林默涵点头,从包里拿出《唐诗三百首》。他翻开书,看着女儿的照片,轻轻叹了口气。 陈明月洗完澡出来,看到他坐在那里发呆:“又想晓棠了?” 林默涵点头:“嗯。” 陈明月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明天就能见到她了。” 林默涵反手握住她的手:“是啊,明天就能见到她了。” 第二天一早,李干部来接他们。汽车驶向省委大楼,停在一栋办公楼前。 李干部带他们进了会议室。会议室里,坐着几位领导,看起来都很严肃。 “林默涵同志,陈明月同志,你们好。”坐在主位的领导说,“我是省委副书记,姓王。请坐。” 林默涵和陈明月坐下,王副书记说:“你们在台湾的工作,组织上已经知道了。你们传递的情报,对我们的防御部署起到了关键作用。” 林默涵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王副书记点头:“你们辛苦了。现在,组织上要听你们详细汇报一下在台湾的情况。” 林默涵开始汇报,从潜伏高雄,到建立情报网,再到身份暴露,最后到成功传递情报。他讲得很详细,没有遗漏任何细节。 陈明月偶尔补充几句,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汇报持续了约莫两个小时。王副书记听完,说:“你们的工作做得很好。组织上决定,给你们记功。” 林默涵和陈明月站起来,敬了个礼:“谢谢组织!” 王副书记笑了笑:“坐下吧。接下来,组织上要安排你们新的任务。” 林默涵和陈明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新的任务?”林默涵问。 “是的。”王副书记说,“台湾的情报工作还需要继续。组织上决定,让你们继续潜伏。” 林默涵沉默了。他没想到,组织上会安排他们继续潜伏。 陈明月也愣住了,她看着林默涵,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副书记说:“你们有什么困难,可以提出来。” 林默涵深吸一口气:“我没有困难。我服从组织的安排。” 陈明月也说:“我也没有困难,我服从组织的安排。” 王副书记点头:“好。组织上会安排你们新的身份,新的任务。你们先回去休息,等组织上的通知。” 林默涵和陈明月站起来,敬了个礼,然后跟着李干部出了会议室。 汽车驶向招待所,李干部说:“组织上会尽快安排你们的新身份。你们先休息,别着急。” 林默涵点头:“谢谢李干部。” 陈明月也道了谢。 回到招待所,林默涵坐在床边,沉默不语。陈明月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你还想回去吗?”她问。 林默涵看着她:“你呢?” 陈明月说:“我想回去。台湾还有我们的同志,他们需要我们。” 林默涵点头:“嗯。台湾还有我们的任务没有完成。” 陈明月笑了笑:“那我们就回去。” 林默涵反手握住她的手:“好。我们回去。”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一直在招待所等待组织的通知。林默涵每天都会拿出《唐诗三百首》,看着女儿的照片发呆。 陈明月则每天都会去附近的市场买菜,回来做饭。她的厨艺很好,做的菜很合林默涵的口味。 一天晚上,他们正在吃饭,李干部来了。 “组织上安排好了。”李干部说,“你们的新身份是夫妻,开一家茶馆,地点在香港。” 林默涵问:“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李干部说,“船票已经买好了。” 陈明月说:“好,我们准备一下。” 李干部点头:“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 李干部走后,林默涵看着陈明月:“又要出发了。” 陈明月笑了笑:“是啊,又要出发了。” 他们开始收拾东西。这次的东西更多了,除了换洗衣物,还有一些开茶馆用的器具。 林默涵将《唐诗三百首》和老渔夫的怀表放进包里,然后把女儿的照片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陈明月将茶具仔细包好,放进箱子里。 “好了。”她说。 第二天一早,李干部来接他们。汽车驶向码头,李干部说:“组织上会安排你们在香港的接头人。到了香港,他会带你们去茶馆。” 林默涵点头:“谢谢李干部。” 陈明月也道了谢。 船缓缓离岸,林默涵站在甲板上,看着渐渐远去的广州港。陈明月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我们又要出发了。”她说。 林默涵点头:“嗯。” 他望着远处的海平面,眼神坚定。 船驶入香港港时,天已经黑了。码头上,有人来接应。是个穿唐装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像个商人。 “是林先生吗?”男人问。 “我是。”林默涵回答。 男人点头:“我是组织上派来接应你们的,姓张。请跟我来。” 张老板带他们上了车,汽车驶向市区。 “茶馆已经安排好了,”张老板说,“在湾仔,叫‘清心茶馆’。你们到了就可以开业。” 林默涵问:“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没什么特别的,”张老板说,“就是正常做生意。组织上会定期派人来取情报。” 陈明月说:“好。” 汽车停在一栋两层小楼前。张老板带他们进去,说:“这就是‘清心茶馆’。一楼是茶室,二楼是住的地方。” 林默涵环顾四周,茶室不大,但很雅致。墙上挂着几幅字画,桌上摆着茶具。 “很好。”他说。 张老板说:“你们先休息,明天开始营业。” 林默涵道了谢,送张老板出门。他关上门,检查了门窗,然后坐在椅子上。 陈明月走上楼,看了看二楼的房间,然后下来:“房间很干净,可以直接住。” 林默涵点头:“嗯。” 他从包里拿出《唐诗三百首》,翻开。照片上的晓棠,笑得天真烂漫。 陈明月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我们又有一个新的开始。” 林默涵反手握住她的手:“是啊,新的开始。” 窗外,香港的霓虹灯闪烁,映照在两人身上。 第二天一早,他们开始准备开业。林默涵负责打扫卫生,陈明月负责准备茶点。 到了中午,“清心茶馆”正式开业。第一个客人是个戴眼镜的青年,进来要了杯龙井。 林默涵给他泡茶,陈明月端上茶点。青年喝着茶,看着窗外的街景,似乎很满意。 下午,又来了几个客人。林默涵和陈明月忙得不可开交,却很开心。 晚上,客人走后,他们坐在茶室里,看着空荡荡的茶室。 “今天生意不错。”陈明月说。 林默涵点头:“嗯。” 他从包里拿出《唐诗三百首》,翻开。照片上的晓棠,笑得天真烂漫。 陈明月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林默涵,等任务彻底结束,我们结婚吧。” 林默涵看着她,笑了:“好。” 他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窗外,香港的霓虹灯闪烁,映照在两人身上。 夜深了,茶馆的灯熄了。林默涵和陈明月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车声。 “林默涵,”陈明月轻声说,“你睡了吗?” “没有。”林默涵回答。 “你在想什么?”陈明月问。 “在想,我们的未来。”林默涵说。 陈明月笑了笑:“我们的未来,一定会很好。” 林默涵点头:“嗯。一定会很好。” 他握住她的手,闭上眼睛。窗外的车声渐渐远去,他的呼吸渐渐平稳。 陈明月看着他熟睡的脸,轻轻笑了笑。她握住他的手,闭上眼睛。 窗外,香港的霓虹灯依旧闪烁,照亮了这座不夜城。 夜更深了,茶馆陷入寂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车声打破宁静。林默涵虽闭着眼,却并未熟睡,他的手依旧紧握着陈明月的手,感受着彼此的温度。陈明月也未睡着,她侧过头,看着林默涵的侧脸,在窗外微弱的霓虹灯光下,他的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在睡梦中也在思索着什么。 这一刻,两人虽未言语,但心中都清楚,新的征程已然开启,未来的路或许依旧充满艰险,但他们不再孤单,彼此的陪伴与信任,将成为他们前行的最大动力。在这座繁华又复杂的香港城,“清心茶馆”将成为他们新的阵地,而他们的故事,也将在这里继续书写下去,如同那窗外闪烁的霓虹灯,虽在黑暗中,却始终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光芒,坚定地照亮前方未知的路途。 第0039章暗夜惊变,生死边缘的挣扎 1954 年冬,台北的夜晚被阴云笼罩,凛冽的寒风如鬼魅般穿梭在大街小巷,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仿佛在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林默涵化名“陈文彬”在大稻埕的颜料行里,表面上忙碌于生意,实则时刻紧绷着神经,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叛徒余波,危机四伏 张启明的叛变虽然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魏正宏的搜捕行动却从未停止。他就像一头狡猾的猎豹,嗅着任何一丝可能存在的线索,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目标。高雄的排查行动虽然暂时告一段落,但林默涵深知,魏正宏不会轻易放过他,整个台湾岛都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这天傍晚,林默涵像往常一样在颜料行里整理货物。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几个身着黑色制服的特务闯了进来。他们的眼神凶狠而警惕,手中的枪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寒光。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林默涵强装镇定地问道,心中却暗叫不好。 “我们是军情局的,怀疑你与红党地下组织有联系,现在要对你进行搜查。”为首的特务冷冷地说道。 林默涵心中一紧,但表面上依然保持着冷静。他知道,此刻任何一丝慌乱都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微笑着说道:“长官,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只是个普通的商人,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怎么可能和红党扯上关系呢?” 特务们没有理会他的解释,开始在颜料行里四处搜查起来。他们翻箱倒柜,将颜料、画笔等物品扔得到处都是,整个颜料行被弄得一片狼藉。林默涵看着这一切,心中暗暗着急,但他知道,此时必须保持冷静,等待时机。 就在这时,一个特务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隐藏的小暗格。他兴奋地大喊起来:“长官,这里有发现!” 林默涵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暗格里藏着一些重要的文件和情报,一旦被发现,自己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为首的特务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暗格,从里面拿出了一些文件。他仔细地翻看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林默涵紧张地看着他,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应对之策。 突然,特务抬起头,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林默涵,说道:“这些文件是怎么回事?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林默涵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灵机一动,说道:“长官,这些文件是我和一些生意伙伴的合**议和一些商业资料。我担心被竞争对手偷走,所以才藏在暗格里。您也知道,现在做生意不容易,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 特务们听了他的解释,半信半疑。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在商量着什么。林默涵知道,此时自己必须进一步打消他们的疑虑。 他接着说道:“长官,我在台北也是有些关系的。我和几位国民党官员都有往来,他们可以为我作证。如果您不相信,我可以带您去见他们。” 特务们听了他的话,犹豫了一下。他们知道,如果林默涵真的和国民党官员有关系,自己贸然抓人可能会惹上麻烦。为首的特务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今天我们先不抓你,但你要随时接受我们的调查。如果发现你有什么不轨行为,绝不轻饶。” 说完,特务们带着那些文件离开了颜料行。林默涵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次虽然暂时躲过了一劫,但危险并没有过去。魏正宏不会轻易放弃,自己必须尽快想办法应对。 情报传递,险象环生 林默涵深知,目前最紧迫的任务是将江一苇提供的“台风计划”相关情报传递出去。虽然江一苇提供的坐标存在偏差,但经过三重验证机制,他已经掌握了准确的信息。然而,在魏正宏的严密监控下,传递情报变得异常困难。 经过一番思考,林默涵决定利用苏曼卿的“明星咖啡馆”作为中转站。他精心伪装了一番,戴上一顶黑色的帽子,压低帽檐,遮住了自己的脸,然后匆匆赶往咖啡馆。 当他走进咖啡馆时,里面坐着几个客人,苏曼卿正热情地招呼着他们。林默涵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用眼神向苏曼卿示意。苏曼卿会意,微笑着走了过来。 “先生,您需要点什么?”苏曼卿用她那甜美的声音问道。 林默涵压低声音说道:“一杯雨前龙井。” 苏曼卿心中一凛,她知道这是林默涵传递情报的暗号。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好的,先生,请稍等。” 不一会儿,苏曼卿端着茶走了过来。她将茶放在林默涵面前,用咖啡勺轻轻敲击杯沿三声,这是情报紧急的信号。林默涵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收到。 他假装品尝着茶,眼睛却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突然,他发现门口有两个形迹可疑的人,他们时不时地往咖啡馆里张望。林默涵心中一紧,他知道,自己可能被特务盯上了。 他迅速思考着应对之策。就在这时,苏曼卿走了过来,她假装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了林默涵的衣服上。 “先生,真不好意思,我帮您擦擦。”苏曼卿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帕在林默涵的衣服上擦拭着,同时将一个微缩胶卷塞进了他的口袋里。 林默涵心中感激,他配合着苏曼卿的动作,说道:“没关系,小姐,你也不是故意的。” 就在这时,那两个可疑的人走了进来。他们径直走向林默涵,说道:“先生,我们怀疑你与红党地下组织有联系,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林默涵心中暗叫不好,但他知道此时不能慌乱。他站起身来,镇定地说道:“你们有什么证据吗?我不过是个来喝杯茶的客人,凭什么跟你们走?” 特务们冷笑一声,说道:“少废话,跟我们走就知道了。” 说着,他们就要动手抓林默涵。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曼卿突然大声说道:“你们干什么?这位先生是我的朋友,他不可能和地下党有关系。你们要是敢乱来,我就报警了。” 特务们听了苏曼卿的话,犹豫了一下。他们知道,苏曼卿在台北也是有些背景的,如果真的闹大了,对自己也没有好处。 就在这时,林默涵趁机说道:“两位长官,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可以跟你们走,但请允许我给我的朋友打个招呼,告诉他我一会儿就回来。” 特务们想了想,同意了他的请求。林默涵走到苏曼卿身边,轻声说道:“别担心,我会想办法摆脱他们的。你赶紧把情报传递出去。” 苏曼卿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担忧。林默涵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跟着特务们离开了咖啡馆。 智斗特务,绝处逢生 林默涵被特务们带到了一辆黑色的汽车旁,他们打开车门,将林默涵推了进去。汽车迅速启动,朝着军情局的方向驶去。 林默涵坐在车里,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逃脱的办法。他知道,一旦被带到军情局,自己将面临严刑拷打和生死考验。他必须想办法在半路上逃脱。 他观察着车外的情况,发现汽车正行驶在一条偏僻的小路上。路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这为他提供了逃脱的机会。 就在汽车经过一个弯道时,林默涵突然猛地撞向车门。车门被撞开,他顺势滚了出去,掉进了路边的树林里。 特务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他们急忙停车,下车追赶林默涵。林默涵在树林里拼命地奔跑着,他的脚步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特务们在后面紧追不舍,不时地开枪射击。子弹从林默涵的身边呼啸而过,打在树枝上,溅起一片木屑。 林默涵不顾一切地往前跑着,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就掌握在这一瞬间。突然,他的脚被一根树枝绊倒,整个人向前扑了出去。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膝盖和手掌都被擦破了皮,鲜血直流。但他顾不上疼痛,迅速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就在这时,他看到前面有一条小溪。他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溪水里,顺着溪水往下游游去。特务们追到溪边,看着湍急的溪水,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放弃了追赶。 林默涵在溪水里游了很久,直到确定特务们已经离开,他才爬上岸。他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但他知道,自己终于摆脱了危险。 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将微缩胶卷小心翼翼地藏好。他知道,这份情报关系到“台风计划”的成败,必须尽快传递出去。 经过一番周折,林默涵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点,将情报通过秘密渠道传递了出去。当他看着情报被顺利送走的那一刻,他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感到一阵欣慰。他知道,自己在这场惊心动魄的较量中,又一次战胜了敌人,为祖国的解放事业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然而,他也知道,这场隐蔽战线的斗争还远远没有结束。魏正宏不会轻易放过他,更多的危险和挑战还在等着他。但他毫不畏惧,因为他心中有着坚定的信仰和对祖国的无限忠诚。他将继续在这条充满荆棘的道路上前行,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 第0040章风云再聚,暗流下的新布局 林默涵摆脱特务追捕后,拖着疲惫且伤痕累累的身躯,在隐蔽小道的蜿蜒中,终于回到了临时藏身之处。那是一处位于台北郊外废弃工厂里的隐秘角落,四周杂草丛生,破败的墙壁在岁月侵蚀下摇摇欲坠,却为他提供了一丝难得的安全感。 伤痛与信念的交织 林默涵缓缓靠在潮湿的墙壁上,剧烈的运动让他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带着刺痛。他低头查看身上的伤,膝盖和手掌的擦伤已经结痂,但衣服上残留的血迹和泥渍,无声诉说着刚刚那场惊心动魄的逃脱。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被特务追捕时的惊险场景。那呼啸而过的子弹,特务们凶狠的眼神,还有在溪水中挣扎的艰难时刻,都让他心有余悸。然而,当他想到那份成功传递出去的情报,心中又涌起一股暖流。那不仅仅是一份情报,更是无数战友们用生命和热血换来的希望,是对祖国解放事业的坚定支撑。 “为了这一天,再多的危险也值得。”林默涵喃喃自语道,声音虽轻,却充满了坚定。他从怀中掏出那本随身携带的《唐诗三百首》,轻轻翻开,女儿周岁照片从书页间滑落。看着照片上女儿天真无邪的笑容,他的眼神变得温柔而坚定。在这漫长的潜伏岁月里,女儿的笑容是他坚持下去的动力,也是他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苏曼卿的危机与担当 与此同时,苏曼卿在“明星咖啡馆”里也是心急如焚。自从林默涵被特务带走后,她一直担心着他的安危。她深知林默涵此次面临的危险有多大,魏正宏的狡猾和残忍让她不寒而栗。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帮助他。”苏曼卿在咖啡馆里来回踱步,大脑飞速运转。她想起林默涵被带走前对她的嘱托,要将情报传递出去。虽然她已经按照计划将微缩胶卷藏好,但她知道,这还远远不够。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被猛地推开,几个特务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他们的眼神凶狠,四处张望,仿佛在寻找着什么。苏曼卿心中一紧,但她很快镇定下来,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迎了上去。 “几位长官,今天怎么有空光临小店呀?想喝点什么?”苏曼卿笑着问道,声音甜美动听。 特务们没有理会她的热情,其中一个领头的冷冷地说道:“我们接到举报,说这里有人与红党地下组织有联系。我们要对这里进行搜查。” 苏曼卿心中暗暗叫苦,但她知道此时不能慌乱。她依然保持着微笑,说道:“长官,您一定是搞错了。我这小店每天来来往往这么多客人,怎么可能和红党扯上关系呢?您看,我这都是正经生意。” 特务们没有听她的解释,开始在咖啡馆里四处搜查起来。他们翻箱倒柜,将桌椅掀翻,把咖啡馆弄得一片狼藉。苏曼卿看着这一切,心中愤怒不已,但她只能强忍着怒火,默默地看着。 突然,一个特务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个隐藏的小盒子。他兴奋地大喊起来:“长官,这里有发现!” 苏曼卿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那个盒子里装着一些与情报传递有关的物品,一旦被发现,自己将陷入绝境。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领头的特务走过来,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些信件和一个小本子。他仔细地翻看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苏曼卿紧张地看着他,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应对之策。 就在这时,苏曼卿突然灵机一动,她笑着说道:“长官,这些信件都是我和一些生意伙伴的往来信件,这个小本子是我记录客人订单的。您也知道,做生意不容易,得把账目记清楚。” 特务们听了她的解释,半信半疑。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在商量着什么。苏曼卿知道,此时自己必须进一步打消他们的疑虑。 她接着说道:“长官,我在台北也是有些关系的。我和几位国民党官员的夫人都是好朋友,她们经常来我的咖啡馆喝咖啡。如果您不相信,我可以带您去见她们。” 特务们听了她的话,犹豫了一下。他们知道,苏曼卿在台北确实有些背景,如果贸然抓人,可能会惹上麻烦。领头的特务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今天我们先不抓你,但你要随时接受我们的调查。如果发现你有什么不轨行为,绝不轻饶。” 说完,特务们带着那些物品离开了咖啡馆。苏曼卿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她知道,这次虽然暂时躲过了一劫,但危险并没有过去。魏正宏不会轻易放过她,也不会放过林默涵。 新的联络与任务 林默涵在藏身之处休息了一天后,伤势稍微好转了一些。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必须尽快与组织取得联系,了解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经过一番思考,林默涵决定冒险前往一个秘密联络点。那是一个位于台北市区偏僻小巷里的旧书店,书店老板是组织的联络员老周。 夜晚,台北的街道被昏暗的路灯笼罩着,行人稀少。林默涵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小巷中,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当他来到旧书店时,发现书店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丝微弱的光。 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书店里弥漫着一股陈旧书籍的味道,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旧书。老周正坐在柜台后面,看到林默涵进来,他微微抬起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惊喜。 “你可算来了,这几天外面风声很紧,我们都担心你的安危。”老周轻声说道,声音低沉而沙哑。 林默涵点了点头,说道:“我遇到了一些麻烦,但还好脱身了。组织上有什么新的指示吗?” 老周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密信,递给林默涵,说道:“这是组织上刚刚传来的消息。‘台风计划’的情报已经成功传递到大陆,但魏正宏并没有放弃,他正在加紧搜捕我们的人。组织上要求我们暂时隐蔽,等待新的任务。” 林默涵接过密信,仔细地阅读着。信中还提到,魏正宏最近与美国情报机构勾结,获取了一些先进的侦察设备,这对他们的潜伏工作造成了更大的威胁。 “我们必须想办法应对魏正宏的新手段。”林默涵皱着眉头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 老周点了点头,说道:“组织上也在研究对策。目前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好自己,同时继续收集魏正宏的情报。你有什么想法吗?” 林默涵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利用魏正宏的弱点。他患有严重失眠症,依赖安眠药才能入睡。我们可以从这个方面入手,获取他的行动计划。” 老周听了林默涵的想法,眼睛一亮,说道:“这个主意不错。但魏正宏身边戒备森严,要接近他并不容易。” 林默涵笑了笑,说道:“我有一套计划。魏正宏每天清晨必读《孙子兵法》,我们可以利用这个习惯,在他常去的公园里设下陷阱。我会伪装成一个卖书的小贩,接近他,然后寻找机会获取情报。” 老周听了林默涵的计划,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这个计划有一定的风险,但值得一试。不过,你一定要小心,魏正宏是个狡猾的狐狸,稍有不慎就会暴露。” 林默涵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我会谨慎行事的。为了祖国的解放事业,再大的危险我也不怕。” 情感的涟漪与坚守 在与老周商讨完计划后,林默涵回到了藏身之处。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陈明月的身影。自从上次在转移过程中与她分别后,他一直担心着她的安危。 陈明月为了掩护他,腿部中弹,不知道现在伤势如何。林默涵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担忧。他知道,陈明月不仅是他最信任的助手,也是他在这孤独潜伏岁月里的情感寄托。虽然他们从假扮夫妻开始,但在长期的相处中,已经产生了真实的情愫。 然而,他们始终恪守着组织纪律,将这份感情深深地埋在心底。林默涵想起陈明月在他身份暴露前夜,将祖传玉佩塞给他时的情景。那温热的气息,那坚定的眼神,都让他感动不已。 “明月,你一定要平安无事。”林默涵默默地祈祷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温柔。他知道,在这场残酷的斗争中,情感是一种奢侈品,但他无法抑制自己对陈明月的牵挂。 与此同时,陈明月也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养伤。她的腿部伤口已经逐渐愈合,但每当想起与林默涵分别时的情景,她的心中就充满了思念。她知道,林默涵此刻也一定在担心着她。 “默涵,你一定要完成组织交给你的任务。”陈明月望着窗外的月光,轻声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她知道,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他们都是战士,为了祖国的解放事业,必须坚守自己的岗位,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在这风云变幻的时代,林默涵、苏曼卿、陈明月等一群英勇的地下工作者,在隐蔽战线上与敌人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他们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书写着属于自己的传奇,为了祖国的统一和民族的解放,默默地奉献着一切。而新的挑战和危险,也正悄然降临…… 第0041章险象环生,情义交织的突围 公园陷阱的意外变故 林默涵按照既定计划,伪装成卖书小贩,早早来到了魏正宏常去的公园。公园里晨雾弥漫,树木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更增添了几分静谧。林默涵将摊位摆在公园小径旁,摊位上摆放着一些旧书,其中特意放了一本《孙子兵法》。 他一边整理着书籍,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魏正宏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林默涵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但他还是强装镇定,继续等待着。 就在他有些焦急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林默涵抬头望去,只见魏正宏在几个特务的簇拥下,缓缓走来。魏正宏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脸色阴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警惕。 林默涵心中一紧,但他迅速调整好状态,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大声喊道:“先生,来看看这些书吧,都是些好书。” 魏正宏听到喊声,脚步顿了一下,目光扫向林默涵的摊位。当他看到那本《孙子兵法》时,眼神中闪过一丝兴趣。他缓缓走到摊位前,拿起那本书,随意翻阅起来。 林默涵趁机说道:“先生,您真是有眼光,这本书可是难得的珍品。里面讲解的兵法谋略,那可是博大精深。” 魏正宏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书。林默涵心中暗喜,觉得机会来了。他正准备进一步套近乎,寻找获取情报的机会时,突然,魏正宏身边的一个特务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魏正宏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他猛地合上书,冷冷地说道:“你这书是哪里来的?” 林默涵心中一紧,但表面上依然保持着镇定,说道:“先生,这是我在旧书市场淘来的,具体哪里来的我也不太清楚。” 魏正宏冷笑一声,说道:“别装了,我怀疑你与红党地下组织有联系。来人,把他带走。” 几个特务立刻围了上来,将林默涵牢牢地控制住。林默涵心中暗暗叫苦,他没想到自己的计划会这么快就暴露。他试图挣扎,但特务们的手像铁钳一样,让他无法挣脱。 “魏正宏,你凭什么抓我?我只是个卖书的小贩。”林默涵大声喊道,试图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魏正宏冷笑一声,说道:“别白费力气了,这里早就被我们封锁了。你最好乖乖交代,否则有你好受的。” 林默涵知道,此时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寻找脱身的机会。他突然想起自己身上藏着一把小匕首,那是他为了以防万一准备的。他趁着特务们不注意,悄悄地将手伸向腰间。 然而,就在他刚摸到匕首的时候,一个特务突然发现了他的动作,大声喊道:“他想反抗,快制止他。” 其他特务立刻加大了力度,将林默涵的手紧紧地扭到背后。林默涵感到一阵剧痛,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声音。他知道,此时自己不能慌乱,必须等待合适的时机。 苏曼卿的紧急营救 苏曼卿在得知林默涵被抓的消息后,心急如焚。她知道,魏正宏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林默涵落在他手里,肯定凶多吉少。她决定冒险营救林默涵。 苏曼卿迅速联系了组织上的其他同志,商量营救计划。经过一番讨论,他们决定利用魏正宏的办公室作为突破口。因为魏正宏在抓到林默涵后,很可能会将他带到办公室进行审问。 苏曼卿和几个同志伪装成国民党官员的家属,来到了魏正宏的办公室大楼前。他们以探望亲戚为由,试图混进大楼。然而,大楼的守卫非常严格,他们被拦在了外面。 苏曼卿心中一紧,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她想起自己认识大楼里的一个清洁工阿姨,或许可以通过她混进去。她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那个清洁工阿姨。 苏曼卿笑着对清洁工阿姨说道:“阿姨,您好呀。我是来找我的亲戚的,但她今天好像不在。我能不能在您这里等一会儿呀?” 清洁工阿姨看着苏曼卿亲切的笑容,点了点头,说道:“好吧,那你就在我这里等一会儿吧。不过,你可别乱跑,这大楼里规矩多。” 苏曼卿感激地说道:“谢谢阿姨,我不会乱跑的。” 趁着清洁工阿姨不注意,苏曼卿偷偷地换上了清洁工的衣服,拿起扫帚和簸箕,跟着其他清洁工一起走进了大楼。她小心翼翼地在大楼里寻找着魏正宏的办公室。 经过一番寻找,她终于找到了魏正宏的办公室。她躲在门口,透过门缝向里面张望。只见林默涵被绑在椅子上,魏正宏坐在对面,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说吧,你到底是谁派来的?你们的‘台风计划’还有什么后续行动?”魏正宏冷冷地问道。 林默涵咬紧牙关,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个卖书的小贩。” 魏正宏冷笑一声,说道:“别嘴硬了,我已经掌握了证据。如果你不老实交代,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说着,魏正宏拿起桌上的皮鞭,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发出“呼呼”的声音。苏曼卿心中一紧,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行动,否则林默涵就要遭受皮肉之苦了。 她四处寻找着可以打开门的工具。突然,她发现墙角有一个灭火器。她灵机一动,拿起灭火器,猛地撞向办公室的门。 “砰”的一声巨响,门被撞开了。苏曼卿冲进办公室,大声喊道:“住手,不许伤害他。” 魏正宏和特务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他们纷纷拿起武器,对准苏曼卿。魏正宏冷冷地说道:“你是谁?竟敢闯进我的办公室。” 苏曼卿毫不畏惧地说道:“我是来救他的。魏正宏,你作恶多端,今天就是你的末日。” 说着,苏曼卿从怀里掏出***枪,对准魏正宏。魏正宏冷笑一声,说道:“就凭你***枪,还想救人?太天真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枪声和喊杀声。原来,苏曼卿事先安排好的其他同志在外面发起了攻击,吸引了特务们的注意力。 魏正宏脸色一变,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妙。他看了看林默涵和苏曼卿,突然转身向窗户跑去。他打开窗户,纵身跳了下去。 苏曼卿和林默涵趁机挣脱了束缚,与其他同志会合。他们迅速撤离了大楼,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陈明月的伤情与牵挂 陈明月得知林默涵被抓又成功获救的消息后,心中既欣慰又担忧。欣慰的是林默涵暂时脱离了危险,担忧的是他接下来还会面临更多的挑战。而她自己,腿部的伤势虽然已经基本愈合,但每到阴雨天,还是会隐隐作痛。 这一天,陈明月正在隐蔽的住所里休息,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警惕地拿起身边的手枪,躲在门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门口。 “明月,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陈明月心中一喜,她听出这是林默涵的声音。她打开门,看到林默涵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疲惫但坚定的笑容。 “默涵,你没事吧?”陈明月关切地问道。 林默涵走进房间,说道:“我没事,多亏了苏曼卿和其他同志的营救。你呢,你的伤怎么样了?” 陈明月笑了笑,说道:“我的伤已经好多了,不影响行动了。” 林默涵坐在床边,看着陈明月,心中充满了愧疚。他说道:“明月,这次让你担心了。都是我不好,没有考虑周全,才陷入了危险。” 陈明月摇了摇头,说道:“默涵,这不是你的错。在这场斗争中,危险是难免的。我们能活着见到彼此,就已经很幸运了。” 林默涵握住陈明月的手,说道:“明月,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感情也越来越深。等这场战争结束了,我想……” 陈明月的脸微微一红,她打断林默涵的话,说道:“默涵,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完成。组织上传来消息,魏正宏虽然这次受到了打击,但他不会善罢甘休。他正在策划一个新的阴谋,我们必须尽快查明他的计划。” 林默涵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对。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陈明月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觉得我们可以从魏正宏身边的人入手。他身边有一个秘书,叫李文峰,这个人贪财好色,我们可以利用他的弱点,获取魏正宏的情报。” 林默涵眼睛一亮,说道:“这个主意不错。但我们要小心行事,不能打草惊蛇。”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制定了一个详细的计划。他们决定由陈明月伪装成一个富家小姐,接近李文峰,然后寻找机会获取情报。 新的阴谋与应对之策 魏正宏在跳窗逃走后,虽然受了一些轻伤,但他并没有放弃自己的阴谋。他躲在一个秘密据点里,召集了自己的心腹手下,商量着新的计划。 “这次虽然被那些红党地下分子捣乱,但我们不能就此罢休。‘台风计划’虽然受到了一些阻碍,但我们还有机会。”魏正宏阴沉着脸说道。 一个手下问道:“长官,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魏正宏冷笑一声,说道:“我已经联系了美国情报机构,他们答应给我们提供一批先进的武器和装备。同时,我们还可以利用他们在台湾的情报网络,获取更多关于红党的情报。我们要在台湾发动一场大规模的清剿行动,将那些红党地下分子一网打尽。” 手下们听了魏正宏的计划,纷纷露出兴奋的神情。他们说道:“长官英明,这次一定要让那些红党地下分子付出代价。” 魏正宏点了点头,说道:“不过,我们要小心行事。那些红党地下分子很狡猾,我们不能给他们任何可乘之机。李文峰,你负责与美国情报机构联系,确保武器和装备按时到达。同时,你要密切关注红党地下分子的动向,及时向我汇报。” 李文峰连忙点头说道:“是,长官。我一定完成任务。” 与此同时,林默涵和陈明月也在紧张地准备着。他们按照计划,陈明月开始接近李文峰。她通过一些关系,结识了李文峰的一个朋友,然后通过这个朋友介绍,认识了李文峰。 李文峰第一次见到陈明月时,就被她的美貌和气质所吸引。他立刻对陈明月展开了热烈的追求。陈明月表面上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与李文峰周旋着。 在一次约会中,陈明月故意透露自己家里有很多珍贵的古董,想找一个懂行的人帮忙鉴定。李文峰听了,眼睛一亮,他觉得自己有机会接近这些古董,说不定还能从中捞一笔。 他连忙说道:“明月,我对古董很有研究,我可以帮你鉴定。你什么时候方便,我去你家看看。” 陈明月心中暗喜,她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她说道:“那太好了。明天下午你有时间吗?你来我家吧。” 李文峰连忙点头说道:“有时间,有时间。我明天下午一定准时到。” 第二天下午,李文峰如约来到了陈明月的家。陈明月热情地迎接了他,将他带到了摆放古董的房间。李文峰在房间里四处张望,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就在他专注地看着古董时,陈明月趁机在他的饮料里下了一种迷药。不一会儿,李文峰就感到头晕目眩,昏了过去。 陈明月迅速在李文峰身上搜索起来,终于找到了一个加密的文件。她将文件拿给林默涵,两人一起破解了文件的密码。 当他们看到文件里的内容时,心中一惊。原来,魏正宏真的与美国情报机构勾结,准备在台湾发动一场大规模的清剿行动。他们还制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包括进攻的时间、地点和兵力部署等。 “我们必须尽快将这个情报传递给组织,让组织做好应对准备。”林默涵严肃地说道。 陈明月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们马上行动。” 两人迅速收拾好文件,离开了陈明月的家。他们知道,一场新的战斗即将打响,他们将再次为了祖国的解放事业,踏上充满危险和挑战的征程…… 第0042章血色霓虹 香港的夏天,潮湿闷热,空气仿佛凝固的胶质,粘在皮肤上,甩也甩不脱。湾仔的“清心茶馆”里,吊扇吱呀吱呀地转着,吹不动满室的凝重。 林默涵坐在柜台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唐诗三百首》的书页。书页已经翻得起了毛边,夹在里面的照片,晓棠的笑脸却愈发清晰。他刚从码头送走一批货——几箱伪装成茶叶的微缩胶卷显影剂。每一次进出货,都像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陈明月端着一壶茶从后厨出来,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她穿着件素净的蓝布衫,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看起来就是个温婉贤惠的老板娘。可只有林默涵知道,她藏在围裙口袋里的手,正紧紧握着一把勃朗宁手枪。 “林先生,来壶雨前龙井。”门口风铃一响,走进个穿西装的男人。他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份《华侨日报》,看起来像个普通的白领。 林默涵抬头,眼神一凛。是“海鸥”,组织上派来的新联络员。可约定的暗号不是“雨前龙井”,而是“铁观音”。 他不动声色地起身,接过报纸:“好嘞,您稍等。” 陈明月正要转身去泡茶,林默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明月,去后厨看看火上的汤。” 陈明月会意,放下茶壶,往后厨走去。经过“海鸥”身边时,她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他的袖口——没有那枚象征地下党员身份的梅花袖扣。 “海鸥”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翻开报纸,目光却时不时瞟向柜台后的林默涵。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节奏有些紊乱。 林默涵泡好茶,端过去,放在桌上:“您的雨前龙井。” “海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皱了皱眉:“这茶……不够香。” “我们这是小本生意,比不上大茶楼。”林默涵笑着说,眼神却像冰一样冷。 “海鸥”放下茶杯,从口袋里掏出个烟盒,抽出一支烟,递给林默涵:“来一支?” 林默涵摇摇头:“不会。” “海鸥”自己点上烟,深吸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林先生,听说你以前在高雄做过生意?” 林默涵的心猛地一沉。他在高雄用的是“沈墨”的身份,这个秘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谁告诉你的?”他问,声音依旧平静。 “一个朋友。”“海鸥”吐了个烟圈,“他说,你在高雄的生意做得很大,可惜……被人盯上了。” 林默涵的手,悄悄滑进柜台下,摸到了那把藏在暗格里的****。 “海鸥”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动作,继续说:“他还说,你有个女儿,叫晓棠,对吗?” “咔哒”一声,林默涵打开了手枪的保险。 “海鸥”忽然笑了:“林先生,别紧张。我真的是组织上派来的。” 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个信封,推到林默涵面前:“这是王副书记的亲笔信。” 林默涵拿起信封,拆开。里面是张薄薄的信纸,上面是王副书记熟悉的笔迹:“默涵同志,海鸥同志是我亲自派去的,可靠。你们的新任务:获取台湾军情局的‘雷霆计划’。——王。” 林默涵看完信,将信纸放进嘴里,嚼碎,咽了下去。 “抱歉,海鸥同志。”他收起手枪,“最近风声紧,不得不小心。” “海鸥”笑了笑:“理解。我刚从台湾过来,那边的情况,比你们想象的还要糟。” 他压低声音:“魏正宏升官了,现在是军情局的副局长。他正在策划一个叫‘雷霆计划’的行动,准备对大陆沿海进行大规模突袭。” 林默涵的心一紧:“计划内容是什么?” “海鸥”摇摇头:“不知道。只知道计划的核心文件,存放在台北的军情局总部,由魏正宏亲自保管。” 林默涵沉默了。台北军情局总部,那是龙潭虎穴,比高雄的“墨海贸易行”危险百倍。 “组织上的意思是,”海鸥说,“你们想办法潜回台湾,获取‘雷霆计划’。” 林默涵苦笑:“怎么潜回去?现在台湾到处都在通缉我们。” “海鸥”从公文包里拿出个文件袋,推到林默涵面前:“这是你们的新身份。林先生是香港富商,去台湾投资的。陈小姐是你的太太,一起去台湾定居。” 林默涵打开文件袋,里面是两本香港护照,还有几张银行存单。护照上的照片,是他和陈明月,名字却变成了“李维”和“李太太”。 “这些钱,是组织上给的活动经费。”海鸥说,“你们先去台湾,找个落脚点。组织上会安排人接应你们。” 林默涵合上文件袋,点点头:“好。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海鸥说,“魏正宏的‘雷霆计划’,可能就在近期实施。” 海鸥走后,陈明月从后厨出来,脸色有些苍白:“我们要回台湾?” 林默涵点头:“嗯。” 陈明月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好,我们回去。” 林默涵看着她,忽然觉得鼻子一酸。这个女人,总是这样,无论他做什么决定,她都无条件支持。 “明月,”他轻声说,“这次回去,可能会比上次更危险。” 陈明月笑了笑:“我不怕。只要有你在,我就不怕。” 林默涵抱住她,感受着她的温度。窗外,香港的霓虹灯闪烁,映照在两人身上。 三天后,他们登上了飞往台北的航班。飞机穿过云层,阳光透过舷窗,洒在陈明月的脸上。她靠在林默涵肩上,睡着了。 林默涵看着她熟睡的脸,轻轻叹了口气。他从口袋里掏出《唐诗三百首》,翻开。照片上的晓棠,笑得天真烂漫。 飞机降落在台北松山机场,林默涵和陈明月走下舷梯。台湾的空气,带着一股熟悉的潮湿味道。 他们刚走出机场,就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车窗摇下,露出张启明的脸。 张启明,那个在高雄叛变的地下党员! 林默涵的心猛地一沉,他下意识地将陈明月护在身后。 张启明笑着下车,走过来:“李维先生?李太太?我是军情局的,奉魏副局长之命,来接你们。” 林默涵强作镇定:“魏副局长?” “是啊,”张启明笑着说,“魏副局长说,你们是香港来的贵客,要我好好招待。” 林默涵看着张启明,心里一阵恶心。这个叛徒,现在居然混得风生水起。 “那就麻烦你了。”他笑着说。 张启明拉开轿车后门:“请上车。” 林默涵和陈明月坐进车里,张启明坐在副驾驶,司机发动汽车,往市区驶去。 汽车穿过台北的街道,林默涵看着窗外的街景,心里却在飞速思考。魏正宏派张启明来接他们,说明他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新身份。这是一场鸿门宴,他们必须小心应对。 汽车停在一栋豪华酒店前,张启明下车,拉开后门:“李维先生,李太太,你们就住在这里。魏副局长说,等你们安顿好了,他会来拜访。” 林默涵点头:“谢谢魏副局长。” 张启明笑了笑:“不客气。我还有事,先走了。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张启明走后,林默涵和陈明月走进酒店房间。房间很大,装修豪华,可林默涵却觉得像走进了笼子。 他检查了房间,没有发现窃听器。他松了口气,坐在沙发上,掏出《唐诗三百首》。 陈明月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魏正宏会来?” 林默涵点头:“嗯。” 陈明月问:“我们怎么办?” 林默涵看着她,忽然笑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从口袋里掏出老渔夫的怀表,打开。表盘上的指针,静静地走着。 “明月,”他轻声说,“如果这次我回不去了,你带着晓棠,好好生活。” 陈明月摇头:“不会的。我们会一起回去,见晓棠。” 林默涵握住她的手,紧紧的。 夜幕降临,台北的霓虹灯亮起。林默涵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街景。他的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门铃响了。 林默涵和陈明月对视一眼,林默涵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魏正宏。 他穿着件黑色的中山装,脸上带着微笑:“李维先生,李太太,打扰了。” 林默涵侧身:“魏副局长,请进。” 魏正宏走进房间,环顾四周,笑着说:“李维先生,你在香港的生意,做得很大啊。” 林默涵笑着说:“小本生意,比不上魏副局长。” 魏正宏坐在沙发上,看着林默涵:“李维先生,你为什么想到台湾来投资?” 林默涵说:“台湾的经济,发展得很好。我想,这里有很多机会。” 魏正宏笑了笑:“机会是有的。不过,台湾最近不太平,李维先生要小心啊。” 林默涵点头:“谢谢魏副局长提醒。” 魏正宏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霓虹灯:“李维先生,你知道吗?我以前有个朋友,也叫沈墨。” 林默涵的心猛地一沉。 魏正宏转过身,看着他:“可惜,他是个地下党。” 林默涵笑着说:“魏副局长说笑了。我怎么会是地下党呢?” 魏正宏盯着他的眼睛,忽然笑了:“李维先生,你别紧张。我只是随便说说。”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递给林默涵:“这是我在台北的地址。李维先生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我。” 林默涵接过信封,点点头:“谢谢魏副局长。” 魏正宏走后,林默涵关上门,靠在门上,大口喘着气。陈明月走过来,握住他的手:“他知道了?” 林默涵摇头:“不知道。他在试探我们。” 他打开信封,里面是张名片,上面写着魏正宏的地址:台北市中山北路二段20号。 陈明月看着名片,问:“我们怎么办?” 林默涵看着窗外的霓虹灯,眼神坚定:“既然他给了我们地址,我们就去会会他。” 他从包里拿出微型相机,放进口袋里。 “明月,”他说,“明天,我们去中山北路。” 陈明月点头:“好。” 夜深了,台北的霓虹灯依旧闪烁。林默涵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街景。他的心里,有种莫名的激动。 这场与魏正宏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而“雷霆计划”的阴影,正悄然笼罩在这座城市的上空。 第0043章中山北路20号 魏正宏的黑色轿车驶离酒店,轮胎碾过路面的声音在林默涵耳中无限放大。他站在窗边,直到那抹黑色彻底消失在街角,才缓缓拉上窗帘。 “他肯定在监视我们。”陈明月的声音有些发紧,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蓝布衫的衣角。 林默涵点点头,走到沙发旁坐下,从茶几下取出那台伪装成烟盒的微型相机。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熟练地打开后盖,装进一卷新的胶卷。“所以明天我们得演一出戏。”他抬眼看向陈明月,目光沉静,“明月,还记得我们在福安村用过的‘采药夫妻’吗?” 陈明月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穿衣镜前,对着镜中那个略显苍白的女人扯出一抹笑:“李太太可不会爬山采药,她只会逛百货公司。”她转身从行李箱里翻出件墨绿色的丝绒旗袍,这是在香港时组织特地为她准备的,“明天我就穿这个,去中山北路的‘国泰百货’。” 林默涵看着她手中那件华贵的旗袍,忽然笑了:“李维先生要给太太买钻石项链。” 两人相视一笑,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斑驳的光影,像一张无形的网。 第二天清晨,台北的天空飘着细雨。林默涵撑着一把黑伞,陈明月挽着他的胳膊,两人走进中山北路的雨幕中。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被雨水洗得发亮,树叶间漏下的光斑在陈明月的旗袍上跳跃。她微微仰着头,指尖轻轻划过路边橱窗的玻璃,像个真正挑剔的贵妇。 “国泰百货”就在魏正宏名片上地址的斜对面。林默涵抬头看了一眼百货公司金碧辉煌的招牌,又瞥了眼街对面那栋灰白色的三层小楼——中山北路二段20号。小楼被一圈两米高的铁栅栏围着,门口站着两个穿黑制服的警卫,门楣上没有挂牌子,只有一只青铜铸的鹰隼雕塑蹲在门框上方,鹰眼锐利地盯着街道。 “维哥,你看这条项链!”陈明月忽然拉着林默涵走进百货公司,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惊喜。她指着柜台里一条镶嵌着蓝宝石的铂金项链,眼睛亮晶晶的。 售货员立刻迎上来,热情地介绍:“太太好眼光!这是意大利进口的货,您戴上肯定好看。” 林默涵笑着对售货员点头,转头对陈明月说:“喜欢就试试。” 陈明月拿起项链在脖子上比划,对着镜子左右端详。林默涵站在她身后,看似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店内的布局——入口处有扇玻璃门正对着街道,二楼的栏杆处有几个顾客在往下看,而收银台旁边,有个不起眼的侧门,门上挂着“员工通道”的牌子。 “维哥,你觉得怎么样?”陈明月转过身,项链的蓝宝石在她白皙的脖颈间闪烁。 “很配你。”林默涵说着,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信用卡递给售货员,“包起来。” 就在这时,百货公司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两个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走了进来,目光扫过店内,最后落在林默涵身上。其中一人掏出证件晃了晃:“军情局办事,例行检查。” 售货员吓得脸色发白,林默涵却笑着对陈明月说:“看来魏副局长的‘招呼’到了。”他提高声音对那两个特务说:“我是香港来的李维,这是我的太太。魏副局长让我们来台北投资,不知道二位有何贵干?” 为首的特务打量着林默涵,又看了看他手中的信用卡,态度缓和了些:“李先生,魏副局长吩咐过,请您多包涵。我们只是例行公事,您继续。” 特务们走到其他柜台检查,林默涵接过售货员包好的项链盒子,递给陈明月:“拿着,我们上楼看看丝绸。” 二楼是女装区,顾客比一楼少。林默涵带着陈明月走到靠街的栏杆边,假装看下面的街道,实则用余光观察着对面的小楼。二楼的窗帘拉着,但三楼有扇窗户开着,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个穿白衬衫的男人在踱步——那应该就是魏正宏的办公室。 “维哥,你看这条丝巾!”陈明月拿起一条绣着牡丹的真丝方巾,忽然身体一晃,手里的丝巾掉在地上,人也软软地倒向林默涵。 林默涵立刻扶住她,焦急地喊:“明月!明月你怎么了?” 售货员赶紧跑过来:“先生,太太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可能是低血糖。”林默涵抱着陈明月,声音里满是慌乱,“快,扶她去休息室!” 百货公司的休息室在三楼,正对着魏正宏小楼的侧面。林默涵抱着陈明月走进电梯,按下三楼的按钮。电梯门关上的瞬间,他迅速从口袋里掏出微型相机,对着窗外的小楼连拍三张——正面、侧面、后院的梧桐树。 休息室里,陈明月立刻从林默涵怀里坐起来,脸色红润,哪有半分不适。她从旗袍的暗袋里掏出个小纸包,里面是几颗冰糖——刚才在电梯里,林默涵悄悄塞给她的。 “维哥,拍到了吗?”她小声问。 林默涵收起相机,点点头:“三张,应该够了。” 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刚才那两个特务追了上来。林默涵立刻把陈明月抱在沙发上,自己蹲在旁边,握住她的手:“明月,你醒醒!” 特务们冲进休息室,看到陈明月脸色苍白地躺在沙发上,林默涵正用湿毛巾给她擦脸。一个特务问:“李先生,太太怎么样了?” “好多了。”林默涵松了口气,“刚才吓死我了,她从小就有低血糖的毛病,一紧张就容易晕倒。” 特务们对视一眼,为首的那人说:“李先生,要不我们送太太去医院吧?” “不用了。”陈明月虚弱地开口,靠在林默涵怀里,“休息一会儿就好。” 特务们又问了几句,见问不出什么,只好悻悻地离开。林默涵透过休息室的窗户,看到他们回到对面的小楼里。 “他们肯定在监视我们。”陈明月的声音有些发抖。 林默涵握住她的手:“别怕,我们按计划行事。” 半小时后,他们离开百货公司,打车回到酒店。刚进房间,林默涵就立刻关上门,从包里拿出暗袋和显影粉。陈明月则站在窗边,拉开窗帘的一条缝,观察着街对面的动静。 “有辆黑色轿车一直停在对面。”她低声说,“从我们进百货公司就跟着。” 林默涵正在冲洗胶卷的手顿了顿:“看来魏正宏对我们‘很关心’。” 显影盆里的胶卷渐渐显出影像——小楼的正面,铁栅栏上的尖刺清晰可见;侧面的窗户,二楼的窗帘上有道裂缝;后院的梧桐树,树干上有个明显的树洞。 “这个树洞……”陈明月指着照片,“会不会是进去的通道?” 林默涵摇摇头:“太显眼了,魏正宏不会想不到。他肯定在树洞里装了机关。” 他拿出放大镜,仔细看着照片上的三楼窗户:“你看,窗框上有道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刮的。而且窗帘的裂缝位置,正好对着街角的垃圾桶。” 陈明月凑过来看:“你的意思是……他用窗帘的裂缝观察街道?” “嗯。”林默涵放下放大镜,“他在防着有人从对面的楼顶偷拍。” 陈明月忽然想起什么:“国泰百货的楼顶!” 林默涵眼睛一亮:“对!百货公司楼顶有个钟楼,从那里可以拍到小楼的全貌。” “可是怎么上去?”陈明月皱眉,“百货公司晚上关门,而且门口有警卫。” 林默涵走到窗边,看着对面的小楼:“魏正宏今天让我们露了脸,明天肯定会加强戒备。我们必须今晚行动。” 他从包里拿出张台北地图,铺在桌上:“国泰百货的后巷,有条消防通道。我们可以从那里爬上去。” 陈明月看着地图上标注的消防通道,位置在百货公司后巷的垃圾站旁边。她咬了咬唇:“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林默涵断然拒绝,“太危险了。我自己去。” 陈明月抓住他的手:“维哥,我们说好要一起面对的。而且,我可以帮你望风。” 林默涵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好。但是要听我的指挥。” 夜幕降临,台北的霓虹灯亮起。林默涵换上件黑色的夹克,陈明月则穿了件深灰色的套装,两人从酒店后门溜出去,沿着小巷往国泰百货的方向走。 雨又下了起来,细细密密的,打在脸上像针扎。他们躲在巷口的阴影里,观察着百货公司后巷的情况。垃圾站旁边,消防通道的铁梯在雨中泛着冷光,下面有个警卫在来回踱步。 “等他走到那边的时候,我们冲过去。”林默涵低声说。 警卫走到巷子另一头,林默涵拉着陈明月的手,猫着腰冲向消防通道。铁梯很滑,林默涵爬得很快,陈明月跟在后面,手指紧紧抓着铁梯的栏杆。 爬到三楼的时候,陈明月的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去。林默涵立刻回头,抓住她的手:“小心!” “我没事。”陈明月喘着气,努力稳住身体。 他们爬到楼顶,钟楼的门锁着。林默涵从口袋里掏出根铁丝,插进锁孔里,轻轻一拨,锁就开了。 钟楼里很黑,只有顶楼的窗户透进一丝微光。林默涵拿出微型相机,对着对面的小楼连拍十张——正面、侧面、后院、三楼的窗户,每一张都拍得清清楚楚。 “维哥,你看!”陈明月忽然指着小楼的后院。 林默涵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后院的梧桐树下,有个黑影一闪而过。那人身穿黑色雨衣,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在树洞里捣鼓了一会儿,然后迅速离开。 “是魏正宏的人!”陈明月的声音有些发抖。 林默涵立刻按下快门,拍下了那个黑影的背影。他收起相机,拉着陈明月的手:“我们得赶紧走。” 他们刚走出钟楼,就听到楼下传来警卫的声音:“谁在上面?” 林默涵拉着陈明月,猫着腰往楼梯口跑。警卫的手电筒光束在楼顶扫来扫去,林默涵躲到钟楼后面,从口袋里掏出个硬币,往楼梯口扔了过去。 “当啷”一声,硬币滚下楼梯。 警卫立刻往楼梯口跑去,林默涵趁机拉着陈明月,从另一边的消防通道往下爬。 爬到二楼的时候,陈明月的旗袍被铁梯的栏杆勾住了。她用力一扯,布料撕裂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清晰。 “怎么了?”林默涵低声问。 “没事。”陈明月扯下被勾住的布条,继续往下爬。 他们刚爬到地面,就听到后巷传来警卫的喊声:“有人在那边!” 林默涵拉着陈明月,往巷子深处跑。雨越下越大,打在脸上生疼。他们拐进一条小巷,躲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 “他们没追来。”陈明月喘着气,靠在墙上。 林默涵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脸,伸手擦掉她脸上的雨水:“没事吧?” 陈明月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那条被勾破的旗袍布条:“可惜了这条旗袍。” 林默涵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进她手里——是那条蓝宝石项链。 “什么时候拿的?”陈明月惊讶地问。 “在钟楼的时候。”林默涵说,“我想着,既然演戏,就要演全套。” 陈明月看着手中的项链,忽然笑了:“李维先生真是个好演员。” 他们回到酒店,林默涵立刻冲洗胶卷。照片上的影像很清晰——小楼的正面,铁栅栏上的尖刺;侧面的窗户,窗帘上的裂缝;后院的梧桐树,树洞里的金属反光;还有那个黑影的背影,虽然模糊,但能看出来是个男人,手里拿着个方形的盒子。 “这个盒子……”陈明月指着照片,“会不会是‘雷霆计划’的文件?” 林默涵摇摇头:“不确定。但肯定和魏正宏的秘密有关。” 他拿出放大镜,仔细看着照片上的三楼窗户:“窗框上的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刮的。而且窗帘的裂缝位置,正好对着街角的垃圾桶。” 陈明月忽然想起什么:“国泰百货的楼顶,钟楼的指针!” 林默涵眼睛一亮:“对!钟楼的指针指向八点十五分,而照片上的窗帘裂缝,正好对着八点十五分的位置。” 他拿出地图,对照着照片上的角度:“如果从钟楼的八点十五分位置画一条线,应该指向……小楼的地下室!” 陈明月倒吸一口冷气:“‘雷霆计划’的文件,可能藏在地下室!” 林默涵点点头,收起照片:“明天,我们要去会会魏正宏。” 第二天一早,林默涵拨通了魏正宏名片上的电话。 “魏副局长,我是李维。”他笑着说,“昨天多谢您的关照,我和太太想请您吃顿饭,表示感谢。” 电话那头,魏正宏的声音带着笑意:“李维先生太客气了。不过我最近很忙,恐怕没时间。” “没关系。”林默涵说,“那我和太太想去拜访您,不知道方不方便?” 魏正宏沉默了片刻:“李维先生,中山北路20号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我明白。”林默涵说,“但我有个生意上的想法,想和您当面谈谈。是关于……台湾和香港之间的贸易。” 魏正宏又沉默了,这次时间更长:“李维先生,你很聪明。下午三点,我在办公室等你。” 挂掉电话,林默涵对陈明月说:“准备一下,我们去会会魏正宏。” 下午三点,他们准时来到中山北路20号。警卫检查了他们的证件,放他们进去。小楼的客厅里,魏正宏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杯茶。 “李维先生,李太太,请坐。”他笑着说,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 林默涵坐下,看着魏正宏:“魏副局长,我想在台北开一家贸易公司,专门做香港和台湾之间的生意。” 魏正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李维先生,你知道台湾现在的局势吗?” “我知道。”林默涵说,“所以我需要魏副局长的支持。作为回报,我可以提供一些……有用的情报。” 魏正宏放下茶杯,盯着林默涵:“什么情报?” 林默涵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放在茶几上——是昨晚在钟楼拍到的那个黑影的背影。 魏正宏的脸色变了:“你从哪里弄到这张照片的?” 林默涵笑着说:“魏副局长,我是个商人,有自己的渠道。这个人,手里拿着的,应该是‘雷霆计划’的文件吧?” 魏正宏猛地站起来,手伸向腰间的手枪。 林默涵却依旧坐着,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照片——是张启明和一个穿军装的男人在咖啡馆见面的照片。 “魏副局长,张启明好像和国防部的人走得很近啊。”林默涵说,“他是不是在帮您做事?” 魏正宏盯着照片,脸色阴晴不定。他缓缓坐下,手从腰间移开:“李维先生,你到底是谁?” 林默涵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推到魏正宏面前:“这是我在香港的生意伙伴的名单,里面有台湾的几位高官。如果您愿意合作,我可以把这些名单交给您。” 魏正宏拿起信封,抽出里面的名单。上面的名字,都是台湾军政界的要人。 “李维先生,”魏正宏笑着说,“你是个聪明人。但是,‘雷霆计划’是机密,我不能给你。” 林默涵从口袋里掏出个U盘——这是组织上给他的微型存储器:“魏副局长,我只要文件的复印件。作为交换,我可以帮您除掉张启明。” 魏正宏的眼睛一亮:“你为什么要帮他?” 林默涵说:“张启明知道我的底细,他是个威胁。” 魏正宏盯着林默涵,忽然笑了:“李维先生,你很有趣。但是,我凭什么相信你?” 林默涵从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点燃了那张写着名单的纸:“因为,我是个商人,只想要钱。而张启明,是个叛徒,他不配活着。” 魏正宏看着燃烧的纸张,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好。我给你文件的复印件,但是你要先除掉张启明。” 林默涵点头:“成交。” 他收起U盘,站起来:“魏副局长,明天这个时候,我会把张启明的人头送来。” 走出中山北路20号,陈明月小声问:“我们真的要除掉张启明?” 林默涵看着街边的梧桐树,眼神冰冷:“当然。这个叛徒,早就该死了。” 夜幕降临,台北的霓虹灯亮起。林默涵和陈明月坐在酒店的房间里,看着桌上的地图。 “张启明的住处,在台北市大安区和平东路二段15号。”林默涵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红点,“他每天早上八点出门,去军情局上班。” 陈明月问:“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林默涵拿出勃朗宁手枪,检查着弹夹:“明天早上七点五十。” 第二天早上七点五十,他们来到和平东路二段15号对面的巷子里。张启明的公寓楼门口,有个警卫在站岗。 林默涵从口袋里掏出个烟盒,扔在巷子里。烟盒滚到警卫脚边,警卫走过去捡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包香烟。 “谁的烟?”警卫喊了一声。 林默涵趁机拉着陈明月,从巷子里冲出来,跑到公寓楼门口。他用铁丝打开门锁,两人溜进楼道。 张启明的公寓在三楼。林默涵轻轻敲了敲门:“张启明,开门,魏副局长找你。” 门开了条缝,张启明的脸出现在门缝里:“魏副局长?他怎么……” 林默涵猛地推开,张启明往后退了一步。林默涵冲进房间,陈明月关上门。 “你们是谁?”张启明惊恐地问。 林默涵摘下帽子,露出自己的脸:“张启明,你不认识我了?” 张启明的脸色变了:“沈墨!你……你怎么在这里?” 林默涵从口袋里掏出勃朗宁手枪,对准张启明:“你这个叛徒,早就该死了。” 张启明往后退,撞翻了桌子:“沈墨,你不能杀我!魏副局长知道我在这里,他……” 林默涵扣动扳机,子弹穿过张启明的额头,他倒在地上,眼睛睁得很大。 陈明月从包里拿出个相机,拍下张启明的尸体。然后,她从张启明的口袋里掏出个钥匙——是中山北路20号地下室的钥匙。 林默涵收起手枪,对陈明月说:“走。” 他们离开公寓楼,打车回到酒店。林默涵把U盘插进电脑,将张启明的尸体照片复制进去。 下午三点,他们来到中山北路20号。魏正宏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电脑里的照片,脸色阴沉。 “李维先生,你很守信用。”他说。 林默涵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推到魏正宏面前:“这是‘雷霆计划’的文件复印件。” 魏正宏拿起信封,抽出里面的文件。上面的内容,正是“雷霆计划”的详细部署——台湾军情局准备在三个月内,对大陆沿海的几个重要港口进行突袭,破坏港口的设施和船只。 “李维先生,”魏正宏笑着说,“你帮了我一个大忙。作为回报,我可以给你一笔钱。” 林默涵摇摇头:“我不要钱。我要你放了一个人。” 魏正宏问:“谁?” 林默涵说:“苏曼卿。她在你们的监狱里。” 魏正宏的脸色变了:“你怎么知道苏曼卿?” 林默涵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是苏曼卿在“明星咖啡馆”的照片:“她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能放了她。” 魏正宏盯着照片,忽然笑了:“李维先生,你很重情义。但是,苏曼卿是重要犯人,我不能放。” 林默涵从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点燃了桌上的文件:“魏副局长,如果你不放苏曼卿,我就把这些文件烧了。” 魏正宏猛地站起来:“你敢!” 林默涵笑着说:“我敢。因为,我是个商人,只想要朋友活着。” 魏正宏盯着林默涵,眼神阴晴不定。他缓缓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个电话:“放了苏曼卿。” 挂掉电话,魏正宏对林默涵说:“李维先生,你赢了。但是,你要记住,台湾是我的地盘,你最好不要耍花样。” 林默涵收起打火机,笑着说:“魏副局长,我是个守规矩的商人。” 他站起来,对陈明月说:“我们走。” 走出中山北路20号,陈明月小声问:“苏曼卿真的会被放吗?” 林默涵看着街边的梧桐树,眼神坚定:“会的。魏正宏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夜幕降临, 第0044章暗室逢生 魏正宏的黑色轿车驶离酒店,轮胎碾过路面的声音在林默涵耳中无限放大。他站在窗边,直到那抹黑色彻底消失在街角,才缓缓拉上窗帘。 “他肯定在监视我们。”陈明月的声音有些发紧,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蓝布衫的衣角。 林默涵点点头,走到沙发旁坐下,从茶几下取出那台伪装成烟盒的微型相机。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熟练地打开后盖,装进一卷新的胶卷。“所以明天我们得演一出戏。”他抬眼看向陈明月,目光沉静,“明月,还记得我们在福安村用过的‘采药夫妻’吗?” 陈明月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穿衣镜前,对着镜中那个略显苍白的女人扯出一抹笑:“李太太可不会爬山采药,她只会逛百货公司。”她转身从行李箱里翻出件墨绿色的丝绒旗袍,这是在香港时组织特地为她准备的,“明天我就穿这个,去中山北路。” 林默涵看着她手中那件华贵的旗袍,忽然笑了:“李维先生要给太太买钻石项链。” 两人相视一笑,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斑驳的光影,像一张无形的网。 --- 雨丝斜织的中山北路上,林默涵的黑伞微微倾向陈明月。她墨绿色的旗袍在灰蒙蒙的街景中像一簇跳动的火苗,指尖划过橱窗玻璃时,指甲油是新涂的正红色——昨夜在香港买的,和旗袍同色系。 “国泰百货”金碧辉煌的招牌下,陈明月忽然收紧了挽着林默涵胳膊的手。斜对面20号小楼的铁栅栏在雨中泛着冷光,青铜鹰隼的翅膀上停着只麻雀,正歪头打量他们。 “维哥,你看这条项链!”陈明月的声音拔高了些,带着刻意的惊喜。她指着柜台里那条蓝宝石铂金项链,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玻璃珠。 售货员立刻迎上来,旗袍开衩处露出的小腿肌肉绷得很紧。林默涵笑着递出信用卡,余光却锁着入口处的玻璃门——两个穿黑中山装的男人正站在门外抖伞,帽檐压得很低。 “李先生,魏副局长吩咐过,请您多包涵。”为首的特务掏出证件晃了晃,目光在陈明月的旗袍上停留了两秒,“我们只是例行检查。” 林默涵接过售货员包好的项链盒子,指尖擦过陈明月的手背:“拿着,我们上楼看看丝绸。” 二楼女装区的栏杆边,陈明月忽然身体一软。林默涵接住她时,闻到她发间飘来的茉莉发油香气——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说明她发现了异常。 “维哥,三楼钟楼的指针指向八点十五分。”她靠在他肩上,嘴唇几乎没动,声音细如蚊蚋,“和照片上窗帘裂缝的角度一致。” 林默涵抱着她走向电梯,右手插在夹克口袋里,微型相机的快门键被按下三次。透过电梯门的反光,他看见特务们正盯着他们,其中一人对着袖口纽扣说了句什么。 百货公司三楼的休息室里,陈明月立刻从林默涵怀里坐起来,从旗袍暗袋里掏出个小纸包:“我刚才在电梯里看见了,20号后院的梧桐树上有监控摄像头,伪装成鸟巢的样子。” 林默涵正在冲洗胶卷的手顿了顿:“所以昨晚我们拍到的黑影,是故意引我们上钩的?” 显影盆里的照片渐渐清晰——三楼窗户的窗帘裂缝后,有个极细的金属管口,像是某种枪械的瞄准镜。 “他们在防着有人从对面楼顶偷拍。”陈明月指着照片,“但钟楼的指针角度说明,他们更担心地下室被发现。” 林默涵拿起放大镜,盯着照片上铁栅栏的倒影:“你看这个,栅栏的影子在钟楼八点十五分的位置,正好指向地下室的通风口。” 窗外忽然传来警笛声。林默涵立刻吹灭显影灯,拉着陈明月躲到窗帘后面。警车呼啸着从楼下经过,原来是街角的便利店被盗。 “明天下午三点,我们要去会会魏正宏。”林默涵摸出老渔夫的怀表,表盖内侧的“革命必胜”四个字已经被磨得发亮,“用张启明做筹码。” 陈明月正在整理旗袍上被勾破的丝线,闻言抬头笑了笑:“李维先生又要演戏了。” --- 下午三点的中山北路20号客厅,魏正宏的茶杯在茶几上磕出清脆的响声。 “李维先生,你很聪明。”他盯着林默涵推过来的照片——张启明和国防部官员在咖啡馆见面的瞬间被拍得清清楚楚,“但是,‘雷霆计划’是机密,我不能给你。” 林默涵从口袋里掏出个U盘,放在茶几上:“魏副局长,我只要文件的复印件。作为交换,我可以帮您除掉张启明。” 魏正宏的手指在U盘上敲了敲:“你为什么要帮他?” “他知道我的底细。”林默涵点燃了那张写着高官名单的纸,“而且,他是个叛徒。” 火苗映在魏正宏的眼镜片上,像两簇跳动的鬼火。他忽然笑了:“好。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看到张启明的人头。” 走出20号小楼,陈明月小声问:“我们真的要除掉张启明?” 林默涵看着街边梧桐树上挂着的塑料袋,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风向变了,计划有变。 “当然。”他握住陈明月的手,掌心里有颗小石子——这是他们新的暗号,代表“按原计划行事”,“这个叛徒,早就该死了。” --- 和平东路二段15号的公寓楼里,张启明的血溅在了墙上的全家福上。林默涵用帕子仔细擦干净勃朗宁手枪的指纹,陈明月则从尸体口袋里掏出了那枚地下室钥匙——黄铜材质,上面刻着“B2-7”的字样。 “走。”林默涵把钥匙塞进陈明月的旗袍暗袋,那里还放着苏曼卿的照片——他们在香港拿到的,照片上的苏曼卿穿着囚服,嘴角却带着笑。 回到酒店,林默涵把U盘插进电脑,将张启明的尸体照片复制进去。陈明月则用胶水把钥匙粘在了《唐诗三百首》的书壳里——书页间还夹着晓棠的笑脸。 “明天下午三点,我们去换‘雷霆计划’。”林默涵合上电脑,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然后救苏曼卿。” 陈明月正在给旗袍缝补破洞,针线在布料间穿梭:“苏曼卿真的会被放吗?” “会的。”林默涵摩挲着怀表上的划痕,“魏正宏知道,张启明的名单比苏曼卿更重要。” --- 第二天下午三点,中山北路20号的办公室里,魏正宏盯着电脑里的尸体照片,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李维先生,你很守信用。”他从抽屉里拿出个信封,推到林默涵面前,“这是‘雷霆计划’的文件复印件。” 林默涵抽出文件,快速扫过内容——突袭时间、目标港口、兵力部署,全都清清楚楚。他把文件塞进U盘,又推过去一张照片:“魏副局长,我还想要一个人。” 魏正宏看着照片上的苏曼卿,猛地站起来:“你敢威胁我?” “不敢。”林默涵点燃了桌上的文件,“我只想救朋友。” 火苗窜起来的瞬间,魏正宏按下了桌下的按钮。办公室的门被撞开,四个持枪特务冲了进来。 “李维先生,你太天真了。”魏正宏笑着坐下,“你以为,我真的会放苏曼卿?” 林默涵却依旧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个遥控器:“魏副局长,你最好看看地下室。” 魏正宏的脸色变了。他抓起电话吼了几句,然后猛地摔了电话:“你炸了地下室?” “只炸了通风管道。”林默涵按下遥控器,“现在整个地下室都在灌水,‘雷霆计划’的原件应该泡汤了。” 特务们的枪口对准了林默涵,他却掏出个录音笔:“魏副局长,您刚才说‘炸了地下室’,录音很清晰。我想,国防部的高官们会很感兴趣。” 魏正宏的脸扭曲得像张揉皱的纸。他挥了挥手,特务们退了出去。 “放了苏曼卿。”林默涵说,“否则,这份录音明天就会出现在各大报社。” 魏正宏盯着林默涵,忽然笑了:“好。但是,你要记住,台湾是我的地盘。” 他抓起电话,说了几句。挂掉电话后,他对林默涵说:“苏曼卿在台北监狱,你们自己去接。” --- 台北监狱的铁门在雨中吱呀作响。苏曼卿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囚服,头发剪得很短,但眼睛亮得像星星。 “你们是?”她看着林默涵和陈明月,声音沙哑。 林默涵拿出《唐诗三百首》:“老渔夫让我们来的。” 苏曼卿看到书里的钥匙,忽然笑了:“我就知道,他还活着。” 陈明月把外套披在她肩上:“我们走。” 雨越下越大,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中山北路的尽头。魏正宏站在20号小楼的窗边,手里拿着张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苏曼卿,穿着旗袍,站在樱花树下笑。 “放了她。”他对身后的特务说,“告诉国防部,‘雷霆计划’取消。” 特务愣了一下:“为什么?” 魏正宏摸着照片上苏曼卿的脸,声音很轻:“因为,她值得。” --- 雨中的台北街头,林默涵撑着黑伞,陈明月挽着苏曼卿的胳膊。苏曼卿的手里拿着《唐诗三百首》,书页间夹着晓棠的照片。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苏曼卿问。 林默涵看着远处的码头:“去香港。” 陈明月笑着说:“到了香港,我给你做粤式早茶。” 苏曼卿摸着书里的钥匙,忽然笑了:“好。” 雨丝斜织,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角。中山北路20号小楼的青铜鹰隼上,那只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走了,留下一滴雨水从鹰喙上滴落,在地上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第0045章暗涌东流 雨中的台北码头,咸腥的海风裹挟着雨丝,钻进衣领。林默涵紧了紧手中的黑伞,伞骨被他握得发烫。陈明月搀着苏曼卿站在他身侧,三人影子被码头昏黄的路灯拉得细长,像三根扎在泥泞里的钉子。 “船在三号泊位。”苏曼卿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她盯着远处那艘伪装成货轮的“海鸥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唐诗三百首》的书脊——书里的钥匙已经取下,此刻正贴着她的胸口,硌得生疼。 林默涵点头,目光扫过码头。雨幕中,几个穿雨衣的工人正往卡车上搬货箱,其中一个男人蹲在地上系鞋带,帽檐压得很低,却遮不住他后颈处那道蜈蚣似的疤痕——是军情局的便衣。 “东侧第三个货箱后面,有两个人。”陈明月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她假装整理旗袍下摆,指尖在林默涵手背上划过,留下一道冰凉的湿痕——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两人,持枪,右侧包抄。 林默涵的心猛地一沉。他装作不经意地咳嗽两声,将伞往陈明月那边偏了偏,伞沿的雨水顺着伞骨流下来,在地上溅开一朵水花。水花溅起的瞬间,他看见苏曼卿的瞳孔缩了一下——她发现了。 “走。”林默涵低声说,转身往左侧的货堆走去。 三人刚绕到货堆后面,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默涵猛地转身,伞尖撞在一个男人的胸口——是那个系鞋带的便衣。男人闷哼一声,手伸向腰间,林默涵的伞骨已经戳向他的手腕,伞尖的金属尖刺划破他的雨衣,在他手背上留下一道血痕。 “找死!”男人怒吼着拔枪,林默涵的膝盖已经顶在他的小腹上。男人踉跄着撞向货箱,枪掉在地上。陈明月捡起枪,对准他的太阳穴:“别动。” 苏曼卿蹲下身,从男人的雨衣内袋里掏出个对讲机,里面传来沙沙的电流声:“老三,目标进了货堆,收到回复……” 苏曼卿按住对讲机的通话键,压着嗓子学男人的声音:“收到,目标往码头东侧跑了。” 对讲机那边沉默了两秒:“继续跟踪,别跟丢了。” 苏曼卿松开按键,对林默涵点头:“走。” 三人绕过货堆,往三号泊位跑去。“海鸥号”的船舷上挂着软梯,一个穿水手服的男人正站在梯子底下等他们——是接应的同志阿海。 “快!”阿海的声音压得很低,他接过林默涵手中的伞,往码头东侧扔了过去。伞在雨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一个货箱后面。 几乎同时,几个穿雨衣的男人从货箱后面冲出来,对着伞落下的地方开了几枪。子弹打在货箱上,溅起一片木屑。 “快上船!”阿海拽着苏曼卿爬上软梯,陈明月紧随其后。林默涵刚要往上爬,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枪响。 他猛地回头,看见那个被陈明月用枪指着的便衣正从地上爬起来,手里举着枪。林默涵的身体比脑子更快,他扑过去抓住陈明月的手腕,将她往船上推了一把。子弹擦过他的后背,火辣辣地疼。 “维哥!”陈明月尖叫着抓住他的胳膊。 “我没事。”林默涵咬着牙爬上软梯,后背的伤口渗出血,浸湿了衬衫。 阿海砍断软梯的绳子,软梯掉进海里。“海鸥号”缓缓离岸,雨幕中,码头上的便衣们举着枪,却不敢开枪——他们怕误伤自己人。 林默涵趴在船舷上,看着渐渐远去的码头。雨丝打在他的脸上,混着血水流进嘴角,咸腥中带着一丝铁锈味。他摸了摸后背的伤口,手指上沾着血,却笑了。 “傻笑什么?”陈明月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从包里掏出块帕子,按在他的伤口上。 “我在笑魏正宏。”林默涵抓住她的手,“他以为我们是来偷‘雷霆计划’的,却不知道,我们真正的目标是苏曼卿。” 苏曼卿蹲在他身边,从《唐诗三百首》里抽出张照片——是张启明和国防部官员的合影,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苏曼卿,1948年于南京。” “这是老渔夫留给我的。”苏曼卿的声音很轻,“他说,魏正宏最怕的不是‘雷霆计划’泄露,而是这张照片。” 林默涵接过照片,指尖抚过照片上苏曼卿年轻的脸。那时的她穿着旗袍,站在樱花树下笑,眼里盛着整个春天。 “为什么?”陈明月问。 苏曼卿看着远处的海岸线,眼神飘忽:“因为,我和魏正宏曾经是……朋友。” --- 船舱里,阿海正在给林默涵包扎伤口。陈明月端来碗姜茶,递给苏曼卿:“喝点暖暖身子。” 苏曼卿接过碗,手指在碗沿上轻轻摩挲:“1948年,我在南京读书,认识了魏正宏。他是国防部的年轻军官,我……是地下党。”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进那平静的湖面。 “我们相爱了。”她笑了笑,眼里带着泪光,“但他不知道我的身份。直到有一天,他抓到了我的同志,当着我的面枪毙了他。” 陈明月的手顿了顿,茶水溅出来,烫红了她的手指。 “我杀了魏正宏的副官,逃到了香港。”苏曼卿喝了一口姜茶,热气模糊了她的脸,“我以为他早就忘了我,却没想到,他把我抓到了台湾。” 林默涵看着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他没有杀你?” “他想让我投降。”苏曼卿放下碗,从口袋里掏出个纸包——是她在监狱里藏起来的,里面是半块桂花糕,“但他不知道,我早就不是当年的苏曼卿了。” 陈明月接过桂花糕,指尖碰到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却在微微发抖。 “老渔夫说,你会来救我。”苏曼卿看着林默涵,“他说,你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林默涵摸出怀表,表盖内侧的“革命必胜”四个字已经被磨得发亮:“老渔夫呢?” 苏曼卿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他死了。魏正宏把他关在台北监狱的地窖里,折磨了他三个月。” 船舱里陷入沉默,只有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 “‘雷霆计划’的原件,其实不在魏正宏手里。”苏曼卿忽然说,“在国防部的保险柜里。” 林默涵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魏正宏告诉我的。”苏曼卿的声音很轻,“他想让我帮他偷出来,但我拒绝了。” 陈明月倒吸一口冷气:“所以,你一直在骗魏正宏?” “不。”苏曼卿摇头,“我在等你们。老渔夫说,你们会来救我,还会带我走。” 她从《唐诗三百首》里抽出张纸条——是老渔夫的笔迹:“苏曼卿,1948年于南京。若我牺牲,请带她走。” 林默涵捏着纸条,指尖发抖。 “老渔夫……”他咬着牙,声音沙哑。 陈明月抓住他的手,掌心里全是汗:“维哥,我们得把‘雷霆计划’送回去。” 苏曼卿看着他们,忽然笑了:“我知道原件在哪里。” --- 香港的码头,雨已经停了。 林默涵站在船舷上,看着远处的霓虹灯。陈明月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唐诗三百首》。苏曼卿站在他们身后,手里拿着那半块桂花糕。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陈明月问。 林默涵摸出怀表,表针指向八点十五分——和国泰百货钟楼的指针一样。 “去见王副书记。”他说。 苏曼卿从口袋里掏出个钥匙——是魏正宏给她的,上面刻着“国防部B2-7”:“原件在国防部的保险柜里,钥匙在我这里。” 林默涵接过钥匙,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传到心里。 “我们得回台湾。”他说。 陈明月抓住他的手,掌心里全是汗:“维哥,太危险了。” “必须去。”林默涵看着远处的海岸线,“老渔夫的仇,得报。” 苏曼卿看着他,忽然笑了:“我跟你去。” 陈明月看着他们,咬了咬唇:“我也去。” 林默涵看着她们,忽然笑了:“好。” 夜色中,三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像三根扎在泥泞里的钉子,怎么拔也拔不掉。 远处的海面上,一轮明月升起,月光洒在海面上,像撒了一层碎银。 林默涵摸出怀表,表盖内侧的“革命必胜”四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走。”他说。 三人转身往码头外走去,影子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远处的海面上,一艘货轮缓缓靠岸,船舷上挂着的软梯在风中轻轻摇晃,像一条等待归家的绳索。 第0046章血色钟摆 香港的雨,带着海腥味,砸在“海鸥号”甲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林默涵靠在船舷边,后背的伤口透过纱布渗出血丝,混着雨水,在灰色衬衫上洇出暗红的痕迹。他盯着码头方向,那里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牌被雨水冲刷得发亮——是组织上派来的接应车。 陈明月从船舱里出来,手里拿着件干外套,轻轻披在他肩上:“阿海说,王副书记在码头仓库等我们。”她的目光扫过他后背的血迹,声音发紧,“伤口又裂开了,先处理一下。” 林默涵摇头,从怀里摸出那把刻着“国防部B2-7”的黄铜钥匙,钥匙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冷色:“苏曼卿呢?” “在船舱里。”陈明月的声音压得很低,“她拿着老渔夫的怀表,一直在发呆。” 林默涵接过外套,裹紧自己,转身往船舱走。船舱里,苏曼卿坐在铁皮箱上,手里攥着那只老怀表——表盖内侧的“革命必胜”四个字已经被磨得发亮,表针停在八点十五分,和国泰百货钟楼的指针一样。 “该走了。”林默涵说。 苏曼卿抬头,眼睛里布满血丝:“魏正宏不会放过我们的。”她把怀表塞进怀里,金属外壳贴着胸口,硌得生疼,“他在我身上装了定位器。” 林默涵的心猛地一沉:“在哪里?” 苏曼卿扯开囚服的领口,锁骨下方有道新鲜的疤痕,像是刚拆了线的手术痕迹:“在监狱里,他们给我做了手术。” 陈明月倒吸一口冷气:“是微型定位芯片,军情局的最新技术。” 林默涵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道疤痕——皮肤下的芯片像颗小石子,硬邦邦的。他抬头看苏曼卿:“疼吗?” “不疼。”苏曼卿摇头,扯了扯嘴角,“老渔夫死的那天,他们给我动的手术。魏正宏说,要让我活着,看着你们一个个死在我面前。” 船舱里陷入沉默,只有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 “得把芯片取出来。”陈明月打破沉默,从包里掏出个医药盒,“我带了手术刀和麻药。” 苏曼卿看着她,忽然笑了:“不用麻药。”她从医药盒里拿出手术刀,在煤油灯上烤了烤,“我受得了。” 林默涵抓住她的手腕:“会感染的。” “感染了也比被魏正宏抓到强。”苏曼卿抽回手,用手术刀划开疤痕。血涌出来,滴在铁皮箱上,溅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陈明月赶紧用纱布按住伤口,苏曼卿咬着牙,从皮肤里挤出颗米粒大小的芯片——银灰色的外壳上刻着“LJ-07”的编号。 “扔了它。”苏曼卿说,声音发颤。 林默涵接过芯片,走到船舷边,扔进海里。芯片沉入海底,像颗坠落的星星。 “走。”他说。 三人下船,往码头仓库走。黑色轿车停在仓库门口,车窗摇下来,露出王副书记的脸:“快上车。” 林默涵拉开后车门,让陈明月和苏曼卿先上车,自己正要上车,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枪响。 他猛地回头,看见码头的货箱后面,几个穿雨衣的男人正举着枪。林默涵扑进车里,对司机吼:“开车!” 轿车冲出去,子弹打在车身上,溅起一串火花。王副书记从怀里掏出枪,对准后座的苏曼卿:“她是谁?” “苏曼卿。”林默涵说,“老渔夫让我们救的人。” 王副书记盯着苏曼卿锁骨下的伤口,眼神一凛:“她是魏正宏的情人。” “不是情人。”苏曼卿摇头,从怀里掏出怀表,“我是地下党,1948年在南京入的党。” 王副书记接过怀表,表盖内侧的“革命必胜”四个字让他眼神软了软:“老渔夫呢?” “死了。”苏曼卿的声音很轻,“魏正宏把他关在台北监狱的地窖里,折磨了三个月。” 王副书记握着怀表,指节发白:“‘雷霆计划’的原件在哪里?” “在国防部的保险柜里。”苏曼卿说,“钥匙在我这里。”她从怀里掏出那把黄铜钥匙,“但是保险柜有密码,只有魏正宏知道。” 轿车停在仓库里,王副书记下车,对林默涵说:“跟我来。” 仓库里,王副书记坐在铁皮桌后面,手里拿着怀表:“你们得回台湾。” 林默涵点头:“我们已经决定了。” “不是你们。”王副书记盯着他,“是你一个人。”他看向陈明月和苏曼卿,“她们不能去。” “为什么?”陈明月问。 “魏正宏已经知道你们的身份。”王副书记说,“你们去台湾,等于送死。” 苏曼卿从怀里掏出张照片——是她和魏正宏在南京的合影,照片背面写着:“正宏,1948年于南京。” “我跟他去。”她说,“我能拿到密码。” 林默涵看着她,忽然笑了:“好。” 王副书记从抽屉里拿出个文件袋,推到林默涵面前:“这是你的新身份——香港商人李维,去台湾投资钟表厂。”他看向苏曼卿,“你的新身份是他的秘书。” 林默涵接过文件袋,里面是两本香港护照,还有几张银行存单:“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早上六点。”王副书记说,“船票在文件袋里。” 陈明月抓住林默涵的手:“我等你回来。” 林默涵点头,从怀里掏出《唐诗三百首》,递给陈明月:“替我保管好。” 陈明月接过书,指尖碰到他的手——他的手很凉,却在微微发抖。 “小心。”她说。 林默涵笑了笑,转身往外走。苏曼卿跟在他后面,手里拿着那只老怀表。 夜色中,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像两根扎在泥泞里的钉子。 --- 台北的雨,比香港更冷。 林默涵和苏曼卿站在中山北路20号小楼对面的巷子里,雨水顺着他们的头发流下来,淌进衣领。 “你确定要这么做?”林默涵问。 苏曼卿点头,从包里拿出个小镜子,补了补口红——正红色的口红,是陈明月给她的,和她当年在南京涂的一样。 “我得让他相信,我是来投诚的。”她说。 林默涵看着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那时的她穿着囚服,头发剪得很短,却笑得像朵带刺的玫瑰。 “如果他不相信呢?”他问。 “他会相信的。”苏曼卿把镜子放回包里,“因为我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她从包里拿出个信封——里面是张启明和国防部官员的合影,照片背面写着:“魏正宏,1948年于南京。” “这是老渔夫给我的。”她说,“他说,这张照片能要魏正宏的命。” 林默涵看着她,忽然笑了:“老渔夫真是个聪明人。” 苏曼卿也笑了:“他总是说,人心是最难猜的,但也是最好利用的。” 两人走进雨里,往20号小楼走。 小楼的门开着,魏正宏站在门厅里,手里拿着把枪。他穿着件黑色中山装,脸上带着笑:“苏曼卿,我等你很久了。” 苏曼卿停下脚步,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下来:“魏正宏,我来投诚。” 魏正宏看着她,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信封上:“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是你的命。”苏曼卿把信封扔过去。 魏正宏接住信封,抽出照片。他的脸色变了:“你从哪里弄到这张照片的?” “老渔夫给我的。”苏曼卿说,“他说,你看到这张照片,就会相信我。” 魏正宏盯着照片,忽然笑了:“老渔夫真是个聪明人。”他看向林默涵,“他是谁?” “我的助手。”苏曼卿说,“他能帮你拿到‘雷霆计划’的原件。” 魏正宏盯着林默涵,忽然抬手,枪口对准他的额头:“他是地下党。” 林默涵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我是香港商人李维,来台湾投资钟表厂。” 魏正宏看着他,忽然笑了:“李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沈墨?” 林默涵的心猛地一沉。 “我当然知道。”魏正宏收起枪,“进来吧。” 三人走进门厅,魏正宏关上门:“苏曼卿,你跟我来。”他看向林默涵,“你在这里等。” 苏曼卿跟着魏正宏上楼,林默涵站在门厅里,看着他们的背影。 楼上的房间里,魏正宏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照片:“老渔夫是怎么死的?” “他跳海了。”苏曼卿说,“为了掩护我。” 魏正宏盯着她,忽然笑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你不信我,也得信这张照片。”苏曼卿说,“老渔夫说,这张照片能要你的命。” 魏正宏盯着照片,手指在照片上轻轻摩挲:“他真是这么说的?” “是。”苏曼卿点头,“他还说,你是个叛徒。” 魏正宏猛地站起来,枪口对准她的额头:“你敢骂我是叛徒?” “我不是骂你。”苏曼卿盯着他的眼睛,“我是说事实。” 魏正宏盯着她,忽然笑了:“好,好,好。”他收起枪,“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苏曼卿问。 “帮我拿到‘雷霆计划’的原件。”魏正宏说,“我要你和李维一起去。” 苏曼卿点头:“好。” 魏正宏从抽屉里拿出个信封,推到她面前:“这是你的新身份。” 苏曼卿接过信封,里面是本台湾护照,还有几张银行存单:“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早上六点。”魏正宏说,“船票在信封里。” 苏曼卿点头,转身往外走。 魏正宏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说:“苏曼卿,你变了。” 苏曼卿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我变了,你没变。” 魏正宏盯着她,忽然笑了:“是啊,我没变。” 苏曼卿走出房间,下楼。林默涵站在门厅里,看着她:“怎么样?” “他相信了。”苏曼卿说,“我们明天早上六点出发。” 林默涵点头,从怀里掏出怀表,表针指向八点十五分:“我们得准备一下。” 苏曼卿看着他,忽然笑了:“好。” 夜色中,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像两根扎在泥泞里的钉子。 --- 台北的雨,越下越大。 林默涵和苏曼卿站在码头的货箱后面,看着远处的“海鸥号”。 “我们得拿到原件。”林默涵说。 苏曼卿点头,从包里拿出个纸包——里面是半块桂花糕,是陈明月给她的,“我们得先找到密码。” 林默涵看着她,忽然笑了:“好。” 远处的“海鸥号”上,阿海站在船舷边,朝他们挥手。 林默涵摸出怀表,表针指向八点十五分。他合上表盖,金属外壳上的“革命必胜”四个字在雨中泛着冷光。 “走。”他说。 两人转身往码头走,影子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远处的海面上,一轮明月升起,月光洒在海面上,像撒了一层碎银。 林默涵摸出怀表,表针依旧指向八点十五分。 “老渔夫。”他轻声说。 苏曼卿看着他,忽然笑了:“他在看着我们。” 林默涵点头,把怀表放回怀里:“走。” 两人往“海鸥号”走去,雨丝斜织,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台北。 远处的中山北路20号小楼里,魏正宏站在窗边,手里拿着那张照片。照片上的苏曼卿穿着旗袍,站在樱花树下笑,眼里盛着整个春天。 “苏曼卿。”他轻声说。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第0047章钟表厂的暗格 台北的雨,像是永远都停不了。 “海鸥号”在雨幕中缓缓靠岸,码头上空无一人,只有几只海鸟在湿漉漉的缆桩上跳跃。林默涵和苏曼卿下了船,立刻钻进一辆早就等候在那里的黑色轿车。司机是个生面孔,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鸭舌帽,一言不发地发动了汽车。 “魏正宏的动作很快。”林默涵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声音低沉。 “他怕我们反悔。”苏曼卿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只老怀表的表链。表链冰冷,像一条冬眠的蛇。 轿车没有驶向市区,而是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北,最终停在了一座废弃的工厂前。铁皮厂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大锁,上面的“宏昌钟表厂”几个字已经斑驳不清。 “到了。”司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林默涵推开车门,一股混杂着铁锈和海腥味的冷风扑面而来。他打量着这座工厂,破败的烟囱指向铅灰色的天空,几扇破碎的窗户像野兽空洞的眼眶。 “这就是我们的新据点?”苏曼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 “暂时的。”林默涵从司机手里接过一个帆布包,“等我们拿到‘雷霆计划’,这里就会被夷为平地。” 司机没有多做停留,掉头便走,轿车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林默涵从帆布包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工厂的大锁。门轴发出一声刺耳的**,仿佛沉睡的巨兽被惊醒。 工厂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还要破败。地上散落着生锈的齿轮和断裂的发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唯一的光源是从破碎的屋顶漏下的几缕天光,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魏正宏让我们来这种地方做什么?”苏曼卿皱着眉,踢开脚边一个空罐头。 林默涵没有回答,他正蹲在地上,仔细查看着地上的痕迹。在堆积的灰尘中,有一串清晰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工厂深处的一排巨大钟表机芯模型前。 “有人来过。”林默涵站起身,抽出腰间的勃朗宁手枪。 苏曼卿也从包里拿出了她的那把小巧的勃朗宁,警惕地跟在他身后。 那排机芯模型足有两人高,齿轮和发条的结构被放大了无数倍,显得既壮观又诡异。林默涵走到其中一个模型前,伸手拨弄了一下那枚巨大的秒针。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声响起,紧接着,他们脚下的地面开始微微震动。 “退后!”林默涵一把将苏曼卿拉到自己身后。 只见那排机芯模型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了一道隐藏在后面的铁门。铁门上没有把手,只有一个圆形的密码盘。 “这就是保险柜的入口?”苏曼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林默涵走到密码盘前,仔细端详着上面细微的划痕。他伸出手指,沿着划痕轻轻描摹,最终停在了几个数字上:**8、15、48**。 “八点十五分……1948年……”苏曼卿喃喃自语。 “你的生日。”林默涵看着她,“也是你和魏正宏在南京相识的年份。” 苏曼卿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看着那几个数字,仿佛看到了当年樱花树下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军官。 “他还是没变。”她苦涩地笑了笑,“还是这么自恋。” “这是他的弱点。”林默涵的手指悬在密码盘上方,“也是我们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依次按下了那三个数字。 “咔哒。” 又是一声机括声,铁门中央裂开一道缝隙,然后缓缓向上升起。 一股比外面更加阴冷潮湿的空气从门内涌出。林默涵打开手电筒,光束刺破了门后的黑暗。 里面是一个不大的密室,正中央放着一个厚重的保险柜,柜门上镶嵌着一个黄铜打造的鹰隼浮雕——和中山北路20号小楼门楣上的那只一模一样。 “‘雷霆计划’就在里面。”苏曼卿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林默涵走到保险柜前,发现除了常规的密码锁,还多了一个钥匙孔。他从怀里掏出那把刻着“国防部B2-7”的黄铜钥匙。 “钥匙和密码,缺一不可。”他将钥匙插进锁孔,但没有转动,“密码是什么?” 苏曼卿走到他身边,看着保险柜上的鹰隼浮雕。鹰隼的眼睛是两颗红宝石,在手电筒的光线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试试我的名字。”她轻声说,“苏曼卿。” 林默涵摇摇头:“太简单了,魏正宏不会这么蠢。” “不是全名。”苏曼卿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鹰隼的左眼,“是‘卿’。当年在南京,他总是这么叫我。” 林默涵看着她,从她的眼神里,他看到了一种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怀念,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他将密码盘上的字母拨到“Q”、“I”、“N”、“G”四个位置。 然后,他握住钥匙,缓缓转动。 “咔哒。” 保险柜的门弹开了一条缝。 苏曼卿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仿佛那扇门后藏着什么洪水猛兽。 林默涵深吸一口气,拉开了保险柜的门。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机密资料,只有一个小小的檀木盒子。 林默涵拿起盒子,打开。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枚白金钻戒,戒托上镶嵌着细小的碎钻,在手电筒的光线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戒指下面,压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苏曼卿穿着一袭红色旗袍,站在南京总统府的樱花树下,笑靥如花。魏正宏站在她身边,穿着笔挺的少校军服,眼神里满是爱慕。照片的背面,是魏正宏遒劲有力的字迹:“卿卿如晤,见字如面。——正宏,1948年春。” “他……他竟然……”苏曼卿的嘴唇颤抖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林默涵拿起那枚戒指,发现戒指内侧刻着一行小字:“SC&WMQ, 1948.4.17”。 “SC是魏正宏的英文名Samuel Chen的缩写。”苏曼卿哽咽着说,“1948年4月17日……那是他向我求婚的日子。” 她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滑落:“他明明知道我是地下党,明明知道我们不可能……他为什么还要……” 林默涵将戒指放回盒子,把照片翻过来,看着背面那行字。他忽然注意到,照片的右下角,有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墨点。 他凑近了仔细看,才发现那不是墨点,而是一个极小的针孔。 “这不是照片。”他忽然说。 苏曼卿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林默涵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放大镜,对准那个针孔。透过针孔,他看到里面藏着一卷比米粒还要细小的胶卷。 “这是……”苏曼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雷霆计划’的原件。”林默涵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微缩胶卷。魏正宏把真正的计划藏在了求婚戒指的盒子里,用一张照片做掩护。” 他立刻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小心翼翼地从针孔里抽出那卷胶卷,放进了***里。 ***的屏幕上,一行行文字开始显现: **“雷霆计划”最终行动方案** **行动代号:雷霆** **行动时间:1950年1月15日 凌晨4:00** **行动目标:** **1. 炸毁厦门港、汕头港、湛江港的码头设施及停泊船只。** **2. 破坏福州、汕头、海口的空军基地跑道。** **3. 刺杀负责东南沿海防御的三位高级将领。** **行动兵力:** **1. 海军陆战队三个加强营。** **2. 空军P-51战斗机十二架。** **3. 海军驱逐舰四艘。** **……** 苏曼卿凑过来看着屏幕上的内容,脸色越来越白:“他们疯了……这是要挑起全面战争……” 林默涵快速地翻看着屏幕上的内容,将所有信息都记在脑子里。这不仅仅是一份作战计划,更是魏正宏叛国投敌,勾结外部势力的铁证。 就在这时,工厂外面传来了一阵汽车引擎的声音。 “有人来了!”苏曼卿脸色一变。 林默涵立刻关掉***,将微缩胶卷重新藏回戒指盒里,然后把盒子放回保险柜。 “是魏正宏?”苏曼卿紧张地问。 “不知道。”林默涵拉着她躲到巨大的钟表机芯模型后面,熄灭了手电筒。 工厂的大门被推开,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 “他们果然在这里。”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 “魏副局长让我们直接动手。”另一个声音说。 林默涵的心沉了下去。是军情局的人,而且是魏正宏派来的。 “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为首的人命令道。 手电筒的光束在厂房里四处扫射,脚步声越来越近。 苏曼卿紧张地握着手枪,手心全是冷汗。林默涵轻轻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冷静。 他贴在她耳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等我信号,你往左边跑,我引开他们。” 苏曼卿摇摇头,同样用气音说:“不行,要走一起走。” 林默涵还想说什么,一束强光突然照在了他们藏身的机芯模型上。 “在那里!”有人喊道。 “开火!” 子弹立刻像雨点一样扫射过来,打在巨大的金属机芯上,溅起一串串火花。 林默涵猛地推开苏曼卿:“快跑!” 他自己则就地一滚,躲到另一个机芯模型后面,同时拔枪还击。 苏曼卿咬了咬牙,转身就往左边的破窗户跑去。 “别让她跑了!”为首的人喊道,“抓住那个女人!” 至少有两个人朝着苏曼卿的方向追了过去。 林默涵趁机从藏身处探出半个身子,对着追苏曼卿的那两个人连开两枪。其中一人应声倒地,另一人吓得赶紧躲了起来。 “沈墨!你跑不掉的!”为首的人喊道,“魏副局长说了,只要你投降,他可以既往不咎!” 林默涵没有回答,他换了个弹夹,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就是一枪。 “妈的!”为首的人骂了一句,“给我炸了这里!” 林默涵听到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紧接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是***!”他心中一惊。 他看到一个冒着烟的玻璃瓶从机芯模型的缝隙中滚了进来,落在他脚边。瓶子里的液体洒了出来,瞬间点燃,火焰“腾”地一下窜起一人多高。 “咳咳……”浓烟呛得林默涵喘不过气来。 他顾不上许多,弯着腰,朝着苏曼卿逃跑的方向冲了过去。火焰和浓烟是最好的掩护,追兵的视线受到了严重影响。 他冲到破窗户边,看到苏曼卿正躲在一堆废弃的铁皮后面,有几个黑影正在朝她那边逼近。 林默涵对着那几个黑影连开数枪,逼得他们再次躲了起来。 “这边!”他对着苏曼卿大喊。 苏曼卿立刻从铁皮后面冲了出来,朝着林默涵的方向跑去。 两人汇合后,没有丝毫停留,拼命地朝着工厂后门跑去。 “站住!”身后的追兵一边开枪一边追赶。 林默涵拉着苏曼卿,一头扎进了工厂后门外茂密的灌木丛中。荆棘划破了他们的衣服和皮肤,但他们浑然不觉,只有一个念头——逃!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再也听不到追兵的声音,他们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两人瘫坐在一棵大树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你……你没事吧?”林默涵喘着气问。 苏曼卿摇摇头,她的手臂被荆棘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正缓缓渗出。 林默涵从自己衣服上撕下一条布,帮她简单包扎了一下。 “‘雷霆计划’……到手了吗?”苏曼卿问。 林默涵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那个***:“都在这里。” 苏曼卿松了口气,靠在树干上,闭上了眼睛。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淅淅沥沥地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魏正宏……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忽然睁开眼睛,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痛苦,“他明明……明明……” “他爱过你,这是真的。”林默涵看着她,平静地说,“但他更爱他自己,更爱权力。” 苏曼卿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混着雨水,顺着脸颊滑落。 “我们得把计划送出去。”她擦了擦眼泪,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魏正宏不会善罢甘休的。” 林默涵点头:“我们得去找阿海。” 他扶着苏曼卿站起来,两人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海岸线走去。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他们身上的血迹和泥土。那只老怀表在林默涵的怀里,表针依旧固执地停在八点十五分。 当他们终于走到海边时,天已经快亮了。东方的海平线上,透出了一丝微弱的鱼肚白。 阿海的“海鸥号”正静静地停泊在离岸不远的地方,船头的灯一闪一闪,像一只温暖的眼睛。 林默涵掏出怀表,借着微光看了一眼。 八点十五分。 他合上表盖,金属外壳上的“革命必胜”四个字,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仿佛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走。”他对苏曼卿说。 两人涉水走向那艘等待着他们的船,走向即将到来的黎明。 第0048章暗流涌动 海浪轻轻拍打着“海鸥号”的船舷,船头的灯在黎明前的薄雾中一闪一闪。林默涵扶着苏曼卿踏上甲板,阿海立刻迎上来,手里拿着两条干毛巾:“快擦擦,雨大。” 苏曼卿接过毛巾,指尖碰到阿海的手——他的手很凉,却在微微发抖。 “军情局的人追来了。”林默涵说,声音沙哑,“得马上离开。” 阿海点头,转身去解缆绳:“王副书记刚发来消息,‘雷霆计划’必须在三天内送到香港。” 林默涵从怀里掏出***,屏幕上的文字在晨光中泛着微光:“计划在这里。” 苏曼卿看着***上的内容,忽然笑了:“魏正宏做梦也想不到,他藏得最深的秘密,会被他自己送给我。” 阿海发动了引擎,“海鸥号”缓缓离岸。远处的海岸线上,几辆军用吉普车正朝着码头疾驰而来,车灯在雨雾中划出几道刺眼的光束。 “快!”阿海吼道,将引擎推到最大。 “海鸥号”猛地加速,船尾溅起巨大的浪花。吉普车停在码头边,几个穿雨衣的男人跳下车,举着枪对着海面扫射。子弹打在船身上,溅起一串串火花。 林默涵趴在船舷上,看着渐渐远去的码头。雨丝打在他的脸上,混着血水流进嘴角,咸腥中带着一丝铁锈味。他摸了摸后背的伤口,纱布已经被雨水浸透,血渗出来,在灰色衬衫上洇出暗红的痕迹。 “维哥,你又流血了。”苏曼卿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从包里掏出块干净的纱布,按在他的伤口上。 “我没事。”林默涵抓住她的手,掌心里全是汗,“计划送出去了吗?” “送出去了。”阿海的声音从驾驶舱传来,“王副书记说,三天后在香港交接。” 林默涵松了口气,靠在船舷上。远处的海面上,一轮红日正从云层中跃出,将海水染成一片金红。 “老渔夫。”他轻声说。 苏曼卿看着他,忽然笑了:“他在看着我们。” 阿海从驾驶舱探出头:“前面有艘巡逻艇,是军情局的。” 林默涵猛地站起来,看着远处那艘巡逻艇。艇上的探照灯在海面上扫来扫去,像一只巨大的眼睛。 “躲进船舱。”林默涵说,拉着苏曼卿往船舱走。 船舱里,阿海正在调整无线电频率:“我试着联系香港,但信号被干扰了。” 林默涵从怀里掏出怀表,表针依旧停在八点十五分。他打开表盖,金属外壳上的“革命必胜”四个字在晨光中泛着微光。 “用这个。”他说,将怀表递给阿海。 阿海接过怀表,拧开表底盖——里面藏着一个微型发报机。这是老渔夫留给他们的,只有组织内部才知道的紧急联络方式。 “能用吗?”苏曼卿问。 阿海点点头,将发报机连接到无线电上:“试试。” 他按下发报键,一串短促的电波信号穿透雨雾,飞向远方。 “王副书记收到信号了。”阿海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他说,会派船来接应我们。” 林默涵松了口气,靠在船舱的墙壁上。苏曼卿递给他碗姜茶,他接过来,喝了一口,热流顺着喉咙流进胃里,暖洋洋的。 “接下来怎么办?”苏曼卿问。 “等。”林默涵说,“等接应的船。” 阿海从驾驶舱探出头:“巡逻艇过来了!” 林默涵冲到船舷边,看见那艘巡逻艇正朝着他们疾驰而来,艇上的探照灯照在“海鸥号”的甲板上,刺得人睁不开眼。 “准备战斗!”林默涵吼道,从船舱里拿出三把***。 苏曼卿接过枪,熟练地检查着弹夹:“我来掩护。” 阿海将“海鸥号”开到最大速度,船身在海面上划出一道白色的浪痕。巡逻艇紧追不舍,艇上的机枪开始扫射,子弹打在海面上,溅起一串串水柱。 “趴下!”林默涵扑倒苏曼卿,子弹擦着他的后背飞过,火辣辣地疼。 苏曼卿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担忧:“你没事吧?” “我没事。”林默涵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阿海,左满舵!” 阿海猛地将方向盘打向左边,“海鸥号”一个急转弯,躲过了巡逻艇的扫射。 苏曼卿趴在船舷上,对着巡逻艇连开数枪。子弹打在巡逻艇的甲板上,溅起一串火花。 “打中了!”阿海喊道。 巡逻艇的探照灯熄灭了,艇身微微倾斜,速度慢了下来。 “继续开!”林默涵吼道。 “海鸥号”加速向前,将巡逻艇甩在身后。 林默涵趴在船舷上,看着渐渐远去的巡逻艇。雨丝打在他的脸上,混着血水流进嘴角,咸腥中带着一丝铁锈味。他摸了摸后背的伤口,纱布已经被血浸透,血渗出来,在灰色衬衫上洇出暗红的痕迹。 “维哥,你又流血了。”苏曼卿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从包里掏出块干净的纱布,按在他的伤口上。 “我没事。”林默涵抓住她的手,掌心里全是汗,“计划送出去了吗?” “送出去了。”阿海的声音从驾驶舱传来,“王副书记说,接应的船已经在路上了。” 林默涵松了口气,靠在船舷上。远处的海面上,一轮红日正从云层中跃出,将海水染成一片金红。 “老渔夫。”他轻声说。 苏曼卿看着他,忽然笑了:“他在看着我们。” 阿海从驾驶舱探出头:“接应的船来了!” 林默涵猛地站起来,看着远处那艘船。船身涂着灰色的油漆,船头挂着一面红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是‘东风号’!”阿海喊道,声音里带着兴奋。 “东风号”越来越近,船上的水手们正朝着他们挥手。林默涵也挥了挥手,忽然觉得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维哥!”苏曼卿尖叫着接住他。 林默涵躺在她的怀里,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的冷汗混着雨水流下来。 “他失血太多了。”阿海说,声音发抖,“得马上送医院。” 苏曼卿抱着林默涵,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维哥,你醒醒……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林默涵勉强睁开眼睛,看着她:“我……我没事……” 他的声音很轻,像风中的羽毛。 “坚持住。”苏曼卿哽咽着说,“我们马上到香港了……” “东风号”靠了过来,水手们抛下软梯。阿海先爬了上去,然后转身接应苏曼卿和林默涵。 林默涵被抬上“东风号”的甲板,王副书记立刻迎上来,手里拿着件干外套:“快,送医务室!” 苏曼卿跟着林默涵进了医务室,医生正在给他处理伤口。她站在一旁,看着医生将纱布一圈圈缠在他的后背上,纱布上渗出血丝,在白色的纱布上洇出暗红的痕迹。 “他怎么样?”她问,声音发抖。 “失血过多,需要休息。”医生说,“还好子弹没打中要害。” 苏曼卿松了口气,坐在林默涵的床边。他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像一尊易碎的瓷娃娃。 她握住他的手,掌心里全是汗:“维哥,你醒醒……” 林默涵的手指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明月……” 苏曼卿的眼泪掉了下来:“是我,苏曼卿。” 林默涵看着她,忽然笑了:“明月……晓棠……” 他的声音很轻,像梦呓。 苏曼卿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在,我们都还在。” 林默涵的手指在她的脸上轻轻摩挲,然后缓缓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医务室外,王副书记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海面。阿海走过来,手里拿着那个***:“王副书记,‘雷霆计划’在这里。” 王副书记接过***,屏幕上的文字在晨光中泛着微光:“计划是真的?” “是真的。”阿海说,“魏正宏勾结外部势力,准备在1月15日发动袭击。” 王副书记握着***,指节发白:“我们必须马上行动。” 阿海问:“林默涵怎么办?” 王副书记看着医务室的方向:“等他醒来,送他去香港。” 阿海点头:“好。” 王副书记转身往驾驶舱走:“通知香港,准备接应。” 阿海站在原地,看着医务室的门。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光,映在走廊的地板上,像一条金色的丝带。 他走到医务室门口,轻轻推开门。苏曼卿正坐在林默涵的床边,握着他的手。林默涵躺在那里,呼吸平稳,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怎么样?”阿海轻声问。 “睡着了。”苏曼卿说,“医生说,他需要休息。” 阿海点头:“王副书记说,等他醒来,送他去香港。” 苏曼卿看着林默涵,忽然笑了:“好。” 她握住林默涵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维哥,我们马上到家了。” 林默涵的手指动了动,似乎在回应她。 窗外,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海面上,像撒了一层碎金。 “东风号”朝着香港的方向驶去,船尾的浪花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医务室里,林默涵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苏曼卿:“明月……” 苏曼卿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是我,苏曼卿。” 林默涵看着她,忽然笑了:“明月……晓棠……” 他的声音很轻,像梦呓。 苏曼卿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在,我们都还在。” 林默涵的手指在她的脸上轻轻摩挲,然后缓缓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窗外,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海面上,像撒了一层碎金。 “东风号”朝着香港的方向驶去,船尾的浪花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医务室里,林默涵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苏曼卿:“明月……” 苏曼卿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是我,苏曼卿。” 林默涵看着她,忽然笑了:“明月……晓棠……” 他的声音很轻,像梦呓。 苏曼卿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在,我们都还在。” 林默涵的手指在她的脸上轻轻摩挲,然后缓缓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窗外,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海面上,像撒了一层碎金。 “东风号”朝着香港的方向驶去,船尾的浪花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第0049章香江暗涌 “东风号”犁开万顷碧波,船尾的浪花在正午阳光下碎成满目金屑。林默涵倚在舱室舷窗边,后背的伤口被医生重新包扎过,渗血的纱布换成了洁净的白布,但每一次呼吸仍牵扯着火辣辣的痛。他望着窗外飞掠的海鸟,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怀表表链——表针依旧停在八点十五分,像一道刻进时光的伤痕。 苏曼卿端着碗姜茶推门进来,瓷碗搁在桌上时发出轻响:“医生说你得吃点东西。”她将姜茶推到他面前,热气氤氲里,锁骨下方的伤口绷带隐约可见,是撤离时被荆棘划破的旧伤。 林默涵接过碗,姜茶的辛辣混着海风的咸腥钻入鼻腔。他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暖意稍稍驱散了骨缝里的寒意:“接应的船还有多久到?” “阿海说,傍晚就能进维多利亚港。”苏曼卿坐在床沿,手指抚过怀表冰凉的金属外壳,“王副书记发来消息,‘雷霆计划’的微缩胶卷已经通过特殊渠道送往香港,交接地点在……”她顿了顿,从贴身口袋里掏出张字条,上面是王副书记刚劲的笔迹——“铜锣湾避风塘,渔舫‘海辽号’”。 林默涵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当然知道“海辽号”——那是1949年从香港起义归航的第一艘海轮,如今虽已退役,却仍是香港地下党传递情报的重要据点。他抬头看向苏曼卿,她的眼睛在舱室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像两簇跳动的火苗。 “魏正宏的人肯定在盯着避风塘。”苏曼卿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在字条上轻轻敲击,“他既然能派巡逻艇拦截我们,就一定能在香港布下天罗地网。” 林默涵放下碗,从怀里掏出***。屏幕上,“雷霆计划”的文字早已被他背得滚瓜烂熟:1950年1月15日凌晨四点,炸毁厦门、汕头、湛江第三港,破坏福州、汕头、海口空军基地,刺杀三位东南沿海将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刀,悬在新中国的头顶。 “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前面。”他将***塞进怀里,金属外壳贴着胸口,硌得生疼,“计划关系到数万军民的性命,绝不能有失。” 苏曼卿点头,从包里拿出个小镜子,对着镜面检查自己的妆容。她的头发剪短了,染成了深棕色,脸上扑了层薄粉,遮住了苍白的气色。这是陈明月教她的伪装技巧——在香港,一个普通的短发女职员,远比长发飘飘的旗袍女郎更不容易引人注目。 “我跟你去。”她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林默涵看着她,忽然笑了:“好。” --- 傍晚的维多利亚港,霓虹灯次第亮起,将海水染成一片迷离的彩色。东风号缓缓驶入港口,远处的太平山顶笼罩在薄雾中,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阿海站在驾驶舱里,对着无线电低语:“王副书记说,接应的人会在铜锣湾码头等我们。记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林默涵和苏曼卿换上便装——他穿着件灰色中山装,她穿着件藏青色列宁装,两人看起来像一对普通的香港市民夫妻。他们提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怀表和那只藏着微缩胶卷的戒指盒,走下船舷。 码头上人来人往,几个穿黑雨衣的男人混在人群中,目光锐利地扫过下船的乘客。林默涵拉着苏曼卿的手,装作不经意地靠近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东侧第三个货箱后面,有两个人。” 苏曼卿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过——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两人,持枪,右侧包抄。 林默涵咳嗽两声,将手里的旧报纸往地上一扔。报纸飘落在一个穿黑雨衣的男人脚边,男人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就在这瞬间,林默涵拉着苏曼卿拐进旁边的小巷,钻进一辆早就等候在那里的黄包车。 “铜锣湾避风塘。”林默涵对车夫说,声音平静。 黄包车在霓虹闪烁的街道上穿行,窗外的香港繁华而喧嚣,舞厅里飘出周璇的《夜上海》,酒馆里传出醉醺醺的划拳声。苏曼卿坐在他身边,手指紧紧攥着帆布包的带子,指节泛白。 “别怕。”林默涵握住她的手,掌心里全是汗,“到了避风塘,我们分开行动。你去‘海辽号’接头,我去引开尾巴。” 苏曼卿摇头:“不行,要走一起走。” 林默涵还想说什么,黄包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夫回头说:“前面堵车,得走过去。” 两人付了车钱,下车往前走。避风塘就在前面,密密麻麻的渔船停泊在港湾里,船头的灯在暮色中像一只只萤火虫。远处的“海辽号”静静地停在那里,船身斑驳,甲板上空无一人。 “就是那里。”苏曼卿指着“海辽号”,声音发颤。 林默涵点头,目光扫过避风塘的入口。几个穿黑雨衣的男人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照片,对着过往的行人挨个比对。 “我引开他们。”林默涵说,从帆布包里拿出怀表,塞进她手里,“如果我出不来,你拿着怀表去找王副书记,他会在香港接应你。” 苏曼卿抓住他的手:“维哥,你一定要回来。” 林默涵笑了笑,转身往避风塘入口走去。他故意走得很快,帆布包在肩上晃来晃去。一个穿黑雨衣的男人立刻注意到他,对着同伴使了个眼色。 “站住!”男人喊道,举着枪追了过来。 林默涵猛地拐进旁边的小巷,往相反的方向跑去。穿黑雨衣的男人紧追不舍,枪声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子弹打在墙壁上,溅起一串串火花。 苏曼卿躲在暗处,看着林默涵消失在巷子尽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她咬了咬牙,转身往“海辽号”跑去。 “海辽号”的船舷上挂着软梯,苏曼卿抓住软梯,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有海风卷着咸腥味扑面而来。她跑到船舱门口,轻轻敲了敲门——三长两短,是约定的暗号。 船舱门开了条缝,露出张陌生的脸——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穿着件褪色的蓝布衫,手里拿着个烟斗:“找谁?” “我找方船长。”苏曼卿说,声音发抖,“是王副书记让我来的。” 老头盯着她看了两秒,侧身让开一条路:“进来吧。” 苏曼卿走进船舱,里面很暗,只点着一盏煤油灯。老头关上门,从怀里掏出张照片——是林默涵和苏曼卿在香港拍的合影,照片上的他们穿着便装,笑得很自然。 “王副书记说,你们会带着这个来。”老头将照片递给她,“我是方枕流,‘海辽号’的船长。” 苏曼卿接过照片,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方船长,维哥……他为了引开军情局的人,被追进了小巷……” 方枕流的脸色变了:“军情局的人来了?” “来了。”苏曼卿从帆布包里拿出***和戒指盒,“‘雷霆计划’在这里,维哥说,必须马上送出去。” 方枕流接过***,屏幕上的文字让他眼神一凛:“计划是真的?” “是真的。”苏曼卿说,“魏正宏勾结外部势力,准备在1月15日发动袭击。” 方枕流握着***,指节发白:“我们必须马上行动。” 他转身从船舱的暗格里拿出个防水布包,将***和戒指盒放进去:“跟我来。” 两人走出船舱,方枕流带着苏曼卿往避风塘的另一头走去。那里停着艘小渔船,船头站着个年轻的水手,正等着他们。 “这是阿海的兄弟,阿江。”方枕流说,“他会送你去香港岛,王副书记在那里等你。” 苏曼卿看着他:“方船长,维哥怎么办?” 方枕流从怀里掏出个哨子:“你走后,我会吹响这个哨子,引开军情局的人。维哥要是回来,我会告诉他,你安全了。” 苏曼卿的眼泪掉了下来:“方船长,谢谢你。” 方枕流笑了笑,露出满口黄牙:“姑娘,记住,革命的路上,总有人要牺牲。老渔夫牺牲了,维哥要是……你也得往前走。” 苏曼卿点头,跟着阿江上了小渔船。渔船发动引擎,朝着香港岛的方向驶去。她站在船尾,看着“海辽号”渐渐远去,方枕流站在甲板上,手里拿着个哨子,对着她挥手。 忽然,避风塘的方向传来一声清脆的哨音,像一只鸟的鸣叫。紧接着,是几声枪响,夹杂着男人的怒吼。 苏曼卿的身体猛地一颤,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她转身看向阿江:“阿江,维哥……” 阿江摇摇头,将引擎推到最大:“方船长说,我们必须走。” 小渔船在海面上划出一道白色的浪痕,朝着香港岛的方向驶去。远处的太平山顶,薄雾渐渐散去,露出一轮皎洁的明月。 苏曼卿站在船尾,看着渐渐远去的避风塘,轻声说:“维哥,你一定要回来。” --- 林默涵躲在小巷的垃圾桶后面,听着穿黑雨衣的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后背伤口又裂开了,血渗出来,在灰色中山装上洇出暗红的痕迹。他咬着牙,从怀里掏出勃朗宁手枪,检查着弹夹——只剩三发子弹。 “出来吧,沈墨。”男人的声音在巷口响起,“魏副局长说了,只要你投降,他可以既往不咎。” 林默涵没有回答,他贴着墙壁,慢慢移动到巷子另一头。那里有扇小门,是家裁缝铺的后门。他轻轻推开门,溜了进去。 裁缝铺里空无一人,只有缝纫机上放着件未完成的旗袍。林默涵躲在门后,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穿黑雨衣的男人追进了小巷,脚步声越来越近。 “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男人吼道。 林默涵从门缝里看见,三个穿黑雨衣的男人举着枪,慢慢靠近裁缝铺的后门。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对着最前面的男人开了枪。 子弹打在男人的胸口,他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另外两个男人反应过来,举枪就射。林默涵就地一滚,躲到缝纫机后面。子弹打在缝纫机上,溅起一串火花。 “沈墨,你跑不掉的!”男人吼道,“魏副局长已经封锁了整个铜锣湾!” 林默涵没有回答,他从地上捡起块碎玻璃,对着门缝扔了出去。玻璃砸在墙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两个男人立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林默涵趁机从后门溜出去,往避风塘的方向跑去。他的后背伤口疼得厉害,每跑一步都像有把刀在剜。但他不敢停,他知道,苏曼卿还在等他。 远远地,他看见“海辽号”静静地停在避风塘里,船头的灯在暮色中像一只温暖的眼睛。他朝着“海辽号”跑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哨音。 他猛地回头,看见方枕流站在“海辽号”的甲板上,手里拿着个哨子。几个穿黑雨衣的男人正朝着“海辽号”追过去,方枕流吹着哨子,对着他们挥手。 “方船长!”林默涵喊道,朝着“海辽号”跑去。 方枕流看见他,脸上露出笑容:“维哥,苏曼卿安全了!她已经去香港岛了!” 林默涵的心猛地一松,他跑到“海辽号”下面,抓住软梯往上爬。忽然,一声枪响,方枕流的身体猛地一颤,哨子从他手里掉了下来。 “方船长!”林默涵吼道,爬得更快了。 方枕流倒在甲板上,胸口涌出大片鲜血。他看着林默涵,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林默涵爬上甲板,扑到方枕流身边。他抱着方枕流的身体,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方船长……方船长……” 方枕流的眼睛睁着,望着远处的太平山顶,嘴角带着一丝微笑。他的手里,还攥着那只染血的哨子。 林默涵拿起哨子,放在嘴边,吹响了——一声清脆的哨音,像一只鸟的鸣叫,划破了避风塘的暮色。 远处的巷子里,穿黑雨衣的男人听见哨音,立刻朝着“海辽号”追了过来。 林默涵放下哨子,从方枕流怀里掏出个信封。信封里是张“海辽号”的船票,还有张字条,是方枕流的笔迹:“维哥,带着船票去香港岛,王副书记在那里等你。革命必胜——方枕流。” 林默涵将信封塞进怀里,看着方枕流的尸体,轻声说:“方船长,你放心,我一定把计划送出去。” 他站起身,跳下“海辽号”,往避风塘的另一头跑去。远处的太平山顶,明月已经升起,月光洒在海面上,像撒了一层碎银。 林默涵跑着跑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猛地回头,看见苏曼卿站在巷口,手里拿着把枪,眼睛里满是泪水。 “维哥!”她喊道,朝着他跑过来。 林默涵站在原地,看着她跑过来。她的列宁装上沾着泥水,头发乱蓬蓬的,但眼睛里满是笑意。 苏曼卿扑进他怀里,眼泪打湿了他的中山装:“维哥,我以为……我以为你……” 林默涵抱住她,轻声说:“我没事。” 苏曼卿从他怀里抬起头,看着他后背的血迹,眼泪掉得更凶了:“你的伤口……” “小伤。”林默涵笑了笑,从怀里掏出怀表,塞进她手里,“方船长牺牲了,他让我们带着船票去香港岛。” 苏曼卿接过怀表,金属外壳上的“革命必胜”四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她看着林默涵,忽然笑了:“维哥,我们走。” 两人转身往避风塘的另一头跑去。远处的“海辽号”上,方枕流的尸体静静地躺在甲板上,手里还攥着那只染血的哨子。 远处的太平山顶,明月越来越高,月光洒在维多利亚港,将海水染成一片银白。 林默涵和苏曼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巷子尽头,只留下那只染血的哨子,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第0050章暗夜微光 “维哥,这边!” 苏曼卿的声音压得极低,像一根绷紧的弦。林默涵闻声看去,只见她躲在巷口的阴影里,列宁装上沾着泥点,平日里温婉的眉眼此刻却写满了焦灼与决绝。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朝着她的方向冲了过去。后背的伤口随着每一次奔跑都被撕裂,钝痛如影随形,但他不敢停下。身后,是军情局特务们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压低嗓音的呵斥。 “别让他们跑了!” “分头追!” 林默涵一头扎进巷子的黑暗中,苏曼卿立刻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拖向更深的阴影。两人的呼吸在狭窄的空间里交织,急促而滚烫。 “阿江的船还在等。”苏曼卿贴着他的耳朵,用气音飞快地说,“方船长……他……” “我看见了。”林默涵的声音沙哑,他握紧了苏曼卿的手,她的手心全是冷汗,冰冷得像块石头,“走,别辜负了他。” 他们不再多言,猫着腰,借着停泊在路边的货车和杂物的掩护,朝着避风塘的另一侧潜行。远处,“海辽号”方向传来的枪声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嘈杂的人声和警笛的呼啸,显然,方枕流的牺牲成功地将大部分追兵吸引了过去。 绕过一个堆满渔网和浮标的角落,一艘不起眼的小渔船静静地系在一根木桩上,船头站着一个穿着水手服的年轻人,正焦急地朝他们张望。正是阿江。 “快上船!”阿江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认出了林默涵怀里那件染血的中山装——那是他大哥阿海常穿的款式。 两人一前一后跳上小船,阿江立刻解缆,发动了引擎。小船如离弦之箭,划开平静的水面,朝着维多利亚港深处那片璀璨的灯火驶去。 引擎的轰鸣声中,林默涵终于得以喘息。他靠在船舷上,任由带着咸味的夜风吹拂着脸颊,试图驱散脑海中那片挥之不去的血腥。方枕流倒在甲板上,嘴角带着微笑的画面,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苏曼卿默默坐在他身边,从怀里掏出那块染血的纱布,想要替他重新包扎后背的伤口。 “别动。”林默涵抓住了她的手。 他从怀里摸出那只怀表,表盖打开,八点十五分的指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表盖内侧那四个几乎被磨平的字——“革命必胜”。 “方船长说,带着船票去香港岛。”林默涵将那张从方枕流怀里掏出的船票递给苏曼卿。 苏曼卿接过船票,指尖触到上面尚未干涸的血迹,那是一种粘稠而温热的触感。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一颗颗砸在船票上,晕开了暗红的血迹。 “他是为了我们……”她的声音哽咽。 “是为了更多的人。”林默涵轻声打断她,“‘雷霆计划’若是实施,死伤的将是数万军民。我们背负的,不只是方船长的命,还有千千万万人的希望。” 他的话像一剂强心针,让苏曼卿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她用力点了点头,将船票和怀表紧紧攥在手心。 小船已经驶入了维多利亚港的主航道,两岸的霓虹灯倒映在水中,随着波浪扭曲晃动,像一片流动的星河。远处,香港岛的轮廓在夜色中巍峨耸立,那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阿江,还有多久到?”林默涵问。 “快了,前面就是中环码头。”阿江头也不回地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汽笛声从侧后方传来。林默涵猛地回头,只见一艘挂着军情局标志的巡逻艇正从侧后方的航道疾驰而来,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利剑一般,劈开夜色,直直地扫向他们这艘小船。 “快!加速!”林默涵吼道。 阿江将油门一推到底,小船猛地一震,速度再次提升。但民用小船的动力如何比得上军用巡逻艇,那刺眼的光柱越来越近,已经能清晰地照见巡逻艇甲板上持枪站立的特务。 “停下!否则我们开枪了!”巡逻艇上,一个拿着扩音器的声音嘶吼着。 “维哥,怎么办?”苏曼卿的脸色在探照灯的强光下惨白如纸。 林默涵的脑子飞速运转。硬拼是死路一条,跳海也逃不过对方的追捕。他的目光扫过两岸繁华的夜景,忽然定格在一处——那里是香港著名的“天星小轮”码头,一艘渡轮正缓缓离岸,准备开往下一站。 “阿江,朝着那艘渡轮开!”林默涵指着远处的渡轮,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 “什么?”阿江愣了一下。 “照做!”林默涵的语气不容置疑。 阿江咬了咬牙,猛地一打方向盘,小船一个急转弯,朝着那艘巨大的渡轮冲了过去。 巡逻艇上的特务显然没料到他们会这么做,探照灯的光柱一时失去了目标。等他们反应过来,小船已经冲到了渡轮的阴影之下。 “他们想登船!”巡逻艇上的人惊呼。 渡轮的船舷很高,小船根本无法直接靠上去。林默涵盯着渡轮船身侧面悬挂的救生圈和缆绳,对苏曼卿吼道:“准备跳!抓住缆绳!” 小船从渡轮下方穿过,林默涵猛地站起身,在小船与渡轮船舷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纵身一跃,一把抓住了悬挂在船舷边的缆绳。身体的重量骤然悬空,后背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闷哼一声,差点脱手。 “维哥!”苏曼卿紧随其后,也抓住了另一根缆绳。 “快!拉他们上来!”渡轮上,有乘客发现了他们,几个好心人立刻伸手,将两人拽上了甲板。 几乎在他们踏上甲板的同时,小船被渡轮巨大的船身撞开,阿江对着他们大喊了一句什么,但声音被轰鸣的引擎声吞没。下一刻,巡逻艇已经追了上去,将那艘失去目标的小船团团围住。 林默涵和苏曼卿瘫倒在渡轮甲板上,大口喘着气。他们看着远处,巡逻艇将阿江的小船截停,特务们持枪登船,却只找到了空无一人的船舱。 “人呢?” “搜!他们肯定跳船了!” 特务们在海面上展开了搜索,而载着林默涵和苏曼卿的渡轮,正平稳地驶向香港岛。 踏上中环码头的那一刻,两人几乎虚脱。林默涵的后背血流如注,将整件中山装都浸透了。苏曼卿扶着他,按照王副书记事先约定的暗号,在码头出口处找到了一辆挂着“空车”牌子的出租车。 司机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他从后视镜里打量着两人狼狈的模样,平静地问:“去哪,先生?” “去……”苏曼卿正要报出接头地点的名字。 林默涵却抢先一步,声音虚弱但清晰:“去圣约翰大厦。” 苏曼卿愣了一下,圣约翰大厦是香港最高建筑,位于中环核心地带,离他们的接头地点在地理上完全是两个方向。 司机没有多问,发动了汽车。 车子汇入繁华的街道,林默涵靠在后座,脸色苍白如纸。他从怀里掏出那枚藏着微缩胶卷的戒指盒,塞进苏曼卿手里。 “听着,”他凑到她耳边,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如果我出事,你拿着这个,去圣约翰大厦顶层的旋转餐厅。王副书记会在那里安排新的接头人。密码是……‘虹吸咖啡’。” 苏曼卿紧紧攥着戒指盒,泪水模糊了视线:“维哥,你不会有事的,我们马上就到了……” 林默涵笑了笑,笑容惨淡:“记住……革命……” 他的话没有说完,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维哥!”苏曼卿惊恐地喊道,探他的鼻息,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出租车在圣约翰大厦前停下。苏曼卿付了车钱,几乎是拖着林默涵,跌跌撞撞地冲进大厦。她没有时间去坐观光电梯欣赏风景,而是直接冲向了员工通道,那里有直达顶层的货梯。 在顶层旋转餐厅昏暗的灯光下,她找到了一个穿着侍者制服的男人,将“虹吸咖啡”这个暗号说了出来。 男人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问,只是接过她手中的戒指盒,然后递给她一张新的字条和一把钥匙。 字条上写着一个新的地址——“湾仔区,庄士敦道18号,4楼”。 “王副书记在那里等你们。”侍者低声说,“快走,巡逻艇的人很快就会查到这里。” 苏曼卿不敢耽搁,扶着昏迷的林默涵,再次冲进夜色中。她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了新的地址。 车子在霓虹闪烁的街道上穿行,林默涵靠在她肩上,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脖颈上。她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紧紧攥着那张字条,仿佛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庄士敦道18号是一栋老旧的唐楼。苏曼卿扶着林默涵,踉踉跄跄地爬上四楼,用钥匙打开了那扇斑驳的铁门。 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扇对着后巷的小窗。 苏曼卿将林默涵放在唯一的那张床上,他的呼吸依旧微弱,脸色白得像纸。她颤抖着手,解开他后背的纱布,伤口因为长时间的颠簸和海水浸泡,已经严重溃烂,边缘泛着不祥的白。 她冲进狭小的厨房,接了盆清水,用毛巾蘸着,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和污垢。每擦一下,林默涵的身体都会因为疼痛而微微抽搐。 “维哥,忍一忍……”她哽咽着,眼泪一滴滴落在他的背上。 处理完伤口,她又翻遍了整个屋子,在厨房的柜子里找到了一些简单的药品和绷带。她将消炎药粉撒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的绷带重新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筋疲力尽,瘫坐在床边的地板上,背靠着墙壁,大口喘着气。窗外,香港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远处传来隐约的音乐声和人声,与这间小屋里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 她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林默涵,又看了看窗外那片繁华的夜色,忽然觉得无比疲惫。从台北到香港,一路的追杀、逃亡、牺牲,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她从怀里掏出那只怀表,表针依旧固执地停在八点十五分。她轻轻摩挲着表盖内侧的“革命必胜”四个字,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维哥,我们到了……”她轻声说,仿佛在对他,又仿佛在对自己说,“我们到了……” 她的头一点一点,最终,疲惫战胜了一切,她靠着墙壁,沉沉地睡了过去。睡梦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南京,回到了1948年的那个春天,樱花树下,她穿着旗袍,笑着,跑着,身后传来魏正宏温柔的呼唤:“卿卿……”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将她惊醒。 苏曼卿猛地睁开眼睛,警惕地望向门口。敲门声很有节奏,三长,两短,又三长——是组织内部的紧急联络暗号。 她立刻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抄起桌上的一把水果刀,藏在身后。 “谁?”她压低声音问。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王副书记派我来的。” 苏曼卿松了口气,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戴着一顶礼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他手里提着一个医药箱。 “林默涵呢?”男人问,声音急促。 “在里面,他昏迷了。”苏曼卿让开身子。 男人走进屋,将医药箱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各种药品和手术器械。他走到床边,检查了一下林默涵的状况,眉头紧锁:“失血过多,伤口感染,必须马上手术。” “我能帮忙吗?”苏曼卿问。 “你去门口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男人一边说,一边熟练地准备手术器械。 苏曼卿点点头,走到门口,透过门上的猫眼,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楼道。 屋内,传来男人打开手术灯的声音,以及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她背靠着门,手里紧紧攥着那把水果刀,听着屋内的动静,心悬到了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能听到男人低声的自语,能听到剪刀剪开纱布的声音,能听到他用镊子夹起棉球擦拭伤口的声音。 终于,屋内的灯光暗了下来。男人走出来,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坚毅的脸。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苏曼卿说:“暂时脱离危险了。我给他输了血,也清理了伤口。接下来,就看他自己的意志了。” 苏曼卿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谢谢……谢谢您……” 男人摆摆手:“不用谢我。这是我的任务。”他收拾好医药箱,走到门口,“王副书记让我转告你们,‘雷霆计划’已经安全送达,上面非常重视。你们的任务完成了。” “那……魏正宏呢?”苏曼卿问。 男人的眼神一凛:“他勾结外部势力、意图颠覆国家的罪证确凿,组织上已经启动了对他的抓捕程序。很快,他就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说完,他提着医药箱,打开门,消失在了楼道的阴影里。 苏曼卿关上门,回到床边。林默涵依旧昏迷着,但呼吸似乎平稳了许多。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依旧冰凉,但脉搏在有力地跳动。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轻声说:“维哥,我们成功了……方船长、阿海、老渔夫……他们都瞑目了……” 窗外,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她握着他的手,伏在床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在陷入沉睡之前,她最后的念头是: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这间小小的屋子,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斑。光斑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林默涵紧握的拳头上。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抓住那缕温暖的晨光。 第0051章晨光微 庄士敦道18号的清晨,是被一缕阳光唤醒的。 那缕光,穿过窗上蒙尘的玻璃,越过简陋的桌椅,最终,落在林默涵紧闭的眼睑上。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像是被阳光刺痛,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斑驳掉皮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灰尘的气息。他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房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台北的雨,钟表厂的暗格,方枕流倒在血泊中的微笑,还有……苏曼卿。 “明月……”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 “维哥!” 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呼传来。苏曼卿从门口扑过来,手里还拿着半块湿毛巾。她的眼睛红肿着,显然哭过很久,脸上带着疲惫的倦容,但此刻,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她将毛巾敷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林默涵转动眼珠,看到了她。她穿着那件藏青色的列宁装,上面还沾着干涸的泥点和暗红的血迹。她的头发乱蓬蓬的,几缕发丝黏在湿润的脸颊上。 “我……”他想坐起来,但后背的伤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别动!”苏曼卿按住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医生说你伤口刚缝合,不能乱动。” 林默涵这才感觉到后背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感,以及身体深处涌上的虚弱。他放弃了挣扎,重新躺了回去,目光落在苏曼卿的脸上:“我们……在哪?” “在香港,湾仔区,庄士敦道18号。”苏曼卿轻声说,“是王副书记安排的安全屋。” 林默涵的记忆渐渐清晰。他记得自己在出租车上昏迷了过去,把最后的希望托付给了苏曼卿。他看着她憔悴的脸,忽然笑了:“你做到了。” 苏曼卿的眼泪掉了下来,她别过头去,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声音闷闷的:“是我该谢谢你。要不是你撑着最后一口气,我们早就被抓住了。” 她转回头,看着他,眼睛里满是关切:“你感觉怎么样?饿不饿?我给你煮了点粥。” 林默涵确实感到腹中空空,他点了点头。 苏曼卿立刻起身,去厨房端来一碗温热的小米粥。她坐在床沿,用勺子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送到他嘴边。 林默涵看着她,没有拒绝。他张开嘴,喝下了这口带着她体温的粥。温热的米粥顺着喉咙滑下,暖意从胃里蔓延开来,驱散了身体里的一些寒意。 “好吃吗?”苏曼卿问,眼睛里带着一丝期待。 “好吃。”林默涵说,声音依旧沙哑,但比刚才有力了些。 苏曼卿笑了,继续一勺一勺地喂他。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勺子碰触碗沿的清脆声响,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阳光在地板上缓缓移动,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吃完一碗粥,林默涵感觉身体恢复了一些力气。他看着苏曼卿,忽然问:“‘雷霆计划’呢?” 苏曼卿的脸色一正,从怀里掏出那个戒指盒,放在他手里:“在这里。昨晚那个医生走的时候,说计划已经安全送到了组织手里。” 林默涵接过戒指盒,金属外壳上的冰凉触感让他感到一阵心安。他打开盒盖,里面的微缩胶卷完好无损。他合上盒盖,轻轻摩挲着,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魏正宏呢?”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 “听说他被军情局内部调查了。”苏曼卿说,“‘雷霆计划’泄露,他作为主要负责人,脱不了干系。” 林默涵冷笑一声:“调查?他勾结外部势力,意图颠覆国家,这可不是简单的调查能了事的。”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魏正宏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军官,最终还是被权力和欲望吞噬了。 “他不会善罢甘休的。”林默涵睁开眼睛,目光锐利如刀。 苏曼卿点头:“王副书记也这么说。他让我们暂时待在这里,不要外出,等风头过了再做安排。” 林默涵看着窗外,阳光已经洒满了整个房间,驱散了昨夜的阴霾。他轻声说:“这场雨,终于要停了。”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便蜗居在这间小小的房子里。 林默涵的伤恢复得很快,得益于年轻和顽强的生命力。他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苏曼卿则负责照顾他的起居,同时,也负责“放风”。 每天清晨,苏曼卿都会去楼下巷口的茶餐厅买两份叉烧包和两杯丝袜奶茶。回来的时候,她会顺便带一些外面的消息。 “维哥,今天街上很平静,没什么异常。” “维哥,听说军情局在全港搜捕可疑分子,但好像没什么进展。” “维哥,方船长的‘海辽号’被拖走了,听说要拆解。” 每一条消息,都像一颗石子,在林默涵平静的心湖里激起涟漪。他知道,风暴并未平息,只是暂时潜伏在了水面之下。 第五天的清晨,苏曼卿照例去买早餐。这次,她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异样。 “怎么了?”林默涵正在窗边活动筋骨,看到她苍白的脸色,立刻警觉起来。 苏曼卿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声音有些发抖:“楼下巷口,有两个穿黑雨衣的男人,一直在盯着这栋楼。” 林默涵的心猛地一沉。他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起窗帘的一角,朝下望去。果然,巷口的阴影里,站着两个男人,他们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但手里夹着的香烟,在清晨的阳光下明明灭灭。 “是军情局的人。”林默卿的声音很肯定。这种监视手法,和他们在台北码头遇到的一模一样。 苏曼卿走到他身边,看着窗外的两个男人,声音发颤:“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林默涵的脑子飞速运转。安全屋的地址只有王副书记和少数几个人知道,而且,那个医生离开后,他们几乎没有和外界接触过。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医生有问题。 “我们被出卖了。”林默涵的声音冰冷。 苏曼卿倒吸一口冷气:“是谁?” “不知道。”林默涵松开窗帘,转身走到床边,从床垫下摸出那把勃朗宁手枪,检查着弹夹,“不管是谁,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苏曼卿点头,立刻开始收拾东西。她将仅有的几件换洗衣物塞进帆布包,又把那只怀表和戒指盒仔细地收好。 “维哥,我们怎么走?”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林默涵走到窗边,看了看楼下。那两个男人依旧站在巷口,一动不动。这里是四楼,跳窗是不可能的。 他的目光落在了房间唯一的那扇门上。门是木制的,有些年头了,门板并不厚实。 “等我信号。”他低声说,举起了手枪。 他走到门后,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 门外,空无一人。 那两个男人并没有在门口,而是在楼下巷口。林默涵立刻冲了出去,苏曼卿紧随其后。 “他们出来了!”巷口传来一声惊呼。 两个穿黑雨衣的男人立刻朝着唐楼冲了过来。 “快跑!”林默涵吼道,拉着苏曼卿的手,朝着楼梯口冲了下去。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男人的吼声:“站住!” 两人冲下楼梯,冲出唐楼的大门,一头扎进清晨的街道。街上已经有了行人,他们混在人群中,拼命地往前跑。 “在前面!别让他们跑了!”身后的追兵紧追不舍。 林默涵拉着苏曼卿,拐进旁边的一条小巷。巷子里堆满了杂物和垃圾,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分开跑!”林默涵吼道,“老地方汇合!” “老地方”是他们之前约定的一个备用接头点——铜锣湾时代广场的钟楼。 苏曼卿咬了咬牙,猛地拐进另一条小巷。林默涵则继续往前跑,将追兵引向了相反的方向。 他跑得飞快,后背的伤口因为剧烈的运动而再次裂开,血渗出来,在灰色中山装上洇出暗红的痕迹。但他不敢停,他知道,只要他停下,一切就都完了。 他拐过一个街角,忽然看见前面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门打开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正站在车边,对他招手:“快上车!” 林默涵愣了一下,那男人不是军情局的人,也不是王副书记的人。他不认识他。 “快!是我,王副书记派我来的!”男人急促地喊道。 林默涵犹豫了一秒,还是选择了相信。他冲到车边,钻进了后座。 男人立刻关上车门,对司机吼道:“开车!” 轿车猛地发动,朝着相反的方向驶去。车窗外,那两个穿黑雨衣的男人追了过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林默涵靠在后座上,大口喘着气。他看着身边这个男人,他戴着一顶礼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 “你是谁?”林默涵问,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枪。 男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张坚毅的脸。他看着林默涵,笑了笑:“我叫李明,是王副书记的联络员。” 林默涵盯着他,没有说话。他从他的眼神里,没有看到敌意,只看到一种熟悉的、属于同志的关切。 “王副书记说,你们被出卖了。”李明说,“安全屋的地址泄露了,军情局的人很快就找到了那里。” “是谁出卖了我们?”林默涵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 李明摇摇头:“还不知道。王副书记正在调查。” 轿车在繁华的街道上穿行,林默涵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忽然问:“我们去哪?” “去见王副书记。”李明说,“他要见你。” 轿车最终停在了一栋普通的居民楼前。李明带着林默涵,走进楼道,乘电梯上了顶楼。 顶楼的房间里,王副书记正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维多利亚港。他转过身,看着林默涵,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微笑:“你来了。” 林默涵点头,走到他面前:“王副书记。” 王副书记看着他,目光落在他后背的血迹上,眉头一皱:“你的伤……” “小伤。”林默涵说,“‘雷霆计划’已经送到了,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王副书记点头,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林默涵:“这是组织上的嘉奖令。你和苏曼卿同志,都是好样的。” 林默涵接过嘉奖令,却没有看,而是直接放在了桌上:“是谁出卖了我们?” 王副书记的脸色一沉:“是……阿海。” “什么?”林默涵愣住了。 “我们查了那天晚上的所有行动路线。”王副书记的声音很沉重,“只有阿海,知道我们所有的计划。他失踪了,军情局那边也没有他的消息。” 林默涵的脑子嗡的一声。阿海……那个憨厚的、总是笑着的、和他们一起从台北逃出来的阿海……怎么会是他? “不可能。”他摇头,“阿海不是这样的人。” “事实就是这样。”王副书记说,“他失踪了,带着我们的一些资料。” 林默涵沉默了。他想起阿海在“东风号”上那张憨厚的脸,想起他在香港码头焦急等待的眼神,想起他为了掩护他们而独自引开追兵的背影…… “我不信。”他轻声说。 王副书记看着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事实就是事实。” 房间里陷入沉默,只有窗外传来的海风声。林默涵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不知道该相信谁,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曼卿呢?”他忽然问。 “她没事。”王副书记说,“她甩掉了追兵,现在在另一个安全屋。” 林默涵松了口气:“我要见她。” “好。”王副书记说,“等你的伤好了,你们就可以见面了。” 他走到林默涵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休息。革命的道路还很长,我们需要你。” 林默涵点头,看着王副书记的背影,忽然觉得他有些陌生。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王副书记,此刻看起来,却像一座冰冷的山。 李明带着林默涵,走出了房间。他将林默涵带到另一间屋子,里面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你先在这里休息。”李明说,“我会给你送饭来。” 林默涵点头,坐在床沿。李明关上门,走了出去。 房间里很安静,林默涵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想起老渔夫,想起方枕流,想起阿海,想起苏曼卿……他们的脸,在他眼前一一闪过。 他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将他惊醒。 林默涵猛地睁开眼睛,警惕地望向门口。敲门声很有节奏,三长,两短,又三长——是组织内部的紧急联络暗号。 他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门后,低声问:“谁?”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苏曼卿。” 林默涵松了口气,打开门。苏曼卿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个食盒,脸上带着疲惫的微笑。 “维哥,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叉烧。”她走进屋,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叉烧饭,还有几样精致的小菜。 “快吃吧。”她将筷子递给他,“凉了就不好吃了。” 林默涵接过筷子,却没有吃。他看着苏曼卿,忽然问:“你相信阿海是叛徒吗?” 苏曼卿的脸色一变:“谁说的?” “王副书记。”林默涵说,“他说阿海失踪了,带着我们的资料。” 苏曼卿摇头:“我不信。阿海不是这样的人。他要是叛徒,早就把我们出卖了,何必等到现在?” 林默涵点头:“我也不信。” 苏曼卿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维哥,我们得查清楚。阿海是我们的同志,我们不能让他蒙冤。” 林默涵看着她,眼睛里满是坚定:“好。”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并肩作战的日子。 窗外,夕阳的余晖洒进房间,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的维多利亚港,船只的汽笛声隐隐传来,像一首悠扬的歌。 林默涵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叉烧,放进嘴里。肉香四溢,是他熟悉的味道。 “好吃。”他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苏曼卿也笑了,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吃饭,眼睛里满是温柔。 房间里,充满了食物的香气和两人轻声的交谈。窗外的夕阳,渐渐沉入海平面,夜幕,悄然降临。 新的一天,即将到来。而他们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第0052章暗流涌动 夜色如墨,沉沉地压在香港岛的上空。维多利亚港的灯火在远处闪烁,像一双双窥探的眼睛,将这座城市的繁华与暗流尽收眼底。 庄士敦道18号的那间安全屋,此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林默涵靠在床头,后背的伤口经过几天的休养,已经不再渗血,但每一次呼吸 still牵扯着皮肉,带来一阵阵钝痛。这痛楚,像一根引线,将他混乱的思绪串联起来。 阿海……叛徒? 这两个词在他脑海中碰撞,激起一片混乱的火花。他想起在“东风号”上,阿海那张被海风吹得黝黑的脸,憨厚的笑容,以及那双总是闪烁着对新生活渴望的眼睛。他记得阿海说过,等事情办完,他要回老家,娶个媳妇,生个大胖小子,再不碰这些刀口舔血的营生。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叛徒? 王副书记的话言犹在耳,语气沉重而肯定。但林默涵心中,却升起一股强烈的怀疑。这怀疑,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维哥,吃点东西吧。”苏曼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端着一碗热粥,从门外走进来。这几日的奔波与焦虑,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而坚定。 林默涵接过碗,却没有胃口。他看着苏曼卿,低声说:“你不觉得,这一切太巧了吗?” 苏曼卿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坐在床沿,压低声音:“你是说……王副书记?” “除了他,还有谁知道我们所有的计划?”林默涵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苏曼卿的脸色有些发白:“可是……他是我们的上级,是组织派来的人。” “上级就可以排除嫌疑吗?”林默涵反问,“老渔夫、方枕流,哪一个不是我们的同志?可结果呢?”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悲凉。从台北到香港,一路走来,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或牺牲,或背叛。他不知道该相信谁,甚至连空气都充满了背叛的味道。 苏曼卿沉默了。她知道林默涵说得有道理。在情报工作里,最大的危险,往往来自最亲近的人。 “那我们怎么办?”她问。 林默涵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查。查清楚阿海的下落,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他放下碗,掀开被子下床。后背的伤口一阵剧痛,让他踉跄了一下。苏曼卿连忙扶住他。 “你的伤……” “没事。”林默涵摆摆手,站稳身体,“这点伤,还死不了。” 他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起窗帘的一角,朝外望去。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将树影拉得忽长忽短。那辆黑色轿车早已不见踪影,但林默涵知道,危险并未远离。它就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准备给他们致命一击。 “王副书记说,让我们在这里休息,等风头过了再做安排。”苏曼卿说,“他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等?”林默涵冷笑一声,“等他把我们一个个都‘安排’掉吗?” 他转过身,看着苏曼卿:“我们必须主动出击。阿海失踪前,最后接触过谁?他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苏曼卿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那天在码头,阿海曾经和一个渔民模样的人说过话。我当时没在意,以为是他的熟人。” “渔民?”林默涵的眉头皱了起来,“你确定?” “不确定。”苏曼卿摇头,“天太黑,我没看清那人的脸。但阿海和他说话时,神情有些紧张。” 林默涵在房间里踱着步,脑子飞速运转。渔民……码头……阿海…… 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我记得,阿海说过,他有个远房表亲,在香港跑船,是做海鲜生意的。”他停下脚步,看着苏曼卿,“会不会是那个人?” 苏曼卿眼睛一亮:“很有可能!阿海会不会是去找他了?” “我们必须去码头看看。”林默涵果断地说。 “可是你的伤……” “我没事。”林默涵打断她,“再说了,只是去看看,又不是去拼命。” 苏曼卿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无法劝阻。她点头:“好,我陪你去。” 两人迅速行动起来。林默涵换上一件深色的中山装,将那把勃朗宁手枪藏在腰间。苏曼卿则将长发挽起,戴上一顶鸭舌帽,又在脸上抹了些灰尘,瞬间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渔家女。 一切准备妥当,林默涵走到门边,侧耳倾听。外面走廊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他轻轻打开门,探出头去,左右看了看。确认安全后,他向苏曼卿做了个手势,两人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房间。 夜色如幕,将两人的身影吞没。 他们像两只灵巧的猫,在狭窄的巷弄里穿行。避开主要街道,专挑偏僻的小路走。一路上,林默涵格外警惕,每到一个路口,都要停下来观察片刻,确认没有异常,才继续前进。 苏曼卿紧跟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出。她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和林默涵沉稳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穿过几条街巷,远处传来海浪拍打堤岸的声音,和着海风送来的咸腥气息。 香港仔避风塘码头,到了。 这里停泊着大大小小的渔船,桅杆林立,像一片钢铁森林。夜色中,只有几艘船的甲板上亮着昏黄的灯光,大部分船只都陷入了沉睡。 林默涵和苏曼卿躲在一处废弃的渔网堆后,观察着码头的情况。 “我们怎么找?”苏曼卿低声问。 林默涵的目光扫过那些船只,忽然,他的视线定格在一处。 那是一艘中等大小的渔船,船身漆着蓝白相间的油漆,船名是“海龙号”。此刻,那艘船的甲板上,正有两个人影在晃动。他们没有开灯,而是用手电筒照着,似乎在搬运着什么东西。 林默涵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两个人影,其中一个,穿着黑色的风衣,身形挺拔,很像……李明! 就是那个自称是王副书记联络员的人! 另一个身影,被货物挡住了,看不清面容。但林默涵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个人,很可能就是阿海! 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王副书记的人,为什么会深夜出现在这里?他们和阿海,又是什么关系? 无数个疑问,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维哥,怎么了?”苏曼卿察觉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你看那艘船。”林默涵指着“海龙号”,声音低沉而急促。 苏曼卿定睛一看,也发现了异常:“是李明!他怎么会在这里?” “过去看看。”林默涵说着,猫着腰,朝着“海龙号”摸了过去。 苏曼卿紧随其后。 两人借着其他船只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接近了“海龙号”。他们躲在相邻的一艘小船后面,屏住呼吸,偷听着那边的动静。 “……东西都装好了吗?”是李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装……装好了。”另一个声音,带着颤抖,听起来有些耳熟。 是阿海! 林默涵的心,猛地一沉。 “很好。”李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满意,“王副书记说了,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我……我只想要我家人平安。”阿海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哀求,“你们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把东西交给你们,就放了我家人。” “放心,我们是讲信用的。”李明冷笑一声,“只要你乖乖配合,你家人不会有事。” “那……那林默涵和苏曼卿呢?他们……” “他们?”李明的声音里充满了轻蔑,“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留着也是个祸害。等我们离开香港,他们就交给军情局处理了。” “不!你们不能这样!”阿海的声音突然拔高,“他们是我的同志!” “同志?”李明嗤笑一声,“在这个时代,同志是最不值钱的东西。阿海,别犯傻,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一阵沉默。 林默涵和苏曼卿躲在暗处,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真相,终于大白。 阿海不是叛徒。 他是被胁迫的。 胁迫他的人,正是他们一直信任的王副书记和他的手下李明! 而王副书记的真实身份,恐怕也不是什么组织的联络员,而是……军情局的人! 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一张巨大的网,从台北一直铺到香港。他们所有人,都只是棋子,是弃子。 林默涵的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 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 苏曼卿连忙扶住他,她的手冰凉,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维哥……”她用口型无声地呼唤着,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林默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着苏曼卿,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冲动。 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他们需要一个计划。 一个能将计就计,反败为胜的计划。 他凑到苏曼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苏曼卿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她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远处,“海龙号”的甲板上,李明和阿海还在说着什么。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阴谋,已经被识破。 他们更不知道,一场针对他们的,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夜色,依旧深沉。 但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是最黑的。 而黑暗之后,便是破晓。 林默涵和苏曼卿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 他们悄悄地,退入了身后的黑暗中。 像两只蓄势待发的猎豹,等待着最佳的出击时机。 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0053章暗室密议 冰冷的铁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走廊里唯一的光源。房间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进来的、被百叶窗切割成条状的微弱路灯光,勉强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林默涵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后背的伤口在刚才的疾奔和剧烈的情绪冲击下,仿佛又裂开了,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传来,但他浑然不觉。比起身体的痛楚,心中的惊涛骇浪更让他难以喘息。 苏曼卿反手关紧窗户,插好插销,动作轻盈而迅捷。她转过身,背靠着墙壁,同样缓缓蹲下,与林默涵在黑暗中无声对视。两人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急促的呼吸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刚才在码头渔网堆后听到的每一句话,此刻都像炸雷一般在他们脑海中反复轰鸣。 “王副书记……是军情局的人……”苏曼卿终于打破了沉默,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林默涵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皱巴巴的火柴,划亮了一根。微弱的火光跳动着,映照出他紧锁的眉头和眼中翻涌的寒意。他点燃了桌上的煤油灯,将灯芯拧到最小,房间里这才勉强有了一丝光亮。 昏黄的灯光下,两人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与后怕。 “阿海不是叛徒,”林默涵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像砂纸磨过木头,“他是被胁迫的。他的家人,落在了王振坤——不,是那个假的王副书记手里。” 他终于将那个名字和那张虚伪的脸对上了号。王振坤,这个代号,这个身份,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苏曼卿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她紧了紧拳头:“他们想用阿海的家人做要挟,让阿海交出我们掌握的所有情报,然后……然后把我们当成弃子,丢给军情局。” “不止如此,”林默涵的眼神锐利如刀,“‘雷霆计划’,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一个可以用来向上级邀功,又可以用来引我们上钩的诱饵。” 他想起从台北一路辗转而来的那份绝密文件,那份用方枕流的生命和无数同志的信任换来的计划。原来,在幕后黑手看来,它不过是一块可以随意抛掷的石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苏曼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王振坤既然已经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会不会……对阿海的家人下手?会不会……对我们下手?” “他会。”林默涵的语气斩钉截铁,“在他们撤离香港之前,我们是最大的隐患。他知道我们听到了不该听的,所以,他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回来清理门户。” 这是一个资深特工的本能判断。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苏曼卿的心猛地一沉:“那我们不能坐在这里等死!” “当然不是。”林默涵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我们不等他来,我们去找他。” “找他?”苏曼卿一愣。 林默涵站起身,走到桌边。他摊开一张皱巴巴的香港地图,手指在湾仔区和香港仔避风塘之间来回移动。 “王振坤的据点,一定不在庄士敦道。这里只是他用来迷惑我们的幌子。”他分析道,“他真正的巢穴,应该就在码头附近,方便他随时转移。‘海龙号’就是他的船。” “你的意思是,他就在码头?” “不,他不会在那么显眼的地方。”林默涵摇头,“但他的眼线,一定遍布码头。我们刚才的潜入,说不定已经暴露了行踪。”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他现在,肯定以为我们已经逃跑了,或者,正在惊慌失措地寻找新的藏身之处。他不会想到,我们会主动找上门去。” 苏曼卿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是说……我们来个‘灯下黑’?” “没错。”林默涵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以为我们是猎物,却不知道,我们才是猎人。他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却不知道,最安全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危险的。” 他拿起桌上的铅笔,在地图上码头附近的一片老旧居民区上画了一个圈。 “这里是他们监视的盲区,也是他们防御最薄弱的地方。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会放在那些可能的逃跑路线上,而不会想到我们会反其道而行。” “那我们怎么做?”苏曼卿已经完全被林默涵的思路所吸引,她凑过去,看着地图上的那个圈。 林默涵凑到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苏曼卿静静地听着,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成了然,最后,化为一片坚定的决绝。她听完,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 “记住,我们的目标不是和他们硬拼,”林默涵看着她,语气严肃,“我们的目标是救人,是拿到证据,是把王振坤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 “我明白。”苏曼卿深吸一口气,“为了阿海,为了方船长,为了所有牺牲的同志。” 林默涵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走到床边,从床垫下摸出一个沉甸甸的帆布包。他打开包,里面是几件拆解的武器零件,几捆炸药,还有几枚手雷。 这些都是他们之前藏在这里的应急物资。 他开始沉默地组装武器,动作熟练而精准。金属零件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却像战鼓一样,敲响了反击的序曲。 苏曼卿也动了起来。她从自己的行李中翻找出几件旧衣服,又找出一些颜料和化妆工具。她走到镜子前,对着镜中的自己,开始仔细地涂抹起来。 几分钟后,一个面容憔悴、神色疲惫的中年渔妇,出现在镜中。 与此同时,林默涵也已换上了一身渔民的粗布衣服,脸上用油彩抹得黝黑,头发也弄得乱蓬蓬的。他背上一支拆解后藏在鱼篓里的步枪,看起来和香港任何一个靠海吃饭的穷苦汉子毫无二致。 两人在房间中央汇合,彼此打量着对方的伪装,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肯定。 林默涵拿起桌上的煤油灯,吹熄了火焰。房间里再次陷入黑暗。 他握紧了腰间的手枪,对着苏曼卿做了一个手势。 苏曼卿会意地点点头,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林默涵轻轻打开房门,侧耳倾听。走廊里依旧空无一人,死寂得可怕。 他率先走出房间,苏曼卿紧随其后,轻轻带上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走廊的黑暗中,朝着楼梯口走去。 他们的脚步很轻,像猫一样,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夜,还很长。 但属于他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他们要让那些藏在黑暗中的人知道,猎物,也是会咬人的。而且,咬起人来,会更加致命。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一丝微光,映照在他们坚定的背影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这影子,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剑,划破了香港这个不夜城的重重迷雾,直指那颗隐藏在心脏地带的、最危险的毒瘤。 复仇的火焰,已经在他们心中熊熊燃起。 而这一次,他们要让这火焰,焚尽一切罪恶与谎言。 凌晨三点,是人体最为疲惫的时刻,也是守夜人警惕性最低的时刻。 林默涵和苏曼卿的身影,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穿梭在香港仔避风塘码头错综复杂的巷道里。咸湿的海风裹挟着鱼腥味扑面而来,吹拂着苏曼卿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也吹不散两人眼中凝结的寒冰。 他们没有选择大路,而是专挑那些堆满渔网和杂物、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林默涵在前,左手反握着匕首,右手虚按在腰间的手枪上,每一步都踩在阴影最浓重的地方。苏曼卿紧随其后,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竹篮,里面装着几条用油纸包着的“咸鱼”,那是他们最好的伪装。 “维哥,前面左转,就是那片旧居民区了。”苏曼卿压低声音,在他身后轻声说道。 林默涵点了点头,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前方,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野猫的嘶叫和海浪拍打堤岸的声音,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他们转过一个堆满废弃木桶的墙角,眼前出现了一片低矮破败的平房。这里曾是码头工人聚居的地方,如今大多已经搬迁,只剩下断壁残垣和疯长的野草。正是藏污纳垢、设置秘密据点的绝佳场所。 林默涵停下脚步,抬起手,示意苏曼卿隐蔽。他伏低身体,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仔细观察着这片区域。 很快,他的目光锁定在了其中一栋相对完好的小楼。那栋楼的门窗都紧紧关闭着,看似与其他废弃房屋无异,但林默涵却敏锐地发现,二楼最西边的窗户,窗帘的缝隙里,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亮一闪而过。 而且,楼下的巷口,看似随意地堆着几个垃圾桶,但其中一个的摆放角度,却恰好能将巷口的动静尽收眼底。 “就是那里。”林默涵用口型对苏曼卿说道。 苏曼卿会意,轻轻点头。 接下来,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 强攻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对方人数不明,且有备而战,硬拼无异于自寻死路。 林默涵的目光,落在了小楼旁边的一根粗大的排水管上。那根铁管从屋顶一直延伸到地面,虽然有些锈迹斑斑,但看起来依旧坚固。 他指了指排水管,又指了指二楼的窗户,然后对苏曼卿做了一个“吸引注意力”的手势。 苏曼卿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她深吸一口气,从竹篮里拿出一条咸鱼,用尽全力,朝着远处的另一条巷子扔了过去。 “啪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很远。 几乎是同一时间,小楼一楼的一扇窗户被推开了一条缝,一个脑袋探了出来,朝着咸鱼落地的方向张望。 就是现在! 林默涵脚下猛地一蹬,身体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三两下便攀上了排水管。他的动作敏捷而无声,像一只灵巧的壁虎,迅速向上攀爬。 二楼的窗户紧闭着,但林默涵毫不费力地用匕首撬开了窗栓,翻身而入。 房间内一片漆黑,弥漫着一股灰尘和霉味。林默涵屏住呼吸,贴着墙壁,缓缓移动。他能听到楼下传来低低的交谈声,还有收音机里播放的咿咿呀呀的粤剧。 他轻轻推开房门,探出头去。走廊里空无一人。他顺着楼梯,一步步向下潜行。 一楼的客厅里,亮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两个穿着便衣的男人正坐在桌旁打牌,旁边还站着一个,手里端着茶杯,正探头探脑地看着。 正是在码头巷口监视他们,后来又追捕他们的那几个人! 林默涵的心沉了下去。对方有三个人,而且都带着武器。他必须速战速决,不能给他们发出警报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从楼梯口冲出,手中的勃朗宁手枪毫不犹豫地开火。 “砰!砰!” 两声枪响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震耳欲聋。两个打牌的男人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眉心便各自多了一个血洞,软软地倒在了桌子上。 第三个男人反应极快,枪声响起的瞬间,他便猛地向一旁扑倒,同时拔出了腰间的手枪。 “谁!”他厉声喝道,枪口慌乱地四处扫视。 林默涵没有给他瞄准的机会。他一个翻滚,躲到沙发后面,同时抬手又是一枪。 子弹擦着那人的耳朵飞过,打在身后的墙上,溅起一片碎石。 那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朝着后门跑去。他一边跑,一边大喊:“来人!有……” “噗——”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一把锋利的匕首,从他的后颈刺入,精准地切断了他的颈椎。他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苏曼卿的身影从后门的阴影里浮现出来,她拔出匕首,面无表情地擦了擦上面的血迹。 “干得漂亮。”林默涵从沙发后走出,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庆幸。幸亏他们制定了周密的计划,分头行动,否则,一旦让这个人逃出去,或是发出警报,他们就会立刻陷入重围。 “搜!”林默涵低声说道。 他们开始在这栋小楼里仔细地搜查起来。 一楼是客厅和厨房,显然只是个伪装和日常活动的场所。真正的秘密,应该在二楼。 二楼有三个房间。他们推开第一个房间,里面堆满了杂物,显然没有人居住。 第二个房间的门,上了锁。 林默涵没有犹豫,抬起一脚,狠狠地踹在门锁处。 “砰!” 年久失修的木门应声而开。 房间内,景象让他们触目惊心。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简陋的行军床。床上,躺着一个中年妇女,脸色蜡黄,双目紧闭,似乎处于昏迷状态。床边,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蜷缩着,正惊恐地看着突然闯入的他们。 “别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苏曼卿连忙上前,用温和的语气安抚道。 小女孩吓得瑟瑟发抖,却紧紧地抓住了床上女人的手。 林默涵的目光,则被墙角的一个铁笼子吸引了。笼子里,蜷缩着一个男人,他双手双脚都被镣铐锁着,身上布满了伤痕,正是阿海! “阿海!”林默涵低呼一声,快步上前,用匕首撬开了笼子的锁。 阿海听到声音,艰难地抬起头。当他看清是林默涵和苏曼卿时,浑浊的眼睛里,涌出了难以置信的泪水。 “维……维哥……苏……苏同志……”他哽咽着,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我们来了。”林默涵扶起他,看着他身上的伤,心中一阵刺痛,“你受苦了。” “我……我对不起你们……”阿海泣不成声,“他们抓了我的老婆孩子,逼我交出情报……我……” “我们知道,我们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苏曼卿安抚道,“我们都听到了。王振坤那个混蛋,他才是叛徒!” “王……王副书记是叛徒?”阿海愣住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千真万确。”林默涵沉声道,“他根本不是我们的人,他是军情局的高级特工。他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们。” 他将他们在码头听到的对话,以及自己的分析,简单地告诉了阿海。 阿海听完,整个人都瘫软在地,脸上充满了悔恨和痛苦:“是我……是我害了大家……我……”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林默涵扶起他,“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王振坤随时可能回来,或者发现这里出了事。” “对,先离开这里。”苏曼卿也点头道。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了一阵汽车引擎的声音。 林默涵心中一凛,快步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起窗帘的一角,朝外望去。 只见一辆黑色轿车,正停在小楼门口。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下来。 正是王振坤! 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异常,正从容地整理着自己的风衣,对着司机说着什么。 林默涵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立刻转身,对阿海和苏曼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压低声音道:“王振坤回来了!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房间里的几个人,瞬间陷入了极度的紧张之中。 第0054章雨夜茶香,暗涌初现 台北的秋雨,总是来得又急又冷。 夜幕低垂,大稻埕的街巷在连绵细雨中泛着青石板的幽光。林默涵披着一件旧式西装外衣,撑伞缓步穿行于窄巷之间。他如今的身份是“陈文彬”——一名从南洋归来的颜料商人,经营着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门面不大,却因所售颜料色泽独特,在画家圈中渐渐有了些名气。 伞沿低垂,遮住了他半边脸,只露出一截线条冷峻的下颌。他的目光扫过街角,确认无人跟踪后,才轻轻叩响了一扇雕花木门。 “三长两短,再一长。” 门开了条缝,苏曼卿的身影浮现,发髻微湿,眼神却如鹰隼般警觉。她打量片刻,才拉开门:“陈先生,这么晚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林默涵步入屋内,收起伞,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台风计划第三阶段的坐标,已通过江一苇传出来。但……魏正宏开始怀疑内部有内鬼,昨夜突击搜查了军情局档案室。” 苏曼卿倒了杯热茶递来,指尖微颤:“江一苇还能撑多久?” “不知道。”林默涵吹了口热气,茶香氤氲中,他眼神渐沉,“他告诉我,魏正宏最近换了安眠药的品牌,还特意让医官登记在案——像是在设局,引蛇出洞。” 苏曼卿冷笑:“那老狐狸,连自己的药都要做文章。” 两人沉默片刻,雨声敲打着屋檐,如细密的鼓点,敲在人心上。 忽然,后院传来孩童的哭声。苏曼卿起身欲去,林默涵却抬手制止:“别动。你一走,这屋子就空了。若有人监视,反而露馅。” 他静静听着那哭声断断续续,像被刻意压抑。他知道,那是苏曼卿的儿子小舟——丈夫牺牲后,她独自抚养的孩子。组织曾建议将孩子送往大陆,但她拒绝了:“他爹死在台湾,我就要让他活着看见这片土地回归。” “你不怕吗?”林默涵轻声问,“万一哪天……他们拿孩子做文章。” 苏曼卿抬眼看他,烛光下眸子亮得惊人:“怕?我每天都在怕。可若连怕都压垮了我,那他们就赢了。我们不是为活着而战,是为值得活的世界而战。” 林默涵久久未语。他想起晓棠,那个在大陆长大的女儿。她是否也曾在雨夜里哭过?是否也问过母亲:“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轻轻放在桌上——是晓棠六岁时的留影,扎着羊角辫,站在梧桐树下笑。这是陈明月冒险托人带出的最后一份信物。 “她长大了。”苏曼卿看着照片,声音柔和了些,“像你。” “但愿不像我。”林默涵低声道,“不希望她懂这世间的暗影与牺牲。”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墙上挂着的一幅水墨画——画的是海燕掠过惊涛,题字为:“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苏曼卿忽然道:“明天,明星咖啡馆要办一场‘秋茶会’,文艺界、军政家属都会来。魏正宏的夫人也收到了请柬。” 林默涵抬眼:“你打算动手?” “不是我,是你。”她递来一份名单,“这是出席者中,可能接触机密的人员。你以‘南洋画家’身份入场,借品茶之名,套取口风。江一苇会故意提起‘演习补给线’,你只需顺势接话。” 林默涵皱眉:“太险。魏正宏夫人素来多疑,若我露怯……” “你不会。”苏曼卿直视他,“因为你不是在演戏,你是在做你自己——那个爱茶、懂画、谈吐风雅的沈墨。那个连魏正宏都曾赞‘可惜生不逢时’的男人。”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下来:“默涵,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台风计划’若成,大陆沿海将遭重创。我们必须在十一月前,把完整情报送出去。” 林默涵凝视着那张照片,良久,缓缓将其收起,放入胸前内袋,贴近心脏的位置。 “好。”他站起身,整了整衣领,“那就让这场雨,洗一洗这污浊的夜。” 一、茶会暗局 秋茶会定在台北市中山北路的“雅集”会馆,原是日据时期一位富商的宅邸,光复后成了军政要员夫人小姐们附庸风雅的场所。会馆不大,却极尽雅致,庭院里一棵百年老榕树盘根错节,枝叶如盖,将整座主楼笼罩在一片静谧的绿荫之下。 林默涵以“南洋画家陈文彬”的身份受邀。他的请柬是苏曼卿通过一位报社主编辗转送出的。为了这个身份,他提前半月便开始准备,临摹了数张南洋风情的水彩画,又托人从香港买来几盒锡兰红茶作为见面礼。此刻,他一身藏青色中山装,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手中提着一个紫檀木画匣,俨然一副海外归来的文人做派。 会馆门口,已有三三两两的宾客 arriving。大多是些衣着光鲜的太太小姐,她们的谈笑声在雨后的清新空气里显得格外轻快。林默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波澜,迈步上前。 “陈先生,久仰。”迎宾的是苏曼卿,她今日穿着一袭墨绿色旗袍,衬得肤色愈发白皙,眉眼间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与热情,“这位是魏处长的夫人,李女士。” 林默涵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约莫四十岁上下,气质雍容华贵的妇人正端坐在门廊下的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串沉香木佛珠。她的眼神看似平淡,却在林默涵抬眼的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魏夫人。”林默涵微微躬身,用略带闽南口音的国语问候,“在下陈文彬,冒昧打扰,还望海涵。” 李夫人抬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陈先生是从南洋回来的?听口音,像是我们闽南人。” “祖籍晋江,幼年随父移居南洋,算起来,已有二十多年没回故土了。”林默涵语气诚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乡愁。 “哦?晋江……好地方啊。”李夫人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画匣上,“听苏老板说,陈先生画得一手好画?” “不过是些涂鸦之作,不足挂齿。”林默涵谦逊道,“听闻今日有茶会,特地带了几幅南洋的风物画,权当是献丑了。” “南洋的风物?”旁边一位身着旗袍,珠光宝气的太太好奇地凑了过来,“可是那些椰林树影,碧海白沙?” “正是。”林默涵顺势打开画匣,取出一幅画展开。画上是槟城的街头景象,穿着纱笼的马来妇女,骑着三轮车的华裔少年,色彩明快,笔触细腻。 “呀,真好看!”几位太太小姐立刻围了上来,发出一阵赞叹。 李夫人也站起身,踱步过来,目光在画上停留了片刻,淡淡道:“画得倒是有几分意思,只是这南洋的水土,终究是比不上我们宝岛的风雅。我们今日品的是冻顶乌龙,陈先生可会品?” “略懂一二。”林默涵微笑,“南洋的茶,多是加了香料的奶茶,远不如我们中华茶道的清雅醇厚。” “那正好,”李夫人示意下人,“给陈先生上茶,就用我带来的那套‘冰裂纹’茶盏。” 林默涵心中一凛。他知道,考验来了。 茶很快端了上来。一套青瓷茶具,釉色温润,盏壁上布满了细密的冰裂纹,在光线下泛着幽幽的蓝光,果然精致。为他斟茶的是一位面容清秀的侍女,动作娴熟优雅。 林默涵端起茶杯,轻轻嗅了嗅,赞道:“好茶。汤色金黄,香气清幽,是上好的冻顶。只是……” 他话锋一转,眉头微蹙。 “只是什么?”李夫人立刻追问,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只是这水,似乎……稍老了些。”林默涵放下茶杯,语气平静,“煮水的火候,宜武火急沸,文火保温。这水,煮沸后静置了片刻,再用来冲泡,虽不失其香,却失了几分鲜活之气,用来冲泡这娇嫩的乌龙,不免有些可惜。” 他这番话不卑不亢,专业而精准。周围几位太太虽听得半懂,却都露出了佩服的神色。 李夫人眼中那丝锐利褪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玩味的笑意:“陈先生果然懂茶。看来,是我这主人招待不周了。” “夫人言重了。”林默涵微微一笑,“茶如人生,过犹不及,恰到好处方为上品。这泡茶的功夫,和做人处事,倒也有几分相通。”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右手,用拇指、食指、中指三指,轻轻捏住茶杯的杯沿,以一种看似随意,实则暗含玄机的手势,将茶杯凑到唇边,浅酌慢饮。 这个手势,是地下工作中的简易密码。三指捏杯,代表“安全”;食指轻敲杯壁一下,代表“等待”;中指在杯底一抹,代表“情报已到”。 他对面,苏曼卿正与几位客人寒暄,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关注着他。看到这个手势,她不易察觉地眨了眨眼,表示收到。 然而,林默涵的心却并未放下。因为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二、暗流涌动 茶会正式开始,众人移步至主厅。厅内早已布置妥当,数十张小几呈扇形排开,上面摆放着各式茶点与茶具。主位上,一位身着唐装的老者,是台湾茶界泰斗陈老先生,今日由他主讲茶道,并主持品鉴。 林默涵被安排在靠后的位置,旁边坐着的是一位腆着大肚子的军需官,姓王,满身酒气,说话声音洪亮,显然对茶道并无多少兴趣,只是来应酬场面的。 “陈先生,你是画画的?”王军需官拍着林默涵的肩膀,喷着酒气,“我儿子也喜欢画画,整天在墙上涂涂画画,回头你得空,帮我指点指点?” “王先生客气了,指点不敢当,交流学习。”林默涵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避开他身上的酒气。 “好说好说!”王军需官哈哈大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咂咂嘴,“这茶也就那样,还没我家的白开水痛快。” 林默涵笑了笑,不再接话,转而将注意力放在前面。 陈老先生正在讲述茶的历史与文化,声音平和而缓慢。林默涵一边听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四周。他看到苏曼卿坐在斜前方,正与一位穿着空军制服的年轻军官低声交谈。那位军官他认得,是空军后勤部的一位科长,姓刘,是苏曼卿发展的外围情报员。 他也看到了李夫人,她端坐在主位旁的贵宾席,看似在认真听讲,但目光却时不时地扫过全场,尤其在林默涵身上,停留的次数明显多了几次。 林默涵心中警铃大作。他知道,自己必须主动出击,打破这种被动的观察。 趁着陈老先生讲解的间隙,他举手提问:“陈老先生,在下有个疑问。我曾在南洋见过一种独特的‘调香茶’,是将茶叶与茉莉、桂花等鲜花一同窨制,香气格外馥郁。不知这与我们传统的‘清饮’之道,孰优孰劣?” 这个问题提得巧妙,既展现了他对茶文化的了解,又引出了一个有趣的话题。 陈老先生抚须笑道:“陈先生所言极是。‘调香茶’亦是我国茶文化之一脉,古已有之。不过,我辈茶人,更推崇‘清饮’,为的是品出茶之本味,感悟茶之真性。这就好比鉴赏一幅好画,若是在上面涂满了香料,岂非掩盖了画作本身的神韵?” “老先生说得极是。”林默涵点头赞同,“不过,在下倒觉得,茶如人,各有其性。有人喜其清雅,有人爱其浓烈,本无高下之分,只在个人喜好。就像我们闽南的‘功夫茶’,讲究的就是一个‘浓’字,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陈先生此言差矣。”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林默涵转头,只见一位身着笔挺西装,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正看着他。此人他之前并未注意到,不知何时坐到了他的另一侧。 “哦?这位先生有何高见?”林默涵不动声色地问。 那男子微微一笑,眼神却带着一丝审视:“茶道,讲究的是‘和敬清寂’,是修身养性之道。若一味追求浓烈刺激,岂非落入了下乘?这就好比治国用兵,若只知逞匹夫之勇,不懂谋定后动,必败无疑。” 林默涵心中一动。此人谈吐不凡,言语间带着一股官气,绝非普通商贾。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先生所言极是。不知先生高姓大名?在何处高就?” “在下姓周,周明远,在国防部总务司,混口饭吃。”男子淡淡地回答,语气虽谦虚,却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傲气。 国防部总务司! 林默涵心中一震。这个部门虽然不直接参与军事指挥,却掌管着军队的后勤、物资调配,甚至是高级军官的住所安排!能在这个部门担任要职的,绝非等闲之辈。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原来是周先生,失敬失敬。”林默涵立刻换上一副恭敬的神色,“在下久闻国防部乃精英云集之地,今日得见周先生,果然气度不凡。不知周先生对这茶道,有何更深的见解?” 周明远似乎很受用他的恭维,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说道:“在我看来,茶道之精髓,在于‘控制’二字。水温、时间、茶量,每一步都需精准控制,方能成就一杯好茶。治国用兵,亦是如此。资源的调配,兵力的部署,时机的把握,无一不需要精确的计算与控制。差之毫厘,便可能谬以千里。” 他这番话,看似在谈茶,实则在炫耀自己的工作理念。 林默涵心中一动,顺着话头问道:“周先生说得太对了。我听说,最近军队不是在搞什么‘台风计划’吗?听说规模很大,这后勤保障,肯定是个大工程吧?” 他问得极其自然,仿佛只是一个好奇的普通市民,在向一位政府官员打听小道消息。 然而,他话音一落,周明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台风计划’?”周明远的眼神立刻变得警惕起来,他压低声音,语气严肃地问,“陈先生,你是从哪里听说这个的?” “啊?难道这不能说吗?”林默涵故作惊讶,一脸无辜地挠了挠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前些日子,我有个朋友在基隆港做生意,他说看到好多军舰进进出出,忙得不得了,还听说是要搞什么大演习,好像就叫‘台风’什么的。我也是随口一问,周先生要是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过。” 他这番表演天衣无缝,将一个消息闭塞、又爱打听八卦的普通商人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周明远审视了他片刻,见他不似作伪,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但依旧警告道:“陈先生,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该打听的。‘台风计划’是军事机密,关乎国家安危,还是少议论为妙。” “是是是,周先生教训的是,是我不对,不该乱嚼舌根。”林默涵连忙道歉,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周明远满意地点了点头,端起茶杯,不再理会他。 林默涵低下头,掩饰住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他要的信息,已经得到了。 周明远的反应,证实了“台风计划”不仅存在,而且规模巨大,已经到了需要国防部总务司深度参与的程度。更重要的是,他从周明远那句“资源的调配,兵力的部署,无一不需要精确的计算与控制”中,嗅到了一丝关键信息——这个计划的后勤补给线,很可能就是其核心与命脉! 如果能搞到这条补给线的详细情报…… 林默涵的心跳不由加快了。他悄悄地看了一眼对面的苏曼卿,苏曼卿也正好看向他,两人目光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然而,就在此时,他忽然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正死死地锁定着自己。 他猛地抬头,循着感觉望去。 是李夫人。 她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正站在主厅的门口,隔着人群,静静地注视着他。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中的佛珠停止了转动,那双看似平淡的眼睛里,此刻却充满了冰冷的审视与……杀意。 林默涵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试探,虽然看似天衣无缝,但终究还是引起了这位深藏不露的魏夫人的怀疑。 一场精心策划的茶会,一场惊心动魄的试探,此刻,终于演变成了一场无声的对决。窗外,天色渐暗,乌云再次聚集,一场更大的风雨,似乎正在酝酿。 三、风起青萍 茶会的气氛,随着天色的暗沉,悄然发生了变化。 陈老先生的讲座已经结束,众人开始自由品茶交流。原本热闹的谈笑声,此刻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阴影,显得有些沉闷压抑。 李夫人没有再回到座位,她就站在门口,像一尊冰冷的雕像,目光时不时地扫过林默涵的方向。她身边聚集了几位同样神情严肃的太太,正低声交谈着什么,不时发出几声压抑的惊呼。 林默涵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离开。 他找到一个机会,凑到苏曼卿身边,用极低的声音说:“情况有变,我先走。拿到的东西,按B计划处理。” 苏曼卿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同样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回答:“小心。她可能已经起疑了。” “我知道。”林默涵深吸一口气,“帮我拖住她。” 说完,他便转身,向王军需官走去,故作热情地说道:“王兄,我那里有几幅不错的水墨画,改天请你去鉴赏鉴赏?” “好啊好啊!”王军需官正觉得无聊,立刻来了精神,“陈老弟够朋友!” 两人勾肩搭背地向门口走去,林默涵一边走,一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苏曼卿。 苏曼卿正端着一杯茶,向李夫人走去,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似乎在邀请她品尝新泡的茶。 林默涵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他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 他和王军需官走出会馆,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比之前更大。 “陈老弟,你住哪儿?我送送你?”王军需官打着酒嗝说。 “不用了王兄,我家就在附近,几步路就到了。改天我请你喝酒!”林默涵笑着拒绝,将一把南洋的锡兰红茶塞进他手里。 “那好,那好!”王军需官也不客气,收下茶叶,摇摇晃晃地钻进了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林默涵目送轿车远去,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迅速转身,没有走向回家的路,而是拐进了一条漆黑的小巷。 他必须立刻转移! 他能感觉到,危险正在迅速逼近。 他刚拐进小巷,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他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身影迅速融入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茶会会馆内。 李夫人推开苏曼卿递来的茶杯,冷冷地说道:“苏老板,你这位‘陈先生’,来历可真是不简单啊。” 苏曼卿心中一沉,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微笑:“李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陈先生不过是个从南洋回来的画家,怎么了?” “画家?”李夫人冷笑一声,“一个画家,会对国防部的‘台风计划’那么感兴趣?一个画家,会懂得那么多茶道机锋,还会用三指捏杯的江湖手势?”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苏老板,我劝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有些火,不是你能碰的。” 苏曼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李夫人不再理她,转身对身边的一位便衣特务低声吩咐道:“通知魏处长,目标出现,代号‘海燕’,极有可能就在今晚行动。封锁所有路口,全面搜捕!” “是!” 特务领命而去。 苏曼卿站在原地,看着窗外瓢泼的大雨,雨水冲刷着玻璃,模糊了整个世界。她知道,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席卷整个台北。 而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悄悄地将手伸进旗袍的口袋,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硬硬的物体——那是一颗用蜡封好的微型胶卷,是林默涵在刚才递给她茶单时,悄悄塞进她手中的。 这是最后的情报。 她必须把它送出去。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与绝望,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八面玲珑的笑容,对周围惊慌失措的宾客们说道:“各位,各位,别慌。可能只是虚惊一场。来,我们继续喝茶,喝茶……”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显得那么无力,却又那么坚定。 雨,越下越大。 一场惊心动魄的潜伏与反潜伏,情报与反情报的生死博弈,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终于拉开了最残酷的序幕。 第0055章风雨飘摇,星火不灭 一、脱身 雨,像是从天上倾倒下来的瀑布,将台北的街巷洗刷得一片模糊。 林默涵的身影在窄巷中疾行,如同一道被风吹动的影子。他的呼吸急促,耳朵却竖得极尖,捕捉着身后每一个细微的声响。汽车的引擎声、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警笛声,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向他迅速收拢。 他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从周明远那瞬间凝固的表情,到李夫人那充满杀意的眼神,再到此刻身后紧追不舍的追兵,一切都表明,他在茶会上的试探虽然获取了关键信息,却也触动了敌人的警报。 “B计划!” 这是他和苏曼卿在事前就约定好的应急方案。一旦其中一人暴露,另一人必须立即启动备用联络点,并将所有已掌握的情报通过最快的方式送出。 他的目标,是位于万华区的一家名为“春池”的澡堂。那是他之前用“陈文彬”身份建立的最后一个安全屋,由一位从大陆逃难来台的老船工老周负责。老周是江一苇介绍的可靠同志,沉默寡言,却极为忠诚。 林默涵拐过一个又一个街角,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雨夜的掩护,一次次甩掉身后的追踪者。他不敢走大路,专挑那些阴暗潮湿、布满垃圾的小巷。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冰冷刺骨,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心中只有一团火在燃烧——必须活下去,必须把情报送出去! 他摸了摸自己胸前的口袋,那张从周明远口中套出的关于“台风计划”后勤补给线的草图,正被他用极细的笔迹画在一张薄如蝉翼的油纸上,紧紧地贴在胸口。这是用生命换来的信息,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春池澡堂”那块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招牌。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对面的巷口观察了足足十分钟,确认没有异常后,才快步穿过街道,闪身进了澡堂。 “老板,泡个澡。”他用沙哑的声音对柜台后的老周说道。 老周抬起眼,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立刻恢复了平静。他什么也没问,只是点了点头,递给他一个写着“天字三号”的木牌:“客官,里边请,水刚换的,热乎着呢。” 林默涵接过木牌,低着头,径直走向澡堂深处。 他没有去澡池,而是直接进了“天字三号”那间用木板隔开的小更衣室。关上门,他立刻从里面反锁,然后迅速脱下湿透的外衣,从内衬的夹层里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里面是一台微型发报机,还有一小块备用电池。 这是他最后的手段。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发报风险极高,极易被军情局的无线电侦测车捕捉到信号。但此刻,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苏曼卿那边情况不明,备用联络点可能也已经不安全,他必须亲自上阵,抢在敌人封锁全城之前,将这最后的情报发出去! 他迅速组装好发报机,戴上耳机,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然后,他的手指放在了发报键上。 “滴——滴——滴滴——滴滴滴——” 熟悉的摩斯密码声在狭小的更衣室里响起,微弱却坚定。他发送的,是经过多重加密的“台风计划”后勤补给线坐标,以及一个紧急求救信号——“鹰已折翼,速救雀巢”。 他不知道大陆那边能否收到,也不知道救援何时会来。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发出这个信号,这是他对信仰的承诺,也是他对那些牺牲的同志的告慰。 发送完毕后,他立刻拆开发报机,将零件分别藏在不同的地方——天窗的横梁上、地板的缝隙里、甚至是一桶未用的煤渣中。然后,他将那张画着草图的油纸塞进嘴里,嚼碎,咽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老周正站在门口,脸色凝重地看着他:“外面来了一队宪兵,正在盘问路人。” 林默涵点了点头,神色平静:“我知道了。老周,你立刻离开这里,去大稻埕的‘阿财面摊’,找一个姓黄的老板,告诉他,‘下雨天,生意不好做’,他会安排你去香港的船。” “那你呢?”老周问。 “我还有别的任务。”林默涵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一个信封塞进他手里,“这里面是我的‘遗书’,如果我没能回来,就帮我交给……算了,烧了吧。” 他没有说完,转身走向后门。 “沈先生!”老周在后面低声叫住他,“保重!” 林默涵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身影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孤雁。但他并不孤单,因为他的身后,还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还有无数颗心在为他跳动。 二、归雁 台北女子师范学校,位于城西的山脚下,环境清幽,是培养教师的摇篮。 陈明月坐在一间空旷的教室里,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像一首催眠曲。她的腿上还缠着绷带,是之前在转移中被特务的子弹擦伤的。虽然已经伤愈大半,但走起路来还是有些跛。 她此刻的身份,是这所学校新聘的国文老师,陈老师。 这是林默涵在转移前为她安排的最后一条退路。当她从苏曼卿那里得知林默涵暴露、自己必须立刻启用新身份时,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按照计划,来到了这里。 “陈老师,李校长让您去一趟办公室。”一个学生敲门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好的,我马上去。”陈明月整理了一下衣裙,扶着桌角站了起来。 李校长的办公室在教学楼的顶层,推开门,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李校长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教育家,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和蔼可亲。 “陈老师,来,坐。”李校长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微笑着说,“你的履历我看过了,燕京大学毕业,师从周作人先生,学识渊博啊。” “校长过奖了,不过是些雕虫小技,不足挂齿。”陈明月谦逊地回答。 “呵呵,谦虚了。”李校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听说,你擅长讲诗词?” “是的,校长。我认为,诗词是中华文化的瑰宝,最能陶冶情操,净化心灵。”陈明月回答。 “很好,很好。”李校长连连点头,“我们学校的学生,都是未来的教师,她们需要的,正是这种文化熏陶。陈老师,我希望你能在学校里,开设一门‘古典诗词鉴赏’的选修课,你觉得如何?” “我非常乐意。”陈明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那太好了。”李校长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他放下茶杯,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名单,推到她面前,“这是我们学校一些品学兼优的学生,你可以从中挑选助教,协助你开展教学工作。” 陈明月接过名单,低头看去。名单上写着十几个学生的名字、籍贯和家庭背景。她的目光,迅速扫过每一个人。 这是林默涵在事前就交给她的“种子”名单。这些学生,都是经过初步考察的进步青年,对现状不满,渴望改变。她们是未来在台湾青年中播撒革命火种的希望。 “校长,这些学生都很优秀。”陈明月指着名单上的几个名字,说道,“我想,让她们来担任我的助教,可以吗?” “当然可以。”李校长笑着说,“陈老师,学校把这门课交给你,就全权由你负责。我相信你的能力。” “谢谢校长。”陈明月站起身,鞠了一躬,“我一定不辜负校长的期望。” 走出校长办公室,陈明月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林默涵在前方浴血奋战,而她,则要在这相对安全的后方,为未来积蓄力量。 她扶着栏杆,走到走廊的尽头,看着窗外的雨幕。雨中的校园,一片宁静祥和,学生们撑着伞,在校园的小路上匆匆走过,欢声笑语隐约传来。 这是一幅多么美好的画面啊。 她多么希望,这片土地能永远这样宁静美好,不再有战争,不再有杀戮,不再有像她和林默涵这样的分离与牺牲。 “老师,您也喜欢看雨吗?”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陈明月转头,看到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正站在她身边,也望着窗外的雨。 “是啊,”陈明月微笑着说,“雨能洗净尘埃,让世界变得清新。” “老师说得真好。”女生笑着说,“我叫林晓萱,是历史系二年级的学生。我选了您的‘诗词鉴赏’课,期待您的第一堂课。” 林晓萱! 陈明月的心头猛地一震。这个名字,和林默涵女儿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 她看着眼前这个笑容灿烂的女生,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晓萱,”她轻声说,“你相信吗?总有一天,雨过天晴,我们会迎来一个全新的世界。” 林晓萱愣了一下,随即用力地点了点头:“我相信,老师。因为您眼中的光,让我看到了希望。” 陈明月笑了。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林晓萱的头发,就像抚摸自己的妹妹一样。 是的,她相信。 因为她知道,只要还有人在追寻光明,希望就永远不会熄灭。 三、雀巢 明星咖啡馆。 此刻,这里已经被军情局的特务团团包围。 苏曼卿被带走了。 在林默涵离开后不久,魏正宏就亲自带人冲了进来。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他那双阴鸷的眼睛,盯着苏曼卿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一挥手:“带走!” 苏曼卿没有反抗,她只是平静地整理了一下旗袍,拿起自己的手提包,对魏正宏说:“魏处长,能不能让我跟我的伙计们交代几句?” 魏正宏沉默地点了点头。 苏曼卿走到吧台前,对吓得瑟瑟发抖的伙计们说:“我去去就回。你们把店看好,等我回来。记住,咖啡要现磨,茶要泡新,别怠慢了客人。” 说完,她便跟着魏正宏,走出了咖啡馆,坐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她知道,自己此去,凶多吉少。 但她并不害怕。因为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在被带走前的最后几秒钟,她用身体挡住了柜台下的暗格,将一个小小的蜡丸,塞进了暗格的夹缝里。 那是林默涵交给她的微型胶卷,里面记录着“墨海贸易行”之前收集到的所有关于台湾西海岸防御工事的情报。这是她为组织保留的最后一份重要资料。 轿车启动,驶入雨夜。 苏曼卿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她没有看窗外,也没有看身边的魏正宏,她的脑海中,浮现的是丈夫的笑脸,是儿子小舟的哭声,是那些曾经在咖啡馆里秘密接头的同志们的一张张面孔。 她想起了林默涵,那个总是沉默寡言,却眼神坚定的男人。她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安全脱身,但她相信,以他的能力,一定可以的。 她也想起了陈明月,那个看似柔弱,却内心强大的姑娘。她知道,陈明月会接替她的工作,继续在这片土地上,守护着那盏不灭的灯火。 “魏处长,”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你抓过那么多的地下党,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不怕死?” 魏正宏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因为他们心中有信仰。”苏曼卿自问自答,“他们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更美好的未来。为了这个未来,他们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她顿了顿,看向魏正宏,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魏处长,你有信仰吗?你信仰的,是权力,是地位,是那个躲在小岛上的‘总统’吗?” 魏正宏的脸色变得铁青,他猛地一拍座椅扶手,怒吼道:“闭嘴!” 苏曼卿却笑了起来,笑声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带着一丝悲凉,也带着一丝解脱。 “魏正宏,你会失败的。”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你们,失去了民心。” 轿车猛地一个急刹车,停在了一座阴森的灰色建筑前。 这里是军情局的秘密审讯中心。 苏曼卿被粗暴地拖下车,推进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迎接她的,是无尽的黑暗与酷刑。 但她心中的那盏灯,却从未熄灭。 因为她是“海燕”的同伴,是革命的火种,是这片黑暗土地上,永不屈服的斗士。 风雨飘摇,星火不灭。 这场跨越海峡的隐秘战争,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进入了最残酷,也最壮烈的阶段。每一个参与者,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书写着属于他们的传奇,用自己的生命,诠释着信仰的力量。 而故事,还远未结束。 第0056章星火不灭 一 铁门在苏曼卿身后“哐当”一声关上,沉重得像是棺盖。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将她吞没。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混杂着铁锈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死亡的冰冷气息。 “带路。”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只有力的大手粗暴地推了她一把。 苏曼卿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她想稳住身形,却发现双手已被反铐在身后,冰冷的金属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被推搡着向前走,脚下是坑洼不平的水泥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黑暗中,她只能凭借本能和推力前行,耳边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以及前方那双皮鞋踩在地上发出的、规律而冷漠的“嗒、嗒”声。 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终于停了下来。 “进去。” 又是那个沙哑的声音。 她被猛地向前一推,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坚硬的地面磕得她膝盖生疼,但她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她只是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支撑着坐了起来。 这时,头顶的灯“啪”地一声亮了。 刺眼的白光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待到视力稍稍恢复,她才看清了自己身处何地。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四壁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墙壁是冰冷的灰色,仿佛能吸走所有的温度和希望。空气中那股霉味和铁锈味,在这里变得更加浓烈。 门“吱呀”一声开了。 那个穿着黑色制服、皮鞋擦得锃亮的审讯官走了进来。他面无表情,眼神像两口深井,幽暗得看不到底。他走到桌后坐下,缓缓翻开一个黑色的笔记本,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在进行一场再普通不过的谈话。 “苏曼卿,”他开口了,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冰冷,“女,二十八岁。燕京大学历史系讲师,对吗?” 苏曼卿没有回答。她只是抬起眼,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啊。 没有恐惧,没有慌乱,甚至没有愤怒。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暴风雨中巍然不动的礁石,又像是黎明前最深沉的夜空,蕴藏着无限的可能。 审讯官似乎对她的沉默早有预料。他合上笔记本,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用一种近乎温和的语气说道:“我们掌握的资料,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你最好老实交代,或许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苏曼卿依旧沉默。她只是微微扬起下巴,目光越过审讯官,望向他身后的那面墙。那面墙上,什么都没有。但在她的眼中,却仿佛有一幅画卷正在徐徐展开——那是她和“海燕”在灯下密谈的场景,是他们在街头散发传单的身影,是他们在人群中传递着希望与信念的眼神。 那盏灯,从未熄灭。 审讯官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苏曼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以为你很坚强?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们就拿你没办法?” 他突然弯下腰,一把揪住苏曼卿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我告诉你,在这个地方,没有人能保持沉默。没有人!” 苏曼卿的头皮传来一阵剧痛,但她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未变。她只是依旧用那双平静而深邃的眼睛,看着他。 那眼神,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又像是一种悲天悯人的怜悯。 “你……”审讯官被她看得心头火起,手上不由加了几分力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长官!”一个手下推门进来,神色有些慌张,“外面……外面来了好多人!” “什么人?”审讯官皱眉松开苏曼卿的头发,直起身来。 “不知道,看穿着像是学生和工人,大概有几百人,把外面的路都堵了,嚷着要见人,要放了苏老师!” 审讯官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快步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隙向下望去。只见昏黄的路灯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无数张年轻的面孔上写满了愤怒和坚定。 “苏老师是无辜的!” “放了苏老师!” “我们要见苏老师!” 口号声此起彼伏,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声浪,冲破夜空,震得这栋小楼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胡闹!”审讯官狠狠地骂了一句,转身对手下吼道,“去!把他们都给我驱散!告诉他们,再不走就抓人了!” “是!”手下领命,转身要走。 “等等!”审讯官又叫住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告诉他们,如果再不散开,我们就对苏曼卿不客气了!” 手下迟疑了一下:“长官,这……这能行吗?” “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审讯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手下不敢再言,连忙跑了出去。 审讯官重新坐回椅子上,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苏曼卿,你听到了吗?你的学生们在外面为你请愿呢。你说,如果因为他们,你受了什么‘委屈’,他们会不会内疚一辈子啊?” 他以为这次终于能从苏曼卿脸上看到一丝波动。 然而,他错了。 苏曼卿的脸上,依旧是一片平静。只是那双眼睛里,却似乎多了一些什么东西。那是一种欣慰,一种骄傲,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看到火种燎原的喜悦。 她知道,她的同志们,她的学生们,她的战友们,没有让她失望。 革命的火种,已经播下,并且正在茁壮成长。 她轻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吐出几个字:“你们……赢不了的。” 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审讯官耳边炸响。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起来:“是吗?那我们就走着瞧!”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墙角,拿起一根皮鞭,狠狠地抽在了苏曼卿身上。 “啪!” 皮鞭撕裂空气,发出一声清脆的爆响,重重地抽在苏曼卿单薄的衣衫上,留下一道深红色的印记。 剧痛瞬间传遍全身,苏曼卿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但她没有叫喊,没有求饶,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只是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屈辱,所有的愤怒,都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在她的脑海中,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回响。 那是“海燕”的声音,是她在临别前,最后一次听到的声音。 “曼卿,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坚持下去。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正义,终将战胜邪恶。” 是的,正义终将战胜邪恶。 她相信。 她坚信。 二 夜色渐深,风雨欲来。 在城市的另一端,一座不起眼的阁楼里,“海燕”正站在窗前,眉头紧锁。 他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看着远方那片被黑暗笼罩的街区。 那里,是苏曼卿被带走的方向。 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条。那是苏曼卿在被捕前,用生命送出的最后一份情报。 纸条上的字迹有些潦草,却依然能看出书写者的从容与坚定。 “计划暴露,我已无法脱身。勿念,保全组织要紧。星火不灭,薪火相传。” 短短二十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剜在他的心上。 他知道,苏曼卿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窗外,风开始呼啸,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 “海燕”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他和苏曼卿,并肩战斗了五年。他们一起在暗夜里穿行,一起在刀尖上跳舞,一起将革命的火种,播撒在这片黑暗的土地上。 他们是同志,是战友,更是亲人。 如今,亲人深陷囹圄,他却只能站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撕碎。 “咚咚咚。”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三长两短,是组织内部的暗号。 “海燕”迅速收敛心神,沉声道:“进来。” 门开了,一个年轻的同志快步走了进来,神色凝重:“‘海燕’同志,外面的情况有些不对。” “怎么了?”“海燕”转身问道。 “我们安排在外面的几个联络点,都失去了联系。而且,我发现有几条街,都被便衣特务封锁了。他们……他们似乎在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搜捕行动。” “海燕”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这是对方的报复。苏曼卿的被捕,让他们感到了威胁。他们想趁这个机会,一网打尽,彻底铲除他们这个组织。 “通知下去,所有同志,立即转移,启用备用联络点,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他迅速下达了指令。 “是!”年轻同志领命,转身要走。 “等等。”“海燕”叫住他,声音低沉而沙哑,“外面那些学生和工人,是谁组织的?” “是……是林薇。”年轻同志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林薇?”“海燕”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林薇是苏曼卿的学生,一个热情、勇敢,又有些冲动的女孩子。她一直把苏曼卿当成自己的偶像和导师。 “她现在在哪里?” “她……她在现场,领着大家喊口号。” “胡闹!”“海燕”忍不住低喝一声,“她这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去!把她给我找回来!告诉她,这是命令!” “可是……”年轻同志有些为难,“现在外面很乱,我怕……” “怕什么!”“海燕”的声音陡然提高,“难道你想看着她也落入敌人手中吗?去!现在就去!” “是!”年轻同志不敢再犹豫,连忙跑了出去。 “海燕”重新转过身,望向窗外。 风雨越来越大了。 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是在为这场残酷的斗争,奏响一曲悲壮的交响乐。 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将会更加艰难。 但他也知道,无论多么艰难,他们都不能放弃。 因为,他们是革命者。 因为,星火不灭。 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对着窗外的风雨,低声说道: “曼卿,你放心。你的血,不会白流。我们会继续战斗下去,直到胜利的那一天。” “直到……光明,照耀这片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三 审讯室里的灯,不知何时熄灭了。 黑暗重新笼罩了一切。 苏曼卿静静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被反铐在身后,身体靠着墙角。她的衣衫上,沾满了灰尘和血迹,头发也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半边脸颊。 但她的眼神,却依旧明亮。 那盏灯,在她的心中,燃烧得更加炽热。 她能听到,外面的风雨声,越来越大。她也能听到,那此起彼伏的口号声,虽然被风雨冲淡了些许,却依旧坚定地响彻在夜空下。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了一抹淡淡的、欣慰的笑容。 她知道,她的学生们,她的战友们,没有让她失望。 她也知道,这场斗争,才刚刚开始。 审讯官已经离开了。在对她进行了几轮徒劳的审讯和毒打之后,他似乎终于意识到,从这个女人嘴里,是问不出任何东西的。他留下了几名看守,便气急败坏地走了。 苏曼卿闭上了眼睛。 她开始回忆,回忆自己走过的每一步,回忆自己所珍视的一切。 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在那个宁静的小山村,和父母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 她想起了自己在燕京大学的校园里,第一次听到“海燕”的演讲,那振聋发聩的声音,是如何点燃了她心中的火焰。 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执行任务时的紧张与兴奋,想起了每一次和同志们秘密接头时的惊心动魄,想起了每一次看到革命的火种,在更多人心中点燃时的喜悦与自豪。 她也想起了“海燕”,那个沉稳、坚毅、永远走在最前面的同志。他的眼神,他的声音,他的一举一动,都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里。 她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即使,这条路,充满了荆棘与坎坷。 即使,这条路,最终会通向死亡。 她也从未后悔。 因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 一个没有压迫,没有剥削,人人平等,自由幸福的未来。 为了这个未来,她愿意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吱呀——” 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了。 一道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黑暗,直直地照在苏曼卿的脸上。 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苏曼卿,有人来看你了。” 一个看守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的语气。 苏曼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手电筒的光束移开了,一个身影,缓缓地走进了她的视线。 当她看清那个人的面容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来人,竟然是她的亲哥哥,苏明哲。 苏明哲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打着领带,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表情,有担忧,有痛心,还有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 他走到苏曼卿面前,看着她狼狈的样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曼卿,你……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苏曼卿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极其平静的语气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是来救你的。”苏明哲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急切,“只要你答应我,从此以后,和那些人断绝一切来往,写下悔过书,我就能保你出去。我认识这里的长官,他答应我了。” 苏曼卿笑了。 那是一种带着嘲讽的、冰冷的笑。 “救我?”她缓缓地摇了摇头,“哥,你救不了我。也救不了你自己。” “你……”苏明哲的脸色涨红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你亲哥哥!我这是为你好!你知不知道,你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会有什么下场?” “我知道。”苏曼卿的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无非一死而已。” “你!”苏明哲被她的话噎住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妹妹,竟然会如此平静地说出“死”这个字。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和一些:“曼卿,听哥一句劝。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程。何必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葬送了自己的一生?那些人,他们给不了你任何东西。他们只会把你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虚无缥缈的东西?”苏曼卿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哥,你说的是信仰吗?” “信仰?”苏明哲嗤笑一声,“信仰能当饭吃吗?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吗?曼卿,你看看我。我现在是银行的经理,住着洋房,开着汽车。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拥有这一切。为什么非要和那些人混在一起,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苏曼卿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等苏明哲说完,她才缓缓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哥,你说的那些,我从来都不稀罕。” “你……”苏明哲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我稀罕的,是你看不见的东西。”苏曼卿继续说道,“是公平,是正义,是让千千万万像我们父母那样的普通人,能够过上好日子的希望。” “荒唐!”苏明哲怒斥道,“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从来都是弱肉强食!你改变不了的!” “也许我改变不了。”苏曼卿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人改变它的。也许不是我,也许不是现在。但总会有那么一天。” 她看着自己的哥哥,眼神中,带着一丝悲悯:“哥,你和我,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你永远不会懂的。” “我……”苏明哲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他看着妹妹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他觉得,自己和这个妹妹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深吸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放在苏曼卿面前的地上:“这是悔过书,我已经帮你写好了。你只要签个字,我就能带你出去。” 苏曼卿看了一眼那张纸,连内容都没有看,便轻轻地摇了摇头:“对不起,哥。我不能签。” “你!”苏明哲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你当真要为了那些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不认了?” “我没有不认你这个哥哥。”苏曼卿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我更不能背叛我的信仰,我的同志。” “好,好得很!”苏明哲气极反笑,“苏曼卿,你有种!你等着,我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他狠狠地瞪了苏曼卿一眼,转身就要走。 “哥。”苏曼卿突然叫住了他。 苏明哲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苏曼卿看着他的背影,轻声说道:“哥,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总是护着我,不让我受一点委屈。那时候,我总觉得,只要有你在,就什么都不怕。” 苏明哲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可是后来,你变了。”苏曼卿的声音,很轻,很柔,“你开始追求权力,追求金钱,追求那些虚荣的东西。你忘记了,我们小时候,曾经一起许下的愿望。” 苏明哲依旧没有回头,只是肩膀颤抖得更加厉害。 “哥,我多希望,你能回到从前。”苏曼卿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回到那个,会为了保护妹妹,和别人打架的苏明哲。” 苏明哲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石像。 良久,他才用一种极其沙哑的声音,低声说道:“晚了……一切都晚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审讯室。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黑暗,再次将苏曼卿吞没。 她靠在墙角,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脚下的黑暗。 她知道,哥哥走了。 也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但她不后悔。 她只是……有些难过。 风雨,在窗外肆虐。 口号声,依旧在远处回响。 在这片黑暗与风暴的中心,一个女人,静静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用她的沉默,用她的坚韧,用她的生命,守护着心中的那盏灯。 那盏,名为信仰的灯。 星火不灭。 薪火相传。 这场斗争,还远未结束。 而她的故事,也将如同那永不熄灭的星火,照亮后来者前行的道路。 第0057章暗潮 一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离去的审讯官,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面无表情的打手。他的脸上不再有之前的愠怒,反而是一种冰冷的、胜券在握的微笑。 “苏曼卿,”他拖过一把椅子,大剌剌地坐在她对面,两条腿翘在桌子上,“想了一夜,想通了吗?” 苏曼卿闭着眼睛,靠在墙角,对他的到来置若罔闻。她身上的伤口在阴冷潮湿的空气中隐隐作痛,但她的心却异常平静。 “嘴硬是吧?”审讯官冷笑一声,拍了拍手。 一个打手走上前,粗暴地捏住苏曼卿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另一人则端来一盆冰水。 “我这个人,耐心有限。”审讯官俯下身,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对吧?你的那些同志们,你的学生们,他们可都还等着你回去呢。你说,如果我把你现在这副模样拍下来,再给他们送去……他们会怎么样?” 苏曼卿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不怕酷刑,不怕死亡,但她不能不在乎她的同志,她的学生。 审讯官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一丝细微的变化,脸上的笑容更加狰狞了:“看来,你终于肯听进去了。很好。那么,我们来谈谈正事。” 他直起身,拍了拍手:“把东西拿来。” 另一个打手递上一个皮箱。审讯官打开皮箱,里面不是刑具,而是一摞照片。 他将照片一张张甩在苏曼卿面前。 “认识他们吗?” 照片上,是几张年轻而熟悉的面孔。有在街头和她一起发过传单的小刘,有经常去她课堂上听课的林薇,还有组织里负责交通联络的老周。 “你把他们怎么样了?”苏曼卿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他们?暂时还安全。”审讯官晃了晃手中的照片,“不过,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只要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保证,他们毫发无伤。怎么样?这笔交易,很划算吧?”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哦,对了,还有你的哥哥。他可是很担心你,为了救你,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呢。你总不想,让他也因为你,而受到牵连吧?” 苏曼卿的目光,从一张张照片上扫过。那些都是和她并肩作战的同志,是她看着成长的学生。她知道,这是敌人的陷阱,是想用他们的性命,来换取组织的秘密。 她的心,在滴血。 但她知道,她不能动摇。 一旦她开口,死的,就不仅仅是她一个人了。无数的同志,无数的革命火种,都会因为她的一时心软,而被彻底扑灭。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情感,所有的痛苦,都深深地埋在心底。 再次睁开时,那双眼睛里,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审讯官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苏曼卿竟然还能如此冷静。 他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椅子,怒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好!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他对手下的打手吼道:“给我上!往死里打!我就不信,撬不开她的嘴!” 两个打手狞笑着,朝苏曼卿围了上来。 皮鞭,棍棒,雨点般地落在她身上。 剧痛,再次席卷了她的每一寸神经。但她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她只是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仿佛在那之上,能看到她所信仰的光明。 不知过了多久,毒打终于停了。 苏曼卿已经奄奄一息,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鲜血从嘴角和额头的伤口渗出,染红了身下的地面。 审讯官蹲下身,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惨白的脸,冷笑道:“苏曼卿,你真是个疯子。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连命都不要了。” 苏曼卿艰难地喘息着,嘴角却勾起一抹微弱的、嘲讽的笑:“你们……永远不会懂……” “我确实不懂。”审讯官站起身,拍了拍手,“但我懂怎么让你痛苦。你以为这就完了?不,这才刚刚开始。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所珍视的一切,是如何在你面前,一点点被摧毁的。” 他挥了挥手:“把她带下去,关进水牢!我要让她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打手们架起苏曼卿,像拖着一袋沉重的货物,向门外走去。 苏曼卿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但在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刻,她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是“海燕”。 他站在一片光明之中,向她伸出了手。 “坚持住……”她仿佛听到他在对自己说,“我们……一定会胜利……” 二 “海燕”站在阁楼的窗前,看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 一夜未眠,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脸色憔悴而凝重。 林薇被带了回来,此刻正坐在角落里,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着。她虽然没有受伤,但精神上的打击却不小。 “海燕”同志,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冲动了……”她哽咽着说。 “海燕”转过身,走到她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不,林薇,你没有错。你很勇敢,你的同学们,都很勇敢。”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但是,勇敢,不等于鲁莽。革命,不仅需要热血,更需要智慧和策略。我们不能做无谓的牺牲。” 林薇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海燕’同志。我以后一定听从组织的安排,再也不擅自行动了。” “海燕”欣慰地点了点头:“很好。现在,你先去休息。这里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林薇站起身,默默地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海燕”一个人。 他重新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渐渐明亮的天色,眉头紧锁。 苏曼卿被捕,林薇等人险些被抓,这说明,组织内部,很可能出了问题。 否则,敌人不可能掌握得如此精准。 是谁? 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他将最近一段时间的所有行动,在脑海中一一过了一遍。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接触过的人,都没有放过。 突然,一个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个人,是老赵。 老赵是组织里负责情报收集的,资历很老,一直以来都表现得非常可靠。但最近,他似乎有些反常。行动变得迟缓,提供的情报也总是慢半拍,而且,他似乎有意无意地,总在打听苏曼卿的事情。 “海燕”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决定,要去会会这个老赵。 他看了一眼窗外,天已经完全亮了。街上开始有了行人和车马声。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戴上一顶黑色的礼帽,遮住了半边脸。然后,他打开门,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阁楼的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 风雨过后,新的一天开始了。 但斗争,却从未停歇。 “海燕”走在清晨的街道上,身影融入了来来往往的人流中。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救出苏曼卿,清除内鬼,继续战斗。 直到胜利的那一天。 三 水牢里,阴暗,潮湿,冰冷。 苏曼卿被铁链锁着,半浸在及腰深的污水中。污水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水面上漂浮着一些不知名的杂物。 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因为失温和失血而变得乌紫。 但她的眼睛,却依旧明亮。 那盏灯,在她的心中,燃烧得更加炽热。 她知道,这是敌人最后的手段,是想用这种非人的折磨,来摧毁她的意志。 但她不会让他们得逞。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默默地计算着时间。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但她没有放弃。 她在心中,默默地背诵着那些她曾经读过的、激励过她的诗句和文章。她在心中,默默地回忆着和同志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回忆着那些温暖的笑容,那些坚定的眼神。 这些,都是她的力量源泉。 不知过了多久,水牢的门,再次被打开。 审讯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打手。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水桶。 “苏曼卿,新的一天开始了。”他走到水牢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带着一种残忍的微笑,“感觉怎么样?这水牢的滋味,还不错吧?” 苏曼卿没有理他,只是闭上了眼睛。 “还是不肯开口?”审讯官冷笑一声,“好,那我就陪你玩玩。” 他对手下的打手使了个眼色。 一个打手会意,提起水桶,将里面冰冷的水,猛地泼向了苏曼卿。 刺骨的冰水,从头浇下,让苏曼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她依旧没有睁开眼睛,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审讯官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苏曼卿竟然还能如此平静。 他走上前,抓住苏曼卿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苏曼卿,你听着。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立刻放你出去。否则……” 他松开手,从打手手中接过一根皮鞭,狠狠地抽在水面上。 “啪!” 皮鞭抽在水面上,溅起巨大的水花。 “否则,我就让你在这里,待到死!” 苏曼卿缓缓地抬起头,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一丝嘲讽。 她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却清晰地传入了审讯官的耳朵里。 “你……赢不了的。” 审讯官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无比。他举起皮鞭,就要再次抽下。 就在这时,水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长官!长官!”一个手下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神色惊慌,“外面……外面来了一群记者!还有几个外国领事馆的官员!他们说……说要进来采访!” “什么?!”审讯官猛地停下动作,脸色大变。 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一步。 记者?外国领事馆? 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长官,怎么办?他们就在外面,吵着要进来,说我们非法拘禁,虐待人犯!”手下焦急地问道。 审讯官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看了一眼水牢里奄奄一息的苏曼卿,又看了一眼门外,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和挣扎。 他知道,如果让这些人进来,看到苏曼卿这副模样,事情就闹大了。到时候,别说立功受奖,恐怕连自己的乌纱帽都保不住。 他咬了咬牙,对手下吼道:“去!告诉他们,这里没有他们要找的人!让他们马上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是!”手下领命,转身要走。 “等等!”审讯官又叫住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告诉他们,如果再不走,就以扰乱公务的罪名,把他们都抓起来!” 手下迟疑了一下:“长官,这……这能行吗?那些外国领事馆的官员……” “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审讯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手下不敢再言,连忙跑了出去。 审讯官重新转过身,看着水牢里的苏曼卿,眼中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他指着她,咬牙切齿地说道:“苏曼卿,算你走运!不过,你别得意。我告诉你,这事没完!我还会回来的!” 说完,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快步走出了水牢。 打手们也跟着他,匆匆离开了。 水牢里,再次恢复了平静。 只剩下苏曼卿一个人,静静地站在污水中。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弱的、欣慰的笑容。 她知道,是“海燕”,是她的同志们,来了。 他们没有放弃她。 她也没有辜负他们。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默默地等待着。 等待着,下一波风暴的来临。 也等待着,黎明的曙光。 星火不灭。 薪火相传。 这场斗争,还远未结束。 而她的故事,也将如同那永不熄灭的星火,照亮后来者前行的道路。 第0058章暗流涌动 一 水牢的铁门“哐当”一声被关上,沉重的撞击声在空旷潮湿的空间里回荡了许久,才渐渐消散。 苏曼卿依旧半浸在及腰深的污水中,冰冷的铁链锁着她的双手,沉重地挂在墙壁的铁环上。她的身体因为失温和失血而微微颤抖,湿透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嘴唇已经冻得发紫。 但她的眼睛,却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刚才外面传来的那一阵骚乱,像是一道微弱的光,穿透了这令人窒息的黑暗。记者?外国领事馆? 她艰难地喘息着,嘴角却微微上扬,勾起了一抹极淡的、欣慰的弧度。 海燕……是你吗? 她知道,这是组织在行动。在她被捕之后,组织并没有因为惊慌而退缩,反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动了如此猛烈的反击。这让她那颗因为酷刑和折磨而几乎麻木的心,重新感受到了温暖和力量。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将所有的痛苦和寒冷都摒弃在外,只在心中默念着那几个字—— 坚持住。 只要她不开口,只要她还活着,就是对敌人最大的威胁,也是对同志们最大的支持。 水牢外,走廊里的脚步声杂乱而急促。 那个审讯官显然已经乱了阵脚。他在门外来回踱步,皮鞋踩在水渍斑斑的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每一步都透着焦躁和不安。 “长官,外面那些人还在吵,领事馆的官员说,如果我们再不开门,他们就要向上面投诉了!”一个手下慌慌张张地跑来汇报。 “投诉?他们凭什么投诉?这里是军事重地,他们有什么资格进来?”审讯官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变得尖锐扭曲。 “可是……可是他们手里拿着外交文书,还有燕京大学校长的亲笔信,说苏曼卿是大学的知名教授,如果出了事,他们要我们负责……” “负责?我负什么责?她是个**分子!是重犯!” “可是……她现在这副样子……要是让那些记者拍到了……” 手下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审讯官的脚步声戛然而止。他显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苏曼卿的身份特殊,燕京大学的讲师,又是名门之后,社会影响力不小。之前抓她,是趁着夜色,秘密进行。可现在,如果让那些长枪短炮的记者和外国官员闯进来,看到她被关在水牢里,浑身是伤,这事儿就算捂,也捂不住了。 到时候,舆论的压力,加上外交的压力,别说功劳,恐怕连他这个“长官”的位子,都要保不住。 “混蛋!”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猛地一拳砸在了墙壁上。 他不甘心。 只差一点,他就觉得只差一点,就能撬开苏曼卿的嘴。这个女人,就像是一块坚硬的石头,无论他用什么手段,都啃不动分毫。但他知道,她的意志力,已经到了极限。只要再加把火,她就会崩溃。 可现在,这把火,被外面的那群人,硬生生地浇灭了。 他站在水牢门口,隔着铁栏杆,死死地盯着里面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那双眼睛,正在看着他,带着一丝嘲弄,一丝怜悯。 那眼神,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 “苏曼卿,”他咬牙切齿地低语,“算你走运。不过,你别得意得太早。只要我还在这里一天,你就别想活着走出去。” 他转身,对手下吼道:“去!把水牢的门锁好!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这里!另外,给我盯紧了外面那些人,想办法把他们打发走!如果事情办砸了,我拿你们是问!” “是!是!”手下连声应道,连忙去安排。 审讯官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水牢里的苏曼卿,这才恨恨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出口走去。他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狼狈。 水牢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有污水滴落的滴答声,和苏曼卿微弱的呼吸声。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敌人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的风暴,只会更加猛烈。但她不怕。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她在养精蓄锐,等待着,下一次的战斗。 二 “海燕”站在街对面的一辆黄包车后面,目光沉静如水,注视着那栋被灰色高墙围起来的建筑。 那里,就是特务机关的总部。 此刻,大门口已经乱成了一团。 七八个记者模样的人,举着相机和话筒,将大门堵得水泄不通。他们身后,还站着几个身穿西装、神情严肃的外国人,正用流利的英语和门口的卫兵交涉着。 “我们要进去!我们要确认苏曼卿教授的安全!” “你们这是非法拘禁!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让你们的长官出来!我们要和他对话!” 口号声、质问声、相机的快门声,汇成一片嘈杂的声浪,冲破了清晨的宁静。 “海燕”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这是他安排的“明棋”。 他很清楚,要营救苏曼卿,单靠武力强攻是不可能的。那无异于以卵击石。唯一的办法,就是制造舆论,利用社会的压力,逼迫敌人露出破绽。 他利用自己在燕京大学的关系,联系了校长办公室,又通过林薇的关系,找到了几家报社和外国领事馆。他告诉他们,苏曼卿是被秘密逮捕的,现在生死未卜,处境极其危险。 他没有说谎。 他只是,把事实,摆在了更多人的面前。 看着门口那混乱的场面,“海燕”的心中却没有一丝波澜。他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计算着每一种可能,每一个细节。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 “海燕”同志。”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回头,看到是负责外围警戒的小王。 “情况怎么样?”他低声问道。 “一切都在计划中。”小王的脸上带着一丝兴奋,“特务机关的头目已经出来了,正在和记者们交涉。看他的样子,很慌张。我们的人,已经混进去了。” “好。”“海燕”点了点头,“通知大家,按计划行事。一旦有机会,立刻行动。” “是!” 小王领命,正要转身离开,又被“海燕”叫住。 “等等。”“海燕”的目光,投向了那栋建筑的后墙,“老赵那边,有动静吗?” 小王的脸色一僵,摇了摇头:“还没有。他……他好像失踪了。” “失踪了?” “是。我们的人去他家找过,没人。他平时去的几个地方,也都找遍了,没找到人影。” “海燕”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老赵。 这个他怀疑的对象,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了。 是巧合? 还是…… 他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继续找。”他沉声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外,派人盯着他家,一旦有动静,立刻向我汇报。” “是!” 小王走后,“海燕”重新将目光投向了特务机关的大门口。 那里,交涉似乎陷入了僵局。 特务头目正在大声地咆哮着,试图驱散记者。而记者们则寸步不让,相机的闪光灯此起彼伏。 “海燕”知道,他该走了。 他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他转身,融入了旁边的小巷中,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里。 他要去的地方,是另一个“战场”。 三 燕京大学,校长办公室。 校长陈树铭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年轻人。 正是“海燕”。 只不过,此刻的他,已经换了一身装束。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温和而谦逊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普通的大学教授。 “陈校长,”“海燕”的声音沉稳而有磁性,“苏曼卿教授是我们学校最优秀的教师之一,她的学术成就,您是知道的。她现在无辜被捕,生死未卜,这对我们学校,乃至整个教育界,都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陈树铭叹了口气,说道:“小周啊,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苏教授的事情,我也很着急。我已经给教育局打过电话了,可是他们说,这是军事机密,他们也无能为力。” 小周,是“海燕”此刻的身份。他是燕京大学历史系的一名新晋讲师,是陈树铭的得意门生。 “军事机密?”“海燕”冷笑一声,“什么军事机密,需要抓一个手无寸铁的女教师?陈校长,您是知道的,苏教授一向专心学术,从不参与政治。她怎么可能是**分子?这分明就是栽赃陷害!” 陈树铭的脸色一沉:“小周,这话可不能乱说。没有证据,我们怎么能这么说?” “证据?”“海燕”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陈校长,您觉得,还需要什么证据?苏教授被抓走的时候,连个逮捕令都没有。他们把她关在水牢里,用私刑逼供。这就是证据!” 陈树铭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海燕”:“你……你怎么知道她是被关在水牢里?” 这是他刚刚得到的内部消息,连他最信任的秘书都不知道。 “海燕”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放在了陈树铭的面前。 “陈校长,您看看这个。” 陈树铭疑惑地拿起文件,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那是一份名单。 一份特务机关近期抓捕的人员名单。 名单上,不仅仅有苏曼卿的名字,还有燕京大学的另外几名学生,以及几位教授。 更让他触目惊心的是,在苏曼卿的名字后面,写着两个字—— 处决。 “这……这是真的?”陈树铭的声音都在颤抖。 “千真万确。”“海燕”的声音,低沉而凝重,“他们打算在今天晚上,就对苏教授下手。他们这是要杀人灭口!”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陈树铭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们怎么能这样!苏教授是我们学校的骄傲,他们怎么能随便杀人!” “所以,我们必须要救她。”“海燕”的目光,直视着陈树铭,“陈校长,现在,只有您,能救她了。” “我?”陈树铭愣住了,“我能做什么?” “您是燕京大学的校长,在教育界德高望重。您的影响力,远非我们这些普通师生可比。”“海燕”的语速加快,“您现在,必须立刻站出来,以燕京大学的名义,向当局发出最强烈的抗议!要求他们立刻释放苏曼卿教授,并保证她的安全!” “如果他们不答应呢?” “如果不答应,”“海燕”的眼神,变得冰冷,“那我们就把事情闹大。把这份名单,交给所有的报社,所有的电台,让全中国的老百姓都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 陈树铭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是个读书人,一辈子与书本为伴,从未经历过这种惊心动魄的斗争。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犹豫。 他知道自己一旦站出来,就意味着要和当局彻底撕破脸皮。他的地位,他的前途,甚至他的性命,都将受到威胁。 可是,看着那份名单,看着苏曼卿的名字后面那两个触目惊心的字,他的良知,不允许他退缩。 苏曼卿,是他的学生,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她才华横溢,心地善良,是那么一个美好的女孩子。 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那些人渣,送进地狱? “好!”他猛地一咬牙,做出了决定,“小周,我听你的。我这就以燕京大学的名义,起草一份抗议书!” “海燕”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容。 “谢谢您,陈校长。您做了一个,最正确的决定。” 他知道,这一步棋,走对了。 陈树铭的公开抗议,就像是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必将激起千层浪。 而这,正是他营救苏曼卿的,关键一步。 “陈校长,时间紧迫,我们必须要立刻行动。”“海燕”站起身,沉声说道,“我来帮您起草抗议书,您只需要签字就可以了。然后,我们立刻派人,把抗议书送到各大报社,送到教育局,送到所有能送到的地方!” “好!好!”陈树铭连连点头。 “海燕”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笔,刷刷点点地写了起来。 他的笔迹,流畅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一个跳动的音符,谱写着一曲抗争的乐章。 陈树铭站在他身后,看着他那专注的侧脸,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感慨。 他觉得,这个自己一直以为很了解的学生,此刻,却变得如此陌生。 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沉稳、果敢、以及运筹帷幄的气势,完全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大学讲师。 他,到底是谁? 陈树铭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但他没有问。 他知道,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他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海燕”将那份充满了力量和正义的抗议书,一气呵成。 当“海燕”放下笔,将写好的抗议书递给他时,他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钢笔,在落款处,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陈树铭。 三个字,力透纸背。 “海燕”拿起那份签好字的抗议书,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陈校长,接下来,就看您的了。” “放心吧。”陈树铭挺直了腰杆,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为了苏教授,为了燕京大学的尊严,我这条老命,豁出去了!” “海燕”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门口。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办。这里,就交给您了。” “你去吧。”陈树铭看着他的背影,说道,“万事小心。” “海燕”回头,对他微微一笑,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办公室的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 陈树铭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门,久久没有动弹。 他知道,从他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但他不后悔。 因为,他正在做一件,正确的事情。 四 离开校长办公室后,“海燕”并没有直接回阁楼,而是去了一个地方——苏曼卿的哥哥,苏明哲的家。 他站在那栋气派的洋房前,抬头看了看那扇紧闭的大门,然后走上前,按响了门铃。 很快,门开了。 开门的是苏明哲的管家。 “先生,请问您找谁?”管家上下打量着他,语气礼貌而疏离。 “我找苏明哲先生。”“海燕”微笑着说道,“麻烦你告诉他,我是苏曼卿的朋友。” 管家的神色微微一变:“您是……苏小姐的朋友?” “是的。” “请稍等。” 管家关上门,过了一会儿,才重新打开。 “先生,老爷请您进去。” “海燕”跟着管家,走进了那栋豪华的洋房。 客厅里,苏明哲正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脸色阴沉。 看到“海燕”进来,他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然后说道:“坐吧。” “海燕”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你就是苏曼卿的那个朋友?”苏明哲放下咖啡杯,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和敌意,“我妹妹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是来替她求情的?” “海燕”摇了摇头:“不是求情,是来和您谈一笔交易。” “交易?”苏明哲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和你,能有什么交易?” “关于苏曼卿的交易。”“海燕”的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我知道,您昨天晚上去看过她了。” 苏明哲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你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您去看她了,我还知道,您被她拒绝了。”“海燕”的声音,平静得像是一潭深水,“她没有接受您的帮助,对吗?” 苏明哲猛地站了起来,指着“海燕”怒道:“你到底是谁?你在我妹妹身边,到底安的什么心?” “海燕”依旧坐着,纹丝不动,只是淡淡地说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救她。” “救她?”苏明哲冷笑一声,“你凭什么救她?连我都做不到的事情,你能做到?” “凭这个。” “海燕”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在了茶几上。 那是一枚小小的、银色的怀表。 怀表的表面,刻着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图案——一只展翅高飞的海燕。 苏明哲看到那枚怀表,身体猛地一震,脸上的不屑和愤怒,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震惊和……恐惧。 他像是见了鬼一样,死死地盯着那枚怀表,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海燕”没有回答他,只是将怀表推到他面前,缓缓地说道:“苏先生,我知道,您是个聪明人。您也知道,这枚怀表,代表着什么。” 苏明哲的脸色,变得煞白。 他当然知道。 这枚怀表,是他年轻时,在一个秘密组织里留下的信物。那个组织,后来被当局剿灭,他也因此受到了牵连,差点丢了性命。为了保住自己,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将自己从那段历史中摘干净。 他以为,那段往事,已经随着那个组织的覆灭,被埋进了历史的尘埃里。 他怎么也没想到,今天,竟然会有人,拿着这枚怀表,出现在他面前。 这个人,还是他妹妹的“朋友”。 他看着对面这个年轻的男人,突然觉得,他像是一个深渊,深不见底,让人看不透,猜不着。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海燕”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我只想救苏曼卿。而您,可以帮我。” “我?我能帮你什么?” “您是银行的经理,人脉广阔。您认识特务机关的高层,也认识当局的高官。”“海燕”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我需要您,利用您的关系,去保释苏曼卿。” “保释?”苏明哲愣住了,“这怎么可能?她可是**重犯!” “在她被定罪之前,她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公民。”“海燕”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您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资源。只要您愿意,您就能把她,从那个鬼地方,救出来。” 苏明哲陷入了沉默。 他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 他知道,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一旦他插手,就意味着他要和当局,和特务机关,正面硬刚。他的地位,他的财富,他的前途,都将受到巨大的威胁。 可是,看着那枚怀表,看着对面那个男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如果他拒绝,这个男人,会把他的那段往事,公之于众。到时候,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他将身败名裂,甚至,可能会再次锒铛入狱。 而如果他答应…… 他看着那个男人,试探着问道:“如果我帮你,你能保证,我妹妹以后,不会再和你们……混在一起?” “海燕”摇了摇头:“我不能保证。因为,那是她的信仰,她的选择。我无权干涉。” “那我为什么要帮你?”苏明哲急了。 “因为,那是您的妹妹。”“海燕”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下来,“您爱她,不是吗?尽管您和她,在很多观念上,都格格不入。尽管您觉得她是在胡闹,是在自毁前程。但您心里,还是爱她的。不是吗?” 苏明哲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是啊,他爱她。 他是她的哥哥,从小看着她长大,护着她,宠着她。即使她现在,走了一条和他截然不同的路,即使她,让他失望,让他愤怒,让他觉得不可理喻。 但他,还是爱她的。 他不想看到她,受苦,受罪,甚至……死。 “海燕”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苏先生,现在,是您救她,唯一的希望。如果您不抓住,她就真的,没救了。” 苏明哲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的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一边是自己的前途和安稳,一边是妹妹的性命。 他该如何选择? “海燕”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给他时间,去思考,去权衡。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是敲在苏明哲的心上。 良久,苏明哲终于抬起头,看着“海燕”,眼中充满了疲惫和决绝。 “好。”他缓缓地说道,“我帮你们。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您说。” “救出她之后,我要带她离开这里。去国外,永远都不再回来。”苏明哲的声音,带着一丝乞求,“我要让她,远离这一切。远离你们。” “海燕”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只要她能平安出来,这个条件,我替她答应你。” 这句话,像是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苏明哲的心上。他本以为会迎来一场激烈的争辩,甚至是一句冰冷的拒绝。他没想到,“海燕”会答应得如此干脆。 这让他感到一丝欣慰,同时也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 欣慰的是,妹妹或许真的有机会摆脱这场噩梦;失落的是,这个神秘而强大的男人,竟然真的愿意为了苏曼卿的安全,放弃将她继续留在组织里的企图。这让他之前对“海燕”的种种揣测和防备,显得有些可笑。 “不过……”“海燕”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苏先生,我必须提醒您。现在的情况,比您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仅仅靠您个人的关系,恐怕很难撼动特务机关的决定。他们,似乎铁了心要置曼卿于死地。” 苏明哲的脸色一沉:“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们需要一个‘势’。”“海燕”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茶几的桌面,“一个他们无法忽视,不得不妥协的‘势’。” “什么‘势’?” “舆论的洪流。”“海燕”的眼中,闪过一丝精芒,“陈树铭校长的抗议书,只是一个开始。很快,各大报社、电台,都会将矛头指向特务机关。而您,苏先生,作为燕京银行的经理,商界名流,您的公开声援,将是这股洪流中,最有力的一击。” 苏明哲的脸色变了变。 他明白“海燕”的意思。 这意味着,他不仅要动用人脉去“疏通关系”,更要公开站在当局的对立面,站在聚光灯下,为一个“**分子”摇旗呐喊。 这将是一场豪赌。 赢了,妹妹得救;输了,他将身败名裂,甚至可能搭上整个苏家。 他看着“海燕”那双平静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犹豫和恐惧。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您没有太多时间考虑了。”“海燕”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特务机关随时可能转移曼卿,或者……执行‘处决’。您必须立刻做出决定。是眼睁睁看着妹妹赴死,还是赌上您的一切,搏一个生机?” 他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苏明哲一眼。 “苏先生,曼卿在等您。时间,不等人。” 说完,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厚重的红木大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客厅里,只剩下苏明哲一个人。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仿佛一尊石像。窗外的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窗,在他脚下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进他那片阴云密布的内心。 “赌上一切……” 他喃喃自语,声音颤抖。 他走到墙边的博古架前,目光落在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子上。那里,放着他珍藏了多年的、一枚极其罕见的金币,是他发迹时的第一桶金。 那是他过去的荣耀,也是他安身立命的资本。 他伸出手,想要去拿那个盒子,手却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起来。 窗外,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驶离了苏宅。 车内,“海燕”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并没有把握苏明哲一定会按照他的计划行事。他只是,抛出了一个诱饵,一个选择。 如果苏明哲选择了“赌”,那自然是最好。舆论的压力加上商界名流的施压,将给特务机关造成巨大的困扰,为营救行动创造最有利的外部环境。 如果苏明哲选择了“退”,他也并不意外。 人心,本就是最复杂的。 他只是,利用了苏明哲对妹妹的爱,和他内心深处,对那段被掩埋的过去的恐惧。 “去下一个地方。”他对司机说道。 车子,汇入了车水马龙的街道。 而此时的燕京城,已经因为燕京大学的那封公开抗议书,而彻底沸腾了。 各大报社的头版头条,都换成了同一个标题——《名媛蒙冤,学界震动!燕大教授苏曼卿惨遭非法拘禁!》 街头巷尾,人们都在议论着这件事。 一场风暴,正在这座古老的城市上空,酝酿成型。 而在风暴的中心,水牢里的苏曼卿,却对此一无所知。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污水中,感受着身体机能的逐渐流失。 但她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知道,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她的战友们,都在为了救她,为了理想,而不懈地奋斗着。 这就够了。 她抬起头,透过水牢高处那个小小的、被铁栏杆封死的窗户,看向外面。 那里,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 但她知道,在那灰暗的云层之上,太阳,正在升起。 星火不灭。 薪火相传。 她的故事,还远未结束。 而这场斗争,也才刚刚开始。 第0059章暗香浮动,残局重开 台北的秋意,总在不经意间渗入骨髓。 晨雾未散,台北女子师范学校的梧桐道上已响起清脆的皮鞋声。陈明月穿着一身素雅的墨绿色旗袍,外罩米色针织开衫,发髻挽成时下最流行的“云鬓式”,耳垂上一对珍珠耳钉在晨光中微微闪烁。她手里抱着一叠《国文教学参考》,步履轻稳,嘴角含笑,像极了那些从上海或北平南迁而来、温婉知性的女教师。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步都踩在刀锋上。 三天前,她从南部疗养院秘密返回台北,腿伤虽未痊愈,却已能行走如常。林默涵曾坚决反对她再入险境:“你已暴露过一次,魏正宏的人不会忘记那晚雨中的身影。”可她只是轻轻将那枚祖传玉佩放在他掌心:“你说过,潜伏不是一个人的事。若我退了,谁来替你守这最后一道门?” 她如今的身份是“林文君”——从香港归来的文学硕士,受聘于女师国文组。档案由组织通过地下渠道伪造,推荐信来自一位“已故”的前教育部官员,连笔迹都经林默涵亲手摹写,毫无破绽。 走进教研室时,几位女教师正围坐饮茶。见她进来,一位戴金丝眼镜的中年女子抬眼打量:“这位就是新来的林老师?听说你在香港念的是燕京大学?” “是。”陈明月微笑落座,“不过那时已改称‘联合书院’,燕京的名号,只在老校友口中还活着。” “倒是个念旧的人。”那女子轻抿一口茶,“我叫周婉如,是国文组主任。听说你擅长古典诗词,正好,下月校庆,我们打算办一场‘秋词雅集’,你来主持如何?” 陈明月心头微动。雅集?在如今这白色恐怖的年月,办诗词会,分明是试探。 她不动声色:“能与诸位才女共赏平仄,是我的荣幸。只是……不知主题为何?” “就以‘秋思’为题。”周婉如慢条斯理地拨弄茶盖,“有人说,秋思最是断肠,也有人说,秋思最见风骨。林老师以为呢?” 陈明月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轻声道:“我以为,秋思不在悲,而在忍。忍得住寂寞,才守得住春信。” 周婉如眸光一闪,随即笑道:“好一个‘忍得住寂寞,才守得住春信’。这话,倒像是从哪位地下诗人笔下摘来的。” 满室寂静。 陈明月却笑得更温婉:“周主任说笑了。我只是读《人间词话》时,记得王国维先生提过‘词以境界为最上’。无论悲喜,能成境界者,皆因忍得下心。” 茶香袅袅,暗流却已翻涌。 与此同时,大稻埕“墨海颜料行”的阁楼里,林默涵正对着一张台北城区地图沉思。墙上贴满了剪报、照片与手绘路线图,中央是一张军用地图的复制品,用红笔圈出左营、基隆港与松山机场。 江一苇昨夜冒险送出一份密报:魏正宏已下令对“明星咖啡馆”周边实施二十四小时监控,苏曼卿的每一次出入都被记录在案。更糟的是,军情局技术科新调来一名破译专家,曾参与过上海时期中共电报破译工作,极可能识别出他们使用的摩斯变码。 “不能再等了。”林默涵低声自语,指尖划过地图上“秋词雅集”的举办地——台北中山堂后花园。 他知道,苏曼卿已被盯上,而陈明月的回归,是唯一能打开新通道的机会。 他取出藏在颜料罐底层的微型发报机,开始调试频率。电文只有短短一行: “燕归,雨歇,茶未凉。计划依第三案推进。”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语:“燕归”指陈明月已就位,“雨歇”表示伤势稳定,“茶未凉”则意味着时机尚存。第三案,是他们早已拟定的应急方案——利用文化活动掩护,将情报藏于诗稿之中,通过女师学生传往基隆港的渔妇网络。 他按下发送键,电流嗡鸣,如夜蝶振翅。 秋词雅集那日,中山堂后花园张灯结彩,桂花与茉莉的香气交织在空气中。女学生们身着素色旗袍,手持折扇,吟诗作对,宛如一幅旧时文人雅集图卷。 陈明月立于亭中,一袭月白色旗袍,发间只簪一支玉兰花簪——那正是林默涵从大陆托人带来的信物,簪心空心,可藏微缩胶卷。 她轻启朱唇,吟道: **“梧桐叶上三更雨,点滴凄清。点滴凄清,不道愁人不愿听。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诗毕,掌声雷动。周婉如含笑鼓掌:“林老师这阕《采桑子》,哀而不伤,怨而不怒,真是好境界。” “不过是借古人之语,抒今人之怀。”陈明月微笑,“这世道,谁没有几滴雨,落在心上呢?” 就在此时,园外传来皮鞋踏地的声响。 魏正宏夫人——一身墨色旗袍,颈间缠着貂绒围巾,身后跟着两名女随从,缓步走来。 “听闻今日有雅集,我特来凑个热闹。”她声音清冷,目光却如刀锋般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陈明月身上,“这位就是林老师?我读过你发表在《妇女月刊》上的《论李清照词中的家国意识》,写得极好——只是,有些话,说得太深,反而不美。” 陈明月心头一紧,面上却笑意不减:“夫人谬赞。我只是个教书匠,谈不上深意,只求不误人子弟。” “误不误人,另说。”魏夫人轻轻摩挲手袋,“但我倒想请教,若李清照活在今日,她会写什么词?” 这是试探,更是围猎。 陈明月缓缓起身,行了一礼:“若易安居士生于今世,她或许不会再写‘寻寻觅觅,冷冷清清’,而会写——‘山河未复,何以家为’。” 全场骤然寂静。 周婉如急忙打圆场:“林老师性情之中人,诗词即心声,我们莫要过度解读。” 魏夫人却笑了,笑得极冷:“好一个‘山河未复,何以家为’。林老师,你可知道,这句话,昨夜刚从一份**密电里破译出来?” 空气凝固。 陈明月却依旧站得笔直,眼神清澈如水:“夫人,诗词是诗词,电报是电报。若因一句诗便定人罪名,那《唐诗三百首》里,怕是有大半都该烧了。” 魏夫人盯着她良久,忽然轻叹:“你倒有胆识。只希望,你的胆识,不要用错了地方。” 她转身离去,高跟鞋声渐远,如钟声敲在人心上。 夜深,陈明月回到租住的小院。她脱下旗袍,从玉兰簪中取出一张极薄的纸条,上面是林默涵的笔迹: “她已疑你。明日午时,中山堂茶会,我将以画商身份出现。若我举杯不饮,即刻焚稿,转移。海燕。” 她将纸条投入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轻声呢喃:“默涵,这一次,换我护你。” 窗外,雨又下了起来。 夜雨敲窗,陈明月独坐灯下。 她手中握着一支细长的毛笔,笔尖悬在宣纸之上,迟迟未落。窗外的雨丝斜斜地飘进来,打湿了窗台上的那盆建兰,幽香混着潮湿的空气,在斗室中弥漫。 她不是在写诗,而是在复盘。 魏夫人的突然造访,那句关于“密电”的试探,像一根毒刺扎在她心里。她知道,自己暴露的风险比预想中要大得多。那个“林文君”的身份,档案做得再完美,也敌不过一句直觉的怀疑。 “山河未复,何以家为……” 她低声念着这句诗,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这句诗确实出格了,但她必须这么做。在那样的场合,面对那样的试探,如果她唯唯诺诺,反而会坐实心虚。只有以进为退,用“家国情怀”这种大义来包装,才能在舆论上立住脚。毕竟,在这个时代,谈论风月是小资,谈论家国才是正统。 她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 周婉如。 这位国文组主任,看似和稀泥,实则眼光毒辣。她既是魏夫人的耳目,也是这座学校里盘根错节的势力代表。要在这所学校站稳脚跟,周婉如既是最大的阻碍,也可能是最合适的掩护。只要能让她相信,自己不过是个有些才情、有些傲气的女教师,而非政治异类。 魏夫人。 真正的对手。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审视和玩味。她不是在找罪证,她是在找猎物。她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陈明月必须让自己看起来像一只足够聪明、足够顽强的老鼠,而不是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 林默涵。 想到这个名字,陈明月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弛。那个男人,此刻或许正坐在墨海颜料行的阁楼里,对着那张巨大的地图,推演着每一种可能。他发来的电文简短而有力,像一颗定心丸。 “燕归,雨歇,茶未凉。” 她知道,明天的茶会,是他为她设下的又一次考验,也是他们重逢的契机。 她吹干墨迹,将纸条凑近烛火。火舌舔舐纸张,瞬间将其化为灰烬,只留下一个焦黑的卷曲边缘,落在青瓷笔洗之中。 次日,午时。 中山堂后花园的茶会,比昨日的雅集更为私密。受邀者皆是台北上流社会的名媛与文化界名流,魏夫人是当然的主角,而陈明月,则是那个被推到聚光灯下的“新秀”。 茶席设在水榭之中,四面环水,只有一座九曲木桥相连。这种布局,看似雅致,实则易守难攻。陈明月一眼便看穿了其中的玄机——魏夫人这是要把自己放在一个“孤岛”上,让她无处遁形。 她深吸一口气,踩着木桥,缓步走向水榭。 林默涵已经到了。 他换上了一身考究的西装,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手里把玩着一枚玉扳指,活脱脱一个从上海来的富商。他正与几位收藏家谈笑风生,谈论着最近从大陆流散出来的书画真迹。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没有惊讶,没有喜悦,只有一种久别重逢的、近乎冷漠的平静。那是属于特工的默契。 “林老师,来得正好。”魏夫人招手示意她坐下,“这位是沈先生,专程从上海来,为我们这些‘文化难民’带来了一些故国的墨宝。” “沈先生。”陈明月微微颔首,姿态优雅。 “林老师的大名,如雷贯耳。”林默涵——此刻的“沈先生”——回以一笑,眼神深邃,“昨日那阕《采桑子》,我听了,真是‘断肠声里忆平生’啊。” 他的话里有话。 陈明月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沈先生说笑了,不过是些无病**罢了。” “无病**?”林默涵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我看林老师的眼神,倒像是藏着许多故事。比如……这茶。” 他将一杯茶推到陈明月面前。 那是一杯上好的冻顶乌龙,汤色金黄,香气馥郁。 “请。”林默涵举杯。 陈明月看着他。 他没有喝。 他的杯子悬在半空,眼神示意她看向杯中。 这是暗号。 举杯不饮。 危险! 陈明月的心猛地一沉。她立刻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场茶会,这是一个局。一个针对她,或许也针对林默涵的局。 她端起茶杯,指尖微微发凉。 “沈先生这杯茶,敬的是什么?”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像是被看穿心事的慌乱。 林默涵的目光越过她,看向水榭入口。 两名穿着便衣的男子,正看似随意地站在桥头,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视着水榭内。 “敬往事。”林默涵缓缓说道,依旧没有放下杯子,“有些往事,如这杯中茶,看似平静,底下却滚烫。一饮而尽,会烫伤喉咙;浅尝辄止,又品不到真味。” 他在警告她。 这茶会,这水榭,这看似风雅的一切,都是滚烫的油锅。 陈明月深吸一口气,忽然笑了。她将茶杯放下,并未沾唇。 “沈先生太高看我了。”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精光,“我这个人,没什么大志向,也不想品什么真味。我只求……安稳度日。” 这句话,是对林默涵说的,也是对魏夫人说的。 她在示弱。 魏夫人一直在观察着他们,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林老师倒是实在。不过,这世上哪有真正的安稳?除非……心里干净。” “心里干净,何处不干净?”陈明月抬起头,直视魏夫人,“夫人,您说呢?” 空气再次凝固。 林默涵趁机放下茶杯,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言归正传。我今日来,是想请诸位掌掌眼。这是一幅董其昌的《秋兴八景》局部,据说是当年溥仪带出宫的旧物。不知魏夫人可有兴趣?” 他将锦盒打开。 一幅古朴的画卷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突如其来的转移话题,让魏夫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她凑近细看,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陈明月知道,这是林默涵的缓兵之计。 她悄悄环顾四周。水榭的柱子上,挂着一幅字画,正是昨日她吟诵的那阕《采桑子》。那是周婉如特意让人挂上去的,作为“雅集”的纪念。 此刻,那幅字画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像一只无声的眼睛。 她忽然明白了。 林默涵不是来救她的,他是来利用她的。 他利用这场茶会,利用魏夫人的贪婪,将情报传递出去。那幅《秋兴八景》是假的,真正的信息,藏在那幅《采桑子》的字画里,或者,藏在那幅字画的装裱之中。 而她,陈明月,就是那个最完美的掩护。 她是“林文君”,是那幅字的作者,是这场风雅局的主角。只要她稳住,那幅字就安全;只要她不露馅,情报就能随着那幅字,被魏夫人“收藏”进她的公馆,再由他们的人在后续的行动中取走。 这是一个险之又险的计划。 稍有不慎,她和林默涵都会万劫不复。 她感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林默涵正在与魏夫人谈论画作的真伪,言辞恳切,逻辑严密。他甚至拿出放大镜,指点着画上的几处细微破绽,证明其为真迹。 魏夫人显然动心了。 这幅画,既是财富,也是她向丈夫邀功的资本。 陈明月看着林默涵的侧脸。那个男人,永远都在计算,永远都在布局。他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这种被忽略的感觉,让她感到一阵刺痛,却又莫名地安心。 因为他越是冷静,就说明计划越在掌控之中。 “这画,我要了。”魏夫人终于下了决心,声音里难掩激动,“沈先生,开个价吧。” 林默涵报出一个天文数字。 魏夫人眉头都没皱一下:“钱不是问题。只是,这画……” “这画来路虽正,但毕竟敏感。”林默涵压低声音,“我不能直接出手,否则会惹上麻烦。不如这样,我将画留在这里,由林老师代为保管。夫人您稍后派人来取,如何?神不知,鬼不觉。” 他将目光投向陈明月。 “林老师,可否行个方便?”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陈明月身上。 这是一个陷阱,也是一个机会。 如果她拒绝,会引起怀疑;如果她答应,她将成为这桩“非法交易”的直接参与者,罪名坐实。 她看着林默涵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到了他眼底深处那一丝几不可察的歉意,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她微微一笑,伸手抚过那幅《采桑子》的卷轴:“沈先生信得过我,是我的荣幸。这幅画,就与我的这幅字,做个伴吧。” “好!”林默涵击掌称赞,“那就这么说定了。” 茶会的气氛,在这一刻诡异地变得热烈起来。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过。 魏夫人志得意满,周婉如笑容可掬,宾客们继续谈笑风生。 只有陈明月和林默涵知道,一场无声的风暴,已经在这座水榭中悄然成型。 茶会结束,宾客散去。 陈明月抱着那个装着“国宝”的锦盒,走下九曲桥。 林默涵没有与她同行。 她独自一人,走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怀里抱着的不是一幅画,而是一颗定时炸弹。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那个被动的“棋子”。她接过了这颗炸弹,也就接过了掌控棋局的权力。 回到小院,她将锦盒放在桌上,没有打开。 她走到窗前,看着院中那棵老榕树。雨停了,树叶上挂着晶莹的水珠,折射着午后的阳光。 她从发间取下那支玉兰簪。 簪心是空的。 她轻轻旋开簪头,里面藏着的不是胶卷,而是一小粒白色的药丸——那是林默涵给她的最后保障。如果被捕,这颗药丸能在三秒内让她“自然死亡”。 她看着那粒药丸,忽然笑了。 她将药丸倒出来,放在手心。然后,她拿起桌上的茶杯,将杯中残茶,缓缓倒在药丸上。 药丸迅速溶解,化为一滩无色的液体。 她不能死。 她还有太多的事要做。 她要活着,活着看到林默涵的计划成功,活着看到那个时代的落幕,活着……与他再次站在阳光下,而不是永远活在阴影里。 她将空簪子重新插回发间,对着镜子理了理鬓角。 镜中的女人,眼神不再有丝毫的怯懦与迷茫,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坚定。 夜色降临。 她吹灭油灯,只留下一盏小小的烛台。 她铺开一张宣纸,提笔蘸墨。 她不再复盘,而是开始写诗。 **“孤灯寒照雨,深竹暗浮烟。 旧业已随征战尽,更堪江上鼓鼙声。”** 写罢,她将诗稿折好,放入一个信封。 明天,她会将这封信,交给那个常来送菜的女学生——一个她暗中观察了许久、眼神清澈、家境贫寒却成绩优异的女孩。 这是新的“信鸽”。 她知道,林默涵的计划,才刚刚开始。而她,已经准备好了。 窗外,一只夜枭掠过树梢,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 陈明月吹灭蜡烛,房间陷入黑暗。 她坐在黑暗中,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风声,仿佛在等待着黎明的到来,又仿佛在等待着一场不可避免的暴风雨。 在黑暗中,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第0059章 完) 第0060章鸿门茶局,血色残阳 夜色如墨,沉沉地压在台北的屋脊之上。 陈明月坐在黑暗里,感官被无限放大。她能听见自己平稳的心跳,能听见窗外老榕树上夜枭调整羽翼的窸窣声,更能听见巷口那辆黑色轿车里,特务们换班时压抑的咳嗽声。 他们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鬣狗,围在猎物的巢穴外,耐心,而又残忍。 她没有点灯,只是静静地感受着黑暗带来的安全感。在这片黑暗中,她不再是那个温婉知性的“林文君”,也不是林默涵手中那枚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她是陈明月,一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女人。 她摸了摸发间的玉兰簪,冰冷的触感让她彻底清醒。 那幅《秋兴八景》此刻正躺在她书桌的暗格里。她没有打开看过,但她知道,那幅画的夹层中,藏着比任何珍宝都更要命的东西——一份关于基隆港驻军布防的详细手绘图,以及一份潜伏人员的代号名单。 林默涵把这颗雷,亲手埋在了她这里。 这是一步险棋,也是唯一能将计就计的活路。魏夫人贪财,更贪功。她会把这幅画当成自己敛财或固宠的工具,从而放松对“沈先生”和“林文君”之间真正关系的追查。而当这幅画最终被军情局的技术科鉴定出问题时,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那个早已消失无踪的“沈先生”。 至于她这个保管人,不过是被蒙蔽的棋子罢了。 前提是,她必须演得足够像一个被卷入风波的无辜者。 远处,教堂的钟声敲了十二下。午夜已至。 陈明月起身,走到书桌前,借着月光,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里面是半截红蓝铅笔,和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薄草纸。 这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后路。 她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完全依赖林默涵的安排。她要用这半截铅笔,在草纸上,凭着惊人的记忆力,将那幅《秋兴八景》上的每一个细节,包括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印章、题跋、甚至纸张的纹理,都一丝不苟地复刻下来。 如果原画被拿走,或者被销毁,这份复刻稿,就是唯一的备份。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如同春蚕食叶,又如同死神的镰刀在磨刀石上轻刮。 次日,天刚蒙蒙亮。 一阵急促而粗暴的砸门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开门!军情局办案!” 陈明月早已穿戴整齐,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她打开门,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惶恐。 门口站着四五个身穿黑衣的便衣特务,为首的正是魏正宏的副官,赵铁鹰。他那张脸像是一块风干的腊肉,眼神阴鸷,带着一股浓重的煞气。 “林文君?”赵铁鹰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她身上扫来扫去。 “是……我是。”陈明月的声音微微发颤,“长官,不知……” “搜!”赵铁鹰懒得废话,一挥手。 身后的特务立刻如狼似虎地冲进屋里,翻箱倒柜,片刻间,房间就被弄得一片狼藉。 陈明月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双手紧紧绞着衣角,一副惊恐万状的模样。她的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扫过赵铁鹰身后的那辆黑色轿车。 车窗半开,里面坐着一个人。 是魏夫人。 她穿着一身绛紫色的旗袍,手里把玩着一只小巧的珐琅鼻烟壶,脸上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她没有下车,只是静静地坐在车里,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 陈明月的心沉了下去。 魏夫人亲自坐镇,说明她对这幅画的重视程度,超出了预期。她不只是想要画,她更想看看,在这幅画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报告!没有发现违禁品!”一名特务跑出来报告。 赵铁鹰冷哼一声,大步走到陈明月面前,几乎是贴着她的脸,恶狠狠地问道:“林老师,昨儿个水榭里,沈先生交给你的那幅画呢?” “画……画在书房的桌上。”陈明月像是被他的气势吓到了,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发抖,“沈先生说那是董其昌的真迹,托我暂为保管,等魏夫人派人来取……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哦?什么都没做?”赵铁鹰狞笑一声,“那为何有人举报,你这院子里,藏着**的秘密电台?” “秘密电台?”陈明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长官,这……这怎么可能?我是教书的,我……” “是不是,搜过了才知道!”赵铁鹰一把推开她,大步走进书房。 他径直走到书桌前,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放在显眼位置的锦盒。 他没有立刻去拿,而是示意手下用长棍挑开盒盖。 锦盒里,那幅《秋兴八景》静静地躺着。 赵铁鹰挥了挥手,一名特务立刻上前,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将画取出,铺在书桌上,开始用放大镜一寸一寸地检查。 陈明月站在门口,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她知道,军情局的技术科里,确实有能人。他们能用化学药水检测纸张夹层,能用特殊的灯光照射出隐形墨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书房里静得可怕,只有放大镜在纸面上移动的细微摩擦声。 突然,那名特务的手停住了。 他盯着画作右下角的一处印章,眉头紧锁。 “怎么了?”赵铁鹰立刻凑过去。 “这枚印章……”特务的声音有些发颤,“印泥的成分有些不对。里面似乎掺杂了某种……金属粉末。” 陈明月的心猛地一沉。 她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林默涵特制的“磁性墨粉”,只有在特定的酸性溶液和高温下,才会显现出隐藏的坐标数字。 赵铁鹰的眼神瞬间变得像饿狼一样:“拿去化验!立刻!” 两名特务立刻捧着画作,如获至宝地冲了出去。 赵铁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陈明月,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林老师,看来,你这‘暂为保管’,保管得不太干净啊。跟我们走一趟吧。” 两名特务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陈明月的胳膊。 “长官……我真的不知道……”陈明月挣扎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突然从巷口疾驰而来,嘎吱一声停在了院门口。 车门打开,林默涵——不,此刻的他,是军情局新任的“技术顾问”,沈巍,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胸前口袋里插着一支金笔,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 “赵副官,这是在做什么?”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铁鹰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愣了一下,随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原来是沈顾问。没什么,抓一个私藏违禁品的**嫌犯。” “哦?”林默涵的目光扫过陈明月,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和“痛惜”,“这位不是女师的林老师吗?她怎么了?” “她私藏了一幅有问题的画。”赵铁鹰不想多说,毕竟涉及技术机密,“这是我们内部的案子,就不劳沈顾问费心了。” “赵副官此言差矣。”林默涵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局长刚刚下达了新命令,所有涉及‘磁性编码’的案件,一律移交技术科全权处理。这是命令。” 他将一张盖着军情局大印的公文,递到赵铁鹰面前。 赵铁鹰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当然知道这个新命令,但他没想到,上面的动作会这么快。 “沈顾问,这……”赵铁鹰有些不甘心,“这女人是我太太介绍的,我总得给我太太一个交代。” “赵副官放心。”林默涵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亲热,“人,我带走审问。画,我拿去化验。如果真有问题,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如果没问题,我也好还林老师一个清白,你说是不是?” 他的话滴水不漏,既搬出了局长的命令,又给了赵铁鹰台阶下。 赵铁鹰咬了咬牙,看了一眼不远处轿车里的魏夫人。 魏夫人不知何时已经下了车,正站在车旁,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不甘,但面对军情局的正式命令,她也无可奈何。 “好!”赵铁鹰终于松口,“人你带走。但我警告你,沈顾问,如果这女人真有问题,你可别想独善其身!” “那是自然。”林默涵微微一笑,“公事公办。” 两名特务松开了陈明月。 林默涵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林老师,为了你的清白,还得请你跟我去局里走一趟,做个笔录。放心,只要你配合,沈某一定尽力而为。” 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 陈明月低着头,顺从地点了点头:“全凭沈先生安排。” 她跟着林默涵上了那辆福特轿车。 车门关上,隔绝了赵铁鹰和魏夫人充满怨毒的目光。 轿车缓缓启动,驶离了那条充满杀机的小巷。 直到车子转过街角,林默涵脸上的冷漠才瞬间褪去。他转过头,看着陈明月,眼神里充满了关切和一丝后怕。 “你没事吧?”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明月抬起头,看着他。窗外的阳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忽然觉得一阵眩晕,仿佛刚才经历的不是一场生死劫难,而是一场荒诞的梦。 “我没事。”她摇了摇头,声音沙哑,“画……” “画是假的。”林默涵打断了她,眼神锐利,“真正的信息,在你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陈明月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 那幅画,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诱饵。一个用来引出军情局内部那些真正懂行的“技术专家”的诱饵。而真正的绝密情报,从来就不在画里,而在她的脑子里。 林默涵昨晚让她复刻画作,就是为了此刻。 他要让她成为那个唯一掌握真相的人。 “接下来……”陈明月刚想问。 “接下来,你什么都不用做。”林默涵的声音变得无比严肃,“你只需要记住,你是一个被卷入风波的无辜女教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被一个自称‘沈先生’的骗子利用了。你的任务,就是装傻,装可怜,直到我们把你‘无罪释放’。”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明月,这可能是最艰难的一段路。你可能会被关押,可能会受审,甚至可能会受刑。但你必须撑住。因为只有你撑住了,我们才能把这潭水彻底搅浑,才能把那些藏在暗处的‘大鱼’,一条一条地钓出来。” 陈明月看着他,看着这个她爱了半辈子,也恨了半辈子的男人。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夫妻,不再是同志,而是这场残酷棋局中,两个背靠背的战士。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我明白。”她轻声说,“我准备好了。” 轿车在晨光中疾驰,驶向那座令人闻风丧胆的军情局大楼。 而在他们身后,那座小院的屋顶上,一只黑色的夜枭,正展开翅膀,无声地滑入云端。 暴风雨,才刚刚开始。 第0061章审讯室的探弋,迷雾中的微光 军情局大楼,审讯科。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两盏瓦数极高的白炽灯,将狭小的审讯室照得如同白昼。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劣质烟草、汗味和陈旧档案的霉味。 陈明月被带到了这里。 林默涵——此刻的沈巍顾问,并没有陪她进来。他在大厅就与她分开了,只留下一个冰冷而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即被一群迎接他的技术人员簇拥着,走向了位于大楼深处的技术科实验室。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无罪释放”,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舞台,一个能让魏正宏的人确信“林文君”只是一个被利用的棋子,而真正的“大鱼”正在别处游动的舞台。 “坐下。” 负责看守她的特务,像推麻袋一样将她推进了审讯椅。冰冷的金属椅背触碰到皮肤,激起了她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门被关上了。 她独自一人,在这片惨白的光下,等待着风暴的降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是一种心理战术,试图用孤独和未知来瓦解她的意志。陈明月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开始在脑海中复盘那幅《秋兴八景》的每一个细节,那半截红蓝铅笔在草纸上的触感,还有昨夜写下的那首诗。 “旧业已随征战尽,更堪江上鼓鼙声。” 她不是在等死,她是在等一个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门锁“咔哒”一声响了。 进来的不是想象中面目狰狞的审讯官,而是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他看起来斯斯文文,手里抱着一个文件夹,像是个刚从医学院毕业的学生。 他没有看陈明月,径直走到桌子对面坐下,翻开文件夹,拿起钢笔,开始在纸上写着什么。 审讯室里只有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这种反常的安静,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窒息。 过了许久,年轻人才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用一种近乎平淡的语气问道:“林文君,女,三十二岁,香港联合书院文学硕士,专攻古典诗词。上个月刚从香港来台,受聘于台北女子师范学校国文组。对吗?” “是。”陈明月的声音有些干涩。 “你认识沈先生?”年轻人问。 “昨天在中山堂的茶会上认识的。”陈明月按照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回答,“他说他是个画商,从上海来。” “他给了你一幅画,让你保管。” “是。他说那是董其昌的真迹,想卖给魏夫人,但因为来路有些敏感,不方便亲自交接,所以托我暂为保管。” “你觉得,他为什么要找你?一个素昧平生的女教师?” 陈明月苦笑了一下:“或许……是因为我昨天在雅集上吟诵的那首《采桑子》?沈先生说,他最喜欢‘断肠声里忆平生’这句,觉得我是个有故事的人,所以信得过我。” 年轻人的笔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她:“有故事的人,往往也容易惹上麻烦。” 他合上文件夹,站起身:“你在这里待着。别乱动。”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陈明月一个人面对着那两盏刺眼的灯。 这只是一个开始。她知道,这间屋子的某个角落,一定有双眼睛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个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闭上眼睛,再次进入了假寐状态。 她必须保存体力。 二 与此同时,技术科实验室。 林默涵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手套,正站在显微镜前,神情专注地看着玻片。 在他身后,站着技术科科长,一个秃顶、干瘦、眼神像老鼠一样滴溜溜乱转的中年男人——钱伯钧。 “沈顾问,这印泥里的金属粉末,成分分析出来了吗?”钱伯钧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和戒备。 “有些眉目了。”林默涵头也不抬,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有些沉闷,“这是一种很特殊的合金粉末,含有微量的钴和镍。我怀疑,这不是用来写字的,而是用来……定位的。” “定位?”钱伯钧愣住了,“怎么定位?” “如果我没猜错,这幅画在特定的高温和酸性环境下,这些金属粉末会发生化学反应,显现出一组数字。”林默涵直起身,摘下口罩,露出一张严肃的脸,“这应该是某种坐标的加密方式。” 钱伯钧的眼睛亮了:“坐标?是基隆港的布防图吗?” “这就要问画的主人,或者……保管人了。”林默涵意味深长地看了钱伯钧一眼,“钱科长,这幅画现在是绝密证物,必须二十四小时专人看管。我建议,立刻成立专案小组,彻查这幅画的来源,以及那个‘沈先生’的真实身份。”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钱伯钧连连点头,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把这份功劳抢到自己手里,“沈顾问,你看这化验和解密的工作……” “我来负责。”林默涵的语气不容置疑,“局长已经授权给我了。不过,审讯那个女教师林文君的工作,还得麻烦钱科长你的人。她可能知道一些关于‘沈先生’的线索。” 钱伯钧心中一喜,以为林默涵是想把“得罪人”的审讯工作推给他,而自己独占“破译”的功劳。他连忙应承下来:“好说,好说。那个女人,就交给我吧。我保证,让她把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吐出来!” 林默涵点了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 他知道,钱伯钧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小人,但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贪功。只要把陈明月这颗“诱饵”扔给他,他就会像闻到腥味的猫一样,死死咬住,而忽略了真正的猎手,正在暗处窥视着他。 “对了,”林默涵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递给钱伯钧,“这是我在那幅画的画轴里发现的一点点残留物,像是某种特殊的香料。你拿去化验一下,或许能从香料的来源,顺藤摸瓜找到那个‘沈先生’的下落。” 钱伯钧如获至宝地接过玻璃瓶:“沈顾问真是明察秋毫!我这就去办!” 看着钱伯钧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林默涵脸上的严肃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的笑意。 那个玻璃瓶里的香料,是他从陈明月那间小院里,特意从她枕头上沾取的一点点味道。他把它说成是从画轴里发现的,就是要让钱伯钧误以为,那个“沈先生”曾经长时间接触过这幅画,甚至可能就在台北的某个上流社会圈子里。 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迷魂阵。 他要让军情局的人,把矛头对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沈先生”,从而为陈明月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三 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时,进来的是赵铁鹰。 他没有穿制服,而是换上了一身黑色的练功服,手里还拿着一条浸了水的牛皮鞭。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残忍的、迫不及待的笑容。 “林老师,久等了。” 他走到陈明月面前,将那条湿漉漉的皮鞭,“啪”地一声,抽在了桌子上。 陈明月的身体本能地颤抖了一下。 “我问你,那个沈先生,住在哪里?”赵铁鹰的声音像砂纸打磨着铁锈。 “我不知道……”陈明月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只说他是从上海来的,没说住在哪里……” “啪!” 皮鞭抽在了陈明月身后的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别跟我装傻!你是他选中的人,你一定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他给了我一个联系方式,是一个公用电话亭的号码……”陈明月哭着说。 “电话号码?是多少?” “是……是23874……” 赵铁鹰立刻转身,对角落里的记录员吼道:“去!立刻派人去查这个电话亭!给我调取所有通话记录!” 记录员连忙跑出去了。 赵铁鹰转过身,看着陈明月,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就这些?” “就这些……”陈明月抽泣着,“赵长官,我真的只是个教书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赵铁鹰盯着她看了许久,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他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但他现在更急于去追查那个“沈先生”的下落。 他冷哼一声,转身走向门口。 “把她给我看好了!别让她死了!” 门再次被关上。 陈明月瘫软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她知道,自己刚才报出的那个电话号码,是林默涵事先告诉她的。那是一个废弃的电话亭,根本查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但这足以让赵铁鹰和魏正宏的人,在台北的大街小巷里忙上好几天。 她成功地把水搅浑了。 四 夜幕降临。 审讯室的灯依旧亮着,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似乎随着赵铁鹰的离开而减弱了不少。 陈明月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她又饿又渴,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紧绷,让她几乎支撑不住。 就在这时,门锁又响了。 进来的不是特务,而是一个端着托盘的年轻女护士。她戴着口罩,低着头,将托盘放在桌上,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开。 陈明月看着桌上的托盘。 里面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稀饭,一碟咸菜,还有一杯温水。 在这样一座人间地狱里,这碗稀饭和这杯水,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她没有立刻去动它们。她知道,在这里,任何“善意”都可能是致命的陷阱。 她仔细地观察着那碗稀饭,观察着那杯水,观察着那碟咸菜。 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了那碟咸菜上。 咸菜被切成了细丝,整齐地码放在碟子里。但在那些细丝之间,似乎夹杂着一根颜色稍有不同的“菜丝”。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筷子拨开周围的咸菜。 那根“菜丝”露了出来。 它不是菜丝。 它是一根极细的、被卷成了细筒状的纸条。 陈明月的心跳瞬间加速。她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墙角的监视孔,确认没有人注意这里后,她迅速地将那根“纸条”夹起,藏进了手心里。 她端起那碗稀饭,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同时用身体挡住了手里的动作。 她将纸条展开,摊在掌心。 借着碗沿的遮挡,她看清了纸条上的字。 那是一行用极细的铅笔写下的蝇头小字,字迹清秀而熟悉。 “别怕,我在。今晚子时,会有‘雷雨’。坚持住。——H” H。 是林默涵英文名字的缩写。 一股暖流瞬间涌遍了陈明月的全身。她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将纸条塞进嘴里,慢慢地嚼碎,咽了下去。 “雷雨”。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语。意味着一场混乱,一场足以掩盖一切行动的混乱。 林默涵在告诉她,救援马上就要来了。 她端着那碗稀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此刻,这碗稀饭变得无比香甜。 她必须吃饱,必须有力气,去迎接那场即将到来的“雷雨”。 五 午夜时分。 台北的天空,不知何时聚拢来了厚厚的乌云。一场酝酿已久的台风,终于在这一刻,裹挟着狂风暴雨,席卷了整个城市。 “轰隆!” 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整个军情局大楼似乎都为之颤抖了一下。 几乎就在雷声响起的同时,大楼的供电系统“滋啦”一声,闪烁了几下,彻底陷入了黑暗。 审讯室里瞬间一片漆黑。 陈明月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警惕地靠在墙边。 黑暗中,她听见了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特务们的咒骂声。 “怎么回事?!怎么停电了?!” “快去发电机房看看!” “该死的台风!” 混乱,开始了。 她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 突然,她听到自己审讯室的门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有节奏的敲击声。 笃、笃笃、笃。 是林默涵约定的暗号。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门锁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一个黑影闪了进来,迅速关上门。 “明月。” 是林默涵的声音。 陈明月再也控制不住,扑进了他的怀里。 “默涵……” “别说话,跟我走。”林默涵的声音急促而坚定。他拉着她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倒出两颗药丸,塞进她嘴里,“这是安眠药,能让你在短时间内保持镇静,也能掩盖你身上的气味,防止他们用警犬追踪。” 他将一件黑色的雨衣披在她身上,拉起兜帽,盖住她的头。 “外面很乱,发电机房被我做了手脚,他们至少要十分钟才能恢复供电。我们只有这十分钟。”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滚烫。 “你怕吗?” 陈明月摇了摇头,尽管他知道在黑暗中他看不见。 “有你在,我不怕。” “好。” 林默涵深吸一口气,拉开了审讯室的门。 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的红光,像是一双双恶魔的眼睛。 他们贴着墙根,向着安全通道的方向移动。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安全通道门口时,一个手电筒的光束,突然从走廊的另一头扫了过来。 “谁在那里?!” 一声厉喝划破了黑暗。 林默涵猛地将陈明月推进安全通道的门后,低吼道:“快走!下楼!我在外面接应你!” “默涵……” “走!” 陈明月咬了咬牙,转身冲进了漆黑的楼梯间。 身后,传来了枪声。 “砰!砰!” 子弹打在墙壁上,溅起一串火花。 她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地往下跑。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但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为了他,也为了他们共同的信仰。 她冲出了军情局大楼的后门,冲进了外面狂风暴雨的夜色中。 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全身,但她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 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停在巷口,双闪灯在雨夜里闪烁着。 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车里传来。 “快上来!” 是江一苇。 陈明月毫不犹豫地钻进了车里。 “林默涵呢?!”她焦急地问。 “他在后面断后!”江一苇一脚油门,轿车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他让我们先走!他自有办法脱身!” 陈明月回头望去,军情局大楼的方向,警报声大作,探照灯的光束在雨幕中疯狂地扫射。 她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 默涵,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六 军情局大楼内。 林默涵靠在一根柱子后,手中的枪冒着青烟。 他击倒了两个追上来的特务,但自己的左臂也中了一枪。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面上汇成一小滩暗红的水洼。 他能听见四面八方传来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他在那里!” “封锁所有出口!” “别让他跑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那辆黑色的轿车已经消失在雨夜的尽头。 她安全了。 他松了一口气,随即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 他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他靠在柱子上,从口袋里摸出那个微型发报机。这是他最后的手段。 他按下发送键,电流在暴雨中微弱地跳动。 电文只有短短一行: “雁已南飞,孤鸿独留。大火将起,望君珍重。” 发完电文,他将发报机摔在地上,用脚碾得粉碎。 然后,他站直了身体,举起枪,对准了冲进来的第一个特务。 “砰!” 枪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雨,还在下。 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 第0062章烈火熔炉,涅槃重生 台北的雨,像是老天爷在倒水。 江一苇的黑色福特轿车,如同一头受惊的野兽,在湿滑狭窄的巷弄里疯狂穿梭。雨刮器已经开到了最大档,却依然赶不上雨水倾泻的速度,挡风玻璃外的世界,是一片模糊晃动的霓虹与黑暗。 后视镜里,军情局大楼的轮廓在雨幕中逐渐缩小,最终被一栋栋民房彻底吞噬。 “咳……咳咳……” 副驾驶座上,陈明月剧烈地咳嗽着。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浸湿了衣领,刺骨的寒意让她止不住地颤抖。但比起身体的寒冷,心脏的狂跳和耳膜中残留的枪声,才是让她无法平静的根源。 “他不会有事的,对吗?”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被雨水冲刷得扭曲的路面,“默涵他……一定有办法逃出来的,对吗?” 江一苇没有说话。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惨白。他的脸色凝重如铁,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油门被他踩到了底,发动机发出沉闷的咆哮。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陈明月读懂了这份沉默。她猛地转过头,死死地抓住江一苇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回答我!江一苇!你说句话!他不会有事的!他那么聪明,那么厉害……他不会有事的!” “林默涵是个成年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江一苇终于忍不住低吼出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让我们先走,就是用他的命,给我们换出了这条生路!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里哭哭啼啼,而是保住你脑子里的那份情报!否则,他的牺牲就全白费了!”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陈明月的心上。 她浑身一颤,松开了抓着江一苇的手,缓缓地转过头,重新看向窗外。 眼泪,终于决堤。 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任由泪水混合着雨水,从脸颊滑落。她死死地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了一丝腥咸的血腥味。 她知道江一苇说得对。 在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感情是最奢侈的负担。林默涵选择留下,就是为了让她能带着那份“秋兴八景”的复刻图,带着那份关于基隆港的绝密情报,活下去。 她不能辜负他。 轿车在一个废弃的码头仓库前急刹车。 “到了。”江一苇熄火,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这里是安全屋,以前是个渔行,现在废弃了。你先在这里躲着,等风头过了,我会来接你。” “你要去哪?”陈明月下意识地问。 “我去想办法联系上级,同时打探默涵的消息。”江一苇推开车门,雨水立刻灌了进来,“记住,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冲动。你的任务,就是活着。” 他递给陈明月***枪,是那把从军情局大楼里带出来的勃朗宁。 “拿着防身。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闯进来,宁死,也不要留活口给自己。” 陈明月接过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她点了点头,眼神里多了一丝决绝。 江一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冲进了雨幕中。 陈明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然后迅速锁上车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这个废弃的仓库,空旷而阴冷,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和铁锈味。 她找了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靠着冰冷的水泥墙坐了下来。 她从怀里掏出了那张早已被体温焐热的草纸。 借着仓库破窗透进来的微弱路灯光,她再次审视着那幅用红蓝铅笔复刻的《秋兴八景》。 画上的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刻在她脑子里的烙印。那不仅仅是一幅画,那是林默涵的心血,是他们用命换来的希望。 她开始在脑海中,将画上的山水纹理,与那份潜伏人员的代号名单,一一对应。 “旧业已随征战尽,更堪江上鼓鼙声。” 这首诗,就是解码的钥匙。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一种绝对冷静的状态。外界的风雨声、雷声,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她的心中,只剩下那幅画,和那串即将被解开的密码。 二 与此同时,台北军情局大楼。 暴雨冲刷着大楼外的台阶,鲜血混着雨水,在台阶上流淌,汇成一道道暗红色的小溪,流入下水道。 赵铁鹰脸色铁青地站在大厅里,看着地上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以及满地的弹孔和狼藉。 “人呢?!那个女人呢?!”他咆哮着,唾沫星子喷了站在他对面的副官一脸。 “跑了……”副官的声音颤抖,“我们去追的时候,只看到了一辆黑色轿车的尾灯……车牌是套牌。” “废物!一群废物!”赵铁鹰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椅子,“一个受伤的人,你们都拦不住?!” “头,那个沈巍……不,那个林默涵,他太狡猾了。他身上绑了炸药……”副官吓得瑟瑟发抖,“他威胁说,如果谁再往前一步,他就引爆炸药,跟我们同归于尽……我们……我们不敢冒险……” “炸药?”赵铁鹰愣住了,“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趁我们犹豫的时候,从后窗跳下去了……掉进了后面的排水渠……我们下去找,只找到了一件带血的外套……人……人不见了……” 赵铁鹰的脸色阴晴不定。他当然不相信林默涵身上真的有炸药,那只是他虚张声势的手段。但他更清楚,自己被耍了。 那个所谓的“技术顾问沈巍”,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他潜入军情局,就是为了救走那个女人,顺便把他们所有人,都当猴耍了一通。 “立刻封锁全城!所有港口、车站、机场,全面戒严!”赵铁鹰嘶吼道,“给我通缉林默涵!通缉林文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还有,”赵铁鹰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毒,“去查那个江一苇!他一定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把他给我抓回来!我要让他知道,跟我们作对的下场!” 命令如同潮水般下达。 台北的雨夜里,警笛声大作,一辆辆军车呼啸而过,打破了这座城市的宁静。 一场针对地下党的大搜捕,就此拉开序幕。 三 废弃渔行仓库。 陈明月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坐了多久。 她已经解开了那份情报的大部分内容。基隆港的驻军布防、弹药库的位置、以及那条可供登陆的隐秘航道,都已清晰地呈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现在,就是一台活着的密码机。 突然,仓库外传来了一阵汽车引擎的声音。 陈明月瞬间警觉起来,手中的勃朗宁手枪立刻上膛,身体紧贴着墙壁,屏住了呼吸。 是江一苇回来了?还是军情局的人? 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脚步声在仓库门口停了下来。 “明月,是我。” 是江一苇的声音,但听起来异常疲惫和沙哑。 陈明月松了一口气,收起枪,从角落里站了起来。 “是我。”她应了一声。 江一苇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得吓人,肩膀上还有一道血痕,显然是受了伤。 “你怎么了?”陈明月吃了一惊。 “碰到一队巡逻的宪兵,甩掉他们费了点劲。”江一苇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情况很糟糕。全城都在戒严,到处都在抓人。默涵……默涵他……”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陈明月的心猛地一沉:“他怎么了?” “我打听到的消息……”江一苇抬起头,看着陈明月,眼神里充满了悲痛,“军情局对外宣布,昨晚的行动中,击毙了一名‘**重要头目’,名字就叫林默涵……他们……他们还说,已经找到了他的尸体……” “轰”的一声。 陈明月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在身后的柱子上,手中的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不……不可能……”她摇着头,嘴唇哆嗦着,“他不会死的……他说过他会回来的……他不会死的……” “默涵他……是个英雄。”江一苇的声音哽咽了,“他用自己的命,为我们争取了时间。” “不!我不信!”陈明月突然尖叫起来,发疯似的抓住江一苇的衣领,“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他那么聪明,那么厉害……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的话说不下去了,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江一苇默默地抱住她,任由她在自己怀里撕心裂肺地哭喊。 他知道,任何安慰的话,在此刻都是苍白无力的。 仓库里,只剩下陈明月压抑的哭声,和窗外哗哗的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陈明月的哭声渐渐平息。 她从江一苇怀里挣脱出来,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她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但眼神却异常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 “默涵……他既然死了,那他的尸体呢?”她冷冷地问。 “军情局说……为了防止‘**’抢夺尸体,已经就地火化了……”江一苇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火化了?”陈明月冷笑一声,“死无对证?赵铁鹰倒是打得好算盘。”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枪,重新插回腰间。 “我们要去基隆。”她突然说。 “什么?”江一苇愣住了,“现在?全城都在戒严,去基隆的路肯定被封死了!” “正因为被封死了,他们才想不到我们会往那里去。”陈明月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默涵用命换来的情报,不能就这么烂在这里。我们必须把它送出去。” “可是……你的安全……” “我的安全不重要。”陈明月打断了他,声音冰冷而坚定,“从我踏进这座城市的那一刻起,我的命,就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 她走到仓库的窗前,看着外面依旧瓢泼的大雨。 “江一苇,帮我。”她转过身,看着他,“帮我把这份情报,送到基隆港。送到那些真正需要它的人手里。” 江一苇看着她,看着这个刚刚失去了丈夫,却依然选择战斗的女人。他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比钢铁还要坚硬的东西。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挺直了脊背。 “好。”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帮你。” “我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 “可是你的身体……” “我没事。”陈明月拿起那张草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默涵在看着我们。” 她走到仓库门口,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外面的风雨,依旧肆虐。 但她却迈步走了出去,义无反顾。 江一苇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牙,从地上捡起一把生锈的铁锹,追了上去。 雨夜里,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中。 他们身后,那座废弃的渔行仓库,在风雨中发出吱呀的声响,仿佛在为一段传奇的落幕,奏响最后的挽歌。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远方,基隆港的方向,隐约传来了几声沉闷的雷声。 那不是雷声。 那是战舰的汽笛声。 新的战斗,已经在风雨中,拉开了序幕。 第0063章暗夜行路,星火不灭 雨,似乎比昨夜更大了。 台北通往基隆的公路,像一条被遗弃的灰蛇,在崇山峻岭间蜿蜒盘旋。平日里只需两三个小时的车程,此刻却成了无法逾越的天堑。 江一苇开着一辆偷来的、满是铁锈的道奇卡车,行驶在泥泞不堪的山路上。车况极差,发动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咳嗽声,每一次颠簸都像是要散架。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已经坏了一只,另一只徒劳地左右摆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陈明月坐在副驾驶座上,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里面不是金银财宝,而是那张草纸,以及她过目不忘的记忆。 她没有再哭,也没有说话。脸上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只有那双死死盯着前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幽深的光芒,像是一头受伤却依旧警惕的母豹。 “前面有路障。” 江一苇突然压低声音,一脚踩下刹车。卡车在距离路口约五十米的一处灌木丛后停了下来,熄火。 陈明月立刻警觉地坐直了身体。 透过被雨水模糊的挡风玻璃,她看到前方狭窄的路口,被几辆军用卡车和沙袋封锁得严严实实。七八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正打着雨伞,挨个检查过往车辆和行人。赵铁鹰的效率很高,整个北部的交通要道,都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绕路。”陈明月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冷静。 “没有路可绕了。”江一苇摇了摇头,脸色凝重,“这条路是唯一能通车的主干道。如果走小路,要翻过三座山,以我们现在的体力和装备,根本不可能在规定时间内赶到基隆。” “规定时间?”陈明月转头看他。 “根据你提供的那份情报,共军的先头部队,预计将在四十八小时后,在基隆外海的‘情人滩’登陆。”江一苇深吸一口气,“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把情报送到接头人手里。否则,那支先头部队,就会像瞎子一样,冲进魏正宏设下的埋伏圈。” 陈明月的心猛地一沉。 她解开安全带:“我去。” “你疯了?”江一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是他们头号通缉犯!你一露面,就会被当场击毙!” “所以我不能露面。”陈明月指了指卡车后斗,“我躲在车里。你一个人去应付检查。你的通缉令还没下来,你有机会过去的。” “那怎么行?如果他们搜车……” “他们不会搜车的。”陈明月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这辆车,是‘永安渔行’的。车牌是假的,但车身上的‘永安’字样是真的。在这个台风天,一个渔行的司机,冒着台风去基隆送鱼,合情合理。他们不会为难一个讨生活的苦力。” 她顿了顿,从怀里掏出那支勃朗宁手枪,塞进江一苇手里。 “如果我被抓了,或者情况不对,你就开枪。用这辆车,撞开路障,冲过去。不要管我。” “明月……” “这是命令,江一苇。”陈明月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你是我的下线,你必须服从我的指挥。这是默涵……也是我们所有人,用命换来的任务。” 江一苇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因为疲惫和悲伤而布满血丝,却依旧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他知道自己无法反驳。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 二 江一苇重新发动了卡车,缓缓地驶向路障。 陈明月则迅速地钻进了后斗,躲进了那堆散发着腥臭味的、装着死鱼的木箱后面。她用一张破旧的油布盖住自己,只留出一点点缝隙,用来观察外面的情况。 雨水混着鱼腥味,让她几乎窒息,但她不敢动弹分毫。 卡车在路障前停了下来。 “证件。” 一个粗鲁的声音响起,伴随着重重的拍打车身的声音。 “长官,我是永安渔行的司机,姓李。”江一苇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和讨好,“这鬼天气,基隆那边的码头断了货,老板让我连夜送一批黄鱼过去,不然兄弟们这个月的饭钱就没了……” “台风天还做生意?不想活了?”士兵狐疑地翻看着江一苇的伪造证件。 “哎,长官,我们这种跑江湖的,哪有不想活的?还不是为了混口饭吃。”江一苇陪着笑脸,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塞到士兵手里,“长官,行个方便。这雨大,兄弟们都辛苦了。” 士兵看了看那包香烟,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行了,算你小子识相。不过上面有命令,今天所有车辆,必须严查。尤其是往基隆方向的。你车上拉的什么?打开看看。” “哎,好嘞。” 江一苇跳下车,走到后斗,拿起撬棍,作势要撬开一个木箱。 “等等!”陈明月在油布下,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那些木箱里,除了最上面一层是真的黄鱼,下面全是空的。如果士兵仔细检查,立刻就会露馅。 就在这时,路口的临时指挥所里,突然传来一声怒吼:“赵副官的电话!快!” 那个正在检查的士兵愣了一下,立刻扔下香烟,敬礼:“是!” 他顾不上检查卡车了,转身就往指挥所跑。 江一苇也愣住了,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后斗的方向。 陈明月从油布的缝隙里,看到赵铁鹰的副官,正拿着一个手提电话,满脸焦急地对着那个士兵吼着什么。虽然听不清内容,但她能从对方的肢体语言中,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出事了。”江一苇压低声音,对着后斗的方向说。 “走!”陈明月的声音从后斗传来。 江一苇立刻跳上驾驶座,发动卡车。 “长官!还没检查完呢!”一个留守的士兵拦在车前。 “让开!我赶时间!”江一苇猛按喇叭。 “你……” 士兵还想说什么,却被指挥所里冲出来的一个军官一把拉住:“别管他了!上面有急事!快去集合!” 卡车趁着这个空档,猛地冲过了路障,驶入了茫茫雨幕之中。 直到开出很远,江一苇才从后视镜里看到,那座路障的检查站,乱成了一锅粥。所有的士兵都在紧急集合,军车一辆接一辆地驶离路口,似乎要去执行什么紧急任务。 “发生了什么?”江一苇喃喃自语。 后斗的帆布被掀开一角,陈明月探出头来,脸色苍白如纸。 “是默涵。”她轻声说,声音在风雨中飘忽不定,“一定是默涵做了什么。是他为我们争取了这宝贵的时间。” 她不知道林默涵是如何做到的,但她相信,除了他,没有人能在军情局的心脏里,制造出如此巨大的混乱。 她望着卡车驶过的方向,默默地在心里发誓。 默涵,你看到了吗?我们已经上路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任务。 三 基隆港,情人滩。 这里不是繁华的商业码头,而是一处僻静的海湾。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只有一条狭窄的航道可以进出。因为地形险要,这里被魏正宏的部队设为了军事禁区,海岸线上,每隔百米就有一座岗楼,探照灯的光束在海面上来回扫射,如同巨兽的眼睛。 此时,距离情人滩不远的一座废弃灯塔里。 一个身穿黑色雨衣的男人,正站在窗前,用望远镜观察着海面上的动静。他身形瘦削,面容冷峻,眼神像鹰一样锐利。他是“海燕”行动的基隆负责人,代号“灯塔”。 在他的身后,站着几个神情紧张的年轻同志。 “灯塔哥,风浪太大了,船还能靠岸吗?”一个年轻人担忧地问。 “能。”灯塔的回答言简意赅,“为了这一天,我们准备了太久。” 他放下望远镜,看了看手腕上那块老旧的怀表。指针指向凌晨三点。 “还有两个小时。”他沉声道,“接头人应该快到了。” “可是……上面不是说,会有军情局的内部人员送来情报吗?我们怎么知道来的人是谁?”另一个年轻人问。 “凭信物。”灯塔的眼神深邃,“他们会带来一首诗。” “诗?” “对。”灯塔缓缓地念道,“‘孤灯寒照雨,深竹暗浮烟。旧业已随征战尽,更堪江上鼓鼙声。’” 年轻人听得一头雾水。 灯塔却没有再解释。他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漆黑的海面,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他知道,这首诗,是林默涵在很久以前,亲自交给他的接头暗号。 他更知道,能带着这首诗来的人,一定是林默涵最信任的人。 四 凌晨四点,天还未亮。 一辆满是泥泞的道奇卡车,悄悄地停在了情人滩附近的一片小树林里。 江一苇和陈明月从车上下来,踩着没过脚踝的积水,向着那座废弃的灯塔摸去。 他们的衣服早已被雨水和汗水湿透,脸上满是泥污,看起来狼狈不堪。但他们的脚步,却异常坚定。 灯塔的入口,有一个年轻的同志在放哨。 “站住!什么人!”年轻人举起了手中的步枪。 “我们是来送诗的。”江一苇举起了双手。 “诗?” “‘孤灯寒照雨,深竹暗浮烟。’”陈明月从阴影中走出,声音清冷而坚定。 年轻人愣住了。 这时,灯塔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灯塔走了出来,当他看到陈明月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认识这张脸。 在很多年前,在上海的一次秘密会议上,他见过她。她是林默涵的妻子,那个温婉知性的女教师。 “是你……”灯塔的声音有些颤抖,“林夫人?” “我叫陈明月。”陈明月纠正了他的称呼,然后从怀里掏出了那个油布包裹,“这是默涵让我交给你的。” 灯塔接过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画得密密麻麻的草纸。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他拿着草纸,快步走到灯塔内部的一张桌子旁,将其铺开。借着煤油灯的微光,他仔细地审视着上面的每一个符号,每一条线条。 那是基隆港的详细布防图。 那是情人滩的隐秘航道。 那是魏正宏部队的火力点分布。 每一样,都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绝密情报。 灯塔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他抬起头,看着陈明月,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这……这是真的?” “是真的。”陈明月点了点头,“默涵用命换来的。” 灯塔的身体猛地一晃,险些摔倒。他扶住桌子,深吸一口气,眼眶瞬间红了。 “他……他怎么样了?” “他……”陈明月的声音哽咽了,“他留在了台北。他用自己的命,为我们争取了时间。” 灯塔沉默了。 整个灯塔里,都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灯塔抬起头,看着陈明月和江一苇,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谢谢。”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陈明月擦干了眼泪,恢复了冷静,“根据情报,魏正宏的主力部队,会在天亮后,从情人滩外海的‘鬼哭礁’撤回基隆港休整。而我们的部队,会在中午十二点,准时在情人滩登陆。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把这份情报,送到海上的指挥舰上。” “船已经准备好了。”灯塔点了点头,“是一艘渔船,船老大是我们的人。” “好。”陈明月转身对江一苇说,“你留在这里,协助灯塔同志,把情报复制分发给其他的接应点。我亲自把这份原件,送到海上去。” “不行!太危险了!”江一苇和灯塔异口同声地反对。 “我是最合适的人选。”陈明月的眼神异常坚定,“我是个女人,而且我看起来像个贵妇。如果遇到盘查,我可以说我是出海散心的富商太太。你们不行。” 她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了那支勃朗宁手枪,放在桌上。 “而且,如果真的遇到危险,我有这个。” 她拿起桌上的那幅草纸,重新用油布包裹好,紧紧地抱在怀里。 “别忘了,我也是个战士。” 她不再给两人反驳的机会,转身走向灯塔外的那艘小渔船。 江一苇看着她的背影,想要追上去,却被灯塔一把拉住。 “让她去吧。”灯塔的声音低沉,“她是林默涵的妻子。她身上,流着和他一样的血。” 五 小渔船,像一片孤独的叶子,在狂风暴雨的海面上起伏。 陈明月站在船头,任由冰冷的海水打湿她的全身。她怀里抱着那个包裹,眼神死死地盯着前方那片漆黑的海域。 海浪咆哮着,仿佛要将这艘小船吞噬。 她却毫不畏惧。 她想起了林默涵,想起了他们在上海的弄堂里,在台北的梧桐树下,在中山堂的水榭中……每一个相视一笑的瞬间,每一个无声对视的眼神。 她想起了他最后留给她的那个眼神。 那是信任,是托付,是希望。 “默涵,你看到了吗?” 她对着狂风,轻声呢喃。 “我正在做你未做完的事。” “我正在走你未走完的路。” “我会替你,看到那个天亮。” 海风呼啸,卷走了她的声音。 但在她的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清晰地回应。 “我看到了,明月。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渔船,劈开惊涛骇浪,义无反顾地驶向那片漆黑的、未知的海域。 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深沉的。 但陈明月知道,在这片黑暗的尽头,一定有光。 那是信仰的光,是希望的光,是他们用生命和鲜血,也要守护的、即将到来的、崭新的黎明。 第0064章惊涛骇浪,信仰之舟 海上的风浪,比在岸上时想象的更要狂暴十倍。 渔船在墨汁般浓稠的海面上,像一片随时会被撕碎的枯叶。巨浪一个接着一个砸在船舷上,冰冷的海水灌进船舱,瞬间打湿了陈明月的裤脚。咸腥的海风裹挟着雨点,抽打在脸上,生疼。 掌舵的老船夫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代号“老海”,是灯塔组织里最老练的水手。他赤着脚,双脚像生了根一样扎在摇晃的甲板上,双手死死地握着舵轮,古铜色的脸上刻满了风霜,眼神却像鹰一样,穿透雨幕,死死地盯着前方那片漆黑的海域。 “姑娘,抓稳了!”老海冲着船舱吼了一嗓子,声音被风浪撕扯得有些变形,“前面就是‘鬼哭礁’,过了那片礁石,就是接头的‘望夫崖’!” 陈明月没有回答,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她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油布包裹紧紧地抱在怀里,用身体护住它,不让半点海水浸湿。那是林默涵用命换来的情报,是黎明前最珍贵的火种,是她此刻活着的全部意义。 她走到船头,看着那片翻滚的黑色汪洋。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流进眼睛里,刺痛,却让她无比清醒。她想起了林默涵,想起了他那双总是深邃而温和的眼睛。如果他在这里,会说什么呢?他会说,“明月,别怕,风浪越大,鱼越贵。”这是他们在上海时,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戏言。 想到这里,她紧抿的嘴角,竟然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 是啊,风浪越大,鱼越贵。 为了这份“昂贵”的信仰,她连命都可以不要。 二 “小心!” 老海突然一声暴喝,猛地将船舵打死。 陈明月一个趔趄,摔倒在甲板上。她顾不上疼痛,挣扎着爬起来,透过雨幕向前望去。 前方漆黑的海面上,不知何时,矗立起了一片狰狞的黑色礁石。海浪撞击在礁石上,激起数丈高的白色浪花,发出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巨响。这就是“鬼哭礁”,是情人滩外海的一道天然屏障,也是魏正宏部队巡逻艇的必经之地。 “抓紧!”老海大吼着,操控着渔船,在礁石林立的狭窄水道中,左冲右突。 渔船剧烈地颠簸着,每一次都像是要被巨浪掀翻。陈明月死死地抓住船舷上的缆绳,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她能感觉到,怀里的包裹已经被汗水和海水浸得有些温热。 突然,一道雪亮的光束,划破了雨幕。 “探照灯!”老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慌。 陈明月的心猛地一沉。 她立刻缩进船舱的阴影里,屏住呼吸。 那道光束在海面上来回扫射,几次都险险地擦着渔船的船舷掠过。她能清晰地听到,不远处传来军舰发动机沉闷的轰鸣声。 “是‘海鲨’号巡逻艇!”老海压低声音,语气凝重,“魏正宏的王牌,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陈明月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这绝不是巧合。魏正宏的主力部队,本该在天亮后才从鬼哭礁撤回基隆港休整。而现在,他们却提前出动了。 难道,情报有误?还是说,林默涵留下的情报,本身就是个陷阱? 不!不可能! 她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林默涵用生命做代价,绝不会是为了传递一个错误的情报。 唯一的解释是,魏正宏改变了计划。 “怎么办?要不要返航?”老海焦急地问。 “不能返航!”陈明月的声音斩钉截铁,“如果我们回去,灯塔里的同志们就全暴露了!我们必须把情报送出去!” “可是……前面是‘海鲨’号,我们这艘小破船,根本冲不过去!” 陈明月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她看着那艘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的巡逻艇,看着它那道来回扫射的探照灯,忽然想起了林默涵曾经教过她的一招——“声东击西”。 她爬到老海身边,在他耳边低吼道:“老海,你能不能开着船,绕到鬼哭礁的背面去?就是那片全是海葵和藤壶的悬崖下面!” “那里全是暗礁,船开不进去的!”老海惊恐地摇头。 “能进去!我看过地图!那里有一条只有涨潮时才会出现的‘月牙缝’!”陈明月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你相信我!我们从那里钻过去!把巡逻艇引开!” 老海看着她那双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的眼睛,咬了咬牙:“好!老子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他猛地一拉船闸,老旧的发动机发出一声嘶吼,渔船调转方向,一头扎进了鬼哭礁更为险恶的深处。 三 “海鲨”号巡逻艇上。 赵铁鹰正站在舰桥上,举着望远镜,眼神阴鸷地扫视着海面。 他没有去追那艘不起眼的小渔船,他的目标,是另一条大鱼。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截获了一份绝密电报。内容显示,共军的先头指挥舰,将于今日凌晨,在情人滩外海的“望夫崖”靠岸,与地面接应人员会合。 他立刻调动了“海鲨”号,提前封锁了情人滩的所有航道。他要来个“瓮中捉鳖”,将共军的指挥中枢,一网打尽。 “报告副官!左舷发现一艘可疑渔船,正鬼鬼祟祟地往鬼哭礁深处开!”一名水兵跑来报告。 “渔船?”赵铁鹰冷笑一声,“这种天气,谁会驾船去鬼哭礁?肯定是**的探子!” “副官,要不要击沉它?” “不。”赵铁鹰的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把它赶进鬼哭礁!让它给我们的‘大礼’,做个开胃菜!” 他挥了挥手:“继续监视望夫崖!不要放过任何一艘船!” 四 渔船在老海的操控下,像一只灵巧的海燕,在狰狞的礁石缝隙中穿梭。 陈明月站在船头,手里举着一盏小小的煤油灯,那是她唯一的“武器”。 她看到“海鲨”号的探照灯,果然被她吸引了过来。那道巨大的光柱,死死地锁定着她的渔船,将她暴露在茫茫大海的中央。 “就是现在!”她对着老海大吼。 老海会意,猛地拉响了船上的汽笛。 “呜——” 尖锐的汽笛声,在风雨交加的海面上,显得格外刺耳。 “海鲨”号上的赵铁鹰,看到那艘渔船不仅不逃,反而鸣笛挑衅,顿时怒火中烧:“给我追!把那艘船给我逼到鬼哭礁上撞碎了!” “海鲨”号调转船头,咆哮着朝渔船冲了过来。 而就在“海鲨”号被引开的瞬间,陈明月猛地将怀里的油布包裹,塞进一个防水的竹筒里,然后一头扎进了冰冷刺骨的海水中! “老海!你自己保重!” 她在水下大吼一声,然后凭借着出色的水性,向着与渔船相反的方向,那片“月牙缝”深处,奋力潜游而去。 冰冷的海水瞬间包裹了她,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窒息。她咬紧牙关,拼命地划水,肺部像要炸开一样。 她不能死。 她还有任务没有完成。 她要像一条鱼一样,在这片属于她的海洋里,游向胜利的彼岸。 五 “海鲨”号追了许久,才发现上当了。 那艘渔船在鬼哭礁深处搁浅了,船上空无一人,只有那盏孤零零的煤油灯,还在风雨中摇曳。 “混蛋!”赵铁鹰气得暴跳如雷,“给我搜!给我把这片海域翻个底朝天!一定要把那个送信的人给我找出来!”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要找的人,此刻已经像一条美人鱼一样,悄无声息地潜过了“月牙缝”,游到了“海鲨”号的雷达盲区。 陈明月从海水中探出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她看到,在不远处的“望夫崖”下,停泊着一艘挂着“海鸥”旗的中型指挥舰。那是共军的先头指挥舰! 她拼尽全力,向着那艘船游了过去。 “什么人!”舰上的哨兵发现了她,立刻举起了枪。 “别开枪!”陈明月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那句接头暗号,“我是来送诗的!” “诗?什么诗?” “‘孤灯寒照雨,深竹暗浮烟。旧业已随征战尽,更堪江上鼓鼙声。’” 哨兵愣住了。 这时,一个身穿军装的中年男人,从船舱里走了出来。他身形魁梧,面容坚毅,眼神里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他就是这次登陆行动的总指挥,陈司令。 “让她上来。”陈司令沉声道。 哨兵放下了绳梯。 陈明月抓住绳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指挥舰。 她浑身湿透,嘴唇冻得发紫,怀里却还紧紧地抱着那个竹筒。 她走到陈司令面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竹筒递了过去。 “报告首长……”她的声音微弱,却无比清晰,“台北地下党,代号‘海燕’成员陈明月……向您报道。这是林默涵同志,用生命换来的情报……请……请务必小心……魏正宏的‘海鲨’号……就在前方……” 话音未落,她眼前一黑,终于支撑不住,晕倒在甲板上。 六 陈司令接过竹筒,打开一看,里面是那张画得密密麻麻的草纸。 他只是看了一眼,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立刻传令!”他沉声下令,“所有舰队,改变航线!绕道‘情人滩’北侧的‘断魂谷’登陆!同时,派出两艘鱼雷艇,佯攻‘海鲨’号,为我们的主力舰队争取时间!” 命令迅速下达。 沉寂的海面上,数十艘战舰的灯光同时亮起,如同一条条苏醒的巨龙,向着新的目标,全速前进。 陈司令抱着那份情报,看着甲板上昏迷不醒的陈明月,眼神里充满了敬佩和感动。 他摘下自己的军帽,郑重地盖在她的身上。 “通知所有同志,”他沉声道,“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在黑暗中摸索的孤军。我们有了眼睛,有了耳朵,有了指路的明灯。” “这场仗,我们赢定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即将过去。 东方的天际线上,一抹微弱的晨曦,正努力地穿透厚重的云层,洒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 海燕在晨曦中展翅高飞,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向着那片即将迎来光明的海岸,义无反顾地飞去。 第0065章血色黎明,断魂谷的号角 陈明月是在一阵剧烈的颠簸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醒来的。 她猛地从行军床上坐起,头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她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个竹筒已经不在了。 “你醒了。” 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陈司令正站在舱窗前,背对着她,望着外面炮火映红的海面。 “首长……”陈明月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陈司令挥手制止了。 “躺下。你的任务完成了,现在这里是我们的战场。”陈司令转过身,眼神里充满了赞许,“小陈同志,谢谢你。你送来的情报,救了我们几千名战士的性命。” 他指了指窗外。 透过被硝烟熏黑的舷窗,陈明月看到了令她毕生难忘的一幕。 远处的海面上,火光冲天。那是“鬼哭礁”的方向。魏正宏的“海鲨”号巡逻艇,正对着一片空无一人的海域疯狂倾泻着炮弹。他们被那艘废弃的渔船和佯攻的鱼雷艇死死地拖在了那里。 而他们这艘指挥舰,以及身后由数十艘渔船和小炮艇组成的舰队,已经悄无声息地绕过了“鬼哭礁”,穿过了那条只有老海才知道的、名为“断魂谷”的隐秘水道,正全速逼近情人滩的北侧登陆点。 “我们……成功了?”陈明月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的,成功了。”陈司令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多亏了你的情报,我们避开了魏正宏的主力。现在,我们正赶在他们回防之前,登陆基隆!” 就在这时,一名通讯兵冲了进来,声音激动得发抖:“报告!先头部队已成功抢滩登陆!岸上的‘灯塔’同志已经发来了信号!” “好!”陈司令猛地一挥手,“全军突击!目标,情人滩!” 二 与此同时,台北,军情局大楼。 魏正宏的脸色,比窗外的暴雨还要阴沉。 他站在巨大的作战地图前,手指着基隆港的方向,指尖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 “你说什么?共军的主力,从北侧的‘断魂谷’登陆了?!”他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赵铁鹰,“赵铁鹰!你不是说,你已经封锁了所有航道,击沉了所有可疑船只吗?!他们是怎么过去的?!” “局座……我……我也不知道啊……”赵铁鹰吓得浑身发抖,“我……我把所有的兵力都压在了‘鬼哭礁’和‘望夫崖’……没想到他们……没想到他们竟然找到了‘断魂谷’那条废弃的水道……” “废物!一群废物!”魏正宏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椅子,“那个送情报的人呢?抓住了吗?!” “没……没有……”赵铁鹰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们只找到了一艘搁浅的渔船……人……人不见了……” “不见了?”魏正宏的眼神里充满了杀意,“赵铁鹰,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一意孤行,放走了多少条大鱼?!林默涵!那个‘海燕’的头目!他不仅没死,还把情报送出去了!现在,基隆要丢了!我们的防线,要被撕开一个大口子了!” 赵铁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林默涵?他……他还活着?” “你以为呢?”魏正宏冷笑一声,“你被他耍了!他根本没想过要逃!他留在台北,就是为了把你的注意力吸引在这里,好让那个女人,把情报送出去!” 他走到赵铁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这个蠢货。你不仅丢了基隆,还丢了我们整个台湾的未来。” 赵铁鹰瘫软在地,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知道自己完了。 三 情人滩北侧,断魂谷出口。 陈明月坚持要跟着陈司令,站在甲板上,亲眼看着战士们登陆。 海风依旧凛冽,但空气中已经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火药味和血腥味。远处的沙滩上,枪声和爆炸声连成一片,那是先头部队和岸上的“灯塔”同志,正在与魏正宏的留守部队进行着激烈的交火。 “我们的同志,已经在岸上坚持很久了。”陈司令看着那片火光,沉声道,“他们就像一座座灯塔,为我们指引着方向。” 他转头看向陈明月:“小陈同志,等登陆稳定了,你有什么打算?” 陈明月没有立刻回答。 她看着那片被炮火照亮的沙滩,看着那些在枪林弹雨中冲锋的年轻身影,想起了林默涵,想起了江一苇,想起了所有为了这一天而牺牲的同志。 她的眼眶湿润了。 “首长,”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坚定而清晰,“等打下了基隆,我想留在这里。我想……去找到默涵的下落。如果他还活着,我要带他回家。如果他……牺牲了,我也要找到他的尸骨,把他埋在我们能看到大海的地方。” 陈司令沉默了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就在这时,一名通讯兵再次冲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份电报,脸上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首长!台北发来急电!” “念!” “电文是……是从军情局内部发出来的!”通讯兵的声音充满了震惊,“内容是……‘孤鸿已逝,雁阵南归。黎明将至,珍重万千。——H’” 陈明月的身体猛地一颤。 H。 是林默涵。 孤鸿已逝。 他在告诉她,他已经离开了那个充满危险和谎言的地方。他用“逝”这个字,宣告了“林默涵”这个身份的彻底死亡,也宣告了他作为一个真正的战士,获得了新生。 雁阵南归。 他在告诉她,他的任务完成了,他正在回家的路上。 黎明将至,珍重万千。 他在向她告别,也在向她祝福。 陈明月抬起头,看着东方的天际。 那里的乌云,正在逐渐散去。一抹微弱的晨曦,终于刺破了厚重的云层,洒在了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将海水染成了一片温暖的金色。 新的一天,终于来了。 她紧紧地攥着拳头,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暖。 默涵,你看到了吗? 天亮了。 我们……胜利了。 四 台北,军情局大楼。 在发出那封电报后,林默涵——不,此刻的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中山装,脸上带着一种从容的微笑。 他坐在魏正宏的办公室里,对面坐着的,是脸色铁青的魏正宏,和目瞪口呆的赵铁鹰。 “你……你到底是谁?”魏正宏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我?”林默涵笑了笑,“我只是一个……想要回家的普通人。”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护照,扔在桌上。 护照上的名字是:陈默。 职业:商人。 国籍:瑞士。 “你……你不是中国人?”赵铁鹰惊恐地问。 “我是中国人。”林默涵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只不过,我效忠的,是那个即将建立起来的新中国。” 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空。 “魏局长,赵副官,再见了。这出戏,我演得很累。我想,我也该回家了。” 说完,他转身走向门口。 “站住!”赵铁鹰突然拔出手枪,对准了林默涵的后背,“你休想走出这个门!” 林默涵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赵副官,你确定要在这里开枪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你就不怕,外面的记者和瑞士领事馆的人,听到枪声吗?你就不怕,这件事闹大了,你和魏局长,都担待不起吗?” 赵铁鹰的手颤抖着,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他不敢开枪。 因为就在昨天,瑞士领事馆已经正式发函,要求军情局释放他们的“商务参赞”陈默先生。因为“陈默”先生,是瑞士籍华人,享有外交豁免权。 这一切,都是林默涵精心策划的一部分。他利用“沈巍”这个身份,潜入军情局,就是为了在最后关头,利用“陈默”这个身份,全身而退。 魏正宏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挥了挥手。 “让他走。” 他知道,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林默涵没有再停留,他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站着几名瑞士领事馆的官员,和一群闻讯而来的记者。 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 林默涵微笑着,对着镜头,挥了挥手。 他走下军情局大楼的台阶,坐进了那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黑色轿车。 轿车缓缓启动,驶入了台北清晨的车流中。 后视镜里,军情局大楼的轮廓,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他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默涵这个名字,从此以后,就真的成为历史了。 从今往后,他只是陈默。 一个回家的游子。 五 基隆港,情人滩。 陈明月站在沙滩上,看着那面鲜艳的红旗,在晨风中,在那座废弃的灯塔上,冉冉升起。 红旗迎风招展,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照亮了整个海滩,也照亮了每一个战士的脸庞。 江一苇和灯塔,带着一群同志,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明月!”江一苇激动地喊着她的名字,“我们成功了!我们真的成功了!” 陈明月看着他们,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着的、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希望。 她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江一苇,灯塔,”她擦干眼泪,微笑着说,“默涵还活着。他发来电报了。他说,他要回家了。” “真的?!”江一苇和灯塔都惊呆了。 “嗯。”陈明月点了点头,目光望向大海的尽头,“他就在那艘船上。他正朝着我们,朝着家,回来。” 海风拂过,带来了大海的咸腥味,也带来了远方的呼唤。 她知道,林默涵就在那片海的尽头,在那片晨曦之中,正朝着她,朝着这片他深爱的土地,一步步走来。 革命的风暴,即将席卷整个台湾。 而他们,这些幸存下来的战士,将在这片新生的土地上,继续战斗,直到最后一刻。 直到,山河重整,人间皆安。 直到,他们再次重逢,在那片他们共同守望的、阳光灿烂的海滩上。 第0066章代号:5900 海风凛冽,带着太平洋特有的咸腥与湿气,灌满了陈明月的衣领。那面刚刚升起的红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红得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烈火,映照着在场每一个人饱经风霜的脸庞。 江一苇紧紧握着陈明月的肩膀,指节因为激动而泛白:“明月,你再说一遍?默涵在‘5900’上?” “是。”陈明月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她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一张被海水浸得微潮、字迹有些晕染的纸条,“这是他用‘海燕’密码发来的最后一封电报。船号是‘5900’,预计在天黑前靠岸。” “5900……”灯塔皱起眉头,迅速在脑海中搜索着情报网里的信息。他转身对身后的同志们低吼道:“快!去查港口的进出港记录,特别是那些伪装成货轮的运输船,代号或者船身编号里带‘5900’的!” 人群瞬间散开,像是一股股细流汇入大海,消失在废墟与礁石之间,去为即将到来的重逢做最后的准备。 “我们要去接他。” 陈明月的目光扫过江一苇和灯塔,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江一苇沉默了。他知道陈明月和林默涵之间的情谊,那是跨越生死、隔着海峡的守望。但作为行动的指挥员,他更清楚此刻的危险。 “明月,现在港口周围全是特务和宪兵。”江一苇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国民党当局已经察觉到了风声,他们正在全岛搜捕‘**分子’。这个时候去港口,无异于自投罗网。” “那又如何?”陈明月抬起头,眼中的泪光已经化作了坚毅的寒星,“他能为了理想横渡海峡,我为什么不能为了他去闯一闯龙潭虎穴?江一苇,灯塔,你们带人去控制灯塔制高点,掩护群众。我去港口接人。” “太危险了!”灯塔粗声粗气地反对,“要我去!我熟悉港口的下水道和暗巷。” “不,”陈明月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又温柔的弧度,“只有我知道怎么认出他。这些年,他在暗处,我在明处,我们约定过暗号。而且……”她指了指那面红旗,“这面旗是我们胜利的信号,也是引路的灯塔。我要让他下船的第一眼,就看到这抹红色。” 就在三人争执不下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年轻的侦察员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里挥舞着一张纸:“查……查到了!有一艘从香港开来的货轮,‘海鸥号’,船身编号尾数是5900。但它不是客轮,是一艘伪装的军用运输船!情报显示,船上可能押送着重要的‘物资’,宪兵队已经把码头围得像铁桶一样!” 空气瞬间凝固了。 “军用运输船……押送物资……”江一苇倒吸一口凉气,“默涵不会是……被捕了吧?” “不!”陈明月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他不会被捕。如果他被捕了,电报就不会发到我这里,而是发给审讯室了。他一定是在船上,而且是以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方式,在掌控着局面。” 她想起了林默涵那双总是平静如深潭的眼睛,想起了他每次在绝境中都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 “他是去‘送货’的,”陈明月喃喃自语,“他就是那批最重要的‘物资’。” “计划改变。” 陈明月突然变得异常冷静,她迅速脱下身上显眼的浅色外套,换上了一件深色的渔家妇女服饰,头上包上了头巾,“江一苇,你带主力按原计划占领制高点,一旦港口有变,立刻火力支援。灯塔,你带一小队人去码头附近的鱼市,制造混乱。我一个人去接船。” “明月!”江一苇还想阻拦。 “这是命令!”陈明月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口吻说话,“我是他的联络人,也是这次行动的最高指挥。相信我,就像相信他一样。” 说完,她不再看两人震惊的眼神,转身融入了晨曦微露的街道阴影中。 港口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荷枪实弹的宪兵来回巡逻,刺刀在初升的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码头上,工人们被驱赶到一边,敢怒不敢言。 一艘锈迹斑斑的货轮缓缓靠岸,船身上模糊的“5900”字样显得格外刺眼。 陈明月混在远处观望的人群中,心跳如鼓。她的手心全是冷汗,紧紧攥着藏在袖口里的一小截红色布条——那是当年林默涵留给她的一块手帕的残片。 吊车开始运作,沉重的货箱被一个个吊起。宪兵们如临大敌,枪口始终对准着货舱口。 终于,舱门打开了。 几个身穿粗布衣服的人被推搡着走了出来,他们戴着镣铐,神情萎靡,看起来像是被抓来的苦力。 陈明月的心沉了下去。 不是他。 紧接着,又是一批人。 依然不是。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最后一个身影出现在舱门口。 那是一个穿着破旧水手服的男人,身形消瘦,脸色苍白得吓人,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的双手被反绑着,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但陈明月的血液在那一瞬间沸腾了! 是他! 虽然瘦了,虽然憔悴了,但那走路的姿态,那微微侧头的角度,还有那即使在被押解时依然挺直的脊梁,除了林默涵,还能是谁? 他被两个宪兵架着,一步步走下舷梯。 陈明月强忍着冲上去的冲动,死死咬住嘴唇。她看到林默涵在走下最后一步台阶时,身体晃了一下,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在传递信号。 那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踉跄,代表处境危险,不要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一名军官模样的人走上前,粗暴地扯住了林默涵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对着围观的人群吼道:“都看清楚了!这就是私通**的下场!把他给我押到审讯室,我要亲自招待他!” 林默涵被迫抬起头,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扫视。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林默涵原本空洞绝望的眼神,在看到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时,骤然亮起了一道微光。那不是求救的光,而是胜利的光。 他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嘴唇。 隔着嘈杂的人群和刺骨的海风,陈明月读懂了那无声的唇语: “别怕,我在。” 紧接着,林默涵突然猛地一挣,撞开了身边的宪兵,发疯似的朝着人群方向冲了几步,嘴里大喊着:“长官!饶命啊!我什么都说!我有情报!我知道**的接头地点!” 全场哗然。 押解他的军官愣住了,随即露出了贪婪的笑容:“哦?早这样不就好了?说!在哪里?” 林默涵喘着粗气,手指颤抖地指向人群中的一个方向——那正是灯塔带人埋伏的鱼市方向! “在……在鱼市的第三排摊位后面!他们……他们在那里藏着枪!” 陈明月的心猛地一紧。 这是调虎离山! 林默涵这是在用这种方式,把敌人的注意力引开,为真正的接应行动创造机会! “给我搜!”军官挥舞着手枪,指挥着大部分宪兵朝着鱼市冲去。 港口瞬间空虚了大半。 就在这时,陈明月看到林默涵在被拖走的瞬间,悄悄将右手背到了身后,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那是另一个暗号:行动。 远处的灯塔显然也收到了信号。鱼市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翻了,紧接着是混乱的叫骂声和追逐声。 趁着宪兵队阵脚大乱,江一苇在制高点果断开火! “砰!” 枪声划破长空,成为了冲锋的号角。 “冲啊!” 早已埋伏好的同志们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他们手持简陋的武器,像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港口残余的防线。 陈明月再也按捺不住,她拨开人群,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被按在地上的身影冲去。 林默涵听到了脚步声,他艰难地转过头,看着陈明月,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虚弱的笑容。 “你……胖了。”他气若游丝地说。 陈明月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扑过去,想要扶起他,却发现他的水手服后背,已经被暗红色的血迹浸透。 “默涵!你流血了!” 林默涵摇了摇头,眼神却望向那艘“5900”号货轮的船底。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在陈明月耳边低语,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别管我……去船底……货舱夹层里……有……有五千九百份……起义宣言……那是……给台湾……的见面礼……”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睛缓缓闭上。 “默涵!默涵!”陈明月抱着他,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远处,红旗在更多的建筑上冉冉升起。海风呼啸,仿佛在回应着这悲壮的呼唤。 那艘代号5900的船,不仅载回了一个归人,更载回了五千九百份希望的火种。 革命的风暴,真的来了。 第0067章沉重的28000吨 海风突然变得粘稠,带着浓烈的铁锈味和林默涵身上的血腥气,灌进了陈明月的肺里。 “五千九百份……” 这个数字在她耳边轰鸣,与远处激烈的枪炮声交织在一起。那是江一苇他们在用血肉为这最后的时刻争取时间。 陈明月看着怀里气若游丝的林默涵,又抬头望向那艘庞大如钢铁巨兽般的“5900”号。它静静地停泊在港口,吃水很深,仿佛这整片海湾都在承受着它那28000吨的沉重身躯。 这不仅仅是一艘船,这是一个移动的堡垒,一个漂浮的弹药库,更是一个巨大的火药桶。 “明月!快撤!宪兵队的援军快到了!”灯塔满身是血地冲过来,一把拉住陈明月的手臂,想要把她从这死地拖走。 “不!”陈明月猛地甩开灯塔的手,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一样锋利,“这艘船就是我们的武器!默涵用命带回来的宣言,不能沉在海底!” 她指着那艘庞大的货轮,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灯塔,你听我说,这船有28000吨排水量,它本身就是一颗最大的炸弹!如果我们能把它开进港口核心,撞沉它,让那5900份宣言随着爆炸飞散到全岛的上空……那就是最震撼的起义号角!” 灯塔愣住了,他看着陈明月那近乎癫狂的眼神,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林默涵,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疯了!那船上还有押送的军火!一旦引爆,方圆几里都会变成火海!你也得死在里面!”灯塔吼道。 “那就让我死在里面。”陈明月轻轻把林默涵交给灯塔,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血迹。她从腰间拔出那把小巧的手枪,检查了弹夹。 “江一苇在制高点牵制敌人,你带人去控制船舵和引擎,把船开进港口最深处。”陈明月的目光扫过那锈迹斑斑的船舷,“我去解决船上的守卫,找到那些宣言,并把它绑在最高的桅杆上。我要让全台湾的人都看到,这艘代表着压迫的28000吨巨轮,是如何被我们点燃的!” “这是命令!” 陈明月厉声喝道,那是林默涵倒下后,她接过的指挥棒。 灯塔看着她,这个平日里温婉的女子,此刻却像一尊不可撼动的战神。他猛地一跺脚,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分兵行动】 港口的夜色被战火撕裂。 灯塔带着敢死队,像一群矫健的猎豹,利用起重机的阴影掩护,悄无声息地摸向了船尾的锚链。他们的目标是机舱和驾驶室,必须在五分钟内夺取动力。 而陈明月,则带着另一小队人,选择了最危险的路线——船首的跳板。 此时,船上的国民党守军已经被刚才的混乱搞得晕头转向。他们接到的命令是看守“重要物资”,并没有想到会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站住!干什么的!”一名哨兵发现了陈明月一行人。 陈明月没有回答,她手中的枪先响了。子弹精准地击中了哨兵的肩窝,哨兵惨叫着倒地。 “敌袭!**上船了!”警报声凄厉地响起。 瞬间,甲板上火光四起。子弹呼啸着擦过陈明月的耳边,打在钢铁甲板上溅起一串串火花。 陈明月猫着腰,在巨大的货箱间穿梭。她知道,林默涵所说的“夹层”就在船舱的最底层,那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 “跟我来!去货舱!” 陈明月低吼着,率先冲向了通往底舱的铁梯。 【底舱深处】 底舱阴暗、潮湿,弥漫着机油和腐烂木材的味道。 这里果然守卫森严。一排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守在一道厚重的铁门前。 “火力压制!”陈明月大喊。 双方在狭窄的通道里展开了激烈的对射。枪声在金属封闭的空间里回荡,震耳欲聋。 一名同志倒下了,紧接着又一名。 陈明月的心在滴血,但她不能停。她看到通道尽头有一桶泄漏的燃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捡起一枚手雷,拔掉保险栓,在数到三时,猛地扔向了燃油桶的方向。 “轰隆!” 巨大的爆炸掀翻了铁门,也炸开了通往夹层的入口。浓烟滚滚,守卫们被炸得人仰马翻。 陈明月顾不得被震得发麻的耳朵,冲过火海,扑进了那个狭窄的夹层。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没有军火。 只有整整齐齐码放着的、一捆捆印着红色标题的传单。 《告台湾同胞书》、《起义宣言》。 粗略一看,足有数千份。 陈明月颤抖着手拿起一份,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这就是林默涵用生命换来的东西,这就是那5900份希望。 “快!把它们都搬出来!绑上信号弹!我们要把它们送上天!”陈明月指挥着幸存的同志。 【28000吨的轰鸣】 与此同时,灯塔那边传来了好消息。 “明月!引擎启动了!我们正在改变航向!目标——港口指挥塔!” 整艘巨大的货轮发出了沉闷的轰鸣声,那声音像是巨兽苏醒的咆哮。这28000吨的钢铁巨物,开始缓缓移动,像一座移动的山峰,朝着港口的心脏撞去。 陈明月抱着一大捆宣言,冲上了最高的主桅杆。她将这些传单用铁丝死死地绑在了桅杆顶端的信号灯架上,并在周围安放了数枚红色的信号弹。 她站在高高的桅杆顶端,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脚下,是正在加速的钢铁巨轮;远方,是正在燃烧的港口和正在冲锋的战友;怀中,是林默涵那块染血的红布条。 她按下了信号弹的发射按钮。 “咻——砰!” 红色的火焰在夜空中炸开,点燃了绑在桅杆上的传单堆。 瞬间,整根桅杆变成了一根巨大的火炬,照亮了半边天。被点燃的传单带着火苗,像无数只红色的蝴蝶,乘着海风,纷纷扬扬地飞向了台湾岛的夜空。 “革命万岁!” 陈明月站在燃烧的桅杆下,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震彻云霄的呐喊。 那艘28000吨的巨轮,载着满船的烈火与希望,轰然撞向了港口的防波堤。 “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整个海峡。 在那一刻,无论是站在废墟上的江一苇,还是在滩涂上等待的同志,亦或是对岸隐约可见的灯火,都看到了那朵升腾起的、代表着新生的蘑菇云。 以及那漫天飞舞的、燃烧的宣言。 革命的风暴,以一种最为壮烈、最为沉重的方式,降临了。 一、 3000秒的倒计时 爆炸的余波还未散尽,海风裹挟着硝烟与焦糊味,吹拂着港口这片修罗场。 陈明月跪在甲板上,手指颤抖地抚摸着林默涵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他的呼吸微弱得像游丝,后背的伤口被海水和血污浸透,触目惊心。 “默涵……默涵!”她声嘶力竭地呼喊,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明月!船体开始倾斜,这艘‘5900’号撑不了多久了,必须马上撤离!”灯塔冲过来,一把拉住陈明月的手臂,想要将她从这即将沉没的钢铁巨兽上拖走。 陈明月看着怀中生死未卜的林默涵,又回头望了一眼那正在缓缓沉入海面的庞大船体。那28000吨的钢铁,正带着五千九百份未尽的宣言,缓缓沉入冰冷的海底。 “不,我们不能走。”陈明月猛地甩开灯塔的手,眼神中透出一股决绝的狠劲,“他是为了把‘火’带来才来的。如果这把火只烧了一个港口就熄灭了,那他这身上的血,就白流了。” 她从林默涵贴身的口袋里,摸索出了一块被鲜血浸染的怀表。 “咔哒”一声,怀表盖弹开。 表盘背面,刻着一行极小的字,那是林默涵独有的笔迹:“雷霆在3000秒后落下,切记。” 而在怀表的机芯深处,还藏着一张折叠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极薄的油纸地图。 陈明月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地图,借着远处冲天的火光,她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不是台湾的地图,而是台北圆山地区的详细布防图。 在地图的中心,一个红色的“卍”字标记格外刺眼。旁边用铅笔标注着一行小字:“圆山仓库——雷霆之源。3000秒,即刻引爆。” “圆山仓库……”灯塔倒吸一口凉气,“那是国民党的军火总库,也是他们的指挥中枢所在地!如果在那里引爆,半个台北都会……” “这不是摧毁,这是唤醒。”陈明月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她将那张地图死死地攥在手心,“国民党当局准备在3000秒后,也就是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启动他们的‘雷霆计划’。他们打算用圆山仓库的军火,把整个台北变成一片焦土,以此来‘净化’他们眼中的‘赤化’威胁。” 她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着台北的方向。 “他们想用雷霆来惩罚我们,那我们就抢在雷霆落下之前,把他们的老巢掀翻。” “灯塔!” “在!” “立刻派人护送默涵去安全屋,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他的命!”陈明月站起身,将那块染血的怀表紧紧握在手心,冰冷的金属硌得她掌心生疼。 “剩下的同志,跟我走!我们要赶在那3000秒结束之前,把圆山仓库,变成他们的坟墓!” 【争分夺秒】 夜色如墨,一辆老旧的美式吉普车在通往台北的公路上疯狂疾驰。 陈明月坐在副驾驶,手中举着那张地图,眼神死死地盯着前方。车窗外的风呼啸而过,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不散她眉宇间那股浓得化不开的焦虑。 后座上,灯塔正在清点着仅剩的弹药。 “手榴弹六颗,***两把,弹夹八个。”灯塔的声音干涩,“明月,圆山仓库驻扎着一个加强营,我们这点人手,这点家伙,冲进去就是送死。” “所以我们不硬冲。”陈明月从怀中掏出了那块怀表,表盘上的秒针正在无情地跳动。 2870……2869……2868…… “默涵既然留下了地图,就一定留下了进去的路。”陈明月指着地图上仓库西侧的一条虚线,“这里,标注着‘下水道’。那是日据时期留下的排污系统,直通仓库内部的锅炉房。那是整个仓库最薄弱的地方,也是我们唯一的突破口。” 吉普车一个急刹车,停在了距离圆山仓库防线还有两公里的一片小树林里。 众人下车,借着夜色的掩护,匍匐前进。 圆山仓库的轮廓在夜色中隐约可见,探照灯像是一只只巨大的眼睛,来回扫视着周围的空地。 “就是这里!” 陈明月压低声音,指向前方一个被铁栅栏盖住的下水道口。 灯塔上前,用钳子剪断了生锈的铁丝网。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但没有人在意。为了革命,他们连死都不怕,还怕这点臭气吗? 【潜入与倒计时】 狭窄的下水道里,弥漫着腐烂和淤泥的味道。 陈明月打着手电,带着队伍在迷宫般的管道中穿行。地图在她手中就是唯一的指南针。 “左转,前面就是通风口。” 众人爬上通风管道,轻轻推开金属格栅。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锅炉房。巨大的蒸汽锅炉正在轰鸣,红色的火焰在炉膛里跳动。 而在锅炉房的角落里,堆放着一箱箱写着“***”的黄色炸药。 “天助我也。” 灯塔眼中放光。 陈明月看了看怀表。 1500秒。 时间过半,但他们已经到位。 “按照计划,安装炸药,设置延时引信。”陈明月低声下令,“我们要让这锅炉房的爆炸,引发连锁反应,把整个仓库的军火库都炸上天。” 就在同志们蹑手蹑脚地搬运炸药时,远处传来了皮靴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 “有人来了!”灯塔瞬间举起了***。 陈明月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屏住呼吸,躲进了巨大的锅炉后面。 一队巡逻的士兵走了进来,一边抽烟一边抱怨:“这鬼天气,还要巡逻。听说了吗?长官们都在准备撤退了,这仗打不下去了。” “少废话,看好你的炸药库,那可是长官们最后的本钱。” 待巡逻兵走远,陈明月才缓缓探出头。 她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炸药,又看了看怀表上跳动的数字。 1000秒。 她知道,成败在此一举。 “灯塔,引信设定为10分钟。”陈明月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们得去一个更‘显眼’的地方,把守卫都引开,给这10分钟创造安全的环境。” “去哪?” 陈明月指了指头顶。 “去他们的指挥中心。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我们要在那3000秒结束之前,把这里闹个天翻地覆。” 她握紧了手中的枪,眼神中燃烧着比锅炉里的火焰更炽热的光芒。 “同志们,让我们去给这最后的3000秒,加点佐料。” 【尾声】 圆山仓库的警报毫无征兆地拉响了。 枪声和爆炸声在指挥中心的方向响起,整个仓库的守军都被调动了起来,朝着骚乱的中心涌去。 而在无人注意的锅炉房深处,一枚定时引信的指针,正悄无声息地走向终点。 5……4……3…… 陈明月和灯塔等人且战且退,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将追兵引向了反方向。 2……1…… 突然,大地猛地一颤。 紧接着,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地底传来,仿佛地龙翻身。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轰隆隆——!!! 整个圆山仓库的地面都在剧烈颤抖。一道刺眼的火光从锅炉房的方向冲天而起,瞬间撕裂了黑夜的幕布。 巨大的冲击波将陈明月等人掀翻在地。 她挣扎着抬起头,透过弥漫的烟尘,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那座象征着国民党在台湾最后统治力量的圆山仓库,像一个被点燃的巨型烟花筒,接连不断的殉爆将仓库的建筑、坦克、大炮统统抛向了半空。 火光映红了整个台北的夜空,宛如白昼。 怀表从她手中滑落,指针永远停在了0000。 陈明月躺在地上,看着那漫天飞舞的火雨,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解脱的微笑。 “默涵,你看到了吗?雷霆……落下了。” 二、 3900米的守望 台北的夜空被圆山仓库的爆炸染成了诡异的橘红色,仿佛天边燃起了一场永不熄灭的大火。 然而,在距离那片炼狱三公里外的一间隐蔽阁楼里,时间却仿佛凝固了。 这里是地下党的一处绝密安全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血腥气。 陈明月坐在床边,手里握着一块浸透冷水的毛巾,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林默涵滚烫的额头。他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但高烧却始终不退。昏迷中,他时而紧锁眉头,时而喃喃自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线……线索不能断……” “灯塔……要相信灯塔……” “明月……” 听到自己的名字,陈明月握着毛巾的手猛地一颤。她俯下身,将耳朵贴近他的嘴唇,希望能捕捉到更多来自他灵魂深处的声音。 “3900……”林默涵的声音微弱得像是一缕游丝,“……米。” 3900米。 陈明月的心猛地一沉。 这不是坐标,不是密码,而是他们之间的一个秘密。 那是三年前,在上海外滩的堤岸上。那时风声还未鹤唳,他们还拥有平静的时光。他们曾并肩坐在江边的长椅上,看着黄浦江对岸的万家灯火。 林默涵指着对岸最远的那一点灯火,笑着对她说:“明月,如果有一天我们被迫分开,你要记住,无论我身在何处,只要我们之间相隔的距离是3900米,我就一定在看着你。因为那是我能容忍的,离你最近的‘安全距离’。” 后来,他们真的被迫分开了。一湾浅浅的海峡,隔开了他们无数个日夜。 此刻,在这生死攸关的台北暗夜里,林默涵在昏迷中吐露出的“3900米”,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他在梦中回到了上海?还是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我从未走远,我一直守望着你”? 【生死一线】 “咳……咳咳……” 床上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陈明月的思绪。 林默涵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起初是涣散的,充满了迷茫和痛苦,但当他的目光聚焦在陈明月那张布满泪痕和硝烟的脸庞上时,那双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明月……”他艰难地抬起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因为虚弱而无力地垂下。 “我在,我在。”陈明月紧紧握住他的手,将它贴在自己的脸上,泪水决堤般涌出,“默涵,你醒了,太好了……你吓死我了。” 林默涵虚弱地笑了笑,那笑容苍白得让人心疼:“我……我没那么容易死。我还要……还要看着你……走上新中国的红地毯呢。” “别说胡话。”陈明月哽咽着,帮他掖好被角,“医生说你只是失血过多,好好休养就会没事的。” “不……”林默涵摇了摇头,眼神变得异常清醒和锐利,“没时间了。”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陈明月连忙扶住他。 “圆山仓库的爆炸只是开始。”林默涵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国民党当局的‘雷霆计划’虽然受挫,但他们还有后手。他们准备在天亮之前,炸毁基隆港,切断所有的退路,把整个台湾变成一座死岛。” 陈明月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们疯了吗?” “他们是困兽犹斗。”林默涵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明月,你必须立刻动身。去基隆港,找到负责爆破的工兵营长‘老鬼’。只有你能说服他。” “我?”陈明月愣住了,“为什么是我?” 林默涵从枕头下摸索出一枚小小的、铜制的怀表挂坠,塞进陈明月的手里。 “因为他是我当年在黄埔的同学,也是我发展的同志。但他只知道我的代号,不知道我的真面目。”林默涵凝视着陈明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他只认信物。这枚挂坠,就是他的‘3900米’。只要他看到这个,就会明白,革命的火种从未熄灭,同志就在身边。” “可是你……” 陈明月握着那枚尚带体温的挂坠,心如刀绞。 “我没事。”林默涵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伸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我在这里等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相信光。只要天亮了,3900米外的光,就能照进你的窗户。” 【3900米的约定】 陈明月知道,她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 这是林默涵用生命为她铺就的最后一条路,也是通往胜利的必经之路。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将那枚铜挂坠紧紧地贴身藏好。那冰凉的金属触感,仿佛是林默涵在隔着时空拥抱她。 “灯塔!”陈明月转过身,对着门外低喝道。 灯塔推门而入,看到林默涵醒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恢复了严肃。 “你留下,带人守在这里,保护好他。”陈明月指着林默涵,语气不容置喙,“如果我回不来……如果天亮之前我还没回来……” “不会有如果的!”林默涵打断了她,眼神灼热,“你会回来的。我会在窗前,看着基隆港的方向,等着你把那里的炮火,变成照亮黎明的烟花。” 陈明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仿佛要将他的容颜刻进灵魂深处。 她转身,大步走向门口。 “明月。”林默涵在身后轻声唤道。 陈明月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 “3900米。”林默涵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边,“无论多远,我都在看着你。” 陈明月的肩膀微微一颤。 她没有回答,只是推开门,义无反顾地走进了那片漆黑如墨、却即将迎来黎明的夜色中。 阁楼的窗户边,林默涵挣扎着撑起身体,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夜风掀起他苍白的头发,他的目光穿透了重重黑暗,仿佛真的跨越了那3900米的距离,落在了她的身上。 海风呼啸,似乎在传递着一个无声的誓言: 等着我。 等我回来。 等我们共同迎来,那片属于我们的、阳光灿烂的海滩。 (第0067章 完) 第0068章跨越3900米的暗流 一、风中的余烬 阁楼的木地板在夜风的侵袭下发出不堪重负的**,仿佛这座老房子也在为林默涵的虚弱而哀叹。 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气息,从那扇破旧的木窗灌入,吹拂着他苍白如雪的发丝。那曾经是乌黑浓密的头发,如今却在病痛与思念的双重折磨下,一夜之间染上了霜华。 他的手指死死抠住窗台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这是他在人世间唯一的支点。视线尽头,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巷口的转角,融入了这座南方小城迷离的夜色之中。 但林默涵知道,她走了。这一次,是真的走了。 “等着我……” 这三个字像是用尽了他肺里最后一丝空气,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气音,轻飘飘地被海风卷走,消散在无边的黑暗里。他撑着身体的手臂猛地一软,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激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 那是一种来自肺腑深处的、撕心裂肺的声响,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一般。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衬衫。 黑暗中,他摸索着,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药瓶。手抖得厉害,药瓶几次差点脱手。好不容易拧开盖子,倒出来的却只有几粒白色的粉末——药,已经见底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将那点残存的粉末倒进嘴里,干涩的苦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却带不来丝毫的暖意。 “3900米……”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那道蜿蜒的裂痕,那裂痕像极了一条通往未知深渊的路。“在医学上,那是生存的极限;在地图上,那是两个红点的距离;在你我之间……”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她刚才离去时决绝的眼神,以及那句压低了声音的耳语:“默涵,活下去,为了我们,也为了那个真相。” 那个真相。 这四个字像是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他脑海中的混沌。刚才的柔情与离别,此刻都化作了冰冷的利刃,刺向那个隐藏在平静海面之下的巨大漩涡。 二、暗流涌动 与此同时,距离阁楼三条街外的一辆黑色轿车里,烟雾缭绕。 “老大,那女的已经上车走了,看方向是去码头。”一个叼着烟卷的青年男子,一边盯着后视镜,一边向后座汇报。 后座上,一个身材魁梧、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缓缓摘下眼镜,用丝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林默涵呢?” “还在阁楼上,刚才我看到他咳得厉害,估计撑不了多久了。”青年有些不屑地说道,“一个快死的人,至于让我们这么多人盯着吗?” “闭嘴。”金丝眼镜男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阴冷如毒蛇,“他要是死了,事情反而麻烦了。上面要的是‘东西’,活人比死人更容易开口。” 他顿了顿,手指在真皮座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个女人……”他眯起眼睛,“她手里应该有我们想要的东西,或者,她知道林默涵把东西藏在哪里了。码头那边有我们的人吗?” “有,老K在。” “很好。”金丝眼镜男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既然她主动送上门,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记住,只要东西,人……尽量留活口。毕竟,她可是林默涵的‘软肋’,留着她,或许还能钓出更大的鱼。” “明白!” 青年掐灭烟头,眼神变得凶狠起来。轿车的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如同一头潜伏已久的野兽,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夜色。 三、码头惊魂 海港的夜,总是带着一股潮湿的腐烂气息。 苏晚(她叫苏晚)裹紧了身上的风衣,快步走在空无一人的码头栈道上。这里是这座小城最混乱的角落,也是她唯一能寻求帮助的地方。 按照约定,老K会在“黑猫”酒吧的后门等她。 她的手心全是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某些人的监视之下。从她踏出阁楼的那一刻起,尾巴就跟上了。但她必须冒险,林默涵的药已经断了,而那笔能救他命的钱,只有老K能提供。 “吱呀——” “黑猫”酒吧的后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和劣质酒精的味道。 苏晚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然而,预想中的嘈杂并没有出现。酒吧里空无一人,吧台上只点着一盏孤零零的油灯,灯影摇曳,将周围的桌椅拉扯成狰狞的怪影。 “老K?”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没有回应。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苏晚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已经摸向了藏在风衣下的折叠刀。 “苏小姐,你来得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十分钟。”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阴影处传来。 苏晚猛地转身,只见一个独眼龙大汉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四五个手持钢管的小混混。这不是老K的人,老K的手下她都认识。 “你是谁?”苏晚的声音冷了下来,握着刀柄的手指微微用力。 “我是谁不重要。”独眼龙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重要的是,我听说你手里有一块很特别的怀表。老板让我来问问,能不能割爱?”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 他们果然知道了。 那块怀表,是林默涵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开启那个“真相”的唯一钥匙。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晚一边说着,一边大脑飞速运转。前门被堵死了,唯一的出路是后窗,但窗外就是海,跳下去虽然能逃,但怀表里的秘密…… “敬酒不吃吃罚酒?” 独眼龙眼神一厉,一挥手:“给我搜!死活不论!” 那几个小混混怪叫着冲了上来。 苏晚眼神一凛,多年的特训本能让她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她没有选择逃跑,而是迎着那几根钢管冲了上去。 “砰!” 钢管砸在她闪身躲过的桌面上,木屑纷飞。 苏晚一个矮身,手中的折叠刀寒光一闪,精准地划过冲在最前面那人的手腕。一声惨叫响起,钢管应声落地。 她动作迅捷如豹,肘击、膝撞、扫腿,每一个动作都干脆利落,直击要害。但这毕竟是一对多,而且对方都是亡命之徒。很快,她的肩膀就被一根钢管重重砸中,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让她闷哼一声。 “妈的,这娘们儿有点功夫!”独眼龙骂了一句,从腰间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给我往死里打!” 局势瞬间急转直下。 苏晚且战且退,后背已经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她大口喘着气,手臂上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手中的刀也有些握不住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酒吧的大门突然被“轰”的一声巨响撞开! 刺眼的车灯穿透了黑暗,像两把利剑刺入了这个混乱的战场。 “警察!都不许动!” 伴随着一声厉喝,数道矫健的身影手持武器冲了进来。 独眼龙等人显然没料到会有警察出现,顿时乱了阵脚。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苏晚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后窗一跃而出,跳进了冰冷的海水中。 四、风暴前夕 冰冷的海水瞬间包裹了她,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激灵,却也让她清醒过来。 她奋力向远处游去,直到确认安全,才爬上了一艘废弃的渔船。 瘫倒在船板上,她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几口海水。借着远处城市的霓虹,她颤抖着手,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那块怀表。 怀表的表面已经被海水浸湿,在微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她紧紧地攥着它,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刚才那个声音……是警察吗?不,太巧了。如果是警察,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快撑不住的时候来?而且,那些人的身手,也不像是普通的混混。 这背后,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波助澜。 苏晚的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她望向阁楼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那3900米的距离,看到林默涵苍白的脸。 “默涵,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她低声呢喃。 而此时的阁楼里,林默涵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挣扎着爬到窗边,望向码头的方向,那里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却清晰地感觉到,一场巨大的风暴,正从那个方向席卷而来,即将把他们两个,连同这座看似平静的小城,一同吞噬。 他颤抖着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皱巴巴的旧照片。照片上,年轻的父母站在一座灯塔前,笑容灿烂。而在照片的背面,有一行模糊的字迹: “真相,藏在灯塔的第39级台阶下。” 林默涵的瞳孔猛地收缩。 灯塔?第39级台阶? 他从未听父母提起过这个细节。 原来,那3900米的距离,不仅仅是一个数字,更是一个指引,一个诅咒,也是一个……无法逃避的宿命。 他望向窗外,海风呼啸,仿佛在催促着他做出选择。 活下去,还是揭开真相? 这一刻,林默涵的眼神中,那原本因病痛而显得涣散的光芒,重新凝聚成了两簇跳动的火焰。 “等着我……”他再次重复着这个誓言,声音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一次,换我来找你。” ? (本章未完,待续……) ? 第0068章(续)跨越3900米的暗流 五、残烛之火 阁楼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默涵的手指在那行字迹上来回摩挲,指尖传来的粗糙触感,像是一把生锈的钥匙,正在艰难地转动。 “灯塔的第39级台阶下。” 这行字迹仿佛有着某种魔力,瞬间驱散了他体内的寒意和病痛带来的眩晕。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将过往那些零散的记忆碎片——父母偶尔提起的、关于海边的只言片语,父亲那本总是锁着的航海日志,以及母亲临终前欲言又止的眼神——全部串联了起来。 原来,那个被各方势力觊觎的“真相”,并不在什么遥远的数据库里,也不在加密的硬盘中,而是被父母亲手埋进了这座小城最古老的地标之下。 “灯塔……” 林默涵艰难地转过头,望向窗外。在城市的另一端,那座废弃多年的“望归灯塔”矗立在海岬之上,即便是在深夜,也能隐约看到它那黑黢黢的剪影,像是一根孤独的墓碑,刺向深邃的夜空。 据他所知,从这里到灯塔,直线距离恰好是3900米。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谜题,也是一个残酷的考验。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枯瘦如柴的手臂,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那是长期药物侵蚀和营养不良的结果。现在的他,别说走完3900米,就连从地板上站起来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咳……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不得不捂住嘴。当他摊开手掌时,借着微弱的月光,一抹刺眼的猩红赫然出现在掌心。 血。 这已经是今天晚上的第三次咯血了。 身体在向他发出最后的警告:时间不多了。 “39级台阶……”林默涵喃喃自语,眼神却愈发坚定,“既然你们把答案留在了那里,那我就必须去那里。”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撑地,试图让自己重新站起来。然而,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又像是失去了知觉的木桩,根本不听使唤。 “咚”的一声,他再次重重地摔倒在地,震得阁楼的灰尘簌簌落下。 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但他却笑了。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带着血泪的笑。 “看来,老天爷也不想让我轻易放弃啊……”他喘息着,从怀里摸出了那张旧照片,紧紧地贴在胸口,仿佛能从中汲取到一丝父母的温度。 “爸,妈,”他对着虚空低声说道,“如果这就是你们留给我的最后考验,那儿子……接了。” 他不再试图强行站立,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他开始用双肘支撑着地面,像一条受伤的蛇,一寸一寸地,向着阁楼的角落爬去。那里,有一个他很久以前准备的、从未动过的应急背包。 每移动一厘米,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但他没有停下。 3900米的距离,或许他无法用双脚丈量,但他会用尽自己最后的血肉之躯,爬也要爬到那座灯塔之下。 六、深海幽灵 冰冷的海水像无数根钢针,刺穿着苏晚的每一寸肌肤。 她趴在废弃渔船的船板上,贪婪地呼吸着带着咸腥味的空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身后“黑猫”酒吧的方向,警笛声和叫骂声混杂在一起,听起来有些不真切。 她知道,那帮人很快就会发现她跳海了。在这片被污染的海水中,她就是一条没有鳞片的鱼,随时可能被鲨鱼吞噬。 必须离开这里。 苏晚强忍着肩膀被钢管砸中的剧痛,挣扎着站了起来。她环顾四周,这是一片废弃的造船厂,到处都是生锈的铁架和破旧的船只,是流浪汉和老鼠的乐园。 她不敢开灯,只能借着天上的月光,摸索着向造船厂深处走去。怀表还在,紧贴着她的胸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突然,一阵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苏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迅速躲进一个巨大的、被拆解了一半的船壳后面,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中的折叠刀。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打着刺眼的远光灯,横冲直撞地驶入了造船厂。车灯的光柱像探照灯一样,在废墟中来回扫射。 “在那里!船壳后面!” 车上跳下几个壮汉,手里拿着强光手电和对讲机,呈扇形向她包抄过来。 是那帮人!他们追来了! 苏晚的心沉入了谷底。前有狼,后有虎,她已经无路可退。 “苏小姐,别躲了。这地方就这么大,你跑不掉的。”为首的一个光头大汉用一种戏谑的口吻喊道,“把东西交出来,我们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苏晚没有回答,她的眼神死死盯着那辆越野车。既然躲不过,那就拼了! 就在她准备冲出去做最后一搏的时候,异变突生。 “轰——!” 一声巨响,从越野车的另一侧传来。一道刺目的火光划破夜空,紧接着,一辆改装过的、浑身漆黑的摩托艇如同离弦之箭,从旁边的水道中冲天而起,越过了一道低矮的防波堤,精准地落在了越野车的正前方! 摩托艇的驾驶员戴着全覆式头盔,看不清面容,但他那娴熟到极点的驾驶技术,以及摩托艇上那狰狞的鲨鱼涂装,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杀气。 “什么人?!”光头大汉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纷纷停下脚步,警惕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摩托艇稳稳停下,引擎发出低沉而狂暴的咆哮,仿佛一头苏醒的野兽。 驾驶员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摘下了左手的手套,然后做了一个极其挑衅的手势——他伸出食指,勾了勾。 “妈的!找死!” 光头大汉被彻底激怒了,挥舞着手里的钢管就冲了上去。 然而,那名驾驶员只是轻轻拧了一下油门。 “轰!” 摩托艇再次弹射起步,在原地留下一个巨大的轮胎印,然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灵活性,如同鬼魅一般切入了那群壮汉的阵型之中。 撞击、闪避、回旋踢……这不再是一场追逐,而是一场单方面的碾压。 那名神秘人甚至没有使用任何武器,仅凭摩托艇本身,就将那几个壮汉撞得人仰马翻。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显然也是个中高手。 苏晚躲在船壳后面,看得目瞪口呆。 这人是谁?是敌是友?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战斗已经结束了。那几个壮汉要么躺在地上哀嚎,要么连滚带爬地逃进了黑暗中。 摩托艇停在了苏晚藏身的船壳前。 驾驶员摘下了头盔。 月光下,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笑意的年轻面孔。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眼神却像海一样深邃。 “苏小姐,如果你再不打算出来,我可就要被海水泡发了。”年轻人笑着说道,声音清朗。 苏晚握着刀,警惕地从阴影中走出,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我叫阿ken,一个……路过的船夫。”年轻人耸了耸肩,将头盔夹在腋下,指了指身后的摩托艇,“上来吧,这帮人的援兵很快就会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苏晚迟疑了。她不知道这个人是否可信。在这个充满了谎言和背叛的夜晚,她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你认识林默涵?”阿ken似乎看穿了她的犹豫,直接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苏晚的眼神瞬间变了:“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阿ken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重要的是,我知道你现在很危险,也知道那块怀表对你和林默涵意味着什么。如果你想救他,就跟我走。灯塔那边,需要有人去接应他。” “默涵?他知道我要去灯塔?”苏晚的心猛地一紧。 “他不知道,但我猜到了。”阿ken跳下摩托艇,走到她面前,伸出了手,“时间不多了,苏小姐。那帮人已经盯上了灯塔,林默涵如果现在过去,就是自投罗网。” 苏晚看着他伸出的手,又看了看远处海面上那座若隐若现的灯塔剪影。 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她将手放在了阿ken的手掌中。 “走。” 七、双线奔赴 夜色如墨,海浪翻涌。 摩托艇如同一把利刃,划破了漆黑的海面,向着海岬的方向疾驰而去。海风呼啸着从耳边刮过,带着咸湿的气息和一丝决绝。 苏晚坐在摩托艇后座,紧紧抓着扶手。她能感觉到阿ken驾驶技术的高超,每一次转弯、每一次加速,都像是在跟大海共舞。这不仅仅是一个“路过的船夫”,他的身上同样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你到底是谁?”苏晚再次问道,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 “一个受人之托的人。”阿ken没有回头,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林默涵的父亲,曾经救过我的命。” 简单的回答,却让苏晚的心头一震。 林默涵的父亲……原来,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在这座城市里,还留下了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那帮人是谁?”苏晚追问。 “‘深海’集团。”阿ken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恨意,“一群披着合法外衣的掠夺者。他们想要的,不仅仅是那块怀表,还有怀表所指向的、关于这座城市的某个巨大秘密。” “深海”…… 苏晚记住了这个名字。她低头摸了摸自己胸口的怀表,那冰冷的金属触感,此刻却像是一块烙铁,烫得她心惊肉跳。 而此时,在城市的另一端。 林默涵已经爬到了那个应急背包前。 他用牙齿咬开背包的拉链,从里面翻出了一支强效的肾上腺素注射剂,以及一小瓶高浓度的葡萄糖液。 这是他为了应对最极端情况准备的“最后手段”。 他熟练地解开衬衫袖口,将那支冰冷的针头,毫不犹豫地扎进了自己手臂内侧的静脉中。 一股灼热的电流瞬间流遍全身,原本沉重如铅的四肢,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力气。 他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终于再次站了起来。 虽然身体依旧在颤抖,虽然视线依旧有些模糊,但他站住了。 他抓起背包,踉跄地走向门口。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外面是无尽的黑暗和呼啸的海风。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许久的阁楼,看了一眼那扇他曾无数次眺望苏晚背影的窗户。 然后,他转过身,迈出了第一步。 3900米的距离,在这一刻,正式开始缩短。 这一夜,注定有三股势力,将在这3900米的终点——望归灯塔,汇聚、碰撞。 风暴,即将来临。 ? (第0068章 第二部分完。 第0068章(再续)跨越3900米的暗流 八、血色征途 肾上腺素带来的虚假力量,像是一把燃烧生命本源的烈火,在林默涵的血管里疯狂肆虐。 它暂时麻痹了病痛,让他的双腿重新获得了知觉,但却无法修补那早已千疮百孔的肺叶。每走一步,胸腔里都像是塞进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风箱般破旧的嘶鸣声,以及肺泡破裂的细微“噼啪”声。 阁楼位于老城区的制高点,要前往海边的灯塔,必须穿过一条名为“堕落巷”的贫民窟。 这里曾是这座城市的繁华商业街,如今却成了罪恶与堕落的温床。狭窄的街道两旁,挤满了用木板和铁皮搭建的棚屋,空气中弥漫着馊饭、廉价酒精和劣质烟草混合的恶臭。 林默涵像一个幽灵,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地穿行其中。 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一些“夜行生物”的注意。 几个躲在阴影里注射毒品的瘾君子,用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他们看到了林默涵身上那件虽然破旧但料子尚好的衬衫,看到了他脖子上那条早已断了链子的银质吊坠——那是苏晚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嘿,老大,看那边。”一个黄毛小子捅了捅身边那个纹着满胳膊刺青的壮汉,“是个落单的‘大鱼’。” 壮汉眯起眼睛,打量着林默涵苍白而虚弱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狞笑:“看他走路的样子,估计是个肺痨鬼。兄弟们,干活!把他的值钱玩意儿都给老子掏出来!” 四五个混混怪叫着从阴影里冲了出来,将林默涵团团围住。 林默涵停下脚步,剧烈的喘息让他不得不微微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他抬起头,那双深陷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冷的光芒,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 “把钱和项链交出来,老子让你死得痛快点!”壮汉挥舞着一把生锈的水果刀,恶狠狠地说道。 林默涵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直起身。他的目光越过这群混混的头顶,仿佛在透过他们,看向更远的地方。 他没有时间。 他没有力气。 但他有必须去做的事情。 “我再说一遍……”壮汉不耐烦了,举着刀就要冲上来。 然而,就在他迈出脚步的瞬间,林默涵动了。 他没有攻击,而是从怀里摸出了一样东西,举在手中。 那是一块怀表。 在昏暗的路灯下,怀表的表盖被打开,露出了里面那张泛黄的照片——正是林默涵父母站在灯塔前的合影。 “滚开。” 林默涵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群混混愣住了。他们不是被怀表震慑,而是被照片上的人震慑住了。 那个纹身壮汉脸上的凶狠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恐惧。他像是见了鬼一样,连连后退了两步,手中的水果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这……这是……‘船长’?!” 在这一片混乱的贫民窟里,有一个传说。传说这里曾经的主宰,一个被称为“船长”的传奇人物,在多年前神秘失踪了。而眼前照片上那个男人的面容,与传说中的“船长”何其相似! “你……你是‘船长’的儿子?!”壮汉的声音都在颤抖。 林默涵没有回答,他只是收起怀表,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继续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那群混混如蒙大赦,甚至不敢再看他的背影一眼,慌忙如鸟兽散,重新躲进了他们的洞穴里。 林默涵没有回头,但他苍白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 原来,父亲的影子,即便在他死后多年,依然能在这片黑暗的角落里,为他撑起一片生路。 这条路,他走得通。 九、灯塔之影 海岬的风,比城里更冷,更硬。 阿ken驾驶的摩托艇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海浪,终于抵达了灯塔下方的礁石滩。 苏晚跳下船,冰冷的海水瞬间没过了她的脚踝。她顾不上寒冷,抬头望去。 望归灯塔,就矗立在头顶的悬崖之上。 它是一座废弃的圆柱形石塔,高约三十米,通体由巨大的花岗岩垒砌而成,岁月的侵蚀让它爬满了青苔和藤壶,看起来斑驳而沧桑。塔顶的玻璃早已破碎,巨大的探照灯像一只失明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大海。 “从这里上去,有一条隐秘的小路。”阿ken熄灭引擎,指着悬崖一侧几乎被杂草完全覆盖的石阶,“我父亲以前是这里的守塔人。” 苏晚心中一动。她没想到,阿ken与这里还有这层关系。 “那块怀表,”阿ken转过身,神色凝重地看着苏晚,“它不仅仅是一个信物。它的表盘背面,刻着这座灯塔的结构图,以及……开启某个机关的方法。”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你知道怀表的秘密?” “我只知道一部分。”阿ken摇了摇头,“林叔叔在把怀表交给默涵之前,曾经找过我父亲。他们商量了很久。我只听到他们反复提到一个词——‘潘多拉’。” 潘多拉。 这个名字让苏晚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我们必须赶在‘深海’集团的人之前进去。”阿ken不再多言,率先钻进了茂密的灌木丛,开始沿着那条几乎被大自然吞噬的小路向上攀登。 苏晚紧随其后。 越往上,风越大。呼啸的海风像是无数只无形的手,试图将他们从悬崖峭壁上推下去。 当他们终于气喘吁吁地爬到灯塔底部时,却发现那扇厚重的铸铁大门,竟然虚掩着。 有人比他们先到了。 阿ken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腰间摸出一把战术手电,却没有打开。两人像两只壁虎,贴着冰冷粗糙的石墙,小心翼翼地滑了进去。 灯塔内部,是一个巨大的中空圆筒。 四周的石壁上,盘旋着生锈的铁质楼梯,一直通向顶部的灯室。地面散落着破碎的玻璃、废弃的鸟巢和不知名动物的骸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海盐的腥气。 手电筒微弱的光束扫过,苏晚看到,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有一滩暗红色的液体。 血。 而且还是温热的。 “刚发生过打斗。”阿ken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血迹,在鼻尖嗅了嗅,“是‘深海’集团雇佣兵的血。他们内部发生了火拼。” “火拼?”苏晚一愣。 “为了利益。”阿ken冷笑一声,“那个‘真相’,足以让任何人疯狂。哪怕是同属一个组织的人,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也会变成仇敌。” 就在这时,头顶的楼梯上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以及金属碰撞的冰冷声响。 有人下来了。 阿ken眼神一凛,拉着苏晚迅速躲进了一根巨大的承重柱后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和咒骂声。 “该死的,那帮混蛋竟然敢黑吃黑!” “别管他们了,老大说了,只要拿到东西,我们下半辈子就不用再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了!” 两个身穿黑色战术服、全副武装的壮汉出现在视野中。他们手里端着微冲,警惕地扫视着一楼的黑暗角落。 就在他们即将走过承重柱时,苏晚胸口的怀表,因为她的剧烈心跳,轻轻晃动了一下。 “啪嗒。” 怀表的表链,不小心碰触到了身后的石柱,发出了一声轻微的脆响。 那两个壮汉的反应极快,瞬间调转枪口,两道雪亮的战术手电光束,如同利剑般刺破黑暗,精准地照射在了苏晚和阿ken藏身的位置。 “谁在那儿?!” 冰冷的枪口,锁定了他们。 十、绝境中的光 “出来!否则我们就开枪了!” 刺眼的强光让苏晚几乎睁不开眼,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阿ken则显得冷静得多,他缓缓举起双手,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脸上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两位大哥,别这么紧张。我们只是来这里探险的驴友,什么都没看见。” “探险?驴友?”其中一个光头壮汉冷哼一声,手中的微冲向前顶了顶,“把那个女的带过来。” 苏晚心中一紧,刚想后退,阿ken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好,好,别冲动。”阿ken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向苏晚靠拢,用身体挡住了部分光线,“我们这就过去。” 就在两人即将走到那两个壮汉面前时,阿ken突然动了。 他脚尖猛地勾起地上的一块碎石,手腕一抖,碎石精准地击中了头顶一盏早已摇摇欲坠的老旧吊灯。 “哐当!” 吊灯坠落,砸在两个壮汉身后的楼梯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趁着那两个壮汉下意识回头的一瞬间,阿ken如同猎豹般弹射而出,一个膝撞狠狠顶在离他最近那人的下巴上。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伴随着惨叫声响起,那人应声倒地。 另一人反应极快,立刻就要扣动扳机。 苏晚没有丝毫犹豫,手中的折叠刀寒光一闪,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扎进了那人的手腕。 “啊!” 枪声终于响起,却打偏了,子弹击中了天花板,溅起一串火花。 阿ken趁机一个回旋踢,将那人彻底踢晕。 战斗在几秒钟内结束。 阿ken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两人,啐了一口:“就这水平,也敢出来混?” 苏晚拔出刀,看着刀刃上沾染的鲜血,呼吸有些急促。她抬头看向阿ken,这个神秘的年轻人,再次让她感到惊讶。 “别看了,我说过,我父亲是守塔人,我小时候在这里练过。”阿ken笑了笑,指了指盘旋而上的楼梯,“真正的麻烦,在上面。” 苏晚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刀。她知道,越是接近真相,危险就越是如影随形。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那漆黑的楼梯,仿佛能看到,在那最高的第39级台阶上,林默涵正在等着她。 “我们上去。” 两人不再停留,沿着冰冷的铁楼梯,开始向着灯塔的顶端,向着那个隐藏了多年的秘密,一步步逼近。 而在灯塔之外,在那3900米距离的起点处。 林默涵终于走出了堕落巷,来到了海边的防波堤上。 海风迎面吹来,带着熟悉的、属于苏晚身上的气息。他抬起头,看到了悬崖上那座灯塔的轮廓。 还有一半的路了。 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那是药物效力即将耗尽的征兆。但他没有停下,而是继续拖着沉重的双腿,向着那座悬崖,向着那道通往灯塔的隐秘小路,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去。 这一夜,这3900米的距离,注定要被鲜血和誓言染红。 ? (第0068章 第三部分完,本章完) 第0069章风起云涌 夜色如墨,华灯初上,帝都的繁华在霓虹与车流中流淌。然而,在这纸醉金迷的表象之下,一场无声的风暴,正悄然酝酿于豪门深院的缝隙之间。 林家老宅,位于城西的百年大宅,青砖黛瓦,飞檐翘角,仿佛一座沉默的见证者,俯瞰着几代人的兴衰荣辱。此刻,主厅内灯火通明,檀香袅袅,林家当家人林振国端坐于紫檀木太师椅上,面色沉静,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他手中捏着一封未拆的信,指尖微微用力,信封边缘已泛起褶皱。 “她回来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如重锤砸在厅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站在下首的林家大少爷林世勋垂首应道:“是,父亲。苏晚今日下午抵达机场,未通知任何人,直接去了城南的旧居。但……她今夜出现在‘望归灯塔’附近,已被眼线回报。” “灯塔?”林振国眉峰一动,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转瞬即逝,“她还是找到了那里。” 厅内一片寂静。无人敢言。林家上下皆知,那座废弃的灯塔,是林家禁忌中的禁忌。二十年前,林振国的胞弟林振邦,便是从那座灯塔上坠海身亡,尸骨无存。而苏晚,正是林振邦的遗孤,林家的“罪女”,被逐出家门整整十五年。 如今,她回来了。 “她身边可有人?”林振国缓缓问道。 “据报,她与一名年轻男子同行,身份尚未查明。但此人驾驶的摩托艇,属于‘深海’集团名下的私人码头。”林世勋语气谨慎,“此外,今晚在灯塔附近,发生了武装冲突,疑似‘深海’内部火并。” 林振国冷哼一声:“‘深海’?当年逼死你叔父的,不就是他们?如今倒好,他们的船,载着林家的弃女,驶向林家的禁地?真是讽刺。” 他缓缓站起身,踱步至厅前的落地窗前,望着远处城市璀璨的灯火,背影孤峻如山。 “传话下去,”他语气陡然转冷,“苏晚若敢踏足林家祖祠一步,格杀勿论。至于那个男人……查清楚身份,若与‘深海’有关,不必留活口。” “是。”林世勋领命退下。 待厅内只剩林振国一人,他才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枚旧式铜钥,轻轻摩挲。铜钥上刻着一个“归”字,与灯塔第39级台阶下的机关暗合。 “振邦……你当年留下的谜,终究还是被她解开了。”他低声呢喃,语气复杂难辨,“可你可知,那扇门后,关着的不只是秘密,还有……杀机。” ? 与此同时,城南旧居。 苏晚坐在母亲生前常坐的藤椅上,手中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窗外,月光如水,洒在院中那株老梅树上,枝影斑驳,宛如时光的刻痕。 阿ken靠在门框边,手中把玩着一把****,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林家不会放过你。”他忽然开口,“今晚你闯了灯塔,等于在林振国的心口上扎了一刀。” 苏晚抬眼,目光平静却坚定:“我知道。但我必须知道真相。我父亲不是自杀,他是被逼死的。而林振国……他知情。” “证据呢?”阿ken反问,“你手上只有一块怀表,一张照片,几句模糊的字迹。这些,在林家的律法和权势面前,连一张废纸都不如。” “所以,我要拿到‘潘多拉’。”苏晚站起身,走到墙边,轻轻掀开一幅旧画,露出后面一个隐蔽的暗格。她从暗格中取出一本泛黄的日记本,封面上写着“林振邦手记”四个字。 “这是我母亲临终前交给我的。她说,真正的证据,不在灯塔,而在这本日记里。但日记被加密了,只有与怀表联动,才能解读出全部内容。” 阿ken挑眉:“所以,你必须回林家。只有在祖祠的‘归源阁’里,才有解读这本日记的古老仪器——‘解钥仪’。” “没错。”苏晚合上日记,目光如炬,“林振国越是阻止我,越说明他心虚。我不仅要回林家,还要在三天后的‘祭祖大典’上,当着所有族人的面,揭开真相。” 阿ken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真是你父亲的女儿。疯,但……有种。” “你不怕?”苏晚看着他。 “怕。”阿ken收起笑容,眼神认真,“我怕你死在林家的阴谋里。但我更怕,你一辈子活在谎言中。” 他顿了顿,低声道:“我父亲曾说,林振邦是这世上最不该被辜负的人。我既然答应了他,就要护你周全。” 苏晚心头一震:“你父亲……是谁?” 阿ken没有回答,只是望向窗外的月色,仿佛在凝视一段尘封的过往。 ? 次日清晨,林家大宅。 林世勋的妹妹林世雅,林家唯一的千金小姐,正坐在妆台前,任由佣人为她梳妆。她身着一袭香槟色长裙,发髻高挽,珠翠满头,宛如一朵盛放的名贵花卉。 “苏晚回来了?”她轻抿一口参茶,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是,大小姐。”贴身女佣低声回应,“老爷已下令封锁祖祠,并加强了守卫。” 林世雅微微一笑,眼中却无半分暖意:“她倒是胆大。被逐出家门十五年,一回来就想翻案?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她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天际线:“传我命令,祭祖大典的礼仪流程,全部重新核对。尤其是‘归宗礼’那一环,我要她——苏晚,跪着进来,爬着出去。” 女佣低头应是。 林世雅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语气悠然:“林家的规矩,不是她一个弃女,能轻易撼动的。” ?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医院特护病房。 林默涵躺在病床上,面色灰败,呼吸微弱。心电监护仪的波形起伏不定,仿佛随时会归于一条直线。 床边,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身着中山装,眼神沉静如古井。他是林家的世交,也是林默涵的主治医生——陆明远。 “他还能撑多久?”陆明远问身旁的护士。 “如果不再次注射肾上腺素,可能撑不过今晚。”护士低声回答。 陆明远轻叹一声,从药箱中取出一支深蓝色的药剂:“这是最后一支‘逆命剂’,能为他续命十二小时。但代价是……之后,神仙难救。” 他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将药剂推入了输液管。 药剂入体的瞬间,林默涵的眼皮微微颤动,终于缓缓睁开了。 “陆伯……”他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执拗,“苏晚……她去灯塔了?” 陆明远点头:“去了。她比你想象的更坚强。” “那就好……”林默涵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告诉她……归源阁的钥匙,在我母亲的遗物里……第三只檀木盒,暗格中……” 话未说完,心电仪猛然发出尖锐的警报! “病人室颤!准备除颤!” “肾上腺素1mg静脉推注!” “除颤仪充电200焦耳!” 混乱中,林默涵的手无力垂下,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他仿佛看到苏晚站在灯塔之巅,阳光洒在她身上,照亮了那块怀表上的铭文—— “真相,终将归来。” 第0070章祭祖大典前的暗涌(1) 一、弥留之际的密令 医院的特护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和一种名为“死亡”的冰冷气息。 心电监护仪的屏幕上,绿色的线条像是一条崎岖的山路,忽高忽低,每一次剧烈的波动,都牵动着床边两个人的神经。 陆明远收回听诊器,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不忍。他转过身,看着病床上瘦得脱相的林默涵,沉声道:“默涵,放弃吧。你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那支‘逆命剂’只是在燃烧你的生命本源。强行撑着,只会让你死得更痛苦。” 林默涵没有说话。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那双曾经清澈如海的眼眸,此刻浑浊得像是一潭死水,但在那潭水的深处,却燃烧着两簇执拗的火焰。 他不能闭眼。 苏晚还在林家大宅那深不见底的虎穴之中,他若是倒下了,她就真的成了孤军奋战。 “陆……伯……”他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纸……笔……” 陆明远看着他,眼神复杂。他知道,这个年轻人一旦认定了什么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叹了口气,从随身的医药箱里取出一张便签纸和一支钢笔,递了过去。 林默涵颤抖着手,用尽全身力气,握住了那支笔。 他的手抖得厉害,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道歪歪扭扭的痕迹。他写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他肺里最后一丝空气。 “苏晚……归源阁……钥匙……第三只檀木盒……” 这是他昏迷前最后的嘱托,也是他能为苏晚做的最后一件事。 写完这行字,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手臂“啪”地一声无力垂下,手中的笔滚落在地。 “默涵!”陆明远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查看。 林默涵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心电监护仪上的波形变成了令人绝望的直线—— “嘀————————”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病房。 “病人呼吸心跳骤停!快!肾上腺素!准备电击除颤!” “快叫急救小组!” 混乱中,陆明远一把推开慌乱的护士,自己亲自抓起了除颤仪的电极板。 “默涵!你给我挺住!你还有事没做完!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充电360焦耳!” “Clear!” 林默涵的身体随着电流的通过猛地弹起,又重重落下。 监护仪上的直线依旧。 “再来!充电360焦耳!” “Clear!” “嘀……嘀……嘀……” 在陆明远近乎咆哮的怒吼中,那条绝望的直线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起伏,继而变成了一阵杂乱无章的锯齿波。 他活过来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回光返照。那支“逆命剂”正在疯狂地吞噬他的生命力,现在的他,就像是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陆明远看着病床上那个气若游丝的年轻人,眼眶泛红。他从医一生,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却从未像今天这样无力。 “你到底……在坚持什么?”他低声问道,仿佛在问林默涵,又仿佛是在问自己。 林默涵的嘴唇微微翕动,陆明远连忙把耳朵凑了过去。 “陆伯……”他的声音轻得像是一缕游魂,“帮我……传话……给……阿ken……” “传什么话?”陆明远急切地问。 “告诉他……祭祖大典……林家的‘归宗礼’……有诈……”林默涵每说一个字,都有血沫从嘴角溢出,“让他们……小心……林世雅……”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机,彻底昏死过去。 陆明远站直身体,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他将那张写着密令的便签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收进怀里。 “看好他。”他对着身后的医护人员冷冷丢下三个字,然后大步走出了病房。 走廊里,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 “喂,阿ken,是我。听着,默涵刚才醒了,他让我转告你……” 二、林家大宅的晨昏 林家大宅,此刻正笼罩在一片肃穆而压抑的氛围之中。 明天就是三年一度的“祭祖大典”,这是林家最隆重的节日,也是林家向整个帝都豪门展示肌肉的时刻。 青石板铺就的庭院里,仆人们行色匆匆,手里捧着各式各样的祭器、香烛、贡品,来来往往,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一种名为“紧张”的气息。 主厅内,林振国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对温润的玉核桃,眼神深邃,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下首,林家大少爷林世勋垂手而立,面色沉静。 “苏晚那边,可有动静?”林振国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厅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回父亲,苏晚今日一早去了城南旧居,之后便一直闭门不出。”林世勋恭敬地回答,“阿ken的人在暗中保护,我们的人没能靠近。” “闭门不出?”林振国冷笑一声,“倒是很沉得住气。她以为躲起来,就能避开明天的风雨?” 他顿了顿,手中的玉核桃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世勋,你是林家长孙,明天的‘归宗礼’,由你来主持。” 林世勋身体一震,连忙躬身:“是,父亲。孩儿定不负所托。” 林振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归宗礼’的规矩,你可都熟记于心了?” “熟记于心。”林世勋沉声道,“凡被逐出家门之支系,若欲归宗,需行‘三跪九叩’之礼,饮‘忘恩负义’之茶,方能踏入祖祠一步。” “很好。”林振国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熟记于心,那便按照规矩办。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阴冷:“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苏晚既然是‘罪女’之后,又是强行归宗,这‘三跪九叩’的路,是不是该比旁人……长一些?” 林世勋心头一凛,瞬间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这是要当众折辱苏晚,让她跪着从林家大门口,一直磕头到祖祠!这三跪九叩下来,苏晚就算不筋疲力尽,也得丢掉半条命,更别提还要喝那杯“忘恩负义茶”了。 “父亲英明。”林世勋低头应道,语气中听不出半点波澜,“孩儿这就去安排。定会让苏小姐……‘宾至如归’。” 林振国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待林世勋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林振国才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他望着远处那座废弃的灯塔,眼神幽深如古井。 “振邦,你当年留下的孽障,终究还是回来了。”他低声呢喃,“你以为她拿着那块破怀表,就能翻案?这林家,终究还是我说了算。” 三、城南旧居的密谋 城南旧居,气氛却与林家大宅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肃穆的檀香,也没有行色匆匆的仆人,只有午后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在地上洒下点点光斑。 苏晚坐在院中的老梅树下,手中捧着那本泛黄的《林振邦手记》,眉头紧锁。 阿ken坐在她对面,手里把玩着那块怀表,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苏晚,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苏晚头也不抬地说道。 阿ken挠了挠头,终于忍不住开口:“苏晚,明天的祭祖大典……你真的要去?” “当然。”苏晚翻过一页纸,语气平静,“这是拿到‘解钥仪’的唯一机会。” “可林家明显是鸿门宴!”阿ken急道,“我刚得到消息,明天的‘归宗礼’,林世勋要把你跪拜的路线,从大门延长到祖祠!整整一里路!还要让你喝‘忘恩负义茶’!这是要当众折辱你,让你身败名裂啊!” 苏晚翻书的手指顿了顿。 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阿ken:“所以呢?你希望我怎么做?逃走?放弃?”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ken连忙摆手,“我是说,我们得想个万全之策。不能就这么傻乎乎地送上门去。” 苏晚沉默了。 她当然知道这是个陷阱。林振国是什么人?他是林家的掌权者,是这座城市的顶级权贵,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林家的威严。自己一个被逐出家门十五年的“弃女”,突然回来要翻十五年前的旧案,他怎么可能轻易答应? 这不仅仅是一场祭祖,更是一场关于权力、尊严和真相的博弈。 她若是退缩,就永远别想踏入林家一步,父亲的冤屈,也永远无法昭雪。 她若是硬闯,那就是以卵击石,不仅要面对林家的规矩,还要面对林家背后那看不见的黑暗势力。 “阿ken,”苏晚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相信我吗?” 阿ken一愣,随即毫不犹豫地点头:“信!我当然信!” “好。”苏晚站起身,走到院中的那口古井旁,望着井底幽深的水面,“既然信我,那就帮我做三件事。” “你说!” “第一,”苏晚伸出一根手指,“我要你明天混进林家的安保队伍。我需要你在关键时刻,控制住祖祠的电力系统。” 阿ken眼睛一亮:“黑掉他们的电?这我拿手!什么时候动手?” “不,不是黑掉。”苏晚摇了摇头,眼神变得锐利,“是‘配合’。我要你在我需要的时候,让灯灭三秒。三秒之后,立刻恢复。” “灯灭三秒?”阿ken有些不解,“为什么?” “你别管为什么,照做就是。”苏晚语气不容置疑,“第二,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谁?” “林家的老管家,陈伯。”苏晚缓缓道,“他服侍林振邦和林振国两兄弟几十年,是当年那场悲剧的唯一见证者。他若是肯站出来作证,比任何物证都管用。” 阿ken皱起眉头:“陈伯?我听说过这个人。他现在在林家养老院,据说因为当年受了刺激,精神有些失常,整天神神叨叨的,能行吗?” “能不能行,试过才知道。”苏晚道,“第三件事,帮我联系陆明远医生。林默涵现在怎么样了?” 提到林默涵,阿ken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情况很不乐观。陆医生说,他是在用‘逆命剂’吊着命,随时可能……”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刺痛从心底蔓延开来。 林默涵…… 那个为了她,不惜燃烧自己生命的傻瓜。 “帮我转告陆医生,”苏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绝,“如果明天日落之前,我没有从林家出来……就让他,拔掉林默涵身上的管子,让他……走吧。” 阿ken猛地站起身:“苏晚!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苏晚转过身,看着阿ken,脸上露出一抹惨淡的笑意,“这是一场赌局。我拿我的尊严,我的自由,甚至我的命,在赌一个真相。” “如果我赢了,我带着真相回来,给默涵续命。” “如果我输了……” 她没有说下去,但阿ken已经明白了。 如果她输了,她可能永远无法走出林家大宅,甚至可能像她父亲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 到那时,林默涵就算活着,也只会痛苦一生。 阿ken看着苏晚那决绝的眼神,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自己劝不动她。 良久,他才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帮你!” “我去安排安保系统,我去把陈伯从养老院‘请’出来,我去找陆医生!” “苏晚,你听好了!”他盯着苏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明天,我会在林家祖祠的暗处,看着你。如果你有任何危险,哪怕拼了我这条命,我也要把你带出来!” 苏晚看着他,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心的微笑:“谢谢你,阿ken。” “少来这套!”阿ken别过头,掩饰住眼中的情绪,“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父亲,也是为了……林叔叔。” 苏晚没有戳穿他的口是心非。 她转过身,再次望向那口古井。 井水倒映着她的脸,那张脸苍白而坚定,像是一朵在暴风雨来临前,静静绽放的白莲。 明天,将是腥风血雨。 而她,已无路可退。 (第0070章 第一部分完) 。 第0070章祭祖大典前的暗涌(2) 四、潜入虎穴 夜色如墨,暴雨将至。 厚重的乌云低低地压在林家大宅的上空,将那片连绵的庭院笼罩在一片不祥的阴影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被浸湿的腥气,偶尔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天际,瞬间照亮了庭院中那些神色肃穆的守卫。 阿ken就像是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伏在林家大宅后墙外的一棵老榕树上。 他穿着一身全黑的战术服,脸上涂着油彩,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精光的眼睛。他手中的摩托艇早已被他藏在了数公里外的芦苇荡里,这一路,他是靠着攀爬和潜行过来的。 “三分钟。”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战术表,那是林家巡逻队换岗的间隙。这个数据,是他花了整整三天时间,蹲守在林家后山的灌木丛里,一秒钟一秒钟计算出来的。 就是现在! 阿ken深吸一口气,手中的飞爪悄无声息地射出,精准地钩住了三米高的围墙顶端。他手臂肌肉一紧,整个人借力腾空而起,动作轻盈得像是一只夜行的猫。 翻过围墙,落在柔软的草坪上,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他没有丝毫停顿,贴着墙根的阴影,迅速向着大宅的深处潜行。他的目标很明确——位于东跨院的安保控制中心。 那里是林家大宅的“大脑”,所有的监控线路、电力系统、通讯网络,都汇聚于此。 雨点开始稀稀拉拉地落下,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这成为了他最好的掩护。 阿ken对林家大宅的布局似乎了如指掌。他避开了主干道上那些明晃晃的探照灯,专挑那些监控死角的假山和花坛。很快,他就摸到了安保控制中心的外墙下。 这是一栋两层的小楼,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 阿ken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一个窗户,那是备用电力系统的通风口,也是他唯一的突破口。那个通风口的螺丝,早在三天前,就被他趁着林家大扫除的时候,偷偷动了手脚。 他从腰间的工具包里摸出一根细长的铁丝,熟练地撬开了底楼一扇不起眼的窗户,翻身进入。 楼道里空无一人,只有监控摄像头在头顶有规律地转动着。阿ken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早就算准了这个时间点,监控员会去隔壁休息室喝咖啡。 他像是一只灵巧的壁虎,顺着楼梯扶手滑上二楼,然后悄无声息地撬开了通风口的盖板,钻了进去。 狭小的通风管道里充满了灰尘,阿ken屏住呼吸,凭借着惊人的方向感,在迷宫般的管道中爬行。几分钟后,他停在了一块金属板下方。 透过金属板的缝隙,他能看到下方那台正在运转的备用发电机,以及连接着它的一排复杂的线路。 就是这里。 阿ken从工具包里掏出一个微型的信号***,以及一个自制的计时电路板。他要做的,不是切断电源,而是植入一个后门,让这台备用发电机在特定的时间,听从他的指挥。 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落,滴在金属板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在这个寂静的雨夜里,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他屏住呼吸,仔细倾听下方的动静。确认没有引起警觉后,他才继续手上的工作。 接线、焊接、调试…… 每一步都必须精准无误。一旦出错,不仅他的计划会泡汤,他也会立刻暴露在林家的枪口之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雷声轰鸣,仿佛在为他伴奏。 终于,最后一根线接好了。 阿ken小心翼翼地将***和计时器固定在主控电路上,然后通过蓝牙,将自己的手机与之连接。 屏幕上显示“连接成功”。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第一阶段的任务,完成。 接下来,是第二阶段——寻找陈伯。 五、养老院的疯老头 林家养老院,位于大宅西北角的一个独立小院,平日里鲜有人至。 这里住着的,都是伺候了林家一辈子的老仆人。他们就像是一些被遗忘的旧物件,被妥善地安置在这里,直到生命的终结。 阿ken从通风管道滑回楼道,然后顺着原路返回,再次融入了茫茫的夜色。 养老院的小门并没有上锁,只是一道象征性的木栅栏。 阿ken轻易地翻了进去。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在风雨中摇曳着微弱的光。他按照苏晚给的情报,找到了陈伯的房间——最东头的那一间。 门虚掩着。 阿ken推门进去,一股浓重的药味和老人味扑面而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照亮了那个坐在窗边藤椅上的佝偻身影。 那是一个头发花白、满脸褶皱的老人。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的雨幕。 他就是陈伯。 “陈伯?”阿ken试探着叫了一声。 老人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阿ken又走近了几步,放柔了声音:“我是……林振邦先生的朋友。我有事想问您。” 听到“林振邦”这三个字,老人那原本呆滞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他缓缓地转过头,浑浊的目光落在阿ken身上,像是在努力辨认什么。 “振邦……少爷?”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破旧的木头在摩擦,“你……你是来找我的吗?” 阿ken心中一喜,看来苏晚说得没错,提到父亲的名字,就能唤醒陈伯的一些记忆。 “是,我是振邦少爷的朋友。”阿ken顺着他的话说,“他让我来问问您,十五年前的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伯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恐惧。他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从藤椅上跳了起来,双手抱着头,缩到了墙角。 “不!不要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他开始语无伦次地尖叫起来:“血!好多血!少爷!少爷他不是自杀!不是!” 阿ken连忙上前,想要安抚他:“陈伯,你冷静点!我是来帮你的!我是来帮少爷的!” “帮少爷?你是谁派来的?是老爷吗?还是那个女人?”陈伯突然抬起头,眼神变得凶狠而警惕,“滚!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再见到林家的人!我不想再见到那个魔鬼!” 他一边吼着,一边抓起手边的茶杯,狠狠地砸向阿ken。 阿ken侧身躲过,茶杯砸在门框上,碎了一地。 他知道,陈伯的心里防线比他想象的还要脆弱。任何一点关于当年的刺激,都可能让他彻底崩溃。 “陈伯,你听我说。”阿ken不再靠近,而是站在原地,从怀里掏出了那枚怀表。 他将怀表举在手中,让窗外的闪电照亮它的轮廓。 “你看看这个。”阿ken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这是振邦少爷留下的怀表。你还记得吗?当年,就是这枚怀表,在午夜十二点的时候,会播放一首《致爱丽丝》。那是你孙女小雅最喜欢听的曲子。” 陈伯的动作僵住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枚怀表,眼神中的恐惧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悲伤和怀念。 “小雅……我的小雅……”他喃喃自语,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最喜欢听这首曲子了……” 阿ken见状,继续引导道:“陈伯,小雅也很想你。她常常跟我说,爷爷一个人在养老院,一定很孤单。她希望你能过得开心。” “小雅……她在哪里?她过得好吗?”陈伯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触摸那枚怀表,却又像是触电般缩了回来,“不……我不能碰。我是个罪人……我害了少爷……我该死……” “你不是罪人,陈伯。”阿ken走到他面前,将怀表轻轻放在他颤抖的手心里,“你是唯一的证人。只有你,能还振邦少爷一个清白。只有你,能让小雅在天之灵得到安息。” “证人……清白……” 陈伯捧着怀表,像是捧着一个易碎的梦。他摩挲着怀表上那个小小的按钮,那是播放音乐的开关。 “十五年前……”他终于开口,声音颤抖,“那个晚上……风雨也是这么大……” 阿ken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然后呢?陈伯,你接着说。” “老爷……老爷他疯了……”陈伯的眼神变得空洞,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恐怖的夜晚,“他和少爷在书房里吵架……吵得很凶……他说少爷背叛了林家……说少爷要把林家的秘密卖给外人……”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听到书房里传来了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陈伯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我害怕极了……我不敢进去……可是……可是少爷对我有恩啊……我不能不管他……” “所以我壮着胆子推开了书房的门……”陈伯的眼泪夺眶而出,“我看到……我看到少爷倒在地上……头上都是血……而老爷……老爷就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个……一个青铜的镇纸……” 阿ken的瞳孔猛地收缩:“你是说,林振邦是被林振国……亲手打死的?!” “不!不是!”陈伯突然激动起来,拼命摇头,“不是那样的!老爷他……他当时也疯了!他抱着少爷的尸体哭!他说他不是故意的!他说是少爷逼他的!”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阿ken急切地追问。 “后来……后来老爷就对外宣布,少爷是自杀……他用他的权势,压下了所有的流言蜚语……”陈伯痛苦地抱着头,“我……我因为看到了这一切,被他关了起来……我的小雅……我的小雅就是那时候……就是那时候……” 他没有说下去,但阿ken已经明白了。 陈伯因为知情不报,或者说是被林振国软禁,导致他的孙女小雅出了意外。这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也是他精神失常的根源。 “陈伯,”阿ken抓住了他的肩膀,目光灼灼,“明天,就是揭开真相的时候。苏晚小姐,她是振邦少爷的女儿,她回来了。她要为她父亲讨回公道。” “苏晚……小姐……”陈伯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少爷的女儿……她长什么样?” “她很像振邦少爷。”阿ken认真地说道,“尤其是那双眼睛,和少爷一模一样。” 陈伯看着手中的怀表,泪水模糊了视线。他颤抖着手,按下了那个小小的按钮。 “叮……咚……叮咚咚……” 一首断断续续、音质早已老化的《致爱丽丝》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陈伯听着那熟悉的旋律,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扎着羊角辫、坐在他膝头听曲子的小孙女。 他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清明。 “好……好孩子……”他抬起头,看着阿ken,眼神中充满了决绝,“我跟你走……我去见苏晚小姐……我要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她……” 阿ken心中一喜,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他扶起陈伯,将一件黑色的雨衣披在他身上。 “陈伯,我们走。这里不安全,我先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不。”陈伯却摇了摇头,固执地站在原地。 “怎么了?”阿ken一愣。 陈伯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却死死地盯着阿ken的身后,窗外的黑暗中。 “来不及了。”他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说道,“他们……来了。” 阿ken心中一沉,猛地转过身。 只见窗外的雨幕中,几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逼近。他们穿着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雨衣,手中端着微冲,眼神冰冷如铁。 林家的“清道夫”。 他们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 “阿ken……快走……”陈伯推了推他,声音颤抖,“他们是来杀我的……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快去告诉苏晚小姐……让她小心……小心林世勋……” “陈伯!”阿ken急道。 “走啊!”陈伯突然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猛地将阿ken推向后窗,“从后门走!别管我!我这条老命,早就该去陪少爷了!” 窗外的黑影已经逼近了门口。 阿ken看着陈伯那张写满决绝和解脱的脸,一咬牙,从后窗翻了出去。 就在他翻出窗外的瞬间,房门被“轰”的一声巨力撞开!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在房间里回荡。 阿ken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没有回头,但也能想象出身后发生了什么。 他眼眶通红,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里。 “陈伯……” 他低声呢喃,声音被淹没在了轰隆的雷声和哗啦啦的暴雨之中。 他不能停,也不能回头。 他必须活着出去,把这个消息带给苏晚。 他像是一头受伤的孤狼,在暴雨中狂奔,瞬间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里。 而在他身后,那间小小的房间里。 陈伯缓缓地倒在了血泊之中,那枚怀表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致爱丽丝》的旋律,还在断断续续地播放着,与窗外的风雨声、雷声,交织成一曲悲凉的挽歌。 (第0070章 第二部分完,约 3900 字) 。 第0070章祭祖大典前的暗涌(3) 六、血色雨夜的逃亡 子弹击碎玻璃的脆响在身后炸开,阿ken的身体本能地向前扑倒。 潮湿冰冷的草坪缓冲了他落地的冲击力。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陈伯的遗体,求生的本能已经将悲痛死死压制在心底最深处。 “后门被堵死了,他们反应很快。” 阿ken像是一头猎豹,在花坛与假山的阴影间急速穿行。他的大脑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高速运转。林家大宅的地形图在他脑海中展开,每一个监控死角,每一条排水管道的位置都清晰无比。 “东南角,那里有一处老化的排水口,通向外围的护城河。” 这是他三天前踩点时预留的最后一条生路。 “砰!砰!” 又是两声枪响,子弹擦着他的耳际飞过,带起的劲风灼烧着他的皮肤。身后的黑影如同附骨之疽,紧追不舍。那些“清道夫”训练有素,呈扇形包抄,试图切断他所有的退路。 “想抓我?没那么容易!” 阿ken眼神一凛,脚下猛地发力,整个人腾空而起,抓住了一根从墙面上伸出的水管。他借力翻身,直接跃上了一米多高的院墙。 “他在那里!” 一声厉喝传来。 阿ken顾不上隐藏身形了,他在墙头狂奔,脚下的瓦片被踩得咔咔作响。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眉骨流进眼睛里,火辣辣的疼。 “封住他!别让他跑了!” 下方,数道手电筒的光柱交织成一张光网,试图锁定他的位置。 就在即将被光网笼罩的瞬间,阿ken猛地一矮身,从墙头消失。他并没有跳下去,而是翻进了另一侧的一个隐蔽天井。 这里是林家的杂物院,堆放着大量的废弃家具和园艺工具,是监控的盲区。 他背靠着一个巨大的木箱,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破胸腔。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有一条未读消息。 是陆明远发来的,时间是五分钟前。 “默涵情况恶化,已被转入重症监护室。林家有人试图拔掉他的管子,被我拦下。情况有变,务必小心。” 阿ken的瞳孔猛地收缩。 “林家动手了……他们想切断苏晚的所有后援!” 他握着手机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陈伯死了,林默涵危在旦夕,林家这是要将他们逼入绝境。 “想赢是吗?”阿ken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水,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那就看看,是谁的命更硬一点!” 他不再犹豫,趁着追兵被甩开的短暂间隙,迅速撬开了一块腐朽的木板,钻进了地下排水系统。 腥臭、黑暗、潮湿。 这是林家大宅最肮脏的血管。阿ken在齐膝深的污水中跋涉,凭借着惊人的方向感,在迷宫般的管道中穿行。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前方的一丝光亮。 推开沉重的井盖,他像是一条死狗一样爬了出来,贪婪地呼吸着雨夜中新鲜的空气。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在风雨中沉默的巨兽——林家大宅。 “等着吧,”他低声发誓,“明天,我会带着苏晚,踏平你们的祖祠。” 七、黎明前的诀别 城南旧居。 苏晚并没有睡。 她坐在老梅树下的石凳上,面前摆着一盘没有下完的棋。那是她和林默涵以前常玩的残局。 桌上的那盏煤油灯,火苗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她知道,今晚阿ken会去林家。她也知道,此行凶险万分。 但她没有阻止。 在这个局中,每个人都是一颗棋子,包括她自己。想要赢,就必须有人牺牲,有人流血。 “吱呀——” 院门被轻轻推开。 苏晚手中的棋子顿在半空。 阿ken浑身湿透,像是一只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进来。他的脸上有一道被碎石划破的伤口,正在往外渗着血,混着雨水滴落在地上。 “失败了。” 阿ken的声音沙哑,他走到苏晚对面,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苏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放下手中的棋子,起身走进屋内。片刻后,她拿着一条干毛巾和一个医药箱走了出来。 她将毛巾扔给阿ken,然后打开医药箱,开始处理他脸上的伤口。 冰冷的酒精棉球触碰到伤口,阿ken疼得龇牙咧嘴,但他没有躲。 “陈伯……死了。”阿ken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苏晚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知道了。”她淡淡地说道,继续手上的动作,“林家的人,下手一向很黑。” “是我没用,没能把他带出来。”阿ken的拳头重重地砸在石桌上,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他本来可以活下来的……他本来可以为你作证的……” “这不是你的错。”苏晚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陈伯的死,是我们都没想到的。林振国比我想象的还要心狠手辣,为了掩盖真相,连当年的旧人都能下得去手。” 她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为阿ken的伤口贴上纱布。 “他临死前,说了什么?”苏晚问道。 阿ken抬起头,看着苏晚那张平静得有些过分的脸,心里没来由地一痛。 “他让我告诉你……小心林世勋。”阿ken沉声道,“还有,他确认了,十五年前,林振邦……也就是你父亲,不是自杀,是被林振国失手打死的。” “失手打死……”苏晚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嘴角泛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好一个失手打死。然后就伪造现场,对外宣称是自杀,还将我这个年仅十岁的孤女逐出家门,任我自生自灭。林振国,你可真是我的好外公啊。” 她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 “苏晚……”阿ken有些担心地看着她,“陈伯死了,现在我们手里没有证人了。明天的祭祖大典,你还要去吗?” 苏晚抬起头,看向远处。雨势渐小,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黎明,快来了。 “去,当然要去。”苏晚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陈伯虽然死了,但他用命告诉我一个真相。这个真相,比任何证人都要有力。” 她站起身,走到院中的那口古井旁,从井底捞出了一个防水油布包裹。 “既然没有了证人,那我就只能靠这个了。”苏晚解开油布,露出了里面那本泛黄的《林振邦手记》和那块怀表。 “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苏晚抚摸着怀表的表盖,“阿ken,你知道吗?这本手记里,记录了林振国这些年来,利用林家名义进行的所有非法交易。地产、走私、甚至是……‘深海’集团的股份。” 阿ken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这本手记,是林振国的罪证?” “没错。”苏晚点了点头,“而这块怀表,就是解开这本手记的钥匙。只有将怀表里的密钥,与手记里的特定页码对应,才能解读出真正的内容。” 她将怀表和手记递到阿ken面前。 “明天,祭祖大典上,我会当着所有林家族人的面,公开解读这本手记。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敬仰的家主,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魔鬼!” 阿ken接过那两样东西,感觉沉甸甸的。 “可是……林家的安保系统……”阿ken有些担忧。 “安保系统交给你。”苏晚看着他,“你不是已经植入了后门吗?我要你在最关键的时刻,切断电源。三秒钟。我要在这三秒钟里,完成最后的布局。” “三秒钟……”阿ken沉思片刻,“没问题。但是,苏晚,你要想清楚。一旦你这么做了,你就再也没有退路了。林振国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也没打算活着出来。”苏晚笑了笑,那笑容在黎明前的微光中,显得格外凄美。 她转身走进屋内,拿出了一套衣服。 那是一套纯白色的长裙,款式复古,像是民国时期的样式,干净、素雅,却又带着一种决绝的悲壮。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衣服。”苏晚轻抚着衣服上的褶皱,“她说,女孩子最重要的,是干净。无论身处何地,无论遭遇什么,都要保持灵魂的干净。” “今天,我就穿着它,去见我的‘好外公’。” 她拿着衣服,转身走进了里屋。 阿ken坐在石凳上,看着手中的怀表和手记,又抬头看了看那即将破晓的天际。 他知道,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暴,即将在林家祖祠爆发。 而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八、祭祖大典 林家祖祠。 此刻,这里已经聚集了林家所有的核心族人,以及帝都各界的名流权贵。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巨大的香炉中,三炷高香青烟袅袅。祠堂正中央,供奉着林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庄严肃穆。 林振国一身黑色的唐装,端坐在主位上,面色沉静,眼神威严。他接受着族人们的请安,一举一动都透着一家之主的气派。 在他下首,林世勋一身笔挺的西装,神色恭敬。而林世雅,则穿着一身华贵的礼服,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迎接着来往的宾客。 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那么完美。 仿佛今天,只是林家一次普通的祭祖。 但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正酝酿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吉时快到了。”林振国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名表,淡淡地说道。 “是,父亲。”林世勋立刻会意,高声宣布道,“请各位族人就位,祭祖大典,正式开始!” 众人纷纷按照辈分和地位,排列在祖祠的庭院中。 “第一项,迎神!” “第二项,上香!” “第三项,献礼!” 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繁琐而冗长。 林振国站在最前方,带领着众人三跪九叩,神情虔诚。 然而,他的眼角余光,却一直在留意着祠堂的大门。 那个他等待的人,还没有来。 “家主,”林世勋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苏晚……还没到。要不要派人去请?” 林振国摆了摆手,眼神中闪过一丝阴冷:“不急。让她多活一会儿。等仪式到了‘归宗’环节,她自然会出现。” 他话音刚落,祠堂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苏晚来了!” “那个被逐出家门的罪女,她真的敢来!” “她穿着一身白衣服,这是要干什么?奔丧吗?” 议论声此起彼伏。 林振国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电,射向祠堂门口。 只见苏晚,在阿ken的陪同下,缓步走了进来。 她穿着那身纯白的长裙,在满堂的黑压压的人群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那么刺眼。 她的脸上没有化妆,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一步一步地走着,步伐很慢,却异常坚定。 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为她让出一条道路。所有人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有好奇,有鄙夷,有同情,也有幸灾乐祸。 苏晚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 她的目光,只落在了前方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身上。 林振国。 她的外公。 也是她父亲的杀戮者。 终于,她走到了林振国面前,停下了脚步。 两人相距不过十步。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在迸溅。 “外公。”苏晚开口了,声音清冷,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祖祠,“十五年了,外孙女苏晚,回来给您请安了。” (第0070章 第三部分完,全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