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从西北再造天下》 欢迎收藏 作者大大正努力存稿中,喜欢的宝宝先收藏回家,一起期待后续呀~ 《明末,从西北再造天下》欢迎收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明末,从西北再造天下》爱曲小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章,神医 天启五年(1625年)六月夏,延安府,米脂县,高家寨。 徐晨坐在摇椅上,手里拿着《西游记》翘着二郎腿,另一只手拿着矮桌上的瓜子不断嗑着,不时的把瓜子皮吐出来,整个人看上去懒散惬意,和忙碌的高家寨看上去完全格格不入。 几个小孩围绕在徐晨身边,时不时从他的矮桌上抢走一把瓜子,露出得意的笑容,而后和伙伴分享自己的战利品。 徐晨笑骂道:“我的瓜子已经不多了,再这样做,我就去找村长来骂你们了。” 领头的小孩不屑一顾道:“徐叔,你又在偷懒,村长爷爷来了,要骂也会骂你。” “就是,村长爷爷都说了,徐叔你带坏村里人,败坏村里的风气。” 徐晨道:“大夫的事,能叫偷懒吗?有道是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惜架上药生尘,徐叔越是清闲,说明天下的病人越少,你们这些皮猴子知道什么。” “切~~~~”他们看多了徐晨被骂,不相信徐晨的话。 对此徐晨也是一脸无奈,即便是现代长辈都看不得年轻人清闲,就更加不要说是这个世界的长辈了,村长的责任心太重了,他被骂过很多次,现在连孩童都知道了。 徐晨是穿越者,他本是去西安的大唐不夜城游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穿越了,差点被狼给吃了,多亏了高家寨村长带人把自己救下了。 后面他才知道自己穿越到天启四年,而他穿越的地方则是大名鼎鼎的米脂县,明末农民起义的发源地。 了解到这点之后,他本能要逃到江南去的,结果在米脂县当铺当东西,差点被黑吃黑了,要不是他在电视上看到过这种剧情,内心有警惕,只怕自己走不出米脂县城。 了解到明末的残酷之后,徐晨不敢轻举妄动了,而是在高家寨建了房屋,在这里定居下来,一次治疗好孩童的拉肚子的病,成为一个有偏方的赤脚大夫。 徐晨治病就靠三板斧,黄泥汤治疗腹泻,柳树水治疗发烧感冒,要是再不好,就用大蒜素,要是这三招都不管用,那他只能让病人去找其他大夫了。 好在这个时代,治病的成功率本就不高,大量的大夫治病就是靠一两个偏方,徐晨的偏方适用的范围更广,靠着这三板斧,加上价格低廉,徐晨成为了高家寨四里八乡有名的大夫靠着村民的米面,鸡蛋,老母鸡,加上自己的老本,他勉强过上了这个世界小地主的生活。 但他知道米脂这里不安全,在这里没有未来,想要去江南的想法一直没有放弃,所以他经常邀请村里的青壮来自己家吃饭,而后对村里的青年说江南的盛景,什么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还有就是以现代的生活,改头换面一下,说是江南的盛景。 这让村里的青壮对江南憧憬不已,而这个时代的江南还真就有这么富裕,这么好。大航海时代的财富机会全部留在江南地区,欧洲人满世界抢的银子全部都流入江南地区,虽然大部分都被士绅获得,但流出一点也足够底层百姓生活,在江南已经出现专门为市民服务为主的行业,市民阶级已然兴起。 即便是在米脂县也有很多关于江南富裕的传说,而徐晨这个江南人则把高家寨村民心中的江南更加具象化了,加上徐晨大方,动不动请他们吃肉喝酒,他也结交了几个心腹,不过救徐晨的村长对他的有非常大的意见。 因为徐晨经常日上三竿才起床,当初刚刚来高家寨的时候,让他去做佃户,他不会种地,让他去做樵夫,他背不动木柴,要不是后面找到了大夫这个职业,在村长看来徐晨和二流子没区别。 而且徐晨喜欢大吃大喝,吃要吃白面,每天还要有一顿肉食,要知道在封建时代,吃喝嫖赌可是四大禁忌,吃喝还排在前两位,就是因为像徐晨这样的吃喝,一般的小地主家庭都维持不住。 在徐晨的带领下,高家寨今年的粮食消耗明显上升,甚至连孩童动不动都要说吃肉,村里的树枝都不知道抽断了多少,所以村长才一直说徐晨在败坏风气。 这个时候一个小孩急急忙忙冲过来道:“徐叔,豆包溺水了,你快去救命呀。” 徐晨听到这话倏然起身道:“你们这些皮猴子,说了多少次不要去水边就是不听。” 而后他也冲向高家寨口的小河。 而此时小河四周已经围满村民,徐晨也能听到豆包娘的哭泣的声音。 村长看到徐晨摇头道:“来晚了,豆包已经没气了。” 徐晨道:“说不定还有救。” “徐大夫,你一定要救豆包,没有豆包我就活不下去了。”豆包娘看到徐晨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抓住徐晨。 徐晨挣脱不开,无奈道:“来个人,拉开豆包娘。” 当即村民拉开豆包娘。 徐晨马上在脑海当中回忆溺水断气的人施救办法,他的脑海当中顿时出现办法,于是他按照脑海当中的办法,先把豆包口腔当中水、泥及污物,清理出来,保持呼吸道通畅。 而后趴在豆包身上判断呼吸和心跳,豆包此时没有呼吸,心跳也是极其微弱,徐晨当即吹口气进入豆包肺部,而后双手交差进行心肺复苏,按压十几次之后,再次人工呼吸,再按压十几次,就这样不断重复流程。 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徐晨的动作,他们虽然也知道徐晨医术了得,但人都没气了,按照他们的观念当中这个人是救不回来的。不过徐晨做的这样认真,又给他们一丝希望,他们也想要徐晨救活豆包。 “咳咳咳!”不知道过了多久,豆包咳嗽起来。 “活了,豆包活了。”所有的村民都激动起来。“徐大哥简直是神医,连死人都可以救活。” 而豆包娘则冲过来一把抱住自己失而复得的儿子,把他抱住,不断的哭泣。 徐晨也松口气道:“给豆包换一身干衣服,不要让他着凉了。” 第2章 ,烧烤 徐晨回来,一下躺在摇椅上,整个人放松起来,刚刚的那一幕他也是吓得心惊肉跳,虽然他学过用人工呼吸来救人,但却是他第一次做,本就紧张,加上长时间做心肺复苏,他此时也是疲惫不堪,万幸总算是把豆包给救回来了。 想到救活一条生命,他内心也是涌出一股自豪感。 而此时高家寨村民也围了过来,看着徐晨的目光充满了敬佩。 传说当中的活死人,肉白骨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因为徐晨平时懒散,加上年纪轻,村长和村里的老人都把徐晨看成是有点本事的学徒,治疗的也是一些小病,但今天这一手让他们意识到徐晨也是名医,是那种可以在故事当中流传的名医。 “徐大哥豆包都断气了,您是怎么救回来的?”一个村民好奇问道。 其他村民也是一脸好奇。 徐晨得意笑道:“豆包刚刚那种情况其实还没有死,只是闭气了,我想办法让豆包心重新跳起来,肺能重新呼吸,就救活了他,这种事情虽然少见,但却有不少,为什么病逝的人要停尸七天,就是因为有很多人处于这种假死状态,在这期间是有可能重新活过来的,我们老祖宗遇到过这样假死活过来的人,为了防止活人给埋了,就定下了这个习俗。” “哦,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果然是有道理的!”村长和其他村民都一副长见识的表情。 而后村长道:“还围着小徐做什么,去干活。” 村民们四散离开。 村长离开前道:“这次的事情传开之后,你也可以成为名医了。” 还有一点没有说,就是他不用再担心徐晨把自己吃穷了,虽然他不知道徐晨每个月具体的花销,但又是白面,又是鸡鸭鱼肉,每个月的花费不会低于三两,高家寨因为多了徐晨,很多人家鸡都多孵一窝,真正做到了一个人扛起高家寨的商品经济。 没多久,豆包的父亲大壮带着妻儿来到徐晨院子当中。 而后让豆包跪下道:“徐大夫,这次多亏了你救了豆包,要不然俺高家这根独苗就断了,豆包给徐大夫磕头。” “咚咚咚!”豆包还真瓷实的磕了三个响头。 徐晨马上扶起豆包笑道:“可不要把头磕坏了。” 大壮把自己绑好的兔子交给徐晨,他媳妇也放下了一袋白面,看样子大概有十斤。 “俺知道徐大夫喜欢吃白面和烤肉,这两只兔子是俺刚打下来的,这是豆包的救命谢礼,您也别嫌弃。” 徐晨也不带客气接过谢礼,现代人可没有什么客气的想法,只要觉得合适,你送我就收,而且徐晨也不觉得高大壮送的礼过了。 豆包娘搓了搓手,一般送礼总得来回推迟,徐晨这倒是让她有的不知所措了。 倒是大壮觉得徐晨是一个实在人,没有那么多虚礼。 接过礼物后他对豆包道:“以后玩闹要注意安全。” 豆包点头道:“俺知道了。” 徐晨继续道:“晚上到叔这里来,叔做烧烤,大壮你也来。” 这两只兔子有十来斤重,很是肥美,他打算在晚上弄一个烧烤兔肉。 感谢永乐大帝,他开拓了南洋的商路,直接把香料的价格打下来,即便是米脂县这样偏僻的小县城也有桂皮,丁香,孜然,花椒等香料,当然价格也不便宜,一斤孜然价格是一两三钱,其他香料的价格也是在这个范围上下波动。这个价格虽然也昂贵,但为了烧烤,徐晨也能忍痛买个半斤。 豆包眼前一亮,对他来说,徐晨家是宝库,总能找到好吃的。 大壮想了想道:“好。” 大壮是村里的猎户,在高家寨当中算是能人,加上年纪也比较大,和徐晨他们是玩不到一起的,但这次显然是要给徐晨面子的。 而后徐晨让村里的孩童通知和他玩的好的几家人,让他们晚上来自己家吃烧烤。 日头偏斜的时候,高家寨村民从田地回来,得到自己家皮猴的话,马上去洗脸,而后把自己双手的污垢清洗干净。 来到徐晨院子时,厨房已经传出了饭菜的香味了。 “徐大哥,我带来一些麻雀下酒。” 徐晨笑道:“小四你来处理麻雀。” 高小四道:“好勒。” 而徐晨用菜刀把兔子剁成小块,而后用木签串起来。 来这个世界半年多,徐晨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变成了一个八大菜系都略微精通的吃货了,毕竟在这个世界想要吃点好的,只能自己动手。 感谢穿越带来的外挂,让他有了过目不忘的本领,只要是他看过的东西,他都可以从脑海当中回忆起来,比电脑还方便,现代社会的信息量太大了,这让徐晨有一个小型的知识库。连做菜这样的信息,也有不少记录,经过了半年多的实践,他已经成为了高家寨最好的厨子了。 院子内有两张桌子,一张坐满了青壮,一张坐满了小孩,十几个人的涌入让徐晨的小院变得热闹非凡。 高小四等人也纷纷把徐晨做好的菜端到桌上,蒸鸡蛋,炒兔肉,香菇炖麻雀都在飘着香味,不过大家却没有开动,而是等着徐晨。 徐晨做好最后一道菜道:“石头,把这份麻辣兔头和这盘炒兔肉端给你爷爷。” “哦!” 在这个世界徐晨最尊重的就是高村长了,要不是他,自己穿越之初,就已经葬身狼口。 而后他对众人笑道:“就差最后的烤肉了。” 徐晨把准备好的兔肉放在准备好的炭火上烤,边烤边撒香料,很快香气铺满了整个院子,并且快速向着村子其他地方扩散。 土根深吸一口气道:“好香!这就是江南的烤肉?” 高小四道:“香料一斤都是一两文银以上的,这飘散的都是钱,也只有江南的土豪有这样奢侈。” 这个事情江南的富裕已经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大明官场上都出现说宁愿做江南的县令,也不愿意在北方做知府,大明南北的差距已经非常大了,江南发达的手工业,第一个吸干的就是大明的北方。 徐晨尴尬道:“这是我家乡的做法,江南有没有人这样做,我就不知道了。” 等烤熟之后,徐晨分给他们道:“用面饼包着吃更加好吃,加点黄瓜,香菜口味更清爽。” 第3章,地狱难度的北方 众人吃着烤肉喝着米酒,这让徐晨极其惬意,有种后世和伙伴出门吃烧烤的气氛。这期间土根道:“徐大哥,和我们说说江南的事情呗。” 这个时代,江南就是大明的富裕地区,杭州,南京就是大明的一线城市,米脂县这样乡下地方的农户天然对江南有向往之心,而徐晨就出身江南,这半年时间他也把后世繁华,改头换面说过高家寨青壮听,已经培养出一批江南粉。 徐晨喝的也有的脸红了,气氛也到了,他捡起一根木棍,大致画了江南地区的地图,再把南洋地图画出来,而后侃侃而谈道:“知不知道江南为什么这么富裕,就是因为海贸,江南的士绅把南方的丝绸,茶叶,瓷器卖到海外就可以换金银。 一个西班牙的小国家为了大明的丝绸,瓷器,茶叶,屠杀了一个上千万土著国家来掠夺金银,他们装金银都是用大帆船,这是一座像山一样的金银涌入大明,而这些金银全部都进入了江南那些富商手中,他们的钱库里都是八百斤的银球,取名叫没奈何。” 说到这里,徐晨又把新大陆的地图画出来,高小四等人看到新大陆比大明还要大,吃惊不已,这么大的国家也会被小国征服? 徐晨道:“新大陆文明太差,上面都是野人国家,人虽然多,但战斗力却不强,尤其是这些野人没有发展出冶炼行业,不会炼制钢铁,甚至连青铜都不会,他们用石头做的长矛战刀和西班牙人的铁甲火枪对战,当然会败了。” 大壮愕然的看着徐晨,进入之前他对徐晨这样的二流子是不屑一顾的,甚至对他带坏高家寨风气是鄙视的,所以即便徐晨来村里半年时间,但大壮和徐晨交流不多,但今天这场集会让他发现,徐晨见识广博到了解万里之外的番邦战事。 这让大壮对徐晨的印象大为改观,这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就和戏曲当中,未出隆中,就晓三分天下大势的诸葛亮一般。 “江南的士绅还不止赚丝绸的钱,在江南出海几千里有一个叫南洋的地方,那里有大大小小上万座岛屿,其中有一些岛屿满山都是孜然,丁香,肉桂等香料,多的就和我们的杂草一样多,海上只要把香料装满船就可以赚几千上万两银子,这还是因为香料多了,价格跌了,要知道在唐朝,香料的价格比银子还要贵,唐朝的一个宰相就是因为贪污了几百石香料就被皇帝砍头了。” 高小四羡慕道:“难怪江南如此富裕,连海外的钱财都涌入江南。” 土根也羡慕道:“要是我们这里有一座香料山就好了。” 米脂是典型的黄土高原地形,千沟万壑,除了荒山就是荒山,土地肥沃程度远远不如江南。 “这年头想要发财就要出去江南,不管是纺织布匹,贩卖茶叶,还是瓷器都可以发财,这还都是发小财,要是胆大敢拼命的,想办法把丝绸,茶叶运输到海外去,就是几十倍的利润,江南的那些财富都是无数海船,一船船金银运输来的。” 说到兴奋处,徐晨豪气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困居在这小小的乡里之间,不见识江南的繁华,海外的奇景,岂不是白来人间一趟。” 徐晨一直说江南的好,海外遍地是黄金,就是想要吸引高家寨村民一起和他去江南,这样忽悠,徐晨并没有愧疚之心,再过几年整个陕北旱灾,蝗灾,兵灾会持续几十年时间,整个大明北方的人口十不存一,现在带他们离开米脂县是在救高家寨村民。 至于徐晨为什么没有想要取代李自成,领导农民军推翻大明,原因也很简单,在北方起义难度是地狱等级的,起义容易,但想要建立一个稳固的根据地非常难,徐晨只要想着自己脑海当中有关崇祯末年天灾的数据,没有一年是没有灾害了,他都忍不住冷汗直流,有一种老天都在和崇祯作对的想法,这种大规模的天灾根本不是封建国家能抗住的。 历史上农民军没有建立一个稳固的根据地,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不能,北方的旱灾就没有停过,崇祯年间处于小冰河期最严重的时期,动不动就会出现百年一遇的旱灾,烈度一场比一场强,而且还从陕北扩张到中原地区,以起义军的组织度是没有办法带来当地的百姓抗击旱灾,他们只能不断前往有粮食的地方求活。 徐晨回顾这段历史,无奈发现明末时期,居然是一个没有英雄的时期,各股势力只有野猪皮对土地制度动手,计口授田给百姓,八旗制度把土地分给士兵,比起老朱家的藩王动不动占据一个行省一两成土地,还要欠饷银,野猪皮这套制度是极其先进,敢打敢拼的人最起码可以获得土地,而做我大明的基本盘,就只能不断忍受苛捐杂税。 于是出现打清兵,明军望风而降是上勇,但投降清军,换了一身军服就变得锐不可当,以至于后世互联网都在调侃明军满饷不可敌。 真想要起义,江南的难度更低,最起码组织生产更加容易,还有可以从海外获取粮食和武器装备的优势,而留在北方,徐晨也没有把握自己能抗住这波旱灾。 “哼!”这个时候村长带着两个盘子过来,所有人都缩起头来,不敢目视村长。 “就你们这点本事还想下江南,只怕走不出米脂县就被人卖了,故事也听完了,还不快回家。” 小孩桌的他们最有眼色了,发现村长发怒了,当即四散逃离,其他人也纷纷离开。 而后村长走到徐晨身边道:“你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在江南可以发财,难道在米脂就不能发财?高家寨就靠这些青壮守卫,你把这些青壮带走了,留在寨中的老弱妇孺怎么办,难道让她们等死?” 村长人老成精,他早就看出徐晨这是想要忽悠自己村的青壮去江南,但明末不是后世社会,做不到青壮出去闯荡,家中不会受到影响,这个时代出去闯荡本就代表着生离死别,只有步入绝境的流民才会用这种办法求活。 徐晨愕然的看着村长的背影无奈道:“我这是想当然了。” 第4章,徐晨的金主 天启5年(1625),六月十六日,米脂县,高家寨。 透蓝的天空,挂着火球一样的太阳,万里无云,连微风都没有,即便太阳刚刚升起没多久,却已经能感受到炎炎的热浪了。 高家寨的村民,更是早早的起身,大人挑着木桶,小孩拿着木盆,全家老小一起忙碌,把河道里的水浇灌到自己家的麦田当中,现在是小麦抽穗的时间,辛苦一年,是丰收,还是欠收!就看这段时间小麦的长势了,关乎到一年的口粮,所以高家寨全村人此时都在田间忙碌。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骑着毛驴的青年,擦了自己额头上的汗,对在挑水的高小四问道:“小四哥,徐爷在家吗?” “小五,你又来找徐大哥,他还没有起来,去他家就能找到他。” “多谢小四哥了。”小五行了一个礼,然后骑着毛驴来到了徐晨的院子,院落当中一只公鸡带着5只母鸡,十几只小鸡,在地面刨食物,小五的到来引起它们的警觉,逃到院子的角落当中去。 小五推开院门,进入大厅,徐晨此时正在吃早饭,早饭也非常简单,一点米粥,配点肉咸菜。 徐晨早上起不来,所以他花了200文,请了土根媳妇自己做早饭的时候,顺带也帮他也做一下。 他看到小五笑道:“小五吃了没?再来一点?” 入乡随俗,加上徐晨自己起不来身,他现在一般也只吃两顿,早饭一般都是9点钟左右吃,当然有时候饿的时候也会准备一顿宵夜。 要是没有明末乱世这根弦挂着,其实高家寨的生活还是蛮惬意的,徐晨现在是牛马气息全无,生活压力也没有,基本上是睡到自然醒,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小五道:“徐爷,昨天不是俺们约好交稿子的日子,东叔从早上等到夜晚都没等到您的身影,这才让俺过来看看,您稿子写完了,让俺带回去。” 徐晨尴尬道:“稿子我就动了几个字,要不你让东叔再等几天?” 小武如同天塌了一般,痛心疾首道:“您知道这一耽搁会影响多少人吃饭吗,排版的工匠,印刷的工匠,这大大小小没有100人,也有80人等着您赏脸吃饭,现在这世道能有一个稳定的饭碗多不容易,您这稿子交不出来,这些人就只能等着饿肚子了。” 小五丧气道:“出门前东叔说了,带不回稿子,就让我别回去。” “要不小五你也在高家寨住几天?”徐晨尴尬道。 经过上次和村长的聊天之后,他颓废了好几天,加上没人监督,拖延症也上来了,总想着等着约定的最后几天赶一赶工,把稿子交上去,结果在高家寨没有太多的时间观念,过了交稿的时间他都不知道。 小五口中的东叔,是米脂县书铺的掌柜,也是徐晨现在的金主。 徐晨穿越到米脂县的时候,浑身上下就剩下手机,背包。背包里面有半瓶矿泉水,一包没有开封的椰子糖,两个面包,两包薯条。 因为米脂县太过于出名了,最开始徐晨是不敢待在这里的,他拿那包椰子糖,当做救命的谢礼,离开了高家寨来到米脂县,把矿泉水瓶当了30两,就打算逃到江南去。 但封建社会很快就给他上一课,他还没走出米脂县,就被4个地痞堵在一个小巷子里了,要不是他用手机的强光灯,闪瞎了这些地痞的眼逃了出来,只怕他会成为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穿越者。 这次的经历让徐晨意识到,自己独自去江南,只怕会成为道路旁的枯骨,或者是哪家黑店肉包子的主要原材料。 于是他又再次回到了高家寨,并且在这里建了一栋瓦房,算是定居下来了。 不会种地,也吃不了砍柴苦的徐晨,成为了村里的赤脚大夫,帮助四里八乡那些看不起病的村民治点小病,宣传一点多喝热水,饭前要洗干净手等等的卫生知识。 不过这个主业的收入算不得高,这里的村民本就家徒四壁,能拿一两斤面粉,几个鸡蛋都算是比较富的,大部分人只能用野菜来冲抵费用,要靠这主业生活,他真只能吃糠喝稀。 眼见着自己手上的钱越来越少,徐晨就想到了写小说这个副业,一来他在后世本来就是个网络写手,这算是他的本行了。 二就是明朝时期,小说行业大爆发的时期,四大名著有三本都是在这个时期写的,这个时代写小说,火了是真能赚钱。 就像《西游记》火了出现了东游记,南游记,北游记,《封神演义》。 《水浒传》火了之后也出来了同人《金瓶梅》,从这些同人就能看出明代小说行业的发达。 三就是徐晨穿越带了过目不忘的外挂,以前看的书,网上看的视频都能在脑海当中回忆起来,这就给他写小说准备了充足的资料了。 在生活的压力下,他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在脑海当中反复对比《三国演义》,《水浒传》等明代的小说,写了一个中短篇小说《英雄记》,以曹操为主角,讲年幼时期曹操记忆当中,洛阳的繁华,大汉军队的强大,曹操从小就立下要做大汉的征西将军,为大汉平定西凉。 青年入仕,曹操执法刚正不阿,不畏强权,却遭受到权贵的打击,同时大汉朝政败坏,阉党,外戚门阀三方混战,黄巾起义爆发,大汉朝廷被打击的摇摇欲坠。 中年董卓乱政,曹操挺身而出讨贼伐董,却被打的全军覆没,不被诸侯理解。 后面曹操自己成为诸侯,以自己的行动匡扶汉室,迎接天子到许都,曹操和献帝合作中兴大汉,双方度过了一段蜜月期。 最后衣带诏出现,曹操和献帝分道扬镳,曹操逼死了伏皇后,董贵人,正式成为了汉贼~~~。 基本上是与他看过仁无爱的小说为模板写的。 本就是一个小故事,剧情也不多,再加上他要学习这个世界的写作手法,删减了很多水分,也就十几万字,要不是毛笔字实在难写,他基本上半个月就能搞定这些内容。 第5章,洛阳纸贵的《英雄记》 小说写好之后,他拿的这小说的手稿,遇到了书铺掌柜东叔。 东叔看完了徐晨的《英雄记》大受震撼,《三国演义》算是大明最大的IP之一,曹操也算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了,在大明人看来,曹操就是奸臣的模板,这个时代的小说,善恶是二元对立的,善就是善恶,就是恶,忠就是忠,奸就是奸。 大明的战争小说,像《隋唐英雄传》,《杨家将》等等都是这样的,都有一个类似于曹操这样的反派,《隋唐英雄传》里面的反派是杨广,是王世充,杨家将里面这是潘仁美,连累了一代名将潘美被人骂了上千年。 但徐晨的这本《英雄记》详细的记录曹操从大汉的忠臣到奸臣的转变,这观点不但新颖,而且更符合人性,突破了大明朝善恶对立的二元模板,对明末的小说界来说,这就是一大创新。 更不要说大明才多少作者,他们之间的竞争压力根本不大,而后是网文写手,说800万有点夸张了,但说有上百万是一点都不夸张,在如此竞争的压力下,后世的网络携手进步的速度是非常快的。 英雄记就是后世精品小说当中一个比较优秀的故事,不说吊打大明的小说,但地区和大明小说完全不同。 东叔看的爱不释手,一口气从头读到尾,而后还拉着徐晨来探讨三国的历史。 徐晨可是经过了后世互联网熏陶的,多少up主帮他翻历史资料,解说三国的历史,东叔这点贫瘠的历史知识怎么可能是徐晨的对手,他拿出一些像董卓的后台是谁,袁阀汉末乱世最大的推手等新颖的观点,关键是徐晨还能把历史数据摆出来当论据,说的东叔心服口服。 让东叔认为徐晨是研究历史的宗师,他那本英雄记还没有印发,就先给了20两个定金,东叔说是徐晨的伯乐也不为过。 最开始英雄记印出来本来也没太火,只在绥德地区有小范围流传,卖了也只有几百本。 但徐晨时来运转,有人把这本小说介绍给当时的陕西巡抚吕兆雄,他看完之后赞赏道:“如此雄文当酌酒以观。” 就是因为这一句赞誉,英雄记顿时就火爆了整个陕甘地区,仕林中人纷纷购买英雄记,讨论其中的内容,许多人对三国这段历史,对曹操这个枭雄有全新的认识。 讨论三国的历史成为了陕西的热潮,大有洛阳纸贵的趋势,东叔加印了三万本,依旧供不应求,并且英雄记开始向山西,中原流传。 就这一部小说给徐晨带来了400两银子的稿费,而且这还只是半年的收入,后续每个月都有几十两银子的收入。 这里不得不为大明说句好话,大明的版权保护太到位了,盗版书籍的事情不能说没有,但非常少,而且被抓住了打官司到县衙,一般情况下都能罚的盗版的倾家荡产。江南甚至出现了这种专门抓盗版的讼师,他们专门到书铺找盗版书籍,发现了就免费帮原作者打官司,赚到的钱三七分成,就在江南已经形成了一个产业了。 徐晨初战告捷,后面他再接再厉,先后写了英雄记刘备篇,主要讲解的就是刘备的高光时刻汉中战役。 英雄记关羽篇,主要讲了襄樊之战前因后果。 徐晨几乎照搬照抄的把渤海小吏的视频,转化成文字搬到了大明朝。 而这两篇小说依旧大火,其中关羽篇受到山西行省热闹欢迎,风潮突破了仕林圈子,只要读书识字的人都要买一本英雄记关羽篇,英雄记关羽篇在山西行省不到三个月时间就卖了5万本,山西茶馆当中充斥着聊着襄樊之战的八卦客,贩夫走卒也在讨论英雄记关羽篇。 以前大家不了解,为什么关羽水淹七军,围了樊城就威震华夏了。 看了英雄记关羽篇,才知道关羽以一郡之地,击败了曹操一小半的主力,曹魏甚至抽不出多少兵力来对付关羽,最后关羽几乎是曹魏和东吴方面所有名将围攻才战败的,曹仁、于禁、徐晃、庞德、满宠,吕蒙、陆逊,蒋钦、韩当、周泰、丁奉、徐盛、朱然,潘璋。 “这么多名将围攻二爷,二爷虽败犹荣。”这是山西人这段时间说的最多的话。 连带着连水淹七军,刮骨疗伤,败走麦城这些戏曲都大火,成为了这段时间陕西,山西等北方戏院必演的戏曲。 仕林当中也肯定了徐晨的学问,英雄记显露出徐晨深厚的历史功底(大明的文人自然不知道徐凡有外挂,更不知道有互联网这种东西。)其中刘备篇,关羽篇,甚至可以当军事教材来教导中高级的军官。 而此时的大明处于军事动荡当中,辽东的女真人叛乱越发壮大,明军屡战屡败,今年开春努尔哈赤占据旅顺,正式把大明的势力打出来辽东。 东南地区郑之龙,刘香彩海盗作乱尚未平息,西南安奢之乱愈演愈烈。太多的文人高官成为督师是督战战场,有不少人战死沙场或者战败被朝廷斩杀,仕林圈当中军事知识前所未有的重视。 在高家寨的徐晨不知道,一部英雄记关羽篇,让他现象级的文人,在士林积累了庞大的名声。 当然对现在的徐晨来说,三部书的稿费就超过了2000两,以大明粮价来计算的话,这笔钱相当于后世200万,而且未来的稿费还会越来越多,同时也是因为有底气了,徐晨也放松下来。 本来他和东叔说要开英雄记诸葛亮篇,东叔听了眼前一亮。诸葛亮在大明的名声不下来关羽,尤其是在仕林当中,诸葛亮的名声还在关羽之上,而小说的主要市场还是以读书人为主,只要徐晨能维持关羽篇的水准,这个诸葛亮篇火爆程度不会输给关羽篇多少,他都想到了主要的销售市场放在蜀中,蜀中富裕,是一个比山西还要庞大的市场。 但徐晨这一放松小说只写了不到一半! 第6章,悄然而来的旱灾 小五是一个死心眼的青年,为了防止徐晨偷懒,他还真监督徐晨写了一天的稿子,当然这是徐晨的感觉。 实际上小五把自己定位是徐晨的书童,他帮助研墨,递纸,收拢文稿,甚至还帮助徐晨做饭,打扫卫生,喂家禽,总之他帮助徐晨解决一切影响写作的事情, 这让徐晨效率飙升,一日就写了一万字,不过傍晚之后,小五还是骑着毛驴回去了,这让徐晨松口气,这样被人监督写稿真不是一个好的感受,紧迫感太强了,让他有种再当牛马的感觉,而且他也不习惯有人这样服侍自己。 但徐晨却没有想到,第二日小五又骑着毛驴来高家寨了,而且这次他还早了一个时辰,小五倒也没有打扰他,而是先帮徐晨喂鸡,把院子打扫一遍,连烧火做饭的事情也接过去了,这徐晨也不好意思自己趴床上,只能被迫每天在太阳出来后起床。 “小五,你这里每天来高家寨,书铺的生意不用管了吗?” 小五道:“掌柜说了,您写稿这件事情就是俺们书铺最大的事情。” “每天这么晚回去,你不担心遇到野兽土匪?要不你每天酉时前走,太晚走,我也不放心。” 小五拍了拍自己的腰道:“掌柜给俺红毛夷的火枪防身,等闲人近不了身,哪怕是夜里也不用担心。” 这一下让徐晨来了兴趣了,他兴致勃勃道:“把你防身的火枪给我看看。” 小五迟疑了一下,从自己的袖子内拿出一把很是复古风的短枪。 徐晨兴致勃勃道:“这还是一把燧发枪。” 他按了一下扳机。 “噗!” 小五心疼道:“您小心点,这支枪可要12两银子,弄坏了,俺可赔不起。” “坏了我赔。”徐晨发现这把燧发枪枪膛内没有膛线,就是火绳枪加了激发装置,省下了点火的时间,不过这算是半开放机构,拿到眼前瞄准,只怕眼睛都要被火药闪瞎,东叔被洋鬼子给骗了,拿一个1.5两的火绳枪改造了一下,居然翻7-8倍的价格。 玩了几分钟之后,他把火枪递给小五,而后说道:“能不能请东叔也给我代购一把这样的燧发短枪,这世道越来越乱了,我想要购买一把火枪防身。” 徐晨来到这个世界就想要购买一把火枪防身,但明朝对武器管控的是很严格的,火枪更是如此,私藏武器最低都是要打八十大板。 但对于士绅这种统治阶级来说,购买火枪火炮就算不得什么事情了,必要的时候他们甚至能组建乡勇民团。 小五道:“俺要回去问问掌柜。” 第二日小五就给徐晨带来一把全新的燧发短枪道:“这是掌柜让俺带来的,说是送给您的。” 徐晨兴致勃勃接过燧发短枪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其他东西他还会推辞,但火枪在关键时刻真可以救命的,是他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不过拿人手短,接下来的时间即便小五不催,徐晨也在奋力写稿子,有时候甚至通宵达旦,连爱睡的懒觉也不睡了,早早的起来,在小五过来之前就能写下上千字稿子。 毕竟他只是把自己脑海当中的东西搬运出来,不需要思考,只是毛笔字写的太慢了,限制了他写作的速度。 就这样连赶了十日,《英雄记武侯篇》完成。 但在徐晨赶稿子的这段时间,高家寨村民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了,这一个月白天的气温越来越高,但却没有下雨,甚至连小雨都没有,村口的小溪水量已经减少了一半了,无数小鱼在水坑当中跳跃,村里的小孩欢呼的把这些鱼抓起来,然后插上木棒烧烤。 但村里的大人脸色却是一日比一日难看,这连七月都没有到,水位就下降了这么多,到了八月眼前的这条小溪会彻底干枯,到时候他们用什么来浇地? 所有人都明白一场大旱就在眼前了,大家都在拼命救庄稼,但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田地被炽热的太阳烤干。 有村民甚至绝望了,干脆不救田,一日只吃一顿稀粥,减少全家减少活动,想要靠这样的方式硬抗过这场旱灾。 徐晨是整个高家寨,甚至是整个米脂县最后一个意识到旱灾的人。毕竟后世他是一个城里娃,旱灾对他来说是很遥远的事情。 在城市除非是太热,要不然对他来说,不下雨的天就是好天气,很多时候他都是看新闻才意识到自己家乡已经干旱大半年了。当他看到田地蔫巴巴的麦苗才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崇祯元年,米脂才闹旱灾,这还差两年时间。”徐晨难以理解眼前的情况了,他查到的资料明明没有记录几年有旱灾。 天启五年(1625)六月,延安大风雪三月,济南飞蝗蔽天,秋禾荡尽。是年大饥,致人相食。 徐晨脑海当中好几个数据都说延安六月飞雪,但他看着挂的高高的太阳和看不到一片云彩的天空。 “网上的数据也骗人,现在外面的温度最起码有30多度,你说延安六月飞雪,你当这是演《后天》。” 这个时候徐晨才意识到自己也被脑海当中的数据欺骗了,原来天启五年米脂就闹旱灾了,只是拖到了崇祯元年,农户的存粮都吃光了,外面的野菜,草根,树皮这些能吃的也被挖光了,农户活不下去了,这才在崇祯元年爆发了,摧毁大明的农民起义。 高家寨可以说是他在这个世界的故乡,他不能看着这些村民就这样饿死,徐晨当即找到在踩水龙车的村长,他和土根两人共同用力,但只有很少的水能到水渠当中。 徐晨走过去道:“这样没用的,到八月,清溪河肯定会干枯。” 村长脸色严肃道:“即便吃了饭也会饿,那你是不是不吃饭,现在虽然干旱,到了8月说不定会来雨,但如果麦苗死,雨来了也没用。” 徐晨道:“要打井,这是村里唯一的出路。” 即便后世,遇到旱灾,北方的农田在基本上就是靠地下水来维持了,这个时代没有工业化,即便是北方地下水的水位也比较浅。 第7章,流民 听到徐晨的话,村长摇摇头走开了,自己也是昏了头了,居然听徐晨这个没下过地的人胡说八道。 土根小声道:“哥哥哎,打一口井就要七八两,有的花费还更高,但能浇灌十几亩地都是多的,村里有3000多亩地,这要打多少井才能浇的完,有这个钱还不如买粮食,想办法扛过这次旱灾。” 徐晨听到也挠挠头,这个时代打一口井的成本这么高吗?出水量也太小了。我怎么记得压水井那个水是不断绝的,小时候日都累哭了也没等到没水。 很快他反应过来了,双方说的就根本不是一回事,他说的是压水井,村长他们听到的却是村里的那种老井。 于是他说道:“知道蜀中的自贡吗,当地的盐丁为了能出卤水,弄出来一种可以深入地下500丈的井,我说的就是这种井,直接打到水脉上,让水喷出来灌溉土地,这样的一口井应该可以浇个几十上百亩地吧?” 徐晨也不敢确定,因为即便是压水井也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 土根苦笑道:“人家那是盐井,打出一口就是金矿,这种井我们哪里用得起。” 徐晨道:“算了,和你说不清楚,等我打出一口井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这种压水井的好处了。” 天启5年(1625),六月二十七日。 徐晨带着最后的手稿和小五一起踏上了去米脂县的方向。 这一路看到的景象让徐晨忧心忡忡,道路两旁的田地当中,都是忙碌挑水的农户,此时他们全家老小竭尽全力的想要保住自己的口粮。 道路两旁也时不时出现如同乞丐一般的流民,他们步履蹒跚的向着米脂县方向走过去。 眼前的这一幕让徐晨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饿殍遍地,人尽相食,这些文字记录的历史,第一次形成画面冲击着徐晨脑海。 他本想给点钱给这些流民,但却被小五阻止。 “徐爷,您心善想要救他们一次,但米脂县城外流民的数量已经破千了,您救不过来。被这些流民知道您身上有钱,只怕我们回不到县城。您真想救人也有办法。县令联合城里的老爷们,筹集了五百石麦子,就在城东搭个施粥的铺子,您可以买点小麦去城东施粥。” 这么快就有上千流民,徐晨更加担忧了,每个流民都是一颗火星,当他们汇集到千千万万的时候,就会引爆整个大明。 小五反而没有太太的危机感了,他从小就生活在这种环境当中,灾年他遇到太多了,陕西一向是一年丰收一年在中间有两三个平年。 这些流民只要挖野菜,啃树皮的,挨过几个月就好,只要旱灾过去了,他们自然会回到自己老家去。 他自然想不到陕西的干旱会一年接着一年,最后干旱最严重的那一年,整个北方粮食减产一半。 徐晨问小五道:“米脂县粮食的价格如何?” 小五道:“去年的收成不好,粮食价格本就偏高,今年又闹了旱灾,麦粉的价格已经涨三成,一石麦粉要一两三,小麦也要九钱银子。” 不妙呀,夏收才过去了不到两个月时间就涨了三成多的粮价,再过段时间只怕有钱都买不到粮食啊,要想办法屯粮,把高家寨武装起来。 高家寨距离米脂县并不算太远,两人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看到了米脂县城墙。米脂县的城墙不高,比后世的一层楼稍微高一点,大概也就是4m多的样子,县城内部的面积也不算大,也就是几条街道,几个巷子,用这个世界的词来说,标准的三里之城,七里之郭。 现在的米脂县并不算出名,是大明上千个县城当中普普通通的一个县,甚至都可以说是比较贫困,直到几十年后,出了一个大西皇帝才变得天下闻名。 米脂县东门已经被封锁,徐晨和小五是从南门进入。 城外的旱灾并没有太影响到米脂县城内,小商小贩依旧在热情的叫卖自己的货物,县城的居民依旧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并没有太大的恐慌心理,在他们看来,米脂县高高的城墙足够阻挡一切灾民。 变化最大的可能是街道上的乞丐多了一些,卖身葬父,或者是为了口饭吃,卖身为奴的人多了一些。 没多久,两人来到米脂书铺前。 东叔看到徐晨和他手中的书稿激动道:“让老夫先睹为快。” 武侯篇主要讲5次北伐的事,东叔已经看完了前4次北伐了,最后一章讲的是秋风五丈原,即便东叔已经知道结局了,但还是想先睹为快。 说完东叔就看起书稿,没多久东叔就双目通红眼,眼泪直流,可惜道:“悠悠苍天,何薄于我,上苍终究不给武侯机会。” 在叹息武侯之余,也在为自己叹息,东叔也是个读书人,还考上了秀才的功名,但后面他连考了十余次,却没有中举,反而把他的心气给打没了,连考场都不敢进了。 年轻时期他也是有名的神童,也有像武侯一样平天下的政治抱负,想要遇名主而仕,想要齐家治国平天下,但却被科举拦住了,连官场都进不去。满腔的抱负只能压抑在心中,也就是家族有钱,让他还有个书铺可以养老。 半天之后东叔才反应过来笑道:“让贤侄看笑话了。” 徐晨道“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东叔你这是名士风流。” 东叔笑道:“老夫算得了什么名士,在整个米脂县,也只有贤侄算名士。” “英雄记武侯篇质量不输给关羽篇,定可以引起整个陕西纸贵。” 而后东叔端出四个50两的银锭道:“这是武侯篇的定金。” 徐晨推了回去道:“是200两,其中五十两请东叔购买一些麦子,小侄要在米脂东城门施粥。 余下的150两,我想东叔帮我找三种作物,分别是土豆,红薯,玉米,我以五十两的价格,每种粮食收购一石。” “土豆,红薯,玉米?”东叔满脸怪异,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三种作物。 这三种作物传到大明已经有好些年头了,只可惜大明朝廷不重视,根本就没想过要推广它们。 不能说上苍没有给大明机会,但这些机会都像雨点一般被大明躲过。 第8章,想当然了,大明不缺技术,缺市场 徐晨叉手作揖道:“此三种嘉禾皆自海藩佛郎机舶来。” 东叔捻须蹙眉道:“你所言土豆,红薯,玉米诸物,老夫从未耳闻,我大明幅员二京十三省,疆域何啻万里?贤侄欲使老朽效精卫衔木,穷搜天下乎?“言罢以手叩桌,青瓷盏中龙井泛起涟漪。 徐晨道:“侄儿知道这三种作物在京师和天津卫都有种植,听说这两年礼部徐侍郎在天津卫屯垦种植的土豆和红薯,还请东叔您重视,这三种作物,耐干旱,产量大,不挑剔,是救陕西与水火的神种。” 徐晨自袖中取出图卷,但见薯蓣藤蔓、玉蜀黍穗首皆纤毫毕现,旁注小楷详述节气墒情。 东叔沉吟良久,忽击节叹曰:“善哉!老夫当修书三原温氏,彼在宣大经营百年,商队直抵九边。然...“话锋陡转:“可知嘉靖三十七年,严分宜欲引占城稻种?户部耗银三万两,卒为宵小所误!“ 徐晨皱着眉头想东叔的意思,这是让自己不在前往不谋其政? 东叔忽展笑颜:“幸得侄儿你的《英雄记》话本,晋商子弟皆以关圣弟子自居,明日便遣快马至太原会馆,旬月当有佳音。“ 和东叔商议完购买三种作物之后,徐凡在小武带领下找到了米脂县一个铁匠铺当中。 “大铁锤,俺给你带生意来了。”而后小五又对徐晨道:“先生,大铁锤是米脂县最好的铁匠,刀枪剑戟十八般武器全部能打造,铁盔,铁甲也不在话下。” 明初曾严格限制民间冶铁,后期逐渐放松,现在大明是官营与私营并存,官营铁厂最著名的就是遵化铁厂,主要供应军事和官方需求,而民营铁器则更多用于农具,铁器。 但米脂县有其特殊属性,米脂地处陕北,临近明长城防线,隶属大明“九边”之一的延绥镇,军事需求较大,民间的铁匠铺也会承接军队的订单,所以在米脂县的民间铁匠铺也会打造武器。 徐晨拿出自己画的素描道:“我想要打造压水井,铁锤师傅您看看和一丈长的铁管,一分的厚度,要坚固耐用,承得住冲击力,还有这种可以把土刨出来的钻头,,要具有韧性又要坚固,最好用百炼钢打造 大铁锤看着徐晨画的图纸,眉头紧皱,总共几张图纸,但这些东西它全没有见过不说,难度却是一个比一个大,只有几个铁饼是简单的。 他无奈道:“这位先生,您这都是新东西,结构太复杂,难度非常大,即便最简单的压水井,也要二两银子,如果铁管按照先生图纸上的一比一打造,一分的厚度,三寸的口径,一丈的长度,这铁管最起码要重四十斤,光铁的价格就一两银子,还有这种复杂的螺纹,还没有缝隙,这最少要十两银子,至于这个钻头,某家真没有这个本身打造。” 大铁锤惭愧道:“先生最好是去省城西安,那里有高炉,可以把铁炼制成铁水,用沙模型制造先生要的铁器。” 徐晨有的傻眼了,他万万没想到连个铁管,钻头在大明都是高技术产品,大铁锤只能打造出压水井,但没有钻头打通水脉,光靠压水井四周的地下水,那也只能解决一家用水的问题,浇地是想都不用想,甚至铁管的价格如此高昂,压水井的造价比砖石井的造价都高,遭受旱灾的农户根本用不起。 大铁锤想了想道:“先生这些铁器是用来打井的吧?” 徐晨点点头道:“我看米脂旱灾严重,就想为乡人打造水井,解决田地浇灌的问题。” 大铁锤愕然道:“蜀中自贡也有打造卓筒井和先生很像,但他们打的是盐井,圜刃钻头破碎岩石,一个这样的钻头就有几百斤,据说连山都可以凿穿,但打造一个这样的钻头成本高达上百两,当蜀人打出来的盐井,一年也能赚几千两,他们这样打井是划算的,但我们米脂打水井用不起这样的方法。” 这个时候徐成才意识到自己有点想当然了,这个时代有卓筒井能打到上千米深度,这和压水井就没有区别了,之所以没有普及开,就是因为成本太高了,像他这样压水井,不是没有技术,而是没有市场,普通的百姓不要说打造卓筒,就算是租一套这样的设备也租不起啊。 徐晨想了想道:“麻烦铁锤师傅打造一个压水井井头,两根铁管,一个30斤的锤,这十两银子是定金。” 这可是一个大生意,大铁锤高兴的接过这定金道:“十日后,先生可以来提货。” 天启5年(1625),六月二十八日,米脂县。 天还没有亮,徐晨就起身,开始在厨房煮粥,小五也来厨房帮忙,两人分工明确,小五烧火,徐晨煮粥。 小五道:“您学问的人,这种粗活就交给俺。” 徐晨摇头道:“这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本来这种事情可以交给米脂县衙,但徐晨是后世人,互联网让他了解太多了,知道这种事情还是亲自动手的好,要不然自己的好意,还不知道会落在哪些王八羔子手中。 就这样徐晨和小五煮了一个时辰,煮了四桶稠粥。 这个时候东叔也起身了,他看着忙碌的徐晨道:“你是名士,这些琐碎事情交给下人就是了。” 徐晨笑道:“这是积功德的事情,怎么能全部交给其他人。” 而后徐晨和小五两人把粥绑在一辆独轮车上,正好一遍两桶,盖住之后,徐晨和小五打算离开。 但东叔拉住徐晨道:“你也打算去施粥?” 徐晨点点头。 东叔拽住徐晨衣袖急道:“城外流民汹汹,饿殍遍野,恐生变乱。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身负文脉,岂可轻涉险地?“忽压低声音:“汝不见天启二年白莲教乱?饥民易子而食,观音土胀毙者填塞沟壑!“ 徐晨笑道:“我这是施粥,哪里会有危险,而且我也带来枪。” 东叔已愠色上脸:“汝持短铳如稚童持杵,安能镇虎狼之众?“ 现在徐晨是他书铺的支柱,这大半年时间,他的书铺靠着徐晨的小说就赚了上万两银子,他可不敢让徐晨有任何损失。 小五拍一下自己胸脯道:“先生,这事就交给俺吧,俺保证会让先生的粥都进流民的肚子里。” 徐晨道:“遇事不妙,我会保护好自己。写小说就要结交生活记录写小说要见识三教九流之人,我下部《英雄记》打算讲黄巾起义的故事,所以想要了解流民的状态,积累素材。” 东叔这才被说服,但他还是派遣了张大,赵叔两个伙计来保护徐晨。 第9章,对大明社会的调查 天启5年(1625),六月二十八日,米脂县。 米脂城东门外的黄土地上蒸腾着浑浊的土腥气,上千流民零零散散在城墙下,啃树皮,挖草根,抓麻雀,田鼠,寻找着一切可以吃的东西,无定河两岸有不少流民拿着简易的木叉,叉鱼,每插中一条鱼都会引起一阵的骚乱。流民堆里忽地爆出婴儿啼哭,惊得城头箭楼扑棱棱飞起几只麻雀,在天蓝色的天空下划出凌乱的墨迹。 城墙垛口探出几杆红缨枪,守城兵丁百无聊赖的看着下面的流民,而后骂骂咧咧道:“都是这些丧门星,害的俺们连孝敬都没有了。” 原本只有几个人的守城兵丁,但因为流民的关系,增加了一倍不说,还把城门给关了,这对守城兵丁来说,日常商队的孝敬没有了不说,连普通百姓入城的城门费也没有了。 在东城门不远处有一个棚子,这里就是县城施粥的地方,也是因为这个棚子,流民可以吃到一碗光鲜照人的米粥,让他们没有扩散到其他地区。 裹着破絮的老汉用豁口陶碗刮着草根泥,十指关节肿得像老树瘤子。几个半大孩子围在熄灭的柴堆旁,争抢着昨夜烧焦的田鼠骨架,穿补百衲衣的妇人将最后半把麸糠塞进丈夫嘴里,那汉子喉结滚动两下,忽然僵直地栽倒在夯土道上,惊起一片浮尘。 老妇干嚎道:“当家的~~!” 但忽然老妇闻到粥的味道,顺着香味望过去,发现一辆载着四个木桶的独轮车向着他们这里过来。 “当家的粥来了,要挺住。” 老汉还真翻了挣扎的起身,两人搀扶着向着徐晨方向走过去。 而其他流民也闻到米粥的味道,他们涌向徐晨的方向,张大,赵叔拔出朴刀挡在徐晨前面。 眼前这一幕给徐晨极大震撼,一群穿的破破烂烂的人,全部涌向他们,有的像丧尸围城了,这还只是千人,要有几十万这样的饿殍,那种景象简直不敢想象,同时他也发展自己太托大了,他们才四个人,面对上千流民,真发生动乱,他们只怕会被流民撕个粉碎。徐晨已经遇事不妙赶紧跑,他虽然有点善心,但前提是自己不会受到伤害。 徐晨大叫道:“喝粥可以,但要排队,青壮一排,妇孺一排,孩童一排。” 在四个壮汉的威胁下,加上他们的确没有多少力气了,也有可能是他们做流民不久,还维持着基本的道德,总之他们听了徐晨的话,流民们步履阑珊的一个端着自己的破烂陶碗排成了三条长龙。 “居然是稠粥!”流民们都有的震惊了,而后他们吃的更快了,甚至有人吃完之后,还想要继续插队,但被张大,赵叔打出去了。很快又有流民想到新的办法了,喝完粥之后,去无定河打一碗水,这又是一碗粥,四桶粥虽然多,但对近千流民来说也就是每人半斤米粥。 粥散光了,徐晨甚至松口气。 “施粥了!”这个时候东城门打开,几辆独轮车出来,还有一队兵丁护卫,比起徐晨他们,一看就很正规,这些兵丁也是惊讶的看着徐晨他们,而流民们则往东门的棚子赶过去。 徐晨也来到外围,看到米汤一般的粥,他面无表情的离开,虽然失望,但却不意外,虽然经常有人说什么道德倒退了几十年,但封建时代的道德怎么可能比的过现代人。 下午,在所有流民惊讶的目光当中,徐晨带着三辆独轮车,再次来到这里施粥,这次他带着人手更多了,雇佣了三个伙计来推车,徐晨他们四人负责维持秩序。 这次每个流民都喝了三碗,让他们几个月来第一次有了饱腹感,流民们露出幸福的脸色,所有人都懒洋洋的坐在地面上。 而这个时候一个老汉和老妇走到徐晨面前跪下道:“多谢,恩公施粥,救了老汉的命,还请恩公告知姓名,老汉必定日夜祈福,希望恩公能长命百岁。” 徐晨马上拉起老汉和老妇:“跪就不用了,我叫徐晨,你们可以叫我小徐,真想要报恩的话,老爷子可以说说你们遭遇。” 所有人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徐晨。哪有士绅老爷让泥腿子坐着说话的? 他马上解释道:“我是写话本的,想要收集各位的故事。” 写话本居然找他们? 这老爷好生奇怪。 老汉叹息道:“恩公想听,老汉就说与恩公听。” 小五当即把凳子和桌子摆好,而后摆好纸笔开始研墨,徐晨邀请老汉坐在对面,他说要了解流民的故事不是乱说的,他是真想要做一场对大明的社会调查。 老汉道:“老汉是榆林卫,河鱼堡,庆王佃户,自己有8亩旱地,又佃了庆王30亩薄田,往年风调雨顺时,每亩尚能落下一斗杂粮。这两年龙王爷闭了眼......“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老妇忙替他捶背。 “今年夏收“老丈缓过气接着说,“王府大斗收租,一石要刮三升尖。算上租子,老汉还欠王府四石麦子,赵管事带着庆王卫兵来扒房梁......“他指着远处无定河哽咽道:“十五岁的幺女,就换了两石麦子啊......“ 小五听完老汉的故事怒发冲冠道:“这是什么混账道理,辛苦一年收获的粮食不但没有您的份,还倒欠下了4石,一定是庆王府的管事贪污了。” 徐晨却摇头道:“这是财主的道理,他们不会管你有什么天灾人祸,他们只要自己的收入不受损失。”这种事情在后世也是一样的,经济危机所有人都在哀嚎,但富人的财富却在增加。 而后又有一种中年汉子坐到徐晨对面悲苦道:“俺也是庆王的佃户,因为欠下庆王的租子,俺拼命的劳作,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欠庆王的租子越来越多,最后连房子都被庆王收走了。” 忽然汉子突然捶地哭嚎:“俺婆姨被王府的人拖走时,腰上还系着额娘陪嫁的麻布带!他们说俺家欠的驴打滚利钱,要拿婆姨抵给窑子!“ 小五攥着朴刀指节发白:“直娘贼!这庆王还是太祖爷血脉,竟纵着家奴行此禽兽事!“ 徐晨叹口气,这种剧情他看太多了,朱元璋子孙在后世就是一群禽兽不如的东西。 第10章,古今相同 接下来的几天,徐晨每天都都会带着三车麦粥,找每个流民交流,把他们的遭遇通通记录下来。 每个流民悲惨的身世都会引起其他人的感同身受,大家的苦难都是差不多的,被地主欺负,被官员衙役欺负,被庆王府的人欺负,这其中庆王府是最不做人的,在这里的灾民有两成多都佃了庆王的田地。 徐晨都不得不惊叹庆王府势力广大,米脂距离庆王在是银川有几百里,但这里依旧有庆王的庄园,同时他也是最不做人的。干旱来临,收入下降,庆王不但没有减少租子,反而收回土地把他们赶出来了,然后放高利贷,高买低卖,大的进小斗出,大肆兼并土地。 因为失去土地的人太多了,这些流民卖身都没有人要,王爷们的庄子现在只收十五岁以下童仆,像他们这样的上了三十岁的中老年人根本不要。 直接把这些人赶出了自己的封地,输送到大明其他府县的劳动力市场。 难怪十几年后李自成会带着流民把大明的一个个藩王都做成福寿宴。 整个陕西就有四大藩王,还有无数的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中尉,老朱家的江山都能延续270年,老天爷果然从来没开眼。 徐晨眼红道:“真是想做奴隶都不得的时代。” 他想起了自己的世界了,经济差了,马上就减员增效,用的方法简直一模一样,甚至旱灾越来越严重,庆王这些贵族豪强,越是大规模的兼并土地,至于没有土地的佃户是死是活,根本没有人在意,徐晨无奈的发现,现代的经济运行逻辑居然和大明朝是一样的。 这天一个满脸沟壑的汉子抱着空陶碗,他身上补丁摞补丁的鸳鸯战袄早褪成了土色,面容愁苦的坐在徐晨面前道:“俺是宁夏前卫左所贺老六,世袭的军籍。“汉子指甲抠进碗沿,声音像锈刀磨着粗陶:“父辈留下的十三亩营田,到俺这辈只剩七亩薄田。去年开春管屯的千户说要修墩台,每亩加派三分''防秋银'',但朝廷从前年开始就没有发粮饷了!整整两年,俺没有得到朝廷一文饷银。” 操蛋的世界在哪里都有,哪怕过了四百年,方法都不带变的(忽然意识到,小说开始的时间还正好是四百年。) “俺拿不出来,只能向王百户借,利滚利到七两。“贺老六突然扯开衣襟,胸口鞭痕像蜈蚣在爬:“今年旱灾,粮食收入减少,租子却不降,俺还不起,卫所催钱的把俺吊在旗杆上打,营田契被夺了去抵债。后面王百户的管家来说,按《清勾条例》俺家闺女得补进营妓房,俺只能带着老婆,娃和闺女逃难,逃到金碎镇的时候,身边的家当都当光了,只能把婆娘卖了一石麦子,逃到米脂县的时候,娃生病了,俺把闺女卖了3钱银子,闺女没了,娃也病死了~~~~。” “呜呜呜!”四周听故事的流民忍不住哭了出来,这种家破人亡的故事也在他们身上出现,他们也是贺老六。 贺老六忽然站起来,边走向无定河边喃喃自语道:“地没了,家也没了,娃死了,婆娘和闺女被俺卖了,俺这个废物还活着做什么。” 几天前因为天天忍饥挨饿,贺老六所有的心思都用在找粮食身上了,对自己家破人亡的事实,并没有反应过来。 这两天在徐晨这里吃了几顿稠粥,心思开始活跃起来,才发现自己已然家破人亡,加上这些天听了这么多悲惨的故事,内心越来越压抑,有一死了之的想法了。 贺老六走的越快,最后更是冲进无定河当中,很快半个身子就被淹没了。 徐晨着急跑过去道:“快救人。” 徐晨大步奔跑,在贺老六淹到胸口的时候拉住了他,但贺老六挣脱徐晨的手道:“徐先生,俺不想活着了,让俺去死吧。” 徐晨忽然灵光一闪道:“你还有一个闺女等着你来救,你死了,你闺女怎么办?我们先上岸,我帮你把闺女找回来。” 可能是徐晨这句话给了贺老六活下去的理由,后面他不挣扎了,被徐晨拉上岸。 徐晨喘口气道:“小五,去你弄一身干净的衣服,贺老六你也梳洗一番,我带你进县城找闺女。” 贺老六当即给徐晨下跪磕头道:“先生要真能救回俺闺女,你就是俺的主人了,以后即便是闯刀山火海,俺贺老六也不皱眉头。” 徐晨皱着眉头道:“我不喜欢被人叫主人,你真要报恩,我还缺一个护卫,你就给我当护卫吧。” “是,老爷。” 徐晨听到这个称号一阵别扭道:“还是叫我先生或者是东家,老爷的称呼听不惯。” 贺老六马上改口道:“是,东家。” 徐晨问道:“你把女儿卖给哪家人了,说详细点,我才好帮你找人。” 贺老六道:“是飘香院” “飘香院?嗯!”徐晨大致知道在什么地方了。 没多久,小五带着一身干净的衣服过来,清洗干净的贺老六穿上去,整个人终于摆脱了流民落魄的样子。 “小五去飘香院。” “是,先生。” 米脂,飘香院。 虽然现在是白天,但飘香院依旧有不少客人。 明代妓院(尤其是官营妓院)的日常活动并不仅限于夜间,白天通常也会开放,但服务内容和客群与夜晚有所不同。 白天活动多集中于文人雅集、酒宴酬唱、戏曲表演等社交娱乐项目。高级妓院(如南京秦淮河畔)常作为文人、官员的社交场所,白天举办诗会、茶宴,名妓以琴棋书画助兴。夜间活动更偏向私密性服务,客群包括商贾、士绅及普通市民。 当然米脂县比不上江南繁华,市场更小,飘香院为了赚钱,也经营餐饮酒店的业务,对士绅来说飘香院也是本地的高端宴会场所。 大厅内宴席上也摆满了各种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一些穿着华丽的妓女依偎在主人身边,丝竹管乐不绝于耳,空气当中都弥漫着脂粉的气息。 城外流民的惨状和眼前的奢靡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第11章,赎身与诗会邀请 “这位爷很面生啊,是第一次来我们飘香院!”一位徐娘半老的老鸨,看到徐晨三人当今热情的招呼。 老鸨对徐晨很热情,一是她们这一行客源相对固定,每增加一个新客人都能增加不菲的收入,二就是她发现徐晨的眼光很高,刚开始他还好奇的观望,却又假装正经,一看就是个雏,但四处打量之后却隐藏一股失望的表情,显然是看不上她们这里的姑娘,这是大家族出身的子弟,眼光这么高? 徐晨道:“我们是来赎人的,你闺女叫什么名字?”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贺老六这个闺女叫什么名字。 贺老六马上说道:“叫秀娘,一个半月前,你们飘香院用3钱银子把她买走了,现在我们要把秀娘给赎回来。” 老鸨当即端起来道:“哟,原是香兰的亲长,你们要赎人,妈妈也乐意成人之美,不过这一个半月来,香兰吃我们飘香院的,喝我们飘香的,妈妈,我还请了夫子教她琴棋书画,按照我们飘香院的规矩,姑娘想赎身最少要五十两银子,但谁让妈妈我心善,给三十两雪花银,就可以把香兰赎回去,权当这些时日的汤药教养钱。” 小五当即气愤道:“你们三钱银子买的人,一个半月就翻100倍,你们这是黑店。” “哟,小哥这话妈妈我就不爱听了,你们可去打听打听,看看妈妈我这里是不是最低的价。” 徐晨道:“秀娘现在还是个小女孩,你想让她为你赚钱还要养上好几年,我出来五两,算是你这段时间照顾绣娘的费用。” 老鸨不屑道:“客官,砍价不是您这样的,我们飘香院还真不缺这5两银子,我认香兰做女儿是看中她有做头牌的潜能,30两把我们飘香院的头牌买走,也就是妈妈我心善,见不得父女分离才吃了这个亏。” 老鸨叉腰道:“三十两真不多,虽然认香兰当女儿只有一个月,但杜妈妈我花费却不少,光说教琴的柳先生,半月束脩就要五两!更别说每日的燕窝粥、杭绸衫...“话音未落,二楼忽然传来木梯吱呀声,个黄毛丫头赤着脚扑进贺老六怀里。“爹爹!” “闺女,爹害了你啊。”贺老六嚎啕大哭道。 这一哭惊动了其他的嫖客,他们兴致勃勃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这不比戏曲更精彩。 “这是什么意思?飘香院也演上戏曲了。”一个嫖客兴致勃勃问道。 而后就有听到谈话的嫖客,把消息传递开来。 有个穿松江布直裰的书生摔了酒盏:“杜妈妈莫不是要养瘦马?上月醉月楼赎个清倌人不过二十两!你这一小女孩定个这么高的赎回价,诚心不想让人家父女团聚呀。“ 旁边戴六合帽的商贾捻须接话:“即便是省城,清官赎身赎也没有这般价码,杜妈妈这生意做的比俺都要精。“ 而后他拱手道:“佩服,佩服。” 大厅吃酒的几个纨绔闻言哄笑,有句老话不说过,男人最喜欢做的是劝红尘女子从良,现在这样嫖客虽然有看戏的意味,但他们也想要看到秀娘能有一个好结果。 不过被围观的徐晨和老鸨他们就有点尴尬了,尤其是老鸨被这么多人围观,她就不好讲价了。 她只能暗骂手下道:“废物,连个小女孩都看不住。” 她还在想去后院谈价格,但这个时候一个书生指着徐晨道:“这不是那个施粥听故事的徐书生。” 他转身向众人道:“列位可曾听闻?这位先生连日在西门棚下施糜赈饥,不拘流民乞丐,但能道出一段掌故奇闻,便与热粥三碗,县学里王教谕昨日还讥讽,说徐生这是效仿《太平广记》采风呢。 徐晨施粥已经有好几天时间了,消息已经在整个米脂县传开了,说有一个书生,每天带着十几桶粥就赈济灾民,只为了听灾民讲故事,这已经成为了米脂县最大的八卦了,有对徐晨行为佩服的,也有对徐晨行为不屑一顾的,还有人嘲讽徐晨读书读成了书呆子。 但刚刚那个书生忽然道:“听说先生每日居住在常家书铺,可是写出了《英雄记》的搬运工先生?” 徐晨点头道:“先生不敢当,但《英雄记》的确是某写的。” 他之所以用搬运工的笔名,想要提醒自己这些作品都是另一个世界搬运来的,也是他对另一个世界的留念。 “搬运工先生!”飘香院顿时哗然起来了,这大半年时间,整个上下,乃至整个大明北方,名声崛起最快的就是写出了《英雄记》的徐晨了。 戴六合帽的商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对徐晨躬身行礼道:“先生大德,俺们平阳府商帮走西口,素来奉关圣帝君为祖师。先生新著《英雄记》里写关公水淹七军,真真写到晋商心坎里了,多谢先生为武圣正名。” 徐晨道:“当不得谢,历史就在哪里,我只是拨开了这段历史的迷雾。” 锦绣书生也起身道:“在下刘永,先生的《英雄记》除了叙述浅白之外,毫无缺点,真乃旷世大作。” 徐晨道:“我写的浅显就是为了让更多人了解历史。” 刘永恍然大悟道:“先生真有教无类,” 杜妈妈在知道眼前这个青年是米脂县官吏士绅谈论的搬运工先生之后,态度马上大变,笑盈盈道:“早知是先生,妈妈就是把香兰送给先生了,也不会冒出这么多的误会。” 而后她命龟公拿了一张契约笑盈盈道:“这是秀娘的身契,就交给先生了,以后先生常来我们飘香院,妈妈我保证让先生宾至如归。 她知道现在徐晨是陕西名气最大的名士,名士和名妓都是相辅相成的,要是徐晨吹捧她的姑娘,她飘香院的头牌身价立刻就能翻倍,本来米脂这样的小地方是找不到吹捧的名士,现在好不容易她遇到一个,自然要想办法讨好徐晨了。 徐晨接过秀娘的身契,拿出十两的银锭道:“我等两清。” 刘勇道:“后日我米脂士林诗会,还请先生参加。” 徐晨想了想道:“后日某定会赴约。” 第12章,寻找志同道之人 米脂县书铺 徐晨带着贺老六和他闺女一起回来,正好和东叔撞上了。这段时间徐晨忙,他也非常忙,忙着排版《英雄记武侯篇》,要盯着印刷厂,等他回到书铺却发现多了两个人,绣娘担心被东叔赶走,手中拿着扫把,不断打扫,不敢有一丝停歇。 徐晨说了贺老六和他闺女的事情。 东叔叹息道:“陕西每年卖身为奴者不可计数,光米脂县就数以百计,晨哥儿又能救几人。” 徐晨叹息道:“能救一个算一个吧。” 虽然做了一件好事但他的内心依旧郁闷,因为和秀娘交流之后,他知道在飘香院还有十几和她差不多的女童,他能救一个秀娘,但救不了千千万万的秀娘,除非他掀桌子把飘香院彻底给拆了。 至于造明朝的反,他没有心理负担,只是现在的时机还没有到,现在农户还有一点存粮,大部分的农户还能活下去,光米脂上千流民掀不起多大的浪花。 徐晨自己也要找志同道合之人,而这也是他同意加入诗会的原因,农户流民是受到压迫的人,他们最有意愿改变大明的世道,但他们短视,没有知识,缺乏组织,容易变成流寇,徐晨不想自己也变成李自成。 在这个时代有知识的还是读书人,虽然他们是大明的受益者,但总是会有一些热血还没有凉的青年愿意改变这个不公的世道,而徐晨就是想要在诗会当中找同志。 东叔道:“做事还需量力而为,汝施粥行为已经引起本土乡绅不满了,县里也打算停下施粥,汝有多少钱,能养的活这上千流民?” 徐晨做的事情是在打米脂县士绅的脸,他们筹集了五百石的粮食,但施的粥光滑如镜,碗底下有几麦子都能数的清楚,而徐晨的粥冷却之后能做到插筷不倒,本来他们是想赚点名声的,现在全变成了骂名了。 二就是他们也担心流民在米脂县汇集,本来这些流民在米脂吃了几顿米粥之后,抓完了野外的野兽,啃光了树皮草根,为了活下去也会向南继续迁移,但现在因为徐晨施粥,流民全部待在城外,还呈现越来越多的趋势了,这就是在米脂县人为制造危机了。 谁都知道徐晨一个人施粥是不可能养活上千人的,徐晨停下来之后,生米斗米恩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吃多了稠粥的流民还愿意吃他们的粥,这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要是这些流民不满,变成盗贼会祸害乡里,要是造反围攻县城,即便是失败了,对米脂县官吏也是一个重大的事故。 所以徐晨的所作所为是损害了米脂县官绅的利益的。 徐晨道:“侄儿已经想到解决米脂流民之道。” 东叔不相信道:“此事可不得枉语。” 徐晨道:“侄儿是江南人,家中一起购买过大型纺纱车,能以此纺20纱锭,侄儿打算在米脂建立一个大型纺纱厂,就招揽这些流民为工匠。” “纺纱车能雇几个人,这可是上千流民。”东叔了然的点点头,徐晨身形,一身的学问就不是等闲家族培养出来的,他早就猜测徐晨出自江南的豪族,甚至很有可能是松江府徐阁老的族人。 他和徐晨交流的时候就发现,对各种典籍信手拈来,对朝廷内部的事务,政策和人员的变动比他还熟悉,这必定是祖上为官,而且是为高官才能这么熟悉朝廷的政务。 他面徐晨如萤火面对皓月一般,有一种自己被碾压之感,他现在有点理解徐庶的人面对诸葛亮时的无奈。 徐晨道:“苏州、松江等地已经出现了几百人的大型纺织厂,侄儿这个更大一些,但竞争却没有江南激烈,可以养得活这些流民。” 通过和这些流民的交流,徐晨发现他们可以说是失业了,而后他改变思路,想到了可以让流民变成工匠,给他们找一条出路。 而这段时间徐晨还真想了很多安置这些流民的产业,像挖煤矿,制造蜂窝煤,垄断整个米脂县的燃料市场,也给米脂县自然环境减轻一些压力,还有建设一个钢铁厂,等起义的时候正好变成兵工厂,还有想要带领这些流民屯垦,暗中练兵,囤积粮草。 但这些花费的钱财太多了,根本不是徐晨能承受的,最后他想到了纺织业,投资少,见效快,利润高,竞争压力低,而且纺织厂赚的钱,他可以扩大生产,用纺织业赚的钱建设钢铁厂,屯田,修整水利设施。 最后他考察了米脂纺织业的现状,局面对他非常有利,米脂乃至整个陕西还处于男耕女织的小农社会状态当中,像江南地区那种几百人的纺织厂,在这里是没有的,因为小农经济没有被破坏,就没有条件出现这样的大型手工业纺织厂,而江南还是靠海外市场发展情况的。 而且徐晨还找到了新的蓝海市场,大明朝可能是棉,麻,丝绸等纺织业太发达,尤其是棉纺业,压制了羊毛纺织业的发展,总之徐晨在米脂没有看到过羊毛布,羊毛毯子,羊皮袄子倒是随处可见。 所以他的纺织厂可以纺羊毛线,而后教米脂百姓打毛衣,而此时大明处于小冰河时期,北方百姓天然需要廉价的保暖物品,她们可以购买几团毛线,为自己家人打造毛衣。 还可以纺织羊毛布,羊毛具有良好的保暖性、透气性和弹性。它通常用于制作衣物,如外套、大衣、裤子、裙子、衬衫等。 由于这个行业几乎没有人进入,徐晨在短时间内是没有竞争对手的,凭北方庞大的市场,养上千流民是绰绰有余的。 这几天徐晨已经在回忆珍妮纺纱车的图纸和视频,感谢Up主的科普,这么偏僻的视频他居然有印象。 东叔点头道:“汝在米脂也应当置办产业,不过晨哥儿最好考个功名,如此才好融入士林。” 徐晨点头,他知道这是东叔的好意,但他却不打算考科举,有这时间,他还不如多赚点钱,多练两个兵,为将来早做打算。 第13章,知易行难 天启5年(1625),七月四日,米脂书铺后院。 徐晨几人异常忙碌,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事情,小小的院落成为了他们的研究室。 “砰砰砰”贺老六拿着锤子把一个手柄安装好,而后摇动手柄,摇动手柄流畅他才满意的点点头,而后他再拿去凿子去打造下一个零部件。而这个木架就是号称工业革命的开端,珍妮纺纱车的原型。 本来这个木工活徐晨是打算雇个木匠来做的,但贺老六认为这个机器是自己家赚钱的秘密,不能让外人知晓,于是他自告奋勇,说自己来打造纺纱车,虽然徐晨不把他当奴隶看,但贺老六已经把自己看成是徐家的家丁,开始自觉维护徐晨的利益。 “我在军中打造过营房,武钢车等器械,平日里也打家具,这个纺纱车虽然复杂,但东家你图纸画的清楚,打造起来没难度。” 徐晨笑道:“没想到你除了会打仗种地,还会木匠活。” 贺老六道:“这算什么,打铁,石匠,营造这些都是军中必备的技能,俺都会。” 徐晨惊讶道:“你懂这么多手艺,怎么会沦落成为一个流民?” 贺老六摇头道:“会手艺有什么用,王百户找俺们做事从来不给钱,他的房子俺们造的,家具是俺们打的,但连碗饭都不肯给我们吃,千户,指挥使也不是什么好人,俺们给他们做事待遇连牛马都不如,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没有军饷,军户都变成奴隶了,这些士兵望风而逃,真算是对得起大明。 徐晨拍了拍贺老六的肩膀道:“这是王百户他们缺教训,这个仇你先记住,等过几年我会让那个王百户把欠你们的全部偿还。” 而小五和秀娘两人围着一个大木通,先倒清水,而后倒入充满膻味的羊毛,最后加入草木灰,不断清洗买来的羊毛,用草木灰当中的碱性物质除油脂和杂质,秀娘负责搅拌,小五则负责倒了脏了的水,在这一遍遍的清洗当中,这些羊毛也变得越来越白洁。 米脂县靠近大漠,加上本地的百姓也有养羊的传统,当地的羊毛不但数量多,而且价格也不高,一斤羊毛只要三文钱,也就一个菜包的价格,而且购买一百斤还能再送十斤,卖羊毛的商贾甚至表示,他们如果要的数量巨大,价格还可以商量。 米脂县的羊毛多用于制作毛毡、地毯等军需品,但这两年大明军事重心都在辽东一带,宁夏卫这里的士兵欠饷都两年了,羊毛制品自然也开始滞销了,这些商贾也想要开发新的客户,而徐晨也向羊毛商表示,这只是初步的,后续还会有更大的需求。 羊毛被清洗晾晒干之后,徐晨则用手摇动一个铁梳把羊毛纤维理顺形成蓬松毛条。 “俺们这么做有用吗?毛毡毛毯俺倒是见过,但味道太重,价格也太贵,我大明百姓更喜欢穿羊皮袄子和棉衣,老爷们更加喜欢穿裘衣。”小五抱怨道,他本想要当徐晨的书童,却没有想到被徐晨当工匠来用了。 “羊绒布听过吗?在唐代,一寸羊绒一寸金的说法,我们的羊毛布就是羊绒的低配版。” 徐晨内心也有些烦躁,他们4个人每个人都分配了任务,徐晨的任务就是要把梳毛器给改好。 看上去简单的纺织工艺,但实践起来一点也不容易,徐晨几乎是对着自己脑海当中的视频来做,但依旧有很多地方出错了,很多视频就是一闪而过,他只能遇到问题,再想办法解决问题,光这个铁梳他就改进了好几次,想要把羊毛变成毛线,比徐晨预计的要复杂很多。 纺羊毛的机械要他们自己打造,不是有一个纺纱机就足够的,他们几乎要弄出一条从羊毛到纱线的生产流程出来,要是徐晨没有外挂,光这一步就可以卡死开纺织厂的想法。反而是有羊毛纱线之后,织布倒是简单了,用大明原本有的织布机就可以了。 徐晨暗道:“视频看少了,穿越区的up主还没有上传羊毛纺纱线的视频。” 互联网时代什么up主都有,徐晨就看过一个介绍穿越了,从无到有建立一套工业体系的up主,叫什么穿越必备指南,徐晨的大蒜素就是从这里学来的,上面还有如何制作蒸汽机,火药,青霉素,土水泥等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弄出一团蓬松蓬松的毛条,颜色还有点灰白,看上去不讨喜,不过对徐晨来说却算是一件合格的产品,先解决有无问题,以后再想办法漂白一些。“绣娘,你懂纺纱线吗?” 珍妮纺纱车还没有弄出来,徐晨为了实验,购买了一台当地的纺纱车。 秀娘点头道:“俺纺过。” 绣娘接过徐晨手中的毛条,把毛条念成纱线缠绕在木锭上,另一只手摇动纱车,很快一条细小的毛线就出来了。 徐晨松口气道:“终于成功了。” 虽然这条毛线不均匀,但好歹是零的突破,后面就是改进工艺了。 徐晨是互联网时代的人,动嘴能力多过动手动手能力,这次的实验让徐晨明白什么叫,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一个简单的毛纺业都有这多的技术难题,一个庞大的工业体系遇到的问题,徐晨简直不敢想象。 翌日,贺老六把纺纱车也给打造好了,徐晨他们把招准备好的毛条一个个挂在锭子上,贺老六再一拉毛条瞬间变得稀疏起来,小五摇动手柄,20个锭子同时转动起来,一条条纱线就这样被纺出来。 “动了,动了,先生这个纺纱车太厉害了,居然可以同时放20条纱线,您真是诸葛在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小五钦佩道。 “让俺自己来。”贺老六也充满笑意,羊毛不值钱,但纱线就值钱了,一斤棉花纱线值60-70文,羊毛纱线,价格即便比低,但赚的也比棉纱线要多。 徐晨也露出笑脸,虽然纱线还不均匀,但它效率快,即便是现在的品质还不高,但用来做毛线却是绰绰有余的,而且也可以纺织成毛毯,只要价格足够低,就不用担心销量。 而在这个时候在书店的东叔听到动静来到后院,但见纺车飞转,毛条顷刻成纱,不禁拊掌惊呼:“奇哉!尔等竟真以胡羊毳绒纺就机杼!“ 忽屈指掐算,衣袂微颤:“今岁棉贵如珠,斤值三十文尚难求购,而塞外羊毛斤不过三文——十仅取一!“言罢持纱对日审度,目露精光:“若织之为呢,纵使尺价廉于棉布半之。“ 第14章,缅怀东林六君子的诗会 天启5年(1625),七月五日,米脂县,飘香院。 明末时期虽然底层的百姓贫苦,大明朝廷的财政更是没充裕过,但大明上层的藩王贵族,地方士绅,尤其是江南士绅得到大航海时代的全部红利,富甲天下。 这些富裕的商贾,用自己手中财富办私学,支持自己的子弟读书入仕,江南文风大盛。 同时这些富商家族为了让自己家族子弟扬名,也为了干预朝廷的政策,为自己家族谋利,他们也热意出钱举办各色文会、诗会、酒会、茶会,一起吟诗作赋、评点朝政。 当财富超出了他们掌控的范围,挥霍财富就成为了他们弥补内心空虚的唯一办法,东方是各种文会,诗会,茶会。 西班牙则是无穷无尽的贵族宴会,西班牙和大明朝是大航海时代开端最大的受益者,但也因为他们不会掌握大航海时代的红利,两大帝国也快速衰落。 米脂县虽然不如江南有钱,但办各种文会、诗会、酒会、茶会风潮却也是传过来了。 当徐晨再次带着小五来到飘香院的时候,飘香院已经大变样子了,里面的军官,商贾之流的嫖客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穿着长衫的读书人。 这些读书人少量穿着华丽服饰,大部分穿着整齐,还有一部分穿着补丁的长衫,但他们即便是被挤在最边缘,也要加入这场诗会。 徐晨看到这幕不由得一笑,连读书人都这么阶级分明,穷秀才,富举人,穿着补丁是童生,这很封建,很大明。 除此之外,妓子们也穿上了读书人的长衫,她们穿梭在诗会的举人和秀才之间,更加为诗会添加了几分秀色,好一片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场景。 徐晨本想找一个偏僻的角落吃一顿,而后看这些明朝读书人的表演,找几个同伴,但一个人打破了徐晨的计划。 “先生终于来了。”刘永一把抓住徐晨的手,而后对众人介绍道:“这位就是写出了《英雄记》的搬运工先生。” “原来是搬运工先生,晚生许佑见过先生。”四周的读书人顿时向着徐晨围过来,这大半年来《英雄记》红遍整个北方,连带着连《三国演义》的戏曲,说书先生的生意都好了很多,可见其影响力之大。 尤其是对北方士林来说,能凭借自己本事闯出来的名士已经很少了,毕竟经济基础决定上层结构,在天灾和南方的虹吸效应之下,北方的经济已然衰败,大明经济中心转移到南方,名士也多出自南方。 到了大明末期,名士也形成了一条产业链了,只要有金主热意出钱,举办各色文会、诗会、酒会、茶会,一起吟诗作赋、评点朝政,大家吹吹捧捧就成为了名士,像徐晨这样靠自己闯出来的,反而是非常少了。 徐晨也只能和他们虚伪的寒暄了,这其中有一个清秀的读书人拿着一本《英雄记武侯传》带着崇拜的眼光道:“晚生桑文,先生的《英雄记武侯传》通读了三遍,但还是有不懂之处,想要请教先生。” 徐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个所谓的读书人,估计是飘香院的头牌,这男装穿的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很有后世的偶像剧风采了。 不过相貌也是他来这个世界最出彩的了,很有后世大明星的范,在后世徐晨虽然看多了明星,但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还真没有,他还真有一分悸动。 而四周的读书人则一脸羡慕的看着徐晨,佳人在旁,红袖添香,不就是他们这些读书人最期待的事情。 “先生可不能辜负佳人期许。”刘永调笑道。 但徐晨看着桑文,想到的却是高老师和那《万历十五年》的故事。 红粉骷髅想要乱我道心! “某住在米脂书铺,你真有不懂之处,可以去书铺找我。” “嗯!”一个声音传来,围在徐晨身边的读书人都拱手行礼道:“拜见,王学正。” 王学正看着徐晨道:“汝就是搬运工?” 徐晨淡然道:“正是在下?” “《英雄记》不过是拾人牙慧文章,汝以历代使官的记录,以浅薄之言书写,汝能成名真是人心不古。” 而后他严厉的看向四周的读书人道:“尔等当多习八股正道,少追捧话本小说之辈。” 这眼神连徐晨都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的班主任也穿越了。 刚刚围着徐晨的读书人都四散逃离,只留下了刘永了。 等王学正走后,刘永小声道:“学正就是这样古板之人,不是刻意针对先生。” 徐晨满不在意的摇摇头了,王学正这样一弄倒是帮他忙了。 没多久这场诗会的主角出现了刘南卿登场,他是天启二年考上的举人,在整个米脂县是当之无愧的学霸了。 徐晨小声问道:“刘姓是米脂大姓,这位刘举人是你的族兄?” 刘永羡慕道:“人家是主脉,我只是旁支,平时也说不上话。” 只见刘南卿朝下拱手道:“万历三十二年,泾阳先生倡修东林书院、允成先生,攀龙先生等东林八君子聚众论德,标榜气节,讽议朝政,指斥时弊。各地学者士子闻风响应,朝廷官员遥相应和,天下为之侧目,天启元年,东林贤者掌位,朝廷众正盈朝,本是君子大有作为之时。 却未想到阉竖魏忠贤坐大,罗织罪名,屡兴大狱,肆意捕杀东林六君子。当日残暴的景象,某在京师历历在目,阉党残暴天下,天下噤声,君子扼腕,某办这场私会是缅怀东林六君子。” 刘南卿的话引起在场所有读书人的共鸣,现场也充满了悲伤的气氛,他们虽然还不是官员,但却已经可以站在官员的视角看问题了,阉党一直都是他们读书人的死敌,不少人甚至东林六君子悲泣。 刘永不屑道:“哭哭哭,哭能哭死魏忠贤。” 四周秀才怒视刘永,这种不合群的家伙太讨厌了。 刘永却继续说道:“只有进谏天子,让天子知道魏忠贤的真面目,让魏忠贤这个阉贼千刀万剐,报东林六君子之仇,这才是君子所为,而不是在这里哭哭啼啼。” 第15章,岌岌可危的大明 徐晨听到这话,差点笑出声来了,魏忠贤就是天启皇帝推出来给东林党打擂台的,甚至打击东林党就是天启皇帝的授意。 接下来的诗会就有点无聊了,现场都是对魏忠贤的口诛笔伐之言,还有人想劝说天子迷途之返,亲贤臣,远小人,好像天子按照他们的话做了,就能改善大明此时的局面,盛世就会到来,政键的水平很初级,很天真,农村老大爷的政键的水平都比他们高。 这些人并没有深入了解阉党和东林党争斗的本质,连商讨对付魏忠贤的办法都没有,这场诗会的目的好像是为了满足自己情绪的宣泄,同时表现出自己不畏强权,刚正不阿的品格,连东厂大太监都是说骂就骂。 徐晨听的直摇头,眼前的读书人让他想到了那些开屏的孔雀,明朝读书人的质量差到这种程度,难怪最后被满清夺了天下。 桑文发现现场就徐晨没有发言,甚至对其他学子发言更是有鄙视,好奇问道:“先生有不同看法?” 刘勇也跟着说道:“对,先生您还没有发表看法。” 徐晨摆手道:“先贤有言,没有调查权就没有发言权,某在米脂乡下,对京师之事不甚了解,不便发言,免得说错,徒为人笑。” 徐晨的话让众人都不满意,这不说他们是妄语之辈,一个秀才不满冷哼道:“先生不是怕了阉贼,才不敢发言。” “奸臣当道,贤臣被害,国家如此衰败。我辈士人当奋力抗争,先生难道就没有想法吗?” 徐晨本不想发言的,但又想一想,想要找同伴总要让别人了解自己的政治主张,有一批追随者才好筛选同伴。于是说道:“东林党和阉党的争斗某不是很清楚,但各位说东林六君子都是贤者。 天启元年,天子是吏部尚书周嘉谟等及御史左光斗保护登基,也就是说在天启元年到天启五年间,朝廷掌权的都是东林君子,但这些东林君子又做了什么利国利民之事,是对外打赢了战争,保卫了国家,是对内兴修的水利,赈济的灾民了,还是让国库充盈,天下太平了?说东林君子是贤臣,天启元年众正盈朝,难道这5年来天下是太平盛世?” “呃!”刘永眉头紧皱,他忽然发现自己即便是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到东林六君子在这五年做了什么利国利民之事? “天启元年,三月乙卯,努尔哈赤兵取沈阳,总兵官尤世功、贺世贤战死。总兵官陈策、童仲揆、戚金、张名世帅,诸将援辽,战于浑河,皆败没。壬戌,金兵取辽阳,经略袁应泰等死之。 辛酉,陕西都指挥陈愚直以固原兵入援,溃于临洺。未几,宁夏援辽兵溃于三河。 九月壬寅,葬贞皇帝于庆陵。乙卯,永宁宣抚使奢崇明反,杀巡抚徐可求。” 徐晨把天启元年到五年发生的重大的军事事件和灾害都说了一遍。 刘永他们才骇然发现,这五年时间大明对外战争屡战屡败,对内水,旱,蝗,地震等天灾不断。 平时他们不了解绥德之外的事情,只感觉这几年旱灾频繁了一些,却没想到整个大明天灾人祸居然如此频繁,大明局势居然变得如此岌岌可危,说是王朝末日也不为过。 天启五年还可以说魏忠贤是祸国殃民,天人感应,所以老天降下这些灾害。 但天启元年到四年掌权的都是东林君子,众正盈朝,怎么老天还降下这么多灾祸? 难道东林君子才是奸臣? 刘永心中冒出这个胆大包天想法,但很快就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 徐晨这里的讨论引起了刘南卿的注意,他们也走过来,而后就听到徐晨说天启元年到五年朝廷发生的事。连王学正都高看徐晨一眼了,这么繁琐的朝政信息徐晨都能了熟于心,能写出《英雄记》徐晨还是有真学识,最起码博闻广记。 刘南卿压抑不满道:“搬运工先生此言何意?是想说东林君子才是奸臣吗?” 徐晨淡然道:“某没有这个想法,但所谓东林君子对外不能平定女真叛贼,对内不能安抚好天灾带来的流民,说句无能并不为过,当今天子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想换一批人上位,改善大明的局面?” 四周的读书人脸色大变,这种想法他们从来没想过。现在一想,自己要是天子,每天都接收到天灾人祸的奏折,兵败的奏章,但朝廷内阁却不能解决这些问题,不要说忍五年时间,就是两年时间也忍不了。 刘南卿勃然大怒道:“妖言惑众,天灾其实岂是人力能阻挡,女真也不是东林君子时期才叛乱的。” 徐晨道:“当今的天子可不这样看,他虽然感激东林君子,但也要保住大明的江山,谁有笔?” 桑文当即拿出一支毛笔道:“先生请用。” 徐晨当即把毛笔沾到茶水当中,然后在案台上画了一个简易的大明地图道:“现在大明在三个方向上面临军事的威胁,辽东的女真叛乱,海上郑之龙刘香叛乱,还有就是西南的安奢之乱,这三处叛乱每个都非常棘手,每个方向的军事开支最起码是300万两以上,也就是说朝廷为了应对这三处的叛乱,每年就要支出上千万两。 同时大明境内也不安稳,天启元年,黄河在河南、山东等地多次决堤,淹没农田、村庄,导致数十万灾民流离失所。 天启四年,长江、淮河流域暴雨成灾,江南地区农田被毁,粮食减产。 天启四年到现在,陕西、山西、河北等地持续干旱,土地龟裂,农作物绝收, 天启四年河南、山东等地爆发蝗灾,蝗虫过境后“赤地千里”,粮食颗粒无收。 徐晨指着大明土地道:“大家看看,整个大明北方天灾不断,也就江南地区稍微安稳,天子想要安顿好灾民,朝廷每年又要多出上千万两的开支。” 各位现在天子面对的就是这个局面,平叛和赈济灾民,朝廷每年多出两千万两银子,这个钱朝廷必须得出,不出则天下大乱,但出钱朝廷入不敷出,显然东林贤者没有办法帮助天子筹到2000万两银子。 甚至天子想要筹钱,就只能从还算太平的江南入手,但出身江南的东林贤者显然会阻止天子的行动,所以天子弃用东林君子,启用更加能收刮钱财的阉党是必然之事。” 第16章,宋,明盐税对比 刘南卿等人听闻徐晨所言,面上皆露茫然之色。论起八股文,徐晨自然难与他们相较,但谈及见识广博,历经信息时代与互联网熏陶的徐晨,却远非他们能及。 在场诸人大多是秀才、童生,平日里将主要精力都耗费在打磨八股文与筹备科举之上。想要了解大名其他地区的情况,一来没有途径,二来也无暇他顾,对于大明诸多事务了解甚少,甚至连自家乡土之事,也未能洞悉周全。 徐晨此番却将这诗会话题径直提升至大明财政的高度,恰似久经世事之人与青涩学子相较社会阅历,堪称降维打击。 刘南卿低声道:“先生之意,莫不是说天子重用阉党,乃是为了聚敛钱财?”说罢,声音愈发低沉,因他内心其实也认可这一说法。 不得不说,历代大明天子生性吝啬,这一印象早已深入人心。自太祖朱元璋至今的天启帝,两百余年来,大明皇帝竟无一人称得上大方。尤其是嘉靖与万历二帝,屡屡将太仓银(大明国库之财)挪入皇家私库,身为天子,却带头侵吞国家钱粮,实乃古今罕有。万历帝任用太监征收商税、矿税,结果税没征到多少,反倒将江南搅得一片混乱。 更为离谱的是,大明皇帝大多寿数不长,偏生嘉靖皇帝在位四十五年,万历皇帝在位四十八年,恰如那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二位昏君占据大明近百年岁月,将朱家皇帝吝啬贪婪之形象深深烙印在众人心中。是以徐晨提及天启皇帝欲敛财之事,在场一众读书人几乎无人怀疑。 徐晨却反而替天启皇帝辩解道:“当今天子尚算节俭,并未大兴土木营造宫殿,亦未痴迷于炼丹求仙。只是当下大明局势严峻,急需开辟新的财源,东林党却无力达成此事,天子无奈之下,只得另寻他人。” 实话说,大明最后两位皇帝还算稍有几分正常,只可惜大明王朝积弊已久,沉疴难起。 王学官面色凝重,沉声道:“启用阉党聚敛钱财,终究并非正道,陛下重用魏忠贤,恐日后遗患无穷啊。”王学官历经万历朝的动荡乱局,尤其是经历了镇守太监霍乱地方的时期,大明中兴局面彻底被葬送就是这个事情,他是经历了大明从衰落到中兴再衰落的局面,实在不愿看到天启朝重蹈覆辙。 徐晨道:“日后之事暂且不论,单说当下,此举确实能增加朝廷赋税。阉党五虎之一的崔呈秀,在天启元年出任淮扬巡抚,任上大力支持两淮盐法道袁世振变革盐法,推行纲盐法。当年盐税收入竟高达二百五十万两,堪称朝廷两百余年来盐税收入之巅峰。 然崔呈秀此举,却得罪了盐商及其背后的官员。加之他在淮扬巡抚任内,因贪赃枉法被都御史高攀龙弹劾举报,终遭朝廷革职,等候处置。 崔呈秀倒台后,东林党首领、北直隶通州富商李三才接任淮扬巡抚,此后朝廷盐税收入急剧下滑,竟不足一百万两。诸位不妨想想,天子见此盐税情形,究竟会重用阉党,还是东林党呢?” 高登高声道:“这愈发表明崔呈秀乃十足奸臣!短短一年间,竟将税赋增加一倍有余,他在淮扬巡抚任上对百姓盘剥何其狠辣,那些盐丁又何其无辜!” 还有犟种! 徐晨问道:“依你之见,我大明人口与两宋相较,孰多孰少?” 高登虽不明所以,却仍应道:“我大明幅员辽阔,远超两宋,人口自然也数倍于两宋。” 徐晨颔首道:“据宋史所载,北宋中后期盐税收入约为一千万贯,此后盐法历经多次变革,神宗年间,盐税收入一度增至一千二百万贯,约占当时财政收入的十分之一。南宋之时,盐税收入更是进一步增长,成为国家财政的重要支柱,彼时盐税收入约达二千万贯。 反观我大明,人口多于两宋,可盐税却不及两宋的十分之一。盐乃人人必需之物,盐税本应稳定可观,这笔高达上千万贯的税银,朝廷未能收取,那必定是被他人得了去。” 此言一出,在场读书人皆惊愕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仿佛踏入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王学官亦是呆立当场,他只知阉党贪婪,却未曾想到盐商竟侵吞了九成盐税。王学官亲身经历过张居正改革,一代帝师殚精竭虑十年,也不过为国库留下九百五十万两白银、一千三百石粮食。 即便如此,仍引得天下士绅怨声载道,张居正病逝后,新政旋即被废。他实在未曾料到,仅仅改革盐税,若能达到北宋水准,大明财政便能立时好转。 徐晨又道:“东林党最大的症结便在于,非但无法为朝廷增加赋税,反倒使朝廷税收日益减少,而偏偏此时大明处于内忧外患当中,舍弃东林党成为天子必然的选择。” 举人冯起龙思索片刻,道:“东林诸君倡导轻徭薄赋,本意自是好的,对天下百姓亦有诸多益处。” 徐晨哂笑道:“盐商赚得盆满钵满仍不知足,即便盐税之中,朝廷只得一成,他们却占了九成,难道还指望天子对他们感恩戴德不成?” 这要是让嘉靖皇帝知晓,只怕会上演一场恶龙的咆哮。 言罢,徐晨起身,环顾四周,朗声道:“圣人云:‘齐家,治国,平天下。’米脂自天启四年起便旱灾连连,如今城外已有上千流民。诸位与其在此缅怀东林君子,倒不如多想想如何安置这些流民,减免租税,好让自家乡人得以活命。” “某还有事,就先一步告退了。” 现场的人有的在徐晨离开之后,顿时觉得这诗会没了方才的兴味,好似缺了主心骨一般,气氛一下子冷清下来。 刘勇也随意拱手行礼道:“晚生也有事,告退了。” 刘勇这一带头,其余众人也都纷纷效仿,你一言我一语地称有事在身,相继拱手告辞。 诗会举办人刘南卿站在原地,气得暗暗咬牙切齿。他原本满心指望借着这场精心筹备的诗会,在米脂县一众读书人中崭露头角,扬一扬名,可万万没料到,到头来却让徐晨出尽了风头,把这场诗会变成了徐晨展示才学的舞台,自己反倒成了衬托之人。 当日,整个米脂县所有的宋史典籍都被人抢购一空,所有人都在找两宋盐税的资料。 第17章,开办纺织厂 天启五年(1625年),七月初六,米脂书铺。 徐晨、贺老六与秀娘等人,将自行打造的纺纱机、梳毛机等器械,一一搬运至书铺旁的一处大院之中。徐晨早有在米脂开设纺织厂的打算,只是那珍妮纺纱机米脂此地并无,且短期内尚需保密,故而只能自行打造机器。如此一来,所需作坊空间愈发增大,长此以往,徐晨也自觉不便再一直叨扰东叔。 恰好书铺旁边有一院子正欲出租,徐晨便以每月三两银子的价钱租下此院,旋即打算将其改造成制造纺纱机与梳毛机的作坊。 这边小五领命前往米脂东面,招募来十名流民,五男五女,徐晨特意嘱咐小五,最好能招些带家眷的。小五带着这些流民,让他们洗漱干净,换上整洁衣衫后,方才领入城中。 众人来到大院,几个流民满是感激,对着徐晨恭敬行礼,为首的正是当初第一位向徐晨倾诉自身经历的老汉夫妇。 徐晨朗声道:“如今某正式聘请诸位为作坊工匠,包吃包住,每月俸禄三百文钱。一日只需劳作四个时辰,每做五日,便可休息两日。若作坊利润丰厚,到了年底,还给大家分红。待诸位年至六旬,体力不支难以劳作之时,只要某这作坊还在,便定当为诸位养老送终,保诸位有口饭吃,绝不食言!” 众人听闻这般优厚条件,心中震撼不已,这哪里是请他们做工匠,简直如同招他们做生死相随的死士一般。当下,十个人齐刷刷跪地,齐声说道:“我等愿意追随东家,见过东家!” 贺老六道:“东家,您既打算多生产纺纱车,这一日只做四个时辰,怕是远远不够啊。” 徐晨颔首道:“所言有理。小五,你再去招募十名木匠过来,如此两班倒,一日便能有八个时辰的工时了。” 小五听闻,不禁“啊”了一声,面露难色。 贺老六赶忙劝说道:“东家,在俺陕北地界,包吃包住且月俸三百钱,这已然算是高工钱了。依小人看,一个人做八个时辰也无妨。自古以来,做工之人皆是从天亮忙至天黑,从未听说过还有两班倒的做法呀。” 老汉等人也生怕自己这份差事被他人取代,急忙说道:“我等愿意每日干八个时辰!” 徐晨神色有些异样地看了贺老六一眼,心想这身份转变倒真是快。旋即说道:“某开这作坊,本意便是为了救助众人。你们若都一人干八时辰,把旁人的活路都占了,那其他人可如何生计?” 众人听闻,皆面露疑惑之色,实在难以理解徐晨的这番想法。 徐晨却看向贺老六,说道:“贺老六,从今往后,你便是这作坊的掌柜了,月俸一两银子,其余待遇与众人相同,此刻便带他们去打造纺纱机,城外还有上千流民等着用这机器呢。” 言罢,徐晨又对小五道:“小五,你的月俸同样是一两银子。招募城外流民、采买羊毛、木料以及纺织机等诸多事宜,便都交付于你了。此刻便去购置五架纺织机回来。” 小五应道:“遵命!” 徐晨又对秀娘吩咐道:“秀娘,你去准备饭食,几位大娘也过去搭把手,让大家吃了饭再做事。秀娘你还要教教这几位大娘如何使用纺纱机。” 秀娘应道:“是,东家。” 在徐晨有条不紊的指挥之下,众人纷纷忙碌起来。 徐晨租下的这座大院,分为前后两院。前院之中,徐晨等人操持木匠活计;后院里,秀娘则教导老妇们使用纺纱机。大明朝的女子,自幼便多接触纺织之事,这二十锭的纺纱车虽说模样新奇怪异,但凭借她们多年积累的经验,不多时便掌握了使用方法。 而后,徐晨依据众人能力进行分工,力气大些的负责提水、搅拌、晾晒等粗重活计;力气小的则从事梳毛等相对轻松的工作。六人分工明确,后院的纺纱车便一刻不停地运转起来,一个个纱锭接连被纺织而出。 前院之中,徐晨拿出自己精心绘制的图纸,对贺老六等人说道:“往后大家每人只负责一道工序,如此一来,不但能更快熟悉手中活计,打造纺纱车的速度也能大幅提升。” 贺老六眉头紧皱,面露难色道:“东家,每个人做活习惯不同,不是一人从头到尾打造的木器,各个部件怕是难以契合呀。” 徐晨指着图纸道:“无妨,你看,这每个零件我都详细标注了尺寸。就如这个孔,长度为一寸两分,宽度为三分,分毫都不可差。” 众人不禁嘟囔道:“这也太过麻烦了。”在这个时代,做工基本全凭木匠自身经验,这边多一点,那边少一点,乃是常事。而徐晨这般做法,显然与他们长久以来做木工的习惯大相径庭。 徐晨道:“眼下虽麻烦些,但等诸位做顺手了,往后便方便许多了。” 众人无奈,只得应道:“那我等便试试吧。”既然东家已然发话,他们也只能照做。 为了让这些大明的木匠尽快适应,徐晨亲自在旁指导,推行标准化作业。同时,他自己还兼任质检员,手中拿着一把尺子,不断丈量着各个部件的尺寸。有徐晨时刻盯着,众人虽说做起来感觉别扭,但部件的合格率倒也不算差。最后,所有的零部件都交由贺老六进行组装。 “哒哒哒”,刘永等人听闻院内传来锤子的敲击声,小心翼翼地问道:“搬运工先生可在?” 徐晨听到呼喊,应道:“某在院内。” 而后,刘永等人惊愕地看到徐晨正手持锤子,专注地做着木工活。 刘永见状,痛心疾首道:“先生乃当世名士,何苦屈尊做这等卑贱之事?” 刘永这些人昨天购买到宋史,并且观看一晚之后,自己的疑惑不但没有解开,反而有更多疑惑了,因为两宋不但盐税比大明高,财政收入也是大明的好几倍,这简直颠覆了他们对宋朝积贫积弱的常识,同时也疑惑为什么大明人口,国土面积都倍于两宋,但财政收入却只有两宋的两成不到,为了解决心中的疑惑,所以他们再次找到了徐晨。 第18章,从小事做起,从家乡做起 大明的读书人身处其中是能感受到国家的衰败的,有识之士有救世的想法,东林党和复社就是这种思潮的产物,复社就主张复古学,将使异日者务为有用,提倡“君子不器“与“经世致用。”只可惜嘴上说的好,手却不会做。 徐晨微微一笑,道:“大明诸多读书人,皆盼着天子垂拱而治,无为而理朝政。可当今天子喜好木匠活计,将朝政托付于东林党人,这些东林党人却又嫌弃天子不理朝政。朝堂之上诸公这般行径,岂不是太过双标?更为关键的是,东林党人也并未将这天下治理得尽善尽美。 古之先贤教诲我等,要知行合一、经世致用,君子不应拘泥于一技之长,然而这些人却又对百工之人甚是鄙夷。嘴上说着大道理,实际行事却又是另一番模样,这不是十足的双标吗?” 就说那朱由检的庙号‘熹’,虽有微弱晨光之意,似在痛惜皇帝早逝,未能一展雄才,可其中何尝没有君主昏聩腐朽的暗指?可见这读书人埋汰人的本事,当真是祖传的。 东林党以及后来的复社,口口声声说要‘济世’‘救民’,可却对实实在在做事之人瞧不上眼,徐晨至今还记得,上学之时读过一篇介绍李时珍的文章,说当时医生是被人看不起的行业,弄得徐晨以为在古代医生地位着实低下。 后来到了这互联网时代,对古代之事了解渐多,才发觉何止医生被人看不起,这经商、做工、种地,三百六十行,行行皆遭读书人鄙夷。在他们眼中,唯有读书才是正途,真真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啊!”在大明连考上秀才也被人看不起,被说成是穷秀才,只有举人才能称之为老爷。 刘永他们虽然第一次听到双标的说法,但联系徐晨前面说的话却能很快明白意思。 刘永拱手道:“我等实非此意。古云‘劳力者治于人,劳心者治人’,先贤所言之经世致用,并非指让我等去做这工匠之事啊。” 徐晨微微一笑,朗声道:“依某之见,先贤话语,便是其字面本意。先亲身劳作,于实践之中积累经验,而后加以改进提升,力求进步,将所学知识运用起来,如此方能创造更多财富。财富充裕了,人人皆可得益,百姓得以温饱富足,天下大同之愿景方有实现之可能。” 刘永面露迟疑之色,问道:“此乃先贤之道理?” 徐晨道:“此乃我所悟之道理,亦是某所探寻的产业救国之路。历代先贤倾其一生,所求不正是天下大同之盛景吗?诸子百家之学说,历代大儒之教诲,早已被人反复言说,注解亦是繁多,但凡稍有学识之读书人,皆能知晓。可如今我大明天下衰败至此,难道不是因为众人皆空谈道理,而付诸实践之事太少了吗? “今某做这些在你们看来乃低贱之业,却已招募二十余城外流民,让他们有事可做,有饭可食。倘若昨日诗会读书之人,有三成能效仿我之做法,城外流民怕是早已各有生计,不再困苦。人只要有活干,便有饭吃。某还打算将这产业不断做大,把城外所有流民皆招募为工匠。” 刘永神色尴尬,道:“某家中产业皆由家父掌管,某实难置喙。” 再看其他跟随刘永之人,皆身着打补丁的长衫,若非穷困之秀才,便是贫寒之童生,连产业都不曾有,更遑论效仿做工匠之事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城外有上千流民,先生这点产业,只怕难以安置这许多人呐。”话音未落,一个清秀身影现身,对着徐晨盈盈行礼道:“晚生桑文,见过先生。” 徐晨道:“世间本无路,走的人多了,路便有了。可见路就在脚下。若是什么都不做,莫说救人,便是自身亦难有作为。如今某虽仅做了些许小事,却已救下二十余人。只要这纺织厂不断扩充,必能拯救更多之人。你们口口声声欲救大明,却为何不从自己家乡做起,从眼前这些流民着手?‘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莫要总是空想救国大业,先将自家乡土之事做好,救助家乡之人,便是一个良好开端。倘若天下读书人皆能如此,我大明何至于如今这般江河日下。” 桑文再次恭敬行礼,道:“救国救民乃桑文毕生心愿,愿如蝇附骥尾,还望先生成全。” 徐晨一时未明她究竟意欲何为,但想着多一个人手也是好的,便说道:“你且去后院纺纱吧。” “啊!”桑文着实没想到徐晨会让她去纺纱,可话已出口,无奈之下,只能咬牙往后院走去。 刘永等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拱手行礼道:“我等亦想向先生学习这救国救民之道,还望先生成全。” 恰在此时,小五在门口喊道:“先生,纺织机运过来了。” 徐晨瞧着刘永等人这些现成的劳动力,说道:“那就过来帮忙吧。” 刘永当即收起纸扇,随着徐晨一同去搬运纺织机。 桑文来到后院,瞧见那二十锭的纺纱车,不禁大为震惊。她虽平日研习琴棋书画,可对于纺纱织布之事亦有印象。如此一台纺纱车,竟抵得上寻常二十台纺纱机,可见这搬运工先生所言产业救国,并非虚妄之词。 “小心,小心!”众人将五台织布机一一安放妥当。 徐晨吩咐道:“你们用纺出的纱线织布,若羊毛不足,告知小五,让他去采办。” 机器增多,人手便显得不足,徐晨高声喊道:“小五,再去招募十人过来。” 小五应道:“是。” 徐晨为开这纺织厂,租下的院子本就宽敞,可一下子拥进三十余人,一时间也略显拥堵。徐晨心中思忖,若想将所有流民皆安顿好,把作坊设于米脂县内显然并非长久之计,看来唯有效仿后世之法,在城外建设工业区才是正途。 不知不觉,日已渐西,纺织的妇孺停下手中活计,开始准备做饭。徐晨等人也着手收拾工具,打扫庭院卫生。不多时,妇人便将四菜一汤摆放在一张圆桌上。 第19章,不能跪天子的时候,才想着要平等 徐晨、桑文,刘永等人自然而然地围坐在圆桌旁,然而徐晨却发现,贺老六以及其他工匠、妇孺都拿着碗筷,蹲在屋檐下吃饭。 徐晨见状,说道:“小五,明日再多购置两张圆桌与些许凳子。” 小五苦着脸道:“先生,今日购置五架纺织机便花费五十两白银,采买凿子、斧头、刨子、木料,铁器又花去三十五两四钱,去当铺购置旧衣服、粮食、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等物,亦花费十四两。加上赈济灾民的开销,今日先生已耗费上百两银子了。有这一张圆桌与这些凳子便足够了,切莫再浪费钱财了。” 贺老六亦附和道:“东家,小五兄弟所言极是,圆桌买多了亦是浪费。” 在他心中,虽说此刻人多坐满,但待刘永这些读书人离去后,唯有徐晨有资格坐在桌前吃饭,自然无需如此多桌子。 徐晨瞪了小五一眼,道:“两张圆桌能费多少银钱?让你去采买,照做便是。” 他之所以离开米脂书铺,这吃饭的规矩也是其中一个缘故。 在米脂书铺,能安稳坐在桌前吃饭的,唯有东叔与徐晨。像小五、张大、赵叔、贺老六还有秀娘,都没这上桌的份儿。这事儿让徐晨心里极为不痛快,对他而言,上不上桌吃饭本算不得什么大事,可他实在没法接受自己被剥夺上桌吃饭的权利,更不能容忍其他人同样没有这权利。 贺老六道:“东家,依小人看,还是采买些木材吧,由我等亲手打造,如此能省下不少银钱呢。” 徐晨点点头,道:“也行。” 刘永满脸尽是诧异之色,抱拳道:“先生,让工匠与东家同坐一处吃饭,恐有违祖制规矩吧?” 徐晨放下碗筷,目光缓缓环视众人,沉声道:“让东家和工匠坐在一起吃饭,此乃不合规矩之事?” 贺涵带着一丝怨气接口道:“自古便无这等规矩,倘若工匠都能与东家同坐,那纲常伦理势必混乱,上下尊卑颠倒,这天下岂不是要大乱了?” 这贺涵本是来找徐晨请教圣贤学问的,却没料到被拉来当了一天工匠使唤。像贺涵这些平日里只读四书五经、苦练八股文的读书人,身子骨可比那“脆皮大学生”还娇弱。虽说今日徐晨只是让他们做些打下手的活儿,可对他们来说,这运动量已然远超平日,实在有些吃不消,内心积累了对徐晨的愤恨,当即就发泄出来。 其他秀才童生纷纷认可贺涵的话,皆点头称是。虽说他们家中贫困潦倒,可身上那件长衫却好似给了他们莫名的底气,让他们打心底里觉得自己不至于跌落成为仆役,自然也就不可能站在仆役的立场说话。相反,他们倒成了精神上的“赵老爷”,对这套等级制度愈发认同,只因他们觉得日后自己若能成为“赵老爷”那般人物,这套制度便能给自己带来诸多好处。 徐晨神色凝重,缓缓道:“想那汉唐盛世之时,大臣与天子共商国事,皆可安然就坐,是以有‘坐而论道’之美谈。然至宋朝,赵匡胤得国手段并非光明磊落,为打压相权,便强令大臣站着议事。到了我大明,大臣更是只有下跪的份。依诸位之见,究竟是‘坐而论道’好,还是如今这般君臣之礼好呢?” 刘永不假思索,赶忙应道:“大臣辅佐天子治理天下,本就非天子之奴仆,自然是‘坐而论道’更为妥当。” 秀才李文田紧接着接口道:“太祖皇帝行事着实太过专断强横,竟将大臣视作朱家之仆役,此等行径实乃对天下读书人的奇耻大辱啊!” 徐晨目光炯炯,逼视众人道:“你们既能认同大臣与天子‘坐而论道’,却为何容不得与仆人工匠同坐一桌吃饭? 难道非要等到被天子逼迫着跪地上朝之时,才晓得这是耻辱?却丝毫不觉得自己不许仆人工匠上桌吃饭,便是在羞辱他们吗?” 他们羞辱工匠?刘永一脸惊愕,忙道:“这二者岂有相提并论之理?仆役又怎能与主人同坐一处?” 徐晨神色淡然,拿起碗筷扒拉了两口饭,不紧不慢地说道:“怎的不一样?在天子眼中,朝廷大臣乃至天下读书人,皆为其臣仆,至少当今圣上是这般想法。” “你们将他人视作仆役,那地位高于你们的天子将你们也视为仆役,这难道不符合你们所认可的这套道理吗?” “若认可这套道理,那东林六君子惨死,诸位便无需为之哀伤。要知道,在我大明,哪个地方没有主家随意将仆役打死之事?” “但东林君子一心为了天子,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这怎能与寻常仆役相提并论?” “并无不同!哪个仆役不是为主家尽心尽力做事,干的活儿比牛马还多,吃得却比牛马还差,论起忠心来,比那东林六君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主家还不是想打就打,想杀便杀?” “诸位切不可只想着地位高于自己时便追求平等,而地位低于自己时就强调等级森严,这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刘永等人一时语塞,他们有心反驳,却实在找不出破绽来破徐晨这套逻辑。毕竟官员们在天子面前都得跪着,此时若再坚称自己不是天子的仆役,那无疑是自欺欺人。 可若真说东林六君子是天子的仆役,天下官员也皆是天子的仆役,这话实在太过刺耳,让他们心里极为不痛快。 桑文却满眼崇拜地望着徐晨,她虽是飘香院的头牌,可这身份地位连此处的工匠都比不上,对于这种阶级不平等的现象感触最为深刻。只是以往她无力反抗,如今徐晨这番话,恰似说出了她心底一直想说却不敢说的话。 徐晨接着说道:“所以啊,若想在面对天子之时能够挺直腰杆,甚至恢复‘坐而论道’的旧制,要让工匠也有资格和东家做在一起吃饭,打破大明现有的这套不合理制度,让更多人拥有上桌吃饭,这般看似平常,却关系到天下人是不是有资格在天子面前坐着,这就是平等之道。 依在下之见,大明臣权之所以愈发式微,便是因为诸多官员皆是这套不合理制度的坚定拥护者。若无农工商等阶层的支持,仅靠官员一己之力,又如何能抗衡那日益强大的君权?甚至可以说,君权之所以愈发强大,正是历代天子凭借这套制度分化瓦解天下人所致啊。” “要打破这套让人屈膝下跪的制度,便需团结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即便天子再威严,君权再强大,难道还能以一人之力抵挡万万人之力不成?唯有挟万民之力,方能让所有人在天子面前都有‘坐而论道’的权利。” 徐晨这一番话,让众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他们生平第一次意识到,君权的强大竟是靠着这套制度维系,而恰恰是他们自己,一直在维护着这套将自己束缚的牢笼。 第20章,身体力行的执行理念 吃完饭之后,徐晨召集众人在前院当中。拿一块木板当黑板,写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十二个字。而后说道:“虽然大家每日只当差4个时辰,但晚上需要留下一个时辰来读书认字,学习算术。” “啊!”贺老六等人尽皆面露无奈之色,神情中甚至隐隐透着几分惶恐,“我等何德何能,也配读书识字?” “我等已然垂垂老矣,读书识字又有何用?” 徐晨拱手说道:“古人云‘活到老,学到老’,识文认字,有了见识才能更好的做事。” 一旁刘永等人听闻,心中满是疑惑不解,只觉莫名其妙。 在他们看来,徐晨若去教工匠家的孩童读书,倒还在情理之中。可如今却要教这等年纪颇大之人读书,实在不知有何用处? 贺函微微撇嘴,一脸不屑道:“先生莫不是想着让这些老迈之人去考科举不成?” 徐晨当即反驳道:“读书之道,岂止为了科举?难道没了科举,尔等便不读书了?” 李文兵抱拳道:“自然不是此意,但我等着实想不明白,先生让他们读书,究竟意义何在?” 徐晨神色郑重道:“教工匠读书的意义是为了更好地行事。人若读了书,有了学识,学习各种技能便更为快捷。就说种地,读过书之人,懂得其中门道,每亩田地多种三斗粮食亦非难事。大明如今有近千万顷田地,倘若天下农户皆能读书识字,那所增粮食可达3000万石之巨,此乃朝廷税收的一倍半啊!” “再者,某所制之纺纱车,便是出自读书人之智慧。此纺纱车较之以往,效率提升了二十倍。若天下布匹产量因此增加二十倍,这将是何等巨大的财富。在这3000万石粮食、几千万匹布面前,诸位还觉得读书是小事一桩吗?” 刘永等人闻听此言,恍然大悟,心想这倒与先生一贯秉持的理念相符,便不再反对。 反倒在一旁静立观看,甚至刘永还主动上前,辅导小五、贺老六功课。 徐晨的夜校,分作两堂课,一为语文,一为数学。 徐晨先教这些工匠认了十二个字,随后又教他们认识阿拉伯数字,传授九九乘法表。 待到天色渐暗,夜幕降临,方才下课。那些工匠们只觉比劳累一天还要疲惫,纷纷各自散去。 “先生,天色已然昏黑,我等就此告辞。”刘永等人来到徐晨近前,抱拳行礼说道。 徐晨抬手示意:“且慢。”说罢,他取出自己的钱袋,从中拿出铜钱,给在场的每位读书人各分了十文钱,就连桑文也不例外。 刘永见状,面露愠色,愤然道:“先生此举,莫不是在羞辱我等?” 徐晨赶忙摆手,解释道:“切莫误会。在下一向秉持‘劳有所得’之理念。如今天下颓废至此,病根便在于诸多之人不劳而获,更多之人虽辛勤劳作却所得微薄,如此不公,人心焉能不坏?” 刘永等人听了,默然无语。米脂县地处边塞,常有征调民夫之事,百姓苦不堪言。更何况还有庆王府这座大山压在头上,米脂县税收结余几乎全被王府搜刮殆尽,王府下人在地方上更是横行无忌,为所欲为。 “诸位或许不知,九边之地的将士已有两年未曾领到粮饷。朝廷对待戍边士兵如此苛刻,也难怪在辽东战场上屡战屡败了。” 刘永等人的随从皆是头一回听闻此事,不禁大为震惊,齐声说道:“朝廷怎会做出这等事来?” 徐晨神色平静,缓缓道:“还能是为何?朝廷府库空虚,拿不出粮饷。加之各级官员层层盘剥,九边士兵苦不堪言,逃散亦是无奈之举。 我都不禁感叹,朝廷那些阁老、尚书,当真胆大。如今朝廷四面用兵,局势如此严峻,他们竟还敢拖欠军饷长达两年,也不怕激起兵变。” 刘永等人听了这消息,皆觉朝廷确实到了非变革不可的地步,再如此颓废下去,改朝换代恐难避免。 众人接过钱后,刘永等读书人便准备离去。桑文乃一介女子,徐晨提了灯笼,护送她回去。 刘永等人也各自踏上归途。 路上,贺函一边揉着双臂,一边抱怨道:“这搬运工先生真是名不副实。本以为能在此聆听教诲,请教些学问,未曾想却被他当作工匠驱使。明日我便不来了,实在不想再做这等有失身份之事。” “某也不去了!”贺函话音刚落,顿时有五个童生站到他身旁,纷纷附和。 他们虽觉得今日徐晨所言有些道理,但内心着实不喜欢这等安排。他们多年辛苦读书,只为摆脱下等之事,徐晨此举实难让他们接受。 刘永却神色凝重地说道:“先生行事虽有些与众不同,却能身体力行,将自己的理念付诸实践。比起我等整日空喊救国救民的口号,先生所作所为,实乃在救人于水火啊。即便我对先生的某些观点并非全然认同,但救人之举,总归是没错的。我等平日里口口声声说要救国救民,难道能对眼前这些灾民视而不见吗?” 李文兵神情坚定道:“某也会留下来。不管怎样,搬运工先生救人的初心是好的。某虽无钱财,无法像先生这般建立作坊,招揽流民,但出份力气还是力所能及的。” 另外四个童生思索片刻,也道:“我等也愿为赈济灾民尽一份心力。” 这些人想法各异。有的确实一心想要为灾民做点实事;有的则是觉得徐晨这边待遇尚可,不仅包吃,每日还有十文钱的报酬。在大明,秀才已然生活清苦,童生较之秀才更为窘迫。以往还能靠教导学生、代人抄书勉强维持生计,可这两年米脂天灾频发,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哪还有闲钱送孩子读书,就连找他们抄书、代写书信的人也少之又少。如今就业艰难,一日十文钱虽说不算多,但包吃这一点着实不错,这十文钱可都是净赚的,先在徐晨这儿做个兼职倒也不错。 还有人认可徐晨的理念,觉得他颇具成为大儒的潜质,怀揣着几分投机心理,期望能成为徐晨的学生,借此寻一条终南捷径。毕竟当年王阳明创立心学,与传统理学大相径庭,却一度在大明风靡。当年王阳明的诸多弟子,要么成为一代大儒,要么入朝为官,位极人臣。 如今徐晨有名望,也提出了自己的新见解,即便无法像当年心学那般在大明广传,哪怕只在陕西一地有所影响,那也足够了。毕竟科举之路太过艰难,他们这些无财无势之人,即便有幸成为秀才,若无人脉关系,想要中举亦是难如登天。在大明,仅仅成为秀才,可远远称不上是“上岸”。 贺函满脸不屑,冷哼道:“你们就跟着这搬运工一起发疯吧,恕某不能奉陪。” 刘永神色淡然,微微拱手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言罢,这批人便分成了两派。 第21章,劳动就是筛选的过程 话分两头。 桑文施礼道:““先生肯为我等苦命人仗义执言,奴家感激不尽。” 徐晨道:“天下的苦命人又何止桑文小姐一人,这不是你们的错,而是这个世道的错。” 桑文绞着帕子叹道:“这世道何曾好过一日?老天爷教人托生在这浊世,就是教咱们来受苦的。“ 徐晨摇头道:“上苍无私,让桑文小姐受苦的是上面的老爷们,他们就像大山一样压在天下穷苦人身上,只有把他们搬开,像桑文小姐这样的苦命人才能过上好日子。” 桑文哀怨道:“似奴家这般残花败柳之身,也配有见天日的造化?“ 徐晨拿起桑文的手道:“能自食其力的人,都应该过上好日子。” 今日桑文让徐晨刮目相看了,本以为她只会琴棋书画这些以色娱人的本事,却没有想到她纺织也是一把好手,就这大半天的功夫,她就纺织出一匹羊毛布。 桑文闻言双颊生晕。虽说今日在织机前累得腰酸背痛,倒比在勾栏里强颜欢笑强上百倍。 更难得徐晨待她如良家女子般敬重,这在风月场中比万两黄金还要稀罕。她抿嘴笑道:“先生这般见识,与那些只会吟风弄月的酸秀才大不相同。“ 徐晨把桑文送到飘香院。 飘香院的老鸨很远就看到徐晨笑道:“呦,这不是徐相公么?快里边请。” 徐晨摇头道:“不了,我是来送桑文姑娘的,人到了,我该走了,告辞!” 他怕自己在飘香院待久了,会一刀捅老鸨。 “先生别走!”老鸨着急道。 但徐晨根本不听她的话,人越走越远。 “先生,明日桑文还能去纺织厂?” “随时恭候。”徐晨大声道。 “相公留步!“老鸨急得直跺脚,却见那青衫背影已转过巷口,只得啐道:“天杀的穷酸!装甚么柳下惠!” 桑文正色道:“妈妈休要胡言,徐先生是真心为民请命的正人君子,岂是那些眠花宿柳的纨绔可比?“ 老鸨扭动着腰肢,脸上露出鄙夷之色,阴阳怪气道:“哎呦喂,这才一日不到,我的乖乖,就被那小子迷得晕头转向啦?女儿啊,可别忘了妈妈千叮咛万嘱咐给你的差事哟。” 桑文微微欠身道:“妈妈放心,女儿心里自然有数。” 老鸨凑近了些,眼中满是贪婪与期待,说道:“你可得上点儿心呐!想法子让他帮你在这城里好好扬名,等你成了陕西地界儿上响当当的第一花魁,妈妈我也能跟着你享享清福不是?” 桑文面上浮起一丝悲戚,无奈叹道:“妈妈,女儿实在是乏累得紧,今日便想早些歇着了。” 老鸨撇了撇嘴,伸手点了点桑文的额头,道:“你可别被那穷酸文人给哄骗喽,他能有啥真本事!” 桑文却不再理会,微微福身,转身径直朝着自己房间走去,只留下老鸨在原地小声嘟囔着。 米脂,刘永宅院内。 刘永父亲正坐在桌前,噼里啪啦地拨弄着算盘珠子,全神贯注地核对着账目。 “父亲,孩儿回来了。”刘永踏入房门,轻声说道。 刘父头也未抬,手上动作不停,随口问道:“又跑到哪里闲逛去了?” 刘永恭敬答道:“孩儿是去了搬运工先生那里,聆听先生教诲。” “搬运工?”刘父停下手中算盘,微微抬头,“可是那写出《英雄记》的搬运工先生?” 刘永赶忙点头应道:“正是此人。” 刘父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连连说道:“这可是难得的学问大家啊!我儿理当好好向搬运工先生学习,切不可懈怠。” 刘永苦笑着摇摇头,说道:“父亲有所不知,孩儿今日在先生那里,却是搬了一整天的木料。” 刘父听闻此言,不禁微微皱眉,心中有些迟疑。见此情形,刘永便将今日他们所做之事,以及与徐晨交谈的详细内容,一五一十地向父亲讲述了一遍。 刘父听完,不禁长叹一声,感慨道:“这搬运工先生,倒真是个务实做事之人呐!倘若天下官员都能似这先生一般,实心为民,我大明天下必定会安稳许多。这些年,陕西之地流民日益增多,荒野到处都是马贼,土匪,城中地痞无赖也愈发猖獗。朝廷却不知妥善安置流民,整治这些恶徒,只晓得一味加征赋税。 前些年添了九边饷,紧接着又加了辽饷,可这世道啊,却是一日不如一日,眼见着衰败下去,丝毫不见好转的迹象。为父常年出门行商,往来各地,所到之处,皆是这般景象,实在令人忧心呐!” 像刘父这样常年在外奔波的商贾,因着行商途中的所见所闻,反而对当下时局的衰败有着更为深切的体会,也愈发觉得生意愈发难做了。 翌日,刘永这些读书人少了一半,徐晨也不在意,劳动本身就是一个筛选的过程,不愿意劳动的读书人,不会是他志同道合之人。 不过对于愿意劳动的人,徐晨也重视他们,尽量安排适合他们的事情,像李文兵就被徐晨安排成为账房,负责管理纺织厂的账目,而其他像陈子昂,胡益堂,蒋乡泉,郭铭四人则跟着张大,赵叔去施粥的同时,登记流民的信息,为纺织厂下一步扩大积累资料,而刘永则成为销售经理了,他负责把纺织厂纺织出来的布匹找到卖家。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事务,此时的纺织厂没有完全脱产的管理者,后世有太多的管理书籍了,徐晨认为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组织里面搞生产的人,数量必须尽可能达到100%。 因为有20锭的纺纱车,纱线生产效率极其高,徐晨本以为纺织步骤会拖慢速度,但大明的纺织机效率却超出了徐晨的意料,大明的纺织机已经是踏板型的,除了没有飞梭,大明的纺织机已经达到手工水平最高效率了,大明纺织业,说是手工业科技明珠也不为过。 而后徐晨再加上飞梭,让纺织的效率再提升一倍,他购买的五架纺织机就能做到日产10匹羊毛布的效率。 第22章,封建地主对资本的压制 天启五年(1625年),七月初八,刘家宅院之内。 “这便是你们织出来的羊毛布?”刘父满脸惊讶之色,望着眼前一群读书人聚在一处,招募流民开办的织布厂产出之物,心中暗自思忖。 他虽对徐晨的能耐不太了解,可自家儿子有几斤几两,他却是再清楚不过。这孩子自小就生性顽劣,虽说读书有些天赋,却不肯下苦功夫钻研,至今也不过才得了个秀才功名。至于织布这等营生,更是从未接触过。原本他以为,这事儿即便不失败,怕也难有多大起色。 刘永笑着说道:“父亲,搬运工先生可是来自江南之地,天下布匹向来以江南为翘楚。父亲您瞧瞧这布,若是孩儿将它卖给您,您可愿收?” 刘父微微皱眉,问道:“一匹作价多少?” 刘永赶忙回道:“儿子特意打听了,如今在米脂,一匹棉布的价钱约莫在六钱上下。咱们这羊毛布比棉布更为厚实,儿子便也以六钱一匹的价格卖给父亲。” “噗!”刘父一听,顿时怒了,“你这不成器的,真是不学无术!六钱一匹那是布行卖出去的价钱,为父要是按这个价收购,还能赚什么钱?难不成做这买卖是为了行善积德?” 刘永一脸诧异,说道:“父亲,您这话说的!咱们这纺织厂本就是为了安置流民才开办的,这可是在帮扶乡邻。您作为本地商贾,难道不该出份力吗?” 刘父哼了一声,道:“买卖场上,哪怕父子也得明算账。你们这布,若要为父帮忙贩卖,最多只能出四钱一匹。” 刘永一听,顿时急得嗷嗷叫起来:“父亲,这个价格实在太低了!如此一来,咱们根本赚不到钱呐。纺织厂赚不到钱,又拿什么去安置城外的灾民?您无论如何也得加点儿价钱。孩儿斗胆做主,四钱五一匹,就当孩儿求您积德行善了。” 刘父无奈地拍了拍额头,道:“罢了罢了,为父答应你便是。唉,要是你对自家生意也能这般用心,为父也就心满意足喽。” 刘永嘿嘿一笑,说道:“自家生意有父亲您操心,孩儿自是放心。咱们这纺织厂如今每日能织出十匹布,父亲您若是需求大,咱们还能再添置纺织机。” 说罢,他又接着道:“孩儿还给家里带来一桩生意。咱们这纺织厂还收购羊毛,三文钱一斤,每日至少需要二百斤以上。这可不是个小数目,父亲您可别错过了。” “你这小子,合着就逮着父亲我这一只羊薅羊毛呐!”刘父笑骂道。 刘永赶忙赔笑道:“孩儿这不是想着照顾自家生意嘛。” 米脂县,徐晨纺织厂内。 刘永家的一个伙计赶着一辆马车缓缓而来,贺老六等人赶忙上前,将这三日纺织出来的羊毛布一一搬运到马车上。 刘永清点一番后,说道:“一共三十三匹布,一匹四钱五,总计十四两八钱五分。” 伙计依言,按照刘永所说的价格拿出银钱,恭敬道:“少爷,您过过秤。” 刘永还真取出一杆小秤,仔细地将银子称了一遍。为了查验银子的成色,他还特意剪开了两个一两的银元宝。确定银子质量无误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布匹售卖出去之后,纺织厂众人齐聚在前厅。前厅的桌上,摆放着刚刚卖布所得的十四两八钱五分银子。 纺织厂的账房李文兵坐在桌前,噼里啪啦地拨弄着算盘,口中念念有词:“这三日,咱们共采购了一千斤羊毛,花费三两银子。徐先生身为东家,一日三十文;某、贺匠、小五兄弟、刘兄,还有桑文姑娘,每日也是三十文。余下二十八名工匠,一日工钱十文,一百八十文加上二百八十文,每日工匠开支共计四百六十文,三日便是一两三钱八分。每日的伙食费,每人五文钱,三日下来总共开销五钱一分。宅院每月租金三两,三日便是三百文。如此算来,纺织厂这三日的开支共计五两一钱九分。不算纺织机等前期投入,这三日下来,纺织厂赚了九两六钱六分,平均一日可赚三两二钱二分。” 刘永听闻,不禁惊讶道:“想不到就咱们这样一个小作坊,一年下来竟能赚上千两银子?难怪都说江南富甲天下,这其中门道可真不简单呐!” 贺老六等人听到这个数字,激动得笑出声来。有了这般利润,这纺织厂算是站稳脚跟了,他们也都有了安稳的差事,终于能彻底摆脱流民的艰难处境。想到这几个月来饿死的妻儿,不少人忍不住悲从中来,落下泪来。 徐晨神色凝重,开口说道:“诸位且莫高兴得太早,这不过是毛利罢了。后续纺织厂还需缴纳赋税,机器本身也有损耗。咱们开办这纺织厂,赚钱倒是其次,首要的是救助流民,让他们能重新过上正常人的日子。所以,往后纺织厂还得扩大规模,购置更多的机器。就目前一日三两银子的盈利,想要救助城外所有流民,那还差得远呐。” 账房李文兵接着说道:“先生所言极是。如今还远远不是高兴的时候。先生每日要购买三石小麦赈济灾民,如今米脂县一石小麦作价九百文钱,一日便要花费二两七钱。还有那些灾民要变成工匠,得给他们购置衣服,每日花费也在一两左右。再者,打造纺纱车、梳毛机,贺匠他们打造纺织机所需的木料,这些都得花钱,每日开支大概在三百文上下。如此算来,先生每日的开支足有四两之多,每日还净亏损一两银子呐。” 刘永思索片刻,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多添置几台纺织机,将每日织布的数量从十匹增加到二十匹,如此或许能增加些收益。” 徐晨点点头,道:“我正有此意。” 说罢,他转头看向小五,问道:“小五,东城门附近的土地,可有哪个家族愿意出售?” 徐晨从一开始就打算仿照后世的工业区模式来经营,所以将纺织厂搬迁到城外是势在必行。而无定河两岸,无疑是建立工业区的绝佳地段,借助无定河,能实现成本最低的物流运输。 小五一脸无奈,回道:“先生有所不知,无定河四周的土地,皆是米脂县最肥沃的上田,都被刘、高、杜、艾、冯这些大家族牢牢占据着,某之前去提议买地,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家给赶出来了。” 徐晨皱了皱眉头,问道:“无定河两边土地如此之多,竟连一家愿意卖的都没有?” 小五苦着脸道:“两边土地虽多,可都在这些大家族手里。他们家大业大,并不缺钱,自然不愿轻易出售土地。” 徐晨暗道:“连建一个厂房的土地都没有,这算是封建地主对资本的压制!” 第23章,蛀虫遍地,盘根错节 虽然三两银子的利润要救城外上千流民还差的远,但却也是千里之行,踏出了第一步。当晚作坊加了一个肉菜,甚至还给贺老六他们放一天假,不用上夜校,让他们去逛一逛米脂县城。而刘永,李文兵,陈子昂,胡益堂,蒋乡泉,郭铭四人围坐在后院的一个院子当中。 李文兵难掩激动之色,拱手道:“先生,学生近日苦读,觅得一救国良策。” 徐晨微微挑眉,问道:“是何种救国之策?” 众人听闻,也纷纷将目光投向李文兵。 李文兵清了清嗓子,侃侃而谈:“学生这段时日遍阅诸多与宋史相关典籍,其中《建炎以来朝野杂记》有载,北宋之时,市舶司一年所收税金竟高达一千九百七十五万缗,换算下来,这便相当于两千余万两白银。先生曾言,朝廷若要应对当下内忧外患之困局,至少需得两千余万两白银。虽说海禁乃祖宗定下的规矩,但如今时移世易,依学生之见,开海实乃解朝廷燃眉之急的上上之策啊。” 刘永等人听闻,不禁面露惊色,讶然道:“市舶司竟如此能敛财?竟可与朝廷田赋相媲美?” 李文兵点点头,继续说道:“不止如此。北宋年间,茶税、矿税、榷场之税,再加上市舶司的税赋,林林总总加起来超过了三千余万缗。由此可见,我朝对商税征收得实在太少啦。” 蒋乡泉听闻,不禁手指李文兵,满脸惊愕道:“兄长,你竟想让朝廷重收矿税?难道忘了万历年间的事?彼时征收矿税,镇守太监肆意盘剥,民间商贾苦不堪言,整个天下被搅得鸡犬不宁。” 众人皆知,当年万历皇帝下令征收矿税,虽说主要针对江南富庶之地,可那些太监一出京城,便在各地巧立名目,横征暴敛,百姓怨声载道,北方本就经济不如南方,经此折腾,地方平衡被打破,民变频发。 万历皇帝临终前,许是想留个好名声,这才废除了矿税制度。此事不过才过去几年,在场众人皆是那段苦难的亲历者,一听要重提矿税,当即纷纷反对。 李文兵神色凝重,正色道:“太监收税,自然是祸国殃民之举。但倘若将矿税立为朝廷正税,交由各级官员依规征收,这便不失为合理税赋。想那积贫积弱的宋朝,尚能有三千余万贯的税入,没道理我大明却做不到啊。” 刘永缓缓摇头,叹道:“可矿产大多被地方大族占据,想要从他们手中收税,谈何容易啊。” 李文兵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某也深知其中难处,正因如此,才提议开海,此事相较之下,或许更容易施行。” “噗!”听闻此言,徐晨一口茶水险些喷出。 “先生?”李文兵等人见状,皆面露疑惑,望向徐晨。 徐晨赶忙致歉:“实在抱歉。”而后神色一正,郑重说道:“文兵未曾去过江南,故而有此想法。吾且说一事,当年徐阶在松江之地,名下田产何止二十四万亩,家中织机更达三千余架。仅靠种地,徐阶绝拿不出三万两黄金去贿赂给事戴凤翔。” 徐晨对徐阶或许能随意评说,但刘永等人却不敢有丝毫轻慢。 刘永等人满脸疑惑,问道:“徐阁老家有三千架织布机,这与开海一事有何关联?” 徐晨微微一笑,说道:“江南诸多大家族皆设有纺织工坊,所织之布数量惊人。可这些布又销往何处呢?再者,我大明并不盛产白银,可近些年来,江南银价竟跌至一两白银兑换七百文钱。江南那些大家族,甚至用几百上千斤重的银球作为压舱石,还戏称其为‘没奈何’,意思是即便盗贼见了,也无可奈何。” 李文兵微微皱眉,迟疑道:“先生之意,莫不是说江南的大家族一直在偷偷将布匹贩卖至海外?” 徐晨点点头,道:“并非偷偷为之,在江南,此事早已是人尽皆知。若无海外的巨额财富支撑,江南又怎会富甲天下?开征矿税已然会得罪地方豪族,而若要开海,那得罪的可便是朝廷的阁老、尚书等重臣。若不是其中利益巨大,朝廷又怎会在开海、禁海之事上反复折腾?即便是权倾朝野的张居正张阁老,在其权势最盛之时,也不敢轻言开海。若是让朝廷阁老得知你提议征收市舶司之税,哪怕你身处陕西,恐也性命难保啊。” 李文兵听闻,心中虽有一丝惧意,但更多的却是愤恨。这些江南大家族实在太过贪婪,每年两千余万两白银的税金,竟被他们私吞了两百余年。 刘永脸色颇为难看,叹道:“难道朝廷如今这般困局,只能指望盐税来解了?” 徐晨冷笑一声,道:“当年万历皇帝赐予福王的盐引便多达上千引。这两百余年来,朝廷王公贵族手中究竟还留存了多少盐引,实在难以估量。盐税改革所引发的动荡,丝毫不亚于开海之举。要知道,北宋时期食盐一斤不过二十文钱,而我大明如今竟高达四五十文钱。这其中的利益,比之宋朝何止多了一倍。几千万两白银的巨大利益,足以让任何妄图改动盐税之人死无葬身之地啊。” “啊!!!”刘永听闻,不禁冷汗直流。 陈子昂、胡益堂、蒋乡泉、郭铭四人亦是脸色惨白如纸。他们此前也研读宋史,本以为从宋史中能寻得大明税收改革之法,却未曾想经徐晨这般剖析,才知他们眼中可改革之处,早已被王公贵族、世家大族盘根错节地占据。 徐晨见状,继续说道:“如今我大明之困境,在于蛀虫太多,贪污腐败之风盛行,内部组织松散,收税效率低下。朝廷若能切实收到足额的税赋,哪怕仅靠田赋,亦足以应对眼前的危机。洪武二十六年,朝廷清查天下土田,总计八百五十万七千六百二十三顷,这还是我大明开国之初的数字。如今已过去两百余年,依常理,大明的田地数量理应超过千万顷。如今朝廷对田地所征的各类税费,每亩加起来超过三斗。咱们便以此计算,如此算来,朝廷应收的粮食便多达三万万石啊。” 第24章,需要再来一个张居正 “咳咳咳!”刘永等人听闻此言,惊得几近失态,面面相觑间,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先生,莫不是算错了吧?”如今朝廷每年所征收的粮食不过两千多万石,可徐晨所言的三万万石,两者相较,竟相差达十五倍之巨,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徐晨神色笃定,拱手道:“此皆为有明文记载的数据,诸位若有疑虑,尽可去查阅洪武年间的典籍。再者,弘治十五年,朝廷重登黄册,彼时天下土田总计四百二十二万八千五十八顷。即便依此数字核算,朝廷应收的粮食亦当有一万万两千万石之数。” “只可惜呀,这许多粮食在层层流转之际,从小吏、仓吏,直至县令、知府、巡抚等各级官员,层层克扣盘剥。到得最后,竟生生少了七八成,仅余两千余万石上缴朝廷。” “大明并非缺少税赋之源,所缺者,乃是能将税赋足额上缴,且以更高比例押送太仓的改革干吏。当今天子所需,亦正是此等栋梁之才。” “想当初,天子对东林党寄予厚望,盼其能为朝廷开源增收。然东林党人却为维护江南一地之私利,非但未能增加朝廷收入,反倒设法减少,此乃天子所不能容忍之事。故而天子启用魏忠贤以取代东林党,这便是朝廷党争的关键所在。说到底,皆是为了一个‘利’字。” 众人皆知,一亩土地收三斗税,虽说与朝廷规定的正税有所差异,但除刘永之外,其余诸人皆是家境贫寒的秀才、童生,平日里并非养尊处优之辈,深知大明实际征收的税赋远比这要多。 以往,他们鲜少将征税之事与天下广袤土地联系起来。经徐晨此番详细计算,他们方才惊愕地发觉,地方官吏所收税赋与朝廷实际所得之间的差距竟是如此悬殊。上亿石的粮食,就这样在层层盘剥中消失不见,贪官污吏的贪婪行径,此刻如此具象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刘永怒目圆睁,恶狠狠道:“太祖皇帝当年杀贪官,还是杀得太少了!” 李文斌等人听闻,身形亦有些恍惚。开海之策不可行,盐税之事提不得,矿税征收更是难上加难。一条条本可改善大明当下困境的良策,却因贵族、豪强、士绅、官员等各方势力的牵扯,不但无法施行,甚至连提及都成奢望。可这些税赋本就该归属于朝廷,是天下百姓共同的利益。 众人只觉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巨网,将整个天下牢牢束缚,动弹不得半分。 “难道我大明竟无一条可改变这艰难局面的出路?”有人不禁喃喃自语。 徐晨朗声道:“当然有!就看当今天子有没有魄力,打击盘踞在盐税之上的外戚与勋贵,盐税收入便可增加;整治江南出身的阁老官员,关税有望提升,清理霸占矿场的地方豪族,矿税便能顺利征收。” 言罢,他似笑非笑地环顾众人,又道:“再者,取消对秀才、举人税赋的减免,大力惩治贪官污吏,如此便能提升征税效率。” 刘永闻听此言,立刻起身,拱手道:“这如何使得?减免税赋乃朝廷对读书人的优待,此乃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制,不可轻易更改啊!” 刘家乃是米脂县首屈一指的大家族,加上他堂哥,整个家族出了三位举人,十几位秀才,在米脂县堪称科举世家。百年来,刘家凭借朝廷对读书人的优待政策,不断兼并土地,如今米脂县近两三成的土地皆归刘家所有。 李文兵亦面露迟疑之色,道:“如此一来,打击面太过宽泛,朝廷给予读书人的优待本就不多呀。” 徐晨微微冷笑,道:“太祖当年定下优待读书人之策,本意岂是让其减免几千上万亩的税赋?” 刘永闻言,面露羞愧之色,但仍辩解道:“朝廷给予刘某的优待,不过区区两石粮食而已。刘某倒并非在意这两石粮食,只是众人皆如此行事,若我刘家不随波逐流,恐会遭受排挤。” 徐晨长叹一声,道:“革他人之命易,革自己之命难。你连区区两石粮食都不舍得舍弃,更何况那些家大业大、盘根错节的大家族,他们岂会为了朝廷舍弃几百上千万的利益?此乃天子舍弃东林党,转而启用魏忠贤的缘由所在。只是依我之见,如今大明的局势,仅靠一个魏忠贤,已然无力回天。当下的大明,急需如张居正张阁老那般的豪杰之士!” “张阁老!”刘永等人听闻,眼中皆流露出欣然向往之色。不单单是因为张居正是大明百年来权势最盛的阁老,更因张阁老以非凡的魄力和智慧,实实在在地扭转了大明的衰败之势,令大明再度兴盛繁荣。正所谓国难思良臣,这个时代的人,无不深深怀念张居正主政的那段辉煌岁月,只是张阁老的下场也是极其悲惨。 刘永神色悲戚,叹道:“朝廷恐难再出现张阁老这样的豪杰了。” 徐晨点点头,道:“张阁老推行的改革,极大地触动了大贵族、大豪强的利益,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对皇权也有所影响。故而,莫说是天子不容许再有一个张阁老,即便是地方豪族,亦绝不可能坐视此类人物再度出现。” 李文兵忧心地问道:“依先生所言,难道这世道的衰败便无可挽回了吗?” 徐晨目光坚定,道:“非也!我们当下所做之事,便是在拯救天下苍生。” “上千流民,怎可等同于整个天下?”刘永满脸不信。 徐晨微微一笑,道:“自上而下的改革之路,已被各方势力封堵得严严实实。但自下而上的变革之路,依旧存在希望。天下的利益虽已被地主豪强瓜分殆尽,然而,只要能开拓出新的利益,便能激活大明这潭死水。我如今的做法,便是让流民有活可干、有饭可吃,大力发展纺织业。多造就上千工匠,便少了上千流民。” “我们所行之事,看似微不足道,实则意义重大。救了这上千流民,便汇聚了上千人的力量;若能帮助一县百姓解决干旱之苦,便掌握了一县的力量。而后不断拓展,由一府至一省。待得整个天下百姓皆能安居乐业之时,盛世自然会再度降临。” 第25章,结社与大义 徐晨虽只是略述了部分想法,却已然令刘永等人为其宏大的想法震惊不已,然后内心又升起一股参与救国救民事业的激动之情。 陈子昂忽而出声道:“常言说得好,名不正则言不顺。先生既有革新天下的壮志,何不适时成立会党?借此宣扬先生之志,召集更多志同道合之士,如此方为上策啊。” 刘永亦点头称是,道:“成立会党确有必要,如此一来,咱们所行之事便师出有名。某深以为然。” 当下正值明末,受东林党影响,大航海时代带来的红利让江南地区经济繁荣,当地结社、结党之风盛行,东林党,复社就是其中优秀的代表,还有很多小的上色,因为规模和影响力小,并没有记录在历史当中。 而北方经济相对滞后,大多依附于东林党,抵抗皇权对自身利益的侵害,但这并不意味着北方不想有代表自身利益的发声之人。 李文兵接口道:“某同样赞成此举。只是,东林党以反对矿监税使掠夺、轻徭薄赋、发展经济等大义为旗帜,咱们若要结社,所依凭的大义又当为何呢?” 徐晨神色庄重,大声说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诸子百家所共同追寻的至高理念,便是大同之境。我等结社,绝非为了一己私利,亦非为了某一家族之利,而是要让天下百姓皆能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学。我等所结之社,便名为大同社,旨在践行天下为公、天下大同的崇高理念。” 现在虽然不能说造反,但却要占据道德的高地,后世有一个很有名的梗。说为什么刘邦能轻易获取天下,曹操就拼了半辈子,也只占据了北方,撇开两人的政治军事能力不谈。 两人的格局一开始差距就很大。刘邦看到始皇帝的车队想的大丈夫当是如此。 而曹操最开始想当的是大汉的征西将军,双方在立旗的时候格局的差距就出现了。 曹操挟天子令诸侯,虽然让其平定了北方,但借了大汉的大义是要还的,曹操有很大一部分地盘都是忠心汉室的小诸侯归附他得到的,像关中,河南,河东地区,后期曹操主要的精力都用在内斗和清理汉室的忠臣身上了。 徐晨不想面对曹操一样的困境,立下的大义就不能依附在大明朝廷之下。大同这个名字也不是他胡乱取的,这是他思虑许久,用来击碎大明家天下的铁锤。 东林党的大义就在皇权之下,他们先天就没有办法对抗皇权。但公天下的思想天然就在道德上碾压家天下,还是历代儒家最高的追求,大明朝廷不会怀疑他们结社,等时机成熟。他们起义就没有思想和道德上的包袱。 “好!”刘永等人激动不已,纷纷拍手叫好。他们心中皆想,此理念较之东林党,实在高远许多,在大义名分上,已然天然占据上风。 胡益堂面露疑惑,问道:“此大义固然极好,只是太过高远。可咱们究竟该如何将其付诸实践呢?” 众人皆知,东林党虽有诸多不足,但确实做到了他们所宣扬之事。掌权之时,当真废除了矿监税,也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东南地区的赋役负担。 然而,其带来的后果亦是显著。朝廷税收锐减,国库日益空虚,九边的士兵已两年未曾领到粮饷,在辽东战场上更是屡战屡败,整个大明王朝已然摇摇欲坠。 如今他们将大义定位于实现天下大同,但若拿不出切实可行的施行办法,这大同社恐将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徐晨神色笃定,缓缓道:“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欲实现天下大同,物质充裕乃是前提。” 刘永等人纷纷点头,对这番话深以为然。 徐晨接着说道:“欲使物质充裕,就必须大力发展生产力。” “生产力?” 这个词他们有点不懂,制造产业的力度? “上古之时,人们刀耕火种,一亩土地收成不过十几斤粮食;待到秦汉时期,铁器得以发展,一亩土地便能产出上百斤粮食;至我大明,如今一亩土地通常能生产二三百斤粮食,江南的水田甚至能产四五百斤粮食。这种进步就是生产力的发展。” 刘永等人恍然大悟的点头,表示已然领会。 徐晨继续侃侃而谈:“人活于世,不仅需要粮食果腹,还需布匹制衣,要有房屋居住,更离不开柴米油盐酱醋茶等各类物资。就以某所制的织布机为例,其他地方的织布机一日只能织一匹布,而咱们的织布机却能织两匹。倘若天下皆用咱们的织布机,那天下的布匹产量便能增加一倍。若持续改进织布机,使其效率提升三倍、五倍,乃至十倍,天下的财富自然也就增多了,每个人所能获取的财富亦会更为丰厚。这在江南地区体现得尤为明显,江南之地凭借庞大的布匹产业,富甲天下。” “所以,只要坚持不懈地推动产业发展,增加天下的财富,整个天下便会朝着大同世界稳步迈进。咱们大同社的长远目标,便是推动产业进步,促进生产力发展。先让天下百姓得以饱腹,再使其过上如大地主般富足的生活,最终让天下百姓皆能依据自身才能,从事自己喜爱之事,真正实现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学,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郭铭满脸难以置信之色,道:“如此宏大的大义,当真能够实现?” 在如今的大明,莫说是实现老有所终、壮有所用,过上大地主般的生活,便是保证不饿死人,都仿佛是遥不可及之事。 徐晨微笑道:“路就在脚下。若不迈出步伐,永远无法实现目标;但只要我们坚定前行,每前进一步,便是向天下大同靠近一分。咱们的第一步,可先定位于让这上千流民有饭可吃,不致沦为饿殍。同时,全力协助米脂县百姓抗旱救灾,确保米脂县无一人饿死。” 第26章,组织架构 刘永抱拳拱手,朗声道:“蛇无头不行,如今大同社已然成立,我等还需推举一位魁首。某思量许久,徐先生才德兼备,众人皆服,某推举徐先生担当此任。” “同意!”众人齐声应和,声音洪亮,透着一股坚定。 徐晨赶忙拱手行礼,道:“承蒙诸位抬爱,某便当仁不让了。” 言罢,他神色一正,郑重说道:“大同社既已宣告成立,我等便是这第一批社员。往后若要增添新社员,需得有在场的老社员引荐介绍,且要经过考核,合格之后方能成为正式社员。” 在一旁的桑文微微欠身,轻声问道:“奴家也能有幸加入大同社吗?” 徐晨微笑着点头,道:“只要是愿意辛勤劳作,认同大同理念之人,皆可加入。桑文姑娘这几日织布,三日便织了十匹布,效率堪称最高,足见桑文姑娘是热爱劳作之人。不知桑文姑娘对大同理念可认可?” 桑文赶忙点头,诚挚道:“先生一心为穷苦人发声,奴家本就是苦命之人,对大同理念自是打心底里认可。” 徐晨点头笑道:“如此甚好,桑文姑娘从今往后便是我大同社的一员了。” 刘永几人相互对视一眼,终究还是认可了桑文加入其中。 李文兵上前一步,恭敬问道:“先生,不知这新社员的考核,当以何为标准?” 徐晨神色严肃,缓缓道:“便是劳作。大同理念所求,乃是建立一个人人如龙的太平世界。当今之世,坐享其成者太多,以至于‘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那些妄图压榨农户之人,绝不可能成为咱们志同道合的伙伴。而劳作,便是筛除这类人的最佳法子。” 陈子昂等人连忙点头,齐声道:“某等同意。” 他们四人虽说顶着读书人的名号,却未能考取秀才功名,说白了依旧是普通百姓。平日里,他们为了生计,也要教书、种地、帮工,根本达不到脱产的境地。因此,他们自然不会站在那些老爷们的立场上,甚至心中还暗自欣喜,觉得就该让那些秀才老爷也尝尝劳作的滋味。 刘永和李文兵见大多数人都表示同意,无奈之下,也只能点头认可。 徐晨接着说道:“既已定下考核成员的标准,大同社还需立下一些规矩,以此约束所有社员。某思索了三条,其一便是要恪守大同社的大义。若有人不认可天下为公、天下大同的理念,那便绝非我大同社的成员。” 刘永点头称是,道:“确实如此,做不到同心同志,便不是同路人,这等之人自然应被逐出大同社。” 其他人亦纷纷点头,表示认同这条规矩。 徐晨又道:“第二条规矩,便是少数服从多数。就好比咱们的纺织厂若是赚了钱,有人想分钱,有人想扩大生产,双方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此时,大同社的社员便需集中商议,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 李文兵拱手道:“这条规矩甚是合理,某赞同。” “我也赞同。”众人纷纷附和。 徐晨继续说道:“其三,须得服从规矩,听从指挥。还是以上面的例子来说,在少数服从多数的情况下,已然定下要扩大纺织厂的计划,可若有人依旧不服气,故意干扰大同社的行动,扰乱正常生产,这便是不遵规矩、不听指挥。对于这等不听号令的社员,先予以警告;若警告之后仍不改正,那就只能革除其社员身份。” “同意!”其他社员纷纷举手响应,他们也不认为这条有问题,既然不一样执行他们的命令,那么大家分道扬镳也好。 徐晨见状,笑着鼓掌道:“好!我等大同社今日便正式成立了。” 其他人见徐晨鼓掌,也纷纷跟着鼓起掌来,现场气氛顿时热烈非凡。众人心中都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悸动,皆觉得今日之举,必将在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待掌声渐歇,徐晨详细说道:“我等大同社的长远目标乃是实现天下大同,但就目前而言,短期目标是救助米脂县外的所有流民,协助米脂县的农户抗旱救灾。咱们扩大纺织厂规模,就是为了让流民能成为纺织厂的工匠,以纺织厂赚取的银钱,养活流民,为他们建造房舍,助其过上温饱无忧的日子。” “同时,组建帮助农户的打井队,组织农户进行生产,为干旱严重的乡村开凿水井,解决米脂县的干旱难题,保住农户的口粮,防止米脂县百姓沦为流民。这便是我大同社眼下最为紧迫的两大任务。” 刘永眉头紧蹙,忧虑道:“这所需花费着实不菲呐。单是建造一座能容纳上千人的纺织厂,几百两银子断然是不够的。况且,咱们还要购置纺织机、羊毛、铁器、木料等诸多物件,这恐怕又得花费上千两银子。先生,不知您可有这般雄厚的财力?” 在米脂县,家中能有千两白银,已然算是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足以购置几百亩土地,成为称霸一方的大地主。 李文兵亦是一脸难色,道:“关键还在于打井的费用。虽说一口井不过十几两银子,可若要彻底解决整个米脂县的旱灾,需开凿数以千计的水井,这等耗费,恐怕连朝廷都难以承担啊。” 徐晨却依旧面带微笑,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看似艰难无比、难以完成之事,只要咱们脚踏实地,一步步去做,便会离成功越来越近。” 就在此时,桑文轻声说道:“奴家有五十两体己钱,愿交予先生,还望先生莫要嫌弃。” 徐晨略作思索,道:“如此,便算桑文姑娘在大同纺织厂有半成的股份。” 桑文刚欲出言拒绝。 徐晨却赶忙说道:“付出便有回报,此乃我大同社理念之一,还请桑文姑娘莫要推辞。” 刘永紧接着道:“某亦有三十两私房钱,愿投入到纺织厂当中。” 徐晨笑道:“那便算你有三分的股份。” 第27章,投资高炉,购买土地 李文兵等人听闻,面上皆露出难色。李文兵不过是个家境贫寒的秀才,陈子昂、胡益堂、蒋乡泉、郭铭四人更是穷困潦倒的童生,实在是拿不出什么银钱来。 徐晨见状,赶忙宽慰道:“诸位莫要为难,正所谓有钱者出钱,无钱者出力,大家尽己所能便好。” 言罢,他神色一正,严肃说道:“为能更妥善地完成这两项紧要任务,同时也为更好地宣扬我大同社的理念,某有个提议,咱们可成立三个小组。其一为宣传组,职责便是在各处宣扬我大同社的理念;其二是打井队,专为遭受旱灾的村民打井,以拯救粮食;其三乃工匠队,负责建立作坊,为咱们的事业赚取银钱。此外,我等还需购置一块土地,将纺织厂与木器厂都迁至此处。若有需要,更要设法多建些作坊,如此便能容纳更多工匠,让更多人有活计可做。” 稍作停顿,他又接着道:“某对乡下的情况还算熟悉,这打井队的事务,便由某来负责吧。” 李文兵拱手道:“某愿负责宣传组之事,必定竭尽全力向整个米脂县乃至陕西行省宣扬我大同社的思想。” 刘永亦道:“某对米脂县的情况颇为熟悉,那便负责工匠队的事务吧。” 在场的社员皆未提出反对。毕竟整个大同社中,就数刘永与李文兵这两位是秀才,他们在社中的地位相对较高,其他人自然不敢与他们相争。 且说这日,米脂县铁匠铺。徐晨与小五赶着一辆马车来到此处。 铁匠大铁锤见徐晨到来,满脸欣喜,赶忙迎上前道:“先生,您要的铁管俺从省城给您带来啦。这可是用省城的上等高炉炼制的,一共十根,总共三十两银子。” 原来,徐晨所需的铁管打造难度极大,大铁锤自己尝试了多次,都未能成功。无奈之下,他只好找到在西安府钢铁作坊做大匠的师兄帮忙,让其外包打造。那钢铁作坊有高炉,一次能炼铁上万斤,具备炼制一丈长铁管的能力。 可他师兄嫌弃两根铁管的订单量太少,觉得不值得开一次模。大铁锤无奈,只好又与徐晨商量,最终商定三两银子一根,一次开模打造十根。如此一来,大铁锤虽说没赚到打铁的工钱,却也挣了二两银子的中介费。 徐晨走上前去,看了看那些铁管,伸手摸了摸。只见这铁管黑不溜秋的,乃是铸铁所造,瞧着倒有点像他小时候记忆里阳台用的水管。他连声道:“好,好,好。” 在这干旱时节,这些铁管既能当作打井用的水管,必要之时,将其分割开来,还能用来打造一门虎尊炮或是迫击炮。 大铁锤憨笑着说道:“这十根铁管三十两,加上俺二两的中介费,一共三十二两。您要打的水井龙头二两,五十斤重的铁锥五两,总计三十九两。您之前给了十两定金,现在再给二十九两便可。” 徐晨依言付了余下的银子,又购买了一些锄头,铁锹。后想到钢铁是工业的基础,以后用的铁会越来越多,小作坊难以满足他的需求,需要与高炉,而眼前这个不就是懂打铁的人才。 徐晨道:“大铁锤师傅,您想不想自己也有一座高炉?如此以后这般铁管您自己便能打造,也不用再麻烦您师兄。” 大铁锤一听“高炉”二字,眼中满是向往之色。毕竟,铁匠行当里,哪个不想自己手中能有一座高炉呢?可他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叹道:“俺可没那么多银钱去建高炉啊。况且,就算建好了,这么多铁又卖给谁呢?俺师兄所在的那座高炉,一次炼铁上万斤,人家能接到九边打造武器火炮的差事,所以才能一直开炉。可在这米脂县,就连买锄头的人都不多,就算有了高炉,怕是也派不上用场啊。” 徐晨道:“并非没有订单,只是百姓们买不起罢了。不过这些年,干旱愈发频繁,往后打井的需求必定会越来越多。要不这样,这建高炉的钱由我来出,大铁锤师傅您只需出技术和劳力,咱们共同打造一座高炉,您看如何?” 大铁锤面露犹豫之色,道:“先生,建设高炉可没您想的那般简单。高炉一次能炼制几千上万斤的铁,可要是卖不出去,那亏起来可不得了啊。” 徐晨爽朗一笑,道:“钱的事您无需操心,都由我来承担。您只管提供技术便是,就算亏了,也都算我的。” 大铁锤终究是抵不住自己掌握一座高炉的巨大诱惑,思索片刻后,点头答应了与徐晨合作。 双方约定徐晨出钱占据利润铁作坊九成的股份,大铁锤和他的学徒出技术,占据一成股份。 且说另一边,在米脂县县衙内。 只见里面的小吏们各自忙着手中的事务,他们见刘永进来,有的点头示意,有的则热情地与刘永打招呼、交谈几句。 在明朝,秀才虽说经济上并不宽裕,但政治地位却不容小觑。更何况刘家乃是米脂县的大族,刘永与县衙里的官吏们大多相识。 刘永径直朝着户房走去。户房的文吏艾强案台上摆满了米脂县的户籍等各类资料,在艾强伸手能及之处,摆着一个紫砂壶,而他本人手中正拿着一本书,悠闲自得的翻看,仔细瞧去,上面赫然写着《英雄记关羽传》几个大字。 刘永上前,恭敬唤道:“叔父。” 艾强抬眼看到刘永,脸上露出笑容,问道:“永哥儿,今日怎么有空来县衙?” 艾家乃是陕西行省的大户人家,亦是军官世家,在榆林卫有多位世袭武官皆姓艾,还有考中武举的将领,其家族地位比起刘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刘永道:“侄儿此番前来,是想请叔父帮个忙。侄儿想买下高家寨外的那块百亩大小滩涂地,还望叔父能帮忙估个价。” 艾强颇感好奇,问道:“你要那块滩涂地作甚,那又不能种粮食?” 刘永一脸认真道:“侄儿打算在那儿开个大型的纺织作坊,雇佣城外的流民做工,如此便能彻底解决米脂县的流民问题。” 说罢,他略带得意地又道:“如今我们已经招募了二十多个流民,他们如今既能吃饱饭,又能拿到工钱。只是当下的纺织作坊规模太小,在米脂县实在施展不开,所以才想着购置一块大些的土地,建个大型纺织作坊。” 艾强听闻,不禁愕然道:“永哥儿,你怎的与那搬运工狂徒搅和到一块儿去了!” 他知道徐晨这段时间在雇佣流民做工匠,不知道多少人在看徐晨的笑话。 他语重心长地劝道:“听叔一句劝,那搬运工太过狂妄自大,大言不惭,欺世盗名。你与他混在一起,恐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永哥儿,还是尽早与他撇清关系为妙啊。” 第28章 ,道光的鸡蛋与掀桌子的能力 徐晨在诗会上所言之事,已然在米脂县官场中传得沸沸扬扬。那些尚未入仕的读书人听闻后,个个激动不已,仿若觅得救世的良方。然而,整个米脂官场却如寒蝉般噤声,对此事不闻、不问、不理。 这情形,恰似当年道光皇帝时的“鸡蛋之事”。谁人不知一个鸡蛋实则连三文钱都不值,可在道光皇帝面前,却只能谎称五两一个,否则便是得罪这一系列的内务府官员。 如今这盐税背后,牵涉着上千万两银子的巨大利益,早已被大大小小的官员、贵族以及士绅们瓜分霸占。就拿艾强家族来说,宁夏卫在宋代乃是盐州,此地盐池众多。走私私盐,便是艾家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凭借这等财路,艾家方能豢养几百家丁。没了这笔收入,朝廷又不给饷银,艾家这武将世家的架子,怕是再也撑不起来。 这些武将家族与地方官吏,皆不愿盐税之事传入天子耳中,故而纷纷主动封锁消息。以至于在延安府之外,知晓此事之人亦是寥寥无几。 而公然道出盐税问题的徐晨,已然被这些大家族恨之入骨。若不是消息传播发酵的时日尚短,加之徐晨声名在外,真不知会有多少家族欲对他暗中下手。 刘永不清楚这其中内幕,惊愕道:“我等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救国救民啊!若没有纺织厂,那上千流民该如何是好?倘若因此引发民乱,那局面可就不堪设想呐!” 艾强满冷哼道:“这还不是那狂徒自己惹下的祸事!原本没有他施粥,那些流民自然会南下而去。可就因为他这一搅和,流民反倒都滞留在米脂县了。” 艾强这类人,对徐晨施粥之举痛恨至极。在他们看来,徐晨越位了,以往大家糊里糊涂也能相安无事,偏生徐晨这般行事,让他们在众人面前无所遁形。这本该是县衙处理之事,他却非要横插一脚,如此坏了规矩之人,实在可恶。 刘永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道:“叔父,您这岂不是以邻为壑?况且这也绝非解决问题的良策啊。流民即便走了,也不会凭空消失。我等大同社成员曾深入讨论过,唯有将流民转化为工匠,给他们一份差事,才是解决流民问题的上上之选呐。” 官场上,哪个不是个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艾强见刘永这副愣头青模样,一时有些无奈。但旋即,他神色一惊,起身问道:“永哥儿,你方才提及的大同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刘永道:“叔父有所不知,我等与徐先生志同道合,于昨日共同创立了大同社。我等同社之人以实现天下大同为毕生志向,近期的要务便是安置这些流民。” 艾强听闻,放下手中书籍,道:“永哥儿,你且详细说说。” 刘永遂将大同社建立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向艾强讲述了一番。 艾强强抑内心的激动,道:“五十两银子,老夫便与你签订那块地的地契。” 艾强虽对徐晨并无好感,却对其创立的大同社颇感兴趣。这皆因东林党树立了一个“好榜样”。东林党作为一个民间组织,竟能通过讽议朝政、裁量人物,进而影响朝堂局势。上可联合朝廷官员,下能获取地方士绅的支持,将各方力量汇聚一处,以抗衡皇权,一度掌握了朝廷的柄权,为江南的地主士绅争取了好些利益。 虽说如今东林党正遭受阉党的打压,但却为地方士绅豪强指明了一条新的对抗皇权之路。 徐晨的名声虽比不上顾宪成那般响亮,可凭借一部《英雄记》,在当地亦颇具声望,这大同社没有起色还无所谓,但要真像东林党一般成为朝廷巨阀,那对米脂,陕西,乃至整个北方官场都是巨大的变动。 艾强心中暗自盘算,等徐晨这些年轻人把大同社的架子搭建完备,他们便可寻机取而代之。 刘永满心欢喜得了地契,甚至还以六钱银子一石的价格卖下了那些本应该赈济灾民的陈粮。 艾强望着他的背影,拍手赞道:“安置流民,助力农事,这大同社,好呀!” 且说米脂县的书铺这边。 徐晨的马车上已然装满了钢管及其他物资,要建设一个容纳上千人作坊需要的物资极其多,徐晨身后还有20辆载满了货物的独轮车,这些都是建设用的工具。 他与东叔作别道:“东叔,这段时日承蒙您诸多关照,侄儿这便要回去了。” 东叔捻须蹙眉,忽拽住徐晨衣袖低语:“贤侄且慢,老夫有肺腑之言。前几日得闻诗会之事,汝竟当众道破盐税积弊!“ 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声音愈发急促:“汝可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刘南卿借诗会邀名,汝却夺其锋芒,更揭破千万两之数,此等行径实非智者所为!“ 此前东叔一直忙于印刷书本之事,这几日事务刚步入正轨,才听闻徐晨在诗会上出风头的消息。这本不算什么大事,可他不该将盐税之事当众道出。 东叔虽身处低位,不太清楚其中复杂的利益纠葛,但是上千万两银子的巨额数目,便足以让他预感到此事背后隐藏的势力极为庞大。 那些隐匿于幕后的家族,就这样被徐晨揭露于众人眼前,他们会以何种手段对付徐晨,东叔实在不敢想象。 徐晨宽慰道:“东叔放心,侄儿以后不会再这般鲁莽行事了。” 米脂的大家族觉得徐晨狂妄,徐晨也没有把米脂这些所谓的大家族没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这些家族不过如冢中枯骨,徒有其表罢了。 瞧今日这光景,时至如今都没落下多少雨水,显然米脂又将爆发一场旱灾。可这些家族却浑然不知,依旧沉醉在自己的“盛世繁华”之中。 而徐晨如今,不但有大同社作为依托,更有上千流民追随,已然具备了与这些家族“掀桌子”的底气。倘若这些家族胆敢对他动手,他定不畏惧,大不了提前“掀桌子”,让大明的末日提前两年到来。 东叔道:“回乡下也好,且先避避风头。待日后风平浪静,东叔定当再邀你重返米脂县。汝须牢记‘谋定而后动’之理,切不可再图一时口舌之快,误了大事。” 徐晨恭敬道:“小侄谨记东叔教诲。东叔您亦要多多保重身体,小侄就此别过。” 待徐晨队伍走远,东叔忽然道:“书稿不要忘记写。” 第29章,组织流民与米脂士绅的反应 米脂县,东城门。 “先生,您可算来了!这次莫不是要招咱们做工啦?”徐晨的车队刚到此处,一众流民便蜂拥围了上来,眼中满是期待。 徐晨此前施粥,让流民们能吃饱肚子,这为他积累了极高的威望。这几日,徐晨忙于组织纺织厂的生产,虽未前来,但几乎每日都会招募几个流民去做工。这一举动,在流民群体中引发了极大的轰动,徐晨已然成为他们心中的救命稻草,被视作救世主一般。 徐晨站在马车上,高声朗道:“对!大家所想不差。此次,我给所有人谋个差事。我在离此地二十里处购置了一块土地,那儿将建成一座大型作坊,足以容纳诸位做工。我们还会新建房屋,有了房屋便有了新家,大家从此便能摆脱流民的困苦生活!” “先生万岁!”所有流民齐声欢呼,许多人激动得热泪盈眶。这些年,他们过着仿若地狱般的流民生活,回想起惨死的亲人,甚至那些被自己无奈卖掉的妻儿,不少流民忍不住放声痛哭。 徐晨很能理解他们内心的痛苦,现场悲戚了一刻钟。 而后刘永大声喊道:“此刻,所有人听令!柳英!” “俺在这儿!”柳英应了一声,赶忙走上前来。 “新牙牌,拿好。” “哎!”柳英激动道。 刘永递给他一块一尺长、半尺宽的木牌,上面清晰地刻着“柳英”二字,背面则详细记录着他曾是榆林卫士兵,擅长种地,且具备一定军事技能。这木牌,便如同一个简易的身份凭证与个人档案。 徐晨即便未曾组织过上千流民生产劳作,却也深知其中艰难。好在之前听流民讲述身世,后来安排陈子昂等人施粥时,他便留意统计流民信息。 这些数据帮了大忙,徐晨与众人商议后,决定采用军事制度来组织流民。以十人为一小队,十小队为一中队,十中队为一大队,用这般简单的军事化架构,将这上千流民有序组织起来。 同时,依据流民的身份与技能,进行细致分组。这上千流民中,有妇孺二百零三人,被编成两个中队,主要负责烧水、做饭等后勤事务;一百三十二名十二岁以下的孩童,组建为一个儿童中队,安排做些力所能及的轻活。 余下六百七十八名青壮,被分成七个中队与一个小队。其中有一个五十人的中队,成员皆是最为强壮或有军事技能的青壮,担当厂卫队,负责保护这上千流民的安全;一个运输小队,共二十八人,专门负责采购粮食、工具以及砖头、木材等建设物资;剩余六百名青壮分成六个中队,承担整平土地、建设厂房等重体力活计。 而后,徐晨、陈子昂、胡益堂、小五、贺老六也各自手持木牌,呼喊着流民的名字,指挥他们按照分组站好。 约莫一刻钟后,所有人皆依各自中队整齐列队。 徐晨说道:“这木牌上记着你们的名字与所在中队。如今条件简陋,往后大家便以中队单位安排生活。” 流民们纷纷好奇地端详着手中木牌。明朝文化有所发展,识字率约有两成,这些流民大多能认出自己的名字,木牌后面的信息,他们连蒙带猜,再向旁人询问,也大致能明白。 “知道了!”流民们齐声回应。 徐晨意气风发,大手一挥:“此刻,咱们便向着新家园进发!” 言罢,徐晨的马车一马当先,随后是满载生产工具和物资的独轮车。妇孺与孩童行于队伍中间,青壮紧随其后,末尾则是护卫队中队。这上千人的队伍,虽略显稀稀拉拉,绵延一里多长,但因心中有了希望,队伍里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 米脂县,东门城楼之上。米脂县的官吏,士绅们望着渐渐离开米脂县的流民队伍,不禁长舒了一口气。被流民团团围住,实在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这些年流民杀官造反之事屡见不鲜,上千流民屯聚在米脂城外,犹如一颗巨大的隐患,如今这隐患终于远去。 刘南卿更是一脸羡慕:“某怎么就没有想到能组建社党。” 他已经在内心暗自下定决心,他也要组建社党。 至于他为什么不加入大同社? 他可是高贵的举人老爷,怎么可能去加入那些穷秀才童生组建的社党。 看着那整齐有序的队伍,米脂县令齐绍光不禁面露惊讶之色,道:“这大同社倒是颇有几分组织能力。” 艾强满脸不屑,哼道:“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但好歹这也解决了本县的一个大麻烦。” 齐绍光望着队伍,悠悠叹道:“但愿徐晨真有大本事,能将这上千流民妥善安置。” 这齐绍光乃湖广籍人士,年近五旬才得中进士。之后在吏部候缺三年半,才等到米脂县县令这一空缺。 初到米脂县,他满心欢喜,一心想着当个百里侯,实现自己治国理政的政治抱负。可未曾料到,刚上任不久,米脂县便爆发了一场小规模旱灾。本以为只是偶然,岂料第二年旱灾又至,波及的范围更广。齐绍光还算良心未泯,今年旱灾再度来袭后,赶忙向延安府与陕西巡抚上报灾情,同时恳请减免米脂县夏收税负。 然而,延安知府只淡淡回了句:“知道了。” 陕西巡抚对于他想要减免税赋的想法明确表示:“不允!” 还严厉批评他这两年上缴税赋不足,责令他务必收足辽饷,警告他切莫耽搁辽东战事。 齐绍光本以为自己为官,应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准则,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可现实却如当头棒喝。如今竟要在灾年强行征税,逼得农户走投无路,这让他的从政热情遭受极大打击。 但为了保住官位,他不得不带着衙役,前往农户家中征收辽饷,拿走农户的种子粮,牵走耕牛,抓走家禽,甚至扒掉农户家的院墙。为震慑那些抗税的农户,他还关押了十几户家徒四壁的农户,逼得农户卖儿卖女来交税。 而后果正如他所料,灾年征税,致使无数农户家破人亡。他眼睁睁看着米脂城外的流民日益增多,心中愧疚难安。他找当地大族筹措些粮食赈济流民,结果竟被自己的手下贪污了九成。 从某种程度而言,徐晨所做之事,倒是帮了他的大忙,故而他真心希望徐晨能成功安置好这些流民。 第30章 ,半桶水 一行人约莫行了一个时辰,终于抵达目的地。 刘永指着一片荒地,面带笑意道:“到啦,这一片足有百亩的滩涂,往后便归咱们大同社。” 徐晨转过身,面向身后跟随的流民,大声说道:“诸位,此处便是咱们崭新的家园。大家齐心协力,将这地里的石头搬开,把土地整平,再建起厂房、房屋。” 跟在徐晨身后的流民们,虽说一路行来颇为疲惫,但听闻此言,顿时精神一振,欢呼声响彻而起,旋即便纷纷动手劳作起来。 贺老六领着几人,手持石灰,在这片杂乱的土地上仔细标注。这边规划为居住区,那边设定为作坊区;此处是工具库的位置,彼处乃粮仓所在;厨房该安在何处,厕所又该设在哪个角落,就连何处需要挖掘排水沟,都一一标记清楚。 贺老六曾在军营中待过,虽说并非军官,但平日里耳濡目染,对安营扎寨之事也算略知一二。此地无需防备外在敌人,故而营地的规划相对简单许多。 而这样划分的好处就是可以把他们上千人的劳动力充分调动起来,让这个工业区以最快的效率建设起来。 不多时,一个一亩见方大小的营地规划便在他的指挥下完成。而后,上千流民依照先前划分的组别,各自行动起来。负责准备饭食的去忙碌炊饮之事,清理土地的挽起袖子开始劳作,挖掘沟渠的挥锹动土,搭建粮仓与库房的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众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一切都井然有序。 而徐晨则带着小五等大井队成员,手持洛阳铲,在这片滩涂土地上不断探寻。 这片滩涂距离无定河足有二三里地,若要保障这上千人的生活用水,着实困难。所以,营地首要之事便是打出一口水井,这也是他们打井队的首个任务。 众人挥动洛阳铲挖掘了好一阵子,徐晨终于寻得一块较为湿润的土地,看样子此处应是地下水汇聚之所。 徐晨当即喊道:“就从这儿开始打井!” 于是,打井队的众人开始忙活起来,先绑起一个木头高架。这架子高一丈半,恰好比铁管高出些许。架子顶端固定着一个滑轮,一条麻绳穿过滑轮。 然而,当徐晨拿起铁锥时,他不禁迟疑起来。他原本以为这铁锥应像铁锤一般,可眼前这物件却是个中空的长棒,模样有些像放大版的针,这又该如何将铁管敲进地下呢? “罢了,找块石头绑上,想来效果也是一样的。”徐晨思忖片刻,开口说道。 而后,他吩咐小五去找一块几十斤重的石头,并将其打磨平整。 待石头准备妥当,众人把铁管插入用洛阳铲挖出的小洞中。 “拉!”随着一声令下,几十斤重的石头被高高拉到半空。 “放!” “嘭!” 铁管瞬间被打进土里一尺多深。 “拉!” 石头再度被高高拉起。 “放!” “嘭!” 就这样,在“拉”“放”“嘭”的声音交替中,一丈长的铁管大半已被打进土中。 “噗!”经过几次猛烈撞击,石头竟碎裂开来。 徐晨见状,不禁挠挠头,心中犯难:难道真要重新购置一个铁锤不成? 就在此时,一位浑身沾满泥土、肤色黝黑的老农,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道:“先生,俺以前瞧见过别人打盐井,他们的法子与您这不同哩。” 徐晨微笑着问道:“王二哥打过井?” 王二忙摆手道:“没打过,就是给人打过下手。那些打盐井的人和先生做法不一样,他们先是在盐池用洛阳铲挖一个五尺深的洞,接着放入用箭竹做的管道,然后用铁锥不断把泥土掏出来。在竹管两边压上重物,同时往管道里不断浇水,泥土一出来,竹管很快就被压下去了,您这样的硬砸,即便是铁管也扛不住几下。” 徐晨闻言,笑道:“老哥太谦虚啦,您这见识,跟打过井也没啥两样。这样吧,老哥您来指挥,我们都听您的。” 这段时日,徐晨虽也找了不少有关打井的资料,可一来打井之事太过小众,他以前没太关注。二来他所看到的资料多是关于机器打井的,对这个时代没有借鉴意义。 至于古法打井,他连相关文章记载的数据都未曾寻得,只晓得自贡的盐工用凿井之法,打出过上千米深的盐井,知道这个方法可行,至于怎么打井,他只能自己揣摩。如今听闻有经验之人在场,徐晨心里也松快了许多。 王二许是实在看不惯徐晨此前的做法,也不再客气,当即指挥起来:“把铁管拔出来,将里面的土给捅出来。” “小五兄弟,你去寻两根厚实的木料,再找些麻绳过来。另外,弄两个装满水的木桶。” “二勇、小虎,你俩去找四十来块砖头过来。” 在王二的指挥下,打井队的成员们各自行动,纷纷去寻找打井所需的工具。 待所需工具全部找齐,王二先把铁管再次插入洞中,用找来的木料卡住铁管中部,而后紧紧绑住,又将所有砖头压在木料之上。 接着,他用麻绳拴住铁锥尾部,把铁锥缓缓塞进铁管内部,而后一次次拉动麻绳,让铁锥不断冲击地下。每隔十几下,他便会将铁锥取出,倒出里面的泥土,再倒入清水。 随着泥土一次次的被掏出来,铁管就这样一点点往地下深入,他累的时候就换二勇上,二勇累了就换小虎,没多久,第一根铁管就完全沉入地面,大家一起动手,把第二根铁管拧上。 徐晨见状,恍然大悟道:“原来这才是打水井的正确法子,还真是一点点把水井凿出来。” 这个时候徐晨才反应过来,自己那是打桩的方法,是建房子用的,这要没有王二,还不知道会闹什么笑话出来。 王二道:“还差辘轳与牛皮囊,不然往后取水可不容易。” 徐晨笑道:“我自有办法。” 王二心中虽有疑虑,但终究没有说出口。一来他不敢轻易反驳徐晨,二来他觉得即便徐晨的方法有误,大不了也就是耽搁些时间罢了。 就这样,众人依照这凿井之术,耗费三根铁管,打了三丈深之后,王二道:“此处可以汲水了。” 第31章,绝知此事要躬行 徐晨等人赶忙将早已备好的箭竹管塞了进去,此刻,徐晨心中不禁对劳动人民的智慧钦佩万分。想那如今没有塑料管,可百姓们在南方巧用毛竹,在北方则以箭竹代之。将其连接成套管,内里涂抹桐油石灰以防渗漏,外头缠绕麻绳增强抗压能力。如此制成的物件,堪称大明的“黑科技”,比起那塑料管来,丝毫不落下风。 众人小心翼翼地将竹管缓缓放下,在接口之处,用牛皮与麻绳仔仔细细地绑好。没过多久,竹筒便顺利抵达了底部。徐晨又将压水井龙头与竹筒稳妥连接,随后用木料搭建起一座简易的架子,把那压水井龙头稳稳当当地架在上面。 紧接着,徐晨一只手把一根铁棒插入压水井龙头内,另一只手从木桶里舀水倒入压水井龙头,而后便开始不停地摇动铁棒。 “咔哧咔哧!”一阵听起来颇为怪异、好似喘气一般的声音响起。没过一会儿,徐晨便感觉到地下水开始涌动起来。 果然,清澈的井水从压水井龙头中喷涌而出。 “出水啦,出水啦!”小五等人兴奋得大声欢呼起来。 就连王二也不禁面露惊愕之色,实在是没想到这模样奇怪的物件,竟真能打出水来。 待泥水流干之后,余下的井水很快就清澈了起来。徐晨赶忙让人拿木桶在此处装水,如此一来,便不用再去河道提水了。 而后,打井队的年轻后生们都排着队,兴致勃勃地试用这新奇的压水井。一人打满两桶水,便换另一个人,大家玩得不亦乐乎。 王二满脸惊叹,赞道:“先生,您这法子可比那牛皮囊方便太多啦!先生不愧是有学问的人,即便没打过井,竟也能想出这般绝妙的法子。” 徐晨听了,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心中暗自想着:这不过是凭借后世的见识罢了。 “呲呲呲!”然而,才打了不到十桶水,水量就渐渐变少,而且压起来也愈发费力。 徐晨满心疑惑,喃喃道:“这地下水怎会如此之少?” 这声音他觉着有些熟悉,分明是地下水开采过度,四周土壤含水层枯竭的迹象。可这才不过打了不到十桶水啊,北方的地下水竟少到这般田地,实在是超乎想象。 王二在一旁小声说道:“先生,您瞧,这铁管没抽出来,四周的地下水都被它给挡住了。而且这竹筒四周也没打孔洞,截取水的效率实在不高哇。” 徐晨挠了挠头,有些迟疑道:“难道还得把铁管抽出来不成?” 王二道:“打盐井的时候,确实是要把外壁的竹管抽出来。而且为了防止竹管堵塞,里面的竹管还会套上一层纱布哩。” 徐晨立刻说道:“就按王二哥说的办。小五,你速去高家寨买块纱布回来。” 众人连忙把龙头拆下来,将竹管往上提。打井队的人再度忙碌起来,先把竹筒一节一节地提出来,然后又将其拆分。 果然,底部的那些竹筒已经吸附了不少泥沙,把管道堵得严严实实。王二将竹筒内的泥沙清理干净,随后吩咐小虎去堆放工具的地方,找来一个弓形钻。接着,他便在竹筒壁上不停地钻孔,不多时,竹筒前五尺的地方便密密麻麻布满了几十个钻孔。 徐晨到底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明白孔洞多了,进水的地方也就多了,还不容易堵塞。他不禁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心想:铁管把四周的地下水都给挡死了,怪不得抽不出多少水。做完这些,他们便只等小五带回纱布了。 “徐大哥,你可算回来了。” 徐晨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小五身后跟着土根和高小四两人。 他赶忙起身迎上前去,问道:“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土根忍不住抱怨道:“你这一去城里,就没了消息,大家都传言说你要在城里安家。” 徐晨笑着说道:“哪会有这事?高家寨永远都是我的老家。” 高小四道:“四里八乡有好些老人病了,本想着找大哥去医治,可你这十几天都没回去。” 说罢,他又看着四周忙碌的流民,疑惑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其实,高家寨四周的村落早就察觉到这群流民了,各个都警惕得很,生怕这些流民冲进他们的村寨,烧杀抢掠一番。 还是小五去村里购买纱布的时候,他们才知晓徐晨也在这里,是他带领这些人在这里建个村落(他们是这样理解的。) 于是村长就派土根和高小四两人过来打听消息。 了解他们的目的之后,徐晨笑道:“放心,这些人只是想在这里建新的家园而已,以后大家都是邻居了。” 在徐晨和土根他们闲聊的时候,王二已经把纱布蒙上,指挥其他人再次把竹管拼接起来放进洞中,而后指挥人,用杠杆原理把铁管一点点的拔出来,然后再次把水龙头接好。 “咔哧咔哧,哗啦啦。”清澈的地下水再次涌出来。 土根惊喜道:“徐大哥,你在这儿打井。” 徐晨笑道:“对,这已经打好了,赶明儿回村了,我就给你家打一口。” 土根差点跳起来道:“那感情好,这些天就下了一场小雨,地里越来越旱了,挑水都挑的累死了,有这井就好多了。” 高小四迟疑问道:“徐大哥,这井贵不贵,能不能给俺家也打一口?” 徐晨道:“不贵,一口井大概就二两五钱银子。” 不用铁管做外壁,只要一个压水井龙头,打一口这样水井的成本直接降低到道原本的三成,而且越深比自己预计的成本更低,毕竟多铺一根钢管就要三两银子,但现在却只需要寄二十五钱不到的竹管。 听到这价格高,高小四真是一脸苦涩了,两石半粮食他家可拿不出来,而他对徐晨可没有救命之恩,要徐晨免费给自己打一口井,他可开不了这口。 徐晨看到高小四的脸色明白他内心的为难,他笑道:“等回去之后,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不能让你加田地继续干活的。” 这次一连压了30桶水,营地里的大水缸都被装满了,但水流依旧没有枯竭的样子,显然这口压水井算是建好了。 而后徐晨道:“王二兄弟,我任命你为打井队队长,由你来负责打井队事务,这个水龙头稍微垫高一点,在前面用砖石砌一个池子,底下用纱布过滤,然后垫上鹅卵石,上面用沙子覆盖,这样能过滤掉大部分的杂质。” 王二激动道:“俺这就按先生说的办。” 第32章,发展壮大 天启五年(1625年),七月十二,大同社纺织工业区。 经过三天的建设,这块滩涂的石头被堆积起来作为建设的物资,一条条排水沟被挖掘出来,滩涂低的地方填满黄土,高的地方被铲平,而后压实,一根根作为支柱的木桩被打下。 简陋的厨房,工具仓,粮仓已经建设好,睡觉的窝棚更是简陋,用木板搭的大通铺,再用木头大个底上面盖上稻草,就成为了睡觉的地方了,好在现在天气炎热,将就也能用,虽然防不了雨水,这片土地来说,下雨可能是更好的事情。 为了解决上千人用水问题,徐晨他们的打井队,三天时间打了五口压水井,现在已经能满足日常的洗漱用水了。 “嘟嘟嘟,造饭时辰到!各队收家伙什儿,先生交代了,病从口入,不想死的把手洗干净,尤其是你这几个瓜皮,脸都要掉灰,等会不把脸洗干净,我让你这几个瓜皮去挑粪。”刘永道。 营地当中的事千头万绪,都需要刘永拿主意,不过几天时间,他也被流民当中的人感染,变得出口成脏。 被刘永指的几人吓了一跳,赶紧去找水洗脸,营地的卫生一直是徐晨最关心的事情,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又不讲卫生,稍有不慎就是一场瘟疫。 所以在第一批建设的工程当中,厕所和粮仓,工具仓,纺织厂厂房是同步建设的。 但明末农民的素质显然是达不到徐晨要求的高度的,即便有厕所,他们为了方便还是会在野外去解决。 徐晨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一方面会在夜校普及不讲卫生的害处,同时还定下了处罚的规矩,只要发现随地大小便的人就要挑一天的粪。 在教育,处罚双管齐下,营地的卫生终于保持在合格线以上。 其他人听到刘永的哨声,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事,而后有说有笑的把工具放好。 每个中队的人先洗手,再排好队伍,打饭,从来到这片滩涂开始,他们吃的就是干饭,而且还是一日三顿,伙食标准的上升,立即让他们的幸福度拉满,即便劳累,但他们依旧对未来充满希望。 营地简陋,现在的厨房地区,只有一排简陋用砖头黄土搭建的灶台,吃饭也只能将就,桌椅板凳就不要想了,基本上是先把饭蒸熟装在木桶当中,然后再炒一个大锅青菜,放在另外一个木桶当中,提到灶台外的打饭区。 每个中队都有自己的打饭地区,所有人都是按中队来排队打饭,打好饭的人则自己找一个位置蹲下吃饭,有敢插队的会被护卫队揪出来,丢到队伍最后面,在护卫队的监管下,十条长龙井然有序。 徐晨打好饭之后,刘永,陈子昂,胡益堂,贺老六几人坐在一起,边吃边聊道:“这边的井已经打好了,下午我就去高家寨为他们去打井,解决干旱问题,同时发展大同社成员。 营地的事情就交给你们,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大家就商量着办,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投票,还拿不定主意可以去高家寨找我,反正路也不远。” 刘永担忧道:“到今日已经花费了130两,我们只有2000两银子,某担心这样花费下去,银钱支持不住。 尤其是那大铁锤说米脂的砖承受不住高温,要从纺织作坊支了50两银子,说要去延安府购买耐高温的砖。” 徐晨道:“最花钱的部分已经做完了,后面的花费不会如此高了,而且等纺织厂开工了,我们就可以赚钱了。 至于大铁锤要购买耐火砖,给他银子,派个账房跟着他,监督他花钱即可。” 而后他又看向贺老六道:“优先完成纺织厂厂房的建设,只有纺织厂尽快投入生产,我们的事业才能维持正常运转。” 贺老六道:“先生放心,十日内,俺就会把厂房建起来。” 好在这个时代对厂房的要求不高,把地面压实,而后再砌砖墙,顶甚至可以用茅草来搭建,不过为了防火,徐成还是奢侈的用瓦来做房顶。 没有太大的技术难度,所以贺老六才有把握十天内把厂房搭建起来,甚至用木板的话,三天就可以搭建好。 陈子昂倒是问道:“今天又有五名读书人想要加入我们大同社,您是不是看看他们再走。” 李文兵他们在米脂宣传工作做的不错,现在整个米脂士林已经知道他们大同社的名号了,那些举人和相对富裕的秀才对不屑一顾,但对底层的童生和贫穷的秀才却很有吸引力。 现在这世道不但农民难熬,那些底层的童生和秀才也难熬,他们不能做到脱产,他们的收入和农户的收入是息息相关的,现在农户饭都没得吃了,他们的私塾和其他教育有关的行业全部萎缩,大同社让他们看到了抱团取暖,甚至突破阶级的可能性。 所以李文兵在米脂一宣传大同社,很多童生秀才就愿意加入他们,这些人来到了大同工业区,看到上千流民被大同社安排的井然有序,一片世外桃源的景象,内心也认可了徐晨他们领导的大同社。 而徐晨对待这里想要加入大同社的读书人,一律按照老规矩,先去劳动,虽然因为体质的关系,他们可以做一些轻体力活,但不能不劳动。 劳动完之后,傍晚他们还要为流民普及教育,这样一番考核程序下来,投靠他们的读书人又走了一小半,这其中秀才留下来三位,倒是大部分的童生都留下来了,他们本就没上岸,自然也没读书人的体面,留在大同社这里,能吃饱饭,还有十文钱拿,能养活妻儿,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去处。 徐晨道:“不用了,按照正常流程考核他们即可。” 刘永着急道:“先生,我们大同社发展壮大需要人才,让读书人打灰,的确是有点为难他们了,您是不是降低一些标准,让他们当夫子教书即可。” 徐晨摇头道:“要解决天下的问题,是要实实在在的去做,而不是袖手旁观的去看,不愿意劳动的人,不会是我们志同道合的伙伴,如果我们降低标准,那就成了东林党,现实已经证明,东林党是不能改变天下的。” 大同社是要带领劳动的百姓推翻大明,而不愿意劳动的人,是不可能站在百姓一边的,双方志不同,道不合,迟早会分道扬镳,与其后面难看,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让他们加入。 刘永只能无奈叹口气,因为打灰的事情他已经和不少朋友闹翻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贺老六扭捏半天道:“东家,您看俺能成为大同社成员吗?” 徐晨看到贺老六笑道:“当然可以,只要是劳动的人都是我们大同社潜在的社员。” 而后他对刘永道:“我们大同社不止是读书人的大同书,更是天下人的大同社,在这个月底,选出一批劳动积极的人,让他们加入我们大同社。” 刘永点头道:“知道了。” 第33章,回村打井 天启五年(1625年),七月十三日,高家寨。 徐晨领着打井队浩浩荡荡朝着高家寨进发。待车队踏入村子地界,但见那田地周遭,尽是忙着挑水的农户。年轻力壮的挑着大水桶,步伐匆匆;老人与孩童则用木盆艰难地盛水搬运,整个村子的男女老少都在为这田地的生计而奔忙。只是那田中的小麦,在炽热骄阳的炙烤下,显得无精打采,萎靡不振。 村里以石头为首的一群孩童,瞧见徐晨他们的车队,立刻欢叫着围拢过来。石头满脸激动,大声嚷道:“徐叔,您可算回来啦,俺们还以为您不要俺们!” 徐晨赶忙蹲下身子,摸了摸石头的脑袋说道:“傻石头,这儿可是徐叔的家,徐叔咋能不来呢!” 其他村民也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那些与徐晨相熟的,更是热情地走上前来打招呼。 “听闻土根讲,徐哥儿如今在外头立下了好大的功业哩!” 原来,此前土根、高小四已将徐晨如今所做之事告知了众村民。众人虽对徐晨在外闯出的一番事业深感惊叹,可无奈眼下忙于田间繁重事务,实在抽不出半分力气前往村口的滩涂一探究竟。 “徐哥儿,小四说您还带了个打井队,都已经打出好几口井啦?” 徐晨闻言,转身指着身后的平板车队,朗声道:“列位乡亲,瞧好了,这些便是打井的家什。” 言罢,徐晨对着村民们拱手行礼,高声道:“乡亲们尽可放宽心,徐某此次带了打井队回来,定能保得大家田地里的粮食稳稳当当!” 说罢,徐晨扭头吩咐小五:“小五,你带个人去我那屋子打扫打扫,再准备些吃食。” 安排妥当后,他便与王二径直来到村长家的田地边上。此时,村长用水浇着自己家的麦田,见徐晨二人前来,也只是微微点头道:“回来啦。” 土根在一旁却是激动不已,连忙说道:“爹,徐哥儿此番带了打井队来帮咱哩!他们打的井,每日出水量可大了,抽水也轻松得很,往后啊,咱再也不用跑那二里地去挑水啦!” 村长微微颔首,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客气话,其他事情他还能和徐晨客气,但田地却是一家人的命根子。 徐晨与王二也不耽搁,当下便着手找那水脉。只见王二手持洛阳铲,在田地里不断挖掘探寻。约莫过了一刻钟,王二停下手中动作,指着一处地方道:“此处乃是水脉汇聚之所,在此处打井,再合适不过。” 徐晨一听,当即喊道:“兄弟们,开工啦!” 王二率先用洛阳铲深挖了几尺,弄出一个深坑,随后将铁管稳稳插了进去。二勇等人见状,立刻动手搭建木头架子。徐晨也不闲着,跟着一起绑木块、压砖头,众人分工协作,忙而不乱。 接着,王二利用滑轮组,操控着铁锥一下一下重重敲击地面。不多时,王二便累得额头满是汗珠,徐晨见状,立刻接过铁锥继续作业。待徐晨累了,二勇又顶上,二勇之后是小虎,大家分工合作效率极其高,泥土被掏出来,铁管一寸寸的被压到地面下。 四周的村民们纷纷围拢过来,这般新奇的打井方式,他们还是头一遭见到,没用铁锹挖土,反而用铁棒冲击。众人心中满是疑惑:就这么小的一个洞,能有多少水冒出来?而且那木桶又怎么放得进去呢? 虽说有土根和高小四在一旁信誓旦旦地保证,但高家寨的村民们依旧满脸狐疑,这种井违反他们的常识了。 徐晨他们就这样不间断地凿井,一根又一根铁管缓缓沉入地下,不多时,便接连下了三根铁管,井深已近10米。 王二观察铁锥发现里面的泥土极其湿润,已经打到了含水层,他道:“差不多了。” 随后,众人从板车上搬来竹筒。那在底层取水口的竹筒,早已事先钻好了孔。王二仔细地套上两层纱布,紧紧绑好,而后小心翼翼地将竹筒放入铁管打出的井口之中,而后徐晨用牛皮细麻绳把两段绑紧,再缓缓把竹筒下落,待竹筒落至井底,王二用锯子将竹筒锯到距离地面三尺高的位置,用杠杆原理把铁管拔出来,把木架安放在竹筒上方,接着把水龙头稳稳插进竹筒,木架也稳稳的架主了水龙头,再用牛皮麻绳仔细绑紧。 “铁棒!”二勇赶忙递上一根三尺长的铁棒。 王二接过铁棒,用手堵住出水口,舀了两瓢水缓缓倒进去。只听得“咔哧咔哧”几声…… 就在众人还满心迟疑之时,没过多久,水竟然真的流了出来。起初流出的是带着泥沙的浑水,几下过后,水便变得清澈透亮。 “出水啦,出水啦!”土根兴奋得大喊起来。 四周的村民们也是一片惊叹之声,谁能想到,这么小的一个洞,这么不起眼的一口井,竟真的能冒出清冽的水来。 王二还没压几下,土根便迫不及待地抢着说道:“各位大哥都累坏啦,这种出力气的粗活儿,就交给俺来!” 说罢,土根便劲头十足地压满了两桶水。村长见状,挑起扁担,担起这两桶水,沿着田埂快步走去,继续灌溉自家田地,村长媳妇,土根媳妇也过来接水,甚至石头也抱着木盆过来。 有这压水井之后,灌溉效率可比往日高了不知多少。以往挑一桶水,得走上二里地,费时又费力,如今这井就在自家地里,来回不过几步路,浇水的速度快了许多。 只见村长全家人一趟又一趟,接连打了几十桶水,不过片刻工夫,几亩地便浇了个通透。再看那地里的麦苗,仿佛一下子有了精气神,原本耷拉着的叶子,也渐渐舒展开来。 “这井就在村长田里,这下村长家的地算是保住喽!”四周的高家寨村民满是羡慕地说道。 一连打出几十桶水,井也没有干枯,王二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这井,算是打成喽。” 随后,他带着二勇再次松开水龙头,舍弃木架,用砖头和白灰砌了一个方形台子,将压水井龙头稳稳固定住。 做完这一切,王二拍了拍手上的灰,说道:“今日先让这砖头粘牢实了,明日这井便可正常使用啦。” 第34章 ,抗旱会 村长满心感激,对着众人连连拱手作揖,高声道:“多谢几位兄弟此番仗义援手!老婆子,翠花,快去灶房备饭,今日俺定要好好宴请打井队的诸位兄弟!” “哎!”婆媳二人应了一声,赶忙去准备饭菜。 这时,村民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徐晨,其中一位村民开口问道:“晨哥儿,像今日这般打一口井,得耗费多少银子啊?” 徐晨思索片刻后缓缓回道:“就以今日这井的深度来说,少说也得二两五钱银子。就拿这竹管来讲,一丈便要二十五文钱;那出水的龙头乃是铁铸而成,少说也值二两银子。再加上打井用的铁管,一根就得三两银子。虽说这铁管打完后能拔出来重复使用,可这十多位兄弟的人力花费,总归也是要算进去的。” 这番话一出,四周的村民们顿时神色黯然,面露绝望之色。虽说这打井的花费相较于以往挖井,已然便宜了许多,可对于普通农户而言,依旧是一笔难以承受的巨款。 众人心里都清楚,村长对徐晨有救命之恩,徐晨此番为报答村长打这口井,实属情理之中。但自家的家底儿,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啊。 徐晨见众人面露难色,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拱手朗声道:“各位父老乡亲,且莫忧虑。听徐某说上几句,咱们这村子本就是一家人,理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打井之事,咱们不妨大伙一起出力、凑钱。如此一来,每家分摊的费用自然也就不多了。往后有了这井,咱庄稼的收成便有了保障。” 徐晨的话,如同一盏明灯,让众人眼前一亮。对啊,二两五钱银子一户人家确实拿不出来,可若是十户人家一起筹个二两五钱银子,虽说依旧艰难,但咬咬牙却也不是办不到。 傍晚时分,高家寨里炊烟袅袅。 小五他们已经将饭菜准备妥当。徐晨原本想着劝说村长,让他先在自己这儿吃顿饭,打井的宴请之事明日再说。可村长却坚决不同意,说道:“哪有请人做事,还不让人吃饭的道理?俺可不能坏了这规矩。” 徐晨思索一番,终于想出一个办法,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干脆把两家人的宴请合在一起,再把村里的长者们都请来,大伙一边吃饭,一边商议打井的事情,您看如何?”村长听后,这才点头同意。 于是,在村里的晾晒场上,摆上了三座酒席。桌上的饭菜算不得丰盛,不过是麦饭搭配着本村自家种的几种蔬菜,菜里连油花都没几滴。但就眼下这个时节,这般饭菜在村里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不过,来赴宴的众人却都无心关注桌上的食物,了了吃了几口,一个个将目光投向徐晨。 一位上了年纪的阿公率先开口道:“去年这收成已然歉收,今年若再这般下去,一家老小怕是只能喝西北风喽。晨哥儿,你且把打井的流程给我们详细说说。” 徐晨起身,抱拳行礼后说道:“就如我下午所言,大家联合起来共同筹钱打井。一家之力单薄,十家之力便强。咱们唯有团结一心,方能战胜这旱灾。” 阿公微微皱眉,面露迟疑之色:“话虽如此,但这井打成之后要如何使用呢?咱这浇灌小麦,可要的水量可不少啊。” 一旁的大壮也跟着附和道:“虽说联合起来能打井了,可一口井要浇灌的田地众多,要是井水枯竭了可如何是好?再者,要是有人霸占水井,又该咋办?” 四周的村民们听了,纷纷点头,显然都忧心这几个问题。毕竟他们亲眼目睹了打井的过程,就那一口碗口粗的小井,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涌出大量水的样子。 徐晨见状,不慌不忙地说道:“依我们此前打的五口井的经验来看,一口井半个时辰能抽出三百桶水,之后需停歇半个时辰,待四周的地下水重新汇聚过来,一天极限大概能抽三千桶水。” 在大同工业区的时候,他还真仔细统计过这些数据。第一口井就是因为抽水太过频繁,导致短暂枯竭。好在这个时代工业化尚未开启,北方的地下水还算得上丰富,他在其他地方再次打了四口井解决了工业区用水的问题。 四周的村民们听闻这个数字,不禁松了一口气,这个出水量他们觉得还能够接受。 徐晨接着说道:“这几年,米脂这地界儿越来越干旱,想要单门独户抗击旱灾,只会愈发艰难。我等若想保住庄稼,活下去,唯有团结起来。徐某有意以这打井队为根基,组建一个抗旱会。但凡加入抗旱会的乡亲,打井队便以成本价为大家打井。家中若有人生病,抗旱会可以帮忙寻医问药;收成不好时,抗旱会也能借出粮食,助大家渡过难关;甚至若是有人在外遭人欺负,也有我抗旱会的兄弟们为你们出头!” 村里的老人们听了,脸上仍带着几分迟疑。虽说这抗旱会听起来好处诸多,可咋感觉有点像组建帮派呢? 就在这时,高小四站在外围大声喊道:“只要是晨哥儿领头,这抗旱会俺第一个加入!” 土根以及其他与徐晨交好的青壮们也纷纷响应:“俺也加入!” 以前在村里的时候,大家只觉得徐晨是个能人,大概也就和大壮差不多。可如今徐晨去了一趟县城,竟能拉出上千号人,这让土根他们彻底意识到,徐晨可不是一般的村级能人,而是能在县城里闯出一番名堂的人物。跟着这样有本事的人,他们觉着肯定不会吃亏。 徐晨见众人反应,心中一喜,继续说道:“只要咱们大伙加入抗旱会,往后便可以由我们出头,去找那些地主,让他们减租减押,并且不准在这大旱之年随意退佃。” 要知道,高家寨总共有三千多亩田地,其中有一千多亩靠近河道的肥沃土地,在米脂几大族手中。剩下的那些远离水源的下田,才是属于高家寨农户自己的。 阿公面露疑虑,问道:“徐晨哥儿,你当真能做到?” 徐晨微微一笑,神色坚定:“只要咱们团结一心,定能做到!若是地主不肯减租,那咱们便都不佃他的田地!” 大壮却有些担忧:“可如今这世道,不缺佃户啊,咱们不租,有的是人抢着佃。” 徐晨闻言,对着小五招了招手。小五心领神会,赶忙递过来一根铁棒。 徐晨接过铁棒,用力挥舞了一下,大声说道:“不是咱村的人,若敢来佃地,咱们便一起将他打出去!即便是咱村里的人,若敢不依照咱们抗旱会商定的价格佃地,我们也绝不轻饶!只要咱们全村五百多号人团结起来,那些地主家的几个打手,又怎会是咱们的对手!” 第35章 ,章程和分组 天启五年(1625年),七月十四日,高家寨,晨曦初照。 全村男女老少皆齐聚于晾晒场。徐晨手中执着一张写满字迹的契约,朗声道:“列位乡亲,这是徐某昨夜精心拟就的抗旱会乡约。上面所书几条约定,乃是加入抗旱会的权利与义务。先说这权利,入了抗旱会,旱灾之时可得救助,有个病痛能获医疗之助,家中缺粮亦有救济,购置农具也能得些帮扶等等。” 众人静静聆听,徐晨接着说道:“当然,既有权利,便有义务。加入抗旱会,便有救助其他会员之责;若有会员遭人欺侮,大伙定要互帮互助。再者,每户需交五升粮食作为会费。不过乡亲们切莫担忧,抗旱会收的这些粮食,必定全用在大伙身上。每日开支,都会向众人公布,绝无半点隐瞒。徐某也就想出这几条,大伙若有不同见解,尽可直言。若觉着公平公正,在此按下手印,便正式成为抗旱会一员啦。” 言罢,徐晨率先在契约上按下手印,而后小五、王二等打井队成员也纷纷依样照做。 听闻需交五升粮食,村民们不禁面露迟疑之色。毕竟在这艰难年月,这五升粮食,足够一家人吃上三日,村民们议论纷纷,裹着褪色头巾的王寡妇搂紧怀里的儿子:“他徐家哥,这五升粮够俺家嚼用十天......“ “静一静!“老村长缓缓起身,神色凝重道:“如今这世道,愈发艰难困苦。大伙唯有抱团取暖,方能熬过这灾荒岁月。晨哥儿是个有大本事的人,来咱高家寨不过短短数月,便挣下上千两银子的家业。即便如此富贵,晨哥儿依旧心怀乡亲,乐于救助众人,实乃仁义大方之辈。跟着晨哥儿,咱定不会吃亏。老汉第一个响应,加入这抗旱会!”说罢,村长毅然按下手印。 有了村长带头,土根、石头等也毫不犹豫地按下手印。见此情景,高小四家、高大壮一家等众多村民,也纷纷上前按印,转眼间,几乎全村人都已响应。 然而,仍有几人立于村外,观望不前。此几人皆是村里富户,家中田地普遍超过五十亩,在高家寨算得上殷实人家。 徐晨见状,微笑着看向其中为首的高俊,说道:“高俊兄,大伙都已加入,你怎不来呢?” 高俊不屑地摇了摇头,撇嘴道:“村长所言虽有些道理,可在俺看来,你就是个十足的败家子。俺若有你那般多的钱财,早就购置几百亩田地,舒舒服服做那地主老财了。哪像你,钱多得没处花,今儿个成立抗旱会,明儿个救济流民,依俺看,你那点家底儿迟早得败光。跟着你,能有啥好事?更何况加入这劳什子抗旱会,还要交五升粮食,这可是全家人三天的口粮呐!” 土根在一旁忍不住鄙夷道:“哼,抠搜成这样,谁不知你是咱高家寨出了名的铁公鸡。哪个愿意给你做长工?还不都是骗人家来做短工,能骗一个算一个!” 这高俊,在高家寨确是富户,家中有近百亩土地。只不过大多是下等田,虽如此,养活一家人倒也够了,甚至还有富裕。只是这高俊平日里极为小气、抠门,家中虽富,可伙食标准在全村都是倒数。就连自家儿子想吃口干饭,都会遭他一顿责骂。 不仅如此,他还把老婆、儿子当长工使唤,耕地稍慢些,便会招来一顿大骂。平日里全家一天只吃一顿干饭,一顿稀饭,唯有在收割播种的农忙时节,才会吃上两顿。 因他太过吝啬,根本没有长工愿意为他干活,只能招些外来短工,还拼命压榨。短工们做不了多久,便都逃之夭夭。高俊无奈,只能变本加厉地压榨自己和妻儿。说来可笑,他们家待遇最好的,竟是那耕牛,以至于高家寨村民都戏称高俊有个“牛儿子”。 高俊这般为人,与村里人的关系自然不睦。可他却满不在乎,在他眼中,这些穷亲戚攀不上自己才是好事。 而且,他与徐晨向来不对付。究其原因,不过是两人三观迥异。 在高俊看来,徐晨不过是个落魄的破落户,却吃得比他好,喝得比他好,还时常呼朋唤友,大吃大喝,在他眼中,这简直是败坏村里风气。再加上村里人总拿他与徐晨作比较,他对徐晨自然是满心不满。 面对土根的嘲讽,高俊却毫不在意,昂首道:“钱,那可都是省出来、抠出来的。俺抠,俺还就骄傲了!俺这些年买下的十三亩土地,那可都是一分一厘抠出来的。土根,你说说,你这些年又给家里添了几亩地?还不是靠着村长照顾!” 说罢,他又看向徐晨,讥讽道:“这种让别人占便宜的会,俺是决然不会加入的。” 其他几个富户亦是这般想法,生怕加入后被那些穷亲戚占了便宜。 徐晨却依旧面带微笑,说道:“加不加入抗旱会,全凭各位自愿。” 而后,他转向已然按手印的村民,说道:“如今加入抗旱会的共有一百零三户,田地总计三千二百余亩。除了靠近清溪河的那几百亩土地,打水较为便利之外,余下近两千多亩土地,都需用井水灌溉。为方便打井与灌溉,依徐某之见,咱们按土地多寡与人口数目,大致十户组成一个甲。最好是土地相连成片,如此取水灌溉也方便许多。大伙觉着如何?” “好,就依晨哥儿所言!”村民们纷纷应和。 “那甚好。此刻大伙便自行组队,再推选一位领头之人作为甲长,负责管理甲内事务。甲选好了,咱便即刻去打井。这旱情紧迫,不容耽搁,早做决断,便能多救几分庄稼,多保几口人的口粮!” 话音刚落,现场顿时热闹起来。关系亲近的,都想凑在一个小组;田地相邻的,也盼着聚在一处。可也有那么些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只因大家彼此知根知底,谁勤快、谁懒惰、谁爱占小便宜,心里都门儿清。组甲之时,自然都不愿与那些爱占小便宜的人同甲。 徐晨看着眼前这一幕,并未加以阻拦,只任由村民们自行抉择。 第36章 ,欣欣向荣 就在村民们各自忙着选组之际,高俊踱步到徐晨身旁,开口问道:“晨哥儿,可是你先前说打一口井只需二两五钱银子?” 徐晨微微一怔,随即反问道:“俊哥儿这是动了打井的心思?” “俺家中田亩众多,想着单独打一口井。俺既不想占旁人便宜,也不愿被旁人占了去。” 徐晨听闻,心中不禁一动,暗道这倒是个能补贴抗旱费的法子,而且多打一口井,也能多保些庄稼收成,于米脂这地界而言,着实是件好事。 当下便说道:“俊哥儿,若你要打井,一口井需五两银子。只要俊哥儿付了银钱,徐某即刻便让打井队去你田地里动工。” 高俊一听,顿时跳将起来,大声嚷道:“晨哥儿,你这可就不厚道啦!你明明先前说只要二两五钱银子,怎的如今翻了一倍不止!” 徐晨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俊哥儿,先前所说二两五钱,那是给咱抗旱会自家兄弟的成本价。入了会,都是自家人,自然不能赚这份钱。可俊哥儿你并未加入抗旱会呀,俺这十几号兄弟干活,吃喝用度得花钱,打井的那些工具购置、损耗也得算进去不是? 这一口井收你五两银子,已然是整个米脂县,乃至整个延安府最低的价钱啦!俊哥儿若是不信,去找旁人打井试试,少了十两银子,根本没人肯干。若是地下水位深些,没有十五两银子,那井里根本出不了水!” 高俊听了,正自沉吟思考。此时,高勇、高明、高觉、高烈、高磊等几位家境相对富裕之人寻了过来,对徐晨说道:“俺们几人商议了,想联合请晨哥儿帮忙打井。就依晨哥儿所说,五两银子一口井。” 原来,他们本就不愿与村里那些被他们视作“破落户”的村民家人抗旱会。但那日亲眼见识了压水井的好处,如今这大旱之年,有一口井,田地里的粮食收成能增加三成不止,算下来,每亩地能多收几十斤粮食,如此一来,他们几家合起来,一年便能多收七八石粮食。这可比打井花费的五两银子划算得多。几人一番商议后,便决定共同出钱打一口井。 徐晨听闻,当即高声喊道:“王二,带上家伙什儿,跟着几位哥儿去打井!” “哎,好嘞!”王二响亮地应了一声。 刚被推选为甲长的大壮,目睹眼前这一幕,不禁面露惊色。 徐晨见状,笑着对大壮解释道:“如今整个米脂都深陷旱灾之中,不知有多少田地亟待压水井。咱这打井队,可不能只盯着自家村子,还得帮衬其他乡亲。打井队在外头赚了钱,也好用来壮大咱这抗旱社不是?俺们的打井队也要增加一支,增加效率,最重要的是,这还能成为大家的营生。” 接下来的几日,喜讯连连。先是徐晨把打井队扩编为两支,在徐晨和王二的带领下,打井队在高家寨干劲十足,以每日一口井的速度,一口气打了十二口井。这不但彻底解决了村里田地灌溉的难题,打井队还赚了十两银子的营收。 紧接着,又传来一桩好事。纺织厂的厂房已然建造完工,首批十台纺织机正式投入运作。这纺织机每日分两班,每班四个时辰,日夜轮转,一日便能运转八个时辰。大同社的十五台纺织机,一日下来可织出三十匹羊毛布,每日的营业额足有十三点五两银子。除去各项开支,纺织厂每日的利润能有九两上下。而且,这纺织厂的产能还能以每日增加两台织布机的速度稳步提升。 有了这般利润,大同社的工业区总算是摆脱了先前入不敷出的窘迫境地。刘永等人对大同社的前景,此刻满是憧憬与希望。 然而,刘永也察觉到一个棘手的小问题——米脂县的羊毛供应开始有些跟不上趟儿了,北方自然不缺羊了,但大明的羊毛纺织业却不算发达,只有少数顶级奢侈品的羊绒产业和低端的毛毯产业,这些产业对羊毛的需求不多,而现在大同纺织厂每日消耗的羊毛超过了500斤,米脂县的存货已经被纺织厂消耗的差不多了,刘永已经在想办法联络商队去其他府县购买羊毛。 第三桩喜讯则是大铁锤带着购置回来的耐火砖赶了回来,正打算在工业区不远处,筹建米脂县的第一座高炉。徐晨得知后,满心欢喜,亲自跑到工地,对着大铁锤说道:“大铁锤,只要你这高炉顺利建成,咱大同社往后的压水井订单、农具订单,还有纺织机所需的各种铁器订单,统统都交给你!” 天启五年(1625年),七月三十日,傍晚时分,高家寨祠堂。 经过这段时间热火朝天的生产大自救,村民们总算是对今年的收成有了底气,心里踏实了许多。而且,在这场抗旱救灾的过程中,村里弥漫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团结氛围。徐晨见状,便在抗旱会里办起了夜校,打算教给大伙一些卫生与生产方面的知识。 此刻,徐晨站在祠堂前方,开口说道:“老话说得好,‘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为何有这般说法呢?皆因许多病症,都是由饮食不慎所致,这可是老祖宗积攒下来的经验呐。至于‘祸从口出’,那便得看个人啦,若是总说些惹人嫌、得罪人的话,挨揍那也是迟早的事儿。” “哈哈哈!”祠堂里的村民们哄堂大笑,有几个平日里经常出口伤人的,被旁人指指点点,一脸尴尬。 徐晨接着说道:“既然知晓‘病从口入’,那该如何应对呢?其实很简单,大伙务必做到饭前便后要洗手。” 此言一出,村民们又是一阵哄笑。 徐晨赶忙抬手制止,一脸认真道:“莫要觉得这事儿不雅,实实在在地做到这一点,真能预防一半以上的病症!所以,大伙往后吃饭之前,定要将手洗得干干净净。还有啊,平日里要喝烧开了的水。这是为何呢?皆因水中有许多咱肉眼看不见的‘蛊虫’,只要把水烧开,这些‘蛊虫’便都被烫死啦。这也是防止病从口入的一个好法子。只要大伙能做到这两点,这世间七八成的病症,便都不会找上门来喽!” 第37章,抗旱会的燎原之势 上完夜校之后,小五、王二、二虎、大勇、杨秀头、武大定、王光恩、赵云飞等打井队成员,以及村长、土根、大壮、高小四、木根、柱子等抗旱社甲长,总共二十二人,皆留在了祠堂之中。 徐晨神色凝重,朗声道:“今日,徐某在此引荐诸位加入大同社。‘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此乃我等大同社秉持之理念。” 然而,瞧见村长等人一脸懵懂迷茫之态,徐晨顿时意识到,这话对他们而言,太过文绉绉,且空洞无物,实在难以调动他们加入的热忱。 于是,他略作思索,再次说道:“大同社之愿景,乃是要让天下百姓皆有自家田地可耕,要设法减轻地租、田税。徐某期望,能让天下农户都过上那般‘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稳日子。” “莫说三十亩地,便是真能让税赋减轻,地租减少,老汉我决然愿意加入大同社!”徐晨这话一出,村长他们瞬间便听明白了。 小五、王二、二虎等人紧接着说道:“俺们愿意加入!”他们早在大同工业区之时,便知晓有大同社,心里头早就盼着加入了。 大壮、高小四等人亦是满脸激动,高声道:“俺们也加入!” 就这样,在徐晨的引荐之下,高家寨增添了二十一名大同社成员。 翌日,杜家沟,郭兴庄村长找到徐晨,开口就是想要加入抗旱会,想要打井队去他们村里打井。 乡下说封闭也封闭,平日是鸡犬相闻不相逢,但说不封闭也不封闭,平日的八卦事件也传播的非常快。 那个把死人救活的徐神医,从城里带来了两支打井队,给高家寨打了十几口井,这消息快速的传遍了四里八乡。 刚开始因为这消息太震惊了,很多人都不相信,打十几口井最起码也要百八十两银子,高家寨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银子? 但眼见为实,四周的村民看着高家寨村民从一口奇怪的井当中一下下的打水出来,不到半天时间就浇了好几亩地,效率比他们快了何止10倍。 把井打在了自己家田地当中,而且还是12口井! 这可把其他村的村民羡慕坏了,井在田地当中,旱灾的时候可以抗旱,雨水正常的年份,这不相当于拥有了几亩水浇地了,那只要勤快一点,粮食的产能不得翻一翻。 而后高家寨的大媳妇,小媳妇纷纷被招呼回娘家,一回到娘家就被七大姑八大姨围住,大家七口八舌就是想问清楚,高家寨这井到底是怎么来的? 这些媳妇也没没有隐瞒,把徐晨带打井队回村,建立抗旱会的过程全部说了一遍。 入会的标准只要5升粮食,一口井的成本只要五斗米,这样的好事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了解清楚内情的杜家沟,郭兴庄村长当即找到了徐晨要入会。 徐晨自然不会拒绝,他跟着两位村长来到他们的村庄,当着全村人的面念了抗旱会的乡约,所有人按手印入会。 而后按照高家寨的模式,十户组成一甲,选一甲长,开始到村民的田地当中打井。 徐晨在高家寨用五斗米打一口井,还可以说是照顾自己的父老乡亲,这样的事情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 但杜家庄,郭兴庄用五斗米打一口井,引起的轰动效应是巨大的。 后面镇川寨,马蹄沟庄,三川庄等村村民纷纷找到徐晨,要加入抗旱会。 不到一个月时间抗旱会就吸纳了14个村庄近万余人口,打井队更是由两支扩张到5支,以满足越来越旺盛的打井需求,打井队走到哪里,村民的欢呼声就来到哪里,米脂乡野都能听到“砰砰砰”的钻井声音,14个村庄,4万亩土地都得到了井水的灌溉。 不过抗旱会的扩张,也出现了一个徐晨意料之外的事情,有不少村民送病人到他这儿来医治,但徐晨找半天也找不到病征,他还以为是自己医疗技术差,找不到原因。 结果病人在他这里喝了几口粥之后居然恢复过来了,不是一个两个病人是这样的症状,可是几乎所有病人都是这样。 徐晨差点以为米粥是包治百病的良药,后来经过和这些人交流他才知道,这些人是饿晕的。 现在本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这些村民家中的粮食不多,为了加入抗旱会,得到使用水井的权利,他们把家中不多的粮食给上交了,这些天靠着吃草根,吃野菜度日,最后因为扛不住饥饿昏倒了。 他本以为5升粮食已经很少,家家户户都该拿的出来,却没想到这5升粮食成了压垮这些村民最后的稻草了。 尤其是当他听到,有不少村民已经打算借村里地主的高利贷,度过秋收之前这一个月的危机。 但这个时代的高利贷哪里借的。有一个叫人参娃的动画片就很形象的介绍了这个时期的高利贷。 讲一个放牛娃得到人参精的帮助,想要用一颗人参来偿还自己欠下地主的债务。 结果地主夺过人参,用算盘噼里啪啦的算了一通道:“你欠我的还清了。但你爷爷欠我的,你父亲欠我的还没有还清。” 主角家三代为地主做牛马,得到了三辈子的债务。 徐晨当即通知刘永运输粮食过来,而后通过抗旱会向所有村民宣传,缺少粮食的村民可以向抗旱会借贷,一年只要1分的利息,一个月的利息一厘。 有这样的好事,十四个村有困难的村民向抗旱会借贷粮食,都不找同村的地主去借粮了。 地主们着急道:“你们不要被抗旱会的人给骗了,到时候欠了抗汉会的高利贷,三辈子也还不清。” 农户鄙夷道:“抗旱会放不放高利贷俺们不清楚,但你放的高利贷后果是什么?俺们可看多了。” 这些地主在同村人眼中根本就没有信誉,他们情愿相信抗旱会也不会相信同族的地主,抗旱会最起码真给他们打了一口井。 农户的态度气的那些地主直跳脚,本来这样青黄不接的时候,低价吞并田地最好的时候,结果徐晨和他的抗旱会,直接把这些地主的如意算盘给砸了。 第38章 ,粮本位的经济体系 天启五年(1625年),八月二十九日,大同工业区。 历经上千人耗时一半个月的辛勤营建,这工业区已然是焕然一新。往昔那坑坑洼洼的土地,如今已被平整得极为开阔。 能容纳上千人一同用餐的食堂、收纳各类工具的仓库、储存粮食的粮仓,还有纺织作坊、木匠作坊等,皆已全面以砖石修筑而成,再不见当初那般简陋寒酸的模样。 刘永抬手遥指着远处的工地,说道:“那边一片乃是居住区。依照先生的吩咐,先修筑带有火炕的大通铺,务必争取在天冷之前,让所有人都有安身之所。此处是澡堂,已然快要竣工,过不了几日,大伙便能在此处洗漱。” 说着,众人便步入工业区。这工业区内有两个主要作坊,其一乃是织布的纺织作坊,另一个则是木器作坊。纺织厂主事陈子昂笑着介绍道:“此处便是咱们大同工业区的核心所在啦,整个工业区的运作,可全仰仗着纺织厂赚的银钱呢。” 言罢,几人走进纺织厂。一踏入厂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巨大的水池。只见纺织厂的女工们,有的正忙着搬运毛料,有的则将毛料倒入一个池子里进行浆洗。这般繁重的体力活,累得她们个个汗流浃背。毛料经过浆洗,除去杂质与羊脂后,再被放入一个清澈的水池中,最后被搬到小推车上,运往专门的晾晒场。 徐晨见状,微微皱眉道:“这般劳累的活儿,理当让青壮男子来做才是。” 陈子昂赶忙解释道:“先生有所不知,这纺织厂内向来皆是女子。若有男子在此,恐对这些纺织女工的名节有损呐。况且,她们的丈夫也断不希望有其他男子在此处。” 徐晨听后,不禁微微一愕,这才恍然想起,如今身处的乃是封建社会,要不后世会有解放思想,发展生产力这句话,封建制度对生产力的限制是全方位的。 说话间,另一批女工将晾晒好的羊毛搬运进来。此处设有专门的梳毛机,能把那乱糟糟的羊毛梳理成一个个毛团。这些毛团随后被搬运至下一个车间。此车间内,摆放着两架二十锭纺织车,四位纺织女工不停地操控着纺纱车,动作娴熟,快速地将毛线纺成纱线。 众人穿过纺纱区域,便进入了织布的地方。只见二十五架纺织机整整齐齐地排列其间,二十五位纺织女工正忙碌地操控着这些纺织机。她们或是踩踏踏板,或是拉扯绑着飞梭的绳子,织布的速度极快。这般大规模的生产场景,着实颇为吸引人,众人皆沉浸在这忙碌有序的生产氛围之中。就在徐晨观察的这一小会儿,一指宽的布便已然织出。 陈子昂面带笑意,说道:“多亏先生想出改进纺织机效率的妙法,如今咱们每日能织出六十匹布。按照当下的市价,这可值二十七两银子。” 徐晨接着问道:“咱们积累下的银子,可够给大伙发一个月的工钱?” 陈子昂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暂时还不成。虽说如今纺织厂盈利不少,可这工业区的花销同样巨大。就说这工业区到现在,光是购买的砖头,便有十万块之多,这可就花了将近三十两文银呐。在四周村落购置木料,又花了六十两。还有那稻草、木柴、蔬菜等物,又耗费了将近三十两。 购买各种工具、铁钉等铁器,又是两百两银子。买那陈麦千石,更是花了六百两。给大铁锤的炼铁厂投入了五十两。 打井队的花费也不少,购置五套打井设备,花费240两,又订购了五套设备,这又将近240两,在延安府订购了200个压水井龙头,500根长三尺以上的铁棒,这些的花费是700两,如此算下来,大同社已然花费了两千两百两银子。咱们大同社到如今尚未回本。 若是给这上千号人发工钱,一日便需十两银子,再加上每日三文的伙食费,每日的开支就是13两。这几乎能抵消纺织厂的利润。 如此一来,工业区马上便会陷入入不敷出的困境。况且先生又下达指令,要依照军中伙食标准,在工业区囤积够三年食用的口粮。如今咱们赚的银钱,大多都用来购置粮食了。若是没了纺织厂的利润,咱们大同社可就没法子囤积粮食喽。” 胡益堂也跟着摇头,说道:“某亦不赞同先生此想法。纺织厂虽有盈利,可这大同工业区尚在建设之中,日常开销实在庞大。 更别提先生还要求咱们囤积足够三年吃用的粮食,这无疑又是一笔巨额花销。若是给工匠们发俸禄,咱们便无力囤积粮食。如今大同社尚处于积累根基的阶段,大伙理应齐心协力,共筑家园。” 徐晨心中明白,未来陕西之地干旱恐将成为常态,在这乱世之中,手中有粮远比握着银子更为紧要。故而此前便严令刘永等人,但凡赚了银钱,即刻换成粮食囤积起来,而且还是依照大明士兵的标准,务必囤积足够吃三年的粮食。 大明军中士卒,一日口粮定为二升。如此算来,一千人一日便需两千升,换算成石,恰好二十石。若要囤积够三年食用的粮食,差不多得两万石之数。这米脂之地,粮食价格波动极大。每至秋收时节,每石麦子价格约莫在六百文上下;可在秋收之前,价格便有可能涨至七百到八百文。若是遇上灾年,一两银子甚至二两银子一石麦子,亦是常有的事。 依平均八百文一石麦子来算,两万石小麦便需一万六千两文银。这无疑是一项极为艰巨的任务。 徐晨却神色洒脱,朗然笑道:“无妨!只要我等持续增添纺织机的数目,这工业区便断不会陷入入不敷出之境。切莫忘了,‘劳有所得’乃是我等大同社秉持的理念之一。况且诸位皆有家人要养活,发工钱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囤积粮食一事,对大同社而言确实至关重要。 徐晨思索片刻,缓缓说道:“此事与发放工钱,并非不可兼得。为能囤积足够所有人吃三年的粮食,往后工匠们的俸禄,便用以购买粮食,囤于工业区的粮仓之中。而后给工匠每人发放粮票。 若有工匠想改善自家伙食,便可凭粮票来领取粮食。咱大同工业区虽需积累三年的粮食,但这粮食不一定要全由咱们自行囤积,亦可发动全体工匠一同为之。 再者,咱们既是生产布匹之地,断不能让大伙还身着这般破旧衣衫。不妨再开设一个裁缝铺,让工匠们用俸禄来购置衣物。还有,所有工匠终不能一直只睡大通铺,他们也该有自己的家,大家也有自己想要购买的货物,咱们可再弄一个杂货商铺,批量进货物,再以低价卖给工匠, 以咱们发行的粮票进行交易。比如一套家具该值多少粮票,一套房子又该值多少粮票,如此一来,发给工匠们的俸禄便能留存下来,他们所存的粮食,也依旧留在咱们这体系当中。” 徐晨原本只是随口说出一个设想,可说着说着,眼中愈发明亮。他赫然发现,这粮票体系竟可调动整个大同社体系内的财富,用以购买粮食,他完全可以在大同社和抗旱会内部粮本位的金融体系。 陈子昂与胡益堂二人听闻,沉思良久,而后说道:“如此安排,我等并无异议。” 其他人听了,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第39章,大同社扩大会 众人参观罢纺织厂,便移步至木工作坊。这木工作坊的面积,仅有那纺织厂的一半大小。作坊内,十几个木匠正忙碌其间,只见他们手持锤子、锯子等工具,精心打造着各类家具与其他器械。 木工作坊主事贺老六,一眼瞧见徐晨到来,顿时面露激动之色,赶忙快步上前,恭敬地拱手行礼道:“东家,您可算来了!” 徐晨面带微笑,和声问道:“老六,你这作坊如今的营生状况如何,效率怎样?” 贺老六赶忙回禀道:“回东家的话,如今我等每日能组装三架纺织机,还可打造四十几张桌椅板凳。再者,如今这工业区所用的碗筷,以及打井队用的竹管,也都是我等在此打造的。只是当下木料颇为短缺,若这木料充足,我等的效率必定还能更上一层楼。” 刘永在一旁听闻,不禁无奈地长叹一声,道:“唉,方圆十里之内的木料,皆已被咱们购置干净。那些个无良奸商,竟趁机坐地起价,便是那最为便宜的柳木,价格都翻了三倍不止。如今我已在想尽法子,从外地购置木料了。” 徐晨听了,联想到此前羊毛短缺的情形,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暗自思忖:这小农经济实在是太过局限,市场狭小得可怜。自家这工业区于米脂县而言,恰似那天朝于全球一般,先进的纺织能力,转瞬之间便将当地的羊毛消耗殆尽;建设工程所需的木料、砖头,亦是把当地的资源耗费得一干二净。 就说那定下的一百个压水井龙头、三百根铁棒,便将大铁锤的学徒们忙得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为了稳住这些徒弟,大铁锤破天荒地给他们发放工钱,还额外多招了十个新学徒。 甚至这上千人的日常伙食所需的柴草,都引得四周三个村庄的村民满心愤恨。这几个村庄虽说烧火用的稻草倒是不缺,可他们全指望售卖木柴来补贴家用。就为这烧火用柴之事,双方险些便要大打出手。 好在最后徐晨将三村村长请来,经双方一番协商,大同工业区以较为低廉的价格从他们手中购买柴草与蔬菜,同时还承诺将农家肥免费赠予他们三村,这场矛盾这才得以平息化解。 此事过后,也让徐晨心中萌生出一个新的念头,便是弄出他小时候常见的蜂窝煤与煤球炉。如今,大同工业区的食堂已然着手进行改造,购买小煤矿也提上日程。 眼见着这上千人的工业区,所需消耗的原材料,已然不是米脂一县能够供应周全的,徐晨心中感慨万千。 待巡视完工业区之后,徐晨对着刘永等人拱手作揖,诚恳道:“这段时日,诸位着实辛苦了。” 在这短短一半个月的时间里,便能建成如此众多的工程,刘永他们所付出的艰辛,自是不言而喻。 刘永面带欣然笑意,说道:“东家言重了,某丝毫不觉辛苦。这一个月时间,实乃某生平最畅快之时。能做自己一心想做之事,实在是深感心满意足。” 想那管理上千人的繁杂事务,即便是米脂县令,恐怕也难以轻松应对,更何况在此过程中还能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刘永回想起自己往昔逛妓院、参加诗会、茶会,整日浑浑噩噩地虚度光阴,只觉那时当真是在荒废人生。 到了下午,在米脂县的李文兵等人来到了大同工业区。此次集会,大同社三队皆带来了各自新发展的成员。 这其中,徐晨带来了小五、王二、大壮、土根、高小四等25名14村代表。 李文兵则引领着魏青、郑心泉、吴亚进三位秀才,以及朱治、周晓姗、黄松年、齐晓云、李富、李应骥、刘文雄等七位童生,前来大同大同社。 而大同工业区因地处此地,出席的人数亦是不少。诸如木匠作坊的贺老六、护卫队的孙可旺、建筑队长柳英、赵胜、王文耀、田见秀等人。 当晚,大同社的上百位成员,以大同工业区的食堂作为会场,召开了大同社扩张之后的首次会议。 徐晨按照后世的习惯,布置了一个主席台,上面有七个位置,坐的都是大同社第一批成员。 而这两个月时间发展的社员他们则带着一张板凳按照,三个小组顺序坐。 李文兵率先起身,开始介绍宣传组这两个月来所取得的成绩,他说道:“这两个月间,我等宣传组多方奔走,吸纳了上百位读书人。如今,吴堡县、神木县、安定县,乃至榆林卫等地的诸多读书人,皆纷纷加入我等大同社,他们皆一心愿意践行‘天下为公、天下大同’之理念。” 而后刘永站起身来,讲述他们工匠组这两个月来所负责建设的各项工程,又提及那发展得蒸蒸日上的纺织厂。最后,他一脸自豪地说道:“如今这大同工业区,不但做到了养活上千流民,还逐步引领他们回归正常生活。某打算再购置二十亩土地,用以建造房屋,让大同工业区的百姓都能有属于自己的安身之所。” 李文兵听闻,面露惊讶之色,问道:“我等竟有如此充裕的银钱?” 刘永微微一笑,道:“有。” 接着徐晨也站起身来,缓缓说道:“我以打井队为根基,建立了抗旱会。如今,这抗旱会已然发展至十四个村落,成员多达一万。其中加入咱们大同社的成员,便有上百位。在这两个月时间里,我等组织农户打井一百四十二口,保住了四万余亩土地。” 李文兵听闻,不禁面露骇然之色,赶忙拱手,赞叹道:“先生之才,堪称国士无双,晚生实在是钦佩至极,拜服不已。” 他本以为自己发展了一百位大同社成员,已然算是进展迅速,可与徐晨发展的上万人相比,这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更不要说在这期间还帮助了14个村庄4万多亩土地抗旱成功。 徐晨却微微叹息一声,道:“这两个月,我一直在米脂的诸多乡村奔走。米脂乡村如今的状况,实在是糟糕透顶。究竟差到何种地步呢? 加入我等抗旱会,只需五升粮食,可即便是这五升粮食,很大一部分农户都拿不出来。而那些能拿出粮食的农户,也有不少全家都处于断粮的艰难境地。这两个月,我在医馆接收了三十个病人,他们来的时候已然病入膏肓, 起初我还以为他们患了不治之症。可谁知,他们在我的医馆喝了几口粥,便缓过劲儿来了。我询问这些村民平日里以何为食,他们竟说家中早已没了粮食,只能靠吃野菜、草根、树皮度日。” “如今这米脂乡村,已然不能简单说是青黄不接,简直是饿殍遍野。只等哪天有那不甘饿死的农户,带领同样饥饿的百姓,奋起推翻这朝廷的统治了。” 第40章,压迫农户的大山与封建陋习背后的算计利益 刘永听闻此言,满脸尽是震惊之色,不禁脱口而出:“米脂农户的贫苦状况,竟当真如此严重?” 蒋乡泉在一旁亦是忍不住长叹一声,道:“乡村之困苦,向来便是这般模样,只是此番这旱灾迁延日久,愈发加剧了这艰难之状。” 在场的大同社成员之中,仅有寥寥几个生活在米脂县的读书人,他们中有些人面露诧异之色,实在难以想象农户竟穷困至此,只能以草根树皮果腹。 然而,大部分大同社成员却是满脸愁苦,默默无言。毕竟,这本就是他们每日亲身经历的残酷现实。 徐晨见状,提高音量,大声说道:“乡村的农户们,一年到头在田间地头辛勤劳作,他们的婆娘亦是日夜纺织不停。常言都说牛马最为辛苦,可依我看,这些农户比牛马辛苦何止十倍!然而,他们却落得连自己都难以养活的田地,这究竟是为何?” “是啊,究竟为何!”这同样是在场大同社成员心中共同的疑问。 徐晨神色凝重,继续说道:“皆因有人无情地夺走了他们的劳动果实。如今米脂的农户身上,背负着税、役、捐、租、债,这五座如同巨石般沉重的负担!” “且先说这税。想当年太祖皇帝定下的税例,一亩土地的定额税率不过三升三合五勺。可如今呢?三斗都远远不止!这税率比起朝廷当初所定,竟是增加了十倍有余!” “其二便是役。朝廷早有规矩,有功名之人可免服徭役。可如今呢?只要是那地主豪强之家,竟都能免除徭役。米脂地处边郡,又有庆王府在此,繁重无比的徭役,尽数压在了乡村百姓的肩头。农户本就毫无积蓄,家中青壮乃是一家的顶梁柱,可朝廷却频繁抽调青壮去服徭役,致使农户无力耕作,最终只能沦为流民。” “其三是捐。县衙所征的捐税,根本毫无定额可言,比那正税高出好几倍,这都已是寻常之事。但凡有官员过境、军队路过,都会给咱农民带来沉重无比的负担。民间有句俗语说得好:‘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可见百姓惧怕军队,更甚于惧怕土匪啊!” “其四是地租。米脂乡村的地租,普遍都在五成以上。朝廷收税,尚且不过十五取一,或是三十取一,可那地主呢?竟要收取一半以上的租子!其盘剥之狠,比起朝廷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地主还仗着自己拥有土地的权势,使出各种卑劣手段盘剥佃户,强迫佃户免费为他们做事。诸如大斗进小斗出,甚至做出那等睡佃户老婆的禽兽之事,当真是恶事做绝!” “其五是债务。历经这四重盘剥,农户们哪里还能有什么积蓄?只要稍有天灾人祸,便只能向地主借贷。而那些地主放贷,‘九出十三归’都算是利息低的了,大多都是利滚利,农户们根本就还不清啊!为了偿还那高额的高利贷,农户们只能无奈地将自己仅有的些许土地卖给地主。” “有这五块巨石重重压在农户身上,他们又如何能有积蓄,如何能过上好日子啊!” 贺老六早已泪流满面,哽咽着开口道:“先生这番话,真是说到俺们心坎里去了。俺们农户的苦,哪里只是压了几块巨石,分明是一座座大山呐!自我有记忆起,就没吃过几顿饱饭。有时候俺都寻思,还不如去做那百户家的牛呢,起码那畜生吃的都比俺强啊!” 现场不少出身流民的大同社成员,回想起自己两个月前那濒临饿死的凄惨模样,亦是双目通红。他们心里清楚,若不是徐晨施粥救济,恐怕如今早已化为白骨了。 “那地主实在是可恶至极!俺就只借了他三升麦子,可怎么还都还不清啊!俺家那三亩地,就这么抵给了他三升麦子。三亩地啊,难道就只值这三升小麦?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贺老六等人的悲惨遭遇,瞬间激起了众人的满腔愤慨,一时间,会场之中到处都是对地主、贪官污吏的声声口诛笔伐。 待众人稍稍发泄完心中的愤懑之后,徐晨神色沉稳地说道:“接下来,我等大同社的要务,便是在全米脂县,乃至整个延安府,大力宣传减税、减租,免息的政策,务必要让农户们能有一口喘息之机。” 说着,他将目光投向李文兵,道:“李文兵,你们宣传组接下来的重任,便是创立一份《大同报》。要在这报纸上,如实宣扬乡村农户的艰难困苦,大声呼吁减税、减租,免息。” 李文兵面露迟疑之色,问道:“先生,您说的可是邸报?” 徐晨微微点头,道:“正是,《大同报》便是属于我等大同社的邸报。” 李文兵苦笑着摇头道:“先生,您实在是高估我等能力了。印刷书籍的成本极为高昂,纵观天下,也唯有朝廷才有那般财力去兴办邸报啊。” 徐晨自信一笑,道:“某知晓一种蜡印之法,凭借此法,可在极低的成本下印刷书籍。” 徐晨心中明白,以前在学校之时,他曾见识过类似的印刷方式,所以对此记忆犹新。 李文兵听闻,顿时眼前一亮,道:“先生既有如此奇妙之技术,那某便毫无问题了。” 刘永欲言又止半天,最后还是小声说道:“某只怕此举会得罪乡绅,没有他们的支持我们大同社将会寸步难行。” 徐晨呵斥道:“人都快要饿死了,还怕得罪人,更不要说我大同社建立以来,那些乡绅又给过什么支持?” 巡视米脂乡村的这两个月,徐晨很压抑,很难受,他那个时代没有见过真正的地主的,他对地主的想象就是兼并土地,盘剥农民,但具体怎么兼并他是不知道的。 现在他知道了,逼死家里的青壮吃绝户,吞并土地,妻儿被卖为奴。 陷害农户,让他们为自己家的鸡犬,设灵堂,买棺材,逼得农户卖田卖地。 诬陷通匪,私设刑堂这都不算事了,地主有几十种方法能吞并农户的土地。徐晨这时候才发现每一个封建陋习的背后都有算计和利益,套用句老话来说,地主阶级自诞生之日起,就充满了血腥和罪恶。 就米脂乡村的现状,大明不亡简直天理难容,要不是时机不成熟,他都想马上造反。 刘永看到其他满脸怒意的大同社成员,终于不说话了。 徐晨最开始的劳动筛选终究是起效了,大同社当中像刘永这样大地主出身的就他一个,其他读书人出生即便是自耕农就是小地主,但依旧要劳作才能生存下去。说是读书人,但他们没有功名,依旧是受压榨的对象,王府的徭役,卫所徭役,加上阶级固化,举人以上的功名被那些大家族垄断,他们本身对米脂士绅阶级极其不满。 徐晨神色庄重,继续说道:“抗旱会的农户,乃是我等大同社的根基所在。因为他们对改变自身命运的渴望最为迫切,天然地需要我等大同社为他们争取生存的权利。所以,我等要让抗旱会变得更加规整有序。某决定成立抗旱社总部,下辖财政、农业、打井、仲裁、教育、卫生六组。 同时每个村安排一名实质的文员,负责宣传卫生,教育农夫,仲裁乡村之间的矛盾,上传下达的任务,身为大同社的一员,都应当积极投身到建设乡村的大业当中去!” “同时为了预防土匪,护卫队扩充到100人。” 现在虽然还不是造反的时机,但准备工作却要开始了。 第41章,三间砖瓦房 天启五年(1625年),八月三十日,大同工业区,食堂。 十个队列整齐排布,只是往日里安静有序的队列,今日却喧闹异常。众人皆在交头接耳,不少人甚至踮起脚尖,引颈张望。 护卫队员孙磊凑近身旁的孙可旺,小声问道:“兄长,这工业区里传的消息可是真的?听闻东家要给咱们发工钱了?” 孙可旺微微点头,应道:“确是真的。” 昨晚徐晨当着上百大同社成员的面,已然宣告要给工业区的工匠发放工钱,这本就没保密,经过上百人的宣传,迅速在整个工业区传开,瞬间引发了巨大的轰动。 虽说如今大伙在这工业区里吃喝不愁,可终究是一无所有。一旦被赶出工业区,即刻便会重新沦为流民。而如今有了工钱,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一份实实在在的保障。 但即便是参加了大同社会议的孙可旺也有的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在他短暂的十几年生涯当中,基本上没有遇到过什么好人好事,他很难想象这样好事会被他遇到。 孙可旺本是一个普通的农户,他父亲因为欠下了地主家的高利贷被逼死了,他母亲也疯了,不久含恨离世。 他12岁签了卖身契,靠着给地主家放牛才活下来,18岁那年,他忍受不了地主家的鞭打,还有为自己父母报仇的想法,孙可旺宰了地主家的耕牛,跟着孙磊几个小伙伴逃到米脂,像徐晨这样的好人,他真是第一次遇到。 孙磊难掩激动之色,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有了工钱,俺便能攒钱买地、盖房,如此一来,孙家的香火便不会在俺这一代断绝。” 孙可旺道:“新家吗?” 四周聆听的众人,亦是情绪高涨,他们大多都有着与孙磊相仿的念头。 “只是不知这工钱能有多少?” “想来应该不会少。俺曾听贺主事讲过,最开始那纺织工每月都有三百文工钱呢。如今咱这情况,想来也不会比这个差太多。毕竟纺织厂那般赚钱,每日都有马车来拉布。” “这可不好说。如今咱这上千号人的开销可不是个小数目,又要新建作坊,又要搭建大通铺,每日花费着实不少。不过哪怕能有二钱银子,俺也就心满意足了。” “先生来了!”随着一声呼喊,徐晨的出现让现场气氛愈发激动起来。 徐晨面带微笑,朗声道:“各位兄弟,早上好!想必大伙都已听说了,如今大同工业区已然步入正轨。咱大同社向来有个规矩,那便是给人做事,就该有工钱拿。” “先生说得好!”人群中顿时有人高声附和。 紧接着,便是一阵热烈的掌声,瞬间响彻全场。 “给人做事就要有工钱。”这话听起来平平无奇,可在这当下的时代,能真正做到的却着实不多。 县衙征调徭役,分文报酬都不会给;庆王府、卫所征调民夫、士兵,同样也是不给工钱。 甚至那些家大业大的地主,仗着手中有地,也总会想方设法让佃户免费为他们劳作。 总而言之,在这世上,那些在后世资本家时代才会出现的剥削之事,如今亦是屡见不鲜。 徐晨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待掌声渐息,他继续说道:“米脂这地方的情形,大伙心里都清楚。丰年不过一年,紧接着便是两年旱灾,老天爷都不让咱们这些小民过上安稳日子。咱这作坊虽说如今赚了些钱,可毕竟没能种出粮食来。一旦再闹旱灾,只怕赚的那点钱,连买粮食都不够。所以,咱大同社定下了一个粮食安全之策,便是要积攒下够大伙吃上三年的粮食。” “俺们支持先生的计划!”对于这些曾险些饿死的工匠而言,粮食永远是最为重要的,故而纷纷高声响应。 徐晨接着说道:“咱这工业区有上千工匠,要购置够大伙吃三年的粮食,需得一万八千两银子。光靠咱大同社一己之力,着实困难。 为此,某思索出一个法子,便是大伙一同来攒粮食。往后,工业区暂且以粮票代替铜钱,给各位兄弟发放工钱。当然,咱大同社还会在工业区内开设作坊与杂货铺,大伙可凭粮票去购置自己所需之物。若想购买米脂其他地方的货物,亦无不可,把粮票兑换成铜钱即可。而且,大伙也都该有个属于自己的安稳居所,咱工业区打算为大伙建造居住的砖房。” 言罢,徐晨示意刘永展开一幅素描画。众人望去,只见画中是以砖瓦房为主体的一片居所。徐晨指着画道:“像这般一套三间的砖房,作价十五两银子,同样可用粮票来购置。” 而后,徐晨望向众人,问道:“大伙把工钱兑换成粮票,诸位可愿意接受?” 徐晨原本以为众人会犹豫一阵,未曾想这上千工匠竟异口同声地答道:“俺们能接受!” 这些工匠当初险些饿死,全赖徐晨出手相救,如今日子也是越过越好。徐晨在他们心中,已然积累下了极高的声望,他们对徐晨深信不疑。 更何况,眼前这三间大瓦房的图景,让许多工匠心中燃起了对家的渴望,意识到自己也理应拥有这般安稳的住所。 徐晨见状,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午时过后,工业区便会在告示栏张贴各个岗位的工钱明细,大伙届时可去查看。三天之后,便能领到粮票。此刻,开饭!” 饭堂之内,气氛一时间有些安静。大部分人都沉浸在徐晨描绘的大瓦房的美好憧憬之中。 李文兵看着工匠们的反应,不禁笑道:“先生之智谋,堪比那卧龙凤雏。以这大瓦房吸引工匠,他们必定会看重这粮票。” “噗!”正喝着米粥的徐晨,听闻此言,竟忍不住将口中米粥喷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李文兵一脸疑惑地问道。 徐晨赶忙摆摆手,道:“无妨,只是呛到了。” 徐晨心中暗自苦笑,“卧龙凤雏”这个原本的褒义词,硬生生被后世的开心麻花弄成了贬义词。只是在这时代,却无人能懂其中的梗,心中难免泛起一丝失落。 这时,刘永上前说道:“先生,如今米脂的砖窑厂不仅数量稀少,且还打算抬高价格。依某之见,咱们不妨自行建造一个砖窑厂。如此一来,不但能节省钱粮,还可让咱工业区免受那些奸商的掣肘。” 徐晨略作思索,点头道:“可行!” 稍顿片刻,徐晨又补充道:“这砖窑厂可建在大铁锤的铁厂附近。某记得,那铁渣可作为制作砖头的原材料。” 第42章,土高炉与工钱标准 大铁锤的钢铁厂距徐晨的大同工业区不过十里路程。米脂县内有小铁矿与小煤矿,大铁锤便将这钢铁厂选址在更靠近煤矿之处。 徐晨与小五来到钢铁厂。远远地,便能瞧见一座一丈多高的炉子矗立其间。 小五见状,不禁面露惊讶之色,咋舌道:“这炉子恁地高,怕不是比米脂的城墙还要高出几分!” 而徐晨瞧见这炉子,心中却满是惊讶。他原本以为大铁锤所建的是高炉炼铁厂,按常理怎么也该有个两三丈高才是。可眼前所见,竟是如同课本上所绘的那种土高炉。 怎么说呢?一点科技感都没有,突出的就是一个土鳖。 大铁锤眼尖,瞧见徐晨到来,咧嘴笑着迎上前去,道:“东家,您可算来了!” 徐晨指着那炉子,问道:“这便是铁锤师傅您所说的高炉?” 大铁锤一脸自豪,昂首道:“正是!这高炉高一丈二,一次便可炼铁两千斤呐!抵得上上十几个打铁炉子。” 这高炉建成,炼铁效率果然不同往昔。如今大铁锤已将自己全副精力都投入到这炼铁厂之中。他早早便将自己在米脂的铁匠铺交予儿子打理,自己则领着一众学徒来到这炼铁厂。为保证高炉能日夜不停运转,大铁锤又新招募了十名学徒。 此时的钢铁厂里,学徒们各司其职。有的在仔细筛选铁矿,有的正奋力捣碎焦炭。两个身强力壮的学徒,正一刻不停地拉扯着那鼓风机。这活儿,可是炼铁厂里最辛苦的,每隔半炷香的工夫,便会有另外两个学徒前来替换。换下来的学徒,便喝着盐汤,补充身上流失的水分与体力。在这般以老带新的安排下,整个钢铁厂的三十余位学徒,人人各负其责,一切井然有序。 大铁锤满脸得意,对徐晨说道:“如今每日能炼一炉铁,俺们便能赚上十两银子。东家,您找俺打造这高炉,可算是寻着个赚钱的好营生啦!” 话罢,他却又微微皱眉,面露迟疑之色,问道:“不过,东家,您这边的订单可充足?若是订单不够,这高炉可就要变成个吞金的物件喽。” 高炉技术在大明时期已经非常普遍了,大明13省几乎都有,但限制高炉扩张的却是市场,高炉一次能练几千上万斤的铁,但是要消耗上万斤的铁矿,几万斤的煤炭,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没有足够大的市场,即便是勉强建了高炉,也会很快破产。 为什么说封建制度会阻碍科技进步,米脂县建不起高炉,但不代表没有需求,米脂的农户镰刀都快磨光了,甚至有的农户连镰刀都没有,只能拿磨尖的石片来割麦子,但他们买不起铁制镰刀。 地主倒是买得起镰刀,但他们只负责收租,根本不负责种地,也不在意地里收成如何? 反正是定好了租的,收成差,他们反而更好的兼并土地,当地主成为这片土地的主流之后,新修大型水利设施这样的工程就逐步在这片土地消失了。 不过地主不管农户,抗旱会却不能不管。 徐晨微微一笑道:“此刻秋收将近,农户们正需大量镰刀,我且先订购一千柄。此外,我那打井队也需不少物件,钢管、压水井龙头自是不必说,打井的设备再来十套,水龙头也得要两百个。” 虽说抗旱会定下以五升米作为入会标准,可农户打一口井,满打满算也就只能拿出五斗米,折算下来大约值五钱银子。余下的二两银子,便算是抗旱会给的补助了。 不过如今,抗旱会也接了外头地主的打井单子,一口井能收五两银子,若是井打得深些,价格还会更高。如此一来,在外头给地主打一口井赚的钱,差不多便能补贴农户打一口井。如今,打井队的外来订单,已然成了抗旱会最主要的进项。 说着,徐晨从怀中掏出一沓素描纸,道:“铁锤师傅,某这里有个物件,想劳烦师傅帮忙打造一番。” 他手中所拿的,正是后世的打谷机图纸。在这个时代,农户打谷用的还是连枷,效率低下。而这打谷机,其效率比连枷高出何止十倍。徐晨此番,便是打算为抗旱会订购一批。 “若是铁锤师傅有法子造出来,某先预定一百台。” 大铁锤接过图纸,仔细端详一番,脸上露出笑容,道:“先生这图纸画得如此详尽,某定能将这物件做出来。” 如此一来,有了这许多订单,炼铁厂在往后三个月内,自是不必担忧产能过剩的问题了。 大同工业区,午后时分。 告示栏四周早已围满了工匠。最让工匠们激动不已的是,告示栏旁边还张贴着徐晨所绘的小区示意图。虽说徐晨是依照后世农村安居房的样式画的,可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这般房屋简直就是他们穷尽一生所追求的梦想居所。 “快看呐!俺们建造队的工钱,一月有三钱银子哩!”一个灰头土脸的年轻工匠兴奋地叫嚷着,“如今在这厂子里头,吃住都由厂子里包了。如此算来,俺一年便能攒下三两六钱银子呐!” 说罢,他又认真地算起账来:“三五十五……俺只要五年时间,便能买下一栋砖瓦房啦!到那时,俺就请媒婆给俺寻个好媳妇!” 旁边另一个工匠也跟着说道:“纺织厂的女工,工钱也是一月三钱银子呢。人家有媳妇帮衬,如此算来,两年半便能有一栋房子喽。”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将羡慕的目光投向那有媳妇的工匠。 这边孙磊也在护卫队的告示栏处,找到了他们工钱的标准。他惊喜万分,赶忙跑到孙可旺身旁,说道:“大哥,俺们的工钱一月竟有四钱!你是小队长,工钱一月五钱呐!俺一年下来能赚四两八钱银子,大哥您一年能赚六两。咱兄弟俩这加起来,明年便能买下一栋砖房!” 孙可旺笑着拍了拍孙磊的肩膀,道:“等买了房子,大哥便给你寻一房好媳妇。” 孙磊听了,脸一红,腼腆笑道:“要找也该是大哥您先找才是。” 第43章,发工钱 天启五年(1625年),九月初二 大同工业区内一片欢腾热闹之象。今日,工业区破天荒地给工匠们放了一日假,专为方便他们领取工钱。 而且工匠们还瞧见工业区前用帐篷临时搭建起的一处帐篷区,里头已然摆满了从米脂县各处购置来的各类货物。 工匠们以各个中队为单位,前来领取他们的工钱。工具仓临时被改造成发放工钱之地,只见九条长龙排出去老远。 维持秩序的孙磊,手指不远处正在搭建的帐篷,对身旁的孙可旺说道:“老吴讲了,工业区弄了个好大的杂货铺,从米脂县买进好多物件,能用粮票支付呢。等咱交了岗,去瞧瞧咋样?” 孙可旺手持哨棒,一脸满不在乎,道:“咱在这有吃有住的,俺可不打算去。你不是老嚷着要攒钱么?” 而后他指着工业区不远的一块刚刚整平的荒地道:“房不买了,婆娘不取了?” 为了取信工匠,开会的第二天就有一个土木中队去整形土地,第三天地契也办下来了,荒地上树立着一块告示板,上面贴着正是徐晨画的小区示意图。 这已经成为工业区的新热点了,每次下工之后,都有工匠去观看,甚至还会搭把手帮忙。 孙磊略显尴尬,赔笑道:“小弟就只是想去瞅瞅。” 孙可旺点点头,道:“行吧,等交岗之后,咱去看看。” 为了顺利发放工钱,大同社特意成立了大同钱庄,安排魏青担任钱庄管事,又挑了十位识文断字的童生做钱庄伙计。 此前,他们花了一日功夫,将纸张裁剪成仿若后世纸币大小,而后印上大同社钱庄的印记,仔细做好编号,并印上“100文钱”“50文钱”“10文钱”等阿拉伯数字,就这样,一张简易的粮票便制成了。 只是因当下条件简陋,这粮票的质量着实不高,且极易被人仿制。好在其使用范围仅在这大同工业区一隅之地,若有人仿制也容易被察觉。待往后条件改善了,自然会提高粮票的防伪标准。 此刻,魏青端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名单,对着一位工匠发问:“你是哪个中队的?叫甚名字?” 那工匠微微有些紧张,回道:“土木三中队,一小队,吴富贵。” 魏青依着他报的信息,迅速找到了吴富贵的名字,随后说道:“吴富贵,本月工钱三百文粮票。” 说罢,他拿起一张 100文,又搭配几张 50文、20文、10文不等票面的粮票,递过去道:“这是三百文粮票,你仔细点验一下。若数目无误,便在此处签名,再按个手印。” 在这工业区劳作,虽说辛苦,却不像后世那般有“九九六”的高强度工作模式。但每日吃完晚饭,还有一个时辰的学习时间。历经两个月,大同工业区的工匠们已然能认识三百个以上的常用字,学会了阿拉伯数字,还掌握了三位数的简单加减法以及九九乘法表。 所以吴富贵仔细算了三遍,确认数字无误后,才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下“吴富贵”三个字,接着郑重地按下自己的手印。 之后,魏青提醒道:“这粮票你可要妥善收好,切莫弄丢或是被人偷去了。不过,要是你当下没啥要买的东西,下午可将粮票存到咱大同钱庄,一年能给五厘的利息。” 吴富贵拿着这几张轻飘飘的粮票,心中仍有些许迟疑。他自是相信徐晨与大同社。 可这写着数字的白纸,真能拿去换东西? 他心里头还是忐忑不安。毕竟老朱家发行的宝钞,把纸币的信用破坏得彻彻底底。自老朱开始起,发行宝钞就从未想过控制数量,也没打算建立准备金制度,更不曾想过回收之事,就抱着能骗一点是一点的心思。以至于在这情形下,钱庄的银票都比老朱的宝钞更有信誉,纸币的名声也就可想而知了。 此时,其他工匠也陆续领到了粮票。这些平日里相熟的人聚在一处,望着手中的粮票,皆是一脸不知所措。 “这真能换吃的?”吴富贵满心疑虑地问道。 谢石头指着那杂货铺,提议道:“要不咱去那边买点东西试试?” “走,走!”众人应和着,一同朝着那用帐篷搭成的杂货铺走去。 这大同社的杂货铺,虽说名为杂货铺,但其经营模式实则更趋近于后世的菜市场。里头有卖包子的摊位,也有卖面条之类小吃的地方,还摆放着一些果脯等零食。此外,还有布料、毛巾、衣服等各类货物,以及木盆、木碗等日常用品。 管事郑兴权将十几个年纪稍大的妇孺召集到一起,举起手中的货物定价单,说道:“不清楚货物价格的,就看这单子。都得依照上面的价格售卖,不许讨价还价。记住,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每天晚上都得清点货款,要是账目对不上,你们都得受罚,可都听明白了?” 妇孺们神情略显紧张,纷纷点头应道:“知道了。” 她们十分珍视如今这份工作。在大同工业区,妇孺的劳动力其实有些过剩。能成为纺织女工的,也就几十人。剩下那两百来人,只能做做烧火做饭、洗衣服之类的轻体力活。因为人多活少,有时候甚至得抢着干活,不然就没活儿可做,这让她们常有被孤立之感,心里更是担忧会被赶出工业区。 大同工业区的妇孺,最是羡慕纺织厂的女工。徐晨先生不止一次夸赞她们是工业区的支柱,她们根本无需担心被赶走。也正因如此,她们对眼下这份差事格外珍惜。 郑兴权继续道:“这份差事做好了,以后这里的摊位会承包给你们,让你们有一份吃饭的差事,什么时候赚够了这个货物的成本,什么时候这个摊位就是属于你们,所以你们在为自己当差。” “俺们会做好的。”妇孺们激动说道。 管事郑兴权见状,抬手拍了两下,喊道:“好嘞,大伙开始干活吧。” 第44章,人间景象,准备与地主谈判 妇孺走到摊子前面,她们身后木架上都摆着十几种货物,每个摊位前都有一个售货员。这般交易方式,虽说人力成本较高,却着实更契合当下工业区的状况。 就在这时,工匠们怀揣着粮票来到了杂货铺外围。只因有两名护卫队成员在旁阻拦,众人只能在外面停下脚步,驻足观望。 郑兴权对护卫队成员说道:“可以放他们进来了。” 吴富贵等人怀着好奇的心情步入其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丝高兴之色。虽说此处看着有些像露天菜市场,但对于大同社的工匠们而言,这已然是他们半年来所见到最为繁华的地方了。 他们一下子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目光四处打量,东瞧瞧,西看看。 吴富贵他们停到一个面摊前惊讶道:“王家大婶?” 王大婶笑道:“是富贵兄弟,要不要来碗面,素面只要2文粮票,烂肉面三文粮票。” 吴富贵道:“来一碗素面。” 其他几人也纷纷道:“俺们也来碗素面。” “好嘞!”王大婶道。 要是手中握着铜钱,他们肯定是舍不得花两文钱来吃一碗素面的。 没多久面就端上来了,真就是纯素面,有点油花,还有点葱花。 但吴富贵他们也不嫌弃,当即摊子上就弹来“嗦嗦嗦”的声音。 “真香!” 工业区虽然实行一日三餐的制度,但不是无限量的供应伙食,每个人一日的口粮是一升,大致就是后市一斤半左右的粮食。 这些粮食给现代人吃,肯定是吃不完的,但对于没有油水的古代人来说,再翻一倍他们也能吃得下,所以即便是清汤寡水的素面,对他们来说也是填补肚子的上等美食。 一大碗素面下肚,他们连面汤都喝的干干净净,王大婶看他们样子又给他们各自添了一碗汤。 他们喝的干干净净之后满意的拍拍肚子,对王富贵他们来说,肚子能吃饱,那真是天下最美妙的事情。 而后他们又去布料的摊子,花了三文钱的粮票,买了一条毛巾,又花了两文钱,买了一个竹筒水杯。 在确认自己手中的粮票是真能换到粮食,换到布匹这些货,吴富贵他们瞬间就变得小气抠门起来,把自己手中的粮票捏的死死的,看了看就离开了。 到下午又重新去了大同钱庄,把自己手中的粮票又全部存入进去。 市集上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多,大同工业区只要没当差的都过来凑热闹,让这里显得更加繁华了。 甚至还吸引了四里八乡的老乡来这里摆摊,大同社不但没有阻止他们,反而帮他们划定摊位,约定好门前三包,和粮票交换的规定,让他们进来摆摊。 这些老乡带来了蔬菜,鸡蛋,家禽,甚至有个屠夫直接宰了一头猪,拖到这里来贩卖。 交岗之后的孙磊带着一丝惊喜道:“哥,是猪肉。” 几个月前他们几人宰了地主家的牛,美美的吃了一顿饱的,即便是现在回忆起来都能让他口水直流。 孙可旺当即上前问道:“这肉怎么卖?” 屠夫道:“瘦肉15文一斤,五花18文一斤,肥肉22文一斤。” 孙磊拉着孙可旺道:“算了,算了,我们没锅,买了也做不了。” 孙可旺却笑道:“加点钱,叫王家婶子给我们做一顿。” “来半斤五花肉!” 屠夫当即拿起刀笑道:“好嘞,客官。” 他一刀下去分割出1块5花肉,用稻草绑上,然后称给孙可望他们看道:“半斤高高的。” 孙可旺竖起大拇指道:“师傅您手艺真行。” “王大婶给我们兄弟来两碗素面,这半斤肉你给切切,我们多给您一文粮票。” 王大婶笑道:“就是动动手的事情要啥钱,你们赚钱也不容易。” 孙磊感激道:“王大婶,你人真好。” 说完王大婶接过肉,切成片用开水烫熟,然后直接加到面碗上。 肉的香味让他们食指大动,两人大口的吃了起来。 “爹,娘,你们二老现在还好吗呜,俺好想你们,好想吃娘做的菜。”孙磊嘴唇颤抖,泪水从脸上流下来。 孙磊相对比孙可旺幸福一点,父母健在,日子虽然煎熬,但也有父母给他遮风挡雨,他靠给地主家放羊赚点吃的。 孙可旺摔死地主家的耕牛时,明白自己留在家乡,地主肯定不会放过他,干脆就把牛肉和一众小伙伴分了吃了,而后准备去亡命天涯。 孙磊也是分食牛肉的人之一,但等他回家把这消息告诉父母之后,两人脸色大变,给了他一袋子粮食,让他去逃命。 但很快地主的家丁就追了过来,靠着父母的保护,他才惶恐的逃了出来。 后面他和孙可旺汇合在一起,两人一起浑浑噩噩的逃到米脂县,他到现在都不知道父母的情况。 孙可旺安慰道:“叔跟婶肯定吉人天相的。” 而后他带着一丝仇恨道:“赵地主真杀了叔婶,哥给你去报仇。” 这不但是孙磊的仇,还有他父母的仇。 市集外,徐晨和刘永等人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热闹的景象,不由得也露出了笑脸,眼前的繁华是他们一手建立的,这让他们充满了成就感。 刘永道:“好热闹,不输给米脂的市集了。” 徐晨笑道:“这才是人间该有的景象。” 他继续道:“工业区这里就交给你们了,继续扩大生产,招募更多的工匠。我回高家寨,准备和地主谈雇佣长工工钱,减租减息的事情。” 封建时代真是一个让人操蛋的时代,这两天徐晨忽然发现,两千多年来田地的亩产居然好像停滞不前。 汉一亩是一石,明一亩也是一石(北方),虽然汉一石不到六十斤,明朝则是大概150斤上下,但明朝的一亩却比汉朝的一亩(小亩)大了差不多三倍,除了江南地区,北方粮食的亩产居然没增加多少。 在粮食为主要财富的封建时代,司马光等文人总结天下财富是固定的,某种程度上居然是对的。 在这种存量竞争就是残酷的零和博弈,打水井虽然保住了粮食,但农户手中能得到的粮食未必会多。 所以他要回到高家寨,组织农户和地主谈判,争取农户手中能获得更多的粮食。 第45章 ,乡村琐事与权利过度 天启五年(1625年),九月初三日,高家寨。 小五,村长,大壮三人坐在徐晨的书房当中,在他们对面的则是秦寡妇和高勇媳妇李金花。 这二人此番前来,是要找个说理的地儿。可两人积怨已久,即便到了这儿,仍是骂声不断,言语不堪入耳。 若不是村长媳妇和土根媳妇在一旁死命拉着,只怕早就扭打在一起了。而徐晨院子外面,围了一圈看热闹的村民,对他们来说,看女人打架也算是个乐子。 大明王朝皇权不下乡,这是朱元璋定下的祖制,于是基层的管理权限就被地方豪强获得,村民有矛盾,乃至村与村的矛盾都是找地方乡绅来评论。毕竟衙门两个口,有理没钱莫进来,普通村民可不敢上衙门。 可时间一长,有些地方的乡绅也学起了南方讼棍的那套“本事”。农户找他们评理,都得先交上一笔诉讼费。这么一来,不少农户被这些士绅敲诈得家破人亡。 自打抗旱会成立之后,村里大小事务的仲裁之地,就转到了抗旱会。 关键是这抗旱会办事公正,而且分文不取。村民们自然是用脚投票,在抗旱会占据主导的这 14个村子里,抗旱会已然成了真正的主心骨。 当然这些小事也非常繁琐,基本上都是东家觉得西家偷了自己家的鸡蛋,西家抢了东家的农家肥。很繁琐,很琐碎,但对饥寒交迫的农户来说,一丝一毫的利益也要计较。 只见李金花扯着嗓子大声说道:“村长,小五兄弟,大壮兄弟,你们可得给我做主啊!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三天两头跑到我家井里偷水,这事儿你们一定得管管,这井可是花了5两银子才打的,俺们家还没用几次,偷水也就算了,要是把俺家的井给弄坏了,卖了她秦寡妇,她也赔不起我家的井。” 秦寡妇双手叉腰,冷笑一声道:“啥叫偷啊?那是你家男人帮我打的水!” 李金花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还敢勾搭汉子!”她本以为秦寡妇是偷偷用自家的压水井,却没想到是自家男人给她打的,这一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要往前冲。 秦寡妇也不示弱,泼辣地回嘴道:“从村东头到西头,就属你嗓门大!自家汉子管不住裤腰带,倒怪起旁人来了!” 李金花一听,伸手抄起鞋底,骂道:“你这个烂舌根的娼妇!我家汉子心善,才容你过来蹭水,没想到倒惯出你这花花肠子来了!” 村长见状,眉头一皱,大声吼道:“都给我住嘴!不嫌丢人现眼啊!” 这一嗓子还真管用,两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随后,村长目光在人群中搜寻,最后落在高勇身上,呵斥道:“秦寡妇说这井是你帮她打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哦,勇哥这是看上秦寡妇了!”其他村里的青壮跟着起哄,看向高勇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妒忌。他们当中好些人连个婆娘都娶不上,高勇倒好,家里有媳妇,还和秦寡妇传出这等事儿,怎能不让人眼红。 高勇被这么多人盯着,紧张得结结巴巴地说道:“俺……俺这不是看秦寡妇一个人带着俩娃,着实艰难。再说了,她的田又和俺的挨着,顺手帮个忙罢了。” “哦,原来是顺手帮忙啊!”其他人怪声怪气地说道。 李金花一听,立刻扑到高勇身上,又哭又闹:“你这个没良心的,自家的地都顾不上浇,跑去给别人家浇地!” 村长再次大声喝道:“都给我住手!这儿可不是你们撒野的地儿!高勇,以后别再随便帮别人家浇地了。行了,都散了吧,这事儿就这么着了。” 就在这时,小五惊喜地喊道:“先生回来了。” 众人这才发现,徐晨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院子里。于是,大家纷纷和徐晨打招呼:“晨哥儿回来啦。” “回来了。”徐晨回村,没想到刚到家门口,就碰上这么一场热闹,好在这会儿也快收场了。 一个村民忙问道:“晨哥儿,打井队啥时候再招新人呐?” 徐晨道:“大伙先把秋收忙完。等秋收过后,打井队要扩充一倍人手,少不了各位父老帮忙。” “晨哥儿,可得给咱村多留几个名额呀。”一个村民说道。 另一个村民也附和:“就是就是,晨哥儿是咱高家寨的人,这打井队咋说也得多照顾咱村呐。” 这打井队出工管吃管住,每天还给 10文工钱。如今打井队的活儿都排到明年了,只要入了打井队,吃喝不愁,每月还能给家里带回 300文收入。 对高家寨村民来说,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差事。只可惜,这好事被其他十三个加入抗旱会的村子分了去,高家寨村民为此气闷许久。 徐晨道:“都是乡里乡亲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说完,他转了话题:“抗旱会给大伙订了一批新镰刀,五升麦子就能换一把。” 众人一听这价格,不少人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要知道,这可比货郎平日里卖的便宜了一半左右。农户就少不了镰刀,当下就有人开口道:“俺定两把。” “俺那镰刀也使了好些年了,该换换了。晨哥儿,给俺留一把。” 就连还在气头上的李金花,也顾不上再打骂自家男人了,讨好地对徐晨说道:“晨哥儿,也给俺家留四把。” 不过,还是有不少人面露难色,实在是拿不出这五升麦子。徐晨见状,便对他们说道:“各位乡亲,你们要是现在拿不出麦子也无妨,等秋收之后再给就行。不过呢,得再多收一升粮食。” 这些农户一听,赶忙感激道:“晨哥儿真是仗义!俺们也订两把。”虽说得多付出一升粮食,可这镰刀价格实在太实惠了,他们生怕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就没这好事了。 徐晨笑着吩咐道:“小五,把大伙的名字登记一下。” “哎!”小五应了一声,赶忙去办。 第46章 ,柴霸,菜霸与粪霸 过了些许时候,周遭的人大多都已散去。徐晨迈步走到秦寡妇跟前,和声说道:“抗旱会寻思着在村里开个杂货铺子,卖点针头线脑、油盐酱醋这类物件,也好方便乡亲们的日常用度。高家寨这个铺子,就交给你来操持吧。”徐晨心里想着,这秦寡妇独自一人拉扯两个孩子,着实艰难,能帮衬一把就帮衬一把吧。 秦寡妇听闻此言,感动得眼眶泛红,当下便“噗通”一声跪地,连连磕头谢道:“多谢晨哥儿这般关照,您这份大恩大德,俺这辈子都记在心里,没齿难忘呐!” 待处理完这些琐事,村长缓缓走了过来,凑近徐晨,压低声音问道:“晨哥儿,五升麦子换一把镰刀,你这儿该不会是往里贴补银子了吧?” 徐晨微微一笑,神色从容地说道:“村长放心便是。咱大同社开了个炼铁厂,里头有座高炉,一次就能炼铁 2000斤呢。虽说五升麦子换一把镰刀,赚头确实不多,但也不至于折本。” 在米脂这一带,一把镰刀的价钱大概在 60文钱上下,而一升麦子差不多能卖 6到 8文钱,五升麦子满打满算也就 40文钱。也正因为如此,村民们才觉着这镰刀的价格实在是便宜,哪怕咬咬牙也得订上几把。 而徐晨那炼铁厂,炼制一斤铁的成本大概是 15文钱,一把镰刀撑死了不到半斤重,算下来成本也就二十几文钱。如此看来,徐晨这买卖虽说利润微薄,但好歹还是能赚上一些的。 高家寨,徐晨书房内。 小五抱着一摞文书,快步走到徐晨面前,恭敬汇报道:“先生,宋家沟的吴亚军先生派人传来消息,说是宋家沟的村民去米脂县收集大粪,可那野狼帮竟要收取什么清洁费,把宋家沟的农户们折腾得苦不堪言,特来恳请先生想想法子,解决这档子事儿。” “还有在城里打井的王二兄弟也捎信来说,野狼帮竟去敲诈他们,非要打井队打一口井交一两银子的土地搬运费。” 如今徐晨的打井队业务是越来越兴旺了,不光在米脂乡下各村打井,在米脂县城里也安排了两支打井队。城里的大户人家也乐意花 5两银子打一口压水井。特别是这段日子,王二还琢磨出了高端营生,花 10两银子打造一口甜水井,很是受米脂城里富户们的青睐。 “野狼帮?”徐晨听了,心里直犯嘀咕,都恍惚觉得像是进了那武侠故事里的世界了。 小五接着说道:“这野狼帮霸着米脂西市的三条街呢,可是米脂城里出了名的一害。那帮主贺人杰,据说还是榆林卫贺家的人,仗着这层关系,在米脂横行霸道,无人敢管呐!” 徐晨思索良久,查看自己脑海当中的信息后才发现,这贺人龙在崇祯年间乃是个骄兵悍将,最后因为养寇自重太过火,被孙传庭给斩了。 徐晨不禁说道:“贺家好歹也是将门世家,怎会任由自家子弟沦为地痞无赖,只怕这是贺人杰故意放出的风声罢了。” 在徐晨想来,明朝的将军们虽说行事底线不高,但也不至于沦落到当粪霸这种地步吧,这也实在是太有失身份了。 小五赶忙问道:“先生,那俺该如何回复吴亚军先生呢?” 徐晨沉思片刻,神色坚定地说道:“咱们建立抗旱会,为的就是保障农户们的切身利益,像这些粪霸恶徒,必须得除掉!” 这时,一旁的大壮紧咬着牙,满脸愤恨地说道:“米脂这地界,可不只是有粪霸,还有柴霸、菜霸呢!俺们平日里去米脂卖菜、卖柴,除了要交那城门费,一半的钱财都得孝敬给万马堂的艾勇。要是敢不交,万马堂的那些地痞流氓就会对俺们大打出手,把俺们的菜和柴火全都抢走!” 村长在一旁叹了口气,说道:“大壮可是在万马堂手上吃了不少苦头,还好他有几分本事,这才全身而退。” 徐晨听了,心里暗自想着,还以为会冒出个像马空群。结果却是艾勇这般不起眼的龙套名字呢。 更加没想到这万马堂如此卑劣,竟干起敲诈勒索村民的勾当。不过仔细想想,这帮派不就干这些营生嘛。 这艾勇?想来应该是米脂本土豪强艾家的人了。只能说古代这些豪强真是肆无忌惮,自家子弟公然当黑帮,也丝毫不顾忌百姓们知道这事儿。 而且这还算收敛的了,米脂县这地方,典型的陕北地形,千沟万壑纵横交错。在那些沟壑里头,也不知藏了多少土匪马贼,这些人基本上都和当地豪强有所勾结,有些干脆就是家族式的土匪窝,说是家养的土匪也不为过。 就像徐晨知道的,米脂大户冯家有个旁支子弟,叫冯彪,带着十几号人在盘龙山落草为寇。冯家家主虽说宣告革除了冯彪的族籍,宣称冯彪不再是冯家子弟,还放出话来,谁要是能擒获冯彪,就能得到百两赏银。可米脂县的捕快们多次前去围剿,却都无功而返。 徐晨冷笑一声,问道:“这个野狼帮和万马堂,各有多少人手?” 小五思索了一会儿,回道:“野狼帮大概也就几十号人,万马堂的人多一些,但也没超过百人。” 徐晨听了,对这人数之少颇感惊讶。但转念一想,整个米脂县城拢共也就几千人口,在这封建时代,生产力有限,确实也养不起太多的地痞流氓。 徐晨沉思片刻,果断吩咐道:“小五,你即刻去通知咱抗旱会下属各村的村长,让村民们卖菜、卖柴的时候,先集中到咱们的店铺,再由咱们的人统一送去城里,再通知工业区派遣二十员护卫队成员。” “大壮,你在抗旱社所属的各村挑选出五十个精壮汉子,让他们带上铁棍,进城后与王二他们汇合。哼,什么野狼帮、万马堂,胆敢欺负咱们抗旱会的会员,收取什么清洁费、码头费之类的,你们就拿铁棍狠狠教训他们!咱抗旱会有上万会员,岂能被这区区几十个地痞给欺负了去!” 大壮听闻,脸上顿时露出畅快的笑容,摩拳擦掌道:“俺早就盼着能教训这些害人精了!” 第47章,上门敲诈 天启五年(1625年),九月初四日,米脂县,大同社布庄。 自大同工业区建成之后,原先的织布机便都迁移到了工业区的纺织作坊。 而米脂这儿的作坊,则改建成了布庄,售卖的皆是大同社区生产的羊毛布、纱线。桑文等几位妇道人家,还顺势发展起了裁缝营生。 凭借着价格低廉的布匹和纱线,大同布庄的生意那叫一个红火,差不多每日都能售出个两三匹布。再者,因着有那 20锭纺纱车这般先进的器械,大同布庄生产的纱线,成本仅是旁人的一半。 如此一来,米脂的妇孺们都乐意到大同布庄来购置纱线,回去纺织家用。 在大同布庄旁边的那座宅院,便是李文兵他们所在的大同文社。 待工业区开始盈利后,大同社便租下了这座院子。 这儿既是宣传、办公的地方,也是接待其他对大同社理念感兴趣的同道之人的场所。 等王二的打井队进了米脂县,这里也成了他们歇脚的地儿。 此刻,李文兵、蒋乡泉、郭铭等宣传组的众人,各自拿着一张写着“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纸张。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几人异口同声,脸上洋溢着极为畅快的笑容。 徐晨传授给他们的蜡印法,经过这几日的反复试验,终于是成功了。 这蜡印法可比那最廉价的活字印刷都要便宜几十倍呢。有了这般神奇的技艺,他们心心念念的《大同报》终于能够问世了。 李文兵激动不已,感慨道:“先生真乃墨子再世啊!竟能想出如此便捷的印刷法子。这下好了,咱们的《大同报》终可面世啦!” 蒋乡泉笑着提议:“得把这大好消息告知先生,恳请先生为咱们大同社写几篇文章,务必要排在头版头条。” 郭铭也笑着附和:“以先生的才学,有了先生的文章,咱们这《大同报》必定能在整个米脂掀起热潮。” 就在这时,一高一矮两个人来到了大同文社门口,身后还簇拥着十几个泼皮无赖。 领头的对着大门高声叫嚷道:“大同社的东家在不在这儿?我们有桩买卖想和你们商议商议。” 李文兵等人听闻,面露疑惑,走到门口打量着来人,问道:“你们意欲何为?” 那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开口道:“就是想跟你们谈谈生意上的事儿。” 蒋乡泉突然神色一紧,快步走到李文兵身旁,压低声音说道:“这便是万马堂的帮主。” 李文兵心里明白,这万马堂乃是米脂一霸,名声臭不可闻。大同社可不想与这些恶霸有任何瓜葛。 当下,他毫不犹豫地拒绝道:“我们这儿是文社,并非商铺,没什么生意可与你们谈。二位请回吧!” 郭铭赶忙悄声吩咐一个童生:“快去把王二兄弟叫来!” 艾勇神色傲然,说道:“俺可知道,这大同布庄和大同纺织厂都是你们的产业。俺今儿个来,就是想跟诸位秀才公一起谋条财路。 你们瞧瞧,这染布行生意如此兴隆,可如今这世道纷乱得很呐。兄台难道就没想过找些人来护着点儿? 要知道,你们已然得罪了野狼帮。若是没了我们万马堂的庇佑,只怕你们这布庄在米脂是开不下去喽。” “俺的要求也不算高,大同布庄和作坊,俺们万马堂占三成股份。还有你们的打井队,也得雇佣我万马堂的兄弟。 只要你们应下,俺保证野狼帮绝不敢再来找你们的麻烦。” 这几个月来,米脂士林间最轰动的事儿,自然是大同社的创立。 对于底层百姓而言,米脂突然出现大量价格低廉的羊毛布,才是他们关注的焦点。 这些羊毛布,价格比羊绒便宜了几十倍,甚至比棉布都要低上不少。虽说有些毛糙,但质地却比棉布厚实许多。就冲着这价格和厚实劲儿,那点毛糙也就不算啥了。 一时间,米脂乃至整个延安府,都掀起了一股抢购羊毛布的热潮。大同社的羊毛作坊,也因此成了不少人心目中的摇钱树。 虽说他们并不清楚这羊毛布究竟能赚多少银子,但光看大同社能养活上千流民,便知这其中利润定然不菲,对不少人来说,白花花的银子浪费在流民身上建造是在造孽呀,已经有很多人盯上了大同工业区了,并且准备对工业区下手。 而万马堂则是第一个跳出来的人,自大同社的打井队与野狼帮起了冲突之后,艾勇便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这不,兴致勃勃地带着一众小弟,跑来想要入股羊毛作坊。 李文兵神色淡然,说道:“我们无需你们的保护。” 就在这时,桑文她们也察觉到了外头的动静,从店面里走了出来,一脸担忧地望着对峙的人群。 艾勇见状,不怀好意地笑道:“当真不需要?那可是飘香院的头牌姑娘啊。这么个美人儿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可就不妙喽。” 说罢,他又看向布庄,冷笑一声:“如今这米脂天干物燥的,万一不小心闹起什么火灾,那可就不是一两个人的事儿了。你们当真就不需要护卫?” “用不着!”一个坚定有力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原来是王二他们得到消息后,即刻率领打井队的所有成员,手持铁棍,火速赶了过来。很快,便将双方隔开了。 王二对着李文兵说道:“您是读书之人,莫要让这些地痞无赖脏了您的眼。这儿交给俺便是。” 言罢,王二迈步走到艾强身前,王二身材本就高大,这两个月来吃饱饭更是让他的生体像吹气球一般膨胀起来,朗声道:“你想怎样,划下道来,我们大同社接着便是!” 这时,万马堂的师爷站了出来,一脸诚恳客气道:“你们已然得罪了野狼帮,难道还想再得罪我们万马堂不成?你们这纺织厂如此赚钱,吃独食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依我看呐,明日咱们去大鸿茶楼,坐下来好好商讨商讨如何?好好考虑一下。” 说完万马堂的人就离开了。 这个时候李文兵,王二,桑文三人聚在一起。 李文兵神色凝重,开口道:“吾且去寻县尊,将此事与他说道说道。” 这两个月来,大同社发展得蒸蒸日上。随着社里妥善安置了上千流民,李文兵在这米脂县的政治地位亦是水涨船高。县令齐绍光几次召见李文兵,言谈之间对他颇为赏识,甚至还亲自指点过他几篇八股文章。 蒋乡泉听闻,缓缓摇头道:“依我看呐,此刻就算寻了县尊,怕也难有妥善的解决之法。那万马堂的艾勇,乃是本县大户艾家的子弟。县尊即便有心庇护我们,也只能保得一时,却难以长久周全。” 一旁的桑文秀眉微蹙,轻声说道:“依我之见,还是去请教先生吧,看看先生对此事有何高见,咱们再依计行事。” 第48章 ,除恶 李文兵等人正绞尽脑汁思索该如何应对万马堂之际,大壮领着抗旱社的 50名精壮汉子,还有护卫队的 20人,浩浩荡荡来到了米脂。 当他知晓万马堂竟跑来敲诈勒索,不禁冷笑一声,说道:“来得正好,俺正想找他们算账呢!先生早就吩咐过,像万马堂和野狼帮这般恶霸,定要连根拔掉。” “这动武的事儿,就交给俺和王二兄弟。不过这文的方面,还得仰仗先生啦。” “文的方面?”李文兵等人一脸茫然,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大壮解释道:“先生说了,《大同报》的第一期,就把野狼帮和万马堂这两颗米脂的毒瘤公之于众。这些地痞平日里就敢在暗地里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旦将他们的恶行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就算他们背后有靠山,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袒护他们。” 李文兵等人听后,恍然大悟,面露惊喜之色,齐声道:“某等明白该如何做了。” 而后,大壮笑着看向王二,问道:“兄弟,依你看,咱是不是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王二咧嘴一笑,应道:“俺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这些个帮派算什么玩意儿,啥力气不出,还妄图敲咱们一两银子的竹杠!” 天启五年(1625年),九月初六日,米脂县,大鸿茶楼。 这大鸿茶楼,乃是米脂一处寻常的双层茶楼。平日里,这儿茶客众多,还有说书人在此讲述那最新的《英雄记关羽传》,甚是热闹。 可今日,却几乎无人敢靠近这茶楼。只见万马堂的一众小弟几乎将茶楼坐了个满满当当,那茶楼掌柜被吓得浑身发抖,普通茶客更是远远躲开,不敢靠前。 在茶楼中央,万马堂的师爷与帮主艾勇正坐着喝茶。 师爷脸上挂着谄媚的笑,说道:“帮主,某已经仔细打听过了。那大同社的纺织作坊,用的可是从南方传来的纺织技术,一个月竟能纺织 2000匹布。而且他们用的还是最为廉价的羊毛,如此算来,一个月起码能赚上千两银子。” 艾勇听闻,不禁有些震惊,说道:“这徐晨一个外乡人,还真是能折腾,这么多银子说花就花了。” 师爷却嘿嘿一笑,说道:“要不是他是个外乡人,这纺织作坊哪能轮到咱们打主意。” 在米脂,像纺织作坊这般赚钱的行当倒也不少,诸如贩卖私盐、贩卖草原牲口之类,走私铁器粮食等等。可这些行业全都被米脂的几大家族牢牢掌控着,他们万马堂可不敢去招惹这些大家族的产业。也正因为徐晨是个外来人,才让他们起了这觊觎之心。 艾勇接着说道:“等咱们得了这纺织作坊,就把那些白吃饭的流民都赶走,只留下纺织女工。有了这纺织厂,咱们万马堂就能招募更多的兄弟啦。” 说罢,他又冷笑一声,恶狠狠地说道:“哼,俺还得让贺人杰那家伙死。” 师爷赶忙凑近,小声提醒道:“帮主,贺人杰可是榆林卫贺家的人,动不得!” “他们来了!”这时,万马堂的一个小弟突然惊呼起来。 原本万马堂的人都以为大同社会派几个读书人和他们谈判,却万万没想到,外面竟围了上百个精壮汉子。这些人手中都握着三四尺长的铁棍,这阵仗一下子就把他们给唬住了。 “你们这是何意?”艾勇心里一紧,暗叫大意了。 他一直以为大同社不过是一群穷酸秀才聚在一起结社,哪曾想他们竟能一下子召集这么多人,而且个个看上去都比自己的手下强壮不少。 那师爷见状,还在色厉内荏地狐假虎威道:“你们可别乱来啊!米脂的户吏可是我们帮主的三叔!” 大壮和王二大步走到艾勇身边,大壮朗声道:“俺们今儿正式告知你,这纺织厂有我们抗旱会护着,不劳你们费心。” “还有,往后这菜农、樵夫都归我们抗旱会管。你们要是再敢动他们分毫,伸一只手,俺们就打断一只手!” 艾勇一听,顿时怒喝道:“欺人太甚!” 不但不让他入股纺织厂,还想断了万马堂的财路,真当他艾勇是好欺负的不成! 大壮冷笑道:“两年前,你断俺财路的时候,咋就没想到会有今天?” 艾勇恼羞成怒,吼道:“兄弟们,给我上,干翻这些土鳖。” 大壮也毫不示弱,大声吼道:“打断这些贼胚子的手,让他们再也没法作恶!” 话音刚落,两方人马便瞬间混战在一起,一时间人仰马翻。不过,抗旱会这边人数众多,且都是从几千青壮里挑选出来的能打之士,又都手持铁棍,占尽优势。万马堂的小弟们渐渐招架不住,被打得节节败退。 王二瞅准那师爷,一路冲了过去。师爷吓得脸色惨白,冷汗直冒。“您可是好汉,怎能跟某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过不去呢?” 师爷颤抖着声音求饶道。王二呸了一声,骂道:“你也配称读书人?像先生那般心怀救国救民之志的,才是真正的读书人。你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的孬种!” 说罢,王二伸手一把抓住师爷,用力一甩,师爷便直直撞上墙体,昏死过去。 而大壮则第一个冲向艾勇,手中铁棒上下翻飞,几下便打飞了艾勇手中的短刀,紧接着狠狠击中艾勇的胳膊。艾勇疼得嗷嗷直叫,不过大壮并未继续下狠手。 一个万马堂的帮众赶忙拉住艾勇,急切道:“帮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先撤吧!” “撤!”艾勇咬咬牙,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其他万马堂的人见自家帮主都被揍了,而抗旱会的人又比他们多出好几倍,本就没了多少斗志,此刻见状,纷纷扭头逃命。 抗旱会成员见万马堂的人四散而逃,这才纷纷停下。 王二找到躲在柜台下面瑟瑟发抖的茶馆掌柜,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说道:“掌柜的,实在对不住,把您这茶馆给打坏了。这是我们抗旱会的赔偿。” 掌柜的战战兢兢地说道:“不用不用,各位勇士这是在为民除害,某怎能要你们的银子。” 王二坚持道:“该您的银子,您就拿着,可别坏了我们大同社的名声。” 这时,大壮也喊道:“兄弟们,把这几个俘虏带回去!” “是!”抗旱会成员们如同打了胜仗一般,兴高采烈地压着俘虏回到了大同文社。 “哗啦”一声,一盆冷水直接浇到师爷脸上。 “好汉饶命啊!”师爷刚一清醒过来,便赶忙求饶。 大壮手里把玩着铁棍,沉着脸冷冷道:“想保住你的小命也不难,把艾勇做过的那些坏事,一桩桩都给俺说清楚。少交代一件,俺就砸烂你一根手指头!” “我说,我说!” 第49章,舆论攻势 天启五年(1625年),九月初七日,米脂县,大鸿茶楼 虽说昨日这大鸿茶楼成了抗旱会与万马堂争斗的战场,好在有王二给的赔偿银子,掌柜购置了新的桌椅板凳后,第二日,茶楼便重新开张营业了。 茶楼刚一开门,便涌进了许多茶客。众人一进来,便四处打量,只见茶楼里到处都是昨日打斗留下的痕迹,地面上还有不少尚未清理干净的血迹,可见昨日那场争斗是何等激烈。 一位好事的茶客忍不住向掌柜打听:“掌柜的,您就跟我们说说,昨日究竟是咋回事儿?那万马堂的人到底是被谁给收拾了?” 掌柜赶忙摇头,神色紧张道:“各位客官,可别给某招灾惹祸呀,某还想多活几年呢!” 毕竟万马堂虽说吃了败仗,但他一个小小茶楼掌柜,可不敢轻易得罪。 “切~~!”茶客们对掌柜这般胆小怕事的态度颇为不满。 这时,另一位茶客忍不住炫耀起来:“某知道内情!某家就住在大同布庄对面。前日里,万马堂的人跑到大同布庄,说是要入股。哼,他们也不想想,大同布庄岂是像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般好欺负的?那可是秀才老爷们的产业!这不,那些秀才老爷们召集了上百个精壮汉子,把万马堂狠狠教训了一顿。” 四周的茶客们听了,纷纷点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 在平头百姓眼中,万马堂平日里在这米脂县只手遮天,嚣张跋扈。也只有那些有学识的秀才老爷们,或许才有法子对付他们。 就好比那戏曲里的哪吒闹海,哪吒把敖丙抽筋扒皮,百姓们看了只会拍手称快。为啥呢? 因为百姓们不会把自己代入哪吒或者敖丙,他们只会把自己当成那被龙王水淹的陈塘关百姓。在百姓心里,这地方上那些霸占山林、河川的地头蛇,就如同那为非作歹的龙王。 就像平日里,百姓想去砍柴,却发现这座山是赵老爷的;想去打鱼,又得知这条河是王老爷的,你说当地的百姓心中是何想法! 百姓们虽然不敢得罪这些老爷,但心里也明白,他们根本没这权利霸占,这就是在侵害自己的利益,哪怕这些老爷有地契。 法令不公他们没有办法改变,但他们可以用这样的方法倾诉自己的情绪。也正因如此,才有了《哪吒闹海》这样的戏曲,一步步演变成符合百姓对公平渴望的故事。 可以说,每个能长久流传的故事,都寄托着百姓们对公平最朴素的追求。 正说着,茶楼外走进两人。掌柜一见,顿时大惊失色,赶忙迎到门口,满脸堆笑地讨好道:“两位好汉,不知今日光临,所为何事?” 掌柜眼神非常好,一眼就看出这两人就是昨日教训万马堂的人。 孙可旺笑着说道:“今日我们《大同报》发行,特意免费送贵茶楼十份。” 来的正是孙可旺,孙磊,他俩成了这《大同报》的第一批“报童”。 “《大同报》?”掌柜一脸疑惑,面露迟疑之色。 孙可旺解释道:“这《大同报》和朝廷的邸报差不多,不过邸报上登的多是国家大事,而我们这《大同报》,记录的可都是咱米脂老百姓自己身边的事儿。掌柜的,您可以让说书先生给大伙念一念报纸,也可以送给想看的茶客们瞧瞧,想来是可以增加茶馆的生意的。” 掌柜嘴上说着:“这多不好意思。” 可身体却很诚实,伸手接过了孙可旺递过来的报纸。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书籍价格可不便宜,哪怕是白纸,那也是珍贵的物件,对方愿意白送,不要白不要。 待孙可旺两人离开后,四周的茶客一下子围了上来。“《大同报》?” “《大同之志》?” 众人看到报纸的头版头条,是徐晨写的关于大同社成立的缘由,这几个月来大同社都做了些什么,还表明以后会继续践行大同之志,恳请天下百姓监督。 此外,还提到米脂如今旱灾严重,呼吁地方士绅减租、免息,朝廷能免除税赋。 掌柜看完后,不禁叹气道:“这大同社倒是实实在在地为咱们穷人说话呀,只可惜,只怕那些老爷们不会乐意哟。” 另一位识文断字的茶客也跟着叹息:“莫说这三条都能做到,哪怕能实现一条,咱老百姓也能多喘口气。可如今朝廷南北都在打仗,能不加税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还指望减税,难呐!” 有不识字的茶客着急了,忙问道:“上面到底写了些啥呀?你们快给我们讲讲。” 掌柜便把报纸递给说书先生,说书先生当即照着上面的内容念了一遍。 四周的茶客们听后,惊讶不已。这世道,竟然还有帮着他们穷人说话的? 可一听说是徐先生写的,又纷纷点头认可。徐晨在城外养活了上千流民,米脂的百姓对他那是赞不绝口,都夸徐晨是难得的贤人。 百姓们想法很朴素,他们觉得今日徐先生能救助城外的流民,他日若是自己有难,说不定徐先生也能伸出援手。毕竟这世道是越来越艰难了,谁也说不准哪天自己就成了流民。 可当说书先生念到第二页时,上面赫然写着“米脂祸害之首——万马堂的黑暗史”。 报纸上详细列举了万马堂开设赌场、放高利贷、买卖人口、杀人越货等种种恶行,每一件事都描述得有板有眼。联想到万马堂平日里在市面上欺行霸市的恶劣行径,茶客们不由得相信,这些坏事他们确实干得出来。报纸上的内容,让四周的茶客们义愤填膺。 “平日里万马堂欺行霸市也就罢了,没想到他们竟还害了十几条人命,简直是罪大恶极,罄竹难书!咱们应该去县衙告状!” 掌柜一听,赶忙收起报纸,劝道:“各位客官,万马堂的帮主可是艾家的人,就咱们去衙门告状,那不是羊入虎口嘛!” 这话虽说让茶客们冷静了下来,但他们心中的怒火,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第50章,熟悉的手段,身份的猜疑 而如此场景,岂止现于大鸿茶楼。在米脂的酒馆、客栈,乃至一些稍具规模的食铺之中,皆可见《大同报》的踪迹。足有上千份《大同报》涌入了米脂县城,且皆处于人口辐辏、消息流转迅速之地。 这一番下来,足有上万人目睹或听闻了《大同报》的内容。万马堂那桩桩累累恶行,瞬间在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 《大同报》于这弹丸之地的米脂县,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有些事若不揭开,众人尚可佯装未见,可一旦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那为恶者的罪孽已然擢发难数。 百姓们义愤填膺地诵读着那报道,纷纷指斥万马堂的罪行。街头巷尾,处处都在热议万马堂的恶行,众人的愤懑之情,恰似熊熊燃烧的烈焰,愈燃愈烈。 米脂县衙内。 这汹汹舆论的压力,终究还是传至官府。知县齐绍光正襟危坐于大堂之上,手中执着最新一期的《大同报》。 待看到减税、减租、免息这三条内容之时,他只觉大同社之人太过天真懵懂。如今朝廷财政空虚,正值南北皆有战事之际,哪还有减税的余地? 减租、免息之事,更是唯有当地大族方可为之。然而,欲让这些大族割舍分毫利益,便是先帝在世,怕也是难以做到。 待他翻过此页,瞧见对万马堂那些恶行的描述时,眉头紧蹙,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对万马堂的恶行其实并不觉惊奇,这两年来在米脂县,此类行径他早已司空见惯。相较于当地大族占山为王、勾连土匪、寻衅走私等恶行,万马堂之事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这类事情若不曝光,他尚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民愤鼎沸,只怕不消多久,此事便会传至延安府、陕西巡抚衙门,届时只怕他免不了要受巡抚、知府的斥责。 师爷趋步上前,建言道:“县尊大人,如今这民愤如此高涨,要解决此事,依属下愚见,有两条路可走。其一,收缴这《大同报》,压制住民间舆论。” 齐绍光闻言,缓缓摇头。他可不想卷入万马堂的事端之中,他与艾家的交情,还远未到帮其平息事端的地步。甚至可以说,这些地方豪强着实给他带来了诸多烦扰。 艾家与本地大户杜家,为了争夺一座山头,时常大打出手。即便他身为知县,也难以平息两家纷争。究其缘由,不过是那山头有一座小煤矿,其中利益巨大。 想那万历年间的矿税,为何会引发那般强烈的反噬,甚至连镇守太监都被打死?皆因矿山尽被地方豪强霸占。即便你贵为皇帝,若敢触动他们的利益,他们定要与你抗争一番。 彼时打死镇守太监之时,江南各地一片惶恐,皆生怕万历皇帝会血洗江南。可谁能想到,他们不过交出五人,此事便就此平息。所谓天家威严,也不过如此罢了。 经此一番争斗,众人皆发现万历皇帝不过是个纸老虎,于是愈发肆无忌惮地吞并地方矿场。 还妄图霸占矿场,你连动武都不敢,那我又何必向你交税。 加之万历后期二十年不上朝,甚至连官员都不补充,朝堂几近无政府状态。 地方上虽无官员主政,但权力并不会凭空消失,只会转移。于是地方大族豪强趁机坐大,窃取了地方官的权力。这些大族又怎会将一个小小县令放在眼里? (手握一把天牌,结果打输了,真是安排一条狗当皇帝都比他做的好,弄个昏君排行榜,万历都可以排进前三了,可以直接和杨广比肩。张居正给他留下一个国库充盈,地方繁华的盛世,他给后代留下了一个国库空虚,烽烟遍地的大明,张居正强行给大明续费了百年国运,他凭一己之力糟蹋60年。) 同样,齐绍光对这些给他带来无尽麻烦的大族,自然也无甚好感。只是他还需借助大族之力征集钱粮,以完成朝廷交付于他的任务。 师爷接着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只能借力打力了。万马堂这些恶行证据确凿,咱们不妨对其动手,也好借此平息民愤。” 齐绍光沉思良久,权衡利弊,终是下定决心,沉声道:“速命张光捕头带领壮班捕快,即刻前往围剿万马堂,务必要将那艾勇抓捕归案!” “遵命!”师爷领命而去。 未过多久,壮班捕快迅速集结完毕,在张光捕头的带领下,朝着万马堂的巢穴进发。 齐绍光望着手中的《大同报》,喃喃自语道:“借舆论造势,公开罪行,只差劝谏君王这一步了。这个徐晨究竟是哪个大家族的子弟?” 身为南方人的齐绍光,对大同社这一套手段再熟悉不过。这不正是东林党操控舆论、左右朝堂的惯用伎俩吗? 能将此事安排得如此丝丝入扣、环环相衔,寻常家族可培养不出这般人物。 姓徐,莫非是华亭徐家的人? 但徐家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陕北? 万马堂大厅。 艾勇一只手用白色布袋吊着,面色阴沉地坐在大厅之中。大厅地面上散落着几张报纸,上面刊载的正是他那些“光辉事迹”。 他本想找人商议如何应对此事,可偏偏他的师爷被大同社的人抓走了。余下的帮众皆是些鲁莽之徒,他也只能独自应对眼前这棘手局面。 艾勇思索半晌,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大同社这群鼠辈,竟敢跟老子玩阴的!速召集所有帮众,今晚咱们一把火把大同布庄、文社烧了,让那些穷酸秀才晓得咱们万马堂的厉害!” “不好了,帮主!捕快已将咱们团团包围!” 艾勇心中一惊,但仍强作镇定道:“慌什么!老子还没死呢!” 言罢,他带着帮众步出大厅,一见张光,立刻赔笑道:“张兄,不知今日是哪阵香风把您给吹来了?” 张光一脸冷峻,厉声道:“谁与你称兄道弟!艾勇,你犯下诸多罪行,今日便随某回县衙受审!” 第51章 ,除恶务尽 米脂,艾府之中。 艾强正坐在书房之内,翻阅着《大同报》,然而报上的内容却令他满心不悦。 朝廷减税一事,他本是乐见其成的,毕竟这减少的是朝廷的利益,与他艾家并无直接关联,他甚至还可以加租(这个本人感触很深了,几年前电费降了一点,说是要减轻小企业个体户的压力,结果我们这里电费根本没有变化,上面的好处全给截留了。) 可后面提及的减租、免息之策,却实实在在地损害到了他的利益,这让他心中颇为窝火。 再往后看,那“米脂祸害之首——万马堂的黑暗史”的标题,更是令他怒不可遏,恨恨骂道:“早知道那徐晨会对付我艾家,当初就该想尽办法阻止大同社成立!” 这万马堂,实则是艾家的里子,专司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如今,《大同报》竟将万马堂的种种恶行公之于众,使得这艾家的里子彻底废了。 艾强心中虽恼怒,却也不禁对大同社强大的舆论攻势感到震惊。 万马堂在米脂势力不小,可即便如此,竟还是被大同社一番运作,瞬间陷入绝境。 他不禁想起东林党人,凭借着舆论手段,在朝堂之上左右朝政,与阉党争斗不休。如此看来,这舆论的威力确实不容小觑,只是令他恼火的是,这大同社并不受他掌控,反倒将矛头对准了他艾家,他艾家何时竟有了这天家才有的待遇,被人如此针对。 更让他气不打一处来的是,当初他乐见大同社成立,本是想将其当作一把为自己谋取利益的利刃,哪曾想,这把刀最后竟直砍向了自己,这种被背叛的感觉,让他几近抓狂。 艾强咬牙切齿,喃喃自语道:“看来,是时候成立一个全然属于艾家的党社了。” 恰在此时,艾府管家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小心翼翼禀报道:“老爷,张捕头把您送去的礼物退回来了,说是此事已被县尊大人定为死案,只等秋后问斩了。” 在这大明律例之下,向来讲究民不举官不究。以往即便艾勇犯下诸多罪行,凭借着艾家的势力,依旧能够逍遥法外。 可如今,这些恶行皆被曝光,又有大同社支持受害者前往衙门告状,加上此事在全县引起轩然大波,县令迫于压力,也只能秉公断案。 “砰!”艾强怒不可遏,猛地将手中茶杯狠狠摔出,大骂道:“齐绍光,竟敢落井下石!” 旋即,他又怒目圆睁,恶狠狠地吼道:“徐晨这黄口小儿,老夫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大同文社内。 “艾勇已经被判了秋后问斩!”艾强正为家族的里子被灭而气愤不已,大同文社这边却是一片欢腾,众人都在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好啊!这些作恶多端的恶霸,终于是遭到报应了!”大同社成员们纷纷鼓掌叫好,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与自豪,毕竟这是他们共同努力的成果。 蒋乡泉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声音都有些颤抖地说道:“我等切不可就此懈怠,应当再接再厉,把那野狼帮这一大祸害也连根除去!” 此刻的他,只觉浑身充满力量,手中握着毛笔的手,因激动而微微颤动。那篇“米脂祸害之首——万马堂的黑暗史”,便是他依照徐晨的提点所写。他从未想过,自己手中这支笔,竟能有如此改天换地般的强大力量。 大壮亦是神情坚定,大声说道:“野狼帮自然不能放过!定要将这些鱼肉百姓的恶徒全部铲除!” 李文兵思索片刻,沉声道:“除恶务尽!大壮、王二兄弟,你二人去寻那些受害者,我等将野狼帮所做的恶事一一公之于众,让这等恶势力无所遁形!” 大壮拍着胸脯道:“某知晓不少野狼帮的恶行!” 郭铭赶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急切道:“大壮兄弟,还请速速道来!” 当下,大同文社的成员们便迅速分工合作。抗旱会的成员皆是本地人士,对当地情况了如指掌,他们清楚那些受害者身处何处。但凡知晓有被野狼帮欺负的人家,即刻前往打听详情,回来后便将所知之事一一详述。 而蒋乡泉等人则赶忙将这些事迹记录下来,作为撰写新闻的素材。与此同时,抗旱社的成员也纷纷外出寻找受害者。此时,《大同报》成功覆灭万马堂一事,已然成为最好的宣传。 那些受害者听闻前来之人乃是《大同报》的成员,且能为他们主持公道、报仇雪恨,当下便毫不犹豫地赶到大同文社,将自己遭受野狼帮迫害的悲惨经历,一五一十地向蒋乡泉等人倾诉。 一时间,底层百姓那令人心酸落泪的悲惨过往,听得记录之人亦是潸然泪下。 这些能成为读书人的,大多出身自耕农或是小地主家庭。平日里,他们虽也觉得这几年日子愈发艰难,却好歹还能勉强维持生计。加之他们读书人的身份,那些帮派之人也不敢轻易得罪,毕竟“莫欺少年穷”的道理,这些帮派份子还是懂的。他们深知,这些读书人哪怕只是考上个秀才,往后若要报复起来,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然而此刻,当他们记录米脂底层百姓的苦难生活时,才惊觉这些百姓的日子,竟比自己艰难何止十倍。税赋繁重不说,还要遭受帮派的残酷压榨,什么保护费、高利贷,各种名目的盘剥手段层出不穷,直把百姓们身上最后一个铜板都搜刮干净,恨不得将他们从人变成牛马,最后还要残忍宰杀。 李文兵等人看着米脂县百姓这一桩桩悲惨事迹,不禁想起徐晨曾对他们说过的话:“这是一个人吃人的世道,天下已然到了非变革不可的时代!” 接下来的几日,米脂县的百姓们便在《大同报》上看到了一个个令人感同身受的悲惨故事。 《翠花嫂》一文中,讲述了翠花嫂的丈夫因家中急需用钱,无奈之下向野狼帮借了高利贷。可最终,因无力偿还高额利息,丈夫竟被野狼帮活活打死。翠花嫂本人也未能幸免,被野狼帮抓去,卖进了青楼,一个原本美满的家庭就此家破人亡。 第52章,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这些故事在米脂县内迅速传播开来,当地百姓每日读着《大同报》,听着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讲述这些悲惨故事,每个人都仿佛身临其境,感同身受。 甚至常有听客惊讶地说道:“这柱子就住在我家附近啊。” 四周的茶客马上驻足倾听。 那茶客叹息道:“柱子家惨呀,死的只剩下一个瞎眼的老娘日日哀嚎、” 而后那个茶客详细的诉说了柱子的故事。 柱子本是个靠打短工为生的老实人,仅仅因为没有按时交纳野狼帮的保护费,便被恶徒们打断了腿。家中本就贫寒,又没钱医治,最终柱子只能在病痛中含恨离世。 柱子的父亲想要去县衙告状,为儿子讨个公道,却也被野狼帮暗中害死。可怜最后,只留下一个哭瞎了眼的老母亲,孤苦伶仃,无人照料。 “害人家破人亡,这野狼帮真不是人。” 这些故事的真实性愈发令人深信不疑,百姓们心中的怒火也被彻底点燃,如熊熊燃烧的烈焰,愈烧愈旺。 同时也有越来越多的受害者跑到大同报社,求李文兵他们主持公道,米脂县已经太久没有出现一个能为百姓主持公道的地方了。 如今,大同报社的出现,恰似黑暗中的一盏明灯,让米脂百姓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为他们发声、倾诉冤屈的渠道。 从最初百姓们还需李文兵他们四处寻找黑材料,到如今,米脂百姓主动找上门来,向《大同报》伸冤诉苦。 一时间大同报社挤满了人,有是来求帮助的,还有更多的本来是想看热闹的。 但听着这一个个凄惨的故事,也不禁红眼,为这一个受害者悲惨的遭遇感到同情和对野狼帮的仇恨,大同报社成为了一个大型的诉说仇恨的现场了。 王二在听了许多个悲惨的故事后,怒气直接冲破他的理智,他拿着铁棍高喊道:“在这里哭有什么用!带着家伙去找野狼帮报仇。” 陕北从来不缺血性的汉子,最开始他们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但此时他们只有对这些帮派分子的仇恨啊,王二登高一呼,正好合乎了他们的心意。 “大家同去,今日野狼帮残害这些乡亲,谁知道他日他们会不会残害我等。” 在王二的带领下,人群开始涌向野狼帮的驻地。 沿途的百姓看到眼前这一幕感到好奇,但当知道是要去教训野狼帮之后,也说:“同去。” 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他们一个人自然不敢对付人多势众的野狼帮,但如果是一大群人,他们就有维护正义之心。 就这样消息传的越来越广,沿途也有越来越多米脂的百姓加入到人群的队伍当中,从最开始的几百人到上千人,两千人,乃至于半个县城的人都汇聚起来了。 蒋乡泉看到越来越躁动的米脂百姓担忧道:“文兵兄,该如何是好,现在街坊们都怒火攻心,这只怕会引起动乱啊!” 李文兵笑道:“这不正是我们需要的,米脂太需要一场这样的正义之举来洗涤黑暗。” “让那些士绅大族看看百姓的力量,让他们知道百姓不是那样软弱可欺,只有他们有了顾虑,后面先生减租,减息的事情才好办。” 野狼帮驻地。 此时野狼帮所有的帮众都处于惶恐不安的境地当中。大同报在这几日,大规模,高频次的报道他们野狼帮做的恶事。 这要是放在以前,这些帮众必定会昂首挺胸,他们只有越残暴,才能越是震慑住米脂的百姓,让他们乖乖的交上保护费。 但现在他们出门就会被人指指点点,丢石头,打黑棍,弄得他们都不敢出去了。 更加重要的是他们的老对头万马堂被官府剿灭,帮主也被判秋后问斩。 这是让野狼帮上下都胆战心惊,他们做的恶事并不比万马堂的少,一样也是得罪了大同社,万马堂的下场会不会也降临在他们身上? 为了活命许多帮众干脆就逃走了。 而贺人杰此时也在收拾银票,他知道野狼帮要树倒猢狲散,再不逃,只怕艾勇的下场就是他的下场了。 贺人杰边收拾细软,想到自己辛苦打拼十几年的基业,就这样毁了。他恶狠狠道:“大同社,李文兵,徐晨你们等着,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们的。” “帮主,大事不妙了,我们被人包围了。”师爷惶恐的场景。 贺人杰一惊道:“是大同社的人打上来了?” 师爷道:“没错,大同社的王二带着上千人打过来了。” 贺人杰当即跑向门。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他逃出了米脂县就有机会翻盘。 “帮主,等等某。” “且开!”贺人杰一把丢开了师爷,现在逃命,哪有功夫带着你这个累赘。 而此时王二已经带着人打穿了野狼帮的前厅,每个野狼帮的帮众都最起码遭受了10个人的围殴,平日凶狠的他们根本不敢还手,只能抱头蹲下。 王二冲到后院大喊道:“贺人杰在什么地方?” “贺人杰往后门逃走了。”师爷当即出卖贺人杰。 王二当即带人冲过去,而这个时候大壮带着人堵在了后门,把贺人杰抓住。 而后众人把贺人杰抓到前院,绑在一个柱子上,只见几百人都用仇恨愤怒的目光盯着他。 贺人杰吓得胆战心道:“俺这里有几百两银子,各位兄弟拿去,放过俺吧。” 王二冷笑道:“谁要你的脏钱?” “各位乡亲,大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俺要报仇!” 一个中年汉子走出来,用仇恨的目光看着贺仁杰道:“俺起早贪黑的卖点炊饼,赚的钱一半被这狗东西抢了,还经常到俺的摊位上白吃白拿。” 汉子接过王二手中的铁棍,恶狠狠的打在贺人杰背上。 “啊!!” “让你要收俺的保护费。” “啊!” “让你们白吃俺的炊饼。” “啊” “让你带人欺负俺,不给人一条活路。” “俺也要报仇!”另一个人接过了铁棍,把怒火全部发泄在贺人杰身上,很快就打的他皮开肉绽,吐血不止,整个人更是奄奄一息了。 贺人杰如此悲惨的模样,不但没有引起人同情,反而开始担心还没轮到自己报仇,他就被打死了,于是一个个涌上前去要亲手报仇。 所有人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那些恶行累累的野狼帮帮众被百姓直接用铁棍打成肉泥,那些罪行稍轻的,也是被打的断手断脚。 在米脂县横行了十几年的野狼帮就此烟消云散。 第53章,重民社 野狼帮驻地对面,有一茶楼。 刘南卿等一众米脂本土读书人,此刻正聚于茶楼二层,皆望着那曾横行一时的野狼帮,在一群百姓的冲击之下,逐渐走向覆灭。 高登神色间带着一丝紧张,又添三分惶恐,喃喃道:“未曾想百姓一旦失控,竟会如此残暴。” 旋即,他满脸怒容,愤然道:“这大同社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他们这般行径,简直就是在引火自焚!” 在米脂县,大同社欲对付野狼帮,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是以,刘楠卿等人这几日便一直守在这茶楼之中,只为瞧瞧大同社究竟会用何种手段来对付野狼帮。 他们之中,多数人原本猜测,大同社应会如对付万马堂那般,将野狼帮的罪恶行径公之于众,借助官府之力主持正义。然而,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大同社竟煽动起数千百姓,对野狼帮发起围攻。 望着野狼帮驻地周围密密麻麻的百姓,众人心中皆涌起一股莫名的惶恐。他们暗自思忖,若是大同社用这般法子对付他们,以自家那寥寥几个家丁,又如何能抵挡得住这数千愤怒百姓的冲击? 与此同时,他们内心深处那模糊的统治阶级意识,也让他们明白,大同社此举无疑是在破坏规矩。他们尚可接受大同社联合官府对付野狼帮,亦能接受打井队凭借武力击败野狼帮,可唯独无法容忍大同社鼓动百姓做出这般举动。 贺函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轻笑道:“这不过是南方人的做法罢了。那徐晨本就是江南人士,他们也就只能煽动这些无知百姓去对付帮派。我等皆是诗书传家,在这地方上威望颇高,无需为此忧心。” 刘南卿却情绪激动,大声说道:“原来这便是南方社党的手段!先散布舆论,再鼓动百姓,最后率领百姓出击。想当年,那些阉党便是被南方人用这般法子击退的。我等真是犹如坐井观天,见识短浅呐!” 眼前这一幕,让刘南卿不禁联想到万历皇帝在位之时,南方势力击退阉党的那段往事。他认定,徐晨必定出身于大家族,甚至当年那场抗矿税的行动,十有八九也有徐晨家族参与其中。不然,他又怎能如此轻易地组织起数千百姓? 徐晨建立的大同社,如今已然成为整个米脂士林的核心所在。若不是他以劳动之事筛除了大半的读书人,只怕此刻米脂的读书人,大多都要成为大同社的成员了。刘楠卿自然不愿见到徐晨这个外乡人成为米脂士林的代表人物,故而,他心中也萌生出建立社党的念头。 高登、贺函等人,与刘楠卿想法一致。是以,这几日他们便时常聚在一处,打算效仿徐晨,也建立一个社党。这几日,他们一直在思索社党的名字,可这第一步,便让他们犯了难。原本,他们大可以像东林党那般,以地域为名。然而,徐晨弄出个大同社,这一下子就把取名字的难度提升了一个档次。 人家大同社秉持的理念是为天下大同,可若是他们弄个什么米脂社、延安府社,甚至是陕西社,听起来档次就比大同社低了一等,这是刘楠卿等人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的。 可他们的社党名字尚未想好,却没料到大同社又弄出了《大同报》,而且一出手便将米脂的两大帮派连根拔起。直至此时,他们方才惊觉,自己以往竟是如此孤陋寡闻。原来,结社之后还有诸多门道,这些可都是他们从前想都未曾想过的事情。 贺函微微点头,说道:“仅是建立社党,恐怕还远远不够。还需制作一份报纸,作为我等的喉舌。如此,方能讽议朝政,裁量人物,进而影响地方事务,甚至对朝堂产生影响。” 言罢,他望向楼下涌动的人群,微微一笑道:“不得不说,大同社倒是教了我们不少东西。” 刘南卿凝视着楼下庆祝的人群,若有所思道:“眼前这番景象,倒是让某想出了我等成立党社的名字。就叫重民社吧! 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我等结社,便是要为百姓做主,呼吁朝廷轻徭薄赋,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劝天子亲君子,远小人,如此方能天下大治。” 高登和贺函等人听闻,纷纷点头称是。 “虽说这名字浅显易懂,但倒也与我等理念相符。” 有了徐晨的例子在前,刘楠卿等人依样画葫芦,搭建一个会社倒也不算难事。 而后,高登、贺函等人朝着刘楠卿躬身行礼,说道:“我等愿尊景明兄为会首。” 其余众人亦纷纷行礼,齐声道:“见过会首。” 刘楠卿赶忙伸手扶起高登等人,笑着说道:“好!今日,便是我重民社成立之日!” 翌日清晨,米脂县衙内。 一夜没睡的齐绍光正烦躁地在县衙大厅来回踱步。四周的衙役们,皆小心翼翼地缩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县尊大人瞧见。 这几日,《大同报》一直在连篇累牍地报道野狼帮的恶行,齐绍光自然也有所耳闻。 然而此次,他却并未派遣捕快去抓捕那贺人杰。这倒并非是他忌惮贺家的势力,实则是他对《大同报》利用他的这种做法深感反感。 《大同报》每报道一个帮派的恶行,他便要派人去抓捕,如此一来,他这个县令岂不是成了大同社的打手? 况且,米脂的百姓放着县衙的大门不进,却都跑到大同报社去伸冤,这简直就是在打他这个县尊的脸面。 他不禁暗自思忖,究竟是自己这个县尊平日里不作为,还是百姓们认为他与帮会同流合污? 再者,《大同报》如此行事,到底是何居心? 要知道,唯有朝廷才有资格接受百姓的诉状,难道《大同报》的人还想取而代之,坐他这个县令的位置不成?《大同报》这般越俎代庖的行为,着实让齐绍光心中极为不满。 《大同报》的种种行径,甚至让齐绍光对原本颇为看好的李文兵,也生出了不满之意。 是以,对于《大同报》的报道,他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第54章,包税 齐绍光万万没有想到,大同社竟如此大胆,竟敢煽动数千百姓去围攻野狼帮。 当他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顿时吓得冷汗直冒。 要知道,被煽动起来的百姓犹如狂躁之徒,毫无理智,谁能预料他们下一步是会围攻县衙,还是会在整个县城引发骚乱? 他当即便下令,将城中所有捕快召集至县衙之中,而后紧闭县衙大门,让所有捕快皆全副武装,严阵以待,以防不测,只盼莫要生出暴乱之事。 掀起舆论,煽动百姓,围攻敌人。齐绍光忽然发现,这不就是东林党在江南做的事情。 “徐晨居然敢把江南的套路用在米脂县。” 齐绍光火冒三丈,要知道北方和江南不同,这里的百姓更加穷苦,稍有不慎就会出现杀官造反的事情。 这两年天灾不断,被杀的官员也不是一两起了,而米脂已经连续两年闹旱灾了,现在的米脂就是干柴堆了,大同社却还在干柴堆当中引燃爆竹,这是怕他死不了。 齐绍光就这样担惊受怕了一夜都没有合眼,一面严防死守,一面派人出去打听情况。 “县尊,乱民去大同社庆祝一番就散了。”师爷气喘吁吁跑过来道。 听到这话,齐绍光松口气道:“没有出动乱就好。” 而后他怒道:“去把李文兵招来。” 师爷明白齐绍光的想法,但却拿出一份报纸道:“县尊,您还是先看看大同报。” 齐绍光接过报纸,上面头版头条的刊登的就是米脂除害的文章,先说了万马堂和野狼帮之恶,而后赞扬米脂百姓不畏强权,正义的除害举动,最后点名齐绍光的教化,指挥之功,总之重点夸耀齐绍光,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这份吹捧让齐绍光怒气全无:“文兵知本县。” 在大明官场上,想要升迁,最好是有人脉,有关系。但偏偏这些齐绍光都没有,要不然他也不会来边陲小县为官。 次等则是有政绩,有名声,万马堂和野狼帮虽然是大同社斗倒的,但却是在他任下做的,他就有总揽全局之功。 而现在大同报在整个延安府都有不小的影响力,大同社这样吹捧,延安知府,甚至陕西巡抚都有可能知道自己的名字,这样他仕途不就有望。 大同报让他一分功,可以发挥十分的影响力。 当年东林党的官员不就这样吹捧上去的,大同报为己所用,不就相当有一个半个东林党在帮他。 他思索片刻道:“师爷,派人下名帖,三日后,本县请大同社员一聚。” “遵命!” 天启五年(1625年),九月初十三日,米脂县,大同报社。 王二率领的一场暴动,让在高家寨准备秋收的徐晨不得不到米脂县。 李文兵他们看到徐晨也是一脸惊喜,而后带着一丝炫耀道:“先生,某终于明白您说的百姓力量不可战胜,我等将百姓组织起来,什么万马堂,野狼帮不过是跳梁小丑。” 这次的行动让李文博兵等人第一次意识到百姓的力量真如同徐晨说的强大,参与行动的大同社员,此时就好像掌握了真理一般激动。 徐晨看到李文兵等人无奈叹口气道:“你们呀,做事的手法太粗暴了。” 按照徐晨的想法,大同报对万马堂他们发动舆论攻势,把他们罪恶公之于众,大明朝廷只要还要脸,就不会让他们继续存在下去。 但像这样引导几千百姓围攻野狼帮,基本上任何一个统治者都不会允许的。 李文兵笑道:“虽然粗暴,但是好用,先生无需担心朝廷,我等把打黑除恶之功推给县尊,县尊已经下了名帖请我等三日后相聚。” 徐晨无奈的摇头,李文斌这些人还是太天真了,他哪里担心的是县令,县令不过是一个流官,只要交足了税,在他任上不发生流民起义的事情,大明的官僚基本上都是得过且过的。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还想给大明天子做忠臣不成? 你忠,还能忠得过于谦,张居正? 历代的大明天子都不做人,只能匹配到东林党这样优秀的臣子。 他担心的是米脂的地主,这些人虽然没有什么家国概念,但不得不承认他们对保护自己的利益是格外敏感的。 大明地主是什么样子?历史上记载的不多,只知道他们滑跪满清非常快。 但另一个时代的地主,那记录的事件就比较多了。他从小看这些影视剧,长大了自己去找资料,了解的还是比较多的,一句话总结,望之不似人。 大同社这次的举动,不但引起了他们的警觉,只怕很快会遭受他们的报复。 徐晨暗道:“要想办法强化枪杆子了。” 天启五年(1625年),九月初十六日,米脂县衙 徐晨和李文兵按照礼仪登门拜见。 齐绍光看到徐晨寒暄几句,问了问下一本英雄记什么时候撰写? 而后就抱怨道:“先生可是害苦了本县,那百姓岂是能轻易挑动的,稍有不慎就是滔天大祸。” 徐晨道:“大同社员太年轻了,光有一颗正义之心,却不知道做事情当按法度,还好有县尊为他们收尾,这才没惹出滔天大祸。以后还请县尊多多教导他们,该骂就骂,该鞭策就鞭策,年轻人嘛,不打不骂不成才。” 齐绍光笑道:“还是先生识大体。” 而后徐晨又向齐绍光保证,接下来大同报会多报道他的正面事迹,为他扬名。 齐绍光满意点点头,他邀请徐晨他们,主要的目的就是这个。 而徐凡也想要联合齐绍光,现在大同社还太弱小了,枪杆子还没练出来,在已经得罪了地主这个群体的时候,就需要一个盟友了。 而齐绍光可以成为大同社盟友。毕竟他这样的流官需要征税,满足朝廷的KPI,地主虽然一方面会帮他征税,但另一方面也会拖欠税款,江南税收常年征不到一半的额度,有些税甚至欠了十几年,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北方也差不了多少,去年他征收的田赋达到了定额的七成,属于勉强合格。 米脂连着干旱两年了,齐绍光也知道,百姓都没油水可榨了,再征税就有可能引发流民造反,某种程度上来说,他需要地方大族出钱粮。 而大同社也在想办法把地主转到佃户和自耕农的税转回去。地主成为双方的对手,这是合作的基础。 寒暄半天之后,徐晨道:“某大同社想要承包高家寨十四村四万亩土地的田赋,我大同社可以保证把4000石正赋直接押运到米脂的粮仓当中,同时再给县衙1000石的火耗。” 第55章,准备枪杆子 大明这税赋之事,着实有些令人无奈。就说那正赋,其实并不算高。米脂县正赋不过六百石而已,即便后来加派九边军粮,增至三千石,统共也才三千六百石。米脂县约莫有三十多万亩田地,就算减去七成归庆王府、地主豪强的免税地,算下来一亩地的税赋最多也就六升。单论这正赋,咱大明在封建王朝里头,也称得上是楷模了。 可这税赋里头的门道,远不止如此!再把徭役、杂税、加派、丁口税、火耗,还有那踢斗淋尖等诸多手段都算上,米脂的百姓每年要承担的税赋,竟超过了四万石之巨! 然而,这些税赋真正能入得县粮仓的,却连两万石都不到。再经层层转运,送往延安府仓、陕西行省粮仓,最后能剩下五千石粮食,那都算是多的了。而到了大明王朝的账面上,却仅仅只有三千六百石粮食,甚至啊,这数字还得打个折扣,毕竟大明朝也没几个县能满额交足税负,真正能入粮仓的,怕是也就两千五百石粮食罢了。 这层层转运,哪能没有好处费呢? 要不然只是斗吏身份的捕头张光,哪来的上千两的年收入。 这齐绍光县尊,也是这其中一环。他虽说平日里忧国忧民的,可这并不妨碍他每年收受五千两以上的飘没和印花税。他要是不收这个钱,上头的知府、巡抚又怎么收呢? 他既没有海瑞那般刚正不阿的决心,也没那个想法,也就只能随波逐流,和光同尘了。 如今,那徐晨愿包揽五千石粮食的田赋,差不多占了米脂县两成五左右的税赋,而且还是直接入县仓。齐绍光自然是乐意至极啊! 他得完成赋税任务不说,还想着靠这多上缴赋税谋个升官的机会。徐晨包税,既合了他的心意,又给他省了不少麻烦。 至于米脂县下面的艾强、张光这些小吏,收入因此下降,他才懒得管呢。他只需对上负责便好,下面这些小吏,有用得着的时候就用,用不着了,弃之也不可惜。量那艾强、张光等人,还敢对他发脾气不成! 且说那徐晨,与齐绍光达成交易之后,便回到了大同报社。 他将李文兵等报社成员召集起来,满脸笑意地表扬道:“这段时日,你们凭借舆论宣传,使得我大同社日益壮大。不仅如此,还成功剿灭了万马堂、野狼帮这等米脂之害。你们皆是我大同社的有功之臣!” 言罢,徐晨率先鼓掌,众人也纷纷跟着鼓掌,一时间,会场气氛热烈非凡。大同社的每一个人,都带着一种救民于水火的自豪神色。 徐晨接着说道:“尔等需再接再厉,继续对米脂那高昂的地租、高利贷发起舆论攻势,务必要完成减租减息的宣传任务。” 说罢,徐晨拿出一沓素描画来。上头画的,皆是他在米脂乡村所见的农户模样,一个个饿得瘦骨嶙峋,形同饿殍。因用的是写实画法,每一幅画看上去都极为逼真。 徐晨心里明白,光靠文字,很难让人萌生出怜悯之心。唯有这般真实的画像,才能给人带来更大的震撼,让米脂的官员、地主豪强看看,这米脂的农户已然被压榨到了极致。再这么压榨下去,就是官逼民反。 虽说徐晨也不指望这地主阶级能有多少良心发现,但只要能让他们当中有几个愿意减租,那也算是有所成效了,而且有这画像之后,大同社对付地主也算是师出有名。 李文兵等人看到这些画,不禁震撼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画中之人饿得面黄肌瘦,比当初米脂城外的流民还要可怜几分。他们心想,若是米脂几万农户都已到了这般田地,那农户造反,恐怕真的是迟早之事了。 难怪先生如此急切地推动减租减息之事,这旱灾本就肆虐,再加上这高昂的地租、高利贷,米脂的百姓实在是承受不住了啊! 李文兵当即向徐晨抱拳保证道:“先生放心,我等必定竭尽全力,完成先生所托!” 蒋乡泉也愤慨道:“米脂已然干旱连连,我等乡间父老哀嚎不断。那些大族若是在这般情形下,还不愿减租减息,那便是眼睁睁看着自家父老饿死,如此不仁不义之徒,已然不配为人!” 而后,徐晨又转头对大壮说道:“秋收将至,你带大家先去工业区,找那刘永,每人领一把镰刀,就当是奖励。而后各自回家,准备秋收吧。” 大壮咧嘴笑道:“得令!” 对大壮来说,能得到一把镰刀倒是其次,灭了野狼帮,狠狠出了一口恶气,才是最痛快的。尤其是米脂的百姓都拿看英雄的眼光瞧他,这让他心里头升起一股“大丈夫当如此”的豪情,越发觉得加入大同社,实在是来对了地方。 接着,徐晨又对王二道:“你带着护卫队成员回工业区,每个单独行动的队员赏一钱银子,让他们休息一日。而后再准备扩编之事,我打算把护卫队扩充到两百人,往后还得加强训练。如今打井队暂时解散,从今日起,你便担任护卫队队长。” 王二拱手应道:“遵命!” 想那我大清,靠钢刀让地主阶级显出了软弱性,可前提是这钢刀得足够锋利强硬。徐晨心里也明白,光靠《大同报》动动嘴皮子,是决然不可能让米脂的地主阶级主动减少租税的。 他也打算强化自己的武力,打算凭借火枪,让那些地主乖乖减少租税,免除高利贷。 出了大同报社,徐晨来到米脂书铺。 东叔看到徐晨叹息道:“你们也太大胆了,百姓岂是能乱蛊动起来的,这稍有不慎就是滔天大祸。” 徐晨笑道:“东叔,这种事情在江南太常见了,也没看到有什么滔天大祸,这世道就是这样,你越老实,越不发声,就越吃亏,闹一闹反而能维护自己的利益,您看整个大明就江南最闹,江南的税率也是最少的。” 东叔愕然,江南的大族玩的这么花吗?他感觉自己难以理解这个世界。 “算了,你要的三种作物已经找到了,徐侍郎知道你要在米脂种植土豆等作物非常高兴,送了三车土豆,玉米过来,还给了一本多了这三种作物的书籍。” 徐晨激动道:“侄子代米脂几万农户多谢叔了。” 东叔道:“叔也是米脂人,这三种作物真像你说的产量高,叔反而要谢你。” 第56章,钢铁区的变化 天启五年(1625年),九月十四日,大同炼铁作坊区。 比起徐晨两个月前看到的模样,炼铁作坊变得更大了,多了两个翻砂铸模的作坊,能打造的铁器种类多了一倍多,学徒也变得更多了,有六十余人在这里忙碌,规模扩大了一倍,订购各种钢铁制品的商贩,和运输煤矿,铁矿马车压出了一条结实的黄土小道。 钢铁作坊外甚至出现了一个小型的棚户区,都是附近村民来卖茶和各种吃食的铺子,这种铺子非常简陋,用几个木料和稻草搭建的,勉强只能遮风挡雨,不过对村民来说,这些是一家的收入来源。 在徐晨的强烈要求下,炼铁作坊由家族式的学徒制,变成了雇佣制。大铁锤的三个老学徒成为了技术铁匠,每月的工钱是二两,研发出提升效率的技术有奖金,年底有分红。 次一等的学徒工钱是一两,而钢铁作坊建立后招募的学徒,实习期的工钱是五钱,三个月后考核转正提升到一两。 所以在钢铁厂当差,哪怕是学徒都算是一份高薪的差事,这些学徒不缺钱,休息时想要吃点好的,加上订购钢铁制品的商贩带动,就有了钢铁作坊外的这个小型棚户区了。 而在钢铁厂的不远处,有一个规模不小的的砖窑,这个砖窑主要是负责给炼铁厂烧制高品质的耐火砖和给大同工业区烧制建筑用的青砖。 从规模上来说,砖窑厂更大,阴干砖坯的厂房就比钢铁厂大了三倍,砖窑烟囱的高度甚至都压过了钢铁厂一筹。 雇佣工匠更多,正式的砖窑师傅有20个,而一些不需要技术的打砖坯工种,则廉价雇佣当地村民,计件付费,100块砖胚给5文钱,再包一顿午餐,这对附近的村民来说已经是高薪的差事了。 为了抢夺在砖窑厂当差的机会,附近的三个村子先是打跑了其他的竞争对手,而后他们三个村子之间又混战了好几场,青壮都伤了十几个。 最后抗旱会出面调停,三个村子,每个村子出三十个人,这才解决了这个矛盾。 钢铁工业区虽然现在只有两个作坊,把临时工算上去也只有上百人。但却有效带动了四周几个村子的商品经济。 只要工业区的发展不被打断,就会成为四周新的经济中心。 徐晨来到钢铁厂找到大铁锤,开口说道:“打井队还需订购一批铁棍。这铁棍质量可得好些,既要兼顾韧性,又得有足够的硬度。为减轻重量,做成中空的便可,但绝不能有缝隙。只要质量上乘,价钱方面,你无需顾虑。” 徐晨当初多订铁棍,本就想着必要之时,将这些铁棍钻孔,做成火枪管。可这时代的生铁,质量着实太差,还带着一条缝,实在是难以满足徐晨对武力装备的需求,现在有自己的高炉了,自然要把要求定高一点。 大铁锤听了,不禁迟疑道:“您这诸多条件,怎的像是要打造枪管一般?” 大铁锤也是打造过火枪,若是徐晨真要铁棍用来压水,做成实心的便好,那价格还更加便宜。可如今徐晨所说的标准,明摆着是冲着做枪管去的呀。 徐晨笑道:“铁锤师傅想多了,这就是压水用的铁管,做结实一点才好用。” 大铁锤想了想,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这段时间大同社风头正盛,连万马堂,野狼帮都被他们灭了,哪里是他能对得起的。 而且现在大同社也是他最大的客户,自从钢铁厂建立起来,大同社在他这里定了5000把镰刀,上百个打谷机,三百根一丈长的铁管,五百多压井水龙头,炼铁厂的七成收入都靠着大同社一家支持。大铁锤不可能得罪自己最大的买家。 徐成看着大铁锤不追问铁管的用途之后,继续下订单道:“除了铁管之外,我们大同社还要订200台打谷机,500个梨头,铁锹,耙,锄各订上千个,只要质量好,以后订单不成问题。” 大铁锤喜道:“俺一定用最好的料给先生打这些农具。” 俺就是个打铁的,至于客官做什么,俺就管不着。 大铁锤看着徐晨离开的身影,再看看自己宝贝的高炉,喃喃自语道:“两千斤的高炉是不是有点小了?” 在钢铁厂下完订单之后,徐晨又来到砖窑厂。 砖窑厂管事刘文雄带着徐晨视察。 刘文雄指着还在冒烟的烧窑炉自豪道:“先生,现在我们的砖窑厂每四天能烧制上万块青砖,已经是米脂最大的砖窑作坊,有力的支持了大同工业区建设需求。” 米脂原本有两家砖窑厂,属于那种几十年的老字号,不过小农经济,能建造砖房的人并不多,所以那两个砖窑规模极其小,一次烧砖也只能烧个两三千块,而且还是每5~10天才能出一炉砖。 这个效率能满足平时建房需求,但却远远不能满足大同工业区的建设需求了。所以徐晨才要建设属于大同社的砖窑,建成之日容量就是那些老字号的三倍,效率是那些老字号的四五倍。 徐晨看着有点空荡荡的作坊问道:“不是说你们雇佣了上百农户,怎么没有看到他们?” 刘文雄道:“制造砖胚的速度远远超过了砖窑烧制的速度,所以每四天他们才会来一次。” 徐晨想了想道:“还是要想办法提升效率,我听说过南方有一种横窑,可以提升窑洞内部的容量,烧制更多的砖,文雄可以带领工匠师傅试一试。” 刘文雄道:“遵命。” 四天一万块,这效率还是太低了,这要建一个工匠小区,还不知道要建设到什么时候去。 李文斌他们的行动让徐晨的危机感加深了,他从小接触到的影像资料,让他从来都是以人性最恶的方向去想米脂地主,大同社已经杀了他们两条狗腿子,还打算减租减息,米脂的地主只怕已经磨刀霍霍的准备对付他们了。 此时他还没有办法分地来收笼民心,那么只能用房子来收笼工业区工匠的心。 护卫队不需要对付千军万马,只需要能对付得了几十上百个家丁即可。 第57章,日新月异 巡视完钢铁砖窑厂,徐晨一路行来,踏入了大同工业区。 若是说钢铁厂那边尚还只是初现雏形、初具规模,那么眼前的大同工业区,已然摇身一变,成为了一座热闹非凡、欣欣向荣的轻工业城镇。 踏入工业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当初徐晨划定的杂货区域。如今,这里早已不再是简单的一片区域,而是发展壮大成了一个繁华的市集。市集之中,刘永精心划定了一个个整齐有序的摊位。 每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这片土地上,四里八乡的农户们便纷纷挑着担子、赶着牛车,带着自家精心饲养的鸡鸭鹅,还有那刚刚从田间采摘下来的新鲜水果蔬菜等各类农产品,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的脸上洋溢着质朴的笑容,眼中满是对生活的期待。 而大同工业区内,有着上千名在农户们眼中属于高消费人群的工人。这些工人每日辛勤劳作,拿着固定的工钱,对于长期处于自给自足状态的农户而言,他们的消费能力着实令人羡慕。 不仅如此,还有那些往来不绝、日常贩卖羊毛、买卖羊毛布的商客们,他们穿梭于城镇之间,带来了各地的物资与商机。在这些人的消费支撑之下,这个市集常年开放,热闹非凡,就这一个小小的市集让很多农户免于破产。 如今,大同工业区的繁荣程度,已然远远超越了往昔,甚至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取代了米脂在四周乡村的经济与贸易地位。 走进工业区深处,便能感受到这里浓厚的繁荣气息。大同工业区虽然人口不过千余人,但他们却全部属于新兴的市民阶级。 他们有着稳定的收入,闲暇之余,便会拿着工钱去享受生活。而大同社也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不断将纺织作坊带来的利润投入到这片土地,来此打短工的农户也超过了千人,使得这里的经济愈发活跃。如今,大同工业区的消费能力,竟然已经超过了米脂县。 在市集的一角,徐晨甚至看到了精彩纷呈的热闹景象,有耍杂耍的艺人正在表演。他们身手矫健,手中的道具上下翻飞,一会儿是惊险的抛接利刃,一会儿又是灵动的杂技表演,引得周围观众阵阵惊呼。 不远处,还有一位书生模样的先生,正摇头晃脑地讲述着古今趣事,那生动的表情、精彩的言辞,吸引了不少人围坐倾听。 而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那个宛如草台班子一般的戏院。虽然戏院的布置略显简陋,但台上的演员们却丝毫不含糊,他们穿着色彩鲜艳的戏服,唱念做打,一招一式都充满了韵味。 台下,不少大同社的工匠们早已被深深吸引,纷纷驻足观看,不时发出阵阵叫好声。 整个工业区内,欢声笑语此起彼伏,一片繁荣昌盛的景象。 而更加让徐晨惊讶的是大家对大同社发行的粮票接受程度非常高,徐晨看到市集的商贩交易用的是粮票,戏班子打赏的也是粮票,而他们也是连连感谢,显然他们是知道粮票,并且认可粮票的价值。 徐晨穿过那热闹非凡的市集,便来到了工业区的核心所在——纺织厂。只见那纺织厂规模较之往昔,竟扩大了足足五倍有余!厂房矗立其间,恢宏大气,仿若宫殿一般巍峨壮观。 厂外,一辆辆满载羊毛的马车正有序排列,准备缓缓驶入厂内。而另一边,载着崭新羊毛布的马车,则不紧不慢地朝着工业区外驶去,一切皆显得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纺织厂的管事陈子昂,眼尖瞧见了徐晨,顿时满脸激动之色,赶忙迎上前去,说道:“先生大驾光临,怎的也不事先通知我等一声,好让我等有所准备。” 徐晨微微一笑,道:“此处于我而言,便如同自家一般,又何须如此麻烦去通知呢。” 言罢,他又笑着看向四周,说道:“某瞧这厂房之外车水马龙,一片繁忙之象,想来这纺织厂如今定是发展得极为不错。” 陈子昂听闻,不禁面露得意之色,拱手说道:“回先生的话,如今这大同纺织厂,已然颇具规模。现有纺纱车十架,梳毛机二十架,织布机更是多达上百台。厂内工匠人数,也已突破二百之数。每日产出的羊毛布,超过二百匹。整个延安府的商贾,无不为咱们纺织厂的羊毛布倾心!” 陈子昂所言,倒并非虚夸之词。随着大同工业区的各项基建逐步完成,织布机等器械相继投入使用,这大工业生产的模式,使得纺织厂的生产效率节节攀升。 如今,每月销售出去的羊毛布,价值可达三千两之多,而所需成本却不足七百两,如此算来,这纺织厂的利润竟高达百分之四百! 况且,这羊毛布在当下,可谓是一片蓝海市场,几乎没有与之竞争的对手。加之如今正处小冰河时期,北方气候愈发寒冷,百姓对于保暖厚实的布匹需求大增。 而徐晨他们纺织厂所产的羊毛布,不仅价格相较于棉布更为低廉,且质地更加结实耐用。如此一来,在整个延安府,已然掀起了一股抢购羊毛布的热潮。每日,各地商贾皆主动前来求购,甚至不惜将价格提升至每匹五钱银子。 就在此时,刘永、胡益堂、贺老六三人也联袂而至。 刘永面带微笑,打趣道:“先生此番前来,莫不是来突击检查的?” 说罢,他伸手朝着整个工业区一挥,问道:“先生您瞧瞧,这工业区如今可还入得了您的眼?” 徐晨闻言,不禁点头称赞道:“日新月异,变化非凡呐!伯衡你这等才能,便是治理百里之地,亦绰绰有余啊!” 刘永赶忙谦逊道:“先生过誉了!若不是那新式纺纱车、纺织机等器械相助,哪能有如今这般繁荣昌盛的大同工业区。” 这确是刘永的肺腑之言。大同工业区能有今日这般繁荣之景,可是实实在在投入了三千两银子才得以实现的。若无纺织厂带来的丰厚利润,这大同工业区决然无法发展至此。 第58章,足饷 而后,刘永恭恭敬敬地引领着徐晨巡视这蒸蒸日上的工业区。一行人且行且谈,不多时,便来到了那粮仓区域。 刘永抬手指向两座崭新矗立的粮仓,满脸认真地说道:“先生先前特意吩咐要囤积粮草,学生一直牢记于心。这个月,学生已购置了小麦、高粱、粟米等各类粮食,统共算下来有一千五百石之数。学生想着,待秋收之后,粮价多半是要下跌的,到那时,学生必定再加大收购力度便是。” 徐晨微微露出诧异之色,开口问道:“米脂这地方,竟有足够多的粮商,能让你顺利采买到这般多的粮食?” 刘永赶忙应道:“先生教诲,学生岂敢忘怀。先生常言,要多囤积物资,少囤积钱财,有钱便当花出去。学生便是依着先生这话去做的。” 他稍作停顿,接着说道:“学生告知那些商贾,若是用羊毛、碱石、粮食等货物前来,便可优先换取咱们的羊毛布,而且咱们大同社对这些货物是无限量收购的。对那些商贾而言,带着货物来购买羊毛布,一趟下来,便好似做了两次交易,如此一来,他们能赚取的利润更多,自然乐意做这等买卖。说来也巧,这般举措竟意外地解决了纺织厂羊毛短缺的难题。” 如今这纺织厂,每日对羊毛的消耗量极大,足有几千斤之多。米脂县本地的羊毛,早就被消耗殆尽了。好在陕北之地,本就多有养羊之人。羊皮尚可制成羊皮袄,可这羊毛,对许多养羊户来说,用处却不大,因而价格向来较为低廉。 如今,刘永将收购羊毛的价格提升至五文钱一斤,对于许多往来运输的马队而言,这可是极为有利可图的一桩美事。 如此一来,整个陕北地区,甚至远至山西的羊毛,都纷纷朝着米脂汇集而来。更有甚者,有些商队不辞辛劳,径直前往草原收购羊毛。 那草原之上,羊毛产量极为丰富,价格更是低廉。虽说路途遥远,使得他们的利润相对微薄,但总好过以往商队常常空车而回的情形。毕竟草原之上,特产相对稀少,即便贩卖羊毛赚得不多,可比起让马车空着返程,那也是划算得多。 那些马车千里迢迢来到米脂,将羊毛卖与大同纺织厂,而后再购置一批羊毛布,踏上返回故乡的路途。就这样,一条虽显简陋却逐渐成型、虽稍显脆弱却日益稳固的三角贸易线,正慢慢地在各地商队之间口口相传,被越来越多的商队所知晓。 过了仓库,一行人来到一个简陋工地,十余间房屋竖立在此,墙体已经砌的差不多了,工匠正在封顶装瓦。 这些房屋全是青砖瓦房,房屋的模样都相差不大,三间房屋构成主体,前有庭,后有院,庭院前面有一口水井,满足一家老小的饮水需求,后院也建了猪圈,鸡舍。整体结构上就是后世已经很少见的砖瓦农家小院。 这种在后世几乎已经消失了农家小院,在这个时代却是农户梦寐以求的房屋,属于地主老财家才能盖得起的院子,现在却只需要15两就可以属于大同社的工匠。 这第一批小楼即将完工的时候,每日都有工匠下班之后驻足观看,指着这些房屋憧憬着其中有一栋是属于他们的。 而四周的农户更是羡慕,每天都驻足观看,以至于这片工地是整个大同工业区第二热闹的地方了。 这样的院子他们30两都买不到,当然也买不起,但大同社的工匠却能以15两的银子购买,不知道多少农户羡慕妒忌。 而刘永也得意的看着这片工地,这样的院子,15两的造价,对大同社来说还是有点小亏本的,但刘永不在意,这就是实现大同世界最好的样板。 要是全天下普通的农户和工匠都能住上这样的院子,大同世界就算是实现了,即便是为了这份理想,哪怕是吃点亏也是值得的,这里将会是大同社最好的名片,是他们践行天下大同迈出的第一步。 徐晨问道:“有多久能建一百栋这样的院子?” 刘永道:“只怕要半年时间,即便我等能加快速度,但砖窑制造的速度却跟不上,不过听说孙家,万家的砖窑厂已经开始扩充产能,后面可能会快些。” 徐晨眉头紧皱,却没想到被砖头的产能给限制住了。 刘永奇怪道:“先生为何如此着急?” 徐晨道:“我们大同社现在开始宣传减租减息,必定会得罪地方上的大族,这些大族必定仇恨我们,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大同社要强化枪杆子,这样才能预防未知的危险。所以我命令王二扩大护卫队。” “孟子曰,有恒产者有恒心,我天朝最强大的兵员,一就是大汉时期六郡良家子,二就是大唐时期的府兵。” “我大同社没有田地,不能均田激励人心,某就想用房屋来让护卫队在大同工业区有恒产。” 刘永不语,这段时间他有很多所谓的叔父宴请他,话里话外都在打探大同工业区的具体情况,很多叔父甚至明示了,撇开徐晨这个外来户,大家联合起来分纺织厂。所以他也认为大同社很有必要加强武备。 贺老六道:“东家真想收拢军心,未必需要房产,当年戚少保,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戚家军打下了赫赫威名,靠的就是足饷,一颗人头50两的赏金。” “三钱银子雇佣个护卫没问题,但想要大家拼命,工钱最好要增加到一两,砍一颗头颅再给50两赏金,这样的军队将会战无不胜。” 徐晨想了想说道:“贺老六,某任命你为护卫队教头,负责训练护卫队,从今日起,护卫队的工钱增加至一两,告诉队员立下大功者可得一套这样的院子。” 刘永道:“光训练还不够装备也要加强,要想办法弄一下盔甲火枪来武装护卫队。” 徐晨迟疑道:“只怕会被人发现?” 贺老六笑道:“可以弄些棉衣里面装铁片,这谁能发现的了,至于火枪不在朝廷禁止范围之内,只要护卫队不带火枪入县城,没人会管。” 第59章,一样悲催的土木 天启五年(1625年),九月十五日,大同工业区。 土木中队下属的一小队长孔晨,肩头扛着铁锹,正准备与同中队的成员一道,前往工业区外劳作。此刻,他望着那些走向木器作坊和纺织厂的工匠们,眼中满是羡慕之色。 经过这几个月的磨合发展,大同工业区如今已渐渐出现简单的工种分化。 在众人眼中,最为上等的便是纺织厂的工匠。虽说大家的工钱都是一样的,但纺织厂的工匠们平日里的伙食可比旁人要好上许多,到了晚上,还额外有一顿夜食供应。就说上个月,只因业绩出色,每个纺织厂的工匠都得了一匹羊毛布作为奖赏,这可着实让人眼红。 不过,却没有一个人对此心生不满。毕竟大伙心里都明白,这工业区能有如今这般兴盛繁荣的景象,全是靠着纺织厂带动起来的。 接下来第二等的,便是木器作坊的工匠了。人家可都是手艺人呐,大同工业区里的纺纱车、梳毛机,还有纺织厂里头的诸多器械,可都是出自他们之手。说这木器作坊是工业区的根基,那可一点都不为过。他们的待遇,与纺织厂的工匠不相上下。 再说说第三等的护卫队。他们的福利待遇倒也简单实在,就是能管饱饭,而且在这护卫队里,吃得多反而越受重用。就前些日子,他们去了趟米脂县,硬是凭借着自身的本事,打垮了那万马堂和野狼帮。为此,护卫队的兄弟们不仅得了一日的假期,每人还另有一钱银子的赏银,可把整个工业区的人都羡慕坏了。 而孔晨所在的土木中队,待遇相较之下就差了些。没办法,他们干的大多都是些粗活累活,诸如整平营地、建造小院之类的。如今,营地的营造工作也差不多快完成了。 虽说没人明着说,但孔晨他们心里都清楚,在这工业区里,自己这土木中队似乎成了最不被重视的一群人。大同社也是费尽心思,给他们找各种差事做。 营地建好了,就安排他们去建造工匠小区,让他们去整平土地。土木三中队眼下主要的任务,便是把工业区联通米脂县的黄土大道给整平咯。 一行人没走多久,中队长田见秀便将各个小队长召集到了一块,说道:“一小队,你们负责把这片道路整平;二小队呢,你们负责这一片……” 如此,便将整平土地的任务,一一划分到了各个小队。而后,这上百人的中队便各自散开,开始埋头劳作起来。 队伍虽说拉得有些松散,但他们这些人,从小就在农村干惯了农活,对于整平土地这活儿,倒也不算太过劳累。在这大同工业区,虽说只能过着集体生活,但比起以前在农村的日子,各方面待遇都要好上许多,所以大伙对现在的生活还是挺满意的。 这两个多月来,顿顿都能吃饱饭,使得他们的身体就如同吹起来的气球一般,虽说看着还略显清瘦,但好歹已经恢复到正常人的模样了,精神头也足了起来,劳作之余,大伙还能凑在一块说说笑笑。 可孔晨心里,却一直担忧着自己这份差事的前景。他原本是张地主家的长工,米脂这地方连年干旱,张地主家的收成大不如前。为了节省开支,那姓张的便想着“降本增效”,觉得孔晨吃得多、做得少,便把他给赶走了。那次险些饿死在米脂城墙下的经历,让孔晨刻骨铭心,所以如今他对自己的处境,始终有着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他脚步缓慢地朝着正在填沟的田见秀靠近,而后开口说道:“队长,俺听孙磊说,工业区的护卫队还要继续招人哩?” 田见秀正用铁锹仔细地拍平地面,闻言应道:“确有这回事。不过在咱们土木中队待着也不差呀,你咋就这么想去护卫队呢?” 孔晨一脸着急地说道:“队长,哪是俺不想待在土木中队啊,实在是咱土木中队对大同社来说,用处是越来越小啦。 你瞧瞧,纺织厂要是招人,就来咱们土木中队;木器作坊招人,也来咱们这儿;还有那运输队、钢铁厂、砖窑厂,但凡招人,都跑咱们土木中队来。 就这么着,土木中队原本有七个小队,现在都只剩下四个了。眼瞅着这工业区都快建设得差不多了,咱们这路都修到离工业区十里开外的地儿了。等这路修完了,你说,咱还能有啥活儿干呐?” 此刻的孔晨,心里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急万分。在他眼里,这条路就仿佛是自己的断头路,他实在是害怕,等路修完了,万一先生觉得他们没啥用了,把他们都打发走,让他们自谋生路可咋办。 田见秀停下手中的动作,说道:“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先生可是个好人。想当初,咱都是些流民,先生都没嫌弃咱们,依旧收留了咱们。如今大同社发展得是越来越红火,先生又怎会轻易丢弃咱们呢? 社里正打算多建些作坊,原本的那些作坊也都要扩大规模,到时候,大伙肯定都能有一份安稳的好差事。” 田见秀是大同社员之一,而大同社几乎每七天就会召集社员开会,公布大同社这七天建设的成果和下一步发展的任务。所以他知道大同社下一步的动向,原本的作坊都会继续扩大,以容纳更多的社员,大同社根本没有想抛弃任何人。 孔晨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队长,您这人就是太老实了。依俺看呐,主动做出选择,总归是要比被动等着分配强些。” 其实啊,孔晨暗中观察许久了,他认定这护卫队往后必定是个有前途的好差事。 田见秀拍了拍身上的土,说道:“你要是真想一直留在这儿,那就想办法成为大同社的一员。先生总不可能把自己社里的人给赶走不是?” 这话一出,倒是把孔晨说得无言以对了。 他心里清楚,要是能成为社员,他早就入社了,哪还等到现在。 第60章,站军姿的考核方式 孔晨当长工这么多年,之所以没累出啥病根儿,靠的就是多在地主面前表现,干活的时候却偷偷少出力。不像其他那些长工,被张地主几句好话一哄,就真把自己当成张家人了,一门心思为张家卖命,最后活活把自己给累死了。 这摸鱼的习性,早都深入孔晨的骨子里了,甚至都成了他赖以生存的手段。 可来到大同社之后,这一套就行不通。即便他满心想要积极加入大同社,可最终还是没能通过。 反倒是那老实肯干的田见秀,成了大伙学习的榜样,第一批就加入了大同社。 就这样,辛辛苦苦劳作了一个上午。待他们回到工业区,正准备去吃午饭时,却在告示栏那里看到一则消息。这一看不要紧,顿时整个工业区都炸开了锅。 原来,告示上说护卫队要扩充到两百人,只要有意愿的都可以报名参加。而且上面还特意提到,护卫队肩负着保卫工业区的重大任务,虽说危险又艰巨,但从这个月起,护卫队的工钱提升到了一两银子。 这消息一出来,可不得了。在江南地区,年收入十二两银子或许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儿,但在这米脂,那可实实在在是个高薪岗位啊! 至于告示上提到的危险,早被大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工钱三钱银子的时候,玩什么命;可这工钱涨到一两银子了,那可就不一样,是真可以拼命的 孔晨看到这告示,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成为护卫队的一员,一定要得到这份一两银子工钱的差事。 他激动地拉着田见秀的胳膊,说道:“队长,咱们一块去报名吧!一两银子的工钱呐,只要干上一年多,攒下的银钱就足够买下一套砖房啦。到时候,那些媒婆指定会主动上门!” 田见秀也被这一两银子工钱吸引住了,也答应下来。 于是今日这顿午饭,工匠们吃的极其快,可以说是狼吞虎咽了,而后他们快速在告示栏下排队。 当徐晨吃完午饭过来的时候,告示栏下已经排成一条长龙了。 他诧异道:“这么多人想要成为护卫队当中的一员?” 贺老六笑道:“东家,一两银子已经和军中满饷待遇差不多了,这能不吸引人。” 王二道:“其他人俺不清楚,但俺的命是先生的。” 徐晨道:“你的命属于你自己,真正能让你付出生命是我们的大同事业。” 王二道:“俺懂了,俺的命是要帮穷人的。” 这样说也无不可,毕竟讲太深奥的道理,王二也很难听懂,帮穷人就是帮自己人,这样王二他们反而更加好理解。 三人做好开始一个个登记报名人的信息。 不过今天站在这里的人却多的超出了徐晨的想象,不但土木工匠来报名,甚至纺织厂,木器作坊,甚至连四周的抗旱会农户都报名。 护卫队的待遇太好了,好到没有人可以忍得住诱惑。 徐晨本以为最多几百人报名,结果四里八乡的农户都来报名,徐晨想了一想接受了这些人的报名,大同社想要扩大影响,让他们加入护卫队就是最好的方法。 于是三日时间,报名的人数达到了1500余人。 但徐晨只需要一百人,这里面1400人都是要被淘汰出去的,如何选拔出自己需要的士兵就成了关键了。 徐晨思考后决定以意志力作物考验的方式,在冷兵器时代,武器装备是战斗力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物质保障上他能想办法解决,那么对士兵的战斗意志更加重要。 尤其是在明末这个时间段,很多的大战都是关键时刻士兵意志力崩溃,一场战役就这样败了,一个国家就这样亡了。 最后他决定以站军姿的方式,来考验这次报名者的意志力。 天启五年(1625年),九月十九日,大同工业区。 1500名报名者组成15个方阵,每个方阵有100人。这1500人在烈日的炙烤下一动不动的站立着。 最开始的时候谁都没把这考验当回事情,站着不动有什么难的,一两银子的差事他们要定了。 但半个小时过去了,考核人群当中,再也没有一个人是这样的想法了。 在烈日的暴晒下,他们觉得自己口干舌燥。浑身像是有10万只蚂蚁在爬一样,想要用手去抓他们却不敢,因为护卫队的成员在盯着他们。 只要他们敢动,就会警告一次,三次之后考核失败,人就会被拉出队列,失去了这个能得到一两工钱的差事。 孙可旺望喝了一口绿豆汤缓步的走在一个方阵前面道:“现在就受不了的,可以提前出列,护卫队只要最后的100人,扛不住早点离开,对大家都好,我们已经准备了绿豆汤啦,加了盐的,喝了这绿豆汤,你们也不算白来了。” 孔晨正好在孙可旺身边,他甚至能闻到绿豆汤的清香,而后忍住馋意,咽了咽自己的口水。 “混账!”他本就晒得头晕目眩,只觉得自己在一口蒸锅当中,人都快被晒熟了,孙可旺居然还拿绿豆汤来引诱他,他只能咬牙控制身体,让自己的手不去伸向那碗绿豆汤。 就这样时间过了一个时辰,大部分人都到极限了,身体一摇一晃。 “噗通!”一个人扛不住倒下了。 徐晨急道:“快把人拉到阴凉处,给他们降温,再喝绿豆汤。” 这好像成为了一个信号,不断有人承受不住,或是坐下,或是倒下。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忙着把他们拉到阴凉处,恢复过来的人就让他们喝绿豆汤。 一碗绿豆汤下肚,本来对这个考核有怨气的人,也消气了。 而后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心情,边看他们边喝绿豆汤,时不时还说这绿豆汤如何美味好喝。 而孔晨也扛不住了,他的身体开始轻微晃动。 意志力也开始在动摇,俺这么聪明,大字都识了500个,九九乘法表也是倒背如流,即便当不了护卫队,当个账房,俺也能发财。 内心给了自己找台阶,更加承受不了了,直接坐了下来。 孙可旺和孙磊两人当即把他搀扶到阴凉处,用湿毛巾降温,再给他一碗绿豆汤。 孔晨喝了一口绿豆汤,整个人都像活过来一样。 然后他看一下广场,发现还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人站在那里,而他大哥田见秀依旧是一动不动的站立。 他摇头道:“比不了。田大哥才是真正的汉子。” 第61章,垃圾的封建军事制度 这一场考核,直持续到天色完全黑透方才结束。最终,从众多参与选拔的人中,护卫队挑选出了意志力最为坚韧的一百人。 而对于后面被淘汰的几百人,徐晨特意上前好言安慰,并向他们表明,日后若是护卫队再有扩张之举,定会优先从他们当中选拔。 这番话,让那些坚持到最后却不幸被淘汰的人心里宽慰了许多,毕竟他们觉得,这次吃的苦总算是没有白费。 队员既已选定,接下来如何训练便成了摆在众人面前的新难题。 护卫队里有过军事经历的人倒不算少,算上贺老六,总共有十一人。不过呢,他们都只是最底层的小兵,甚至连给大明军官当家丁的经历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军事指挥经验了。 虽说他们只是底层小兵,但好歹对这个时代的军事组织有所了解,比起自己这些对这个时代军事组织一窍不通的人,要强一些,所以徐晨打算让他们训练护卫队。 但贺老六上前对徐晨说道:“榆林卫所奉行的制度是三日一练,十日一操,这是太祖爷当年定下来。” “三日一练,十日一操?”徐晨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虽说未曾在明朝当过军官,可却有过两年志愿兵的经历。想当初在部队里,那可是一日三练,七日一操。尤其是刚下连队的那几个月,每天早晚都要跑一个五公里,直累得他浑身筋骨都麻木了,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他心里明白,封建时代的军队确实很难做到像现代部队那般高强度的训练,毕竟这个时代可没有现代后勤的保障,可这训练频率相差十几倍,也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而后,贺老六接下来的话,更是打破了徐晨对明军的认知底线。 贺老六接着说道:“实不相瞒,如今这卫所制度早已破败不堪。就拿某来说,参军几十年了,平日里拿锤子干活的时间,可比拿刀剑操练的时间多得多。莫说太祖皇帝定下的十日一操,便是这三日一练,都难以做到。也只有在上官巡查的时候,才会象征性地操练一番。” 好吗!明军士兵训练的频率,比后世白领进健身房的频率都要少,也难怪平日里明军一遇战事,常常望风而逃,这“上勇”之名,实在是名副其实,只要跑晚一点估计会被敌人砍死。 想到贺老六他们这些底层士兵的悲惨境遇,徐晨倒也觉得这般情况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明朝卫所的底层士兵,如今已然沦为和农奴差不多的境地,不训练反倒成了正常现象。 那军饷层层克扣下来,能发到军官手里的,能有三成便是万幸了,钱都不给足,还要这些军官打仗,那些军官只能让大部分士兵成为农奴,只训练少量的家丁作为精锐。如今这明军的战斗力,全仰仗那些将领豢养的家丁,可如此一来,却造就了一个个封建军阀。 崇祯皇帝花费了千万两银子才训练出来的关宁铁骑,到最后竟成了明末最为强大的军阀势力之一。明朝这腐朽的军事组织,到了末期,已然无力阻止其朝着军阀化的方向发展了。 贺老六又继续说道:“这三日一练,十日一操,也只有那些百户、千户的家丁才有条件做到啊。” 在贺老六心里,他觉得徐晨此番训练,就和训练家丁差不多,所以这三日一练、十日一操的频率,对护卫队而言,算是比较合适的。 然而,徐晨想要的可不是这种封建式的家丁队伍。他突然问道:“那戚少保麾下的戚家军,训练强度又是怎样的呢?” 贺老六回道:“某也曾听闻,那戚家军粮饷充足,士兵们吃得也好,故而能做到一日一练,三日一操。不过,这般高强度的训练,花费可是极大的。士兵们不但要吃饱,还得有肉吃,否则啊,便是家丁也会累得吐血。” 徐晨果断道:“就依照这个标准来!咱这工业区的收入,养一支这样的护卫队还是绰绰有余的。” 如今也只能照搬后世的训练方法和制度了暗道。他原本担心这些方法会“水土不服”,但瞧瞧这明军腐朽不堪的组织和训练方式,即便有些不适应,那也远比这封建式的家丁训练制度要强得多。 况且火枪和步枪虽有差别,但原理应该相差不大。若是能训练出一支懂得排队枪毙战术的近代化军队,想来在这大明境内,也足以横扫四方了吧。 于是,徐晨又花了半个时辰,努力回忆起队列条例、纪律条例、内务条例的具体内容,将其中不符合当下情况的部分一一修改。 而后,他把修改好的条例拿给贺老六和王二他们看,说道:“这便是某打算用来训练护卫队的‘兵法’,某念给你们听听。” 说罢,徐晨便从队列条例开始念起。贺老六听着,不禁目瞪口呆。这军纪虽说没有太多动不动就斩首的严苛内容,但却如那大明律一般繁琐细致,几乎任何坏事都被明令禁止。 这哪里是在训练家丁啊,简直就是在挑选圣人。尤其是那操练的内容,从辰时开始,每个时辰该做什么都规定得清清楚楚,而且还是一日三练。 贺老六赶忙劝说道:“先生,您这般练兵之法,便是当年戚少保在世,恐怕也难以做到啊。” 徐晨却自信满满地说道:“只要能保证足饷、足食,就可以做到。再给护卫队注入大同信念,护卫队必将战无不胜!” “某先拿这些方法来训练你们这些小队长,待你们学会之后,再由你们去传授给下面的士兵。” 贺老六这些有一定军事技能的士兵,便充当起了教官的角色。徐晨将后世先进的军事技能传授给他们,他们再转授给护卫队的其他成员。 毕竟枪杆子乃是大同社安身立命的根基,徐晨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亲自训练更为妥当,他也能在训练过程中,随时发现并修改那些不合时宜的地方。 第62章,重民社的烦恼,钱从哪里来? 天启五年(1625年),九月二十日,大同工业区内。 徐晨将工业区刚刚建好的十二栋院子,作为护卫队的军营。护卫队进行了重新整编,人员基本都是新老搭配,比例为一比一。 每两个小队共住一间房屋,而房屋的大厅,则被用作他们的食堂。两百名护卫队成员怀揣着激动与好奇的心情,踏入了这个崭新的营房,虽然只能睡大通铺,但这是砖房,是地主老财家才能住得起的房子。 护卫队的小队长们,拿着刚刚领到的新衣服和鞋子,一一分发给队员们,并说道:“大伙看看,有不合适的,相互之间换一换。你们可真是赶上好时候了,想当初我们刚加入护卫队的时候,可没有这般优厚的待遇。” 众人听闻,皆是激动不已。他们着实没想到,这护卫队的待遇竟如此之好。刚一加入,就有崭新的房屋居住,还有衣服和鞋子发放。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布料可是稀罕物,能当作钱来用,衣服甚至都可以拿去当铺典当,当铺对衣服的价值那可是认可的。就算是地主老财家的家丁,待遇也不过如此罢了。 这护卫队不但工钱高,福利待遇也高的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这护卫队真来对了。 在另外一间房屋内,徐晨、王二、贺老六、朱治、周晓珊几人齐聚一堂。 徐晨开口说道:“某即日起担任护卫队总队长,王二、贺六你们二人,就担任中队长之职,往后训练队员的重任,便交付于你们二人了。” 王二和贺老六赶忙抱拳应道:“遵命!” 徐晨又看向朱治和周晓珊,说道:“朱治、周晓珊,你二人担任护卫队教喻之职。平日里负责教授士兵知识,让他们严守护卫队的纪律。若是有士兵违反纪律,便由你二人负责处罚。” 朱治和周晓珊齐声应道:“遵命,先生!” 而后徐晨拿出一张作息时间表给朱治道:“把这张作息时间表复制20份,贴在每个小队的营房当中,要让每个队员都知道一天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情,从今日开始,我等就按照这张作息时间表来训练护卫队成员。” 朱治道:“遵命!” 护卫队成员在分配好个人物资之后,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两个青菜加了个肉汤,最让人惊喜的是只要能吃的完,麦饭不限量。 于是不管新老队员,都端着人头大小的木碗吃了两三大碗,这种饱腹的感觉,成为了他们人生最幸福的记忆之一。 午饭之后他们本以为会训练,结果他们的队长却让他们午休。 “队长,俺们护卫队的待遇一直都是这么好吗?”一个刚加入护卫队的农户问道。 睡新房,发新衣,吃的饱,还有午睡,这哪里像是做工,只怕是地主老财都没那么好的待遇。 队长孙可旺道:“我们那个时候可没有这么好。” 他也感到很奇怪,最开始的护卫队,他们就是站岗,驱赶一下野兽,处理工匠之间的纠纷,待遇也是和普通工匠一样。 先生这是要把他们收编为家丁?孙可望暗道,不过他觉得这是好事,能成为徐晨的家丁比做工强。 “滴滴滴!午休结束,出操。” 呼呼大睡的护卫队成员一个个被吵醒,但他们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孙可望一个个踹起那些还没有起身的队员道:“出操了,在广场上去排队。” 孙可望做了两个多月的护卫队成员,对这些哨声还是非常清楚的。 护卫队成员一个个跑出来。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而后护卫队成员惊讶的发现,他们出操练的居然还是站军姿,不会又要站半天吧,这些人已经有点站怕了。 而他们的队长则站成两排,聆听徐晨的教导。 “队列条例训练的第一个科目,立正与稍息。”而后徐晨滔滔不绝的背诵队列条例。 “这些你们都要背下来,然后再交给你们的队员。” 徐晨当年参加过士官培训班,整本队列条例都全背下来了,当兵前三个月,他要背的东西居然不比学校少多少。 “还要背!”对这些护卫队成员来说,一辈子读书的时间大部分都在大同工业区,背书对他们来说那是比种地还要更痛苦的事情。 徐晨无奈道:“晚上上课的时候,你们全给我抄下来,队列条例都背不下来,怎么训练自己的队员。” 就在徐晨训练护卫队的时候,米脂县在他的影响力,也开始发生一系列的变化。 首先就是刘南卿他们成立的重民社引起整个米脂士林轰动。 刘南卿虽然名声不如徐晨,但人家的身份高,是举人,而且刘家在当地的首屈一指的大族,加上没有强制劳动这样的硬性规定,所以米脂的读书人几乎全加入了重民社。 更是在成立党社的第三天,重民报就新鲜出炉。 刘南卿撰写了头版头条,阐述了重民社,重民忠君,为国为民的理念。 贺函和高登等人也分别写了,要朝廷减税和轻徭薄赋的文章,受到整个米脂县的热烈欢迎。 当日重民报就卖了上千本,大有米脂纸贵的态势,一时间刘南卿成为了整个米脂的风云人物,米脂名士。 但这位新鲜出炉的名士高兴了不到五天,就遇到了一个千古难题,重民社的钱从哪里来? 重民社成立之日,包下了整个醉月楼,上千读书人吃喝玩乐花了上千两,后面印了三期报刊,大同报印四张,重民报就印了八张,就这还有很多社员的文章没有刊登上去。 刘南卿豪气大发,直接每天办一期,同时为了和大同报争高低,他印刷的报纸只是用最好的,油墨也是用最好的,结果一期报纸,光印刷的成本就超过了上百两,重民报印了五期,花了700多两。 至于报纸的收入,一份报五文钱,上千份报收入不过五两银子,严重入不敷出。加上日常社员吃喝的费用,重民社成立了不到半个月,花了2000多两银子。 为了推一个名士,每个月花四千两,刘家即便是首屈一指的大户,但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刘老太公直接断了儿子的花销,新成立的重民社遇到第一个劫难,钱从哪里来? 第63章 ,生存危机 天启五年(1625年),九月二十一日,米脂县,重民报社。 自那重民社成立之后,刘南卿效仿大同社之举,购置了一座三进大院。此处,便成了社员们聚集交流以及撰写文章的所在。自《重民报》发行以来,这儿瞬间成为了米脂众多读书人心中的又一汇聚之地。 无数胸怀才学的读书人,满心渴望着自己的文章能够得以刊印流传,无奈囊中羞涩,苦无途径。而刘南卿创办的《重民报》,恰似给这些穷困书生开辟了一条崭新的宣传之路。 于是,他们纷纷慕名而来,皆盼着自己的心血之作能登上《重民报》。刘南卿在米脂读书人中能拥有这般崇高威望,这其中的缘由,大半皆在此处。毕竟,他为那些急需积攒名望的读书人,实实在在地带来了一条新的发展渠道。 这一日,刘南卿满心郁闷地回到重民报社。 原来是因为没能从父亲那里要到钱,父子二人为此大吵了一架。 父亲的话,实在是刺耳难听。什么“你堂弟半年就帮家族赚了上千两银子,可你倒好,不但没赚钱,还花了四千两。” 在刘南卿看来,这岂是钱的问题?他坚信,只要自己能在士林之中博得声望,成为人人敬仰的名士,日后若能高中进士,何愁这些钱财不会回来。 而他堂弟却已经误入歧途了,不想办法增进学问,却在那里行商,一介商贾在大明岂有前途,又哪里配和他相提并论。 高登见刘南卿回来,神色焦急,赶忙迎上前去说道:“景明兄,伯父可愿意出钱?新一期的《重民报》已然送到印刷作坊了,可那作坊东家却称,他本就是小本生意,实在无力垫钱。若不给银钱,他实在是没法子印刷报纸啊。” 刘南卿满脸失望,缓缓摇了摇头,说道:“父亲终究还是不愿意出钱。” “啊!”高登听闻此言,脸上顿时满是失望之色。 这段时日,不仅是刘南卿的得意之时,对高登而言,亦是如此。他身为重民社的三把手,同时还负责《重民报》的编辑事务。 这意味着,他手中握有一项极大的权力——决定谁的文章能够登上《重民报》,进而让整个米脂,乃至延安府的读书人都能看到。 如此一来,整个米脂县但凡有些才学、渴望自己文章被人关注的读书人,都纷纷围绕在高登身边,极力讨好于他。凭借着这份影响力,高登甚至成为了米脂诸多大家族的座上宾,再也不复往昔那副穷酸秀才的模样。 高登心中一直觉得,自己的学识并不比旁人差多少,只是往昔参加科举,屡屡名落孙山,皆因科举之路被地方大族牢牢把持。像他这般毫无大家族背景支撑的人,实在是难以在科举之路上崭露头角。 而如今,对他来说,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已然踏入了大家族的交际圈子,《重民报》更是让他的名声传遍了整个陕西。高登坚信,下次科举,自己必定能够高中。正因如此,他比刘南卿更加看重《重民报》的存续。 刘南卿见状,赶忙召集了重民社的核心成员。待众人齐聚,他便将眼前所面临的困境,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而后,他满脸无奈地叹道:“若是再无人资助,只怕这《重民报》便要停刊。” “啊,如此教化育人之事,伯父怎能只因钱财这般俗事便轻易放弃!”手持自己文章的萧涛,满脸失望地说道。 萧涛乃是重民社的第一批成员,算得上是社中的骨干。只是其文采在众人之中,并不出众,他的文章被排在较为靠后的位置。好不容易盼到这期自己的文章有机会刊登,却等来这么个停刊的消息,其内心的失望之情,自是可想而知。 重民社的另一位骨干伍靖,思索片刻后说道:“要不咱效仿那《大同报》,选用次等的纸张,印刷也挑价格最为低廉的印版。” 刘南卿听闻此言,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自《重民报》创刊以来,《大同报》便一直是他们嘲讽的对象。毕竟,那油印之法虽说成本低廉,可印刷出来的质量实在难以保证。更何况,为了削减成本,《大同报》用的还是最为劣质的纸张。 平日里,重民社的成员没少拿此事嘲讽《大同报》,戏称其只配用在厕所。未曾想,如今这“回旋镖”却实实在在地打在了自己身上。 贺函面色凝重,缓缓说道:“当下对我等重民社而言,如何生存下来才是最为紧要之事。必要之时,确可效仿《大同报》。不但要想法子降低印刷成本,还可在报纸上刊登广告。若有擅长写话本的,也可将其作品刊登上去。而且往后刊登的文章,尽量要用浅显易懂的文字,最好能用白话文来撰写。” 这贺函,原本也曾是徐晨的追崇者。只是当初,他对徐晨让那些泥腿子与他们这些读书人一同上桌,让读书人劳作的做法深感不满,双方理念不合,仅仅交流了一日便分道扬镳。 然而,他对徐晨所倡导的限制君权、不与民争利、轻徭薄赋以及民本思想等理念,却颇为认可。也正因如此,即便贺函与刘南卿一同创立了重民社,他对《大同报》的关注却丝毫未曾减少。 正是这份持续的关注,让贺函发现《大同报》走的是一条与《重民报》截然不同的道路。《重民报》定位为一份学术刊物,所刊登的皆是读书人们精心撰写的优秀文章,当然文章太过于深奥了,没有一定的学问是很难看懂的。 而《大同报》却并非如此,虽说其中也有介绍大同思想的文章,但更多的内容却是米脂当地日常发生的趣味新闻,以及各类实用知识。简直就是个大杂烩。 诸如那凿井之法,不但配有详细的图文解说,而且介绍得极为详尽。如今,在整个陕北地区,已有诸多地主依照此方法开凿水井,成功解决了家乡干旱缺水的难题。 除此之外,《大同报》还刊载了不少卫生知识,像什么“多喝开水”,还详细解释了“病从口入”的缘由。农业知识方面,土化肥的制造方法、土炕孵家禽之术、蚯蚓养殖技术等等实用技能,亦是应有尽有,所以有不少中小地主家愿意订购《大同报》,因为上面是真能学习到有用的知识。 第64章,改变 这其中还有一个版面是和《重民报》辩论何为民本的文章。《重民报》一开始就是对标《大同报》的甚至有想要把《大同报》踩死的想法,米脂虽大,但却难容两方报刊。 恰好,这一期的《大同报》上刊登了一篇由刘永撰写的名为《何为民本》的文章。 这篇文章,很大程度上是刘永受徐晨的启发,再结合自己在大同工业区的亲身实践感悟而写成的。在文章里,刘永提出的核心论点是:农固然是民本之基,但工商产业同样不可忽视,亦是民本的重要组成部分。 他认为,一切能够增加天下财富的劳动,皆可算作民本的范畴,算是重商主义。在后世这样的观点或许已是人尽皆知的常识,毕竟工商在经济体系里,本就是重要的第二产业。 然而在这个时代,这样的观点却近乎大逆不道。虽说当下不少士大夫也涉足商业,可在他们内心深处,依旧严格遵循着儒家传统道德观念。 在他们眼中,商贾工匠之流,皆是败坏社会风气、干扰圣王教化的“害群之马”,犹如垃圾一般,是需要加以整治处理的。在传统的观念里,商贾向来被视作末等之业,任何试图挑战“士农工商”这一传统阶层秩序的行为,统统被视为离经叛道的邪门歪道。 批驳大同社的重商理论,是重民报重要任务之一,他们也因此快速铺开,但因为太学术,重民报也难以壮大。 大同报却不同,创立之初就开始盈利,为了增加报纸销量,徐晨甚至将自己新创作的小说《英雄记-张角传》刊载于报纸之上,每期连载两千字。这一举动,使得《大同报》在整个陕北地区引发了抢购热潮。 如今,《大同报》每期刊印的数量已然超过上万份,且仍在迅猛增长。其发行范围不仅覆盖了延安府,甚至在陕西、山西等多个行省都能见到它的身影。 凭借着如此庞大的销量以及广泛的覆盖面,众多商贾都乐意在《大同报》上投放广告,每期广告费用从几十两到上百两不等。 与《大同报》盈利的状况截然不同,《重民报》如今却连连亏损。不但如此,就连读书人的文章登上《大同报》,报社还会支付稿费。 贺函甚至发现,有好几篇文章竟是重民社成员所写,却刊登在了《大同报》上。虽说这些人或许是用笔名隐藏了身份,但文章的写作风格却是难以掩饰。只是为了维护重民社内部的团结,贺函并未将此事揭露出来。 此刻,望着那红红火火的《大同报》,再瞧瞧自家这才办了几期便难以为继的《重民报》,贺函心中明白,若再不改革,重民社怕是难有出路了。 但高登却对此坚决不同意,他皱着眉头,满脸不悦道:“若是如此行事,我等与那等粗鄙不堪的《大同报》又有何分别?如此一来,那些士绅大户,哪里还会订阅咱们的报纸?” 贺函听闻,不禁鄙夷地看了高登一眼,冷笑道:“逸云兄,如今都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连活下去都成问题,还顾及什么粗鄙不粗鄙之事?难不成逸云兄家中财大气粗,有足够的钱财来支援咱们这《重民报》?” 高登微微一怔,赶忙说道:“某自然是愿意为我重民社尽心尽力,只是家中实在并无多少余财啊。” 虽说高登家中也算小有家资,可若是将全部身家拿出来,倾家荡产也仅仅只够维持两期《重民报》的开销罢了。 刘南卿见状,环顾四周重民社的骨干成员,缓缓说道:“有道是‘一人计短,众人计长’,依我看,要不我等一同筹措一番?待咱们的《重民报》日后能像《大同报》那般发展起来,这成本问题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言罢,刘南卿率先表态:“某愿先行捐出五两银子。” 高登等人听闻,彼此间尴尬地对视了一眼,而后又赶忙低下头去。众人心里都明白,米脂刘氏乃是本县首屈一指的豪门大族,人丁兴旺,所占据的土地更是不计其数。而他们虽说也有一些家底,可与刘家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又怎敢将这钱财投入到这不知何时才能盈利的《重民报》当中,生怕这是个无底洞,有去无回。 贺函看了看众人的神色,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某虽不像刘兄这般家底殷实,但也愿意捐出一两银子。” 随后,有一些重民社的成员,怀着满腔的热忱,纷纷响应。有的捐了几十文,有的捐了上百文不等。然而,众人的捐款汇总起来,却连二十两银子都不到,莫说是办一期《重民报》,便是办半期刊物,这钱也是远远不够的。 刘南卿望着桌上那零零散散的几两碎银和些许铜钱,心中的怒火如熊熊烈焰般,前所未有的升腾起来。想他为这重民社,已然耗费了足足两千两银子,可如今,其他社员凑出的银子,竟连五十两都不到。这不是明摆着把他当作冤大头吗? 然而,此刻的他却不得不强忍着这满腔怒火。毕竟,若是重民社就此解散,那他苦心经营的名士名头可就付诸东流了。倘若《重民报》停刊,只怕整个米脂县,乃至延安府、陕西行省的读书人,都会将他视作东施效颦的笑柄。到那时,在士林之中,面对其他读书人,他怕是连头都抬不起来。这样的境地,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他强压着心头怒火,神色严肃地说道:“就依子渊兄的意见行事,《重民报》即刻着手改革,增添话本以及民间趣事等内容,同时务必降低印刷成本。” 言罢,他思索片刻,而后对着贺函拱手行礼,诚恳道:“如今这局面,能挽救《重民报》的,唯有兄长你了。还望兄长能接过《重民报》主编这一重任,带领我等这《重民报》起死回生呐。” 贺函听闻,当仁不让地应道:“社长放心,某定当竭尽全力,绝不辜负社长的期望。” 而后,贺函微微皱眉,又接着说道:“社长,某打听到,那大同社的报纸皆是他们自行印刷。据说每期仅凭印刷报纸,便能赚取十余两银子。依某估算,那《大同报》一份售价五文,却依旧能够盈利,如此算来,其成本恐怕只有两三文钱。纸张一事,倒还容易解决,只是这印刷器械,却着实棘手。我等若想如《大同报》那般盈利,只怕非得有类似的印刷器械不可。社长,不知能否通过令弟的关系,设法弄到大同社的印刷器械?” 刘南卿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某会想尽办法,力求解决这印刷器械的问题。” 第65章,艾家的黑手套 在重民社效仿大同社,于困境中挣扎求生之际,艾强那心中的恨意犹如熊熊烈火,越烧越旺,他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报复徐晨,不然这米脂的大族还真以为他艾家是好欺负的软柿子。 虽然万马堂被徐晨打散了,但不代表艾家没有其他手段对付徐晨。 在这封建时代,但凡有些底蕴的大族,暗地里都养着一两双“黑手套”,专门用来处理那些老爷们不方便出面的棘手事儿。 就拿艾老爷来说,若是瞧见村里有块不属于自家的土地,心里便如同扎了根刺,说不出的不痛快。 倘若遇到个倔强的自耕农,无论如何都不愿把土地卖给他,且这人既不沾染吃喝嫖赌等恶习,哪怕承受着沉重的赋税,甚至眼睁睁看着儿子被饿死,也坚决不借高利贷卖土地。 面对这种情况,用光明正大的手段无法得偿所愿,那就只能动用些见不得光的法子了。比如说,让那自耕农上山打柴时“恰好”遇到土匪,等土匪被“意外”砍死后,再联合其他村民,名正言顺地吃绝户,如此这块土地便能落入自己囊中。 自从万马堂覆灭后,艾强便指使手下人去联络黑风寨的下山虎,许以重利,让他们寻机去取徐晨的性命。艾家到底还是要些脸面的,不屑让自家子弟落草为寇,却暗中圈养着黑风寨下山虎,为自己所用。 然而,这都过去十天了,艾强却始终没听到徐晨被土匪砍死的消息。心中焦急的他,赶忙再次派人去打探情况。 天启五年(1625年),九月二十一日,米脂县九龙山,黑风寨内。 那下山虎生得五大三粗,满脸的络腮胡子犹如钢针般肆意张扬,一双眼睛里不时闪烁着凶光,单看这模样,便是十足的土匪形象。此刻,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简陋的椅子上,两旁分坐着他的一众手下。 “兄弟们,艾老爷又派人来催了,问咱到底啥时候能把那个叫徐晨的白面书生给解决喽?”下山虎大声说道,声音在这山寨中回荡。 说罢,他将目光投向自己的三当家,脸上满是不满之色,质问道:“老三,这到底是咋回事?就这么点事儿,咋这么久都办不成?” 老三赶忙站起身来,满脸赔笑地解释道:“老大,可不是俺不想尽快砍了那徐晨,实在是这姓徐的不简单呐!他在米脂城外建了个工业区,好家伙,里头足有好几千人,热闹得跟县城都没啥两样了。俺特意派了探子去大同工业区打探消息,可那徐晨整日就待在工业区里,身边还带着两百家丁呢!天天在那儿喊杀喊打地操练,俺那探子在周围转了好几圈,愣是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啊!” “两百家丁!”下山虎听闻,不禁吃了一惊。要知道,榆林卫的一个千户,手下都未必能有两百家丁。他原本还以为徐晨就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所以才随意地把这事儿交给三当家去办,却没料到这徐晨的势力竟如此不容小觑,手下人马比自己还多出一倍。此刻,下山虎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怀疑艾强是不是故意挖坑想害他。 三当家见状,赶忙拍着胸口保证道:“兄长您放心,俺已经找到那徐晨的破绽了。俺打听清楚了,这徐晨本是江南人士,也不知咋的就来到了咱米脂县,当初是被高家寨的村长给救了。他倒也算是个有良心的读书人,为了报答那村长的救命之恩,给高家寨免费打井。俺寻思着,只要把这村长给抓来,不怕那徐晨不上山救人。只要他一上山,那是死是活,可就全由咱们说了算了!” 下山虎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了,连连摆手道:“不妥不妥!即便咱们把徐晨的救命恩人抓来了,可要是他带着那两百家丁气势汹汹地杀上山来,咱们可咋办?” 如今知晓徐晨有两百家丁,下山虎心里着实有些发怵,不太想再招惹这麻烦了。像他这种在刀口上舔血的马贼,想要多活些日子,就得清楚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在他看来,这徐晨明显就是那种招惹不起的主儿。 二当家却在一旁嘿嘿一笑,说道:“大哥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这徐晨毕竟是个外来户,那些所谓的家丁不过是刚刚招募的农户,只怕连刀都不敢拿,能有什么能耐? 这两个月在米脂接连扫平了万马堂和野狼帮,可把艾家和贺家都给得罪透了。他还鼓动那些农户,叫嚷着要减租减息,这可把本地的大户们都给得罪惨喽!而且他手里还有个赚钱的纺织作坊,那些本地大户早就垂涎欲滴了。只要咱们把徐晨给杀了,剩下的事儿,那些大户们自然会帮咱们摆平的。” 下山虎听了这话,心里虽还有些犹豫,但又实在不敢得罪全县的大户们。思索良久,他终究还是嘱咐道:“那你们做事可得仔细点,千万别闹出太大的动静,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三当家赶忙点头应道:“老大放心,俺心里有数。” 天启五年(1625年),九月二十二日,高家寨外的田地里。 这一日,艳阳高悬,天空湛蓝如洗,一丝云彩都不见。微风轻柔地拂过,整个高家寨都被那层层叠叠、如波涛般涌动的麦浪所环绕。 站在高处远远眺望,那大片大片的麦田,恰似一片金色的海洋。成熟的麦穗,颗颗饱满圆润,沉甸甸地低垂着头,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在低声诉说着丰收的喜悦。阳光倾洒在麦浪上,闪烁出耀眼的金色光芒,与远处连绵起伏的青山、湛蓝似宝石的天空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美轮美奂的田园画卷。 村长站在田埂上,望着坡下那随风起伏的麦浪,脸上的皱纹都仿佛舒展开来,每一道纹路里都蓄满了笑意。 今年,徐晨包下了高家寨的赋税,还承诺每家的田地只收三成税。不仅如此,秋收之后,他还会想办法去和那些地主老财们商议,争取为大伙减少地租,免除子息钱。 第66章,村长被抓 有了这些利好消息,即便今年的粮食收成只能算是个歉收年景,一亩地也就只能收获个八九斗粮食。但这些沉甸甸的麦穗,终于能有更多留在寨子里了,如此一来,高家寨今年也能过个小丰年。 大壮、土根、高小四他们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赤着古铜色的脊梁,在烈日的炙烤下挥汗如雨地收割着麦子。 那一把把崭新的镰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成为了他们收割时最好的帮手。镰刀割断麦秆的脆响此起彼伏,麦芒在他们肌肉虬结的臂膀上划出一道道细密的红痕。碎金般的麦粒纷纷掉落在田地里,惊起了几只正在偷食的灰雀,扑棱棱地飞向天空。 妇人们则头戴靛蓝头帕,弯着腰,熟练地捆扎着麦束,而后将它们整齐地堆成一堆。半大的孩童们挎着柳条筐,在收割过的田垄间仔细地拾穗。忽然,一只野兔从草窠里猛地窜了出来,孩子们见状,立刻扔下手中的竹耙,欢笑着追了过去,惊得晒谷场上的芦花鸡扑棱棱地飞上了柴垛。 而小五则带着老弱的妇孺在晾晒场用抗旱会购买的打谷机把麦子脱粒。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忙碌而又喜悦的秋收氛围中时,忽然,一阵急促奔腾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儿,一个个满脸疑惑地朝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村长脸色瞬间大变,神情紧张地惊叫道:“不好!是马贼下山了!所有人赶紧拿好农具,女人和孩子们赶快回村!” 村民们听闻,顿时紧张起来,迅速自发地集结在一起。 妇女们赶忙拉着孩子,慌慌张张地朝着村子跑去。 “吁!”三当家一行人疾驰至村长身前,猛地勒住缰绳,高声问道:“你可是高家寨的村长?” “正是,这位当家的,这粮食还没收割完呢,你们这时候来收保寨钱,怕是不太合适吧?”村长镇定地回应道,目光中带着一丝警惕。 三当家却冷笑一声,道:“今儿个可不是来收保寨钱的,是来拿你这人的。给我把这老东西抓起来!” 话音刚落,两个靠近村长的村民,怒目圆睁,毫不犹豫地挥舞着镰刀,朝着马贼冲去,试图抢回村长。 三当家见状,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唰”地一声拔出自己的马刀,狠狠催动战马,直朝着那两个村民冲了过去。只见寒光一闪,两刀落下,那两个村民瞬间鲜血直流,惨叫着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 其他的马匪也拔出来了马刀,马刀对着想要冲上来的村民。 这突如其来的血腥一幕,直接把四周的村民给震慑住了,众人皆是面露惊恐之色,一时间竟不敢再有所动作。 土根见状,心急如焚,不顾一切地想要冲上去保护自己的父亲。村长却急忙大声喝道:“不要过来,大壮,快拉住土根!” 三当家看着手下将村长五花大绑,扔到马背上,而后得意地哈哈大笑道:“回去告诉徐晨,想要救这老东西的命,就叫他自己到黑风寨来领人!” 言罢,他大喊一声:“驾,驾,驾!”马贼们便簇拥着被绑的村长,扬尘而去。 “爹,爹!”土根双眼通红,疯狂地呼喊着,声音中满是悲痛与焦急。 高大壮和高小四拉住土根道:“当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找晨哥儿来解决这事儿。” “杀呀!”小五带着全村青壮,拿着叉子,耙子,锄头冲到田地当中。 “马匪在什么地方?”刚刚那些妇孺冲到村子里说马贼打过来了。 小五当地就召集了村里所有的青壮,带着叉子,耙子,锄头这些农具前来救援。 大壮摇头道:“他们把村长抓走了,拴柱,木根也遭到毒手了。” “栓柱,木根”他们的妻儿趴在两人身上嚎啕大哭,任谁也想不到,简单的收粮食也会丢了性命。 大壮道:“小四,你带人回村看好村门,防止马贼再次打过来。我们去找晨哥儿商量救村长。” “知道了!” 于是,三人一刻不敢耽搁,撒开腿朝着大同工业区狂奔而去。 大同工业区,护卫队营房内。 两百名护卫队成员正以小组为单位,整齐地坐在地面上。 每个人身前都摆放着一个木板凳,他们则趴在上面,手中握着炭笔,正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着徐晨写在黑板上的护卫队纪律条例。 徐晨手持一根戒尺,在成员们中间缓缓巡视着,边走边说道:“都写仔细一点,漂亮一点。就光为了给你们置备这些笔记本,可花了十文钱呢。即便是为了对得起这笔记本,你们也得把字写好看些。” 那护卫队成员,此刻正一个个抓耳挠腮,满脸无奈。 他们这幸福日子,也就仅仅过了半日。次日清晨,天还未亮透,便被吆喝着起床跑步。这一跑,便是好长一段路,直累得他们气喘吁吁。 到了上午、下午,更是一刻不得闲,全是训练。虽说训练内容看似简单,不过是排队走路之类的,可真操练起来,却把他们折腾得够呛,直弄到他们感觉自己都快不会正常走路了。 恰在此时,路过的刘先生瞧见他们这副模样,不禁满脸惊讶,连连摇头叹道:“吾本以为‘邯郸学步’不过是古书中的一则故事,未曾想今日竟真见着这般景象了。” 而到了傍晚,那才是他们最为头疼的学习时间。不但要工工整整地抄写各种条例,还得把这些条例一字不差地背下来。自加入护卫队起,他们每日从睁开眼的那一刻起,直至晚上闭眼入睡,每一刻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这般高强度的训练,让他们既要承受身体上的极度疲劳,又要忍受心理上的巨大压力。 不过护卫队成员虽然叫苦连天,但却没有一个想要离开的,他们现在穿的是新衣服,住的是新房子,一日三顿都是干饭,每日还能喝个肉汤蛋汤。 地主老财家的日子也不过如此,如此好的待遇让他们觉得,即便是训练的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第67章,剿匪前的准备 “什么,村长竟被黑风寨的土匪给抓了?”徐晨听闻这个消息,满脸震惊之色。“他们为什么要抓村长?” 大壮着急道:“那些马贼放话,要你去黑风寨,才肯放了村长。” 徐晨这才恍然大悟,米脂这些地主的报复终究还是来了。这段时日自己一直待在大同工业区,那些马贼不敢公然杀到此处,故而才想出抓村长这般下作的手段。 土根“扑通”一声,径直跪在徐晨面前,边磕头边急切万分道:“晨哥儿,如今我爹的性命可就全仰仗您搭救了。” 徐晨赶忙伸手将土根扶起,说道:“此事须得有个周全的计划方能去救人,切不可贸然行事。” 接着他吩咐明日去通知刘永、陈子昂等大同社高层和大同工业区各个作坊的主管。 徐晨向大壮等人问道:“可知他们是何处的土匪,有多少人马?” 大壮忙不迭拱手回道:“是黑风寨的马匪,他们的大当家唤作下山虎,为人极为心狠手辣,手上可是背负着十几条人命。至于黑风寨的土匪数量,估摸有几十到上百人,下头有两个头目,分别是二当家独眼龙,三当家奎木狼,正是这奎木狼抓走了村长。” “先生,村里可是闹马贼了?”刘永等人匆匆赶过来问道,其他主管也快速赶过来。 等人来了之后,徐晨便将村长被绑架一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胡益堂疑惑道:“这个时节怎会有马贼,而且还绑了高村长?” 米脂县乃至整个北地,土匪马贼着实不少,有在要道设卡打劫商队的马贼,也有占山为王敲诈周遭村庄的土匪。 马贼绑架有钱的商人倒还说得过去,可绑架一个老农就实在有些蹊跷了,即便敲诈粮食,那也得粮食收割之后再来绑架。 刘永苦笑着说道:“某父亲曾言,下山虎乃是艾家豢养的,而咱们半月前灭了万马堂,显然这是艾家的报复来了。” 刘永对米脂黑道的关系还是有点了解,米脂大族哪怕是不圈养土匪,但也会和这些土匪有交情,请他们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像他父亲行商,虽然会请刀客作为护卫,但为了减少损失,也会对那些占山为王的马贼也会奉上过路费。 米脂当中最不要脸的就是冯家了,直接让自己家族子弟做土匪头目,为米脂士林不耻,冯家在米脂风评也是最差的。 徐晨神色凝重地说道:“黑风寨的土匪断断留不得,今日他们敢在高家寨动手,明日只怕就要打到咱们大同工业区来了。” 陈子昂点头道:“这些马匪对我们工业区的确是巨大的威胁,来我们工业区购买布匹的商队经常遭受他们打劫,已经影响到我们工业区的发展了。” 刘永苦笑道:“即便今天杀了这个下山虎,明天还会来个上山虎,大明的土匪是杀不光的。” 他接触的消息更广更多,地主和土匪勾结,这都不算是事,边军跟草原的头人勾结,你敢想象? 那些将领的家丁经常做雇佣兵的事,套上羊皮袄子,就装成大漠的骑兵,参与那些部落首领的权力争夺。 至于商队变成马贼,又或者是马贼变为商队,在靠近米脂大漠,那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徐晨严肃道:“我们成立大同社不就是想改变这个黑白不分的世道,其他地方我们还影响不到,但剿灭米脂县的土匪马贼还是可以做到的。” 他看向刘永,问道:“咱们的铠甲和武器装备,如今筹备得怎样了?” 刘永赶忙抱拳躬身应道:“回先生,棉甲如今备有二十具,火枪设法购买二十杆燧发枪,加上咱们原本的五十杆,就是七十杆,您所说的那种虎尊炮我们制造了10门(简易版飞雷炮),这段时间囤积了500斤硫磺,木炭上千斤,硝石3000斤,库房里的火药有100斤。” 徐晨可从未想过做大明的忠顺子民,在大同工业区刚开始营建的时候,他便着手想办法囤积制造火药的原材料,之所以不直接制造火药,是担心几千斤的火药把工业区给炸上天了,所以这些原材料都囤放在较为偏僻之处,火药也只是造了些许。 当然对外他说是保护大同工业区。 刘永他们也认可,毕竟米脂城外说无法无天有点过了,但说是法外之地也不算错,大同社这么大的家业在野外,的确是需要强大的武力。 贺老六道:“有这七十杆火枪,应当是足够了。剩下的人配上长枪,也能勉强应付。只是,唯一叫人忧虑的是,黑风寨的土匪个个都骑着马,他们要是纵马狂奔起来,想要对付他们可就有些棘手了。” 要是榆林卫的火枪他就不敢保证了,但护卫队虽然成立只有三个月时间,但所有成员都打过火枪,没有一杆火枪是炸膛的,东家还想到了用鸡蛋清把火药弄出一个个火药颗粒,撕开纸外壳就可以填装弹药,极大加快了开枪的速度,要不是黑风寨他们有战马,贺老六有十成把握光靠护卫队就可以剿灭黑风寨。 大壮道:“他们现今盘踞在九龙山上,只要咱们堵住山口,他们马匹的优势便施展不出来了。” 徐晨问道:“大壮,你对九龙山的地势可熟悉?” 大壮点头应道:“俺以前也去过九龙山,只是九龙山被下山虎霸占,建了黑风寨之后便没再去过。九龙山地势险要,仅有一条上山的路,这些贼寇就爱霸占险要的山头。但只要咱们堵住山口,他们的骑兵便冲不出来。” 徐晨微微颔首,这倒是个不错的战术。 而后他说道:“人多力量大,我们护卫队就有200人,再从抗旱会下属村招募500青壮,700人足够灭了黑风寨。” 而土根听到徐晨会带700人去救他父亲,紧张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了, “胡益堂,你去召集通晓制造火药的人,从此刻起便全力制造火药,不过务必要注意安全,切不可携带任何明火过去。每制造完100斤就即刻运走,子弹药造700颗,余下的都制成虎尊炮所需的火药。” “遵命。” 护卫队大多只训练了十几天,他也担忧护卫队未必是那些马贼的对手。如今想要对付黑风寨,其一要靠出其不意,直接攻上门,其二要靠人多势众,其三则要靠火器的威力。冷兵器的战斗他并不精通,但用炸药轰炸他却颇有心得,甚至可以说他一直都是从这方面着手准备的。 至于谈判,他就根本没有想过要谈判,绑架这种事情他后世看的太多了,他知道这种事情不能跟着劫匪的想法走,就是要打他个出其不意。 徐晨接着道:“刘永,陈子昂,你二人去筹备够上千人吃五日的粮食和后勤物资。” “贺六,你在军中待过,经验更丰富,有什么准备?不足之处你提醒一下二人。” “遵命!” 徐晨看向运输队长杨秀头:“将运输队的所有马车和独轮车都准备妥当,这场大战的后勤事务便交予你了。” 杨秀头拱手行礼道:“俺定不会误了先生的大事。” 徐晨看向大壮、土根、小五几人,吩咐道:“大壮、土根、小五,你等即刻前往抗旱社下属的各村去联络,告知他们派代表前来商议剿匪的大事。” “遵命!” 三人齐声应道,而后迅速转身,快步离去。 徐晨又对着王二,朱治和周晓珊说道:“你等去召集所有护卫队成员,将武器分发下去,让他们随时做好待命的准备。” “遵命!”王二,朱治和周晓珊领命而去。 第68章,出征 当天傍晚,得到通知的抗旱社下属的十四村代表便匆忙赶了过来。 徐晨面色凝重,将白日里在高家寨发生之事,详详细细地告知了各位代表。 十四村的代表们听闻后,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们平日里本就饱受官府与地主的双重盘剥,进趟城里还得遭受帮派的欺凌。 在这乡野之地,又时常遭土匪滋扰,因土匪而家破人亡的村民,不计其数。村长此番遭遇,让他们对土匪的恶行感同身受。 往昔,他们面对这些欺压,也只能默默忍受。因为他们深知,若是找官府帮忙,那无疑是引狼入室。官府来了,祸害他们一阵之后,便会拍拍屁股走人,留下的依旧是无尽的苦难。 徐晨目光炯炯地望着众人,大声说道:“这些马匪,实乃米脂的一大祸端。以往咱们势单力薄,只能选择隐忍。但如今不同了,咱们有了抗旱会,上万人聚在一处,难道还能被这上百号马匪给欺负了不成?大家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这般屈辱,能忍否?” “不能!”四周的代表们群情激愤,大声呼喊道。 随着响应的人越来越多,气氛愈发高涨。这个时候他们才恍然想起,自己已然是抗旱社的一员了。以前,他们面对土匪的恶行,除了忍受别无他法。 但如今有了大同社,有了抗旱会,尤其是大同社此前还帮他们剿灭了野狼帮和万马堂,让村民们有了组织,有了底气,也就越发难以忍受马匪的压榨了。 “好!”徐晨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你们回去之后,即刻召集村里的青壮,每村出五十人。咱们大家齐心协力,定要将这些马匪一举剿灭!” “剿灭马匪!”各村代表齐声高呼。 各村村民都深受马贼之苦已久,而如今抗旱会给了他们底气。最起码抗旱会成立以来,帮他们打井,给他们寻赚钱的营生,帮他们购置低价的农具,还剿灭了万马堂和野狼帮,让他们卖柴、卖菜再也不用受帮派的盘剥。这些事例给了各村代表信心。 护卫队营房。 中队长王二大声道:“擦认真点,武器是你们的第二条命,今天不保养好,明天说不定你们就会丢命。 孙可旺,孙磊两人仔细擦枪,把枪膛当中的污垢一点点的用铁条清理出来,而后再用沾了油的布从里到外擦一遍,而他们的部下则一脸羡慕的看着两人,他们也擦枪,但擦的却是红缨枪,这差距也太大了。 孙可旺擦完之后,打了一下扳机,一切正常。 而后他压抑内心兴奋对自己小弟道:“明日,跟在我旁边。” “嗯!”孙磊道。 上次对付万马堂和野狼帮点燃了孙可旺建功立业之心,大同社把护卫队的俸禄从三钱增加到一两,显然这是要他们卖命,因为这个数字也是榆林卫士兵的俸禄。 至于徐晨和大同社有没有野心想要造反,孙可旺巴不得徐晨今天就造反,他从小父亲被逼死,母亲被逼疯,他自己也是为地主压榨了十年,难道还期望他对这个大明王朝有感恩之心。 而其他新加入的队员还是有点惶恐问道:“队长,这次出战危不危险?” 孙可旺道:“每天三顿白面,新衣服,新房子还有1两的工钱,这都是要拿命才能拼出来的。” 一个老队员嘲讽道:“要不你现在就离开护卫队,反正工钱还没有发。” 其他人一脸鄙夷的看着他。 那个新队员小声道:“俺倒不怕死,就是担心家里的老娘没人照看。” 这下孙可旺沉默了,他倒是想让老娘担心,但却是子欲养而亲不在。 半天后他才说道:“先生是仁义之人,俺们为先生拼命,即便是战死了,先生也会照顾俺们的家小。” 一个老护卫队员忽然开口道:“俺全家都死光了,即便是下了阴曹地府,那也是和俺爹俺娘团聚,俺唯一担心的是,俺死了,谁给俺烧纸钱,俺在下面会不会也饿肚子?” 老护卫队一愣,这点他们还真没有想到,老护卫队员都是流民出身,还有家人在的也就两成多一点,香火断绝是他们大部分人害怕的事情。 护卫队员聊天的内容很快被王二,朱治,周晓珊他们知道,三人担心只会影响军心士气,马上向徐晨汇报这事情。 徐晨此时正在视察木器作坊,只是所有的工匠都在武器,原本用来制作纱锭的机床,经过简单的改造之后,正在刨着一根根枪杆。 大部分护卫队成员一杆长枪还是能配备的,现在这些都是为抗旱会成员准备的,因为事情太突然了,只来得及为100杆长枪装铁枪头,余下的长长杆只能磨尖,好在马贼大部分都是无甲,这些木头长枪将就也能用。 而朱治找到徐晨说了护卫队成员担心的事情,拍自己额头道:“这事怪我没有思虑到。” 徐晨当即来到护卫队营房,召集所有护卫队成员,看着他们严肃道:“大家担忧的事情,我听说了,此事是我思虑不周,在此向各位道歉。” “此次剿匪之战,牺牲的护卫队成员,有30两的抚恤,你们的父母妻儿会接到大同工业区,由大同社养,孩童会安排夫子教导,18岁成年的时候,会给他们安排一份差事。 “受伤的队员,大同社会安排适合你们的差事,实在做不了事的,工业区也会养活你们,没有家属后代的,工业区会安葬你们,每年安排人给你们扫墓上香,保证大家即便是到了阎王殿也不会受人欺负。” “先生仁义!”有了徐晨的保证,护卫队成员终于放心了,内心紧张的情绪一扫而光。 天启五年(1625年),九月二十四日,大同工业区。 护卫队 150名成员,运输队50人誓师剿匪。队伍临行前,徐晨对刘永、陈子昂、胡益堂三人叮嘱道:“吾等走后,你们务必要多加小心,切莫让人袭击了咱们的工业区。” 刘永道:“先生放心,某定会提高警戒,大的商队不许进入工业区。”他明白徐晨担忧的是米脂士绅会突袭大同工业区。 第69章,战前定策 护卫队走在米脂的大道上。一路上,抗旱社各村青壮纷纷前来汇合,队伍从两百人迅速扩充到三百人、四百人,待走出抗旱社地盘之时,已然膨胀到七百人之多。 这样一支庞大的队伍,吓得米脂的商队纷纷掉头,沿线村庄也纷纷召集青壮自保。 等队伍离开他们的村庄,这些村民才满腹狐疑地议论起来。 “这是哪家的大王啊?” 有知晓内情的村民道:“不就是高家寨弄起来的抗旱会嘛,不过他们几百人聚在一块儿,这是要干啥哟?” 虽说这些村民尚不清楚抗旱会要做何事,但见这几百人的队伍,心里便明白,抗旱会的人可招惹不得。 九龙山离大同工业区着实不近,其间相隔大概有四五十里地。米脂县地处黄土高原腹地,其地形之复杂,堪称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 徐晨这一路行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连绵起伏、沟壑纵横的景象。那一道道深邃的沟壑,犹如大地被岁月无情撕裂的伤口,纵横交错地切割着这片土地。 这些沟壑宽窄不一、深浅各异,有的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而过,两侧崖壁陡峭如削,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坠入无尽的深渊;有的则宽阔得像一片小型盆地,底部堆积着厚厚的黄土,偶有几株耐旱的野草在风中顽强地摇曳。 山梁与峁塬此起彼伏,像是大海中涌起的层层波涛,只不过这波涛是由黄土堆积而成。山梁蜿蜒曲折,犹如一条条巨龙盘踞在大地上,它们的脊梁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那是雨水冲刷和风沙侵蚀留下的印记。峁塬则像是一个个巨大的馒头,突兀地耸立在这片黄土地上,塬面虽相对平坦,但周边却被陡峭的崖壁环绕,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地貌景观。 在这片土地上,想要找到一条平坦宽阔的道路简直是奢望。所谓的道路,大多是在沟壑与山梁之间勉强开辟出来的羊肠小道,崎岖坎坷,坑洼不平。马车在这样的道路上行驶,犹如风浪中的小船,颠簸得让人五脏六腑都仿佛要被震出来。 而九龙山在米脂西北方,恰好靠近无定河。这条米脂县的母亲河,宛如一条蜿蜒的丝带,从大漠深处奔腾而来,又向远方缓缓流去。它在这片黄土高原上冲刷出了一条相对平坦的河谷地带,而沿着无定河一线,便是米脂县最大的道路,也是连接榆林卫的交通要道。 由于这条道路通向大漠,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来往的商队络绎不绝。商队满载着货物,穿梭在这黄土高原的怀抱中,为这片寂静的土地带来了些许生机与繁华。然而,这繁华的背后,却隐藏着无尽的危险。 黑风寨的土匪就盘踞在九龙山上,犹如一群恶狼盯上了这块肥肉。他们只要从九龙山冲出来,就能轻易地拦截过往的商队,进行肆无忌惮的打劫。 每当官兵前来围剿,这里复杂的地形便成了土匪们天然的屏障。几百人的衙役前来,他们只需守住寨门,凭借着九龙山险要的地势,便能轻松地击退官兵。 若是遇到大股官兵围剿,他们则如狡兔一般,迅速躲进米脂那沟壑纵横的高原之中。在这片广袤无垠、地形复杂的黄土高原里,上万人马想要搜寻他们的踪迹,犹如大海捞针,难如登天。 土匪们就这样利用着地形的优势,长期为非作歹,让当地百姓苦不堪言,也让官府头疼不已。 徐晨他们这七百号人,足足走了一天半,才终于是来到了九龙山地界。行至一处不知名的小山丘时,徐晨当即便下令众人进入山里,寻个隐秘之处暂且隐藏休息。 而后,他将王二、贺老六、朱治、周晓珊,以及大壮等十四村代表召集到一处,商议该如何攻入黑风寨。 朱治率先开口道:“依在下之见,自然是直接杀上黑风寨。咱们既有火炮火枪,在武器方面占据优势。再者,咱们青壮足有七百之数,而那黑风寨撑死不过百人,咱们人数乃是他们的七倍,这完全契合孙子兵法中‘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所言,攻上去定能取胜。” 自从朱治担任护卫队的教喻之后,他不仅将徐晨所写的队列条例、内务条例和军纪条例背得滚瓜烂熟,还自掏腰包购置兵书,苦心钻研以充实自身的军事学识。 大壮却摇了摇头,说道:“黑风寨地势极为险要,咱们这人数上的优势,在那等地形之下,怕是难以施展得开。” 说罢,他看了一眼那些手持木长枪的抗旱会成员,接着道:“咱们这些兄弟,大多只能打打顺风仗。若是伤亡过重,只怕众人难免心生怯意,作鸟兽散。” 周晓珊思索片刻,说道:“要不这样,咱们在此处暂且休息,待到半夜时分,趁夜突袭黑风寨,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贺老六闻言,赶忙摇头道:“打仗可不像听说书那般简单。夜里本就视物不清,大部分人在黑暗中行动极为不便。真要是夜袭,只怕咱们的人还没走出那山沟,便已人心惶惶,各自逃散了。” 这一天多的行军途中,贺老六凭借丰富的经验,积累起了颇高的威望。这七百人汇聚一处,已然如同一个小型军队。队伍该如何行军,领头之人应走在何处,行至何时该休息,再次行军时要清点人数,何时该生火做饭,又该在何处安营扎寨,这一桩桩事宜,众人都得听贺老六的安排。 毕竟,在场众人之中,唯有他有这般经验。那些不听从贺老六吩咐的人,基本上都会在行事之时犯错。而贺老六所做的安排又总是恰到好处,久而久之,他的威望自然就水涨船高了。 徐晨回想起自己所看的抗战小说和电视剧,开口说道:“我们可让运输队佯装成商队,以此吸引黑风寨的贼人前来抢劫,咱们则在半道设下埋伏,来一个瓮中捉鳖。” 第70章,伏击战 米脂这一带的地形,实在是太适合打游击战和伏击战了。他们一路走来,所见之处尽是沟沟壑壑,徐晨看到这些沟壑,第一个反应是这里适合打伏击。 贺老六微微皱眉,迟疑道:“先生此计虽妙,可行倒是可行,只是那黑风寨的马匪,也并非每次都会轻易出动来劫这商队啊。” 徐晨道:“倘若他们不出来,那咱们便强攻。” 徐晨之所以有强攻的底气,全在于他带来的那十门飞雷炮。这十门飞雷炮可是经过徐晨精心改良的。其口径不像油桶那般巨大,只有约莫二百毫米。徐晨担忧铸铁管柔韧性不足,特意在炮身之外缠绕了一圈铁线,以此增强炮身的韧性。 而那炮弹更是经过他悉心改良,不仅采用了标准比例的颗粒火药,徐晨还不惜花费重金购置了十斤白糖,专门制作了三十枚威力巨大的“大伊万”炮弹。 有了这些准备,徐晨坚信,这些“大伊万”炮弹足以将黑风寨那木头城门炸得粉碎。 而后,贺老六仔细观察了四周地形,寻出黑风寨马匪抢劫的必经之路后,便命令抗旱会的几百人拿起铁锹,徐晨则提议在伏击地点两旁的山坡上埋下炸药。一处设了四个炸点,如此布置,足以将黑风寨的贼人困死在这峡谷之中。 同时安排好飞雷炮的炮兵阵地,在山谷两侧,只要困住黑风寨的马贼,飞雷炮就可以把他们全部歼灭。 贺老六听完徐晨的计划,心中钦佩不已,赞叹道:“东家对火药之道如此精通,便是榆林卫的诸位将军,怕也不及您这般深谙火药之妙啊,东家您简直是天生的将才。” 徐晨内心有点激动,埋伏作战讲究个先打头尾,此类战术他在电视和抗日小说上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今日终于能实操一回了。 而后众人动手挖起半人深的壕沟,而后纷纷躲入其中隐藏起来。待一切安排妥当,运输队成员便拉着马车,缓缓朝着前往榆林的大道行去。 也是徐晨他们运气颇佳,运输队很快便被黑风寨的马贼们察觉了。 “呜呜呜”一阵呼吼声从山沟之中传了出来。 徐晨见此,计算好引线的时间,当即下令点燃早已埋好的火药。 “轰轰轰!”三声巨响传来,大量尘土从两边山坡滚滚而下,瞬间便将马匪前后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爆炸之声在山谷间不断回响,惊得那些战马嘶鸣乱叫,四处乱窜,不少马匪直接从战马上跌落下来。 “噗噗噗!”十门飞雷炮同时开火。 “轰轰轰!”又是一阵猛烈的轰炸,一枚枚“大伊万”炮弹径直落入马匪群中,炸得他们血肉横飞,整个战场顿时硝烟弥漫。 下山虎侥幸躲过了这两轮轰炸,狼狈地躲在一个角楼处,高声喊道:“不知是哪位好汉,要对付我们黑风寨?” 徐晨站将出来,冷笑道:“你们不是要我上山吗,如今我来了。” 下山虎闻言,心头猛地一惊,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徐晨这样一个看似文弱的读书人,竟会是如此心狠手辣的角色,他上百兄弟几乎全死在徐晨这个白面书生手中了。 而后他抬眼望去,只见四周几百人已将他们团团围住,整个人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便是米脂县衙,面对这般情形也着实难以做到如此地步。整个榆林卫设有 5个千户所,加上屯田兵,满编之时大致有几万人,可如今大明的军队几乎绝无满编之状况。整个榆林卫,能召集起几百青壮的人,两只手都数得过来,而且这些人个个都不是他能轻易招惹的。 下山虎见状,赶忙赔笑道:“误会,这全都是误会啊!” “砰!”徐晨抬手便是一枪,以燧发枪击毙了一个妄图放箭的马贼。“放下武器投降,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放下武器投降,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四周护卫队与抗旱会员齐声高喊道。 而后众人满怀激动地冲下山谷。对许多人而言,这是他们生平头一遭经历战事,却没承想竟打得如此顺遂。他们几乎未损一兵一卒,便将大名鼎鼎的黑风寨土匪一举全歼。 黑风寨那些残余的土匪,此刻士气全无。其中几个还算硬气的,试图举弓箭反抗,却被护卫队数条火枪齐发击毙。余下的土匪,有的趁机逃窜,有的干脆缴械投降。 下山虎也企图趁乱溜走,可大壮、高小四和土根一直紧盯着他。 只见大壮抬手一枪,便击中了下山虎的战马。小四和土根更是手持燧发枪连连开火,一心想要当场将其击毙。 下山虎见状,赶忙识趣地举起双手,喊道:“俺投降!” 随着下山虎投降,这场战斗算是正式落下帷幕。 徐晨吩咐王二带人打扫战场,自己则带着大壮,领着 100名护卫队队员,径直朝着黑风寨奔去。 此时,已有黑风寨的逃兵跑回寨子,将下山虎遭伏击的消息告知了留守的土匪。那些土匪听闻后,匆忙卷走寨中的金银细软,四散奔逃。 徐晨他们在一处柴房里,找到了被绑架的村长,一同被关在此处的还有六人。 土根赶忙上前,解开村长身上的绳索,满脸关切地问道:“爹,您没有事吧?” 村长回道:“多亏你们来得及时啊。” 徐晨也走上前去,为其他被绑之人解开绳索。 其中一位年轻人对着徐晨躬身行礼,感激道:“在下乃盛泰号的东家,多谢这位大侠救命之恩呐。” 徐晨问道:“你们皆是被下山虎掳来的?” 年轻人名叫田然,此刻苦笑着说道:“某本欲前往草原行商,未曾想途中遭下山虎所擒。如今货物尽失,随行伙计也是死伤惨重。只怕此番回去,某的商号也得宣告歇业。” 徐晨宽慰道:“人活着便好,只要性命尚在,便总有机会。” 田然道:“多谢恩公宽慰。” 而后徐晨还发现几个被绑票的人,其中一个是的艾家庄的村民,他说自己是被下山虎绑上山的,要他家人交30两的赎金。 徐晨了然点头,他在b站就看过一些早期的电影视频,其中有一句台词就狠狠的打脸了,那些所谓说自己勤劳发家的地主。 “倒也不是多想要你这块地,只是看到你那块地不是我家的,心里就不舒服。” 再近一点的,有很多人厂长,做着,做着,就成董事长了。 这世界除了科技进步,内核其实没多大变化。 第71章,爱写日记的下山虎 一行人走出柴房,村长这才留意到,此刻黑风寨内四处都是护卫队队员与村里的青壮。他们正忙忙碌碌地将黑风寨里的钱财与物资往外搬运,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村长见状,惊讶得合不拢嘴,赶忙向徐晨问道:“下山虎手下可有上百号人,你竟这般神速就将他们给拿下了?” 土根满脸尽是感激之色,忙不迭说道:“晨哥儿为救我父亲,特意召集了 700人,精心设下埋伏,一下子就把下山虎给擒住了。如今,这黑风寨已然被晨哥儿给剿灭。” 村长听闻此言,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地拍着徐晨的肩膀,感慨道:“晨哥儿这可真是为米脂的父老乡亲除去了一大害啊!” 说话间,护卫队成员不停地从黑风寨里面往外搬运货物。 盛太号的一个伙计突然喊道:“东家,这些是咱们的货物呀。” 田然神情一肃,厉声道:“这些皆是从下山虎营寨缴获之物,乃是恩公的战利品,休要胡乱言语。” 说完这话,他整个人紧绷起来,神色紧张至极。毕竟在这等偏远之地,天高皇帝远,万一触怒了徐晨等人,他们便是死了也无人知晓。 徐晨开口道:“吾等大同社可不是那下山虎之流。待会儿你将自家货物一一清点出来便是。” 田然还欲客气推辞一番,可徐晨却没心思与他这般虚与委蛇,直接吩咐朱治道:“朱治,你去把盛太号的货物分出来。” 在盛太号伙计的协助之下,没过多久,盛太号的大部分货物便被清点出来了 。田然望着失而复得的货物,不禁感慨万千,叹道:“徐先生果真是仁人君子,这大同社之名,实在是当之无愧啊。” 待分离出盛太号的货物之后,众人再看黑风寨内剩余的战利品。其中有一些丝绸、棉布、麻布,徐晨还瞧见了不少大同社所产的羊毛布。 至于硬通货,银锭与铜钱加起来约莫有上千两。粮食的数量倒是颇为可观,大概有上万斤,此外还有三石食盐。最后剩下的,便是一些破旧不堪的马刀,在徐晨眼中,这些都得重新熔炼才行。 朱治面色凝重地拿着一个类似账本的物件,说道:“先生,此次事件的幕后黑手,确凿无疑便是艾家。” 徐晨接过账本,翻看其中内容,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没想到这下山虎竟是个爱写日记之人。 日记上最新的记录是艾强花了 100两银子,请他取自己性命。后面还记载了几次打劫所得的货物,帮艾家打击有矛盾的家族,以及与艾家销账的明细。 同时,徐晨还惊觉这下山虎的“业务范围”着实广泛,绑票、寻仇暗杀之类的勾当他都接,而且他这黑手套背后居然还有好几个上家。不过,有了这本账本,倒也为徐晨解决了不少麻烦,如今可谓是师出有名了。 朱治面露忧色,问道:“先生,艾家乃是米脂的大族,且在县衙也颇有几分关系,咱们该当如何是好?” 徐晨晃了晃手中的日记本,说道:“该发愁的是艾家,想想他们得罪了咱们该如何是好。你派人去请李文兵、刘永他们来黑风寨,大同社要开个会议,好好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遵命!” 就在徐晨他们清点黑风寨战利品之际,贺老六等人也已清理完战场,带着后续部队折返回来。 周晓珊满脸激动地对徐晨说道:“先生,此次战斗,我等共计击杀 43位马贼,俘虏 23人,成功抓获黑风寨大当家下山虎,还一举击杀了二当家独眼龙与三当家奎木狼。此外,缴获了 32匹战马,可惜死马有五十一匹。”说到死马,周晓珊满脸都是惋惜之色,毕竟这在她看来,可都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徐晨问道:“我方可有伤亡?” 周晓珊满脸喜色,说道:“仅有三人在下山坡的时候不慎扭伤了脚。能毫无伤亡便剿灭这上百马贼,先生真乃如同名将在世啊!” “过誉了,不过是百十号土匪罢了。”徐晨被这话逗得笑了起来,只杀了百十号土匪,算什么名将。 想到当下这炎热的天气,徐晨吩咐道:“派人去请那杀猪匠来,把这些死马都宰杀妥当,今日咱们就吃全马宴。” 黑风寨被大同社一举剿灭的消息,恰似一道划破阴霾的炸雷,在整个米脂大地上激起了千层巨浪,引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震动。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以迅猛之势在各个村落间飞速传播。黑风寨四周的村民们,是最早得知这一振奋人心消息的群体,他们的内心瞬间被惊喜与激动填满。 起初,大家还不敢相信这个传闻,直到亲眼看到黑风寨那飘扬的旗帜不再,往日里令人胆寒的土匪们或被捆绑在地,地下横七竖八地躺倒黑风寨土匪的尸体,大家才终于确信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一时间,村民们奔走相告,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喜悦。 他们成群结队地朝着黑风寨涌去,脚步匆忙而急切。一见到徐晨,众人便齐刷刷地跪了下来,眼中满是感激的泪水。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声音颤抖地说道:“恩公啊,您可算是为我们除去了这心头大患!这些年,黑风寨的土匪害得我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要不是您出手,我们都不知道这苦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其他村民也纷纷附和,此起彼伏的感谢声在黑风寨上空回荡。 待情绪稍缓,村民们便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开始在黑风寨里寻找自己被绑架的亲人。 他们在各个角落焦急地呼喊着亲人的名字,声音中充满了担忧与渴望。然而,徐晨他们此次只救出了七人。大部分被绑架的农户,早已惨遭黑风寨土匪的毒手。 在对黑风寨俘虏的严刑拷问下,终于得知在一处偏僻的山坳里,掩埋着那些不幸遇害者的残骸。 当村民们在那山坳中找到几十具残骸时,整个黑风寨瞬间化作了一座悲痛的灵堂。哭声、喊声交织在一起,响彻山谷。村民们悲痛欲绝,有的瘫倒在地,捶打着地面,发出绝望的嘶吼;有的抱住亲人的残骸,泣不成声,泪水浸湿了衣衫。 那些平日里作恶多端的黑风寨土匪,此刻成为了村民们愤怒的宣泄对象。失去亲人的村民们,怀着满腔的仇恨,不顾一切地冲向土匪。他们用拳头、用棍棒,朝着土匪身上狠狠地打去,边打边骂:“你们这群畜生,还我亲人!”土匪们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一个个遍体鳞伤,身上满是鲜血和淤青。 要不是徐晨及时察觉,赶忙吩咐护卫队将土匪们团团护住,只怕这些土匪一个都活不了。 第72章,赏不逾日与除艾家 天启五年(1625年),九月二十七日,黑风寨。 徐晨将大同社骨干召集至黑风寨大厅,简要地汇报了此次的战果以及缴获的情况。 而后说道:“兵法有云:‘赏不逾日’。所以,我打算在此地将出征之人的赏赐分发下去。每个出战的青年,分一两银子、10斤粮食,再加上一斤盐。” 刘永思索了一番,说道:“先生,赏赐青壮某并无异议。只是此次出战,咱们大同社前前后后花费了 2000两银子。如今,咱们大同社还亏欠不少作坊的钱款。黑风寨的钱财虽说不足以填补全部亏空,但却也能解不少燃眉之急。” 徐晨问道:“咱们究竟欠了多少银子?” 刘永回道:“1700两。主要是购置硫磺、硝石花费太过巨大。” 徐晨此次剿匪打得着实畅快,而且因火药用得充足,己方几乎没有什么伤亡。可火药价格不菲,即便是仅算原材料的价钱,徐晨带来的 2000斤火药,便耗费了 800两银子,再加上制造火器铠甲,工业区的开支已经追上并超过了纺织厂的利润了。 徐晨沉思片刻,说道:“那就给每个出战的青壮添置一身新衣。” 而后他看向陈子昂,吩咐道:“此事便交给你们纺织厂去办了。” “遵命。” 胡益堂道:“护卫队成员有食堂,可以把他们的粮食换成粮票。” 徐晨道:“这倒是我想漏了,就按这个办。” 待说完战利品的分配事宜,徐晨拿出手中的日记,说道:“此次事件的幕后黑手,果然正是艾家。这日记上详细记录着艾家的诸多恶行,桩桩件件,皆是米脂百姓的斑斑血泪啊。” 徐晨将日记递给刘永,刘永只翻看了几页,眉头便紧紧皱起。接着,日记依次传到李文兵、陈子昂手中,而后在下方的大同社员间快速传阅。 起初,大厅里的气氛只是略显凝重,待到后面,已然充斥着浓烈的仇恨。 众人虽早已知晓艾家平日里欺男霸女,行径恶劣,但却没料到他们竟如此丧心病狂。 “艾家不仅是我们大同社的对头,更是米脂百姓的死敌。他们犯下的罪孽,简直罄竹难书。此等恶势力,乃是我们大同社务必打倒的对象。” 徐晨不管是受后世观念的影响,还是从发展工业的角度考量,都深知地主阶级是最大的阻碍。 他无意推行改良之举,那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在他看来,先除掉地方豪强,再着快刀斩乱麻的均田地,消灭影响工业发展的地主经济,这才是最为快捷有效的途径。 徐晨心中十分清楚,大明的规则就如同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而那些盘踞已久的地主们,便是这张网中狡黠的蜘蛛。他们在这腐朽的体系里浸淫多年,有着数不清的手段和心机,恰似经验丰富的搅屎棍,总能在各种纷争中翻云覆雨,将局面搅得一团糟,把对手拖入无尽的泥沼。 若是自己踏入这规则之中,与他们正面周旋,无异于以卵击石,最终只能被他们用那些阴损的招数击败。 他从最开始就明白,皇太极才是自己最好的榜样,只要自己足够硬,火枪足够猛,地主天然具有软弱性和妥协性会想办法为自己辩经的。到时候他们说不定会给自己上一个神功圣德的称号。 主要是大同社员大部分人对地主有幻想,或者说他们是没办法想象一个没有地主的社会是什么模样。他需要一点点的把地主阶级腐朽无用残暴展现出来,让他们在内心彻底舍弃地主阶级。 此次参与大同社会议的共有三十五人,其中大部分人自耕农和佃户,大家对艾家本就没什么好感。因而,当徐晨提出要打倒艾家时,多数人都表示赞同。 艾家这样圈养土匪吞并土地是他们最担心的,要是哪天艾家也看上了他们的土地,他们拒绝,艾家就动用土匪,让他们家破人亡,这简直颠覆了他们对地主的三观了。土地是他们的命根子,现在他们看艾家也像在看死敌一样,对艾家,巴不得杀之而后快。 李文兵说道:“某以为,这反倒是一个绝佳契机。这半年来,咱们大同社始终在宣扬减租减息之事,可成效甚微。直至如今,也未见有几个大族主动降低地租。而此次艾家的所作所为,恰好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咱们借此杀鸡儆猴,让其他大族明白我们大同社推行减租减息的坚定决心。” 然而,刘永却面露担忧之色,说道:“艾家身为米脂的大族,在县衙亦颇有势力。若去县衙告状,咱们未必能扳倒艾家。倘若动用武力,只怕其他大家族会将咱们视作与黑风寨之流无异。一旦与诸多大族交恶,咱们的布匹该交由谁去贩卖?咱们所需的羊毛又有谁来供应?” 陈子昂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只要咱们手中有布,还愁没有买家?艾家就是地地道道的土匪恶霸,与这般家族讲道理根本毫无用处。咱们必须坚决杀一儆百!” 但也有人顾虑,若是动了艾家,恐会引发整个米脂的大族对他们的敌视。所以,他们觉得应将这些证据呈交县尊,交由朝廷处置艾家。 可陈子昂等人却认为此举毫无作用,以艾家在米脂根深蒂固的势力,必定会出现官官相护的情况,此事最终定会不了了之。 最后,徐晨抬手制止了这场争论,问道:“我等为何要建立大同社?” 李文兵答道:“为的是建立公天下,实现天下大同。” 徐晨接着说道:“今日,艾家如此残暴地对待百姓,倘若我们都选择视而不见,面对一个小小的艾家都畏缩不前,不敢有所行动,那我们还有何颜面宣称要改变天下,实现天下大同?” 刘永欲言又止,却被徐晨抬手制止,徐晨继续问道:“咱们有的社员担忧会遭士绅敌视,可自大同社创立至今,咱们可曾依靠过士绅?” “咱们依靠何人建成了大同工业区?” “米脂百姓!” 几位大同社员齐声应道。 “咱们依靠何人打出了几百口井?” “米脂的百姓。” “咱们又依靠何人剿灭了黑风寨?” “米脂的百姓!”几乎所有社员大声回应道。 而后,徐晨冷冷一笑,说道:“只要咱们坚定不移地站在几万米脂百姓身后,到那时,恐怕便是米脂的几大家族要担忧咱们的敌视。” “艾家已经成为了米脂大害,我提议,现在包围艾家庄除掉艾家。” “同意!”大同社成员一个个举手,全票同意除掉艾家。 第73章,非变革不可的天下 天启五年(1625年),九月二十八日。 在黑风寨前的空地上,阳光洒在每一个护卫队队员和抗旱会成员的身上。徐晨站在一处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神色庄重,目光扫视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 他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各位兄弟们!此次剿灭黑风寨马匪,大家都英勇无比,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某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此次作战的赏赐!” 台下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每个人的眼神中都透露出期待。 “首先,每一位出战的兄弟,都能得到10斤粮食,一斤食盐,护卫队成员可以把粮食换成等价的粮票。”徐晨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人群中顿时传出一阵低声的惊叹,这些赏赐对于这些平日里辛苦劳作却收入微薄的农户和护卫队队员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 徐晨微笑着看着众人,接着说道:“而且,我还保证,在一个月内,给每一位出战的兄弟每人一身新衣服!” “好!”这一次,欢呼声震耳欲聋,人们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对于他们来说,这丰厚的赏赐简直如同做梦一般。每人一身新衣服,这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待欢呼声稍稍平息,徐晨面色一沉,严肃地说道:“大家知道吗?这次的马匪,不过是艾家手中的棋子。这艾家,平日里仗着权势,欺压百姓,圈养土匪,为非作歹。此次指使黑风寨马匪绑架村长,就是他们的恶行之一!” 台下众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愤怒起来,纷纷握紧了拳头,口中咒骂着艾家。 徐晨提高音量,大声问道:“这样的恶势力,我们能容忍吗?” 台下众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愤怒起来,纷纷握紧了拳头,口中咒骂着艾家。 徐晨提高音量,大声问道:“这样的恶势力,我们能容忍吗?” “不能!”众人齐声怒吼,声音响彻云霄。 “那我们该怎么办?”徐晨目光炯炯地看着大家。 “消灭艾家!”人群中有人带头喊道,紧接着,所有人都跟着高呼起来:“消灭艾家!消灭艾家!” 徐晨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好!既然大家都同意,那我们就齐心协力,打倒艾家!让他们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 此时的人群士气高昂,在丰厚赏赐的激励下,每个人都充满了斗志。他们心中想着,只要赏赐如此丰厚,哪怕是面对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艾老爷,他们也要帮先生敢犯。 人群之外,刘永和李文兵望着士气昂扬的护卫队与抗旱会成员,刘永面上仍带着几分隐忧,轻声说道:“李文兄,艾家可不是那下山虎可比,一旦真对艾家动手,咱们可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刘永虽未把话挑明,但李文兵心里明白他的意思。如今他们若要对付艾家,这般举动在某种程度上是得罪了米脂所有大族。 李文兵神色淡然,缓缓说道:“你看如今这天下,君不像君,臣不像臣。四方蛮夷纷纷叛逆,天灾亦是接连不断。朝廷内部更是腐败不堪,文官一心贪财,武官个个怕死。就说那女真,不过十几万之众叛乱,朝廷与之征战十年,竟始终无法平定。西南之地,安、奢两个土司亦是难以制服,东南沿海又有海盗肆虐为患。如此乱象丛生,这天下已然到了非变革不可的地步了。” “兄长觉得先生当真能改变这天下?”刘永不禁问道。 李文兵道:“吾等难道不是已然在改变这天下了吗?自大同社创立至今,咱们养活了上千流民,又帮上万米脂百姓减轻了税赋。而且还能组织百姓,一举消灭万马堂、野狼帮那般的帮派,如今更是剿灭了黑风寨这样的土匪。” 见刘永内心依旧有些许不安,李文兵微笑着问道:“伯衡,依你之见,先生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刘永思索片刻,说道:“先生可谓文武双全,胸藏韬略。见识更是广博非凡,还精通百工之道。以先生所著《英雄记》里的话来讲,某见先生,便如同萤火遇见皓月,自惭形秽。” 李文兵闻言,笑道:“某亦是这般看法。先生所秉持的道理,某虽还未能全然领会,但总觉着,定比这如今腐朽不堪的天下要好得多。” 刘永想到大明当下四面楚歌的艰难处境,又联想到那宛如世外桃源般的大同工业区,心中也不得不承认,这天下确实到了非变不可的时候了。 徐晨他们的队伍在回程之时,速度快了许多。他们直接以双倍的价钱雇佣当地农户,让其帮忙烧火做饭。如此一来,顺便也能宣扬他们剿灭黑风寨的英勇事迹。 米脂的乡村说封闭也确实封闭,常常是邻里之间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可要说不封闭,这护卫队剿灭黑风寨,还出双倍价钱请人烧火做饭的事儿,很快就在当地传得沸沸扬扬。 故而,徐晨的队伍每到一处,都受到村民们的热烈欢迎。村民们纷纷拿出自家刚刚收获的新粮食,甚至忍痛将家中养的老母鸡宰杀,更有甚者,连自家的羊都杀了。 全村人齐心协力,摆上几十桌丰盛的宴席,尽是些农家的拿手好菜。而后热情地招呼着护卫队成员入席就坐。护卫队和抗旱会成员们吃着宴席,享受着村民们满含崇拜的目光,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待到酒足饭饱之后,在村民们恋恋不舍的“下次再来”的齐声呼喊中,队伍方才离开。而村民们则满心欢喜地数着手中挣得的铜钱。 第二日,徐晨他们的队伍来到了艾家庄。 艾家庄的人早就得到了消息,知晓徐晨他们剿灭黑风寨,救回了庄里的黑娃。 所以,当徐晨他们的队伍踏入艾家庄,黑娃的家人立刻点燃了鞭炮。 而后,一家人冲上前去,激动万分地喊道:“黑娃,你可算平安回来了。” 黑娃同样激动不已,紧紧抱住自己的婆娘和父母,说道:“俺回来啦。” 可没过多久,他婆娘便哭着说道:“但咱家的地都已经卖光了。” 黑娃眼中顿时露出仇恨的目光,咬牙切齿道:“他们拿了我家的地,迟早都得给俺还回来!” 而后,黑娃提高音量,大声说道:“乡亲们,俺被下山虎抓走,背后指使的就是那艾老爷!” “哇!这咋可能,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此言一出,全村人一片哗然,大家都实在不敢相信这竟是真的。 就在这个时候,徐晨站了出来道:“把下山虎带出来。” 当下,下山虎便被两个护卫队成员押到了村民们的面前。 下山虎知道现在自己的小命都在徐晨手中,他赶忙说道:“俺们黑风寨就是艾家养的,专门替艾老爷去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光黑娃是俺抓的,你们村还有叫大锤、牛娃、石头的,都是因为艾老爷看上了他们家的地,可他们又不肯卖,艾老爷就指使俺们动手。” 下山虎接连报出他们村被土匪绑走的村民,尤其是他们现在回忆起来,这些人家的土地也全部被艾家夺走了,最后家破人亡,心中顿时寒气四溢,艾家真连窝边草都不放过。 第74章,公开审判艾家 话分两头,艾老爷得知黑娃被大同社的徐晨救了回来,尤其是听说他竟跟着大同社那 700人的队伍一同归来,当下便警觉起来。 他心里清楚,自家长子请下山虎去刺杀徐晨,如今徐晨领着人来到艾家庄,显然是来者不善。当下,他赶忙召回了所有家丁,紧闭门户,死死守着自家院子。 没过多久,艾老爷便听到了鞭炮声响。不多时,便有人来报,说是上千人已将艾家祖宅团团围住。 艾老爷登上围墙,看到这般情形,顿时冷汗直流。但越是在这危急时刻,越不能露怯。他强忍住心中的恐惧,大声呵斥道:“你们这是要作甚?莫要妄图行那土匪勾当!我儿可是在县衙当差的!” 徐晨站了出来,同样大声呵斥道:“做那土匪行径的,正是你们艾家!” “下山虎,你可还认得?” 这时,下山虎再次现身,哭丧着脸说道:“艾老爷,小人实在是对不住您!这徐晨不但没被除去,反倒把小人给抓住了。如今,黑风寨也没了。” 艾老爷怒声呵斥道:“休要在此胡说八道!老夫根就不认识你这号人!” 而后,艾老爷对着众人高声说道:“乡亲们,我艾家世代书香传家,平日里修桥铺路的善事可没少做。你们究竟是要相信这个土匪和外乡人,还是要相信自家的人呐?” 下山虎却不管不顾,大声嚷道:“您当真不记得小人了?两个月前,您还指使我劫了刘家的一批货物。还有半年前,您瞧上大锤家的土地,想用来扩建自家祖坟,也是俺帮您除掉了那大锤啊!” 下山虎将自己帮艾家做的一件件见不得光的丑事,一股脑儿地全抖搂了出来。村民们心里都有杆秤,虽说讲不出什么大道理,但也能觉着这些事儿艾家从中获利最大,听下山虎这般说,只怕所言不虚。 艾老爷见状,急忙大声道:“下山虎乃是马贼,其言不可信!各位乡亲,想必是这徐晨觊觎我艾家的财富,故而勾结下山虎来对付我艾家呀!” 此言一出,还真有一些人用迟疑的目光看向徐晨他们。 徐晨冷笑一声,道:“还在狡辩!黑娃家的地,可是被你夺走了!” 艾老爷一时语塞,竟反驳不得,黑娃的家人为了凑那30两的赎金,把自己家的地卖给了他。 徐晨紧接着又道:“大锤家的土地,如今是不是也在你手中?牛娃、石头他们的家人何在?他们的土地又去了哪里?” “这……这……”艾老爷被问得哑口无言。 徐晨根本不给对方喘息反驳的机会,大声道:“你们艾家,就是隐藏在这乡里的土匪恶霸,实乃整个米脂的一大祸害!某今日便代表米脂的百姓,要除掉你这祸害!” “上飞雷炮!” 当即,一门飞雷炮被推至阵前,对准了艾家的大门。 “噗,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艾家的大门瞬间被炸得粉身碎骨。 徐晨果断命令道:“抗旱会的兄弟们守住外围,莫要让艾家人逃脱!护卫队的兄弟们,进去抓捕艾家人!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遵命!”众人齐声应道。 飞雷炮这一声巨响,仿佛已然宣告了艾家命运的终结。 艾家那些平日里为虎作伥、狐假虎威的家丁狗腿子们,真到了要为艾家拼死卖命的时候,却没了那份忠心。 所以,当护卫队成员如猛虎般冲入艾家之时,那些家丁或是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或是被护卫队打得抱头鼠窜。不多时,艾家的人便一个个被护卫队员揪了出来。 艾老爷心中明白自己大限将至,倒也没做太过激烈的抵抗,只是用那充满仇恨的目光瞪着徐晨,恶狠狠地说道:“徐晨,此事绝没完!我儿定会为老夫报仇的!” 徐晨却一脸满不在意,淡淡道:“今日,你们便先偿还欠百姓的债!” 其实,徐晨对艾家的仇恨倒不算太深。但他深知,绝不能就这么简单地杀了艾家人,把此事变成一场普通的仇杀。在徐晨眼中,艾家已然成为了一个绝佳的宣传契机。一来要借此宣传大同社,让更多农户了解并支持他们;二来也要对其他大族豪强起到杀鸡儆猴的震慑作用,以便更好地推广减租减息的政策。如此一来,处决艾家人便很有必要办成一个仪式。 于是,徐晨命人将艾家的粮食、钱财、契约等一应财富,统统搬到艾家大院前的空地上。 刚开始的时候,艾家老弱妇孺哭哭啼啼的模样,还引得艾家庄不少人心中泛起同情。毕竟,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一族宗亲。可等到小山般的粮食在空地上堆积起来时,情形就大不一样了。 艾家庄的百姓们望着艾家人眼中满是仇恨。他们平日里大多连饭都吃不饱,而艾家的粮食却多得能堆成山,他们甚至看到了不少粮食都发霉了。但哪怕发霉了,也不愿给他们哪怕一口吃的,更别提减少一点地租了。 如今,大家心里都明白,彼此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也就没必要再对艾老爷抱有什么同情了。 “给我带好了!”孙可旺等护卫队成员给艾老爷一家戴上一顶圆顶纸帽,又在他们脖子上挂上一个木牌,上面赫然写着“为富不仁,勾结马匪”。 这副模样,活脱脱就像那黑白无常一般,围在四周的村民们见状,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也是徐晨故意为之,就是要打掉艾家的威望,让他们成为小丑,这样才能减少村民们的恐惧心理。 徐晨站在高台山之上,声如洪钟般大声喊道:“平日里,那艾家可有欺凌压榨诸位的?如今,大家尽可直言!今日我大同社便在此,定要为各位乡亲主持公道!” 村民们瞧着艾老爷那副模样,虽觉好笑,可却都心存顾虑,无人敢站出来。 毕竟艾家在这一带平日里作威作福,积威已久。况且艾强还在米脂县衙当差,他们实在是害怕日后遭到艾强的报复。 然而,刚刚从鬼门关死里逃生的黑娃却毫无惧色,满不在乎地说道:“俺来!” 只见他大步上前,径直指着艾老爷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们艾家已然坐拥良田万亩,竟还贪得无厌,连俺家那十几亩旱地都不放过!勾结马匪,要杀俺。你这老东西,简直就是个畜生!” 黑娃越说越气,怒从心头起,抬手直接甩了艾老爷一巴掌。回想起自家险些落到家破人亡的境地,黑娃心中的怒火愈发旺盛,觉着这还远远不解气,紧接着对着艾老爷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第75章 ,打碎旧秩序,建立新秩序(求推荐票) 有了黑娃带头,大锤、牛娃、石头等一众与艾家有着生死深仇大恨的村民,此前只因顾忌艾家权势,心中的愤懑只能深深压抑着。此刻,他们再也顾不得许多,纷纷挺身而出,将艾家多年来犯下的桩桩恶事,一股脑儿地宣泄出来。 到后来,那些因借了艾家高利贷还不清,无奈沦为艾家佃户,甚至被逼做了艾家奴仆的人,也都壮着胆子,开始对艾家展开讨伐。 一时间,艾家庄的百姓们,听闻大锤他们那悲惨至极的遭遇,无不悲从中来;望向艾家之人,目光中又满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杀了他们!”人群中,一个声音突然高呼而出。 紧接着,整个艾家庄的人整齐划一,齐声呼喊,那声音震天动地。此时此刻,艾家已然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而后,徐晨高声说道:“方才,经诸位乡亲提供证据,又经这公审,艾诚犯下六条杀人罪行,伤人罪多达二十三条。如今,判处艾诚绞刑,各位乡亲可同意?” “同意!”“同意!”黑娃等一众深受其害的家人,大声回应道。 这时,护卫队员搬来一个木架子,系上吊绳,不由分说,直接将艾老爷拉至半空。艾老爷挣扎了一阵,便没了气息。 艾家其他人见状,吓得连哭都不敢出声,一个个面色如土。 台下的村民们却是欢呼雀跃,多年来积压在心中的恶气,此刻终于得以畅快宣泄。 这个时候,徐晨命人将艾家二公子拉上台来。 “干什么,我不要上去!”艾家二公子仿佛已然预见了自己的悲惨结局,拼命挣扎着,死活不肯上台。然而,终究还是被护卫队成员强行架了上去。 这时,一个身形佝偻的汉子站了出来,悲愤地说道:“两年前,艾家的狗死了,俺恰好就在那附近。艾家便蛮不讲理,硬说是俺害死了他家的狗。逼着俺背着那死狗游街示众,还非要俺家给狗买棺材、做法事。又把那‘狗灵’停在俺家里,让俺们敬那‘狗牌位’,披麻戴‘孝’,守灵三日,日夜给狗烧香烧纸。等到为狗‘出殡’那天,俺们全家都被迫身穿‘孝服’,端着‘狗牌位’,拉着‘孝棒’去送殡呐!” 说到此处,壮汉两眼通红,泪流满面,声音颤抖着继续道:“没多久,俺爹便含冤吐血而亡,后来俺娘也被这事儿活活气死了。” “杀了他!”“杀了他!”台下的村民们愤怒地吼道,那声音中饱含着无尽的愤怒与仇恨。 艾家二公子满脸惶恐,急忙解释道:“某实在不知,他这是冤枉俺呐。” 可此刻,哪里还有人肯听他的解释。 孙可旺也是两眼通红,想起自己往昔相似的悲惨遭遇,心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他几步上前,将麻绳狠狠套在艾家二公子的脖子上,此刻的他,一秒都不想让艾家二公子多活。 随后,徐晨把审判之事交由朱治负责,自己则来到李文兵和刘永身旁,说道:“某此番审判艾家,并非只为泄一时之愤,实是为了瓦解这旧有的腐朽秩序,建立起全新的秩序。” 刘永面露担忧之色,说道:“如此一来,咱们可得防备艾强的报复了。” 徐晨神色镇定,说道:“艾强他一人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你回米脂县后,依照下山虎所供名册,去联络那些受过艾家劫掠的家族。只要他们愿意前往县衙状告艾强,咱们大同社便将他们此前被艾家夺走的货物尽数归还。” 刘永应道:“遵命。” 徐晨又看向李文兵,说道:“文兵,此番可要辛苦你了。你将艾家的累累罪责详细记录下来,而后尽快赶回米脂,务必登上咱们大同报的头版头条。咱们要让米脂的所有人都知晓,艾家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强盗家族,实乃米脂的一大祸害。此等恶族,若不铲除,天理难容!” 李文兵笑道:“遵命。” 而后,徐晨吩咐王二带 100名护卫队成员,护送二人,确保他们的安全。 徐晨望着还在继续的审判场景,冷哼一声,说道:“这天下已然病得不轻!地主豪强们杀人放火、为非作歹,却无人管束;普通农户哪怕只是犯下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错,便可能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为何会如此?就是因为有太多像艾家这般贪婪无度之人,即便家中良田万亩,却依旧对农户那区区十几亩旱地觊觎不已。” “没了田地的农户,只能无奈沦为佃户,一年到头累死累活,却家中毫无积蓄。一旦遇上一场天灾,便会有诸多农户饿死。难道是这米脂的粮食不够吃吗?” “米脂有三十多万亩田地,哪怕是在大灾之年,收成也能在二十万石以上。平均到四万米脂百姓头上,每人可得五至六石粮食,每人每年能分到八百至九百斤粮食啊!粮食明明如此充裕,可米脂每年却仍有大量百姓被饿死。” “这米脂的粮食究竟去了何处?”说着,徐晨手指艾家那堆积如山的粮食堆,大声道:“都被艾家这样的豪强给巧取豪夺,藏起来了!明明有足够的粮食,却还是有大量百姓饿死。大家说说,这样的天下,可对?” 望着面黄肌瘦的艾家庄村民,再看看眼前如小山般的艾家粮食堆,以及艾家那庞大的财富,这鲜明的反差,刺痛了每一个人的心。 所有大同社成员皆气愤不已,齐声高呼:“不对!” 接下来,审判依旧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凡艾家有人命在身的,经审判之后,一律处以吊死之刑;那些平日里仗势欺人的,则根据罪责轻重,施以打板子的惩处。 正如徐晨所言,消灭艾家并非他的主要目标,建立一个公平公正的新秩序,才是他所求的。 在刘永、李文兵离开之后,徐晨找到那些曾受艾家迫害的人家,给予他们相应的补偿与安抚。而后,他当着艾家庄所有人的面,一把火将艾家的奴契、高利贷契约等诸多不合理的契约,通通付之一炬。在熊熊大火之中,艾家庄人全票通过加入抗旱会。众人还一致推选黑娃为艾家庄的新族长兼村长。 而黑娃成为艾家村长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宣布将艾老爷全家革除族籍。艾家的土地,也被尽数收回从新分配。 艾家不是惯于玩弄封建族长制吗?那就让艾强也尝尝这封建压迫的滋味! 第76章,重民社近况与联合其他大族 天启五年(1625年),九月三十日。米脂县,刘府。 身为米脂最大家族的族长,刘思明老爷近日来颇感苦恼。家中遭了贼,隔三岔五就丢失些珍贵物件,不是名人字画不翼而飞,就是古董珠宝莫名失踪。 这日,他踱步至书房,忽来了兴致,欲挥毫泼墨书写一行书法。可当他准备研磨之时,却发现自己高价购得的徽墨不见了踪影。 刘老爷面色一沉,当即招来管家,问道:“少爷可是来过书房?” 管家听闻此言,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神色颇为尴尬。 刘老爷见状,心中已然明了,顿时气愤不已,大声呵斥道:“往后不许那孽障再靠近这书房半步!若有违者,老夫唯你是问!” “遵命。”管家无奈,只得苦笑着应下。 待气头稍过,刘老爷无奈地叹了口气,喃喃道:“这孽障想当名士都入魔怔了。他若能有徐晨那小子一成的本事,老夫也无需为刘家的基业这般忧心了。” 没错,这家中的“贼”正是刘南卿。 虽说他们的《重民报》近来也在努力改革,购置了大同社的油纸印刷机,纸张也选用最便宜的。甚至为了增加收入,如今想要在《重民报》上刊登文章,需缴纳少量费用。但如此引起重民社员不满,不少读书人将自己的文章投往此处。 然而,即便做了诸多改革,《重民报》也仅仅是减少了些开销,整体依旧入不敷出。这实在是无奈之举,米脂县不过弹丸之地,整个县城拢共也就三千到四千人,把乡间识文认字的人算上去也就三五千人左右。如此小的体量,根本养不起两份报纸。 而大同报,凭借着整个陕西和山西两省的广阔市场,再加上徐晨这位颇有名气的小说家的影响力,每份销量能有上万。而刘南卿他们既没有徐晨那般的名士效应,运营手段又比不上李文兵,《重民报》想要盈利,实在是难上加难。 这般困境,逼得刘南卿不得不绞尽脑汁筹措钱财,继续往《重民报》投入。 可他父亲早已断了他的供给,仅靠那微薄的月钱,远远无法支撑《重民报》的运营。无奈之下,他只能将主意打到自家头上,家中的名人字画、古董等值钱物件,都被他偷偷典当出去换钱。 就在此时,他四弟刘思远带着刘永走进书房,刘思远说道:“大哥,小弟有要事找你。” 刘永也跟着行礼道:“大伯。” 刘思明见到刘永,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永哥儿倒是出息了。前两日,大伯与学正相聚,听学正说起去了你所建立的工业区,那繁华程度,已然不输给一般的乡镇了。学正还夸永哥儿有百里之才,着实给大伯长脸了。” 刘永谦逊地笑道:“大同工业区能有今日,全赖先生悉心指点,侄儿不过是依照先生的吩咐行事罢了。” 刘思明点头道:“即便如此,也殊为不易。” 刘思远接着道:“夸奖的话暂且搁下。小弟此番找大哥,是两个月前劫掠咱们货物的凶手已然查明,正是艾家指使下山虎所为。” 言罢,刘思远将下山虎记载与刘家有关事宜的日记呈上,递给刘思明。 刘思明接过日记,脸色瞬间凝重起来,沉声道:“艾家竟敢欺到我刘家头上!若不重重教训他们一番,他们还真不知这米脂到底谁说了算!这本账册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刘永回道:“下山虎妄图对先生不利,却反被先生率领众人剿灭。如今下山虎已被先生擒获,这账册便是从他那里搜出来的。 受害的可不单单是咱们刘家,米脂各大家族皆被艾家暗中算计过。如今先生已带人攻破艾家庄,将艾家人等尽数抓获。先生特意命侄儿前来联络大伯,希望能与刘家携手,共同扳倒艾强。先生还承诺,会用艾家的财富弥补咱家的损失。” 刘思明听闻此言,表面上神色未变,可内心却着实吃了一惊。艾家虽说在米脂县比不上刘家,但好歹也是五大家族之一,却这般轻易地就被徐晨给灭了。 他既惊叹于徐晨势力发展之迅猛,同时也对徐晨的狠辣手段颇为警惕。被艾家针对,马上就将艾家连根拔除,如此狠绝的行事风格,高效的行动能力,与他印象中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截然不同,倒颇有几分枭雄的特质,恍惚间竟让他想起了当年的徐阁老。 思索片刻,刘思明对自己四弟说道:“你去准备诉状,明日一早便去县衙状告艾家。” 此事对刘家有利,刘思明自然要落井下石,让米脂艾家彻底消失。 刘思远躬身行礼道:“小弟明白。” 刘永也跟着行礼道:“大伯,侄儿还要去联络其他家族,这便先行告退了。” 刘思明微微颔首:“永哥儿去忙你的吧。” 待刘永离去,刘思远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小声道:“这米脂如今多了徐晨这么一个枭雄,往后怕是难以安宁。” 话分两头,且说刘永在忙着联络米脂各大家族之时。 艾家也有漏网之鱼逃到了米脂县城,艾强的堂弟一路东躲西藏,历经艰辛,赶在夜幕降临之前,终于逃至米脂县城找到了艾强。 一见到艾强,他便悲泣道:“兄长,大事不妙啊!族长他老人家被徐晨那奸贼给逼死了!” 艾强乍然听到这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双眼问道:“你说什么!” 艾强的堂弟涕泪横流,哭诉道:“那徐晨带了上千人将咱家团团围住,族中竟有不少人当了叛徒,反过来帮着那奸贼做事。族长和其他几位兄长,都被徐晨奸贼给吊死了……” 原来,艾强的堂弟也算运气好。当日徐晨包围艾家庄园时,他恰好去了邻村,这才躲过一劫。之后,他一直躲在暗处,亲眼目睹艾老爷和二少爷等人被吊死的惨状,吓得肝胆俱裂,慌慌张张地跑到县城给艾强通风报信。 艾强听闻自家已然被徐晨弄得家破人亡,顿时怒发冲冠,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噗”的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咬牙切齿地怒吼道:“徐晨,你这奸贼!某定要将你千刀万剐,方能报此血海深仇!” 第77章,舆论先行(求推荐月票) 天启五年(1625年),十月初一。米脂县。 大同报社中灯火彻夜未熄,李文兵、蒋乡泉、郭铭几人皆双眼布满血丝,面容疲惫不堪,然而望着那堆积如山、新鲜出炉的大同报,他们的眼眸中却闪烁着亢奋的光芒。 这些报纸,可是他们通宵达旦、精心撰写编排而成,其上满满记载着艾家通匪的铁证,以及他们在艾家乡横行乡里、欺男霸女的累累恶行。 “哼!这等作恶多端的家族,早该灰飞烟灭!”蒋乡泉满脸愤懑,冷哼一声道。 大同报社的诸位编辑,瞧着李文兵带来的详实事迹,个个义愤填膺,怒发冲冠。勾结土匪,戕害乡人,竟还逼迫村民为自家恶狗举行葬礼,如此行径,当真丧尽天良,人神共愤! 李文兵振臂高呼:“艾家这米脂一害能否就此根除,全看今日此举!速命报童即刻将今日的大同报分发出去,定要让米脂全县百姓都知晓艾家通匪的丑事!” 报社的报童们早早就接到通知,此刻齐聚报社。他们迅速将一份份带着油墨香气的报纸,小心翼翼地装进自己的背包之中。 米脂城内,大鸿茶楼。 此时茶楼里客人尚稀,掌柜正坐在柜台后,手持算盘,噼里啪啦地核算着茶楼账目。虽说忙碌,可那脸上洋溢的喜色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老话说得好,品极泰来。自大同社与万马堂在此地一番大战过后,大鸿茶楼的生意竟日渐兴隆起来。米脂的茶客们都爱来此处,探寻当初那场大战遗留的痕迹。 再者,没了万马堂前来收取保护费,茶楼每日都能多进几十文钱。这一个月下来,竟足足多赚了二三两银子。如此好日子,真是前所未有的舒坦,就连掌柜平日里对伙计们的呵斥声,都少了许多。 “掌柜的,这是最新的大同报!”一个报童快步走进茶楼,掏出十份崭新的报纸,递到掌柜面前。 掌柜微微一怔,接过报纸,讶然问道:“今日怎来得这般早?”说罢,从钱匣子中取出一小吊铜钱,递给报童。 报童接过钱,咧嘴笑道:“今日可有大新闻,所以提前啦!”言罢,便背着报纸,匆匆赶往下一处。 掌柜端起报纸,嘴里嘟囔着:“还能有啥大新闻……哎哟!什么?艾家居然勾结了黑风寨的下山虎!”头版头条的消息,瞬间惊得掌柜瞪大了双眼。 此时茶楼里本就有几位茶客,听闻掌柜的惊呼声,顿时来了兴致,纷纷上前拿过一份报纸翻阅起来。 “艾家二公子竟如此嚣张跋扈,竟逼人为他家狗披麻戴孝,简直天理难容!”一位茶客读罢,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艾家这等行径,简直猪狗不如!勾结土匪,绑架同乡,连兔子都晓得不吃窝边草,他们却丧心病狂至此!”另一位茶客看完头版,亦是忍不住直摇头。 不怪这个茶客如此震惊,艾家在米脂也是大家族,平日在米脂也是声望卓著的乡绅,谁也想不到艾家会勾结下山虎,在自己家乡还会做出,让乡亲给狗披麻戴孝这等骇人听闻之事。 掌柜想了想道:“常言道,庙小妖风盛,河浅王八多,越是小地方,那些乡绅越是无法无天,因为他们就是当地的天。” 一个茶客不甘心道:“难道我等草民就这样被这些恶毒乡绅欺凌,这天下还有没有公道。” 掌柜却兴灾惹祸道:“这天下自然是有公道的,要不然艾家这些破事怎么会出现在大同报上的,他们显然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了。” 茶客们听到这话,明白其中意思,一个个也露出兴灾惹祸的笑容。 随着报童们穿梭于米脂县的大街小巷,不过一个清晨的工夫,大同报便在米脂百姓之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百姓们看到报纸上的内容,一片哗然。 那些曾饱受土匪残害的人家,更是义愤填膺,对艾家展开了激烈的口诛笔伐。街头巷尾,处处都在热议艾家的恶行,对艾家的愤怒情绪,如汹涌潮水般迅速蔓延开来。 米脂县衙。 艾强尚不知自家丑事已被大同社公之于众,一大早就来到县衙,正等着张光。 不多时,米脂县衙的其他小吏也陆续前来当差。众人瞧见艾强,皆是神色异样,眼中满是惊讶。虽说平日里艾家权势颇大,众人多有忌惮,但如今墙倒众人推,谁也没打算去提醒他,只是在一旁暗自指指点点。 艾强却浑然不知其中缘由,还以为自家被徐晨杀得鸡犬不留之事已被同僚们知晓,故而他们才有这般异样目光,这让他对徐晨愈发恨之入骨。 恰在此时,张光手持一份大同报,步入县衙。 艾强急忙迎上前去,急切说道:“张捕头,某有铁证在手,那大同社的徐晨正在密谋造反,还请捕头和某一起去见县尊。” 张光眉头紧皱,心中正盘算着如何摆脱艾强这个麻烦。他已经知道,艾家如今已被大同社连根拔起,就剩下艾强这根独苗了。 他可不想因为艾强的事,被大同社牵连。毕竟这大同社成立还不到三个月,却接连做出诸多惊人之举,就像一个很辣的莽夫,肆无忌惮。如今的他着实有些不敢轻易招惹。 艾强却自顾自地快速说道:“那大同社打着为百姓谋福祉的幌子,实则包藏祸心。他们以五升米入社,这与当年的五斗米教如出一辙,分明是妄图聚众造反!若不早日铲除,必成米脂大患!” “咚咚咚!”就在此刻,县衙外的登闻鼓被人用力敲响。 张光瞥了艾强一眼,淡淡说道:“某要去当差了。念在同僚一场的份上,你且看看这份报纸吧。”言毕,整了整衣容,迈着沉稳的步伐,朝县衙大堂走去。 艾强满心疑惑,接过报纸一瞧,顿时脸色煞白如纸。 只见报纸上详尽地报道了自家与下山虎勾结的种种恶行,还有家族在艾家庄犯下的那些令人发指、天怒人怨的事。许多事情,就连他这个大部分时间都在县城办公的人,也是头一回听闻。此前他虽也略有耳闻,却从未放在心上,只道这些泥腿子掀不起什么风浪。此刻却成为压死艾家的致命稻草。 第78章 ,公堂对质(求推荐票月票) 天启五年(1625年),十月初一。米脂县衙内,气氛庄严肃穆。 县令齐绍光满心不乐意地整了整官服,缓缓升堂问案。 平日里,若是寻常小民前来告状,他随意应付一番也就罢了。可今日却大不相同,堂下站立之人皆来自米脂的各大显赫家族,竟无一个白身。他心里明白,自己这县令之位想要稳稳当当的,还得仰仗这些大家族的支持与扶持。 而在大堂之外,看热闹的百姓堵满了整个街道,不知有多少人驻足观看,这一幕更是让他极其不满。对封建时代的官僚来说,人口汇聚就意味着是麻烦,要是演变成骚动,连他都要挨板子。 齐绍光端坐在大堂之上,面色凝重,目光冷峻地扫视众人,沉声道:“尔等此番前来,要状告何人?” 这时,只见刘永跨步向前,双手呈上诉状,朗声道:“启禀县尊,我大同社联合米脂刘家、贺家、杜家、常家等十二家,今共同状告艾强。此贼勾结土匪,杀戮百姓,在我米脂地面上横行无忌、为非作歹,简直无法无天!这便是我等呈上的诉状,请县尊过目。” 齐绍光伸手接过诉状,匆匆扫了一眼,加之此前在大同报上有所耳闻,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心里便有了个大概。 他早知艾家和大同社争斗不会停止,毕竟在米脂这地界,谁人不知那万马堂乃是艾家暗中操控的势力。只是他着实未曾料到,双方的矛盾竟会激化到如此地步。就说此次,艾强竟指使下山虎去刺杀大同社的徐晨,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下山虎反倒被徐晨带人给剿灭了。 齐绍光面色凝重,目光炯炯地问道:“尔等可有证据?” 刘永不慌不忙,拿出下山虎的日记回道:“县尊,这是下山虎的日记,上面详细记录了他与艾家勾结劫掠我等财物的罪证。此外,这是我等从艾家搜出的诸多赃物,足以证明其罪行。”言罢,刘永轻轻击掌。 只见孙可旺等人押着下山虎大步走进大堂。刘永指着下山虎道:“县尊,这便是下山虎,您可亲自审问他。” 齐绍光猛地一拍惊堂木,声如洪钟般大喝:“下山虎,你究竟是如何与艾家勾连的?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下山虎扑通一声跪地,无奈叹道:“回县尊,某在五年前便与艾家搭上了线。这些年来,某帮艾家除去他们的对头,艾家则为某提供消息,还帮某的黑风寨销赃。 半月之前,艾大爷家丁找到某,许以重利,要某设法除掉大同社的徐晨。唉……却不想那徐晨如此厉害,某不但没能得手,反被他带人端了黑风寨。早知道如此,某断断不会接这趟活儿!” 时间线对得上,齐绍光暗自思忖,看来这下山虎所言应该不假。 当下,他高声喝道:“来人呐,带艾强上堂!” 不多时,两个衙役架着艾强来到大堂之上。 齐绍光端坐在公案后,面色冷峻,目光如炬地审视着艾强,厉声道:“艾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艾强抬眼看到下山虎,心中明白自己此番怕是在劫难逃,但他仍心存不甘,妄图拉徐晨下水。只见他双眼通红,满脸怨毒地说道:“县尊明鉴,属下也要状告大同社残害百姓。属下全家一十八口,皆被那徐晨残忍杀害,满门被灭啊!还望县尊为属下做主,严惩凶手!” 艾强这一番话,犹如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让大堂内一片哗然。 在这秩序尚算安稳的米脂,满门被灭可是极为罕见的恶性大案。就连在场的那些大家族之人,也都纷纷用异样的目光看向刘永。 他们虽知道大同社与艾家起了冲突,却着实没想到大同社手段竟如此狠辣,竟将艾强全家屠戮殆尽。 齐绍光也是震惊无比,他来米脂为官已两年有余,平日里几大家族为了利益明争暗斗,偶尔死几个人也是常见之事。可像这般一个家族几乎被连根拔起的激烈争斗,他还是头一遭见识。他心中暗暗惊叹徐晨手段之狠辣,这与上次自己和他交谈时所展现出的温文尔雅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刘永神色淡然,镇定自若地说道:“县尊,艾强分明是在信口胡诌、血口喷人!某愿请艾家族长前来当堂对质。” 恰在此时,黑娃领着几个艾家的老者缓缓步入大堂。黑娃径直跪地,朗声道:“县尊,俺是艾家新立的族长。” 齐绍光微微一怔,诧异问道:“艾家原本的族长何在?” 黑娃神色肃穆,沉声道:“回县尊,那艾诚勾结土匪,出卖族人,违背族规,俺已依族规将其处死,但俺处死的只是和土匪有勾结的人,艾家其他老弱妇孺还活着。” 艾强一听,顿时瞪大双眼,怒声吼道:“你怎敢擅自自认族长?是你与那徐晨暗中勾结,害死某父亲的!” 艾强激动的想要抓住黑娃,但却被两旁的衙役抓住,挣脱不得。 黑娃冷哼一声,满脸不屑道:“哼!分明是你们父子俩狼心狗肺,勾结土匪,妄图害死俺。以前大锤、牛娃、石头他们,皆是被你们父子所害。你们这般行径,早已不配做艾家人。俺今日便将你革除艾家,从今往后,你便是个孤魂野鬼,与艾家再无瓜葛!” 刘永赶忙接口道:“县尊,下山虎的日记当中,详细记载了艾家勾结黑风寨,害死大锤、牛娃、石头等人的经过。而且,这几家人的土地也被艾强他们强行吞并,此事人证物证俱在。艾诚勾结土匪、出卖族人,依族规将其处死,实是合情合理。” 齐绍光听闻,再次翻开下山虎的日记细细查看,果然看到了其中所记载的勾连过程。他转头看向下山虎,严肃问道:“此事当真?” 下山虎应道:“是真的,这次俺抓黑娃,便是那艾老爷看中黑娃家的地,想用来修建祖坟,但他不买地,于是艾老爷就让俺把他绑上山,勒索赎金逼着他家卖地。” 齐绍光听闻此言,一脸鄙夷地看向艾强,这艾家对自己的族人都如此心狠手辣,当真是自取灭亡。 思索已定,齐绍光猛地一拍惊堂木,声震大堂,大声宣判:“艾强通匪属实,罪证确凿!即日起,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第79章 ,减租谈判(求推荐票月票) 天启五年(1625年),十月初一。米脂大鸿茶楼的包间内,茶香袅袅,气氛却略显微妙。 大同社的刘永与李文兵二人,在此设宴款待前来作证的诸位乡绅。 刘永起身,面带微笑,对着在座众人拱手作揖,言辞恳切道:“今日之事,多亏各位叔父仗义相助,大同社感激不尽。这是些许心意,乃是各位叔父应得的补偿。” 说罢,刘永将八份米脂商铺的地契房契,一一恭敬地递到米脂四大家族的主事手中。对于其他受害家族,也都返还了等价的钱财。 此番变故,艾家百年积攒的财富尽入大同社囊中。如今大同社手中,光是田地地契便多达一万两千余亩,黄金、白银、铜钱等钱财总计两万两之巨,更有上万石粮食囤于仓。这点赔偿于今时今日财大气粗的大同社而言,确实算不得什么。 几大家族的主事彼此对视一眼,今日所见所闻,着实令他们内心震撼不已。 原本他们只道这会是大同社与艾家一场寻常的明争暗斗,却未料到大同社竟如此雷厉风行,轻而易举地便将艾家连根拔起。 如此庞大的一个家族,转瞬之间便烟消云散,怎不让人心中惊惶。大同社争斗的手段与以往本地家族间的纷争大不相同。往昔,家族间争斗,若有人员伤亡便是极为严重之事,至于家族覆灭,那更是从未有过的骇人听闻之事。 他们也知道徐晨出自江南,暗自思忖:难道江南的士绅行事已然如此狠辣决绝? 尽管心中对大同社已然生出忌惮之意,但权衡之下,众人还是默默收下了补偿。 刘永重新落座,悠然品茶。此时,李文兵起身,神色庄重,对着众人抱拳行礼道:“各位叔父皆是饱读诗书之人,乃我米脂的社会贤达,想必都知晓孔圣所言‘老有所养,幼有所依’之理。” 常启贤微微颔首,脸上带着一抹淡然的笑意,接口道:“可是你们一直宣扬的大同思想?” 常启贤乃是东叔的侄子,说起来,他们常家与大同社关系颇为亲密,大同社雕版印刷的诸多书籍,向来都是交由常家负责,同时大同工业区的三成羊毛布也是由常家销售。 李文兵点头称是,接着说道:“近年来,米脂这地界天灾频繁,粮食连年减产,流民数量与日俱增,百姓生活苦不堪言。若不是我大同社尽力安置流民,只怕那书中所记载的‘拆骨而炊,易子而食’这般惨状,早已在米脂上演。依在下之见,唯有大同思想方能改变米脂如今这艰难的现状。” 贺人骏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道:“哼,光讲这些大道理,难道米脂就能免受旱灾之苦,粮食就能凭空丰收不成?” 贺家与大同社向来不对付,不过此次能趁机对艾家落井下石,他们自然乐意为之。虽说共同的敌人让他们与大同社暂时联合,但这并不意味着贺家对大同社有丝毫好感。 实际上,这也是大多数家族的态度。他们着实不喜欢大同社这般强势霸道的作风,尤其是大同社大力宣传的减租减息主张,更是触及了他们的利益底线。若不是有利可图,他们断不会出现在此。 李文兵却并未因贺人骏的嘲讽而恼怒,依旧面带微笑道:“讲大道理自然无法改变现状,但若是各位叔父能将地租降低至两成五以下,许多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乡亲便能得以活命。 这些可都是各位叔父的亲友乡人,想来各位叔父断不会忍心看到那‘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在米脂发生。 今日,在下斗胆代表大同社,也代表米脂四万百姓,恳请各位伯父将地租降至两成五,所欠利息亦暂停一年收取,待乡亲们缓过这艰难时日再说。”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各异,既显露出惊讶之色,却又似早有预料。惊讶的是大同社竟如此迫不及待,宴席之上便提出降租要求;而了然则是因为大同社宣扬减租减息之事已有月余,众人对此早有耳闻。 但还真没有几个家族敢出头,毕竟艾家刚刚就被大同社覆灭了,他们知道大同社更加喜欢以武服人。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刘思远,一则想探知他的心意,二则也有让他出头应对之意。毕竟大同社三巨头之一的刘永,便是他刘思远的儿子。 刘家在米脂坐拥田地五万至六万亩,占据米脂田地总量的两成之多,素有“刘半城”的说法。若真依照大同社所提的两成五地租标准,刘家的收益怕是要减少近半。于情于理,此事都该由刘思远出面表态。 然而,刘思远此刻却一脸淡定从容,只是静静地端起茶杯喝茶,面上不露丝毫声色。可实际上,他内心早已将刘永暗暗骂了个遍。如此重大之事,刘永却全然未与他商议,此刻他着实有些骑虎难下,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强装镇定。 一时间,包间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终于,贺人骏按捺不住,冷哼一声道:“做人当讲信誉!当初大家皆已商定好地租为五成,岂能说变就变?如此言而无信,何以为人?” 李文兵神色坦然,不卑不亢地回应道:“言而有信固然没错,但前提是这人还活着。试问,礼法又怎能苛求一个即将饿死的人去坚守所谓的信誉?” 贺人骏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挑衅:“某家若是拒不降租,你们大同社又待如何?莫非要用对付艾家的手段来对付某家不成?” 贺家身为米脂的将门,家中养有上百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家丁,他确实有几分底气说这番话,并不惧怕大同社。 说罢,贺人骏还故意用脚轻轻踢了一下刘思远,语带嘲讽道:“你家在米脂的田地最多,如今你儿子闹出这般大动静,要倒反天罡,你还不出来管管?” 刘思远心中暗自将贺人骏骂作“莽夫”,面上却依旧神色沉稳,不慌不忙地缓缓开口道:“我刘家世代以诗书传家,向来秉持仁义之道。如今米脂这方土地已然遭受两年旱灾肆虐,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困苦至极。我等身为地方乡绅,适当减免些许田租,实乃情理之中、义不容辞之事。 只是这减免的具体额度,干系重大,牵涉家族诸多事宜,还需与族中诸位老辈共同商议权衡,切不可操之过急啊。” 刘思远此言一出,其他家族的主事们赶忙纷纷附和:“对对对,减低地租此乃重大之事,确实需要族老仔细斟酌商议,急切不得,急切不得啊……” 第80章,大棒加胡萝卜(求举荐票月票) 这些士绅可不敢把这谈判给闹僵了。贺家乃是将门,家中养着装备精良的家丁,未必会怕大同会。 而他们虽然也圈养家丁,但平日里也就欺负欺负几个农户,当个狗腿子罢了,但真要和大同社对抗起来,那可远远不够看。 就说那黑风寨,一日之间便被徐晨带领的大同社众人剿灭;艾家那偌大的庄园,同样在一日之内就被攻破。 大同社的这些年轻人行事可不按常理出牌,手段更是狠辣,说灭门就灭门,毫不含糊。真要是把脸撕破了,他们这些家族可都讨不了好去。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之时,一阵整齐划一的口号声远远传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清晰可闻:“米脂艾家,为富不仁,勾结土匪,残害族人。 米脂艾,黑心肝,朱门酒肉臭沟潭。佃户秋收三斗谷,七成要交阎王殿~~~!” 没过多久,众人便瞧见数以千计的米脂百姓,浩浩荡荡地呼喊着口号,从大街上穿行而过。 眼前这一幕,让在场的一众地主们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们心里清楚,大同社这可不只是灭艾家,这分明是既要杀人,还要诛心。更是要拿艾家杀鸡儆猴,给他们这些家族一个下马威。 这段时间,大同社可谓是重拳频出,已经接连有三次大动作了。他们完全相信,要是这次不按照大同社的要求去做,只怕夜里睡觉都得提心吊胆,生怕大同社的人半夜打上门来。 这不,一些小的地主家族当场就扛不住了,纷纷大义凛然地说道:“如今父老乡亲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等又岂能坐视不管,只顾自家享受朱门酒肉。某这回去便与佃户商定,今年只收两成五的地租,利息也一概免去。” 刘永见状,微微一笑,拱手说道:“高叔父果然仁义,我大同社钦佩之至。孟子有云:‘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我大同社深感高叔父此举大义,愿将一成羊毛布交予高叔父贩卖。” 高觉民听闻此言,顿时大喜过望。如今大同工业区所产的羊毛布,在整个陕北地区风靡,备受青睐。只可惜这些布匹,大部分都被刘家和常家抢购,余下的也都被那些羊毛商人瓜分,高家一直没机会挤入这个赚钱的圈子。如今听闻有这等好事,怎能不欣喜。 其他小地主见高觉民得了好处,也纷纷跟风表态:“我等亦愿意减租减息,救父老乡亲于水火之中。”这些小家族本就没那么多顾虑,他们一年收的地租撑死也就几百石。要是能拿到几百上千匹羊毛布去贩卖,那可就回本了,这等好事自然不愿错过。 刘思远这下可着急了,眼睁睁看着自家的银子就要像流水一般被儿子给散出去,心里别提多心疼了。 不得不说,这羊毛布的生意如今实在是太好做了。尤其是陕北这两年干旱不断,棉花、桑麻的种植数量大幅减少,棉布、麻布的价格随之攀升,这也连带使得羊毛布的价格水涨船高。刘家如今三成以上的收入,可都是靠着贩卖羊毛布得来的。 刘永却依旧面带微笑,对着众人说道:“各位叔父,我大同工业区如今有宏大规划,欲建立上千栋砖房用以安置工匠,还打算修筑水渠、水坝,为来年抗旱做足准备。只是目前十分缺少砖头、三合土等建筑材料。只要各位叔父愿意开办窑厂,但凡生产出的砖头质量合格,我大同工业区愿包下各位叔父前一年所产的砖头与三合土。 倘若没有技术,叔父们无需担忧,我大同社愿意倾囊相授;若缺少钱财,也无妨,我大同社愿意收购叔父们的粮食。至于钱财方面,各位叔父尽可放心,三五万两银子,我大同社还是拿得出手的。” 众人心里都明白,大同社建立不过短短三月,虽说建立了一座兴旺的纺织厂,可要养活上千流民,只怕纺织厂赚的钱早就花得差不多了。 这三五万两银子的来源,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些地主们在心里暗自咒骂刘永等人,白花花银子,就这么散给流民,简直是糟蹋了。 但话又说回来,面对这难得的“富贵”机会,他们又实在难以割舍。就连贺人俊此刻都没了先前的硬气,虽说减少租金损失不到上千两银子,可要是能在大同社的这桩买卖里占到上万两银子的份额,倒也算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不过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放弃了。毕竟一旦减少租金,他家就不好再兼并土地了。在丰年的时候,一亩土地能收获十几石粮食,可在饥荒之时,只需两三石甚至更少的粮食,就能把田地弄到手。他实在舍不得放弃这个扩张家中土地的大好机会。 最终,刘永和六家签订了砖头订购协议,又与三家签订了羊毛布的销售协议,还和几家达成了羊毛订购协议。在大同社半是威胁、半是利诱的策略之下,大部分家族终于达成了减租减息的决议。唯有贺家态度强硬,明确表示不愿意减租减息,还有几家则想拖延时间,期望此事能不了了之。 眼见事情暂告一段落,众人缓缓起身,离开了大鸿茶楼。 刘永长舒一口气,感慨道:“总算是达成减租减息的决议了,但愿今年能少饿死几个乡亲。” 李文兵神色凝重,说道:“还远未到放松的时候。我打算将今日答应减租减息的家族都刊登到《大同报》上,把他们架在这风口浪尖上,让他们没法反悔。同时,也借此机会给米脂更多的大家族施加压力,促使他们也减少地租。” 刘永无奈地叹道:“贺家看样子是死硬到底了,张、王、万、钱这几家也是想拖延敷衍,来个不了了之。” 还有他父亲,他没好明说,不过回去之后他就打算劝自己父亲。 李文兵冷笑一声,道:“这不正好,如此一来,便可让我们大同社清楚分辨出哪些家族是可以合作的,哪些是必须要解决的。” 刘永微微点头,笑道:“兄长如今倒是越来越有先生的风范了。” 李文兵的这番话,让刘永不禁想起当初他们与先生相遇的情景。那时,先生便是用劳动来考验众人,那些不合格的人,从此便再也没在大同社出现过。 第81章,分散投资(求推荐票月票) 米脂刘府。 刘思远匆匆来到兄长刘思明的书房,将大鸿茶楼中发生的种种事情,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向大哥详述了一遍。 言罢,刘思远满脸气愤,忍不住骂道:“这兔崽子,简直要翻天了!竟帮着外人来算计自家的钱财,实在是岂有此理!” 刘思明却神色淡然,微微露出笑意,缓缓说道:“永哥儿在大同社倒是学到了不少真本事。你瞧他这手段,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那官场权谋之术,学得是精通至极。” 刘思远依旧心有不甘,皱着眉头道:“可他竟想让家里的租子从五成一下子降到两成五,如此一来,家里每年可要少收好几千石的粮食啊!” 刘思明微微颔首,接着问道:“今年地里庄稼的收成究竟如何?” 刘思远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实在不好。旱田每亩也就只能收七斗米,唯有少数打过井的田地,才能勉强增加到九斗。至于中田和上田,也不过是平常年份收成的七成罢了。照此情形,今年只怕又有不少人家得卖儿卖女,才能勉强活下去。” 刘思民在一旁也跟着叹了口气,感慨道:“这当真是上天要逼死人呐!去年本就是欠收之年,今年又闹旱灾,乡人实在是艰难困苦,怕是真活不下去了。依我看就按大同社说的做吧,就当是支持永哥儿的事业了。” 刘思远微微点头,应道:“是,大哥。” 刘思明曾亲身经历过张居正改革的盛世,往昔的繁荣昌盛与如今的衰败景象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让他更加深切地感受到大明王朝正持续走向衰落,已然呈现出王朝末日的凄凉之态。 如今,大明在南北东三个方向皆战事不断,明军节节败退,府库空虚,整个天下局势动荡不安,何时会彻底土崩瓦解,实在难以预料。在这王朝末日的艰难时刻,想要生存下来,分散投资无疑是必然之举。 就说那大同社所建的抗旱会,农户入会只需缴纳五升米,入会之后相互扶持、扶危济困。这情形,怎么看都与汉末的五斗米教极为相似。 而且,从大同社此前的种种行动便能看出,这个团体颇具战斗力,竟能组织起上万百姓。如此强悍的实力,难怪江南的那些士绅能把那些该死的太监打得落荒而逃。 刘永能在大同社站稳脚跟对刘家来说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刘思明想了想接着吩咐道:“另外,四弟你每个月再给那不孝子二十两银子。让他好好琢磨大同社的做法,别给刘家丢人现眼。” 刘思远赶忙应道:“是,大哥!” 天启五年(1625年),十月初三。 米脂城中,报童们穿梭于大街小巷,高声呼喊:“号外,号外!经过与大同社的谈判,米脂各大家族表示愿意将地租降到两成五,利息暂停收取啦!” “号外,号外!经过与大同社的谈判,米脂各大家族表示愿意将地租降到两成五,利息暂停收取啦!” 大鸿茶楼的掌柜听闻,满脸惊讶之色,不禁喃喃自语道:“这……这竟真被他们做成了?” 一旁的伙计接口道:“也不能算完全成功吧,也就是八家答应了。像贺家那样的大族,可还没松口呢。” 掌柜叹道:“人家贺家可是军户,家里养着精锐的家丁,不理会大同社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话说回来,大同社能做到现在这个程度,着实是让人出乎意料啊。” 其他米脂百姓在看到报纸上的内容之后,也是纷纷夸赞那些报纸上地主老爷们的仁义,而相对没有上报纸名单上的大族,尤其是贺家,虽然没有被口诛笔伐,但也被谴责为富不仁,一点也不照顾乡人。 像贺家等米脂大族面对这种情况愕然的同时极其不适应,原本应该是他们掌控米脂的话语权,善恶由他们来定义。但现在这个舆论话语权却被大同社掌握了,他们的经营了上百年的名声,面对报纸这种新鲜事务瞬间解体。 他们再也不是让人尊称的乡绅,积善之家,而是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劣绅恶霸了,这个转变太快了,以至于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话语权就丢失了。 但经过大同社一而再,再而三的捶打,他们也反应过来了,要想办法重新把话语权争夺过来。 米脂县衙内,县令齐绍光正翻阅着手中的《大同报》,看到报上刊登的减地租家族名单,不禁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之色,喃喃道:“这些大家族向来都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减租这事居然真被徐晨他们给做成了?” 要知道,他身为县令,想要让这些大家族足额上缴税负,那可真是难如登天。能收到七成,就已经算是给足他面子了。 大明为什么收税如此难,这其中的缘由,着实复杂。想当初,朱元璋自幼饱受官吏欺凌,登基之后便认定官员下乡定会扰乱地方。故而制定了皇权不下乡的政策,税收事务只能依靠甲长、粮长来管理。 可朱元璋却未曾料到,权力这东西,不会凭空消失,只会转移到他人手中。两百多年过去了,甲长、粮长之位早被地方豪族牢牢霸占,税收反倒成了他们敛财的工具。 尤其是到了如今这大明末年,官员手中权力有限,加上皇权不下乡,县令只能依靠大族,而这些地方上的大族已经成为了事实上的封建士绅,这要在西方高低是一个男爵。 地方大族收多少税,他这个县令管不了,而且县令还要看地方大族的脸色才能收足税赋,有好的政绩。 逼迫这些大族减租,哪怕只有八个大族,也是他这个县令都做不到的事情,所以他才惊叹大同社的能量。 齐绍光身旁的师爷笑道:“这对县尊来说是好事,今年的流民可以少很多了,不用我们往大同社赶了。” 因为旱灾,那些活不下去的农户用黄泥封了自己家的门逃荒,所以米脂的流民一直都在出现,而现在米脂县解决的方法,就是给这些流民指路,让他们去大同工业区,交给大同社安置,现在大同社安置的流民已经超过了1500人。 第82章,深入骨子里的吝啬(求推荐票月票) 齐绍光神色警惕,压低声音道:“大同社发展之势太过迅猛,着实令人担忧啊!如今他们的抗旱队已然有十几个村子加入,这可是汇聚了上万人之众。 就说此前徐晨为对付黑风寨、攻破艾家庄园,一下子便调动了七百青壮,且还大量使用火药。再者,他竟用五升粮食就给村民打井,这般明显赔钱的买卖,他都毫不犹豫地去做。依我看,徐晨此人志向绝非一般,所作所为与当年的五斗米教何其相似。” 这个时代消息传递太慢了,还是艾家覆灭引起齐绍光的警惕,才知道大同社已经壮大道如此程度,能轻易调动700青壮,尤其是徐晨五升米入会引起齐绍光的警惕。 在这大明,书生们为求科举功名,几乎只钻研四书五经这类与科举紧密相关之书籍,一门心思撰写八股文。至于其他与科举无涉的书籍,哪怕是《孟子》《荀子》这般儒家圣贤之作,亦被视作杂书而弃之不顾。 平心而论,明清之时的读书人,堪称儒家有史以来质量最为逊色的一批。许多读书人甚至连史书都未曾翻阅过。 但说来也巧,这大半年间,徐晨不断撰写与三国相关的人物传记小说,倒是意外带动了一批读书人重拾东汉三国的历史。 齐绍光便是在翻阅《英雄记》之时,方才知晓汉中曾有个五斗米教。细细将徐晨所为之事与之对比,虽不能说全然相同,但也大差不差。 齐绍光接着说道:“本官寻思着,得想办法上报府台和巡抚衙门,恳请朝廷出兵剿灭大同社,以免其坐大,日后成为朝廷心腹大患!” 一旁的师爷听闻此言,顿时面露焦急之色,赶忙劝道:“县尊呐,这官可不是您这般当法呀!我大明为官之道,讲究的是和光同尘,不做不错。您此番若上报朝廷,朝廷必然会追问,为何大同社能发展得如此壮大?您在这其中要但什么责任。 更何况,半个月前大同社包税之事,可是您应允下来的。倘若有小人从中作祟,暗中诋毁您,届时您便是浑身是嘴,跳进黄河也难以洗清这干系呐!” 齐绍光一脸大义凛然,朗声道:“但凡是对朝廷有利之事,某又怎能因惧怕担责便避而远之?” 师爷一听,急得直拍脑门,心中暗自叫苦:自家这位东家,读了几十年书,却到如今还没将身份转变过来。他如今已然是大明的官员,行事怎能还如此天真! 无奈之下,师爷只能直言相劝,近乎暴击道:“县尊呐,朝廷每月给您的俸禄不过一两银子,就这点儿钱,您有必要拼命吗? 这一番话,恰似一记重锤,直接击中齐绍光的要害,令他瞬间破防。 想当初任米脂县令之时,齐绍光满心想着要做个清正廉洁之官,最好能如海瑞那般名震天下、流芳百世。然而现实却残酷无比,朝廷每月仅给他一两银子俸禄,根本活不下去,他这时候才知道海青天不是谁都能做的。 很快,在师爷的指点之下,他渐渐明白了其中门道,开始收受各种孝敬以及其他灰色收入。而在这一过程中,他曾经的清官梦,也随之彻底破灭。 朱元璋实在太过吝啬。明初之时,给一个县令的俸禄为九十石大米,折算下来约值六十到七十两银子。可这其中,一多半还得用实物,甚至是那不太值钱的宝钞来抵充,而这几十两,竟是一年的俸禄啊! 时光流转,两百年后的今日又是怎样一番景象呢?物价上涨了好几倍,大明官员的俸禄居然没涨。就说那刚正不阿的海瑞海青天,在淳安任知县之时,一年俸禄算下来仅约十二两白银,这还是包含了所有折色之物。无奈之下,他只能被迫种菜自给。朝廷给县令一个月才发一两银子俸禄,两百年过去了,大明的皇帝竟无一人想到要给官员增加些许俸禄。 钱少、事多、假期少,责任还重,用这几句话来形容大明朝的官员,当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想那唐宋元明清五个王朝,历经十几个国家更迭,像朱元璋这般小气的皇帝,还真是独一无二。更糟糕的是,后世帝王竟无一人意识到要改变这一状况。 老朱家皇帝这吝啬的性子,早已根深蒂固,刻到骨子里去。也正因如此,大明的官员们大多都没了多少为朝廷尽心尽力的主人翁意识。 师爷见齐绍光神色有所松动,便继续劝道:“县尊,您仔细思量一番。倘若您真上书朝廷派兵剿灭大同社,就大同社所展现出的战斗力而言,少派一营士兵,根本无法将其剿灭。一旦五千士兵涌入米脂,只怕地方大族的存粮瞬间便会被他们吃光。 百姓也必将因这些兵痞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如此一来,县尊您上得罪了地方大族,下又失了米脂百姓的民心。没了地方大族的支持,您这县令之位,又怎能坐得安稳呢?” 这也算是我大明的一大“特色”了,朝廷不给士兵足够的军饷,却又指望他们奋勇杀敌、保家卫国?如此一来,只能默许他们在地方上劫掠财物,以此提升士气。结果便是,大明军队竟把内线作战打成了外线作战,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烧杀抢掠、胡作非为。也难怪,大明的官员们没有一个愿意让这些兵痞到自己管辖的地盘上来。 师爷见齐绍光动摇,便给出了他认为最好的出路:“县尊,您瞧眼前这形势,大同社能按时给您交足够的税赋,让您在任上有政绩可表,这才是对您最为有利之事啊!等过个两年,您任期一满离任,这大同社的事儿,便交给下一任米脂县令去操心吧。我大明官场向来讲究‘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只要大同社不做出攻打县城这等大逆不道之事,那便与您无关呐。” 齐绍光听了师爷这一番话,眼神渐渐黯淡下来,整个人颓废地坐下,再也没有提及要对付大同社之事。 第83章,重民社的现状(求推荐票月票) 天启五年(1625年),十月初五,重民报社宅院外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米脂羊毛布,新到的上等货色!价廉物美,走过路过,切莫错过!”桑文一身利落打扮,神色干练地大声吆喝着,一心想要多招揽些顾客。店铺里面,不少人正忙着挑选布料,你来我往,讨价还价之声不绝于耳,显得十分嘈杂。 街道上,有不少男子偷偷用贪婪的目光打量着桑文。如此美貌动人的女子,在这米脂城中确实难得一见。 不过,他们也仅仅只敢远远观望,不敢有任何逾矩的动作。毕竟整个米脂城的人都知道,桑文背后倚靠的乃是大同社。那万马堂和野狼帮的凄惨下场,足以让所有人胆寒,不敢轻易造次。 刘南卿眉头紧蹙,满脸不悦地走上前,对着桑文说道:“桑大家,你好歹也是我米脂的花魁,如今这般在大街上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桑文却神色淡然,微微扬起下巴,不卑不亢地回应道:“自己动手,方能丰衣足食。这有何失体统之处?反倒是以往以色娱人,那才是真正的失体统。先生曾言,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们女子依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正大光明。” 说罢,她又暗暗讽刺道:“倒是刘举人,不知您可从家里拿到钱财,用来发行那《重民报》了?” 刘南卿被这一番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如今的《重民报》,即便到了现在,依旧处于入不敷出的艰难境地。无奈之下,他们已经将报纸的印刷频率从一日一刊改成了三日一刊。 刘南卿等人商议报社困境之时,贺函便毫不客气地指出,重民社与大同社如今之所以差距如此之大,关键就在于大同社从建立之初,便充分考虑到了经济问题,早早建立纺织厂,以此维持社团众人的生计。 而他们重民社,却没有能够赚取钱财的作坊产业,这才导致如今这般落魄的局面。刘南卿等人听后,如获至宝,仔细想来,确实如贺函所言。 然而,虽说找到了问题所在,却不意味着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从刘南卿算起,重民社的社员大多都是读书人。让他们舞文弄墨、写八股文,那自然是驾轻就熟。可要让他们去开作坊、做买卖,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经过多次商议之后,他们最终想出一个办法,便是把重民报社的门面租借出去,好歹能收取些租金,补贴《重民报》的运营。 而另一边,大同报社由于撰稿编辑越来越多,规模急需扩大。于是,李文兵与桑文商议之后,决定将大同布铺的地方让给大同报社进行扩张。而桑文她们,则租下了重民社的店面,用来售卖布匹,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刘南卿面色阴沉,穿过嘈杂的店面,径直来到重民社后院。看着社内寥寥无几的人,他满心疑惑,忍不住向高登问道:“怎么就只剩下这几个人了?杜飞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高登脸上浮现出尴尬之色,嗫嚅着说道:“唉,大同社新近开了水泥作坊和煤炭作坊。加之加入抗旱社的村子越来越多,事务繁杂,便开始招募账房和夫子。他们给出的条件十分优厚,不仅包吃包住,每月还给一两银子的工钱。杜飞他们几个权衡之后,便去报名了。” 艾家对于大同社而言,无疑是一份极为丰厚的“馈赠”。所获的粮食,将大同社的仓库填得满满当当;钱财也被徐晨迅速利用起来,用于扩大生产规模、开设新的作坊,还招募了许多能工巧匠。艾家名下有一个小型的煤矿厂,徐晨当即便接手过来,准备开采煤炭。与此同时,还筹备了一个煤球炉作坊,打算在整个米脂县大力推广蜂窝煤。 在这封建时代,百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柴排在首位,足见其作为燃料的重要性。若用蜂窝煤来做一日三餐,一天大概要消耗十个左右。米脂县有上千户人家,如此算来,一日消耗的蜂窝煤便有上万个。一个蜂窝煤售价三文钱,这一日下来,便是三十两银子的市场。 更为关键的是,从煤矿开采,到蜂窝煤制作、煤球炉打造、火剪生产,再到蜂窝煤的运输,这一系列环节,能够形成一条规模达几十到上百人的小型产业链。 徐晨还计划在今年内,将纺织厂的纺织机扩充到三百台,使羊毛布的日产量增至六百匹。在徐晨的带动之下,整个米脂的乡绅们纷纷跟风,开始扩张各自的手工业规模。 大同社那三五万两银子的订单,对于米脂这个小县城来说,恰似一场久旱之后的甘霖。原本米脂仅有孙、吴两家砖窑厂,在这短短半个月内,便扩充到了五家,还有五六家也正打算开办砖窑厂。 再者,由于大同社大范围普及基础教育需要大量夫子,加之徐晨所著《英雄记》以及两份报纸的广泛传播,使得市面上对纸张的需求大增。各厂家的印刷厂、造纸厂也纷纷开始扩招工人。 米脂在农业萧条的当下,手工业却迎来了一个小小的兴盛时期。这个月,城内新开了十几家作坊,招募了成百上千的工匠。而在这其中,读书人凭借自身的学识,作为账房,也颇受各个作坊主的欢迎。 重民社的这些读书人,当初投靠刘南卿,也不过是为了谋一口饭吃。重民社成立之初,吃喝不愁,还有女眷相伴,众人自然趋之若鹜,乐意加入。 可待刘家断了供给之后,大家瞬间没了收入来源。那些出身中小地主家庭的社员还好,尚可依靠家中积蓄勉强维持生计。但那些出身财力更为薄弱的自耕农家庭的社员,为了生存,就不得不另寻出路了。 毕竟,人都是要吃饭的,有利则聚,无利则散,这些童生秀才也有家人要养活啊。 刘南卿听闻这些,内心怒火中烧,双手紧握拳头,却仍强压着情绪,满脸鄙夷地冷哼道:“哼,这般朝三暮四、见利忘义的小人,我重民社不需要。” 相较于一个月前,重民报社如今的景象可谓是今非昔比,肉眼可见地萧条起来。此刻,还留在社内的社员仅有十几人。想当初重民社成立之时,那场面热闹非凡,社员多达上千人。如今这般光景,当真是应了那句“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第84章,时来运转的重民社 刘南卿、贺函、高登三人围坐在桌前,神色凝重,正商议着重民社往后该如何谋发展。说难听一点,是要想办法谋如何生存下去。 刘南卿面上满是歆羡之色,长叹一声道:“想那大同社,在压着米脂一众大族减租减息之后,声望如日中天呐!如今这整个米脂之地,众人只知有大同社,却鲜少提及我们重民社,实在是让人无奈!” 米脂大族减租减息这一事,影响堪称巨大,犹如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引爆了整个米脂城,众人讨论的热情高涨。如今这米脂城内,无论是酒馆还是茶馆,皆是议论纷纷,而那徐晨之名,毫无意外地成了众人讨论的绝对核心。这等情形,怎能不让刘南卿满心羡慕。 他才是米脂的青年才俊。这个位置不应该是他的,现在却被徐晨这个外乡人霸占了。 贺函闻言,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景明兄啊,当下可不是只盯着大同社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设法让我们重民社得以存续,寻得稳定的收入来源才是关键呐。若是做不到这一点,咱们这重民报怕也是难以维持下去。” 高登听闻,苦笑着接话道:“唉,只可惜某耗费心血所著的那部《袁绍传》,竟是无人问津呐。” 原来,他们见徐晨凭借写小说吸引读者,提升了报纸销量,便也纷纷效仿。高登更是自告奋勇,以徐晨为模板创作了这一部《袁绍传》,满心期待能有所成效,可谁料结果却是反响寥寥,重民报的销量并未因此有丝毫提升。 贺函见状分析道:“徐晨所著的那《英雄记》,虽文风略显粗鄙,然而正因如此,只要略识文认字之人皆能看懂,故而大受欢迎。高兄的小说虽文采斐然,却写得太过高深,普通百姓难以领会其中精妙,自然是应者寥寥。在这等话本小说的创作上,徐晨确实堪称专业,我等实难与之相比啊。” 当初他们想到的开源办法,因为重民报发展不起来,基本上全没有用处。 刘南卿心有不甘,握紧拳头道:“难道我等就只能这般被大同社死死压制,永无出头之日了不成?” 贺函沉思片刻,缓缓道:“某倒是忽生一计,或许能解我等当下之困境。” “哦?是何方法?快说来听听!”刘南卿与高登二人齐声急切问道。 贺函不紧不慢地说道:“依我之见,可将重民报迁至延安府或是省城那般繁华之地。如今这米脂县,大同报已然占尽先机,我们在此怕是难有作为。而大城市人口众多,读书识字之人亦不少,且能避开大同社的强势压制,不失为一条出路。” 刘南卿等人听了这话,却不禁面露迟疑之色。在这米脂,他们好歹是高贵的举人老爷,又有刘家势力作为后盾,行事也算顺遂。可若是前往西安城,那等王公贵族、举人进士云集之地,他们不过如同乡野间的土鳖,实在是心中没底。 正说着,忽有社员来报:“社长,您家的管家前来寻您。” 刘南卿心中疑惑,暗自思忖:“近日我也未曾动用家中财物,管家此时寻我所为何事?”当下便起身离席。 不多时,刘南卿归来,虽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声音却仍难掩兴奋:“父亲已然应允,往后每月会给我们重民社二十两银子!” 高登听闻,顿时面露喜色,大声说道:“如此一来,我们重民报一半的难题便算是解决了!” 刘南卿亦是激动不已,感慨道:“父亲终究还是体谅我等苦心呐。” 贺函微微点头,思索一番后说道:“这些银子足够我们刊印四期重民报。往后,我们不妨每七日出版一期。只要持之以恒地做下去,我坚信,咱们这重民报定能与那大同报一般兴旺发达!” 许是重民报时来运转,次日,贺人俊竟派人送来三十两银子支持重民报。他唯一的要求便是,重民报要多多宣扬贺家修桥铺路的诸多善举,务必要让整个米脂城的百姓都知晓,贺家乃是乐善好施的善良人家。 不仅如此,贺人俊还不忘蛊惑道:“贤侄啊,你亦是我米脂的英年才俊,万不可被徐晨那外来之人比了下去。” 刘南卿赶忙应道:“叔父放心,某定当全力以赴,绝不让徐晨专美于前。有叔父这般大力支持,我重民报必定能压过大同报!” 接下来的几日,又有几个士绅家族相继给重民报投来银钱。他们所求与贺人俊并无二致,皆是希望重民报能为自家宣扬好人好事,彰显家族高尚品德。 原来,这米脂的地主士绅们如今也算是回过味儿来了。往昔,他们凭借自身地位,牢牢掌握着地方的舆论大权,可如今却被大同报打破了这一局面,甚至可以说是被无情夺走。 这段时日,米脂的百姓们固然对那些愿意减租减息的大族夸赞有加,可与此同时,像贺家这般不愿减租减息的家族,却被众人置于舆论的风口浪尖,饱受诟病。 贺人俊这段时间听到最多的便是众人指责贺家为富不仁,这对苦心经营家族上百年,珍视威望名声的贺家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家族积累的声誉竟就这样被大同报轻易地打得粉碎。 他们心中如鲠在喉,坐立不安。然而面对报纸这等具有降维打击威力的利器,他们惯用的传统手段却根本找不到反击的方向。 一番寻觅之后,这些士绅终于发现,米脂还有重民报这一存在。重民社自成立之初,便与大同社针锋相对,双方的辩论从未停歇。 更为关键的是,重民报所提倡的减税、不与民争利,以及地方无为而治、圣天子拱垂而治等主张,与米脂士绅们的利益需求高度契合。 如此一来,这些士绅仿若找到了反击大同报的有力利器,纷纷慷慨解囊投资重民报,迫切要求重民报为他们发声,全力维护他们的威望与声誉。 第85章 ,均田(求推荐票月票) 天启五年(1625年),十月八日,艾家庄外的田地里。 这一日,晴空万里,烈日高悬,天空蓝得澄澈,不见半分云彩。阵阵微风轻轻拂过,整个艾家庄都被层层叠叠的麦浪所簇拥。 艾家庄的农户们正忙碌而有序地进行着秋收劳作。田间,青壮劳力们干劲十足,手中的镰刀挥舞得虎虎生风,只听“刷刷”声响,一株株麦子应声而倒。 他们收割的动力格外充足,只因大同社与他们早有约定,只需交出三成小麦,其余粮食皆归自家所有。况且,当初艾家覆灭之时,每户都分得了三石粮食。如此一来,即便今年艾家庄遭遇旱灾,农户们手中的粮食非但没有减少,反倒有所增加。不少人心里都乐开了花,想着今年终于能多吃几顿饱饭了。 田埂后方,妇孺们也在不辞辛劳地忙碌着。脱粒的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见徐晨站在打谷机旁,一脚快速有力地踩着踏板,打谷机发出“轰轰轰”的声响。 他手中的麦谷在机器的运作下,迅速完成脱粒。脱粒干净后,他又敏捷地换上另一束麦子,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动作异常娴熟。一旁那些有着几十年经验的老庄稼人见此情景,无不连连咋舌,暗自惊叹。 此前,因大同社剿灭艾家后,诸多事务缠身。既要理清艾家繁杂的田产、欠条,又要与佃户重新商议地租之事,还要对受害家族进行补偿,这一系列事宜导致艾家庄的秋收耽搁了几日。 为了抢回时间,确保粮食颗粒归仓,徐晨亲自带领 100名护卫队成员赶来助力艾家庄秋收。同时,还特意从钢铁作坊调来了十台打谷机。 这打谷机,可是钢铁厂的第二个拳头产品。随着大同社将其分发到各个村子,它的便捷高效迅速传播开来。比起传统打谷机,这钢铁打谷机的效率足足提升了十几倍,瞬间在整个米脂乡间引起了轰动。哪个农户要是能拥有一台这样的钢铁打谷机,那在村里绝对能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当然,这打谷机价格不菲,每台售价高达十两银子。 不过,对于米脂的中小地主而言,这打谷机却有着不小的吸引力。使用这种钢铁打谷机,能省下雇佣好几个短工的费用,更重要的是能抢下几天宝贵的秋收时间。而且,这打谷机用料扎实,光是那几十斤重的铸铁,就足以让买主觉得物超所值,想着怎么也能传上三代。因此,有条件的地主纷纷下订单订购。 九月、十月这两个月,大铁锤的钢铁厂就卖出了上千台打谷机,盈利一举突破上万两。 这可观的销量,直接打消了大铁锤先前的顾虑。如今,他不但不再担心高炉生产出来的钢铁销路问题,反而兴致勃勃地提出了新的高炉计划——要建造一座一次能炼 5000斤铁以上的高炉。 就这样,整个艾家庄几百号人齐心协力,忙碌了十余天,终于将所有粮食收割完毕,妥善归仓。 天启五年(1625年),十月十八日。 艾家庄的祠堂内,气氛热烈而庄重。艾家庄的长者端坐在首位,四周密密麻麻地围满了艾家庄的农户。 徐晨环视一圈后,方才开口说道:“艾家虽说已然覆灭,可他们留下的田产还在。我大同社自创立之初,便是一心为百姓谋福祉。今日召集大伙前来,开的便是这均田会。” “均田会?”在场的农户们大多面露疑惑之色,小声地相互嘀咕着。 徐晨见状,朗声道:“说白了,就是分田。”此言一出,农户们瞬间来了精神,原本还带着几分疑惑的眼神,此刻都被兴奋与期待所取代。 小五赶忙走上前,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簿册递给徐晨。徐晨接过,翻开簿册,仔细查看后说道:“依据我们抗旱会在艾家庄的统计,艾家庄共有田地两千五百三十亩。其中,较为肥沃的千余亩皆为艾家产业。咱艾家庄总计 78户人家,大部分人家仅有几亩到十几亩的田地,更有部分人甚至连一亩地都没有,平日里只能靠给艾家打长工维持生计。我琢磨着,把艾家这上千亩土地拿出来给大伙分一分,以三十亩为标准,谁家的田地少于三十亩,就补全到三十亩。” 听到徐晨这均田的设想,艾家庄的老人们激动得纷纷站起身来,眼中满是惊喜与期盼,急切地问道:“会长,您说的可当真?” 徐晨神色坚定,点头道:“自然是真的。我的想法是,趁着秋收之后大伙都有时间,把所有土地整合到一块儿,然后通过抽签的方式进行分配。” 话音刚落,在场的农户们顿时欢呼起来。对于农户们而言,田地便是他们的命根子,是他们生活的希望。徐晨提出的均田举措,能让他们的田地增加一倍以上,这简直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然而,就在这时,却有一人站了出来,大声道:“会长,某反对!凭什么只给 30亩以下的人分地,30亩以上的人就没有份?难道我们就不是艾家庄的人了?” 紧接着,又有五人陆续站起身来。这六人在村里算是富户,手中的土地在三十亩到百亩之间。按照徐晨的均田方案,他们确实分不到一分土地。 黑娃见状,当即怒目圆睁,猛地站起身来,手指着带头的艾大头,厉声斥责道:“艾大头,你平日里仗着和艾强的关系,为虎作伥,没少欺压乡亲们。俺们念在同是一族人的份上,没跟你计较。你倒好,还不知足!怎么,你是真想和艾强一样,落个家产被分的下场?” 周围的村民们也纷纷附和:“对对对,要把艾大头的田地也给分了!” 以前有艾老爷撑腰,大家对爱大头的行为是敢怒不敢言,现在他们也有抗旱会支持,自然要把以前受过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一时间,几百人将艾大头等人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气势汹汹地叫嚷着要分他们的田地。吓得艾大头等人脸色惨白,再也不敢吭声。 徐晨赶忙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制止了这场围攻,而后朗声道:“看样子是没人再反对了。好了!明日艾家庄便正式开始均田,大伙这就散了吧!” 第86章,不能用的良方 天启五年(公元1625年),十月十九日,晨曦的微光刚刚洒落在艾家庄的晾晒场上,这片平日里宁静的场地,此刻早已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仅仅一个晚上,艾家庄要分地的消息,就如一阵疾风般,迅速传遍了庄里的每一个角落,让所有农户的心都难以平静。 农户们聚在一起,纷纷在心里盘算着自家可能分到的田地。虽说他们大多没什么高深的学问,算术也不怎么精通,但多年与土地、粮食打交道积累下来的经验,却让他们能够快速算出一笔账:要是家里能有三十亩田地,交上三成的税,从此不用再交租子,也没了那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高利贷。如此一来,每年留在自家手里的粮食,少说也有两三千斤。 想到这儿,不少人已经开始美滋滋地幻想起来,明年要是再加把劲好好干上一年,说不定就能顿顿吃上白面馒头,过上富足的好日子了。 这一天,来到艾家庄晾晒场的可不只有庄里的人。刘永、李文兵等大同社的主要成员,骑马也来到了这里。毕竟均田这种事,实在是难得一见。遥想大明上一次大规模均田,还是在二百多年前的开国之初呢。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之时,刘永和小五两人抬着一块木板,缓缓走向晾晒场,后面跟着徐晨等人。看到他们,瞬间让原本就热闹的人群更加躁动起来。 “这种粗活,哪能让几位先生动手,由我们来便是!”当地有几个热心的村民,赶忙冲了过去,从刘永和小五手中接过了木板。 徐晨见状,赶忙说道:“那就麻烦各位了,把木板放在晾晒场前面吧。” “哎,上面画的不正是咱们艾家庄吗?”一个眼尖的村民惊讶地叫了起来。 “徐先生画得可真像啊,俺家的位置都能在上面找到呢!”其他村民也纷纷围拢过来,惊奇地发现木板上所挂之画,竟然栩栩如生地描绘出了他们的村庄以及村庄四周的田地。只是,他们大多不认得上面标注的阿拉伯数字。 徐晨站在一旁,清了清嗓子说道:“咱们艾家庄共有七甲,我已将庄里这2500亩土地,分成了七份,每一甲各分一份。而后在甲内,再给每户分三十亩地。大家觉得这样的分法如何?” “好啊,我们都听徐会长的!”村民们自然没有任何异议,纷纷大声回应道。 随后,徐晨便请村长黑娃以及艾家庄德高望重的老人,还有大同社的社员们来做公正见证。 接着,他把七个甲长叫到跟前,当着众人的面,用阿拉伯数字在纸上写下了1、2、3、4、5、6、7这七个数字,然后将纸条仔细地放进一个木箱子里。 徐晨神情严肃地说道:“各位甲长,你们依次上来抓阄,抓到哪个数字,就对应图上的哪一块田地。一切全凭天意,抓完之后,可不许反悔啊。” “好嘞,俺们绝不反悔!”甲长们齐声应道。 七个甲长怀着既紧张又期待的心情,一个接一个地走上前去抓阄。抓到之后,便赶忙对照木板上的数字查看对应的田地。那些抓到自认为是好地的甲长,顿时欢呼雀跃起来,脸上洋溢着欣喜若狂的神情;而抓到相对较差田地的甲长,则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垂头丧气,整个人的精气神瞬间颓废下去。 “哎呀,都怪咱甲长手气太差啦,好地都被别人抢走了,咋就咱这都是差地呢!”甚至还有村民忍不住抱怨起自家甲长来。 接下来,便是每个甲内部的土地分配了。这过程虽说繁琐,但村民们的参与热情极高。整个艾家庄这一天都沉浸在一片热闹非凡的氛围之中。 虽说有一些村民抽到了不太满意的地,忍不住抱怨了几句,但总体而言,大家的喜悦之情还是占据了主导。毕竟,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增量,不用付出额外代价就能多得土地,这“白捡”的好处,自然让人心生欢喜。 值得一提的是,以艾大头为首的那些富农,平日里仗势欺人,不仅不愿意加入抗旱会,还甘愿做艾强的狗腿子。这次分地,他们的土地虽说没有被全部没收,但也都被分到了艾家庄的边边角角,位置十分偏远。 不过,他们此刻也只能敢怒不敢言。能保住自己的田地,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万幸了。要是再敢出头闹事,说不定连手中这仅剩的土地都保不住了。毕竟在如今这形势下,他们可是被严厉镇压的对象。 分完田地之后,大同社的成员们借用艾家大院,聚在一起开会讨论。 李文兵一边仔细地计算着,一边说道:“一户三十亩土地,要是在不闹旱灾的平常年份,一亩地大概能产出一石粮食。如此算来,三十亩地就是三十石。即便交上三成的税,每户还能剩下二十一石。按一户五口之家来算,每人差不多可以分到四石多的粮食。这样一来,足够一家人维持温饱生活了。” 说完,他不禁感叹道:“由此可见,均田实在是解决我大明诸多顽疾的一剂良方啊!” 刘永却摇了摇头,反驳道:“这药虽好,可不能用啊。一旦均田,那可就是逼着全县的士绅与我们大同社为敌啊。” 李文兵却不以为然,自信地说道:“未必就不能推行。如今我们大同社已经组织起了13000余人,而且还有大量的村落表示想要加入我们。照此趋势,到今年年末,人数超过两万应该不成问题。这两万人当中,我们能组织起三千青壮劳力。就米脂那些士绅,他们又能有多少家丁呢?” 刘永皱了皱眉头,又道:“那庆王府在米脂可是有万亩良田,你难道也敢去均他们的田?” 听到这话,蒋乡泉顿时怒目圆睁,气愤地说道:“朝廷拿出三成的税收,用来供养这些大明宗亲,让那些王爷们享尽了荣华富贵。可他们呢?依旧像那永远填不满的饕餮一般,对土地贪得无厌。米脂距离庆王府足有千里之遥,庆王却依旧死死霸占着米脂的万亩良田。要说这大明的祸害,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些宗亲王爷!” 事实上,大明上下,从朝堂官员到普通百姓,对这些王爷都没什么好感。就拿陕西行省来说,这里有四大王府,全省的税收加起来,都不够供养这些王爷宗亲的,还得从外省转运钱粮过来。而这些王爷们,不仅吞噬了巨额的钱财,还变本加厉地大肆兼并土地。可以说,除了那些与他们有直接利益关联的士绅之外,几乎没有一个人对这些王爷们有好脸色。 蒋乡泉之所以如此义愤填膺,正是因为他家的土地,也是被庆王的家丁强行霸占去的,他一个童生也没有办法和庆王对抗。 总不会有人认为那些王爷们会花钱买土地吧? 就说万历皇帝,心疼自己的儿子福王,得不到大明的万里江山,不仅把他封到洛阳,还一下子赏赐了4万顷土地。难道真有人会以为,洛阳四周能有400多万亩的荒地等着福王去接收吗? 一个福王下去,大明又何止万千的百姓会沦为流民。 第87章,修水坝与均田带来的渏涟 徐晨见蒋乡泉越说越激动,赶忙抬手制止道:“乡泉,藩王之事暂且超出了我大同社目前的能力范围。咱们此次会议的重中之重,乃是商议该如何妥善处置艾家余下的那些田地。” 待众人都回过神来,徐晨这才继续缓缓说道:“艾家名下尚有万余亩田地。像曹家沟、白羊村、旱原村、五家沟村以及庄果村这五个村落,艾家在当地可是最大的地主,占据了将近一半的土地。 依某之见,就在这几个村子推行均田之举,如同在艾家庄一般,给每户分三十亩土地。不过,这均田之事得有组织、有章法地进行,当地要成立抗旱社,还得安排咱们大同社的社员前去指挥调度。” “而在流水沟村、伊家洼村、张沟村、李家坝村、潘村等村落,存在多家地主势力,此时推行均田怕是困难重重。所以,咱们大同社要把这些村子里的佃户都组织起来,搞规模化生产。” “至于曹家沟等五村的均田事宜,这其中需要有精通算数几何的人才,而且还得配备四五名护卫队成员,以此作为武力保障。”徐晨心中清楚,均田这事儿,无异于断了地主们的根基,他们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保不准又会冒出个像“下山虎”那般的黑手套来捣乱。 刘永闻言,赶忙接口道:“先生,黄松年、齐晓云、李富、李应骥、刘文雄这五人,在工业区里头算是算账最为精明的。先生若有需要,可派他们前去负责均田之事。” 徐晨微微点头,应道:“那就有劳这五位社员前往曹家沟吧。” 说罢,徐晨又接着道:“还有一事,高家寨、杜家沟、郭兴庄村等十四个村庄,皆依赖同一条清溪河灌溉田地。可这些年,米脂这地方干旱愈发严重,如今清溪河的水量,已然难以满足灌溉需求。就说今年,若不是咱们抗旱社打了上百口井,怕是这粮食收成难以保住。但依眼下这干旱趋势,仅靠井水恐难以为继。某寻思着,在最上游的三川庄修筑一条水坝储水以被用。” “修水坝?”众人听闻,皆是一愣,脸上满是诧异之色。 在米脂这地界,修筑堤坝之事实属罕见。米脂地貌千沟万壑,田地零碎分散,即便是那些家大业大的地主,也很难拥有大片连成片的土地。如此一来,修建水利工程的成本极高,难度更是超乎想象,以至于在这片土地上,连像样的水渠都难得见到几条。 徐晨神色笃定,肯定道:“没错,就是修水坝。在三川庄修筑堤坝,便可保住高家寨等十四村共计四万亩土地的粮食收成。倘若能多修个堤坝,再配套些水渠,往后即便是遇上今年这般旱灾,也无需太过担忧了。” “而这个水坝是实验也是示范,要是成功,我们大同社当全力在米脂秀水坝,建水渠,改变当前靠老天吃饭的情况。” 在徐晨看来,米脂如今最为欠缺的便是水利设施。今年米脂不过是晴天多了些,这干旱程度还算不上严重,在后世只怕连地方新闻都上不了,若是米脂能有稍微像样点的水利设施,粮食断不至于减产如此之多。 徐晨心里明白,大明自然无法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世界相提并论,可修筑大水坝或许困难重重,但修筑些小水坝,想来也并非难于登天之事。 在徐晨看来,修水坝,建水渠这是救灾必要的措施,但在这个时代的人来看却如天方夜谭,不可实现。 刘永却无奈地摇头道:“先生,此事谈何容易啊!且不说修筑堤坝水渠所需的巨额开销,单是这利益分配问题,便极为棘手。某祖父往昔也曾动过修筑水坝以增加粮食产量的念头,可就是因为与常家、贺家等大家族在出钱出力、水渠灌溉等诸多问题上难以达成一致,最终此事只能作罢。” 这大概便是土地碎片化带来的后果。地主们囿于自身的局限性,既没有足够的能力,也不愿耗费心力去修筑大规模的灌溉系统。毕竟出了自家村子,便是别人家的田地,他们总是担心自己会吃亏,被别人占了便宜。 李文兵也跟着摇头,叹道:“先生的提议虽对米脂百姓有益,可实在是太难施行。大族和大族之间有矛盾,村子和村子之间也有矛盾,平日里,这些地主们为了争夺水源、抢占现有的肥沃田地,彼此间已然矛盾重重。若是平白无故要他们出钱出力去建设新的水利设施,那简直是想都不用想,他们绝对不会答应的。”说罢,他满脸鄙夷地哼了一声,“这些大族啊,也就对现成修好的水利设施感兴趣。” 徐晨神色坚毅,沉声道:“此事米脂的那些大族确实无力为之,也不敢为之。可咱们大同社却不同,咱们不惧那些大族,也能压制这些矛盾。某定一个原则,谁出力谁受益,不愿意出力的那就出钱,如果连钱都不愿意出,又想享受水坝的好处,这种不愿意体面的人,我们大同社就帮他体面。 修建水利设施关乎米脂4万百姓吃饭问题,那些大族没有能力,我们大同社应当仁不让。一旦这水坝修筑起来,整个米脂的百姓便会明白,究竟谁才是真正能为他们带来福祉与利益的人。” 听到这话,在场的大同社成员这才恍然大悟,对啊,在米脂,真正该有所忌惮的,应当是那些大族才对。 而后,徐晨目光扫视众人,问道:“你们当中,可有认识精通水利建设之人?” 众人面面相觑,而后纷纷无奈地摇头。李文兵等人出身小地主家庭,平日里哪会去操心水利之事;刘永虽出身大族,可他们家族中也并无这方面的人才。 实际上,整个大明王朝,真正懂水利的人可谓是凤毛麟角。距离如今最近的水利专家,怕也就是潘季驯了。 徐晨暗自思索,在脑海中努力搜寻这个时代的水利人才,这一寻思,倒是让他颇为惊讶。 东林党的代表人物左光斗。此人曾在北方大力推广“屯田水利”之策,主张通过兴修灌溉设施来提高农田产量,以此缓解饥荒与漕运的压力。他还积极鼓励军民屯垦,甚至将南方的良种水稻引入北方。为辅助屯田,左光斗特意开设了“屯学”,并制定了一系列相应的保障措施,且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徐晨心中惊讶,这位左光斗居然是个实干之人,只可惜已然离世。 “既然如此,那就由某来主持此事吧。”徐晨看着众人那无奈的神情,只得自己挑起这副重担。 心中不禁暗自感慨:“大明啊大明,这两百多年究竟都做了些什么?连培养几个水利人才这般简单之事都做不到。你口口声声说重农,可这重农究竟重在了何处!” 翌日,天光初亮,晨曦的微光刚刚洒落在米脂的大地上,三川庄,清溪河的上游,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这正是徐晨带领着大同社的一众读书人前来实地考察。没有人才只能现在来培养了,所以徐晨即便是考察水坝选址,也带来一群人,这些人都可以算是大同社的水利人才。 众人一路行来,起初在高家寨看到的清溪河,尚有几丈多宽,河水奔腾流淌,虽不算汹涌澎湃,却也带着几分灵动的生气。然而,当他们沿着河道溯源而上,来到三川庄时,眼前的景象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还算宽阔的清溪河,在此处已然变成了涓涓细流,那水流浅得可怜没过膝盖。 两边是高耸的黄土坡,犹如沉默的卫士,静静矗立在河道两侧。由于此地人迹罕至,少有人打扰,坡上生长着比较繁茂的灌木和植被。那些灌木相互交织,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植被的绿意给这片黄土世界增添了几分生机,可即便如此,仍难掩黄土的底色,时不时从植被的缝隙间露出大片黄褐色的泥土。 徐晨走在众人前面,目光敏锐地审视着周围的一切。他时而蹲下身子,仔细观察地面的土质;时而抬头眺望远方,测算地势的高低起伏。当他来到一处地形独特的地方时,不禁眼前一亮。此处是一个类似于葫芦口的地形,被当地人称作上谷道。 葫芦口的地势十分奇妙,两边的黄土坡在此处陡然收紧,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狭窄通道,就如同葫芦的细腰部分。而在通道的后方,地势又逐渐开阔,形成了一个相对宽敞的盆地。徐晨站在这葫芦口处,心中迅速勾勒出一幅蓝图。 他先是沿着狭窄的通道缓缓前行,脚下的土地坚实而又带着些许松软,他深知这是建造水坝的重要基础。随后,他走到通道两侧的坡壁前,伸手触摸那黄土,感受着土质的细腻与坚实程度。经过一番仔细的查看,他发现此处的黄土粘性较好,能够为水坝的建造提供稳固的支撑。 接着,徐晨又望向后方那片开阔的盆地。他心中思索着,一旦在这里筑起水坝,拦住上游的水流,这片盆地便能成为一个天然的蓄水库,蓄积起来的水源可以满足高家寨等十四个村庄的灌溉需求。 徐晨越看越觉得此处是建造水坝的绝佳之地,他道:“就在这里建水坝!” 天启五年(公元 1625年),十月二十四日,高家寨祠堂前,一片热闹景象。 清溪河周遭十四个村子的村长与夫子,皆应抗旱会会长徐晨之邀,于昨日得讯后,今日齐聚于此。此刻,现场的十几个村长和夫子,正三三两两与相熟之人聚在一处,彼此交谈着。 郭兴庄村长面带几分妒忌之色,对着高家寨村长说道:“老高啊,你可真是走了大运,捡到宝啦!瞧瞧如今你们高家寨这热闹劲儿,都快赶上一个大村镇喽!” 如今的高家寨,作为抗旱社总部所在地,各类资源相对集中。加之此地距离大同工业区较近,深受经济辐射影响。村里的年轻后生们,既能去工业区打短工,又能把自家种的菜和家禽拿去售卖,还能以较为低廉的价格购置工业制品和布匹。这一来一往,今年高家寨村民的收入普遍增长了两倍有余。 手头有了钱,不少村民都开始着手修缮自家房屋。高家寨里那些青壮的父母,更是忙不迭地四处托媒婆,为自家儿子寻觅亲事。就今年这光景,已然有八户青壮定下了亲事。如此兴旺繁荣之象,怎能不让其他村长心生妒忌。 杜家沟村长在一旁接话道:“谁让你没那本事救会长呢。” 说罢,脸上又换上一副讨好的神情,“高老哥,你看能不能在会长面前帮我们杜家沟村美言几句,多给我们村几个去工业区务工的名额。十个名额太少了,俺们村的后生们为了这名额都快争得打起来了,可把俺这村长难为坏了。这些后生可都是忠厚老实的好小伙,各个能吃苦,干活踏实又肯干,而且身家清白,比起那些一无所有的流民,不知强上多少倍呢……” 高家寨老村长打断他的话,问道:“你到底想说啥?” 杜家沟村长陪着笑脸,讨好道:“老高啊,你看能不能再多给几个,哪怕是五个名额也好?” 如今的大同工业区,每日营业额都在三百两以上。对于米脂这个小县城而言,这工业区就如同一条流淌着白银的河流。工业区里的工匠们,无疑是第一批受益者。他们不仅一日三餐都能吃上干饭,身上穿的也是崭新无补丁的衣服,每月还有三钱以上的工钱。 而且,工业区还为他们盖起了砖瓦房,那崭新的三间大瓦房,令每一个农户都心生羡慕。如今,米脂工业区的工匠已然成为四里八乡人人称羡的对象。 在米脂的乡村,只要有一人成为米脂工业区的工匠,虽说称不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也绝对是村里众人羡慕的焦点。这家人娶媳妇,都得对标富农或是小地主家庭。 然而,让这些村长心里最不是滋味儿的是,他们觉得徐会长这般优厚的待遇,不留给他们这些本乡本土的人,却给了那些流民,这让他们既无奈又委屈。就说他们杜家沟村吧,足足有三分之一的小媳妇都嫁给了高家寨的人,他们才觉着自己和徐会长等人更亲近些啊。 高家寨老村长却冷哼一声,说道:“你做个人吧,咱们好歹有地有屋,生活有个基本保障。可那些流民呢,一无所有。要是连个做工的差事都不给他们,你这不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郭兴庄村长接口道:“这老东西,一贯自私自利,用会长的话来说,就是思想觉悟低,老高你别理他。” 说罢,他拉着高家寨老村长走到一旁,小声问道:“某听说会长在艾家庄搞均田之事?听说艾家那边的人可都得了好处,哪怕是艾家的佃户,每户都能分到三十亩地,这再多加几亩都能算是地主之家了,老高你和会长熟,说说,这事是不是真的?” 杜家沟村长也赶忙凑过来,附和道:“俺也听说这事儿了,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而且会长前几日还带了社员过去,想来这事儿假不了,不少人都亲眼瞧见他们在分地啦。” 分地这般重大的事情,根本瞒不住人。不到两天时间,这消息便如一阵风般传遍了整个米脂乡村。不过,有些人觉得这只是个哄人的谣言,怎么可能会有人把自己的地给分了。但靠近艾家庄的村民,已然亲眼目睹了分地的场景,于是“真分地”的消息便在乡间疯狂传开了。 郭兴庄村长满脸期待地问道:“咱们和会长的关系也不浅,你说咱们这,会不会也有分地的好事?” 高家寨老村长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俺也拿不准这事儿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咱们这边怕是也难施行。艾家没了,会长才能在艾家庄分地,可咱们这几个村的土地,分别掌握在艾家、刘家、常家手里。艾家的地还好说,可刘家和常家的地,谁敢去动啊?” 郭兴庄村长听闻此言,脸上不禁露出失望的神色,不过他心里也明白,自家村子的情况确实与艾家庄大不相同。 在高家寨祠堂前的另一处,有一群人聚在一块儿。这伙人皆身着长衫,不少人手中还握着书卷,这般模样与高家寨寻常村民大不相同。村里那些小媳妇、大姑娘瞧着他们,眼中满是崇拜之色,而村里的青壮们,看向他们时则一脸警惕。 不过,这伙人对此并不在意,只顾着谈论大同社里的消息。 叶汉开口道:“社里已然下了通知,十一月的时候,要对咱们进行医术培训。听说表现优秀的人,能留在大同工业区,成为医馆的大夫呢。” 赵汉卿神色略显忐忑,说道:“某至今都不敢随意给人用药,怕是只能继续留在村里喽。” 这大同社的驻村夫子们,身兼多职,既是教导孩童的夫子,又是为村民治病的赤脚大夫,还是反封建迷信的战士。 徐晨凭借自己记忆里那些简单易懂、操作方便的偏方,以及一些常见病症的应对之法,写成了一本医书,算是这个时代的赤脚医生守则了,交付给这些夫子。平日里,他们便依据医书给村民对症下药,遇上疑难病症,便将病人带到大同工业区的医馆寻求救助。 只是徐晨对这些“三脚猫”功夫的大夫(他自己戏称自己为“二把手大夫”)着实没抱太大信心。那医书上着重强调的,还是一些医疗卫生习惯,主要目的是预防常见病症,期望这些夫子能起到宣传卫生知识的作用。 在这个时代,医疗条件着实太差,哪怕只是些许改变,那也是巨大的进步。就说这些赤脚大夫宣传洗手、喝开水的习惯后,在抗旱社覆盖的村子里,各种疾病的发生几率大幅减少,因病去世的人数更是有史以来首次降低到个位数。 和反封建则更简单,在米脂这片土地上,有本村的神婆,或者四周的庙宇,装神弄鬼,骗村民钱财的,徐晨直接写了一本破解这些迷信手段的书籍,像什么沸水拿钱,斩纸人之类的化学手段,让这些夫子戳破他们的骗术,而后把他们赶走,就目前来说效果不错,只发生了一起,以武服人的事件。 赵汉卿似乎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些不妥,赶忙解释道:“某倒不是嫌弃羊路村不好,只是某觉得自己在工业区能更好地发挥自身作用,也能更多地帮衬社长。” 想当初,赵汉卿在加入大同社之前,生活可谓穷困潦倒。他家原本有几十亩地,在当地也算得上富农。可就为了支持他读书,家中田地变卖殆尽。偏偏他运气不佳,连个秀才都未能考取,无奈之下,只能靠教些孩童启蒙勉强维持生计。虽说还能穿着长衫,却也只能过着贫苦却饿不死的日子。 然而这两年,米脂遭遇大旱,本地的自耕农、小地主都难以维持生计,他的私塾自然也没了学生。他曾经想要做长工,但他无奈发现自己望着麦苗只能念出“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诗句。 他的肩膀已经挑不得扁担,手也拿不惯镰刀,更加重要的是,他脱不下自己身上的长衫,更加看不得乡人嘲讽自己的脸色,他无奈之下,他只能前往米脂城谋求生路。可米脂城又谈何容易讨生活,他甚至差点饿死街头。 恰逢大同社扩张,他稀里糊涂地就加入了进去。而后,令他颇为惊喜的是,自己竟又成了夫子,再次回到乡村教导学生。 不过此次,他的待遇可大不一样了。大同社每月给他一两银子的薪俸,还贴心地为他准备了两套长衫、两双鞋子,让他过上了往昔都不敢奢望的体面生活。 他在心底对徐晨满怀感激,感激对方给自己带来了全新的生活。与此同时,他也有了新的念头,一心想要留在更为富裕的大同工业区。 这大同工业区,虽说建设不过短短三个月时间,可徐晨却不惜砸下上万两银子。他依照后世城镇的模样来打造这个工业区,服务工匠的市集、饭馆、茶园、戏院、医馆一应俱全,甚至连大澡堂都有。 还有专门的环卫工负责清理这片区域,在这个时代随处可见的污水垃圾,在工业区里难寻踪迹。这一切,造就了一个与这个时代截然不同的村镇,这不但是一个手工业城镇,更是一个服务工匠的城镇。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如今的大同工业区,已然是一个比米脂县城还要繁华热闹的新型城镇。 赵汉卿从未出过米脂县,也不知其他县城是何模样。但在他心中,大同工业区就是他梦寐以求的理想城镇,他满心渴望能留在这儿生活。 有懂水利读者吗,本来想要弄一个千人水利会战,结果我一算,一个20米长,3米多宽,三米多高的土坝,土方只有120,AI告诉我十个人半个月就可以修好,后面我提升到100米,宽高也提升到5米,但也是2000土方,最多只要100人半个月不到的时间,这和我记忆当中的万人会斩,十万人会战差距太远了,这是我在哪里算少了吗?求给提示。 第88章,劳动最光荣与团结有力量 叶汉笑说道:“咱们谁不想留在大同工业区呢,只是此事谈何容易。如今想要加入抗旱社的村庄是越来越多,如此一来,要下派到乡间的夫子数量自然也跟着增多。况且大伙都清楚,社长一贯认为,艰苦之地方能考验人。咱们只有在村里做出一番成绩,才更有机会成为正式社员呐。” 经过这三个多月的发展,大同社已然颇具规模。如今有正式社员百余人,预备社员三百余人。这其中,有一大半都是从抗旱社发展而来的。 但要说起来,在投靠大同社读书人当中,发展出社员的比例算是最高的了。 像叶汉他们这些人,目前都还是预备社员,尚处于考核期。这考核分为两个方面,一则考核他们对大同思想的认知程度,二则考核他们将大同思想付诸实践的能力。 毕竟这些人皆是读过书的,对于大同思想的理解和认知自然是比较快的。然而,要将其付诸实践,就得实实在在地为所在村庄做些实事,起码得做出成绩来,才有资格成为正式的大同社员。 万涛接过话茬道:“从这两批新加入的社员情况来看,抗旱社里那些优秀的农户、打井队员,所从事的大多是些耗费力气的活儿,确实不太适合咱们。 不过,倒是有不少人去了养殖场,从事鸡鸭养殖。就说有个叫夏涛的读书人,弄出了火炕孵鸡的法子,凭借这个,成功成为了正式社员。 还有在牧场养羊的,研究出了什么青贮饲料,整个牧场的十个人也都正式入社了,咱们读书人有一技之长,更容易入社。” 如今徐晨这边,钱财充裕,人才也渐渐充足起来。如此一来,许多事情便无需他事事亲力亲为。他只需把技术要点写出来,交给那些专业的人才去操办即可。就拿大同工业区来说,如今最缺的便是蛋和家禽这类肉食,而纺织厂又急需羊毛。于是,徐晨便把火炕孵鸡和青贮饲料的技术详细记录下来,让专业人才去钻研实践。 像这种有着明确技术目标的项目,即便经历几次失败,最终也能成功。 在徐晨眼中,这些能攻克技术难题的人,才是真正的技术人才,所以万涛也没有说错,徐晨这是有意思的,把读书人改造成为技术人才。 一旦他们取得成功,徐晨便立刻将他们的事迹刊登在《大同报》上。如此一来,一方面是为这些人才扬名,让他们在社里乃至整个米脂都能声名远播;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传播这些实用技术,让更多的人知晓火炕孵鸡和青贮饲料的技术。 “有一技之长?”赵汉卿等人思索起来了,想要通过技术加入大同社。 “会长来了!”徐晨现身,刹那间,现场众人纷纷围将上去。 徐晨笑意盈盈,一一与众人亲切寒暄,而后引领众人步入会场。 但见会场上,各村村长依次端坐于下,台上则是以徐晨为首的抗旱会诸位领导。 待众人皆已坐定,徐晨朗声道:“今日召集诸位前来,实乃有一事相商。吾等欲在清溪河上游修筑一座水坝,此坝修成,对我等益处良多,故而需各村齐心协力、出人出力。” “修水坝?”众人听闻,尽皆面露惊愕之色。 徐晨却神色笃定,接着说道:“这两年,米脂之地旱灾愈发严重,诸位皆深受其害。诸多农户生计艰难,甚至只能卖儿卖女以度时日。 依某之见,若想改变这等靠天吃饭的困局,修筑水坝势在必行。待水坝建成,冬季雨季之时便可储水,待到农时需水之际再行放水。如此一来,小灾之年,吾等可安然度过;即便遇大旱之年,亦能将灾情减轻几分。” 言罢,徐晨令人挂出一幅图来。图上所绘,乃是米脂极为常见的一处沟壑峡谷,然不同之处在于,一条高耸的土坝横亘于峡谷之中。峡谷之内,一条水光潋滟、蜿蜒曲折的湖泊呈现眼前。那峡谷出平湖的壮丽景象,令众人无不心生向往。 “这不正是我三川庄吗!当真能造出这般大的湖泊?”三川庄村长满脸难以置信,实在难以相信图上之景描绘的竟是自己的村子。 其余各村村长亦是一脸震惊,面上尽是羡慕痴迷之色。在米脂这等干旱之地,水资源实在太过珍贵,能有如此湖泊出现,简直如同天方夜谭。 “若真能修成这般大的湖泊,便是将我这把老骨头搭进去,老朽亦心甘情愿!”一位老村长感慨道。 徐晨应道:“只要水坝顺利修成,即刻储水,不出一年,图上这般景象便可成真。” 老村长面露迟疑,问道:“如此浩大的一座土坝,所需花费怕是不菲吧?” 徐晨道:“此土坝长约三十丈,坝底宽两丈,高一丈半,耗费土方约一万五千石。只需备足藤筐、扁担、铁锹等工具,再得上千青壮劳力,十五至二十日便可将此坝修成。水坝建成之后,可储水百万石。届时,如今年这般的旱灾,诸位便无需再忧心了。” “且这只是一期工程,待水坝竣工之后,某还打算在各村修筑高架水渠,引清溪河水至各家田地之中,让旱地变为水田。如此一来,粮食产量至少能增产五成以上。” 在这尚无化肥的年月,若想粮食增产,多引水灌溉实乃关键之举。而在这个时代,划分上田、中田、下田的标准,便是看田地距水源的远近。 “这得耗费多少粮食啊?”有村长问道。 徐晨答曰:“修筑水坝乃重体力劳作,唯有吃饱饭,方能有力气干活。是以,一个青壮一日的口粮需二升,如此算来,一日粮食消耗便是二十石。工期总要预留些余量,按最长工期计算,需四百石粮食。藤筐要准备五千个,铁锹亦需上千把,整个工程预算大约六百两银子。” 老村长苦笑着摇头道:“便是将俺们村卖了,也凑不出这般多的钱财啊。” 徐晨道:“粮食一事,我大同会自会承担。我等同会收了诸位的粮食,自然要为大家谋实事。不过,青壮劳力还需各村出。” 徐晨话音刚落,杜家沟村村长朗声道:“绝不能再任由这老天爷欺负俺们!这水坝必须得修!俺们村能出一百个青壮劳力!” “俺们村出八十!” “俺们村出五十个!” 其余各村村长亦纷纷响应。毕竟只需出些人力,还能有饭吃,且是为自己家乡修水坝,这些村长自是乐意至极。 徐晨微笑道:“各村夫子,烦请登记一下各村要出的人数。” 言罢,他又看向三川庄村长道:“你们村需多费些心力,上千青壮的伙食便劳烦你们负责了。不过,做饭的妇孺也算出工,同样能得一份口粮。” 三川庄村长笑道:“先生这说的哪里话,这怎算麻烦?分明是先生您给大家伙谋了口饭吃。” 徐晨道:“如此便说定了。明日,大伙便带人前往三川庄集合,咱们尽早开工,早日将水坝修筑完成。” “好!”众人齐声欢呼。 天启五年(公元 1625年),十月二十五日,三川庄外。 昔日徐晨所到的那处葫芦谷,此刻已然红旗招展,人头攒动,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前来此地的青壮们个个精神抖擞,整齐列队。 徐晨环顾众人,高声道:“古有愚公移山之壮举,今日吾等在此,便是要拦河成湖,解家乡干旱之困。吾期望后世之人提及我米脂时,亦能留下一段‘米脂拦湖’的佳话。好,此刻开工!” “开工!”上千青壮的呼喊声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徐晨随即将前来筑坝的青壮劳力,简单分为挖掘、运输、筑坝三大队,其下再设中队、小队,搭建起一套简易的管理体系。而后众人各司其职,分工合作,现场一片忙碌景象。 徐晨亦留在工地之上,拿起铁锹,亲自挖土劳作。 说起来,在未到这方世界之前,他所担任过的最大官职,不过是个副班长罢了。既无多少领导经验,亦未曾展现出何等卓越的领导才能。那段时光留给他的唯一领导心得,或许便是以身作则,战士们做何事,他便一同做何事。 “滴滴滴!”休息时间到。 劳累的青壮纷纷找地方坐下休息。 而徐晨的四周则围着一圈好奇的青壮,一起挖过土,扛过锹,众人也没有最开始那么紧张了。 一人好奇道:“会长,您这么大的官,怎么一样和我们做劳累的事情?” 徐晨笑道:“虽然劳累,但现在做的事情最光荣。” “光荣?” 徐晨笑道:“劳动最光荣,而且我们现在做的事情还是为子孙后代谋福利,今天这个水渠建好了,以后我们的子孙后代就能多吃两口饱饭,这难道不是光荣的事情吗?” 青壮笑道:“会长您不愧是读书人,说话就是好听。” 其他青壮也一副焉有荣焉的模样。 而后徐晨笑道:“做事不唱歌,没有效率,来,我教你们唱一首歌,等会儿大家边做事边唱,我唱一句,你们跟着唱一句。” “团结就是力量。” “团结就是力量。”四周的青壮也跟着徐晨唱,虽然音调不准,但却充满着阳刚之气。 “团结就是力量。” “团结就是力量。” “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这首歌本就浅显易懂,青壮们唱起来也觉得自己心中有力,手上有劲,很快这首歌便传遍了整个工地。 天启五年(公元 1625年),十月二十七日,米脂刘府之内。 刘思远瞅着自家儿子,语带讥讽道:“哟,难得啊,你这大忙人竟还舍得回这趟家。” 自刘永当上大同工业区主事之后,回家的次数那是愈发稀少。起初,刘思远还满心欣慰,觉着自家儿子终是能踏实做事了。 可如今,尤其是上次大同社闹得他们刘家平白损失了好几千石粮食,他心里那不满的情绪便如野草般疯长。 刘永脸上挂着笑,赶忙应道:“父亲,此番我可是给家里带来一桩大好事。咱社长在三川庄修筑水坝,为此招募了上千青壮劳力。父亲您是没瞧见那场面,当真是人山人海,彩旗飘飘,锣鼓喧天,鞭炮琴。众人团结一心,如此劲头之下,这水坝一旦建成,咱家在清溪河的那几千亩田地,往后便再也不用担心闹旱灾啦。” 刘思远面上带着几分欣喜,又夹杂着些许惊讶之色道:“你们那个社长,还真是个能折腾的人物。这才短短三个月时间,也不知折腾出多少事儿来了。不过话说回来,此举倒确实是为咱米脂做了一件大好事。” 刘永赔笑道:“父亲,您有所不知,清溪河沿岸这十四村,不仅出了上千青壮去做工,就连做饭烧水都得有人帮忙,那些老人也都忙着编竹筐送往工地使用呢。咱刘家身为本地大户,总不好什么都不出吧。” 刘思远听闻此言,顿时神色一肃,目光看向刘永道:“这水坝又不是为父让你们去修筑的。” 刘永忙道:“父亲,咱社长可是有言在先,这修筑水坝一事,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那些既不出钱又不出力的,往后可就没资格享用这水坝带来的好处喽。如今父亲若是不出些钱粮,往后怕是只能花钱买水来浇灌田地啦。” 刘思远哼了一声,气道:“你们这大同社,还真是霸道得很呐!竟还干起这等水路打劫的勾当,被你们大同社这样敲诈下去,家里也没有多少余粮。” 刘永道:“父亲,话可不能这样说,这水坝是大同社建的,没出力的自然没资格享受其好处,而且我们要的也不多,家里只要拿出两百石粮食就够了,这对咱家来说又算不到大的数字。而且家里有多少粮食孩儿还能不知道,您只是把那些陈粮都卖给我们大同社,新鲜的粮食不刚刚入仓,哪里会没有粮?” “反正孩儿已经通知你了,现在不出钱,以后就出钱买水吧。” 最后刘思远还是无奈的拿出了200石粮食让刘永带走。 追读都是骗人的吗?明明有800多,结果到现在只有200多的订阅,连500保底都上不了啊,就想看的各位读者赶快订阅啊!本人的心都快凉透了。 第89章 ,均田考察与毛衣热潮 天启五年(公元 1625年),十一月一十二日。 在徐晨率领上千青壮齐心协力的努力下,三川庄水坝竟提前五日竣工。而整个工地一片欢腾,热闹非凡。对这些青壮来说,他们既有对完成如此壮举的自豪感,也为以后粮食的增产感到高兴。 徐晨与抗旱会的大队、中队领导们商议过后,决定在三川庄摆上一场盛大的宴会,让所有参与修建水坝的人都痛痛快快地大吃一顿。 不仅如此,剩余的粮食还将作为奖励,分发给每一位青壮。大伙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享用着美食,这场热火朝天的修水库会战,便在这一片欢声笑语中圆满落下帷幕。 在三川庄水坝顺利竣工之后,徐晨并未即刻返回大同工业区。而是去了流水沟村、伊家洼村、张沟村、李家坝村以及潘村等村落。 他一直关心这几个村子均田的问题,如今半个月过去了,正是需要深入考察的时候。 徐晨带着一行人,踏上了前往这几个村落的路途。 流水沟村,顾名思义,当地有条水沟流过,但比起清溪河,这条河水就真是一条沟了。尤其是冬季,已经干旱到看不到水的痕迹。 “骗子,骗子!”一个相貌猥琐的人被反手绑着,头上戴着尖白纸帽,身上挂着一个长木板,上面写着骗子两个大字。 孙可旺拿着个锣鼓走在前面,敲一声锣鼓便喊道:“麻六,利用戏法骗人,聚敛钱财,无恶不作。” 四周的小孩不断的对他丢着土块杂草,村民也对他破口大骂。 骑在马上的大壮看到这幕笑道:“没想到这里也开始游街了。” 徐晨也是一笑,没有来到这个时代是很难理解什么叫封建迷信的,这个时代的百姓太苦了,太多让他们难以承受的事情了,一个小病小灾就能让一个农户家破人亡,贫瘠到极点的物质生活,让农户只能找一些精神的寄托。于是神棍神婆应运而生,但这些神棍的法术终究是假的,他们能带给农户的只有更加痛苦的生活。 抗旱会每到一处就要扫清这些神棍。 “先生,您来了!”黄松年看到骑着马的徐晨等着赶过来道。 徐晨笑问道:“流水沟村均田情况如何?” 黄松年回道:“流水沟村已经完成了均田,托我们大同社的福,没了艾家的盘剥,本地农户的粮食收入增加了一倍,现在一天能吃两顿干饭了。” 然后他指着热闹的游行示威队伍道:“某来之前此地死气沉沉,但均田之后,村民们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成为了我们抗旱会最坚定的拥护者。” 而后黄松年说着自己这半个月在流水沟做的事情,建立抗旱会的组织,均田,建立村蒙学,宣传卫生知识,破除封建迷信等等。 越是底层的百姓越现实,黄松年给他们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土地,带来廉价的布匹,农具,能把粮食高价卖出去,给他们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 这让他当即成为了村里威望最高的,其权力甚至超过了族长和村长,所以他能顺利的推行政策。也能得到农户的拥戴。 值得庆幸的是,这些富农和小地主平日里虽有一些剥削行为,但作恶的程度并非十分严重。农户们也只是希望借此机会,打碎他们长期以来在村里建立的权威,让他们为自己曾经的行为付出代价,倒也没有做出更为过分的举动。只要这些地主平日没有太过分的恶行,农户和佃户们也并未对他们赶尽杀绝,而是给了他们重新做人的机会。 在村子里,清缴神婆巫婆等封建迷信势力的行动开展得极为彻底,不仅如此,村子的治安状况也有了显著的提升。 他们凭借着团结一心的力量,成功打退了两波土匪的袭扰,还击毙了五名土匪。 徐晨皱着眉头道:“知道是哪里的土匪吗?” 黄松年道:“附近有股叫老刀把子的积年土匪,有十几个手下,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会威胁村民交什么平安粮,不剿他们就下山打劫。” 徐晨对大壮道:“大壮,等会儿你去找一下王二,让他带领护卫队抽时间,把这个所谓的老刀把子给剿了。” 大壮道:“是。” 黄松年大喜,想了一想说道:“先生,村里也想修水坝储水,只是没有钱粮支持,先生能不能支持村里十石粮食。” 抗旱会在山川庄修水坝,通过大同报已经被整个米脂知道了,流水沟村也有大同报,这里的村民也知道了,在他们不远的村子有人修了水坝。 这些村民在羡慕的同时,也有修建水利设施的想法,以前这土地既不属于他们,他们也没有钱粮来修,挣扎的求生已经耗费了他们全部的精力,自然就没有这样的想法。 但现在土地属于他们了,还有看看会这样的组织支撑,村民们点燃了对生产生活的热情,他们也想改善自己的生活,所以就有了想修水坝的想法。 徐晨在流水沟村待了三日,深切地感受到了村民们精神面貌的巨大变化。尽管这些村子目前依旧较为贫瘠,生活条件也还比较艰苦,但村民们眼中闪烁着的希望和坚定的光芒,却让他仿佛看到了自己那个时代人们积极向上的精神状态。 这种精神上的转变,让徐晨内心感到十分欣慰,果然只有打破旧的不合理的秩序,才能为新的建设性秩序的建立创造条件。 而后徐晨又去了其他村落,每个村落都待了几天,实地考察了一番,当地均田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就回到高家寨,又花了一天时间,把自己这半月的所见所闻全部写出来。 天启五年(公元 1625年),十一月二十八日,米脂,大同工业区。 徐晨和小五,大壮等抗旱会领导再次来到工业区。 大壮看着眼前的城市震惊道:“某不过是一月没有来工业区,居然认不得这里,这发展的也太快了,城市扩大了一倍都不止。” 徐晨没有太多感触,因为工业区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人稍微多的农村而已,也就是面积大一些,人多了一些,其他没有什么变化。 但对大壮他们来说,完全不是这样,他们眼中的世界是静止的,几百年一成不变才是常态,像工业区这样剧烈的变化的城市,完全打破了他们的三观,以至于他们内心感受这座城市是一个在快速成长的生命。 工业区建立不过短短四个月,却已然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如今,此地常住人口已然超过两千人,若是再算上往来的流动人口,更是突破了三千人之数。这个新兴的工业区,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已然取代米脂县城,成为了方圆百里当之无愧的经济中心。其繁华热闹之景,远非米脂县城可比,在当地百姓眼中,它就像是一座凭空从天上降临的梦幻城镇。 走进工业区,最为醒目、最为热闹的建筑,当属那座纺织厂。瞧那厂外,十几辆马车整齐地排列成队,犹如一条长龙。伙计们忙碌地穿梭其间,将马车上满载的粮食、羊毛、砖头等各式各样的原材料,一一搬运至工业区的仓库之中。而后,他们又来到纺织厂的仓库,把那堆积如山的羊毛布,小心翼翼地搬上马车。一切安排妥当后,马车缓缓启程,缓缓离开。这些精美的布匹,只要一出米脂县境,便能以高出原价一倍以上的价格售出,着实称得上是米脂性价比最高的货物了。 而在工业区的另一侧,一幅别样的景象映入眼帘。一大群流民正井然有序地接受大夫的身体检查。只有检查合格的流民,才有资格进入工业区。若是有病症在身的流民,则会被带到专门的隔离区域。流民队伍的两旁,站着十名身着制服的护卫队成员,他们手持哨棍,神色严肃,一丝不苟地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话说这米脂的旱灾,虽说在徐晨和大同社的努力下,被控制在佃户尚可承受的程度。 然而,这场旱灾并非仅在米脂一地肆虐,整个陕北地区都未能幸免。在其他地区,可没有大同社出面压制地主,让他们减租减息。 因此,许多佃户在将地租如数交给地主之后,竟发现自己连来年播种的种子粮都所剩无几,甚至一无所有。 无奈之下,这些走投无路的流民们,只能带上自己仅存的一点家当,背井离乡,踏上逃荒之路。 而此时,大同社的名声,早已在整个延安府,甚至陕西行省、山西行省等地传播开来。农户们都知道,大同社是一个真心实意帮助他们的组织。于是,米脂四周的流民们,纷纷朝着大同工业区涌来,只为求得一条生存的活路。 而米脂四周的县令们,得知有大同社这么个“冤大头”后,竟在流民逃难的路上设起了粥铺。表面上是救济流民,实则是将这些被他们视作“祸患”的流民,一股脑儿地往米脂驱赶。 如此一来,自米脂秋收之后,几乎每日都有几十名流民涌入工业区讨生活,多的时候,人数甚至高达上百人。面对这如潮水般涌来的流民,刘永一方面赶忙向徐晨求助,一方面紧急召集工业区内所有的作坊管事商议解决流民的方法。 众人商议决定,全力扩张作坊规模,尽可能多地吸纳新工匠。更是明确规定,每一位合格的工匠,都要带三个徒弟。 原本因各种原因缩减到只剩下一个的土木大队,一口气扩编到了六个。与此同时,工业区内展开了大规模的建设工程,开挖下水道、完善饮水系统,还大兴土木,建设更多的住房。 刘永没有徐晨那么矫情,非要建设什么砖房,在他看来,木房,泥房,甚至稻草房,窝棚,只要可以住人,都可以建设。 就这样大同工业区居住的房屋飞速扩张,原本只有几十栋砖房,但现在每天都有十几栋房屋建设好,原本居住区一下子扩张了好几倍的面积,这才有大壮他们眼前的景象。 且说徐晨等人返回工业区不久,刘永、陈子昂、胡益堂、贺老六等一众骨干便纷纷前来迎接。 众人乍一见到徐晨,不禁微微一愣。在他们的印象里,徐晨生得极为俊美,毕竟在这年月,就算是那些家世显赫的大贵族,也鲜少能养出如徐晨这般肌肤皙白、体魄健硕之人。然而此刻站在眼前的徐晨,历经半月的操劳奔波、四处巡视,整个人明显变得粗糙了许多。 刘永满脸心疼,带着几分责怪说道:“先生,您也太过不怜惜自己的身子了。” 徐晨却洒脱一笑,朗声道:“我早就讲过,上千人与我同食同劳,他们能做到的,我岂有做不得之理?这阵子虽说忙碌辛苦,可吃得饱、睡得香,身子反倒壮实了不少。” 的确,这一番历练下来,徐晨从现代带来的那些多余脂肪已然消失不见,倒是曾经部队时期练就的肌肉又重新显了出来。 说罢,众人便一同朝着工业区的议事厅走去。 待落座后,刘永将这一个月来工业区的发展情形详细讲述了一遍。他说道:“如今纺织厂规模不断扩大,纺织机已增添至四百架,每日能产出千匹布。咱们的煤球炉、蜂窝煤更是大受欢迎,价格比柴火便宜了一半有余,已然牢牢垄断了整个米脂的燃料市场。恰逢如今天气转寒,蜂窝煤的消耗量比往日又提升了三成。 至于木器作坊、铁器作坊、砖窑以及水泥窑,虽说目前尚未盈利多少,但产能均扩张了数倍,吸纳了大批流民,为大同工业区的建设着实立下了汗马功劳。” 不过,这发展的过程中也着实遇到了不少难题。刘永接着面色凝重地说道:“首当其冲的便是羊毛囤积问题,这可是连先生您都未曾预料到的。原以为随着织布机数量的不断增加,羊毛必定会供不应求,却不想我等都低估了陕北乃至草原羊毛的蕴藏量。 自先生您提高羊毛收购价格后,一斤明码标价五文钱,这价格几乎与粮食相当。如此一来,整个陕北的商队都纷纷将羊毛运往咱们工业区,每日少则几万斤,多则十几万斤。即便四十架纺纱车日夜不停运转,四百架纺织机全力开工,也根本处理不完这些羊毛和纺出的纱线。如今仓库之中,已然堆积了足足一百万斤羊毛,某虽有心拒绝收购,却又实在担忧坏了咱们大同社的名声。” 徐晨听闻,略作思索后说道:“无妨,多制造些纺纱车,把这些羊毛尽数纺成纱线便是。” 刘永却面露难色,无奈道:“先生,即便如此,也不过是让纱线堆满仓库罢了。” 徐晨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此次纺出的纱线,不妨粗糙一些。” “粗糙?”众人听闻,皆是一脸疑惑。 徐晨见状,笑着解释道:“这粗糙的纱线,是用来打毛衣的,眼下正值寒冬,正合适。” 织毛衣虽说耗费的时间不比织布少,可织布需得依靠织布机,织毛衣却只需几根木针便可。 徐晨看向依旧满脸疑惑的刘永,宽慰道:“羊毛之事,你无需太过忧心,我自会想办法妥善处理,定不负所托,将这些羊毛处理妥当。” 毕竟如今抗旱会有两万会员,其中女子便占了一半。若组织这些女子打毛线,一天消耗十几万斤羊毛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况且在这时代,一件成品衣服价格通常在二百文钱上下,若是御寒衣物,价格更是要翻上数倍。这价格低廉的毛线衣,正好能满足北方百姓冬日御寒之需,同时也能为抗旱会的农户们在冬日开辟一条生财之道。 刘永见徐晨如此说,便接着道出下一个问题:“如今我大同社声名远扬,这本是一桩好事。然而,周边各县的官员得知我们赈济流民,竟纷纷将他们治下的流民往咱们大同社驱赶。如今,咱们每日收容的流民已超过百人,照此情形发展下去,不出多久,大同社的钱粮怕是就要被这源源不断的流民消耗殆尽了。” 徐晨听闻此言,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深知,流民问题乃是整个明末最为核心的矛盾所在,大明王朝便是因为未能妥善处理这一难题,最终走向了覆灭。 刘永道:“最后一个问题,就是住房问题,工业区有很多工匠等不及分房了,他们自己购买原材料,请人做了稻草房,木房,黄土房,同时工业区已经建设好125栋砖房,对我大同工业区来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空着太浪费了,但如何分又是一个大问题。” 徐晨道:“这的确是一个大问题,某需要了解工业区的情况再做决定。” 而后徐晨,大壮等人在工业区大吃一顿,在工地上和青壮同吃同住,但也不代表徐晨会拒绝改善自己的生活,毕竟这段时间能量消耗的确不少,徐晨吃肥肉都觉得特别香甜了。 中午的时候徐晨就去了纺纱车间带着纺织工,教导他们纺出比较粗的羊毛线,这个过程非常顺利,毕竟纺细纱很难,但粗糙几倍的羊毛线就容易多了,这些纺织工几乎一上手就可以纺出毛线。 翌日,李文兵、桑文等一众在米脂的大同社员,纷纷回到了工业区。刚踏入议事厅,桑文等人便瞧见徐晨正手持两根木棍,双手不停搅动着,在他们眼中,那两根木棍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随着徐晨的动作,竟似有一块粗糙的布在逐渐成型。 桑文满脸惊讶之色,不禁脱口而出:“先生,这是在织布?” 徐晨抬眼看到桑文,脸上浮现出亲切的笑容,连忙招手道:“来来来,打毛线这件事啊,还是你们女子更为擅长。我先教你毛线的四种常规打法,学会之后,你再把这手艺传授给整个米脂的妇孺。” “好!”桑文脆生生地应道,眼中满是期待。 李文兵在一旁笑着打趣道:“那我等就等先生上完课再说!”言罢,几人便识趣地离开了,留下一片安静的空间给徐晨和桑文。 随后,桑文轻移莲步,乖巧地坐到徐晨身旁。徐晨拿起两根崭新的木棍,温和地说道:“来,跟着我的动作学,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难度。” 说着,便开始耐心地教桑文如何打最简单的毛线围脖。他一边示范,一边详细讲解每一个动作要领,从如何起针,到怎样编织,每一个步骤都讲解得细致入微。 起初,桑文的动作还有些生疏,眼神中透着一丝紧张与专注。但她学得极为认真,眼睛紧紧盯着徐晨的双手,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没过多久,徐晨就惊喜地发现,桑文在打毛线方面天赋异禀。原本还略显生涩的动作,逐渐变得熟练起来,效率更是迅速提升,没多久便超过了徐晨。 不仅如此,几种不同的打法,桑文一学就会,上手速度之快,让徐晨这个“师傅”都自叹弗如。 徐晨看着桑文熟练的动作,不禁笑道:“桑文你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这毛线价格十分低廉,一斤不过才十文钱。但要是把它打成毛衣、毛裤,转手就能卖出上百文的价钱。只要把这毛线的生意推广开来,以后天下的女子都能凭借打毛衣这项手艺养活自己了。而且天下的穷苦百姓,也能有价格低廉的衣物用来抵御寒冬,可谓是一举两得。” 桑文眼中满是崇拜之情,由衷赞叹道:“先生这是为天下的女子开辟出一条全新的出路,更是为天下的穷人寻得了一条活路啊。先生此举,当真是功德无量!” 被如此漂亮又聪慧的女孩夸赞,徐晨心里自然十分愉悦。他谦逊笑道:“百姓的智慧无穷无尽,他们迟早会发现这其中的门道,我不过是恰好知晓一些,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罢了。” 接下来,要打稍微复杂一点的羊毛帽子、毛线裤和毛线衣了。徐晨需要对照自己脑海当中曾经看过的视频,才能回忆起具体的打法,动作也不免有些迟缓。 然而,桑文却依然手法伶俐,只见她手中的木棍上下翻飞,不一会儿,毛线帽就已经打完了三圈,那熟练的模样,仿佛这复杂的编织对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教会桑文各种毛线编织技巧之后,徐晨便嘱托她在整个大同工业区传授这门手艺。 桑文欣然领命,她本就聪慧伶俐且极具亲和力,很快就在工业区里掀起了一股打毛衣热潮。 没过多久,在工业区的各个角落,都能看到女子们专注打毛衣的身影。 大通铺旁,女工们趁着休息间隙,手中的毛线针上下飞舞;摊铺边,女人们一边照看着生意,一边熟练地编织着;就连休闲的戏院和茶楼里,也有不少女子在等待演出或品茶的闲暇时刻,拿起毛线忙碌起来。这股热潮迅速蔓延,打毛衣的队伍在快速扩张当中,整个工业区都沉浸在一片热闹的编织氛围里。 与此同时,刘永也积极地向来到此地的各路商贾推广起大同工业区的新一批产品。他热情地向众人展示着围脖、毛线帽、毛线袜、毛线裤、毛线衣、毛线手套等各式各样的毛线制品,兴致勃勃地介绍道:“诸位瞧瞧,咱这毛线制品,布匹能做到的事情它都能做到,而且保暖性能更佳。更重要的是,价格还只有同等布匹制品的一半!” 商贾们听闻,纷纷上前拿起样品仔细查看、触摸,感受着毛线制品的柔软与温暖。有个急性子的商贾当场试戴了毛线帽,又穿上毛线衣,惊喜地叫道:“这也太暖了,有多少我要多少!俺这次带来了 5000斤羊毛,全部给俺换成毛衣毛裤!” 其他商贾见状,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纷纷叫嚷起来:“俺也一样!” “给我多留些!” 一整套毛衣毛裤只需 300文钱,如此物美价廉的好物,在他们眼中简直就是绝佳的商机,不抢那可就是十足的傻子。 然而,这抢购的热烈场景背后,刘永却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 工业区里的妇孺大多是纺织女工,平日里工作本就繁忙,只能利用那一点点休闲时间来打毛衣。如此一来,毛衣的产能严重不足,根本无法满足商贾们的大量需求。 刘永为此愁眉不展,赶忙找到徐晨诉说困境。徐晨当即安排人手,前往抗旱会下属的各个村子,将打毛衣的手艺传授给村民们。 还和农户们谈好合作事宜,给各类毛线制品都定好了价格:每条围脖和一双毛袜子,农户们可以赚取 2文钱;一双手套和一顶帽子能赚 3文;而一件毛衣或一条毛裤则能让农户们净赚 10文。 这等好事一传开,各村的反应极为热烈。那些平日里极为看重祖宗家法的族老们,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们毫不犹豫地把全村妇孺集中到祠堂,让大家专心打毛衣毛裤。甚至不少大老爷们都要求打简单的围脖,毛线帽,能多赚一点是一点,总之不能闲着。 最终的结果。均订300出头。 现在只有先拼拼看了,拼个100万字,看看能不能把订阅拼上去。 第90章,年终总结与福利 天启五年(公元 1625年),腊月二十三,大同工业区的议事厅内气氛热烈非凡。 大同社正在举行年末的重要会议,以徐晨为首的大同社 8位创始人悉数到场。宽敞的议事厅里,上百位正式社员来了 70位,300多位预备社员也整齐就座。 徐晨面带微笑,目光扫视全场,开口说道:“咱们大同社自今年七月创立至今,已然走过小半年的时光。起初,我们不过是八人小团体,而如今,正式社员已达 103人,还有 400余位待考察的预备社员。短短半年,我们的力量壮大了数十倍,事业蒸蒸日上。这足以证明,我们正沿着正确的道路大步前行!” 话音刚落,台下顿时掌声雷动,经久不息。刘永等人感慨万千,半年前,他们或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或是穷困潦倒的酸秀才,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竟能参与创建如此规模宏大的事业。 “今日召开此次会议,一是对过去半年工作进行全面总结与肯定,二是对未来一年的工作进行展望规划。接下来,就请刘永执事为大家讲讲大同工业区的发展成果。”徐晨微笑着说道。 刘永起身,身姿挺拔,神情自豪。他目光炯炯地说道:“诸位,看看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半年前这里还只是一片荒芜的滩涂。 但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如今的工业区已焕然一新。常住人口超过 2000人,区内各类作坊一应俱全,纺织作坊、成衣作坊、木器作坊、器械作坊、火药作坊、家具作坊应有尽有。不仅如此,在外我们还开办了钢铁厂、水泥厂、砖窑厂、煤矿厂。 为了让工匠们的日常生活更加便利舒适,我们还精心打造了市集、茶馆、戏院以及大澡堂。短短半年,我们从无到有,亲手缔造了一座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全新城市!” 全场再次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社员们激动不已,双手拍得通红。这座城市,凝聚着他们的心血与汗水,刘永的讲述,既是在展示自己的成就,更是在诉说每一位建设者的荣耀。在他们心中,半年建成一座城,这简直如同上古传说中“一年成邑,三年成都”的壮举一般令人自豪。 刘永讲完后,李文兵站起身来,精神抖擞地说道:“下面由我来汇报大同报社的发展情况。经过这半年的拼搏奋进,大同社的影响力已如星火,在陕西行省和山西行省呈燎原之势。上个月,我们成功创办了《大同月刊》,通过这份刊物,在整个北方大力传播我们的大同思想。而且,目前我们在绥德州、榆林卫、延安府都设立了分社,发展态势一片大好!” 李文兵话音落下,现场掌声再次响彻议事厅。 在整个大明朝,像东林党那样具有大规模和广泛影响力的会社屈指可数。虽说如今大同社在朝政方面的影响力尚不及东林党,但社员们坚信,以大同社如今的发展势头,假以时日,必定能与之分庭抗礼。 最后,徐晨起身,神情庄重地说道:“接下来,我谈谈抗旱会的发展。这半年,我们一心为百姓谋福祉,打了 300多口井,为米脂百姓的抗旱工作提供了有力支持。如今,整个米脂三十村共计两万人加入了抗旱会。上个月,我们还组织百姓齐心协力修建了一条水坝,这条水坝能为下游的 14个村子提供稳定的水源保障……” 大同社第一天的会议,就在这一项项辉煌成绩和一阵阵热烈掌声中圆满结束。 翌日,阳光明媚,照在议事厅前的大广场上。 今天开的是一场表彰的大会,表彰大同社下属各部门的优秀人员。 此次受表彰的人员涵盖了各个领域,有护卫队中英勇立功的战士,纺织厂内技艺精湛的优秀女工,木器作坊里手艺高超的优秀木匠,钢铁厂中吃苦耐劳的优秀铁匠,土木中队里踏实肯干的劳动标兵等等,一共 25人。 他们身披红绸,头戴红花,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这些来自大同社最基层的员工,他们付出了辛勤的劳动,现在是他们获得荣耀的时刻。 孙可望身着一套全新的羊毛中山服,脚蹬锃亮的牛皮鞋,英姿飒爽。 他的小弟孙磊满脸羡慕地帮他戴上大红花,仔细地整理好衣服,由衷赞叹道:“兄长,您穿上这身衣服真是太好看了,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 徐晨设计的这套服装借鉴了后世的中上装风格,外层选用了不易褶皱的优质羊毛布料,触感柔软且质感十足;内层精心衬上光滑的丝绸,不仅穿着舒适,更增添了几分奢华;再配上那一排排闪闪发亮的铜领扣,整体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 成衣作坊总共只制作了不到百套,徐晨考虑再三,决定将其作为珍贵的奖励,颁发给优秀人员。 孙可望原本相貌平平,但穿上这套衣服后,瞬间气质不凡,宛如十里八乡的俊俏后生。 他难掩内心的得意之情,毕竟整个护卫队只有三人能获此殊荣,而他便是其中之一。这身衣服,是他从小到大穿过的最精致、最体面的衣裳,此刻站在这里,也成为了他有生以来最为光荣的时刻。 “你也会有机会穿上的。”孙可望拍了拍孙磊的肩膀,鼓励道:“俺听队长说,护卫队马上要进行扩张,随后会展开大规模的练兵。等开春之后,我们就要在全县范围内开展剿匪行动。到时候,只要你奋勇杀敌,立下战功,也能穿上这么帅气的服装。” 孙可望能在两百多名护卫队成员中脱颖而出,靠的是在流水沟村两次与土匪激烈交锋,凭借着过人的胆识和勇猛的战斗,他成功击退土匪,还亲手击毙了五人,立下赫赫战功,这才得以站在今天这个荣耀的舞台上。 孙磊坚定地点点头,目光中透着坚毅:“俺一定会努力的!” 经过黑风寨一战的洗礼,孙磊已不再是当初那个青涩的新手。在他眼中,那些土匪的战斗力并非不可战胜,只要自己抓住机会,定能像兄长一样立下大功。 “可以上来了。”主持人一声令下,孙可望等 25位优秀代表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迈着略显紧张却又无比坚定的步伐,缓缓登上高台。大同社的高层们纷纷走上前,与这些优秀代表亲切握手。 徐晨握住孙可望的手,微笑着轻声说道:“不要紧张,放松些。感谢你这半年来为大同社的无私奉献,你的付出大家都看在眼里。”说着,他递上一个红本子。 孙可望接过本子,看着上面三个鎏金大字,不禁轻声暗道:“房产证?”这三个字组成的词,虽是他首次听闻,但略加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含义。一时间,他内心满是震惊与不敢相信。 没错,徐晨为了奖励这些为大同社做出杰出贡献的优秀代表,特意准备了每人一套砖房。在他看来,相较于单纯的精神奖励,物质奖励也同样重要。甚至处于物质极大充裕时代的他,更相信实实在在的物质激励。 随后,优秀代表们整齐地站在高台上,沐浴着众人崇敬的目光,接受着如潮般的掌声与喝彩。这一刻,他们成为了大同工业区最耀眼的明星,激励着每一位社员奋勇向前,为大同社的未来拼搏奋斗。 很快这些优秀代表每人分到一套房的消息就传开了,这引起了工业区所有人的羡慕。 但很快大家便不讨论这事了,因为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福利,整个工业区的工匠每个人都多发了两个月的工钱不说,还得到了明年工钱会增加一钱的好消息。 这个消息轰动了整个工业区,工匠们感激的声音可谓不绝于耳,而后所有人都在计算多了这笔钱能买多少年货。 纺织厂的女工更令人羡慕,每人再多发了半匹布作物福利,这倒也没有人妒忌,毕竟工业区的工匠名,她们半年时间纺织了几万匹布,毫不客气的说,工业区的天都是她们支撑起来的,妇女能顶半边天,在这里却是实实在在的事。 上万两银子如天女散花般挥洒而出,所造成的轰动效应堪称巨大。工业区向来以强劲的消费能力闻名,如今众人又额外多得了两个月的工钱,这笔丰厚的收入如同催化剂,让整个区域都沸腾起来。稍有见识的人敏锐地察觉到,一股财富的溪流正潺潺涌动。 消息如同插上翅膀一般迅速传开,米脂商队听闻后,大骂大同社坏规矩的同时,即刻组织人马,满载着各式各样货物,浩浩荡荡地朝着工业区进发。 那些平日里走街串巷的货郎们,也挑着沉甸甸的担子,脚步匆匆地奔赴这场财富之约。当地的小商小贩们更是不甘落后,纷纷整理好摊位,带着自家精心准备的商品,朝着工业区蜂拥而去。 不仅如此,远近闻名的大小戏班,还有那些靠说书为生的先生们,也都闻风而动,收拾行囊,一路朝着工业区赶来,渴望在这场热闹中分得一杯羹。 就连四周村庄的村民们,也都兴奋不已,纷纷赶着自家饲养的鸡鸭羊,满心欢喜地朝着工业区奔去,眼中闪烁着对美好生活的期待。 当他们抵达工业区后,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大为惊喜。生意好得出乎意料,仿佛这里是一座取之不尽的财富宝藏。他们带来的新鲜蔬菜,转眼间便被抢购一空;各种精心制作的果脯小吃,也在片刻之间被一扫而光。那些原本还担心销路的鸡、鸭、鹅,刚一上市集,就被热情的人们抢购殆尽,甚至连羊肉都是半边半边地被买走。 在娱乐消费方面,变化同样令人惊叹。以往,人们听书看戏时,即便内心喜爱,也因囊中羞涩,舍不得多花一文钱打赏。 可如今,情况截然不同。人们纷纷慷慨解囊,不仅主动要上一碗香茗,点上一碟可口的小菜,更有甚者,直接丢出铜钱打赏台上的艺人。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那些平日里在简陋舞台上艰难讨生活的草台班子成员们感动得热泪盈眶。打赏这样传说当中大戏班才有的待遇,他们居然也有。 这个春节当中整个工业区方圆百里笼罩在一片幸福祥和的气氛当中。 我感觉这个系统在嘲讽人,今天追定居然还有896,追定长成了一条向上斜线,一看均定340,这滞后的也太夸张了。 第91章 ,成亲热潮与讲习所 北国的寒冬如同一头冷酷的巨兽,将这片土地紧紧笼罩。 天空仿佛被一块巨大的铅板所覆盖,阴沉沉的,没有一丝阳光穿透那厚重的云层,使得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片压抑的灰暗之中。 凛冽的寒风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刃,呼啸着席卷而过,刮在脸上生疼,似乎要将世间的一切生机都无情地剥夺。 放眼望去,广袤的大地一片银白。田野里,原本起伏的田埂被厚厚的积雪填平,与周围的雪地连成一片,分不出彼此。 那些在夏秋之际还郁郁葱葱的庄稼地,此刻被冰雪深埋,不见一丝生机。偶尔有几株枯草从雪层中探出脑袋,却也被寒风瞬间吹得东倒西歪,显得无比脆弱。 大同工业区内是这片地区唯一热闹且生机勃勃的地方了,虽然少了商队,工业区内的工厂还在运转,纺织厂依旧在织布,器械厂依旧在打造各种器械,甚至家具厂还变得更加热闹了。 在家具作坊里,木屑飞扬,“砰砰砰”的铁锤敲击声交织成一曲独特的乐章。 孔晨正全神贯注地对着一张木桌反复敲打,眼神中透着极致的专注。每完成一个部件的拼接,他都要仔仔细细地端详许久,不放过任何一丝瑕疵,力求每个部件都能严丝合缝。一旦发现有哪怕一点点不满意的地方,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重新返工。 孔晨能进入这家具作坊,也是一段充满波折的经历。当初征兵的时候,他遗憾地被刷了下来。不过命运似乎在另一个方向为他打开了一扇门。 后来木器作坊拆分出家具作坊,他幸运地入选,成为了这里的一名学徒,跟着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学习打造家具。 自打进了家具作坊,孔晨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学习格外努力,每天都充满了无穷的干劲,这和他以前在地主家当佃户时的消极怠工简直判若两人。 他心里清楚,在这里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磨洋工了,只有学好本事,才能有好日子过,才能多赚钱改善生活。 经过几个月如饥似渴的学习,孔晨进步飞速,如今已经能够像模像样地打造出合格的家具,甚至还能帮着师傅带徒弟,俨然成了小师傅。 他的三个师弟围了过来。这三个师弟都是近两个月逃荒来到工业区的流民,后来被安排进家具作坊做学徒工,平日里主要干些刨木头之类最简单的活计。 其中一个师弟好奇地问道:“师兄,今天怎么做得这么认真呀?” 孔晨停下手中的活,脸上洋溢着笑容,说道:“这是给俺兄弟打的,自然得做到最好。” “师兄你有兄弟?”三个师弟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好奇。 孔晨自豪地说:“虽不是亲生的,但俺俩可是过命的交情。他呀,就是告示栏上大名鼎鼎的护卫队英雄田见秀!” “哇!这个是我们工业区的第一条好汉,没想到师兄和他还有交情。”几个师弟听闻,不禁发出惊叹,他们都知道田见秀的名字。 春节前,工业区把那些优秀代表的事迹都张贴在了告示栏上。大部分人对做木工、打铁之类的事迹兴趣缺缺,反倒是孙可旺、田见秀、杨秀头三人勇斗土匪的英勇事迹,让大家印象深刻。 什么“孙可旺智挡老刀把子”,什么“田见秀勇冠三军”,还有“杨秀头三枪定匪群”,传得那叫一个神乎其神。 但原本不过是一次简简单单的打土匪行动,所谓杨秀头三枪定匪群,也不过是徐晨让他把老刀把子剿灭了,总共也就十来人的小土匪,也不知是哪个爱琢磨的人,硬生生地给套进了演义的模板里。 这故事啊,经过这么一加工,变得曲折离奇、跌宕起伏,情节那叫一个扣人心弦。而田见秀因为在围剿黑风寨行动绞杀了8名土匪,成为了大家公认护卫队第一好汉了。 没过多久,孔晨精心打造的家具终于完成了,此时,田见秀驾着一辆马车来到了作坊外。 孔晨笑着招呼自己的师弟们:“来,兄弟们,帮把手,把家具搬上马车,绑结实了。” 安排好这些后,孔晨走到主管面前,恭敬地说:“主管,今天我兄弟成亲,我想请半天假。” 田见秀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主管笑道:“麻烦您了。” 主管爽朗地笑了起来:“俺知道你,护卫队的大英雄啊!毙了三个土匪,还俘虏了五个,这身板,不愧是俺们工业区的第一好汉。去吧,去吧!咱们这些流民出身的,能再有个家不容易,好好去帮兄弟操办喜事。” “哎,多谢主管!”孔晨应道,转身放好家具后,爬上了马车,喊道:“走了!” “好嘞!”田见秀应了一声,扬起手中的马鞭子,马车缓缓启动,向着他家的方向驶去。 马车缓缓穿过热闹的工业区,朝着居住区驶去。一路上,时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孔晨笑着感慨道:“看来今日真是个黄道吉日,成亲的人可真不少。” 田见秀脸上也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说道:“现在日子有盼头了,大家都想成个家,有个安稳的窝。” 很快,马车稳稳地停在了田见秀家的院子当中。五个精壮的汉子从屋子里迎了出来,看到孔晨,纷纷喜道:“老孔你也来了。” 孔晨看到当初土木中队的老伙计们都在,也笑着回应:“你们都来帮忙啦。” “那是,俺们队长成亲,咱们做兄弟的哪能不来?”一个汉子笑着说道。 这批流民出身的人,有家人的少之又少,他们之间最铁的关系,往往就是最开始分中队时建立起来的。而田见秀在土木中队里,力气大,人也憨厚,愿意出力气帮助大伙,所以大伙也信服他,大部分队员和他的关系都很好。 众人来到马车边,七手八脚地把桌椅板凳从马车上搬了下来。 田见秀已经没有在世的亲人了,所以他请了这些平日里最要好的朋友来帮忙操持婚礼。大家分工明确,有的在门口贴上喜庆的红色双喜字,精心布置婚房;有的则在厨房里忙碌地烧火做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悦的神色,整个院子里充满了喜庆的氛围。 其他人则把准备好的聘礼一一搬上马车,半扇子羊肉、一匹羊毛布,还有一袋子麦子,一些吃食。 在这个年月,这样的聘礼对于普通农家来说已经算是相当丰厚了。也多亏田见秀是护卫队的小队长,加上房子是工业区分配的,不用自己花钱买,这才攒下了这些积蓄用来筹备婚事。 一切准备妥当后,田见秀对大家说道:“小懒、赖头,你们跟俺去接新娘,各位兄弟帮忙把这里布置好。” 孔晨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放心,这里交给我们。你快去把嫂子接过来吧,路上天气冷,可别冻着嫂子。” 田见秀点了点头,坐上马车,带着聘礼,满心欢喜地奔向了马蹄村。 孔晨望着田见秀离去的方向,看着眼前的婚房,羡慕地说:“兄长这算是彻底成家立业了。” 田见秀家摆了三桌酒席,大厅里摆了两桌,客厅里还摆了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先在灶上温着,就等着新人归来。 而原本土木三中队的兄弟,也陆陆续续的来到了此地,大家或是带着一块肉,或是带着一坛的酒,实在怕麻烦的,干脆包了一个钱的红包。 到傍晚之后,眼尖的人看到马车缓缓驶入村子。 “新娘子到了,点爆竹!”孔晨扯着嗓子,远远地喊了一嗓子。刹那间,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响彻整个居民区。 田见秀笑着从马车上抱起自己的新娘,小心翼翼地走进卧房。 随后,他又走了出来,对着众人深深行礼,感激地说:“多谢各位兄弟的帮衬,来,大家今天都吃好喝好!” 众人围坐在一起,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断。酒足饭饱之后,宾客们纷纷散去,田见秀才带着满心的期待走进了洞房。 孔晨看着田见秀走进洞房的背影,不禁有些感慨,对身边几个同样喝了些酒的兄弟说:“你们说俺是不是也应该找个婆娘了。” 其他几个人也都有了些醉意,七嘴八舌地嚷嚷道:“那当然得找了!俺们米脂的婆娘那可是出了名的清秀。现在这么多人成亲,你不早点成家,以后好的婆娘可都被人挑走了。” 而在卧房之内,烛火摇曳,田见秀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地看着自己的新娘。他缓缓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揭开了新娘的盖头。 “夫君!”新娘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这一声“夫君”,叫得田见秀双目通红,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半年多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摸爬滚打,他终于又有了自己的家。他在心里默默念叨着:“爹,娘,俺又有家了。” 像田见秀这样成家的人在大同工业区可不止一个。自从去年工业区给工匠们发放了奖励,大家有了房子,又有了稳定的工作,生活有了盼头,不少人都开始考虑终身大事。 于是这个冬天,米脂各村都能看到媒婆们忙碌的身影,她们穿梭在各个村子之间,牵线搭桥。而对于米脂四周的农户来说,自家女儿能嫁给工业区的工人,也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情。 就这样,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工业区内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一场场热热闹闹的婚宴,让整个工业区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天启六年(公元 1626年)2月 12日。大同工业区的抗旱社讲习所。 此地气氛热烈而庄重,宽敞的讲习所原本是刘勇专门腾空并精心改造的仓库,为了让学员们能在这寒冷的冬日里舒适学习,还特意安装了两个烧得正旺的壁炉,使得室内暖意融融,能容纳近 400人的空间里,坐满了 300多位大同社预备役成员。 吴亚军身姿挺拔地站在讲台上,目光沉稳而坚定地扫视着台下众人。他清了清嗓子,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自己在宋家沟的经历。 “诸位,乡下的村子向来排外,这是大家都要清楚的现实。即便咱们是以大同社员的身份前去,人家最多也就是不给咱们难堪罢了,但想要村民听你们的话,根本不可能。 所以,在乡下开展工作,第一步至关重要,那就是取得村民的信任,树立起自己的威望。当然啦,要是你运气极佳,能给村民分土地,那在当地建立威望自然不在话下,后续做事也会顺风顺水。” 说到这儿,台下一位社员赶忙举起手,站起身来问道:“要是没办法均田,那该如何是好呢?” 吴亚军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接着说道:“这时候啊,学好医术就显得尤为关键了。乡下贫困,村民们根本经不起一点病灾的折腾。你要是有一身精湛的医术,走到哪个村子,村民都会对你敬重有加。 除此之外,咱们还要学会灵活运用手中的资源。乡下什么都缺,但农户们手头又没多少钱。要是你能帮他们弄到便宜实用的农具,那可就帮了大忙了。就像这次社长把毛线分给各家各户,让大家打毛线赚钱。虽说一次只能赚个五文、十文的,但对于贫困的农户来说,这点意外之财或许就能决定生死。 你能弄到这样的门路,村民们也愿意听你的话,只要你能做到他们做不到的事情,在他们眼中,你就是能人,威望自然而然就慢慢建立起来了。等威望有了,再想办法把他们组织起来,接下来不管是让他们学习卫生知识,还是让他们修路,修坝等事情,就好办多了。” 台下的预备社员们听了,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赶忙拿起手中的笔,将这些宝贵的经验认真地记录在笔记上。 徐晨坐在一旁,微微侧头,小声对刘永说道:“刘永,吴亚军能把农户的事情分析得如此透彻,他的才能可不止于此,应该让他发挥更重要的作用才是。” 刘永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吴亚军在大同社可是老资历了,他是第二批加入大同会的成员。还记得最开始,菜霸在市场上横行霸道,正是吴亚军敏锐地察觉到问题,第一时间向徐晨报告,为大同社铲除这一恶势力立下一功。 自那之后,吴亚军就全身心地投入到带领宋家沟村民发展的事业中。起初,他组织村民前往米脂卖菜,因为少了野狼帮,村民的买菜收入日渐增加,而宋家沟村民也知道自己可以安稳卖菜和吴亚军有直接关系,他的威望就起来了,也愿意听他的话了。 随着大同工业区日益繁荣,吴亚军又带领村民强势介入这片市场,不断拓展商机。入冬之前,他更是独具慧眼,组织村民大规模腌制咸菜,供应给工业区。就这一个小小的咸菜产业,让宋家沟村民今年的收入足足增长了 5倍。凭借着这些成绩,吴亚军在宋家沟的威望与日俱增,成为了村里说一不二的主事人,同时也当之无愧地成为了抗旱社的优秀代表。 也正是看中了吴亚军丰富的经验,徐晨特意邀请他来到这里,给后辈们传授这些宝贵的实践经验。这,正是开办抗旱会讲习所的重要目的之一。 尽管冬日严寒,冰雪漫天,但这丝毫阻挡不了米脂周边农户加入抗旱会的热情。在过去的这两个月时间里,又有 10个村子主动要求加入抗旱社。 徐晨心里明白,等开春之后,只怕会有更多的村子渴望加入。随着抗旱社规模的不断扩大,对懂农村事务的人才需求量也越来越大。 他深知要未雨绸缪,要提前培养好足够多的人才,便利用冬季这段相对农闲的时间,把那些经验丰富的老社员召集回来,让他们分享在农村工作时遇到的各种问题,以及行之有效的处理方法,帮助这些新社员快速成长,以免他们到了农村后两眼一抹黑,茫然不知所措。这才有了眼前这场干货满满的讲习活动。 刘永微微皱着眉头,感慨地说道:“我也是听了这些课,才真正了解到米脂农村的贫困竟到了这般地步。天灾、人祸、疾病、意外,随便哪一样出现,对农户家庭来说都是灭顶之灾,他们根本承受不起任何风险啊。” 回想起没加入大同社之前,他对大明的衰败认知,仅仅停留在一些大的方面。看到民间经济衰败,百姓生活困苦,朝廷财政入不敷出,入不敷出的财政状况使得政府无法有效地应对各种社会问题,导致社会矛盾日益尖锐。 然而,在这抗旱社讲习所听了几堂课之后,他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在这里,他听到了各种各样大明底层农户破产的悲惨故事,那些真实而又残酷的事例。 让他惊愕地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大明王朝,竟然如同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表面上看,大明依旧维持着庞大的统治架构,但作为王朝根基的农户群体,却早已在重重压迫下摇摇欲坠、岌岌可危。这也就难怪,尽管他们已经安置了那么多流民,可依旧有源源不断的流民涌现出来。 想到这些,刘永心中原本对大明仅存的那不多的羁绊,又碎裂了几根。看着天下糜烂至此,他隐隐觉得,或许这大明真的不如亡了,才有可能迎来新的生机。 一旁的李文兵面色凝重,接过话茬说道:“我现在更担忧的是流民问题。这段时间,咱们又接收了上千流民。仅仅从人口数量来看,大同工业区的人口居然已经超过了米脂县城。各个作坊已经人满为患了,我们为一个师傅安排三个徒弟,再这样毫无节制地膨胀下去,我们必定会出现大问题啊。” 刘永满脸无奈,苦笑着对徐晨说道:“先生,您是不知道啊,某好不容易费尽心思囤积了 2万石的粮食,原本满心想着这下总可以给先生交差了。 可谁能料到,如今整个工业区的人口已经接近 4000人。按照咱们当初定下的标准来算,这起码得八万石的粮食才能勉强维持啊。更糟糕的是,人口数量还在不断快速增加,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偏偏又赶上冬季,天气寒冷,咱们作坊的产能也跟着下降,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此时的大同工业区,外面冰天雪地,寒风呼啸。在这寒冷的季节里,工业区也只能拼尽全力安置这些流民。大家让流民们从事一些最为简单的打毛衣活动,虽说工作并不复杂,但对于流民们来说,却意义重大。通过自己的双手,他们能给自己编织出一件保暖的衣物,在这冰寒彻骨的冬天里,不至于被严寒冻伤。 不得不说,从这一点来看,工业区确实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若是没有工业区的救助,很难想象今年这个冬天,这片土地上会是怎样一幅凄惨的景象。只怕至少要有两三千人会在饥寒交迫中痛苦地失去生命,街头巷尾将满是冻饿而死的流民,那画面简直不堪设想。 然而,随着流民数量的不断涌入,工业区也渐渐有些不堪重负。如今,在工业区里,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私下里抱怨,不愿意再接纳流民了。 毕竟,大家的生活也并不轻松,每个人都在为了生计而努力挣扎。只不过大家都还没有把这种想法公开说出来。 毕竟半年前,他们自己也同样是流民,也曾经历过那种无家可归、四处漂泊的艰难日子,心中难免会有一些感同身受。 徐晨静静地坐在那里,闭着眼睛,陷入了深深的思考。片刻之后,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坚定地说道:“某打算在米脂找一块荒地,等开春之后,某就带着流民去垦荒屯田。咱们不能总是被动地应对流民问题,得主动想办法解决。 垦荒屯田不仅能让流民们有活可干,有饭可吃,还能为咱们工业区的长远发展打下基础。只要咱们齐心协力,能度过眼前的难关。” 第92章,钢铁厂的发展与屯垦 天启六年(公元 1626年)二月二十日。 阳光洒在米脂这片黄土地上。徐晨阔别几个月再次来到这里的钢铁作坊,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 只见原本规模不算大的钢铁作坊,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矗立的烟囱,比往昔更高更粗壮,好似一个个巨人直插云霄,正源源不断地向天空吞吐着浓烟,仿佛在诉说着这里蓬勃发展的生机。 作坊区的面积大幅扩张,成倍增长的空间里,增添了好几个以钢铁为原材料的加工铺子。 这些铺子分工明确,以铁为原材料,打造简单的农具工具,然后再贩卖出去,是钢铁厂下游发展出来的产业链之一。 砖窑厂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七八个,那一座座砖窑整齐排列,窑火熊熊燃烧,将黏土烧制成一块块坚实的砖头,为这片土地的建设添砖加瓦。 在连接各个区域的黄土路上,两道深深的车辙清晰可见,这是无数次运输煤炭、矿石、黏土等原材料留下的痕迹,每一道车辙都见证着这个钢铁作坊不断发展壮大的历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独特的味道,那是煤炭粉尘混合着钢铁炽热的气息。在这里劳作的工匠们从事的都是重体力活,徐晨深知他们的辛苦,给予了丰厚的收入。 正因如此,围绕着这个钢铁作坊,一个充满活力的小型市集应运而生。这里借鉴了大同工业区的模式,各类店铺一应俱全。街道两旁,飘着阵阵香气的吃食铺子琳琅满目,从热气腾腾的面食到喷香四溢的卤肉,满足着工匠们的味蕾。 还有一个搭建的简易戏台,草台班子在上面唱念做打,演绎着人间百态,引得不少工匠在闲暇时围坐观看,不时传出阵阵喝彩声。 而那座和大同工业区一样的大澡堂子,更是成了工匠们每日下班后的必去之地。忙碌一天后,他们走进澡堂,在氤氲的热气中洗去满身的疲惫与尘埃,放松身心,随后便开启吃喝玩乐的惬意时光。 一个功能逐渐完善的小型重工业城镇正缓缓成型。 钢铁厂内,戴着藤帽的大铁锤地走到徐晨面前,唠唠叨叨地说道:“东家,您即便要给工匠们涨工钱,可哪有像您这样一涨就涨两钱的呀!人心不足蛇吞象,您这般做法,怕是会把工匠们的心给惯坏喽,以后可就难管啦。” 新的一年开始之后,大同社就开始对自己下属作坊的工匠涨工钱,这其中钢铁厂涨的是最多的,即便是刚进来的学徒也有五百文钱。 这让大铁锤的内心有点不满,毕竟他也占着一成的股份,在他看来,徐晨发的钱有自己的一份。 徐晨面带微笑,不慌不忙地让身旁的小五拿出一张订单递给大铁锤,说道:“去年咱们钢铁厂可是赚了上万两银子!给工匠们涨点工钱,那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干的可都是技术活、力气活,没有他们的辛苦付出,哪有咱们钢铁厂的今天?多赚点钱也是他们应得的,知不知道在江南哪怕是学徒少二两银子的工钱人家都不干,现在才500文一个月,已经很少,这点钱还不够工匠购买一石粮食的。” 今年又是欠收年,即便是现在粮价最低的时候,米脂新麦的价格还是突破了600文钱,再不涨工钱,工匠两个月的收入都买不起一石麦子,这点钱根本不够他们养家。 “我们不提工钱,钢铁厂的工匠就会自谋出路,又或者是被其他人高价收买。” 钢铁厂四周那一圈小的打铁铺子,就是因为养不起家,只能逼着自己自主创业了。 自谋出路,大铁锤还不忌惮,但他却非常警惕其他人收买这些经验丰富的铁匠,这是想抢自己的生意? 想到这里他也就不反对增加工钱的事情了,因为比起涨工钱,他更害怕出现一个竞争对手,现在钢铁厂已经成为他手中的核心资产了,米脂的铁匠铺他也关了,他的儿子和余下的几个徒弟也来到了这里。 此时的钢铁厂,规模已然相当可观。正式的工匠人数超过了三百人,下辖 5个制造车间,分工精细且有序。这些车间犹如一个庞大机器的各个精密部件,协同运作,生产出种类繁多的产品。 一是利润高的压水井龙头,长的铸铁管。 二是镰刀、斧头、锄头、铁锹、犁等农具,这些基本上是平价出售,赚个辛苦钱。 三则是钢铁厂的明星产品打谷机,因为技术难度高,有大铁锤亲自负责。 原本,随着钢铁厂规模的不断扩张,管理难度也与日俱增,大铁锤渐渐感到力不从心,很多事务已经超出了他的管理范围。 好在徐晨凭借着对后世工厂管理规范的记忆,经过反复思索与删改,将一套完整的管理方案传授给了大铁锤。同时,他还特意派遣了秀才魏青前来监督工匠们严格执行安全规范。 在这一系列规范化、正规化制度的保障下,再加上几分幸运,钢铁厂从建立至今,一直保持着相对平稳的运营状态,没有发生过什么重大事故。 实际上,这座钢铁厂在整个大同工业区里,可是相当耀眼的存在,是仅次于纺织厂的第二赚钱工厂。 徐晨不断将后世先进的技术引入这里,焦炭炼铁技术让炼铁效率大幅提高,预热室的设置有效节省了能源,新式的鼓风机为高炉提供了充足的氧气,石墨坩埚更是提升了钢铁的品质。 在这些先进技术的加持下,钢铁厂的高炉虽然在规模上并非这个世界最大,但技术却处于领先地位,炼出的铁品质极高,甚至已经能够实现钢材的批量化生产。 曾经大铁锤一直担心生产出来的产品会面临市场销售的难题,然而,抗旱会的出现巧妙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在这片土地上,农户们对改善生产工具的需求十分迫切,可无奈手头拮据,没有足够的资金购买。抗旱会从中牵线搭桥,为农户提供担保,让他们可以提前拿到镰刀、铁锹等各类生产工具。 等到秋收之后,农户们再用收获的各种粮食来偿还欠款。这一举措不仅解决了农户的燃眉之急,也为钢铁厂打开了广阔的市场。仅去年一年,钢铁厂就卖出了几万件各类农具。 其中,最受欢迎的当属打谷机。这个看似复杂的“高科技”产品,在农忙时节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极大地提高了农户们的劳作效率。 它价格不菲,却依然卖出了近 2000架,成为了钢铁厂的明星产品。毫不夸张地说,去年钢铁厂利润能够突破一万两,打谷机至少占了一半的功劳。 在这个过程中,大同社的粮票也跟着声名远扬。 起初,农户们对这小小的一张纸心存疑虑,但当他们发现凭借粮票真的能买到自己急需的各种物品时,便逐渐接受了这种新鲜事物。 粮票在整个米脂地区迅速传播开来,成为了人们交易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通过粮票,大同社已经整合出一个2万人的经济体,再通过工农业的剪刀差,把米脂农户手中的粮食吸纳到自己的粮仓当中。大铁锤紧盯着订单,上面清楚地写着:2000把铁锹、3000把锄头、两百架犁。这一连串的数字,让他原本憨厚的脸上,笑意如同涟漪般不断扩散,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虽说农具订单的利润向来微薄,可架不住数量庞大,可以积少成多。更何况,徐晨帮忙制造的几台畜力冲压机,如今农具制作成本大幅降低,几乎就快和铁的价格持平了,这无疑让利润空间又拓宽了几分。 大铁锤心里盘算了一番,越想越激动。他小心翼翼地凑近徐晨,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神情,压低声音说道:“东家,您造鸟枪和棉甲这活儿,要不也留在钢铁厂吧? 俺在这方面可是有祖传手艺的,俺这儿造出来的东西,技术那叫一个精湛,质量更是没话说,绝对是一等一的!” 去年大铁锤分了上千两银子,这一大笔钱,对他的冲击简直如同山崩海啸一般,直接把他以往的观念都给彻底重塑了。 以前守着自家那小小的祖传铁匠铺,没日没夜地辛苦劳作,他也从未想过这辈子能赚到这么多钱。 如今,在大铁锤心里,徐晨究竟有没有造反的心思,似乎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他现在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能把更多赚钱的买卖留在钢铁厂,让自己的腰包越来越鼓。 徐晨微微颔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说道:“大铁锤,你的手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这样吧,你可以在这儿开一个新的车间。只要你生产出来的产品符合我们的标准,质量过硬,我们肯定会照单全收。” “好嘞!那俺们就这么说定了!”大铁锤兴奋得两眼放光,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因为激动都微微有些发颤。 天启六年(公元 1626年)三月初七,冬日的严寒才刚刚褪去,大地还带着一丝残冬的清冷。地面上的冰雪渐渐消融,化作一汪汪清澈的雪水,渗透进泥土之中。就在这个乍暖还寒的时节, 一支规模庞大的队伍缓缓来到了一处荒郊野岭。这些人穿着一身满是补丁的衣服,扛着铁锹,锄头等农具,他们的神情有点忐忑,这队伍正是由徐晨带领的、由流民们组成的屯垦军。 众人抵达目的地后,徐晨立刻有条不紊地指挥起来,他大声喊道:“大家听好了,一中队,二中队修建仓库和粮仓,余下的以小队为单位搭自己的窝棚,动作都麻溜儿的!” 流民们虽然一路奔波,但此刻听到命令,还是纷纷打起精神,以中队小队为单位,各自开展行动。 对于组织流民,大同社已经非常有经验了,共2100余人,被分成了三个大队,然后十人一小队,百人一中队,组织体系搭建之后,他们还在贺老六的指挥下进行了一个月的军事训练,已经能做到懂命令,听指挥,单以组织而言,他们甚至超过了第一批的流民。 徐晨则带着屯垦军的几位核心高层,一同朝着附近的一个山坡攀登而上。 登上坡顶,徐晨举目远眺,一幅广袤的景象尽收眼底。远处,山峦连绵起伏,像是大地隆起的脊梁。 山丘上,那些历经寒冬的冰川开始融化,雪水汇聚成一条条清澈的溪流,如同大地的脉络,它们相互交织、汇聚,最终形成一条娟娟细流,蜿蜒曲折地从这片土地上流过,在地势较低的地方,形成了一片沼泽低洼地,而这里,正是他们此次屯垦的地点。 徐晨望着眼前的一切,不禁感慨万千,他微微摇头,长叹一声说道:“在米脂这样干旱少雨的地方,想要寻得一处水源,实在是难如登天。 可你们瞧瞧这儿,地势如此平坦开阔,土地肥沃得很,又有充足的水源,若能用心开垦,上万亩的耕地不在话下。这么好的地方,却一直荒废着,实在是太可惜了!米脂那些所谓的大族,太目光短浅。” 站在一旁的吴亚军鄙夷道:“那些大族平日里只想着用各种手段兼并土地,有力气在这上面使,哪里肯下苦功夫来开荒垦田。 而普通农户呢,每日为了一家人的温饱奔波劳累,光是应付一日三餐,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又哪里有能力和心思跑到这荒郊野外来开荒呢。” 徐晨轻轻点头,古今相通,能压榨劳动力卷价格,为什么要冒险花钱去搞技术研发? “确实如此啊,能不费吹灰之力强取豪夺,谁还愿意去干这又苦又累的开荒活儿。不过也好,这块宝地如今倒是便宜咱们了。” 说着,他目光坚定地望向那片沼泽低洼地,大声说道:“从今天起,咱们就在这儿扎根,努力垦荒种地,修建水坝,挖掘沟渠。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要在这儿开出万亩良田,让这片荒地变成米脂的大粮仓!”他握紧拳头,眼神中透露出无比的决心,“让那些鼠目寸光的大族好好看看,这世上想要过上富足日子,可不只有巧取豪夺这一条歪路,靠自己的双手发展生产,才是真正的正道!” 第93章,春耕与大生产 天启六年的春天,米脂大地在一场期盼已久的春雨中渐渐苏醒。“春雨贵如油”,这场接连下了数日的春雨,仿佛是大自然慷慨的馈赠,让这片原本干涸贫瘠的土地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米脂的山川田野像是被一双神奇的手轻轻拂过,变得翠丽多姿。原本枯竭见底、只剩干裂河床的小溪,如今溪水潺潺,欢快地流淌着,水面上再次泛起了洁白的浪花。新增的几条小河纵横交错在乡间,宛如大地的脉络,最终都缓缓汇入到米脂的母亲河——无定河之中。无定河水也因这场春雨变得更加宽阔、雄浑,奔腾不息,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的新生。 随着春雨渐歇,米脂乡村的农户们纷纷走出家门,迎来了一年中最重要的春耕时节。田间地头,一片繁忙热闹的景象。 那些家境稍好、有耕牛的农户,牵着健壮的耕牛来到田边。耕牛身上套着崭新的犁具,在主人的吆喝声中,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缓缓拉动着铁犁。锋利的犁铧深深地切入土地,将沉睡一冬的泥土翻开,露出肥沃的黑土,散发出阵阵清新的泥土芬芳。铁犁过后,一道道整齐的垄沟在田间延伸开来,仿佛是大地书写的诗行。 而那些没有耕牛的人家,也丝毫没有被困难阻挡春耕的脚步。妇孺们齐心协力,由她们扶着犁把,青壮男子则在前面用绳索套在肩头,拼尽全力地拉着犁。他们一步一步艰难却又坚定地向前迈进。尽管汗水湿透全身,他们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抱怨,只有对丰收的期待。 得益于大同工业区的帮助,今年米脂的农户们过得格外富足。不少人家还换上了全新的铁犁,这些铁犁设计精巧、坚固耐用,比起以往的农具,效率大大提高。 在春耕的田地里,全新的铁犁轻快地翻动着土地,使得耕地的进度比往年快了许多。农户们看着被翻好的土地,眼中满是希望。 米脂的高家寨村民也在为春耕,田间地头,农户们都在为新一年的收成辛勤劳作着。 土根满心欢喜地赶着耕牛在田里犁地,手中的皮鞭时不时甩得啪啪作响,那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田野上回荡。 不过,他虽把皮鞭甩得响亮,却始终舍不得真的落在耕牛身上。看着耕牛轻松地拉着犁铧,将土地翻得整整齐齐,土根不禁感慨:“这用牛耕地就是比人轻松太多了,怪不得大家都盼着有头牛呢。” 不远处,老村长听到儿子的话,瞪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严肃:“这牛可不能随便乱用,这是晨哥儿的,咱家的地啊,还是得你自己耕。” 土根一听,顿时满脸的不高兴,嘟囔着抱怨道:“哪有现成的牛放在眼前不用的道理?晨哥儿买来这耕牛,不就是为了给咱们大伙用的嘛。” 老村长道:“这牛啊,是用来种新粮食的。” 土豆、红薯、玉米这三种从未在米脂出现过的作物终于可以播种了,徐晨将这三种作物分成三组,分别交给高家寨、艾家村、流水村三个地方试种。 为了确保种植过程顺利,他特意挑选了当地农耕经验最为丰富的农户负责此事。考虑到农户们可能会有所顾虑,担心种植新作物影响收成导致全家饿肚子,徐晨提前给每个参与种植的农户发放了粮食,一亩一石小麦,并且承诺等这些新粮食收获之后,再给他们一石。如此一来,农户们心中的担忧便彻底打消了。而在高家寨,负责试种新作物的便是老村长一家。 土根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都一样,都一样啦。” 接着,他好奇地盯着一旁袋子里装着的新种子,疑惑道:“这粮食俺怎么从来没见过?晨哥儿该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老村长白了儿子一眼,认真说道:“晨哥儿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这是从海外传来的新粮食。不仅特别耐旱,关键是产量高得惊人,比咱们现在种的麦子产量要高出两三倍呢!这可是第一批试种的,等全部种出来,要是收成好,就会在整个米脂推广。到时候啊,所有人都不用再为吃不饱饭发愁。” “这么高?”土根瞪大了眼睛,满脸的吃惊,随即又露出敬佩的神情,“要是真能推广开,晨哥儿那可真是功德无量啊!不行,这么重要的事,这些粮食可得照看好了,咱可不能坏了晨哥儿的大事。” 说到“大事”,土根眼中满是羡慕,憧憬地说:“爹,俺也想和大壮一样,跟着晨哥儿去做大事。您看要不您找个机会和晨哥儿说一下,让俺也跟着他呗。” 老村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就你还想跟着晨哥儿做大事?现在晨哥儿在兰泥凹屯田,那日子可比家里辛苦多了。俺可听说了,那边只有临时搭的窝棚住。 晨哥儿事事都身先士卒,专挑最苦最累的活去干。当初晨哥儿在村里可是连地不下的。 就你这连自家这点地都耕不好,还想着去做大事?依我看,你就老老实实地留在家里,比什么都强。” 土根听了,满脸的不服气,小声嘟囔着:“您总是打击俺,一点都不相信俺……” 天启六年(公元 1626年)四月十日。 米脂大地上的春耕热潮,在历经大半个月的紧张忙碌后,终于缓缓落下了帷幕。 往年到了这个时候,农户们要么在家稍作休息,调养一下在春耕中疲惫的身体;要么就四处奔波,想办法找些短工的活计,以此贴补家用,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然而,就在这一天,徐晨以抗旱会的名义,向所有下属的村长、夫子发出召集令,让他们齐聚一处议事。 此时的兰泥凹,与米脂其他已完成春耕、渐归平静的地方截然不同,依旧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放眼望去,年轻力壮的汉子们纷纷扛起锄头、铁镐,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走向那片布满石子、崎岖不平的土地。 他们挥动着手中的锄头,一下又一下地砸向地面,每一次锄头落下,都伴随着一声沉闷而有力的声响,仿佛是大地与他们的回应,同时扬起一阵夹杂着尘土的烟雾。他们的脸上满是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这片他们正在努力征服的土地上。 在山谷当中,一条土坝静静地横亘在那里。它的模样与当初三川庄那座令人印象深刻的水坝有几分相似,只是规模相对小了许多。 曾经那片让人望而却步的沼泽,如今已在众人的努力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五个巨大的风车如同巨人一般竖立在这片盆地当中,四个巨大的叶片不断的转动,它们每转动一下,这片土地的地下水就被抽出了一些。 一条条精心挖掘的水渠,如大地的脉络般蜿蜒伸展,将沼泽里的积水逐渐排干。沼泽的中心位置,被挖出了几个大小适中的池塘。清澈的塘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这些池塘不仅可以储存水源,保证四周田地在干旱时节也能得到充足的灌溉,还为养鱼提供了绝佳的场所,真正做到了一举两得。 环绕着这片改造过的区域,已经能看到上千亩土地被整整齐齐地种上了各种作物。嫩绿的小苗从土里探出脑袋,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这些都是大豆苗,他们将会把这片土地变得更加肥沃。 前来这里开会的村长们,个个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庄稼把式,他们一眼就看出,这片土地只要开垦得当,日后必定是肥沃无比的上田。 想到这里,他们的内心不禁泛起一丝羡慕,暗暗觉得这些流民真是幸运,竟找到了这样一块宝地。在他们心中,这样的沃土简直就是传家的宝贝,只要悉心耕种,以后这些流民们便再也不用担心吃不饱饭的问题了。 在半山腰上,一排排简陋却整齐的窝棚错落有致地竖立在那里。这些窝棚是屯垦军和流民们亲手搭建的,材料不过是树枝、茅草以及一些破旧的布料,虽然看上去十分简陋,却为他们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提供了遮风挡雨的栖息之所。 窝棚排列得横平竖直,秩序井然,远远望去,整个营地竟颇有几分军营的规整与严肃。 此刻,接到召集令的村长们陆续来到营地的广场当中。他们或站或坐,彼此交谈着,眼神中既有对这片土地未来的期待,也有对即将开始的议事的好奇。 “各位村长,春耕可还顺利?”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众人闻声纷纷转过头去,这一看,皆是微微一愣。眼前站着的是一个皮肤黝黑且粗糙的壮汉,这样的人在米脂的乡间地头并不少见。 然而,仔细端详,他们还是从这张脸上辨认出了会长的轮廓。他们的会长徐晨,以往可是以皮肤俊白而闻名,如今这般模样,着实让大家吃了一惊。 不过,众人在惊讶之余,心中却莫名地感到更加舒心。因为此刻的徐晨,少了几分读书人的文弱气息,浑身上下散发着与他们这些农户一样的质朴与坚毅,仿佛一下子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大家先是愣了一下,很快便纷纷笑着回应道:“自然是顺利了。” 徐晨满脸笑容,热情地与这些村长、夫子一一打招呼。 这一个月来,他完全投身到了兰泥凹的开荒屯垦工作中,与流民们同甘共苦,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每天天还未亮,徐晨就和流民们一同扛着锄头、铁镐,走向那片荒芜的土地。 徐晨与他们一起挖壕沟,排沼泽,一起组装风车,开荒种地,每天过的辛劳且充实。 到了饭点,大家就围坐在一起,吃着简单却热气腾腾的饭菜。 没有精致的餐具,也没有奢华的菜品,有的只是粗茶淡饭,但大家吃得格外香甜。徐晨与流民们边吃边聊,笑声在简陋的营地中回荡。 夜晚,蚊虫肆虐,大家常常被蚊子咬得浑身是包。徐晨和流民们一起,或是点起艾草驱赶蚊虫,或是干脆就着这恼人的蚊虫,围坐在一起吹牛聊天。 从流民们口中,徐晨了解到他们过去的种种经历。有人曾是因天灾失去土地的佃农,一路逃荒流浪;有人原本有个幸福的小家,却被苛捐杂税和战乱逼得家破人亡……这些悲惨的过往,让徐晨对这个时代底层人民的苦难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在劳累的间隙,大家还会分享彼此的梦想和期望。有人希望能在这里拥有一片肥沃的土地,过上自给自足的生活;有人憧憬着能让子女读书,不再重蹈自己的覆辙。 徐晨认真地倾听着每一个人的故事,而后不断鼓励他们,告诉他们这片土地的肥沃,分得田地之后,会有一个属于他们的美好未来。 就这样,一个月的时间悄然过去。徐晨在与流民们朝夕相处的过程中,完全融入了这个时代。 曾经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现代气息,如今已很难寻觅。他的皮肤变得黝黑粗糙,手上布满了厚厚的老茧,言行举止间也充满了这个时代的质朴与豪迈。 此刻的他,与这些村长、夫子站在一起,就如同是他们中的一员,没有丝毫的隔阂。 众人在简易板凳上坐好之后,徐晨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说道:“这次找各位来是有一个事情要和大家商量,俺特意问过当地的一些老人,今年春天的雨水相较往年要少一些,如不意外的话,今年可能还会闹旱灾。” 其他的时候这可能是徐晨的杞人忧天,但明末米脂,只要雨水量少,那十之八九必定会爆发干旱。 听到这话,在场的村长们不禁眉头紧皱。其实,他们在春耕的过程中也隐隐有这种感觉,只是大家在心底都怀着一丝侥幸。 米脂已经连续干旱两年了,大家都觉得事不过三,老天爷总会给人留条活路,今年应该不会再遭遇旱灾了。可如今徐晨的话,无情地打破了他们内心的这份期望。 徐晨目光坚定地继续说道:“我等必须未雨绸缪。去年咱们虽然建了水库储水,但这水终究还是要从河里汲取。俺的想法是,趁着现在农闲的时候,在有条件的地方,大家一起动手建设水库储水;靠近河道的地方,则修建水渠。俺对高家寨最为熟悉,所以打算以高家寨作为示范,大家也可以参考借鉴。” 说罢,徐晨向小五使了个眼色,小五立刻心领神会,将徐晨事先画好的水利图挂了起来。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只见图上的高家寨规划得极为巧妙,竟然有一种前所未见的高架水渠。 这条水渠宛如一条巨龙,将河水运输到高地,而后水流顺着地势顺流而下,通过密密麻麻如同毛细血管般的小水渠,几乎覆盖了高家寨大部分的土地。他们生平第一次看到这样一幅几千亩土地都能实现水浇的宏伟蓝图,这样的水利工程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却又恰恰是他们无数次在梦中渴望看到的田地模样。 徐晨走上前,指着图纸详细解释道:“先通过风车把水提升到三丈高的水渠当中,然后让水顺势流淌。整个工程花费最大的部分,就是风车和高架水渠,那些小水渠直接挖在田间地头即可。” 村长们望着图纸上的风车和水渠,眼中满是渴望。尤其是高家寨的老村长,情绪最为激动,恨不得此刻眼前的景象就是高家寨实实在在的模样。他这一生都在与田地打交道,同样也挑了一辈子的水,深知一亩水浇地的收成比旱地要高出一倍多。水浇地,那是庄稼人的梦想啊! 然而,激动过后,老村长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叹着气说道:“这风车俺们实在是买不起,这高架水渠所需的材料更是用不起啊。” 对于老村长来说,要是仅仅只是出力气,哪怕是拼上自己这条老命,他也要想尽办法让高家寨实现图纸上的样子。 可现实却是残酷的,建造风车所需的木材、打造器械的费用,修建水渠要用的砖头、三合土,这些花费实在是太过高昂,以高家寨目前的状况,根本无力承担。 徐晨看着众人的神色,心中早有预料,他微微一笑,语气沉稳地说道:“俺把大家召集到这儿来,肯定不是光画个图纸来让大家眼馋的。修水渠所需的钱财,由抗旱会来为大家担保。各村只需要在收成增加之后,用多余的粮食作物来偿还这笔费用即可。” 话音刚落,当即就有好几个村长迫不及待地响应道:“俺要向会里借钱。” 这些村长所在的村子都靠近清溪河,可村里却有七成的土地都是旱地。多年来,他们为了能有一片水浇地,不知付出了多少艰辛与汗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他们又怎会轻易放过呢? 各位村长带着满心的期待与干劲离开之后,徐晨站在营地中央,目光坚定地对着身旁的小五吩咐道:“小五,你即刻传令给王二哥,让他带领护卫队在整个米脂县内展开全面剿匪行动。 此次剿匪任务务必做到彻底、干净,一定要把那冯彪、赵和尚,云龙山等一众土匪,全部连根拔除,一个都不能放过!绝不能让这些土匪影响到米脂县的生产建设。” 如今的抗旱会正以迅猛的速度扩张着,照目前的形势来看,今年之内完全有能力将整个米脂纳入掌控。他打算在今年就以大同社的名义承包全县的税赋,看看大同社的身影还能不能再隐藏一年。 不过对于地主的地租,徐晨是不打算给了。可想要顺利达成这一目标,就必须先铲除那些阻碍发展的势力,在这诸多阻碍中,地主们手中豢养的打手便是一大隐患。 只有先将这些打手的力量削弱,剪断他们的爪牙,才能让地主们丧失反抗大同社的能力才能实现这些目标。 “遵命”小五骑着马就去传达徐晨的命令。 于是春耕结束后,抗旱社下属的各个村子里,一场轰轰烈烈、充满激情的大生产行动正如火如荼地展开。 木器厂的大匠们肩负重任,带着早就精心准备好的各种零件,穿梭在各个村庄之间。每到一处,他们便如同指挥千军万马的将领,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村民们进行组装工作。 那些平日里摆弄惯了锄头镰刀的村民们,此刻眼神中满是新奇与专注,在大匠们的指导下,齐心协力地将零件拼接在一起。 终于,风车组装完成。当第一阵微风吹过,风车巨大的叶片缓缓转动起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所有村民爆发出欢呼的声音。 随着风车的运转,河道当中的水被缓缓抽到河岸上,清澈的水流潺潺流淌,源源不断,滋润着这片干涸已久的土地。 让村民们更为惊喜的是,这个神奇的风车不仅能抽水,竟然还具备磨面的功能!当看到风车带动石磨,将麦粒研磨成细腻的面粉时,村民们的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 与此同时,泥瓦匠们也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他们熟练地用砖头砌出一个个坚固的高台,每一块砖头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接着,他们又一砖一瓦地砌出水渠,那高架水渠在他们的手中如同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缓慢却坚定地不断增长。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汗水湿透了衣衫,但他们的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疲惫,只有对工程的执着和对未来丰收的期待。 村里的青壮们纷纷拿出自家的铁锹、锄头,加入到挖掘水渠的队伍中。他们齐心协力地挥动着手中的工具,一锹一锹地挖出泥土,一条又一条的水渠在他们的努力下逐渐成形。那场面,热火朝天,尘土飞扬,却又充满了力量与希望。 第94章,断人财路的大同社 天启六年,九月初六,米脂县衙门前,秋风瑟瑟,吹得那门前的幌子猎猎作响。 米脂县令齐绍光,身着官服,面上堆着几分讨好的笑意,对着眼前的李文兵说道:“文兵,今年这秋收之事,可就全仰仗贵社啦。”那语气,好似生怕得罪了对方。 李文兵微微颔首,神色颇为自信,朗声道:“县尊放心,我大同社必定竭尽全力,断不会让县尊失望。” 言罢,转身便走,身后护卫队小队长武大定带着队员们,整齐有序地紧紧跟上。 齐绍光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长舒一口气,这才转身回到县衙内堂。 对着一旁的师爷,脸上满是庆幸之色,说道:“大同社以一万匹羊毛布包下了今年的秋税,如此看来,今明两年他们估摸是不会起造反的心思。” 师爷闻言,眉头紧蹙,忧心忡忡道:“大人,可这只给一万匹羊毛布,交完那朝廷规定的正税,所剩可就不多啦。咱这县衙上上下下几百号官吏,都指着这税银过活呢。” 大明正税真不高,加了辽饷也不过两千石粮食。 但大明不给小吏俸禄,衙役甚至属于徭役,这些为人为了养活家人,那只能多征几倍于正税的杂税。 200多年累计下来只增不减,米脂各项税突破两万石,朝廷拿一成,他们拿九成,县令几千两,师爷分润个几百两。还有那三班捕头、六房曹吏,以及地方粮长等等每过一道手都要分润,层层下来,这米脂农户上缴的粮食,若少于两万石就养不活这些老爷了。 齐绍光微微皱眉,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只要能按时交出朝廷的税,本官也实在是管不了这许多啦。 张光他们若是有能耐,大可以去把大同社给剿了。若是做不到,那就怪不得大同社把这油水给占了去。” 说罢,他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又问道:“对了,给魏公公建的生祠如今怎样了?” 师爷赶忙回道:“回大人,庙宇主体已然修完,只是那魏公公的雕像尚未完成。” 齐绍光一听,顿时着急起来,提高声调道:“这可不行,得快马加鞭!让那些雕刻的工匠日夜赶工,务必早日完成。” 师爷忙不迭应道:“遵命!” 齐绍光之所以如此心急如焚,实在是这米脂局势的变化,快得让他有些招架不住。想去年之时,他还盘算着是不是要想法子打压一下大同社的发展势头。 谁能想到,不过一个冬天过去,这大同社就如同那荒野之中的野草,借着春风之势,疯狂蔓延生长,几乎遍布了米脂的每一个村庄。 就说那徐晨,一声令下,便能轻而易举地调动几万米脂百姓去兴修水利。 这等号召力,可把齐绍光吓得不轻,徐晨要是带这些青壮攻打县城根本挡不住。 他哪里还敢再打大同社的主意,如今一门心思,只想着能寻个法子调离这是非之地。 为此,去年米脂破天荒地全额交足了朝廷定下的税赋,今年夏收亦是如此。 这大半年的时间,大同社不断清剿地方的土匪,黑风寨,老刀把子,过江龙,十几股积年马匪被剿灭。不过大同社要功劳没有用处,这些被俘虏的土匪,被大同社丢到煤矿挖煤,那些被打死的土匪则交给了县衙,由齐绍光去领工。 而他也把这些土匪全部报上去,充当自己的功劳,而后满心指望能借此得到一个“优”的考评,好让吏部的老爷们能高看他一眼,给他安排个调动的机会,离开这让他提心吊胆的米脂。 只可惜啊,米脂这弹丸之地,在大明万里江山之中实在太过渺小。齐绍光那全额上缴的税负,在吏部官员眼中,不过是稀松平常之事,连正眼都没瞧上一瞧。 只是给了他一个公式化的嘉奖,便没了下文,那调动之事,更是只字未提。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今年六月,江浙巡抚潘汝贞上奏朝廷,恳请在西湖边为魏忠贤建立生祠,颂扬其“心勤体国,念切恤民”之功绩。当今圣上朱由校竟欣然应允,还亲自赐名“普德祠”。 此时的魏忠贤,已然将东林党彻底打倒,权势滔天。便是那大明首辅顾秉谦,也对其阿谀奉承、依附有加。魏忠贤权倾朝野,号称“九千岁”,风头一时无两。 齐绍光得知潘汝祯这般谄媚魏忠贤的做法后,顿时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于是,在六月之时,他赶忙在米脂县外的九龙山,命工匠督造魏忠贤的生祠。 然而,这世上想要攀附权贵、谋求进步的官员实在太多了。齐绍光这才发现,自己的竞争对手如过江之鲫。 不止他在效仿潘汝贞,各地官僚纷纷跟风而动。就他所知,眼下已有七八处生祠破土动工。这股为魏忠贤建生祠的风潮,如燎原之火,迅速蔓延至整个大明王朝。 这可把齐绍光急坏了,他心里明白,若是不能在这事儿上拔得头筹,那他这番苦心可就全成了无用功。毕竟所有人都建生祠,那这生祠也就没了稀罕劲儿,跟没建又有何分别?想到此处,他不禁连连摇头,满心忧虑。 其他的地方官员最多不能进步,但他却是小命不保。 县衙里藏不住秘密,大同社要把整个米脂秋税包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县衙。 县衙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闷。留在这里的捕快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声响引起三班六房曹原捕头等人的不满。 原来,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大同社要包税。 大同社的一系列举措,如同利刃般,毫不留情地剥夺了他们手中的权力,顺带将权力附带的丰厚利益也砍去了一大半。 就拿收秋粮这件事来说,以往农户挑着麦子来入仓,那可是三班捕快和六房曹吏们捞取外快的好时机。 他们会通过“淋尖踢斛”这种手段,肆意盘剥农户。所谓“淋尖踢斛”,就是在农户交粮时,故意将斛(一种量器)装得满满的,然后用力踢上一脚,让斛里的粮食再冒尖一些,多出来的部分就成了他们的额外收入。可如今,大同社横插一脚,这种来钱的门道彻底没了。 快班捕头张光气得满脸通红,狠狠地将手中的茶杯摔在桌上,大声抱怨道:“大同社这是想干什么?是想要把我们的饭碗都给砸个稀巴烂!” 他越说越激动,站起身来,来回踱步,“县尊为了自己的仕途,对我们的死活全然不顾。如今这税少了差不多一半,我们一大家子人可怎么活?” 张光想到自己如今的收入,更是痛心疾首。今年到现在他的收入还不到 200两,仅仅只有往年的三成多一点。 曾经,在米脂县这片土地上,张光可是威风八面。那些帮派混子想要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就必须得给他上供。市集的税金,那就是他的私人小金库,源源不断地为他输送着财富。 百姓之间不管是闹家产纠纷,还是土地争夺等各类案件,都得乖乖贿赂他。而他呢,也“公平”得很,完全按照原告被告上供钱财的多少来“审判”案件,谁给的钱多,谁就能在公堂上占据上风。 然而,大同社的出现,如同一场无情的风暴,将他的这一切都吹散了。 万马堂野狼帮被大同社一举消灭时,张光起初并未太过在意。在他心里,米脂的帮派分子就像野草一样,春风吹又生,灭了一批,很快就会有新的帮派来给他送钱。 果不其然,万马堂与野狼帮刚被剿灭没多久,一个自称白虎堂的帮主就找上门来。 这白虎堂帮主满脸堆笑,恭敬地表示想要在米脂县讨口饭吃,愿意每年给张光上供 100两银子。张光一听,心里暗自得意,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 可谁能想到,第二天,这白虎堂帮主就因为在西市收保护费,被大同社的人抓了个正着。大同社的人毫不留情,将白虎堂帮主打得头破血流,连同他的 7个手下,一起被押送到煤矿去挖矿了。 从那之后,大同社顺理成章地接过了米脂东西两市的管理大权。其实,对于张光来说,谁管理这两市并不重要,只要有人给他上供钱财,他根本不会在意。可大同社的人却完全不按常理出牌,除了正常缴纳商税之外,一分多余的钱都不肯给。 每次张光想多要点钱,李文兵就会拿着一本大明律,义正言辞地说朝廷规定的税收就是这些,多要那就是贪腐之举,而且还威胁要在大同报上曝光他的贪腐之事。张光投鼠忌器,根本不敢对他们怎么样,就这样,帮派的上供彻底没了。 更让张光气愤不已的是,大同社虽然不再收保护费,却换了个名头收管理费。他们还装模作样地雇了一群老弱病残在米脂打扫卫生、处理垃圾,表面上看起来是在为百姓做好事,实际上在张光眼里,这就是在惺惺作态。 这些大同社的读书人,在张光看来就是彻头彻尾欺世盗名的伪君子。可偏偏因为他们读书人的身份,即便收着所谓的“管理费”,竟然还能得到米脂上下的交口称赞,这让张光心里别提多窝火了。 而现在,情况变得更加糟糕。以往米脂的百姓有了矛盾纠纷,虽然知道“官字两个口,有理没钱莫进来”,但实在没办法了,还是会硬着头皮进县衙告状。可如今,他们有了新的选择——大同报馆。 平日里,百姓家里要是婆媳闹矛盾了,就会跑到大同社,请大同社的编辑们帮忙评评理。这些编辑们也不含糊,摆事实讲道理,一番调解下来,双方即便矛盾没有完全化解,至少也能缓和不少。更重要的是,整个过程完全不花钱。 到了后来,事情愈发离谱。争家产、争土地这种复杂的纠纷,甚至打架斗殴、杀人等刑事案件,百姓们也都不再找县衙,而是直接跑到大同报馆,求他们主持公道。 李文兵他们还真就把这事儿揽了下来。遇到普通的邻里矛盾,编辑们就耐心地摆事实讲道理;要是钱财上的纠纷,李文斌就会搬出一大本大明律,当着周围百姓的面,严格按照大明律作出判决。这样公正透明的判决,让双方都心服口服。 至于刑事案件,李文斌则会调动护卫队,想尽办法抓住犯罪分子。对于那些犯了死罪的,直接在公开场合吊死,以儆效尤;余下罪行轻重不同的犯罪分子,则统统被发配到煤矿去挖煤炭。 这样一来,米脂的百姓自然是乐意看到的。毕竟煤炭的价格只有柴火的三分之一,大量的罪犯被送去挖煤,使得煤炭产量增加,价格更加亲民,为当地百姓省下了好大一笔燃料开支费用。 但大同社的这些做法,却实实在在地把米脂县衙上下捞取外快的路全部斩断了。 如今,就连秋收这么重要的事务都被大同社包揽了,在张光看来,这简直就是一点活路都不打算给他们留。 壮班捕头马铭听闻这些,冷笑着说道:“司马昭之心一样,路人皆知了,米脂谁不知道大同社想造反。” 皂班捕头高炼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劝道:“此事可不能乱说。 他心里清楚,要是没实力造反的人说这话,也就是过过嘴瘾,但大同社可不是一般的势力,他们是真有实力造反。要是真把大同社逼反了,到时候倒霉的只能是他们这些捕快。 张光却不以为然,冷笑道:“兄长,我们都快被大同社的人逼到绝路了,还有什么可顾虑的。贺人俊邀请我们今晚去聚福楼商议对付徐晨,兄长你们去不去?” 马铭微微沉吟,随后说道:“看来这些大族也忍不了大同社了,终于要动手了。不过现在才行动,是不是有点晚了?大同社都已经把我们的腿打折了,现在才想起来对付他们。” 大同社大半年来清理了十几股土匪,其中大部分土匪都和当地的大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说贺彪,那干脆就是贺家人,之前还装模作样地说已经断绝了关系。 可半年前,大同社的人直接带着贺彪的人头来到县衙,当时贺家人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马铭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有些好笑。 张光再次催促道:“两位兄长到底去不去?” 高炼和马铭对视一眼,两人思索片刻后,齐声说道:“去!” 他们知道,想要对付大同社,光靠他们的力量是不够的,必须要借助这些大族的力量,若不尝试改变现状,恐怕往后的日子会更加艰难。 第95章,被打碎的士绅世界与密谋 在米脂县城,那颇具名气的聚福楼内,气氛略显凝重又夹杂着几分隐秘的躁动。 三位捕头——张光、高捕头和马捕头,刚踏入聚福楼的包间,便不禁一愣。 他们原本以为,此次不过是一场寻常的小型聚会,至多也就几个人聚在一起聊聊家常。 可眼前的景象却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包间里满满当当坐了十几个人,仔细一看,几乎全是米脂县有头有脸的地主士绅家族成员。 贺人俊作为这场聚会的主持人,面带微笑地站起身来,向三位捕头介绍道:“这三位便是我们米脂县赫赫有名的捕头。这位是张光张捕头,经验丰富,断案如神;这位是高捕头,身手不凡,守护一方安宁;这位则是马捕头,为人豪爽仗义。” 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地主士绅们,纷纷起身,满脸堆笑地向三位捕头拱手行礼,这倒是让三人有的受宠若惊了,这些大族什么时候给过他们如此好的脸色看。 一番客气之后,众人按照主客之序纷纷落座。紧接着,便是一阵你来我往的寒暄,桌上的美酒佳肴不断被端上桌,大家表面上谈笑风生,可实际上每个人心里都各有盘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渐渐放下了起初的客套。贺人俊轻咳一声,面色变得严肃起来,缓缓开口说道:“如今米脂乡村的状况,想来三位捕头心里都再清楚不过了。” 此言一出,包间里顿时炸开了锅。这些族长纷纷向张广三人哭诉。 张光等三位捕头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可心里却是不屑一顾,那些大族什么德行他们还能不知道,私设刑堂,在地方上胡作非为,连他们也管不了。 至于说大同社诬陷他们勾结土匪更是可笑,米脂的大族就几乎没有不勾结土匪的,只是多少都的问题,像那贺家几乎就是正大光明了,那贺彪被逐出贺家,但这十几年来劫掠的都是贺家的敌人,这种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只是看破不说破,一起维护米脂安定的局面而已。 只是谁也想不到会出现大同社这样愣头青这样的组织,说安置流民,就真用白花花的银子建立了大同工业区,说要减租减息,就用尽各种办法压制米脂大族,让他们减少地租,还灭了艾家杀鸡儆猴。说剿匪就搜地围山的围剿土匪,米脂的土匪还真被他们扫荡一空。 但这种事情却不是米脂士绅愿意看到的场景,现在的米脂,说是倒反天罡也一点不为过。 米脂的这些地主士绅们,对徐晨这个从江南人恨得咬牙切齿。想当初,他们在农村那可是说一不二的主宰,威风八面。可如今,却被农户们踩在脚下,受尽了屈辱。 曾经他们根本不屑于加入什么抗旱会,可现在,哪怕愿意出钱,农户们也不愿意接纳他们。不仅如此,农户们还把他们的名字一一登记造册,这让他们整日人心惶惶,犹如惊弓之鸟,生怕再出艾家之事,只能逃到米脂县城,试图在这寻求一丝庇护。 仅仅一年的时间啊,曾经安宁祥和的米脂,就被搅得天翻地覆,那些原本老实巴交的农户,也在大同社的影响下,仿佛变成了他们眼中的“刁民”,整个米脂,已然是面目全非,不复从前了。 米脂县城的聚福楼内,气氛压抑而充满怨气,一众地主士绅已经连番抱怨、诉苦了好一阵。 可对面的张光、高捕头和马捕头三人,却仿佛油盐不进的老狐狸,任他们如何表演,就是不接话茬,这让地主们心中的怒火愈发高涨。 终于,一位实在按捺不住的地主,无奈地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几分哀求与愤懑,对着三位捕头说道:“三位捕头,您瞧瞧大同社如今这般恶行,公然挑衅我等,扰乱地方安宁。朝廷难道就真的不管不顾了吗?” 另一个地主也猛地一拍桌子,满脸涨得通红,气愤不已地吼道:“这米脂难道还算不上大明的天下了?你们就眼睁睁看着徐晨这个外乡人在咱们这儿为所欲为、无法无天?咱们这些本分的良民,反倒处处受他的欺压!” 张光神色依旧淡然,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说道:“各位族长,若是觉得大同社违反了大明律,自身遭受了冤屈,依照规矩,尽可以去县衙击鼓鸣冤呐。只要县尊受理了你们的案件,下达命令,我等三人自然会尽职尽责,派出衙役将徐晨抓捕归案。但如今县尊并未要求我等把徐晨缉拿归案,我等身为公差,自然也不能随意抓人,还望各位理解。” “昏吏!”现场的书生和地主们虽不敢大声叫嚷,但都在心里暗暗骂道。在他们看来,这哪里是什么不能胡乱抓人,分明就是这几个捕头胆小怕事,不敢去招惹徐晨罢了。 这些地主士绅们,为了扳倒徐晨和大同社,几乎动用了一切力量。其实,他们早已经多次到县城去告徐晨的状了。从指控他们扇动百姓与土匪勾结、私自练兵,到揪住徐晨所写的《英雄记·张角传》大做文章,只因书中以叛逆张角为主角,便认定这是蛊惑人心的妖书。 然而,他们的种种努力都如同石沉大海,毫无用处。知县齐绍光对他们的状子根本不予理会。 每次他们说徐晨妖言惑众,齐绍光便拿“大明朝不以言罪人”来回应。 他们称徐晨私自练兵谋反,齐绍光则会拿出一个盖了大印的文书,不紧不慢地说道:“大同社练的是民团,这是本官盖章确认过的。而且他们剿匪也是尊崇本县命令行事,因为剿匪更是得到了省城府城的嘉奖,并无不妥。” 总之,人家没有犯事,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 对于那些来告大同社状的人,齐绍光一概奉行不闻、不听、不见的态度,仿佛米脂依旧是那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根本不存在什么纷争。他现在的想到就是赶快建好魏忠贤的生祠,早日逃出米脂这个破地方,到一个政通人和,太平无事的地方坐一任太平县令就可以了。 面对这样油盐不进的米脂县令,他们当中有不甘心的人去延安府告状,可同样是徒劳无功。 延安府只是把事情又原封不动地踢回米脂,称地方盗贼应由米脂县自行剿灭。 开玩笑,朗朗乾坤之下,延安府出了两万多反贼还了得,人家米脂县令都说没有反贼了,你们在这里起什么哄,是想要破坏延安府大好局面。 就这样,这些士绅就像皮球一样,被米脂县和延安府踢来踢去,满心的愤懑却无处发泄。 这时,贺人俊突然直截了当地开口说道:“某听说如今米脂的那些‘刁民’都不去县衙告状了,而是直接去大同社寻求庇护。三位捕头,你们往日的‘好处’收入,只怕下降了不少吧? 某还听说,大同社打算用一万匹羊毛布包下整个米脂的税赋。三位捕头,今年秋收你们只怕要轻松很多了,再也不用像往年那样,跋山涉水地去乡间征税喽。” 张光三人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贺人俊的话,就像一把尖锐的刀子,直接戳中了他们的痛处。 “贺兄要是想看我等三人的笑话,那就恕小弟不奉陪了。两位兄长,咱们走。”张光恼羞成怒,当即起身,作势就要离开。 贺人俊见状,赶忙上前一步,伸手拉住张光,脸上堆满笑容,急切地说道:“张兄,误会误会!某说这话并非想讽刺三位兄弟,而是想告诉三位,我等如今皆是大同社的受害者,咱们其实是一条船上的人呐。如今大同社势大,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们各方的利益,只有团结起来,才有希望改变现状啊。” 听了这话,张光三人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几分警惕。 贺人俊趁热打铁,接着说道:“三位兄长,实不相瞒,如今只有除掉大同社,杀了徐晨,我等兄弟才能重新过上安稳日子,恢复往日的风光。这也是我等邀请三位兄长前来一聚的原因啊。” 马铭冷哼一声,脸上满是怀疑,冷笑道:“哼,只怕你们是想把我等兄弟拿来当替死鬼吧?大同社如今掌控着好几万人,能轻松招募两三千青壮。就凭咱们这几个捕快,想去抓徐晨,只怕还没动手,死的就是我们兄弟了。” 要是真有能力抓徐晨,他们早就动手了,就是没有这个能力,他们才连最讨厌的李文兵也不敢动。 现在徐晨在烂泥凹屯田,四周有几千流民拥护,他们这点人手,就算以一当十,也不是对手。更何况徐晨的护卫队可是身经百战,剿灭了十几股土匪,都是见过血、打过仗的狠角色。真要是起了冲突,还不知道谁能收拾谁呢。 贺人俊却不慌不忙,微微一笑,说道:“马兄所言极是,大同社如今势力庞大,确实难以对付。光靠我们米脂本地的力量,确实根本杀不了徐晨。 所以,我等商议许久,得出结论,光靠米脂县是没有办法剿灭大同社匪,必须要请救兵。三位兄长也知道,小弟我出身将门,在榆林卫那边有些关系。 我认识河鱼堡守备赵宝国,他手中有上千兵力。我等士绅凑了五千两银子,请赵守备出兵剿匪。只要河鱼堡的军队一出动,再加上三位兄长在城内的配合,必定能剿灭大同社,成功拿下徐晨。” “你们打算引朝廷的兵马进米脂?”高炼听闻此言,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你们就不怕他们把祸乱地方?这米脂好不容易才安定些日子,要是引来这些如狼似虎的兵痞,那还得了?” 毕竟,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了解一些大明朝廷体系里的官员和军队的德行。 那些明军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搜刮民脂民膏,简直无恶不作。就没有一个地方的士绅愿意让这些兵痞进入自己的地盘,让明军入境和外敌入侵的情况相差无几。 贺人俊却不以为然,冷笑道:“刮得干净才好呢,不干净我还不请他们来呢。如今这些‘刁民’已经被大同社带坏了,个个都不把我们这些士绅放在眼里。只有把他们清理干净,在乡村把种给换了,米脂才能恢复到原本太平、安宁的状态。” 张光三人听了这话,暗自思索起来。他们虽然也有一些田地,但都在米脂县城附近。如果朝廷的军队只是去大同社的地盘,对他们倒也没太大影响。 而且,仔细想想,如果大同社真的被剿灭,徐晨被杀,他们往日的那些收入自然又可以恢复如初了。这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一件十分有利的事情。 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汇间,各自心中的想法已然明晰,于是默默决定加入这个针对大同社的阴谋,马铭和高炼正欲张口答应。 张光却突然抢先一步,语气强硬且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亲兄弟,明算账。大同社那些田地,我们兄弟可以不插手,但大同社的纺织厂和钢铁厂,必须归我们兄弟所有。” 张光这话犹如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在包间里炸开,原本还安静的场面刹那间嘈杂起来,许多地主直接站起身子表示反对,刚刚友好的气氛也瞬间荡然无存。 在场众人都清楚,他们之所以要不遗余力、花费如此巨大的代价请人来剿灭大同社,对徐晨和大同社的仇恨确实是一方面原因,但在内心深处,能借此机会获得十倍乃至百倍的利益,才是他们真正趋之若鹜的关键因素。 尽管他们对徐晨恨之入骨,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但面对徐晨展现出的惊人赚钱能力,却也不得不暗自佩服,不由自主地竖起大拇指,心中赞叹一声“陶朱公在世”。 毕竟,徐晨来到米脂不过才短短一年半的时间,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创造出了令人瞩目的成绩。他不仅创办了一个年产几十万匹布的纺织厂,使得米脂在纺织行业崭露头角;还建成了一个颇具规模、拥有几千人口的工业区,安置了几千流民。 更有一个效益可观、能赚上万两银子的钢铁厂,除此之外,他还带领众人屯垦出了万亩良田,这些家产汇聚在一起,即便是大明那些传承数代、富甲一方的顶级大族,其家产恐怕也不过如此。 要是徐晨肯把这些财富与他们分享,他早就成为了米脂士绅的座上宾了。 但徐晨简直不可理喻,选择了走在他们的对立面,把自己赚来的钱财都散给穷鬼,真作孽呀,白花花的银子,你不喜欢花,交给我们来花也可以的。 大同社拥有的那些产业才是现在米脂最珍贵的财富,若是能够成功吞并徐晨的这些产业,对于他们这些家族来说,无疑是省去了上百年艰难的积累过程,财富和地位都将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 所以这些士绅在张光他们没来之前已经在分配这些利益了,他们却没有想到张光如此敏锐,把他们想要隐藏的信息找出来。 贺人俊听闻张光的狮子大开口,不禁冷哼一声,脸上满是不满与不屑:“三位兄长,你们也太贪心了吧!一下子就要两个最赚钱的作坊,这可是几十万两银子的家产啊,也不怕撑坏了自己?” 张光微微皱眉,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悦,但还是强压着情绪说道:“好,我等兄弟退一步。钢铁厂我们可以不要,但这纺织作坊,必须留给我们兄弟。这是我们加入此事的底线。” 贺人俊却毫不相让,斩钉截铁地回应道:“不可能!我等十五个家族早就商议好了纺织厂的股份分配,这个纺织厂将来必定是我们的。三位兄长,可不能这般无理取闹。” 此言一出,双方互不相让,瞬间陷入了激烈的争吵之中。你一言我一语,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言语间充满了火药味。有人面红耳赤地大声争辩,有人气得猛拍桌子,整个包间被争吵声笼罩。 经过一番激烈的交锋,双方都意识到这样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最终,双方各退一步,达成了一个看似“公平”的分赃协议:张光等三位捕快得到钢铁厂,纺织厂归地主士绅们所有,而大同社新开辟的田地,则每家各分得一份。 确定好利益分配后,贺人俊看了看众人,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阴险,压低声音说道:“9月 18日,我等就引河鱼堡的赵守备来米脂。到时候,三位捕头就负责抓住李文斌,配合赵守备的军队,将大同社彻底剿灭。” 张光双目闪烁着凶狠的光芒,仿佛一头恶狼,恶狠狠地说道:“好,我等绝对不会放跑一个人!这些自以为是的读书人,就该老老实实待在书斋里读书,竟敢掺和衙门和地方事务,这次一定要让他们知道,多管闲事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说罢,他紧紧攥着拳头,关节泛白,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展开这场血腥的阴谋。 第96章,新的水利工程与皇帝也饿当差的兵 天启六年,九月初七日,米脂重民报社。 米脂学正王阳,望着对面那众大同报社之处,只见百姓们进进出出,喧闹非常。不时有争吵咒骂之声传来,皆是那些心怀矛盾,前来请大同报社评理的百姓。 这评理断事原是县衙分内之事。可如今这县衙之人,眼里只瞧着银钱,哪管什么是非曲直。百姓们一则对大明官员早已失却信任,二则也实在拿不出那些打点的钱财。 等他们发觉这大同报社竟能主持公道,那大同报社便渐渐取代了县衙在此间的地位。 王阳心中虽明白百姓这般选择的缘由,可着实难以接受这等状况,不禁长叹一声道:“四维不存,礼崩乐坏至此啊!” 恰在此时,刘南卿匆匆而来,手中捧着报纸,恭敬禀道:“先生,最新一期的《重名报》已然排版印出,您的文章赫然在那头版头条之上。” 王阳接过报纸,看了自己所撰之文,神色庄重道:“当今天下局势如此颓废,究其根源,皆因士绅腐朽堕落,人心不复往昔纯善。我等读书人,身负教化万民之责,自当以身作则,砥砺风气。只要三纲五常得以坚守,不乱不废,天下方能重归太平。” 言罢,他目光严肃,又叮嘱道:“你等切切不可效仿那大同社,做出倒反天罡之事,扰乱四维纲常。否则,天下必将大乱,生灵涂炭啊!” 大明立国二百五十余载,如今这天下之势,诸多有识之士皆感已到了非变革不可的地步。 士林之中,众人皆在为这天下探寻出路。是以,王阳明心学横空出世,泰州学派、李贽心学亦相继兴起,皆欲为这困局寻得破局之法。 起初,王阳对那新立的大同社亦是满怀期待。大同社成立便多有善举。不仅妥善安置流民,使其有安身之所;又大力发展产业,令地方经济渐有起色;还组织人力打井抗旱,新修水利,以解农桑之困;更在田租一事上,力行减租之策,屯田安民。如此种种举措,着实让米脂这一方之地气象一新。 彼时,即便王阳对大同社的某些学说理念心存疑虑,却也不得不对这些年轻后生的执行能力钦佩有加。在他们的带动之下,米脂之地粮食产量渐增,各行各业亦蓬勃兴起,往昔的动荡局面逐步得以平定,渐趋安稳。 然而,好景不长,大同社的行事弊端很快便显露无遗。他们竟将米脂的地主士绅一概驱赶,致使地方秩序大乱。那些佃户也趁势而起,行为多有暴虐之举。 在王阳看来,这大同社如今的行径,与那乱党贼寇又有何异?如此胡作非为,迟早会激起士绅们的怒火,被剿杀得干干净净。 此刻,王阳心中满是愤懑与惋惜。愤的是这些后生如此行事,罔顾纲常法理;惜的是本是一群大好青年,本有着光明前途,却因误入歧途,被引入了这万劫不复之地。 刘南卿道:“先生,我等自幼诵读圣贤之书,深知上报国家、下安黎民之责。断断不会效仿那大同社,做出这等祸乱国家之举。” 王阳微微颔首,神色凝重道:“正是此理,我等切不可迷失,当守圣人之教,护这天下安稳。” 当下,《重民报》与《大同报》恰似一对双生子,在这风云变幻的局势中各自沉浮。 大同社行事越是乖张暴虐,便有越多的缙绅士族慷慨解囊,资助《重民报》。如此一来,《重民报》愈发兴旺昌盛。 在过去这一年间,《重民报》渐入稳定之期,每七日发行一期报刊。每期一经推出,便能售出三五千份之多,其影响力如涟漪般扩散,竟至整个延安府。更有米脂乃至延安府的诸多贤达名流,欣然在《重民报》上挥毫泼墨,发表文章。 而《重民报》也在这发展过程中,逐步形成了自身独特的风格——事事皆与大同社针锋相对。大同社倡导减租,《重民报》便鼓吹减税;大同社带领农户大兴水利,《重民报》便在报上撰文痛斥大同社滥用民力,劳民伤财。 这段时日,双方围绕这些议题,你来我往,论战不休。 彼时,徐晨正带领一众农户积极开展屯垦事宜,同时着力修建小型水利设施。为求将此事做好,徐晨不断从脑海中的诸多理论知识里探寻良策,真正做到了理论与实践相互结合。 然而,随着实践的深入,徐晨愈发清晰地意识到,仅靠这些小型水利设施,想要改善米脂的农耕条件、提升粮食产能以抵御旱灾,无异于杯水车薪。 若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最佳之法乃是修筑一个贯穿全县的大型水利设施。 米脂之地,典型的陕北千沟万壑地貌,大部分区域地势复杂,实在不具备修建水利设施的条件。 但无定河一线却是个例外,此处有一条狭长的盆地,其间土地肥沃,堪称米脂最为膏腴之地。可令人惋惜的是,当地水利设施极度匮乏,农户们大多只能仰仗上天恩赐,靠天吃饭,这片得天独厚的好地方,就这样在岁月中被白白荒废。 徐晨心中遂有了一个宏伟的设想:在无定河两岸修筑两条主水渠,让其贯穿米脂最肥沃的这片土地。如此一来,无定河两岸的十万亩良田皆可变为水浇地。 届时,农户们无需再像往昔那般辛苦打水浇灌,只需轻轻打开水闸,清澈的无定河水便能潺潺流入自家田地。徐晨经过仔细测算,若此水利设施能够顺利建成,每年可为米脂县增产十万石粮食,这无疑将极大地改善当地的粮食状况。 当然,如此浩大的工程,所需的人力物力着实不菲。经徐晨精心核算,大约需要两万青壮劳力,且需投入三年的农闲时间。工程建设期间,不仅需要大量的铁制农具、砖头、水泥等物资,单是两万青壮劳力所需的口粮,便高达二十四万石。依照当下米脂的粮食价格估算,整个工程的耗费大致在十五万两至二十万两白银之间。 徐晨细细审视自己统计出来的造价明细,这么便宜的价格就可以改善米脂的农田水利设施,此工程大可以做。 大同社向来奉行宣传先行之策略。徐晨当即便命人将米脂的水渠工程详细绘制成图,连同工程所需的人力、物力等各项明细,一同刊登在《大同报》上。 同时,他还在报上发出诚挚呼吁,期望全县百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齐心协力改造自己的家园,共同将米脂打造成塞北的富饶粮仓。 此水利工程的消息一经传出,在整个米脂县掀起了轩然大波。然而,大多数人对此却嗤之以鼻,嘲讽徐晨的想法简直是不切实际的空想。 要知道,米脂去年向国库上缴的小麦不过两千石,折算下来价值一千六百两银子。而徐晨规划的这项工程,所需费用竟相当于米脂上百年的税收总和。 即便对于大明王朝而言,二十万两银子亦是一笔不容小觑的巨额款项,这笔钱若是投入到辽东战场或是西南战场,远比留在米脂修建这所谓的水渠更具实际意义和价值。 《重民报》更是抓住这一机会,对徐晨冷嘲热讽,将其描绘成妄图施行秦朝那般暴政、肆意滥用民力的狂徒。 大同报社,会议室,留在米脂的大同社成员全部汇聚于此。 李文兵拿出一份文件道:“大同社会议已经表决通过了修米脂水渠的计划,今年秋收之后就开始动工,力争三年内把水渠完成,把米脂建成塞北粮仓。” 现场大同社成员纷纷鼓掌,这些都是米脂本土的自耕农,这样可以造福自己家乡的事情他们当然欢迎。 但蒋乡泉担忧道:“这条水渠需要20万两银子,即便大同工业区赚钱,但某还是担心只靠我们大同社一家难以承担如此重的工程。” 郭铭不屑道:“那些大族喜欢在重民报上说自己修桥铺路,造福乡里,但真要他们做的时候却一个个推三阻四,让他们出钱出粮就和要杀了他们一样。靠这些贪婪的士绅,米脂怎么可能会有改变?” 李文兵笑道:“所以社长不打算和他们商议,今年地租会全部留下来新修水利。” 郭铭笑道:“就应该是这样,让他们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文兵继续说道:“同时社长要我们团结好士绅,打击坏士绅。” 蒋乡泉问道:“社长定下了什么标准?” 李文兵道:“那些发展产业的就是好士绅,吃地租的就是坏士绅,是我们打击的对象,米脂水渠开动,需要的建设物资是海量的,我们要靠手中的订单,让他们把钱财投入到产业当中。” “明白!” 天启六年,九月十七日。 鱼河堡位于陕北榆林的地理中心,地处无定河与榆溪河交汇处,北至榆林卫归德堡,南至米脂县界,东至佳州石佛堂界,西至响水堡,是延绥镇防御体系的重要节点。 站在远处眺望,河鱼堡静静矗立在广袤的大地上,宛如一座沉默的卫士。 堡墙由一块块厚重的石块堆砌而成,岁月的侵蚀在上面留下了斑驳的痕迹,墙面坑洼不平,却也因此增添了几分沧桑古朴的韵味。堡墙上插着几面破旧的旗帜,在风中无力地飘动,旗帜上的图案已有些模糊不清,依稀能辨出是明军的标识,似乎在向人们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威严。 河鱼堡内,营房前的操场。 守备赵宝国对着眼前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士兵道:“兄弟们,俺又和你们接个活了,这次不是去北方的草原,是去南边的米脂做了一个贼寇,来回不过百里,最多只要两天的时间,回来之后本将每人给一两银子。” “彩!”本来有气无力的士兵,一个个发出了欢呼声音,一两银子虽然不少,但也不足以解决他们的问题,真正让他们的欢呼的是南方更加富裕,抢了几个大户就足够他们发财的。 “老规矩,不许立旗,不许说自己是大明的将士。把那些麻布衣,羊皮袄子也给我披在外面。” “遵命!”士兵们回道,这是老传统的他们当然知道了。 私自调兵那是杀头的罪,哪怕是他们的头也扛不住,但不穿明军的衣服,那就不是大明的士兵了,自然也就算不得私自调兵了。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现在皇帝都饿当差的兵了,你还想这些士兵军纪严明。别开玩笑了,大家都要想办法赚钱养家,不搞外快,难道真看着全家饿死。 和辽东战场,西南战场相比,榆林卫已经被大明朝廷给遗忘了,整整三年没有人给他们发粮饷。 三年时间!他们都怀疑朝廷已经把他们给忘了,不知道还有他们这支军队了。 榆林卫上下对眼前的情况是极其不满,粮饷都没有,他们连饭都没得吃了,他们只能自谋出路了。 一部分士兵干脆逃走,逃向南方的当了流民,逃向北方的直接做了牧民。 还有一部分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设卡收税,榆林外就是大漠了,来往的商队一项不少,不过这也只能满足少部分人的生活,而且大部分的钱财都要被上面收走。 脑子活一点的人,干脆就穿上祖传的铠甲,拿起战刀,或是在草原假装土匪,要不就是去商队做刀客。 有组织的就干脆当了雇佣兵,去草原上给那些部落首领征战沙场,给那些大族做打手,杀掉这些大族的仇人。这在榆林卫已经是公开的事情了,没谁敢打破这个潜规则,整个榆林卫有10万将士,你不让他们自谋出路,他们只能找朝廷要出路了。 大明的军官对朝廷也非常不满,吃兵血的前提是兵要有血,士兵都成干尸了,他们怎么吸血? 朝廷三年不发粮饷,他们没有暴乱,没有造反,没有举旗奉天靖难,已经是对得起他老朱家了。 难道要他们守着老朱家的军纪把自己全家给饿死了。 上一张禁了,等会我过去改,没看过的一个小时后再去看一下。 再说一个事,就是有读者说私自调兵是要杀头的,就我查到的资料,榆林卫这个时间段三年没有发粮饷,大明的皇帝要是真那么懂军事的话,能做这样的蠢事。 大明的组织力有那么强,他们的军队都超过了100多万。这已经比女真人全族的人都要多好几倍了,也不至于被他们打的那么惨了。 第97章 ,图穷匕见 天启六年(公元 1626年)九月十八日,米脂无定河畔。 金秋九月,飒爽的秋风如同大自然的使者,轻轻拂过米脂的大地,为世间万物染上了一层绚丽的色彩。 徐晨一行人登上了城郊的一处山坡,极目远眺,无定河宛如一条蜿蜒的玉带,在广袤的大地上静静流淌。 山坡上,野草已经渐渐泛黄,却依然倔强地在风中摇曳,似是在向人们展示着生命的坚韧。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地散布其中,徐晨一行人漫步在草丛间,抬眼望去,无定河一线的景色尽收眼底。 河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宛如无数颗细碎的宝石洒落在河面上。河道两边,是大片大片的农田,此时正值丰收时节,金黄的稻谷沉甸甸地低垂着头,随着秋风的吹拂,掀起层层金色的波浪。田埂上,三五成群的农民正忙碌地收割着庄稼。 徐晨和吴亚军并肩而立。徐晨望着眼前稀疏的麦子,微微皱起眉头,抬手遥指道:“你瞧这麦子,若是能有完善的水渠灌溉,这片田地的粮食产量至少还能增加一倍。” 吴亚军轻轻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忧虑地回应道:“先生,这片田地大多都掌握在米脂的大族手中。就算咱们耗费心力建设了水渠,多收的粮食恐怕也只会进了那些大族的粮仓,米脂的普通百姓很难从中受益,朝廷更是难以得到实际的好处。” 徐晨微微点头,嘴角带着一抹自信的笑意,说道:“所以,必须得让那些大族按规矩交税。你看秦汉、隋唐,为何能那般强大昌盛?关键就在于他们推行齐民编户制度,将田地和人口的数据牢牢掌握在手中,大明之所以如此衰败,就是因为没能力从大族手中夺回土地和人口。 只要咱们把那些大族长期隐匿的田地和人口都清查出来,要是这些田地都能交3成税,这片土地比得上米脂其他所有土地的税赋。” 吴亚军愕然道:“让大族交税难呀!” 徐晨道:“再难我们也要做,该交税的人不交税,不该交税的人却压弯了腰,这世道就不可能好起来。” 两人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两名护卫队的骑士如疾风般朝着他们疾驰而来。 自去年成功剿灭黑风寨后,大同社收获了几十匹马,徐晨又特意购置了十几匹,精心组建了一个五十人的骑兵小队。平日里,这些骑兵主要承担信使的任务,负责帮助大同社与下属各村保持紧密联系。 骑士孙磊率先赶到,翻身下马,快步来到徐晨面前,神色紧张地报告:“先生,碎金镇传来紧急消息,说有一股人数多达千人的不明团伙正朝着米脂方向行军!” “上千人!”徐晨听闻,不禁满脸惊讶。要知道,米脂北方紧邻榆林卫,卫所屯驻着大量兵力。在这十万榆林卫的眼皮子底下,竟有上千人的团伙悄然朝着米脂进发,这实在让人费解。 吴亚军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沉声道:“先生,这股土匪只怕来者不善。这段时间,咱们在米脂推行的诸多举措,已经把那些大户都得罪光了。依我看,这很有可能是他们勾结其他势力,实施的报复举动。” 一旁的大壮也面露担忧,赶忙劝道:“晨哥儿,对方人数众多,咱们恐怕难以抗衡,要不先去烂泥凹,那里有3000青壮。” 徐晨目光如炬,坚定地摇了摇头,决然道:“不!绝不能让这上千人的不明武装轻易进入米脂。我们做好最坏的打算,他们大概率是冲着我们来的,但现在若是退缩,米脂百姓必将陷入恐慌,大同社的努力也可能付诸东流。” 徐晨现在已经把米脂看成是自己的基本盘了,自然不愿意让这样一伙不明身份的人员进入。 他转头看向孙磊,果断下令:“你即刻去通知所有护卫队成员迅速集合,准备阻击这股不明武装!务必让大家做好战斗准备!” 孙磊领命,迅速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徐晨又看向另一名护卫队骑兵,严肃说道:“你立刻集合附近的骑兵小队,前去侦查这股人的详细情况。一定要想尽办法探查出他们的身份、装备以及行军路线,越快越好!” “遵命!”骑兵得令,飞一般地奔向远方。 安排完这些,徐晨看向吴亚军,说道:“老吴,你即刻去通知宋家沟附近的几个村子,让村里的壮丁们带上武器,尽快集结起来。告诉他们,守护米脂,就是守护自己的家园!” “遵命!”吴亚军应了一声,转身匆匆离去。 这时,高小四站出来,一脸诚恳地说道:“晨哥儿,你身边如今没有心腹之人照应,我对高家寨熟悉,就让我去村里叫人过来吧。” 徐晨略作思索,点了点头:“行,那就辛苦你跑一趟。路上注意安全,让大家尽快赶来!” “好嘞!”高小四应了一声,拔腿就朝着高家寨的方向飞奔而去。 徐晨神情严肃地望着北方,心中暗自思忖:若是这股不明武装真如吴亚军所猜测,是米脂大族招来的,那此次必定是一场恶战,但无论如何,他都绝不允许大同社的发展成果被破坏。 米脂县衙内,气氛紧张压抑,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张光、马铭、高炼三人穿戴得整整齐齐,神色严峻,宛如即将奔赴战场的将领。 他们昂首挺胸,站在上百捕快面前,张光目光如炬,大声吼道:“兄弟们,随某去抓捕大同社反贼!一个都不可放过,务必将他们一网打尽!” “遵命!”上百捕快齐声回应,声音在县衙内回荡,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 “出发!”张光一声令下,上百捕快如潮水般涌出县衙,步伐整齐而有力,浩浩荡荡地朝着大同报社进发,扬起一路尘土。 县衙后堂的书房里,知县齐绍光正坐在书桌前,手中拿着最新版的《英雄记—张角传》。他眉头紧锁,目光落在书中“贫道张角,请大汉赴死”这句话上,不禁长叹一声:“唉,某之前怎么就没看出徐晨这狼子野心呢?” 就在这时,书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师爷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县尊,大事不好!张光他们带着上百衙役已经出发了,看样子是要对大同社动手了,想来大同社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齐绍光微微点头,神色凝重地说道:“关键是要抓住徐晨,只要徐晨没被抓到,大同社就不算真正被剿灭。” 其实,张光他们的行动齐绍光早就有所察觉,但他却选择按兵不动。在他看来,大同社势力庞大,难以对付,谁也不知道张光他们此次行动的胜算如何。对他而言,大同社被剿灭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可万一张光他们失败了,徐晨要是知道自己与张光等人暗中勾结,以徐晨的手段,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所以,齐绍光干脆选择坐山观虎斗,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在这风云变幻的局势中寻求自保。 与此同时,米脂的大同报社内,依旧是一片热闹景象。百姓们进进出出,有的是来寻求帮助的,有的是来伸冤诉苦的,这里比真正的衙门还要热闹几分。 张光等人赶到大同报社,看到这场景,张光不屑地冷哼一声,恶狠狠地说道:“把这些不相干的人员都给我打出去!别让他们在这里碍事!” “遵命!”十几个捕快得令,如恶狼般冲进报社,对着里面的百姓拳打脚踢。百姓们顿时发出阵阵哀嚎,四处奔逃,原本热闹的大同报社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住手!”一声严厉的呵斥响起,只见李文兵大步从报社内走出。这段时间,李文兵处理了诸多案件,气质越发沉稳,此刻他这一声呵斥,带着十足的威严,那些小捕快们被吓得当即停住了手,不敢再肆意妄为。 李文兵面色冷峻,目光如电,直视着张光,质问道:“张捕头,你此举是何用意?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大同报社撒野!” 张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有人告发你们大同社私设刑堂,谋财害命,犯下诸多罪行。某身为捕头,职责所在,今日就是要将你们这些反贼一网打尽!” 李文兵听闻,也冷笑一声,毫不畏惧地回怼道:“张捕头,你平日里做下的恶事也不少吧?你就不怕我大同社将你的恶行公之于众,让米脂的百姓都看清你的真面目,到时候大家一起除了你这祸害!” 张光恼羞成怒,大声吼道:“还敢威胁本捕头!来人呐,给我把他们所有人都抓起来,一个都别放过!” “遵命!”众捕快一拥而上,整个大同报社顿时乱成一团。报社以读书人居多,他们没有多少武力,几十个报社编辑毫无反抗之力,被抓捕起来,现场一片混乱与嘈杂。 马铭看着混乱的场面,心中有些担忧,忍不住看向张光,低声问道:“赵宝国他们会成功吧?可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张光却一脸自信,得意地笑道:“怕什么!那可是上千训练有素的士兵,打一场小战争都绰绰有余,就对付大同社这点人肯定会成功的。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在大同工业区,护卫队营地。 经过一年多的建设,这个营地已经成型,看上去牢不可破,四周环绕着高大且坚实的木栅栏,每一根木桩都像是经过精挑细选,被用力深深地插入地下,彼此紧密排列,不留一丝缝隙。 营地大门两侧,各有一位身姿挺拔的士兵站岗。他们身着整齐的军装,手中紧握长枪(燧发枪),两人目光如炬,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每一个角落,神情严肃庄重,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令人敬畏的威严。 进入营地便是一片宽阔无比的校场。校场的地面经过次精心平整,坚实而开阔。这里足以容纳上千士兵同时操练,沿着校场边缘,分布着一排排整齐的砖房,这些砖房整齐有序,每一间都建造得坚固耐用,它们便是护卫队成员的营房。 再往军营深处走去,便是粮草辎重区、枪库和马厩所在之地,也有哨兵在看护。 此时,护卫队成员们正在热火朝天操练,每个人身上都是满是汗水,但却没有一丝松懈。 此时的他们体重普遍增加了三十斤以上,以前蜡黄的脸色,竹竿一般的身体早已经不见,现在他们各个脸色红润,生身壮硕。 自从大同工业区的鸡鸭鹅等养殖场开始大规模扩张之后,护卫队成员们的生活条件得到了显著改善。虽然伙食标准还无法与后世相提并论,但每日能保证有一餐肉。而且他们的四季常服和训练服从未间断供应,始终保持着整齐划一的着装,让他们有一个集体的荣誉感。 当然做到这一切的花费就极其巨大的,按贺老六的话说,操练这 500名护卫队成员所耗费的成本,几乎比得上榆林卫一营士兵。 如此优厚的条件,让这些护卫队成员成为了整个大同工业区最令人羡慕的群体。 然而,优厚的待遇背后,是极其严苛的训练。他们每日两练,不仅要进行高强度的体能和军事技能训练,还要完成繁重的文化和军事学习任务。 在这样的严格要求下,这些护卫队成员如今都具备了出色的战斗素养,拥有组织 10人战术的能力,并且能够熟练掌握 3000常用字。徐晨一直是按照军官的标准来精心培养他们的,期望他们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军事人才。 “有敌情!”孙磊一路疾驰,来到营地门口,声嘶力竭地大吼道。门口的卫兵立刻意识到情况紧急,迅速将他带到了教官贺老六身边。 孙磊喘着粗气,再次焦急地说道:“贺教官,有一股上千人的不明人马已经越过了碎金镇,正气势汹汹地向着我们大同社杀过来了!社长刚刚下令,要求护卫队全体成员即刻出战,务必在半路阻击这股敌人!” “社长在什么地方?” “宋家沟村外。” 贺老六听到这个消息,神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掏出腰间的口哨,用力吹动。尖锐而急促的哨声划破长空,在营区内回荡开来。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伴随着整齐而洪亮的口号声,五百名护卫队成员迅速从各个角落飞奔而出,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快速在贺老六身前集合。他们动作敏捷,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果敢。 贺老六目光扫视着眼前整齐排列的队伍,大声下令道:“全体注意,立刻带好盔甲、火枪,以最快的速度行军,目标——宋家沟村!我们要在那里拦住敌人!” “是!”五百人齐声回应,声音响彻云霄。大同社给了他们如此高的待遇,他们早就想要打仗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了。 护卫队迅速以百户为单位,有条不紊地开始整理自己的水壶、弹药袋等物品。他们熟练地背上棉甲,拿起火枪,一队队如离弦之箭般,迅速跑出营地,向着宋家沟村的方向奔去,只留下飞扬的尘土,见证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 大同社,议事厅。 刘永刚刚得知贺老六那边护卫队即将迎敌的消息,正准备召集众人商议应对之策。就在这时,刘府的管家神色匆匆地赶了进来。 管家一路小跑,来到刘永面前,微微躬身,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少爷,贺人俊联合那些对大同社心怀不满的大族,花了整整 5000两银子,请了河鱼堡的赵保国来对付徐晨。 而且,县城那边也出了事,张光夜带着一帮衙役去围剿大同报社了。如今这局势,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少爷您跟着老奴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刘永听闻此言,不禁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父亲知道这个消息,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管家无奈地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少爷,大同社这段时间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老爷他们也是有所顾虑,不敢和大同社牵连太深啊。您就别犹豫了,现在跟老奴走吧,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刘永沉默了片刻,眼神却逐渐变得坚定无比。他抬头直视着管家,语气坚决地说道:“管家,大同社不仅仅是我的事业,更是我一直追寻的理想之地。我在这里倾注了无数的心血和期望,我不可能在这种关键时刻选择逃避?即便是面对再大的危险,哪怕是要死,我也要死在这里,和大同社共存亡!你回去告诉父亲,就说我心意已决。” 管家还想再劝,却见刘永已经转身,迅速吩咐手下人:“立刻派人,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个重要消息传给社长,一刻都不能耽搁!” 安排完传信事宜后,刘永又马不停蹄地派人去请陈子昂和胡益堂。不一会儿,两人匆匆赶来。刘永将目前面临的严峻局势详细地告知了他们,三人围坐在桌前,表情凝重,陷入了沉思。 过了许久,陈子昂率先打破沉默:“如今情况紧急,米脂县城那边的事情一时半会儿难以顾及,当务之急是要确保大同社的根基稳固。” 胡益堂微微点头,接着说道:“没错,我也觉得应该先把整个大同工业区的青壮组织起来。只要我们有足够的力量,随时准备支援在前方作战的护卫队成员,击退赵宝国他们,大同社才有继续发展下去的可能。到那时,救援李文兵他们也会相对容易许多。” 陈子昂道:“屯垦营那边还有三千青壮,我们要利用起来。” 刘永听后,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然:“好,兄长你去屯垦营,召集青壮支援社长。我们等在此,组织青壮,而后马上支援社长,我们大同社,绝不能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轻易得逞!” 话分两头,在宋家沟野外,探马如穿梭般不断往来,密切探查着对面的动静。 不多时,一个个消息陆续传来,情况着实不容乐观。这股来犯之敌,装备参差不齐,大部分人手中持的还是冷兵器,然而其中却有上百精锐骑兵,他们身披铁甲,手持三眼铳,装备堪称精良,不像土匪的话武装。 没过多久,吴亚军带着宋家沟以及附近村落的几百青壮匆匆赶来,聚集在徐晨身边。宋家沟村长神色焦急,扯着嗓子大声问道:“会长,听说有土匪朝咱们这儿来了?” 徐晨面色凝重,微微点头道:“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但确实有上千人正朝着咱们米脂方向赶来。” “那多半就是土匪没跑了!”村长皱着眉头,语气中满是担忧。 徐晨看着眼前闹哄哄、毫无秩序的队伍,提高音量大声下令:“都以村为单位,立刻整队!”此刻,他内心暗暗思忖,看来得找个时间对这些村民进行系统的军事训练了,否则一旦真的遭遇敌人,这样一盘散沙的队伍根本无法应对。 就在这时,吴亚军突然激动地指着不远处扬起的滚滚烟尘,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快看,咱们的援军来了!” 援军抵达徐晨所在之处后,护卫队成员纷纷找地方开始休整。而贺老六、王二、朱治、周晓珊几人则径直走向徐晨。贺老六一脸严肃,开门见山地说道:“社长,此次来犯的敌人已经查明了,是河鱼堡的守备赵宝国,他是受米脂的一些大户雇佣,专门来对付咱们的。” 徐晨听闻,不禁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问道:“赵宝国竟敢私自调兵?这可不是小事!”在他的认知里,这种行为哪怕是在现代社会,也是绝对不能被容忍的,更何况是在等级森严的大明封建时代。 贺老六无奈地叹了口气,神色淡然道:“社长,这在边军当中已经是由来已久的老传统了。朝廷常年拖欠军饷,边军将士们也要生活吃饭啊。他们大多只会舞刀弄枪,没别的谋生手段,所以很多人就想出一些歪点子,像去大漠披上羊皮袄假装胡人,靠打劫过往商队来赚钱。这次赵宝国受雇来对付咱们,也不过是他们为了生计而采取的一种极端手段罢了。” 徐晨听后,心中感慨万千,大明的军人都这么玩的吗? 不过想到这是明末,又觉得这非常合理。在这个群魔乱舞的时代,以及那让人看了血压飙升的南明史,各种奇葩之事层出不穷。 在这样混乱的大环境下,出现赵宝国这种私自调兵的荒唐事,似乎也并非完全不可理解。毕竟,他在现代也曾目睹过一个庞大帝国走向衰落时,那种乱象丛生的景象。 第98章,一触即溃 话说那徐晨一行人准备阻击赵宝国他们。赵宝国这边,也发觉了徐晨他们这支队伍。彼时,双方相隔不过三里之地。 眼见此状,那赵保国当即便下令麾下士兵暂停行军,就在原地休整待命。 早在半日之前,便不断有探马鬼鬼祟祟地窥探他的军队行踪。他曾命自家家丁前去捕杀这些探马,怎奈竟让他们给逃脱了。 这一番变故,让赵保国心中警铃大作,隐隐觉着此次面对的敌人,恐非寻常乌合之众可比。他本以为这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如今看来,其中怕是暗藏玄机,这5000两银子也不是那么好赚的。 当下,他赶忙派出军中精锐“夜不收”,前往对面一探究竟。 不多时,那“夜不收”回报:“将军,对面山坡上约莫有千五百人。其中大部分乃是手持农具的农夫,不过,也有数百人手持火枪,似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赵保国听闻,心中不悦,当即追问道:“究竟有多少人持有火器?” 那明军“夜不收”略作思索,语气笃定道:“回将军,约摸四五百人。” 赵保国眉头紧皱,沉声道:“再去探!” 说罢,他转头看向贺人俊,满脸的不满:“贺兄,你可未曾告知本将,这大同社竟有四五百手持火枪的军队!” 贺人俊赶忙解释道:“赵守备,米脂这地界,哪来的什么四五百火枪兵。那不过是徐晨圈养的家丁罢了。且这些火枪家丁训练时日,最多不超过一年,能有多大能耐?” 言罢,他又指着那些手持农具的村民,轻蔑道:“守备大人,难道您还会忌惮这些乌合之众不成?” 赵保国面色阴沉,哼道:“四五百支火枪齐发,那造成的伤亡可不容小觑。本将可舍不得让自家家丁在此折损。” 要知道,对赵保国而言,家丁乃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哪怕损失一个,他都心疼得如同割肉一般。更何况,火枪这等利器,威力极大,管你是披甲还是无甲,在它面前,差距着实不大。 他与贺人俊之间,不过是一桩价值5000银子的交易。买的不过是那些农奴兵去卖命罢了,可绝不是让自家家丁去白白送死。 封建时代,历代朝廷对军队的掌控向来极为严苛,大明朝亦是如此。然而,大明朝与其他王朝相比,却有着极大的不同。这大明朝啊,堪称是个穷得叮当响的王朝。朝堂之上的阁老们,即便深知当兵的不易,可国库空虚,没钱啊,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士兵们忍饥挨饿。 与此同时,大明内部腐败之风盛行,已然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就说那发粮饷一事,从户部到兵部,层层克扣;兵部到总兵,又要雁过拔毛;总兵到参将,依旧不放过一丝一毫。如此下来,最后落到底层小兵手中的钱,能有个三成,那都算是祖上积德、祖坟冒青烟了。 内部腐败不堪,可大明王朝面临的军事压力却丝毫不减。开国之时,明军四面出击,倒也威风凛凛。可自从土木堡之变后,便只能闭关自守。即便如此,大漠的蒙古人依旧屡屡犯边,甚至好几次都杀到了北京城下。 尤其是那九边之地,军事压力异常沉重。这也逼得基层的武将们,不得不保留一定的军事力量,以应对随时可能爆发的战事。 上头拨下来的钱本就不够,可仗又不能不打。无奈之下,这些武将们经过一番摸索实践,最终发展出了家丁制度。反正钱不够,那就把有限的银子都集中起来,用来豢养家丁。 至于其他九成的士兵,便当作农奴兵使唤。打仗之时,家丁作为主力冲锋陷阵;若有幸得胜,这些农奴兵便去打扫战场;一旦战败,那这些农奴兵便充当靶子,吸引敌人的火力,而家丁们则趁机骑马逃离战场。 只要家丁队伍不遭受损失,自家的根基便还在。再招募一批农奴兵,稍加训练,战斗力很快便能恢复如初,而且还可以趁机向朝廷要抚恤,可谓是一举多得。 靠着这套战术,那些装备精良的有甲家丁,对付无甲的蒙古人,倒也能打得难解难分。 钱也赚了,九边的防线好歹也能守住。在大明官员们看来,这也算是花小钱办大事了。 可这带来的恶果也是显而易见的,九边之地全面军阀化。朝廷账面上看似有不少军队,可实际上大多是毫无战斗力的农奴兵。而那些装备精良、战斗力强悍的家丁,都牢牢掌握在将门世家手中。 这其中,军阀化最为严重的当属辽镇。想那李家巅峰之时,圈养了3000家丁,这便是辽镇的主力。可当这些家丁被消灭殆尽之后,拥有十几万军队的辽镇,也不过是徒有其表,名存实亡罢了,被努尔哈赤打得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贺人俊想到大同社那庞大的产业咬牙道:“赵兄,你若有一个家丁折损,我给你补200两银子;若有受伤的,我给你补100两。” 赵宝国听闻,微微一惊,道:“贺兄这本钱下得可真不小啊。看来那徐晨把贺兄得罪得不轻啊。” 贺人俊咬牙切齿,眼中满是怨毒:“某的族弟贺彪,就死在了大同社手中。那徐晨还带着一帮刁民,将我贺家的脸面踩在脚下肆意践踏。若不将徐晨斩杀,我贺家还有何颜面在米脂立足!” 赵宝国哈哈一笑,道:“好!就这么说定了。为兄必定竭尽全力,将徐晨的人头双手奉上。” 且说明军军阵之中。 张献忠手持牛皮袋,仰头喝了一口水,而后递给旁边的士兵。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小声叮嘱道:“兄弟们,等会儿可得悠着点。莫要冲得太靠前了,倘若有个风吹草动,听我号令,赶紧撤。就那一两银子的赏钱,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到手呢,犯不着把咱们兄弟的命搭进去。” 张献忠乃是河鱼堡的小旗官,家中尚有30亩薄田,在当地也算是小有家资。他为人豪爽仗义,时常请同旗的兄弟们相聚吃喝,对外也总是为自家小弟出头,故而在当地颇具威望,周围的士兵都对他极为信服,愿意听从他的吩咐。 这时,艾进忠不以为然道:“大哥,对面不过是一群农夫罢了,用得着这般紧张吗?” 张献忠白了他一眼,低声道:“你懂什么!若真是一群普通农夫,怎会有探马在咱们周围窥探,就连将军的家丁都拿他们没办法。” 顿了顿,他又小声说道:“对面可是大同社的徐晨。此人来米脂不过两年,便弄出了上万人的抗旱会,把米脂的那些大族整治得服服帖帖,大气都不敢出。 去年,他一声令下,让那些大族降租,他们竟真的乖乖照做。这等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简直就是戏文里说的那种乱世枭雄。这种人,岂是好对付的?咱们可别钱没赚到,反倒把自家性命给搭进去了。” 几个小弟纷纷点头认可了张献忠的话。 “嘟嘟嘟!”牛角号雄浑的声响划破长空,赵宝国率领上百家丁整齐出列,后方900多农奴兵缓慢的跟在赵宝国他们身后。 同时大同社的军阵之中,护卫队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坚定地踏上战场。 徐晨振臂高呼:“身后,便是我们的家园!我等当拼死保卫,歼灭眼前之敌!” “保卫家园,歼灭敌人!”众人齐声呐喊,声浪滚滚,响彻天地。 此前,徐晨等人已精心商讨好战术。五百护卫队作为前锋,率先迎击敌人;上千农户手持农具,在后方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支援,众人决心与敌人展开一场硬碰硬的较量。 骑兵小队则看情况出动,如果他们胜利了,骑兵追击敌人,要是他们战败了,骑兵小队则负责接应护卫队的溃兵,阻击敌人。 据贺老六提供的情报,敌方虽有千余人马,但真正具备战斗力的,不过是那百十号家丁。只要成功击溃这些家丁,后续的士兵必然不战自溃。 起初,面对己方一千人与敌方一千五百人的兵力对比,徐晨心中难免担忧己方战斗力不足。 然而,经贺老六详细解说,他知晓对面看似人多势众,实则外强中干。己方虽说是临时拼凑的队伍,但对方也并无多少过人之处。 五百护卫队对阵敌方一百家丁,徐晨坚信,手中的燧发枪定能让敌人见识厉害。 战场所在的米脂,地势极为特殊。这是一条狭长的谷地,无定河从中蜿蜒穿过。骑兵在此能够迂回的空间极为有限,敌方骑兵越是集中,护卫队火力强大的优势便越能充分发挥。 护卫队所使用的燧发枪,皆依照徐晨的要求进行改良。大铁锤不惜花费重金,为火枪装上了刺刀。为解决刺刀卡口的难题,徐晨投入数百两银子进行研发。最终,这小小的卡口成本便高达一两多,使得火枪成本提升了三分之一。但这笔投入极为值得,因为它成功解决了火枪兵近程进攻的棘手问题,大大增强了护卫队的战斗力。 护卫队的举动让赵宝国心中大喜,敌人在山坡上,本会减缓骑兵的冲击力,却没想到这群人连一点兵法都不懂,竟主动下山,这可方便他的骑兵发挥最大的战斗力了。 双方就这样缓缓靠近,当两支军队的前锋相距只有一里左右的时候,赵宝国高高拔出自己的战刀,指向徐晨的方向,声如洪钟般大吼道:“众儿郎,随我杀过去,取那贼寇性命!” 上百骑兵开始缓缓加速,如猛虎下山般冲向护卫队的方向。 徐晨神色镇定,大声喝道:“护卫队,听我令,举枪,预备迎敌!” 500人排着三列密密麻麻的阵型,为了提升火枪的密度,士兵排列得非常紧凑,基本上是肩并肩,人挨人。如此紧密的阵型,在射击时能形成密集的火力网,最大范围地发挥战斗力。 “轰轰轰!”赵宝国带着上百余人,百马奔腾,气势如龙,很快就靠近护卫队200步的位置。 在这个距离,一般的乌合之众早已开始害怕惶恐,乃至于溃散。可赵宝国却有点惊讶,对面依旧排列整齐,一杆杆火枪对着他们,刺刀凛冽的寒光让他感到巨大的危险。 “火炮上前!” 十门飞雷炮迅速被摆在军阵前面。 “开炮!” “砰砰砰!”10个炸药包被投送到对面。 “轰轰轰!”炸药包猛烈爆炸,赵宝国的家丁被炸得人仰马翻,惨叫连连。赵宝国睚眦欲裂,心中又惊又怒,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伙人竟有如此厉害的火器,自己精心训练的精锐家丁瞬间就折损了不少,队伍也陷入一片混乱。当即就有十几骑失去战斗力。 射完这一轮飞雷炮之后,炮兵小队迅速扛着飞雷炮离开阵地前方。 赵宝国看到这幕,心中虽愤怒不已,但此时他已经不能后退了,只能大喊:“都给老子加快速度,冲上去!”继续加快冲锋的速度。很快,赵宝国等人越过了100步的距离。到了这个距离,赵宝国等人全部拿出弓箭。 “咻咻咻!” 几十支弓箭射向护卫队,当即有5个倒霉蛋中箭倒地。 徐晨当即命令后方的村民把这些受伤的士兵架走。后方护卫队成员补全这个空缺,继续端着枪指着明军。 双方继续靠近,赵宝国甚至能看清楚对面士兵紧张的脸色。一般情况下,火枪手会在这个距离开火,当然命中率却非常低,10枪能中一枪都是老天保佑。但是对面的士兵像被定住了一般,居然没有一杆枪开火,这让赵宝国内心的不安感越发强烈了。 面对敌人不到百步的距离,在射了一轮弓箭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如此镇定,500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开枪,这哪里是乌合之众,分明是精锐当中的精锐。 这次自己真被贺人俊推到坑里了,难怪他会如此大方地开出了200两银子一条人命的价格。 “加速!”但现在箭在弦上,他也只能闷着头继续往前冲。 “轰轰轰!”战马的轰鸣声响彻天空,连地面都开始颤动了。 徐晨也异常紧张,但此时反而进入一种奇妙的状态当中了,对面明明在加速,但他眼中敌人的骑兵却开始变得缓慢起来了,他甚至能精确地计算骑兵的距离。他不禁回想起这一年多来,为了让护卫队成员在敌人处于三十步的时候还处于镇定,骑兵小队马都跑坏了6匹,就是为了这一刻。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 “开火!”徐晨一声令下。 “砰砰砰”护卫队成员经过了一年多训练,已经对命令形成条件反射了。 他们得到徐晨的命令之后,500支火枪几乎同时开火。 烟尘掩盖了徐晨他们的视线,但他们能听到战场上敌人士兵的哀嚎,战马的嘶鸣。 燧发枪本来精度就高,徐晨还放到30步的距离,这一轮射击让赵宝国再次损失了五十骑兵,直接打崩了他的家丁。 赵保国非常幸运,没被火枪打中。但意识到情况不妙的他,当即拍马转身向后逃命。 “全军追击!”胜利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到徐晨,乃至于护卫队成员都没想到,只一轮进攻他们就胜利了。徐晨稍作镇定,立刻喊道:“骑兵小队从两翼包抄,防止贼寇逃窜,护卫队和抗旱会的村民紧紧跟上,莫要让一个贼寇跑掉!” “杀!”护卫队、抗旱会的村民、骑兵小队纷纷加入追击的行列当中。 第99章 ,乘胜追击 张献忠和几个平日里关系要好的士兵,慌慌张张地朝着河鱼堡方向奔逃。在这种逃命的事情上,张献忠他们可谓是经验十足。 自战事开始,他们就故意落在队伍的最后面。当看到赵宝国带领的队伍被护卫队打得溃不成军之后,张献忠当机立断,一挥手,招呼着兄弟们撒腿就跑。 为了能跑得更快更轻便,他们把身上能丢弃的东西都扔了个精光,到最后手上就只握着一支长矛。就这般,他们成了这场逃亡中速度第二快的团体。 当然这速度第一的,自然是赵宝国和他那些家丁们。人家骑着马,四条腿跑起来可比两条腿快多了,张献忠他们就算再能跑,又哪里跑得过这些骑着马的家伙。 一行人没命地狂奔,个个都跑得汗流浃背,气喘如牛。张献忠一边跑,眼睛还不停地四处张望,神情看似慌乱,却又透着一股冷静,时刻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他瞥到后方那些被护卫队渐渐包围的袍泽,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庆幸。在他看来,正是有这些人的牵制,才能为他们争取到更多的逃跑时间,跑得更远一些。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死道友不死贫道。 跑着跑着,刘祥已经累得不行,气喘吁吁地喊道:“大哥……我实在跑不动了,感觉……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刘祥本就体质弱些,这一路的狂奔对他来说实在是难以承受。 “现在还在抗旱会的地盘,绝对不能停!来,进忠,搭把手!”张献忠一边急切地喊着,一边伸手去接刘祥的长枪,直接将其丢到一旁。而后,他和艾进忠两人,一左一右紧紧拉住刘祥的手,试图带着他继续往前跑。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怒吼如炸雷般响起:“哪里逃!” 这吼声瞬间打破了张献忠他们逃命的幻想。只见前方不知何时涌出了上千人,将他们团团包围。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艾进忠等人吓得呆立当场,动弹不得。 原来,这些人都是屯垦营的青壮。此前,陈子昂骑马赶到屯垦营,向众人通报了有人企图谋害徐晨的消息。屯垦营的三千青壮听闻后,个个义愤填膺,怒不可遏。他们二话不说,纷纷抄起身边的农具,在陈子昂的带领下,火急火燎地赶赴战场。 只是谁都没想到,河鱼堡的士兵如此不堪一击,整场战斗仅仅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宣告结束。陈子昂他们赶到的时候,正好赶上打扫战场。 张献忠见此情景,脑子一转,当机立断,马上扔掉手中的长枪,高声喊道:“各位大哥,俺们投降,快,都把长枪丢了!” 其他几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效仿,赶紧把手中的长枪扔到地上。 带队的陈子昂面色冷峻,目光如电,冷冷地命令道:“把他们全部绑起来!” 就这样,屯垦营恰到好处地截断了河鱼堡士兵的退路。河鱼堡的这群人,除了最开始那一小拨运气好得以侥幸逃脱的,其余的统统都沦为了俘虏。 随后,屯垦营与护卫队顺利汇合。一路上,陈子昂看到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一边是战胜敌人后洋溢着的喜气,护卫队成员们脸上都挂着胜利的笑容;另一边则是垂头丧气的明军士兵,他们被集中看管,士气低落至极。 没一会儿,陈子昂就看到了徐晨等人。目光扫过去,他还瞧见了贺人俊等一干人,此时的他们被五花大绑,个个耷拉着脑袋,一脸的灰头土脸。 徐晨看到陈子昂赶来,带着几分疲惫却又满是欣慰地说道:“叔逸来了!这次可多亏了你,我们才能如此顺利地将敌人一网打尽啊。” 说实话,这场仗打得着实轻松。几乎在击溃赵宝国的家丁之后,战局就已经大局已定。剩下的那些明军,就如同流传的大明笑话集里描述的那般不堪。像张献忠这种见势不妙拔腿就跑的,在这群明军里都算得上是“上勇”了。 大部分明军士兵,连逃跑的念头都没有,就那样乖乖地等着护卫队来将他们俘虏。不过对徐晨来说这却是他第一次杀人,加上战场的紧张的气氛消耗了他不少精力,让他疲惫不堪。 经此一役,护卫队仅有 2人不幸牺牲,而明军那边却有 53人丢了性命,另外还有 800多人成了阶下囚。此刻,徐晨心里不禁泛起一阵思索,他好像有点理解满清为何能喊出“满万不可敌”这样的威风口号了。 毕竟这次自己也算是实实在在地与上千明军对战了一番,就这悬殊的伤亡比,说一句“满千不可敌”似乎也不为过。 陈子昂满心好奇,开口问道:“先生,你们究竟是如何如此轻易地击败敌人的?” 王二在一旁笑着接话道:“火枪齐射一轮,那些敌人就立马崩溃了。不得不说,先生的排队枪毙战术确实有厉害。” 徐晨微微点头,接着说道:“李文兵他们还等着我们去救援。这边打扫战场的事儿,就交给叔逸你了,我带着护卫队即刻前往米脂。” 陈子昂闻言,点头应下了这个任务。不过,他思索片刻后,指着那些被看押的明军士兵,面露难色地问道:“那这些人该如何处置?毕竟他们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土匪,咱们既不能随意杀了他们,关起来又实在不合适,着实棘手啊。” 徐晨略微沉吟,缓缓说道:“先对他们进行一番教育,告诫他们以后绝不能再祸害百姓。然后,给他们每人发放 10斤粮食,就放他们走吧。” 陈子昂一听,不禁一愣,第一反应是觉得这做法太过儿戏。可仔细琢磨一番后,却发现这似乎是当下最好的解决办法了。毕竟,他们不可能真的将这八百多人都杀掉,得顾虑榆林卫那十万大军的态度。思来想去,放这些人离开好像的确是目前最恰当的选择。 徐晨将这边的事情仔细嘱咐妥当后,便带着 500护卫队朝着米脂方向匆匆进发。 再看俘虏营地这边,青壮们手持张献忠他们当初逃命时丢弃的长枪,警惕地看守着俘虏。 而张献忠等人则疲惫不堪地坐在地上,任由太阳晒在身上。这一番来回奔逃,可真是把他们累得够呛。 就在这时,陈子昂来到了他们面前。他神色严肃,目光扫过众人,大声说道:“你们身为大明军队的将士,本应保家卫国,却为何假装土匪,肆意劫掠百姓?难道你们就丝毫没有感到羞愧吗?” 张献忠听到这话,心里直犯嘀咕,觉得这抗旱会的人简直莫名其妙。双方都已经大战一场了,怎么还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是听多了三国话本,不晓得当下是何种情形? 然而,明军士兵中还真有老实人站了出来,声音带着几分无奈与悲戚说道:“羞愧又有什么用呢?我们也得吃饭活命啊。朝廷已经整整三年没有给我们发粮饷了,如今我们连妻儿都养活不起。要是有办法能让家人吃饱穿暖,谁愿意出来做这遭人唾弃的土匪啊。” 另一个士兵也忍不住哭喊道:“俺小儿子前年就饿死了,俺实在不能看着另一个儿子也饿死。” 这话一出,瞬间引起了不少士兵的共鸣,人群中传来阵阵抽泣声。他们本是保家卫国的军队,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只能沦为土匪,还被人打得大败,各种羞耻、无奈与悲伤交织在一起,让他们悲痛不已。 “朝廷已经把俺们忘了,俺们现在就是孤魂野鬼。” 陈子昂听到这些话,顿时愣住了。他确实没想到,这些士兵背后竟有着如此心酸的苦衷。三年没有领到军饷,这让他忽然觉得自己刚刚那番教育人的话,此刻竟有些说不出口了。毕竟,再大的道理,也抵不过让人填饱肚子这个最基本的需求啊。 一时间,陈子昂心中五味杂陈,或许这大明的天下,就这样亡了也好。说不定能有新的英雄崛起,彻底革清这个黑白不分的世界,给天下百姓带来真正的安宁与希望。 陈子昂先是向宋沟村村民借来了 8000斤粮食,而后便开始给被俘的明军士兵发放。他一边将粮食递到士兵们手中,一边郑重地说道:“往后切不可与我大同社为敌,更不许再去祸害百姓。” “俺听先生的!”士兵们眼中满是感激,纷纷接过这来之不易的粮食。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这 10斤粮食,无疑是雪中送炭。 轮到张献忠时,他看着递到眼前的一小袋粮食,不禁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抗旱会的人竟如此天真,甚至可以说是书生意气。在这个黑白颠倒、是非不分的世界里,他竟然遇到了这样的好人。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心中暗自思忖:这个世界,真的还有好人? 张献忠略一思索,随即将这袋粮食丢了回去,然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说道:“先生,某可以向您保证,日后绝不与大同社为敌。但要让某从此不祸害百姓,先生,这实在是强人所难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诧异万分地看向张献忠,不明白他为何要拒绝这活命的粮食。 张献忠却一脸满不在意的神情,坦然说道:“这十斤粮食,也就够某吃几顿饱饭。等吃完了,某还是得想法子填饱肚子啊。 且不说朝廷已经许久没有发军饷了,就算发了,也连正常数额的一半都不到,这点钱,根本养不活家小。我们这些当兵的,若不想办法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难道就只能等着饿死吗?如今先生愿意放了老张,那就是俺老张的救命恩人,俺实在不想欺瞒恩人。” 陈子昂听了这话,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张献忠所说的这些困境,确实是他无法立刻解决的难题。 然而,张献忠并没有就此打住,他接着说道:“老话说得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先生既然怜悯我等,何不好人做到底呢?” 陈子昂微微皱眉,问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张献忠目光望向河鱼堡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缓缓说道:“我们这些当兵的,如今是既没了钱粮,又没了出路。可河鱼堡的守备赵宝国,他却是有钱有粮,钱库当中穿铜钱的绳子都腐朽了,粮仓当中粮食多到发霉。先生,您何不带我们去攻克河鱼堡,把本就属于我们的钱粮夺回来呢?” 朱元璋是真想建一个万世王朝,他设立的卫所制,父亲是守备,儿子就是守备,父亲是千户儿子也可以当千户,虽然也有人可以跳出限制,但阶级固化才是这套制度的核心。 这套制度运行200多年下来,上层的将门个个肥的流油,但底层的士兵已经退化成为了将领的农奴。 “对呀!现在河鱼堡的家丁都被先生您重创了,而我们又都在这里,河鱼堡根本就没有什么防备!请先生带领我们攻克河鱼堡吧!” “先生,带我们杀回河鱼堡,夺回我们的田地和钱粮!”其他被俘虏的士兵们听了张献忠的话,也都群情激动起来。 这时,其他士兵们也都反应过来了。他们本就是河鱼堡的士兵,如今被俘虏在此,而整个河鱼堡此刻兵力空虚,不超过百人,几乎毫无防备。与其继续这样饿着肚子,连家人都养活不了,还落得个土匪的骂名,倒不如拼上一拼,或许还能吃上几顿饱饭。 这些士兵对赵宝国没有任何的忠心,他们也知道赵宝国在盘剥自己,赵家的土地原本是他们自己的,赵家的钱粮也原本是他们的,他们只是打不过赵家的家丁,只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但只要有机会反水,他们是不会介意出卖赵宝国的。 陈子昂听着众人的请求,面露难色。以现在赵宝国的情况,攻克一个小小的河鱼堡本不是什么难事,可他所担心的,却是那拥兵十万的榆林卫。一旦他们对河鱼堡动手,极有可能引发榆林卫的报复,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张献忠似乎看出了陈子昂的顾虑,他悄悄地靠近陈子昂,压低声音说道:“先生,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赵宝国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必定会想法子报复大同社。常言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河鱼堡距离大同社的地盘不过50里,骑兵半日就可以杀到大同社的地盘,这河鱼堡留不得,最起码不能在赵宝国手上。 先生担心朝廷的军队,但不一定要取赵宝国的性命,但只要断了他的钱粮,他就没办法再招募和训练新的家丁。如此一来,他就算想报复,也没有那个能力了。而且,他私自调兵这件事,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量他也不敢把今天的事情宣扬出去,我等把他做个傀儡即可控制河鱼堡。” 说到这儿,张献忠一脸大义凛然的模样,拍着胸脯说道:“俺老张愿意成为大同社安插在榆林卫的探子,以后必定竭尽全力,帮助大同社抵挡榆林卫的士兵。” 张献忠本就是个不安分的人。虽说他只是河鱼堡一个小小的小旗,但他却一直认为自己生来就该干一番大事业。为此,他不惜散尽家财,拉拢了一些心腹。 如今,赵宝国与大同社之间的矛盾,让他看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在他看来,大同社如今的种种举动,明显是有造反的迹象,这正合他的心意。从小的经历让他对老朱家充满了仇恨,他一直都想着有朝一日能推翻朱家统治。此刻,他觉得加入大同社,或许就能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陈子昂面色凝重地听完张献忠一番言辞恳切的讲述后,深知局势已然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他当即差人去寻吴亚军、魏青、郑心泉等大同社的核心成员前来议事。 不多时,众人齐聚一堂。 陈子昂缓缓起身,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随后将张献忠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待言毕,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沉声道:“如今,赵宝国已然成为我们大同社的心腹大患,此人不除,我们难有安稳之日。但他身为朝廷的守备,乃是正五品的武官。若贸然杀了他,我们大同社便如同公然谋反,届时榆林卫那十万大军压境,我们恐将万劫不复。米脂大户们此番举动,着实把我们大同社逼入了这进退两难的绝境啊!” 众人听闻,皆是面色微变,一时陷入沉思。 这时,吴亚军站起身来,神色镇定,缓缓开口道:“依我看,张献忠所提的方法堪称目前的上上之策。我们不妨暗中谋划,设法掌握河鱼堡。只要夺了赵宝国的钱粮,他便没了重新训练家丁的资本。况且,赵宝国私自调动上千兵马,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只要我们拿捏住这点,量他即便心中恼怒,也绝不敢轻易将此事张扬出去。” 陈子昂微微点头,若有所思,片刻后环顾众人,问道:“对于夺取河鱼堡一事,大家意下如何?” 现场有15个大同社成员,10人赞成夺取河鱼堡。 见此情形,陈子昂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然,大手一挥,果断下令:“好!既然大家都心意已决,那我们即刻出兵河鱼堡!” 傍晚,河鱼堡。五十里距离虽然远,但在赵宝国他们丢盔弃甲,不惜马力的情况下,花了半天时间就逃回自己的老巢了。 “将军.“亲兵统领张成想要搀扶,却被赵宝国猛然挥开。当他作战大厅看到自己训练出来的精锐只剩下28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禁凄然泪下。 他花费巨大人力物力训练出来的精锐家丁,一战损失了七成,他现在甚至比不上榆林卫的一个千户家丁多,可以说赵宝国的骨头都被打断了。 命运就是这样残酷无情,明明是一个普通的买卖,却给了自己致命一击,把他的家业都给打没了。 “贺人俊,本将要杀了你”他既恨击败他的徐晨和大同社,更恨贺人俊不把大同社的实情说出来,让他吃的如此大的亏。 现在想来要是抗旱会容易打,他贺家也有家丁,贺人俊想要报复大同社,应该找贺家。定是那贺人俊知道大同社厉害,才让他做了替死鬼,赵宝国越想越觉得这才是事实。 赵宝国义子赵俊峰宽慰道:“义父,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败了,下场我们再打回来就是了。” “杀!杀了赵宝国!”刹那间,震天的喊杀声如滚滚惊雷,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划破了河鱼堡原本平静的夜空。那声音仿佛汹涌的潮水,将整个河鱼堡紧紧淹没。 “怎么回事?”赵宝国被这突如其来的喊杀声惊得从座位上猛地站起。就在此时,一名士兵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之色,气喘吁吁地禀报道:“不好了,将军!外面有好几千敌人,把咱们河鱼堡围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他们的人马!” 赵宝国听闻此言,顿时一愣,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瞪大了双眼,喃喃道:“大同社的人居然如此大胆,竟敢追杀到河鱼堡来。他们……他们这是真的要造反不成?” 一旁的赵俊峰见状,急忙上前拉住赵宝国的手臂,焦急万分地说道:“义父,现在可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啊!当务之急是赶紧逃命!只要咱们能赶到榆林卫,搬来救兵,大同社这帮人一个都跑不了!” “对,对!去榆林卫找救兵!”赵宝国此时也慌了神,忙不迭地点头应道。 说罢,父子二人匆忙朝着马厩奔去。然而,命运似乎在此刻跟他们开了个残酷的玩笑。刚一赶到马厩,他们便被一群人重重包围了起来。 “没想到吧,赵守备,咱们又见面了!”张献忠带着一群手下,如鬼魅般从阴影中现身,将赵宝国等人围在中间。强弓硬弩对他们,张献忠脸上挂着一抹冰冷的冷笑,眼神中透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讽。 张献忠他们本就是堡内的士兵,现在整个河鱼堡除了赵保国的家将对他还有忠心之外,根本就没人就没有人愿意为他卖命,所以坚固的河鱼堡轻易被张献忠等人杀入。 “你们……你们也要造反!”赵宝国满脸皆是震惊之色,他虽不认识张献忠,但看到张献忠等人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这些分明就是他河鱼堡的士兵,他们这以外勾结杀到堡内。 张献忠听闻,不屑地冷笑一声,大声说道:“什么叫我们造反?赵守备,您可真是颠倒黑白啊!真正造反的人是您才对!没有兵部的调令,您却私自调动上千士兵,这等行径,不是造反又是什么? 不过您放心,赵守备,你不仁,我等却不会不义。来人呐,把赵守备和他的这些义子们统统押到地牢里去,让他们在那儿好好冷静冷静!”说罢,一挥手,示意手下动手。 赵俊峰突然暴起,钢刀直取张献忠咽喉。但却见寒光闪过,三支弩箭透胸而出。赵俊峰重重栽倒在草料堆上,溅起的麦秸混着血珠落在赵宝国铁青的脸上。 “这倒是条汉子。“张献忠冷笑道:“来人送将军歇息。” 随着张献忠的一声令下,士兵们如狼似虎地冲上前去,将赵宝国和他的义子们牢牢控制住,拖拽着他们朝着地牢的方向走去。 第100章 ,两头怕 当赵宝国的府库大门缓缓敞开,即便见多识广如陈子昂,也不禁一阵目眩神迷。 陈子昂并非没见过财富。在大同工业区时,他负责管账,大同社每月有四五千两的盈利。然而,这些钱都被用于购置米面粮油、食盐、羊毛、硫磺、硝石、木炭等各类原材料。大同社那大大小小的 12个仓库,满满当当全是货物。可大同社实际留存的银子并不多,不到一万两,一个大木箱便能装下。 再看赵宝国的这座仓库,满满当当全是钱。肉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麻袋堆积如山,里面装满了铜钱。不少麻袋因年代久远,已然腐朽,袋中的铜钱都露了出来。陈子昂随意打开一袋,只见里面全是色泽发黑的永乐通宝,还有不少宣德通宝、嘉靖通宝。大明王朝历经两百多年,各种制式的铜钱在这里几乎都能找到。 吴亚军打开了钱库的几个木箱,里面有 50两一锭的官银,还有一箱黄澄澄的黄金。而木头架子上,丝绸、蜀锦、棉布堆积得如同小山,其中甚至还有不少是他们自己纺织的羊毛布。众人大致估算了一下,这一屋子的财物,价值几十万两银子。 即便身为大同社的社员,看到眼前这一幕,也不禁血脉贲张。大家心里都在想,要是这些财富属于自己该多好。每个人都沉浸在极度的兴奋之中。 陈子昂率先从这财宝带来的兴奋中清醒过来。他轻轻关上箱子,神色严肃地说道:“这些财富,都是河鱼堡士兵的血和泪啊!赵宝国罪该万死!士兵们连粮饷都没有,他却在这里积攒了几十万两银子。” 吴亚军冷笑一声,接话道:“按照太祖皇帝的规定,一个军户能拥有 50亩土地,河鱼堡有上千军户,算下来有近 6万亩田地。可如今,这些田地几乎全被赵宝国霸占。眼前这些财富,只怕都是赵家两百多年来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 遥想当年,朱元璋原本设想,边军的军户无需朝廷发放粮饷。每户军户都能有 50到 100亩土地,再加上开中法,让商人帮忙将粮草运输到边地,如此一来,明军不仅能够自保,甚至还有主动出击的能力。 然而,现实却残酷无比。卫所的守备、千户、百户们肆无忌惮地兼并军户的土地。到了弘治年间,开中法又被废除,军户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根基,连家人都难以养活。大明朝廷为了维持边军的战斗力,不得不发放粮饷。可大明那坑爹的税收制度,根本无法负担百万边军的开支,拖欠粮饷渐渐成了常态。 自从成为大同社成员,他们在徐成的强制要求下学习算术。经过这一年多的学习与实践,每个人都成了做账的能手。经过估算,大家发现赵家每年至少要搜刮三千两以上,持续上百年,才能积累下如此庞大的财富。要知道,人丁万户的米脂县,正税都没有三千两。由此可见,赵家这两百多年来的敛财手段是何等疯狂。 魏青打开一个箱子,结果发现里面一堆契约。 他随便拿起一张念道:“今有王老三借贷一石粮食,利息三分,3月后偿还,如不能偿还则以二丫抵债。” 念完之后,魏青怒气勃发道:“这赵宝国吃人不吐骨头。” 吴亚军冷笑道:“大明的将军都成了借高利贷的,难怪他们在战场上只能是屡战屡败,败的一塌糊涂,我要是士兵,肯定要对赵堡国背后射上一箭。” 吴亚军等人被徐晨教育了也有一年时间了,也开始受到徐晨现代观念的影响,他们不再会认为士兵即便饿肚子,甚至连亲人都饿死了,也要报效国家。 魏青问道:“我们要不要封了这座钱库,等社长回来再商议如何处置?” 陈子昂道:“把这些欠条等会儿搬出去给烧了,粮仓里有多少粮食?” 他可记得那些士兵都说过家里已经没粮食了,攻占河鱼堡之后应该马上发粮食。 魏青道:“大概有三万石比我们大同社还要多。” 陈子昂思索片刻,说道:“先给每户军户分五石粮食,再把这里的情况通知先生,请先生来此主持大局。” 与此同时,在河鱼堡校场,帮助大同社攻克堡垒的士兵们接到通知,纷纷集中在此。 艾进忠满脸不满,抱怨道:“这大同社也太不地道了,卸磨杀驴也没这么快的吧!钱库不让我们靠近也就罢了,连粮仓都不让沾边。我们帮他们拿下了河鱼堡,不说分金分银,起码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总该有吧?这哪里像是对待功臣的待遇!” 张献忠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先别急,再看看情况。如果徐晨真是乱世中能成就大业的枭雄,应该不会把赵家这点财富放在眼里,说不定迟早会把钱财分给我们。” 刘祥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问:“要是大同社的人真这么小气,不愿意把钱财分给我们,那咱们该怎么办?” 张献忠压低声音,谨慎地说:“那就说明徐晨心胸连个山大王都不如,根本不是能成就大事的人。到时候,我们要么想办法投靠朝廷,帮着朝廷围剿大同社;要么干脆落草为寇,自己闯出一番大事业。” 这时候人群开始骚动,陈子昂出现在这些士兵面前,两个青壮搬着箱子跟在他身后。 他随手拿出一堆欠条道:“这都是你们欠赵宝国的高利贷,今天之后就烟消云散了。” 说完他把一个火把丢进装满借条的木箱当中。 “轰!”猛烈的火焰当场燃烧起来。 “先生仁义!”四周的士兵欢呼起来,这些高利贷是压在他们头上的一座大山。他们每个人都没办法挣脱。现在陈子昂算是烧了他们背上的一座山。 他继续说道:“河鱼堡能够顺利攻破,各位功劳卓著。我大同社一向有功必赏。今日先给每户发五石粮食应急,余下的钱财等我们社长归来后,必定重重赏赐各位。我在此向大家保证,三日内,各位的欠饷一定发放到位!” “先生万岁!”士兵们听闻此言,顿时欢呼起来。这可是他们三年来听到的最好消息。此刻,他们也顾不上发粮饷的是自己曾经的对手,谁能给他们发粮饷,他们就愿意为谁卖命。 刘祥又问道:“大同社发了粮却没发钱,现在咱们该咋办?” 张献忠果断地说:“几千两的高利贷,他们说烧就烧了,看来大同社当中是有英雄豪杰的,先把粮食拿回家再说。” 艾进忠咧嘴笑道:“五石粮食啊,足够家里吃两三个月了。这可比打下大同社划算多了,大同社可比赵宝国大方多了。”毕竟,在这艰难的世道,一两银子可买不到 5石粮食。 发粮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河鱼堡。士兵的亲属们得知后,纷纷涌向粮仓门口。不得不说,这些军户家眷适应能力极强。起初,他们以为是叛军攻城,吓得躲在隐蔽的角落里。当得知这股“叛军”竟是自家人后,他们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新身份。一听说有粮食可发,立刻兴高采烈地赶到城堡,然后以胜利者的姿态走进城堡。 常年的艰苦生活,让他们变得无比务实。在他们看来,能得到粮食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自己的身份是否变成了“叛军”,早已无暇顾及。 五石粮食,足足 650斤。士兵们挑着两袋,老弱妇孺则扛着一袋。一家 5到 6口人,男女老幼齐上阵,硬是把这些粮食一趟趟扛回了家。 一时间,河鱼堡的上空炊烟袅袅,家家户户都弥漫着节日般的喜庆氛围。仿佛在这艰难的岁月里,终于迎来了一丝难得的温暖与希望。 米脂县衙内, 张光他们刚刚成功抓住李文兵等人,正打算派人出城去打探消息,心里头一直悬着一件大事——徐晨会不会已经被边军给杀了?这个祸害不死,他们难以安稳 然而,他们的人还没来得及迈出城门,变故陡生。徐晨竟带着 500人的护卫队如疾风骤雨般杀进了米脂城。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张光等人完全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护卫队训练有素,迅速行动,眨眼间就控制了米脂城的城门、粮仓、县衙等各个关键部门。整个米脂城,在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下,张光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上百支火枪怼住了。 张光这些衙役靠着自己的官皮作威作福还可以,面对这上百支火枪,他们可没有勇气继续反抗。 徐晨顺利救出李文兵等人后,下令将张光、马铭、高炼等一众衙役全部关进了监狱。这些平日里在米脂城作威作福的衙役,此刻如同丧家之犬,只能乖乖就范。 随后,徐晨命人找了刘永、陈子昂等大同社的核心高层来到县衙大堂,准备商议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结果却意外的得知陈子昂带领屯垦营去结果河鱼堡了,这个意外的变故不但让徐晨吃惊,也让其他大同社的高层准备震惊。 现在这里只有刘永,李文兵等人。 徐晨率先打破沉默,目光扫视众人,缓缓说道:“叔逸带着俘虏的河鱼堡士兵去攻占河鱼堡了。如今局势多变,大家都说说,面对现在这局面,我们该如何是好?” 李文兵道:“干脆,我们起事,大明已经彻底腐朽了,多了让大明活一天,天下的百姓就要多煎熬一天。” 刘永满脸苦笑道:“起事?我等有几个兵,你想用五百护卫队去和大明百万大军对战?” 现场沉默了,大同社在米脂算是庞然大物,但对整个大明来说却像浮游一般,他们实在难以升起对抗大明的想法。 刘永继续道:“一个河鱼堡确实不算什么大难题,赵宝国的家丁也被先生狠狠挫败了锐气。可榆林卫就如同横亘在我们面前的一座巍峨大山,那可是号称有 10万大军的存在,凭咱们大同社这点力量,实在是难以与之抗衡。要是贸然杀了赵宝国,一旦朝廷的 10万大军压境,咱们恐怕只能逃到荒山野岭去躲藏,毫无还手之力啊。” 贺老六微微皱眉道:“各位,你们都高估榆林卫的实力了。哪有什么实打实的 10万大军,说白了,不过是 10万奴仆罢了。榆林卫真正有战斗力的,其实就是那些将门豢养的家丁。朝廷发放的军饷,满打满算也就够维持 3到 5成兵力的开销,这点钱根本养不起一支庞大的军队。所以现在大明的将门,都把有限的粮饷集中起来养家丁。就拿百户来说,能养十几个家丁就算不错了;千户呢,能养的也不过百余人。就像这次咱们对付的赵宝国,河鱼堡定额兵员超过千人,可实际上能作战的也就上百家丁。整个榆林卫,拢共拥有的家丁撑死不过上万人左右。” 他稍作停顿,扫视众人后接着说:“而且,就这些家丁,还要负责防御榆林卫那上千里的防线。真到关键时刻,他们能抽调出来对付咱们的家丁,撑死超不过 5000人。” 听到这个数字,众人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虽说 5000家丁依旧不是他们轻易能抵挡的,但比起之前所担忧的 10万大军,压力确实小了几十倍。 “最关键,朝廷已经有三年没有发粮饷了,榆林卫的将门哪里还有战斗力。”贺老六剖析道。 这时,徐晨微微点头,目光沉稳而坚毅道:“陈子昂他们之前的想法,细细想来倒也十分可取。如今这局势,可不只是我们心存畏惧,县令、赵宝国他们同样如坐针毡。私自调动上千军队,这可是株连九族的滔天大罪。只要把这件事公之于众,莫说是赵宝国承担不起后果,县令、延安知府、陕西巡抚,乃至榆林卫的参将,通通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目光炯炯,环顾四周,语气越发坚定:“所以啊,现在的情况是,他们比我们更加害怕。咱们不但不能退缩,反而要更加强势,乘胜追击!当务之急,就是要彻底清算张光等县吏的罪行。从现在起,由我们大同社接手米脂县的日常事务。 还有贺人俊等 18家大族,他们平日里为非作歹,有罪的必须按照律法严肃处置。他们的土地和财产,全部都要剥夺分配给咱们大同社的农户。” 说到这儿,徐晨站起身来,双手背后道:“今年秋收之后,护卫队要深入到各个村子,去训练村民们打枪。只要我们能训练出 5000名合格的护卫队成员,就不用再过分担忧榆林卫的威胁。要是能训练出 1万护卫队成员,哼,到时候,整个榆林卫都将被我们收入囊中!” 第101章,全面夺权与分清基本盘 米脂县衙的后院,一片死寂沉沉,仿佛被阴霾重重笼罩。自从大同社强势霸占县衙后,齐绍光整个人就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时刻担心大同社的人会突然冲进房门,将他一把抓走;又怕徐晨彻底扯起反旗,拿他开刀祭旗。 师爷在一旁,眼见县尊如此惶恐,忙不迭地安慰道:“县尊大人,您且放宽心。此次谋算徐晨的乃是张光和贺人俊等人,这事儿原本就和您没什么干系。您瞧,大同社也只是抓了张光他们,显然是不会再为难您,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齐绍光微微凑近师爷,声音压得极低,透着无尽的忧虑:“师爷啊,米脂如今这局势,叫我如何能安心?你瞧瞧,上千人的军队,说败就败,毫无还手之力。大同社如今势力膨胀,已然势大难制。就算我今日侥幸逃过这一劫,可日后朝廷要是追究下来,我哪里还能有好日子过!” 此刻的齐绍光,内心既充满了惶恐,又忍不住埋怨赵宝国实在是太不中用。上千人的军队,就算打不过大同社,好歹也该抵抗一番,不至于如此一败涂地,让他们毫无准备就被大同社占了米脂县城,而自己现在也只能被困在后院,如笼中困兽。 师爷听了,一时无语。心想:您这心也操得太远了,还是先想想怎么熬过眼前这道难关吧。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房门被猛地推开。徐晨带着大壮和高小四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只见徐晨身着棉甲,上面还残留着斑斑血迹,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凌厉的杀气,面容看上去格外狰狞,仿佛从修罗场归来的煞神。 “先生,张光等人的那些谋划,我实在是一无所知啊!”齐绍光一见徐晨,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忙不迭地解释起来,生怕慢上一分,就会被徐晨当场砍了脑袋。 徐晨神色平静,微微点头道:“某自然知晓,县尊您是被张光等人蒙蔽了。” “对对对,我确实是被他们给蒙蔽了呀!”齐绍光忙不迭地应和,脑袋如捣蒜般点个不停。 徐晨神色一正,缓缓说道:“张光、马铭、高炼等人,与贺人俊等大族狼狈为奸,竟敢联络土匪,全然不顾国法王章,妄图攻占米脂县城。所幸县尊您英明神武,指挥有方,带领米脂百姓齐心协力,成功击退了这上千土匪,保得米脂一方安宁。” “对,对对,正是我英明领导,才击退了那些土匪。张光等人实在是死有余辜!”齐绍光忙不迭地顺着徐晨的话说道,心里却在暗自叫苦。 徐晨这时从怀中掏出一份书信,递到齐绍光面前,说道:“这是通匪的名单,还请县尊按照律法,将他们抓捕。” 齐绍光颤抖着双手接过名单,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只见名单上,三大捕头、六房主事的名字赫然在列。他心里明白,徐晨这是打算将他的县衙班子彻底清洗掉啊。 他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整个县衙都被指通匪,这是不是有点太过了?要是没了他们,县衙的日常事务可该如何处理呢?” 徐晨微微一笑,却不达眼底,说道:“十步之内必有忠信之士,县尊又何必担忧无人可用?我大同社人才济济,愿意为米脂的百姓和事务尽一份心力。” 说罢,他又拿出一份名单,递到齐绍光面前,说道:“这上面,我推荐刘永担任主簿,李文兵担任典史,陈子昂、胡益堂、蒋乡泉、郭铭、吴亚军、魏青为六房主事,王大勇、王光恩、赵云飞为三班捕头。如此安排,定能让米脂县衙的事务井井有条。” 齐绍光看着徐晨手中的这份名单,只觉得冷汗直冒。他心里清楚,大同社这分明就是想要架空自己,将县衙的实权牢牢掌控在手中。 他仍不甘心就此屈服,还想挣扎一番:“这么多人都被指通匪,会不会其中有无辜之人呢?我觉得我们应当仔细查询一番,万不可冤枉了好人呐。” 徐晨冷笑一声,目光如电般射向齐绍光:“县尊这话可就有意思了。您若说他们不是通匪,难道这突然出现在米脂的上千人都是榆林卫的正规边军? 要知道,私自调兵那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榆林卫的军队为何会出现在米脂,这和县尊您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如此看来,我们确实更应该查个水落石出才是。县尊,有些事情,不上秤没有四两重,可一旦上了秤,那可就千斤也打不住了,您可得想清楚了。” 听到这话,齐绍光只觉得如遭雷击,顿时亡魂大冒。他心里明白,若是仅仅丢失米脂县城,大不了自己一死;可要是牵扯到私自调兵这件事,那可就是全家老小都得死光的大罪啊! 权衡之下,他当即神色一正,严肃说道:“没错,就是张光等人通匪。多亏了先生带领大同社诸位贤能之士出手相助,我米脂才得以保全。本县这就任命刘永等人担任主簿、典史等职。” 徐晨见状,拱手行礼,说道:“既然如此,米脂的事务就交给我大同社来打理吧。县尊您只需垂拱而治,安享太平即可。某这就告退了!” 说罢,徐晨带着大壮和高小四转身离去。房门关上后,齐绍光和师爷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齐绍光哭丧着脸,哀叹道:“这徐晨啊,除了没公然举旗造反,所作所为和谋反又有何区别?简直就是正大光明地夺权呐!” 师爷无奈地笑了笑,宽慰道:“县尊,您不妨往好的方面想想。徐晨既然只是想架空您,而不是直接杀了您,说明大同社目前可能还不想公然与朝廷为敌,暂时还没有造反的打算。” “也是啊!”齐绍光听了,心中微微一松。在这混乱不堪的局面下,这对他来说,或许真的是唯一能让自己感到些许安慰的好消息了。 米脂县衙内。 徐晨面色沉毅,目光依次扫过刘永、李文兵、蒋乡泉,言辞恳切且坚定地说道:“如今局势发展到这般田地,我等绝不能有丝毫软弱退缩。一旦心生怯意,往后的局面将不堪设想。” 众人神情专注,静静聆听徐晨的话语。徐晨接着说道:“从今日起,整个米脂的政务便由我们大同社正式接管。你们当下有两件重中之重的事情需要去办。其一,审判张光等人。这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审判,更重要的是,要用他们的田产和财产建设我大同社的制度,扩大咱们大同社在米脂百姓中的影响力。 此事刻不容缓,最为紧要。即便审判张光等人的进度有所延迟,但务必先将那些大族的土地分发给百姓。但要让百姓知道,只要得到了土地,就有义务参军,并且在冬季接受为期三个月的军事训练。这是我们壮大力量的关键一步。” 言罢,徐晨又将目光投向王二、贺老六、朱治、周晓珊四人,神色凝重地说:“你们肩负的军事任务同样艰巨。要在每一个村子都安排一名护卫队成员,由他们负责组织本村的军事训练。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在秋收之后,搭建起一套完整有效的军事体系,而后展开训练,这关乎着我们的未来与安危,切不可掉以轻心。” 王二、贺老六、朱治、周晓珊四人神情肃穆,齐声应道:“我等定当全力以赴,完成使命!” 徐晨微微点头,接着又道:“其二,便是收税,在整个米脂范围内,不论对方有无功名,每一亩田地都要征收三成的税,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啊!”刘永听闻此言,不禁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先生,如此一来,我们大同社怕是要将整个米脂的大族都彻底得罪光了呀。” 徐晨神色淡然,目光坚定地回应道:“难道一直以来与我们作对的不是这些米脂大族吗?自大同社建立之初,我们定下的目标便是建立公天下。然而,如今米脂八成的田产都掌控在那些大族手中。倘若我们不想放弃这一目标,就必然会与他们产生冲突,得罪他们也是在所难免。” 刘永仍试图劝说:“先生,我理解您的决心,但做事也需讲究时机啊。如此激进地推行这些举措,恐怕会引发大乱子,局面一旦失控,对我们十分不利。” 徐晨神色严肃,目光扫视着在场的大同社成员,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虽击败了河鱼堡的士兵,抓住了张光等人,但大同社面临的危机并未解除。说实话,当下大同社正处于成立以来最为危险的时刻。一旦朝廷认定我们是在谋反,派遣大军前来镇压,我们靠什么去抵抗?又能依靠谁来抵抗?” 徐晨的这番话,让在场众人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的确,此刻的大同社就如同在钢丝上行走,稍有不慎,便会被视为叛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徐晨继续说道:“大家仔细想想,那些大族会支持我们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从大同社创立至今,一直坚定支持我们的是谁?是米脂的普通百姓啊!米脂的大族作为大明的既得利益者,他们贪得无厌,无论我们如何争取,他们都不会站在我们这边。 但米脂的百姓却截然不同,在大明现有的体系下,他们深受其害,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在饿死的边缘,迫切渴望打破这沉重的枷锁。所以,他们天然就是我们的盟友。倘若我们不积极争取这些百姓,却一味顾及大族的利益,那便是连敌友都分不清。一个连敌友都无法分清的组织,又怎能长久生存,大同社必将走向灭亡。” 刘永听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许久之后,他不得不承认,即便大同社不征收他家的税,以家族的立场和利益考量,也绝不可能站在大同社这边。如此看来,倒不如征收税款,用这些钱粮来争取米脂的普通百姓,让他们真心实意地支持大同社。 甚至他深入想了想,发现大同社建立的这套体系当中,几乎没有大族的位置,朝廷要依靠大族,是因为皇权不下乡,县令他们需要大族来征缴税负。 但大同社自己在村里就有夫子教导学生宣传卫生知识,上情下达通畅,他们可以组织起乡村的百姓。 从这点而言,大族不但不是他们的盟友,反而是他们的敌人,没有大族的乡村,大同社威望是最高的,有大族,大同社的命令反而难以完全的施展,手脚不能完全施展的开。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刘永惊的一身冷汗,按这推论下去,大同社的势力越来越大,他的家族就会逐渐消亡。 刘永暗道:“一定要让父亲带刘家转型,把资源投入到作坊的建设当中。” 因为他发现对大同社有好感的就是那些有产业的大族。 像孙家王家的砖窑厂,他们家布料坊,常家的造纸厂印刷厂,这些作坊都因为得到了大同社天量的订单,两年内不断扩张发展。 徐晨见众人若有所思,接着又加重语气说道:“而且,这三成税可不止针对今年,我们要往后追溯,从天启五年、四年,一直查到天启元年。要让这些大族把这五年所缺的税全部补齐。” “这……这不好吧!”刘永听闻,顿时冷汗直流,心中暗忖,先生这是要彻底刨了大族的根基啊。 徐晨面色冷峻,毫无妥协之意:“没什么不好的。米脂的百姓承受着五成、六成的重税长达上百年,他们不也顽强地生存下来了吗? 如今我们只收三成税,而且仅仅后查五年,这些大族就叫苦连天,那只能说明他们根本没有资格继续在这世上作威作福。” 他目光坚定,扫视众人后继续说道:“当下正是我们大同社威望最强盛的时候,也是米脂大族最为惧怕我们的时候。此时不趁着这大好时机把规矩定好,征收足够的钱粮,日后我们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这便是所谓的‘狭威自用’。我留下 300名护卫队成员给你们,关键时刻要用他们来镇压大族可能的反抗。要是大族没有足够的粮食完税,可以让他们用土地来抵税,也可以先欠着,但土地必须先归我们使用。毕竟,我们正需要大量的田地来养兵,扩充实力。” 连徐晨也不得不承认的现实,抗旱社下属的村子当中,最支持大同社的是当初均田的五个村子,在这个时代,府兵制是争霸天下最好的利器,田地是最能调动农户积极性的东西。 虽然大明王朝内部非常腐朽,只要大同社没有正式起义,说不定他们还能蒙混过关。但徐晨却也不能心存侥幸。而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在战斗经验不足的情况下,只有武器装备和信仰来加成了。 天启六年(公元 1626年)九月十九日。 在妥善安排好米脂县的诸多事务后,徐晨带领着 200名护卫队成员,快马加鞭地赶到了河鱼堡。 一到河鱼堡,陈子昂便立刻迎上前去,引领着徐晨前往参观河鱼堡的钱库。当钱库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股陈旧却又带着财富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徐晨踏入其中,眼前的景象让他着实吃了一惊。只见库内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各种财物,那些铜钱、布料、银子以及金子,堆积如山。即便是米脂首富刘家的家产,与之相比也远远不及。 陈子昂恭敬地向徐晨介绍道:“先生,经仔细估算,这个钱库里的铜钱、布料、银子和金子,总计价值 36万余两。此外,还有 32000石粮食。只是当地军户已经三年没有领到俸禄,生活艰难,几乎家家都面临断炊的困境。所以,昨日我自作主张,给每户军户发放了五石粮食,以解他们的燃眉之急。”说着,陈子昂将他们之前两次会议的纪要呈递给徐晨。 徐晨接过纪要,认真地翻阅着,脸上渐渐浮现出满意的笑容。他伸手拍了拍陈子昂的肩膀,由衷地称赞道:“做得好啊!”徐晨并非封建君王那般狭隘,他不会觉得陈子昂的举动是在侵害自己的权力。相反,看到陈子昂他们如此积极主动且富有主见,他心里满是欣慰。在他心中,大同事业正需要这样有能力、有担当的人才。即便日后自己不幸在战斗中牺牲,他也坚信大同社最终能够取代那野猪皮,夺得天下。 徐晨环顾着满屋子的金银珠宝,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嘲讽,感慨道:“河鱼堡的军户忍饥挨饿,但赵宝国却有几十万的家产,河鱼堡军户们最大的敌人,哪里是什么蒙古人?分明是这贪婪无度、全然不顾百姓死活的赵家,是整个榆林卫那些贪婪、卑鄙、无耻又无情的将门啊!” 陈子昂微微点头,接着问道:“先生,那依您看,我等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呢?” 徐晨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缓缓说道:“河鱼堡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它不仅是我们大同社稳固的后方,更是我们购买羊毛原材料的关键通道。虽说此次占领有些意外,但既然已经拿下,就绝不能轻易放弃。” 他顿了顿,目光坚定地继续说道:“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给河鱼堡的士兵发放他们应得的粮饷。还有这里的土地,按照 50亩一份,重新分配给所有士兵。士兵分到哪块土地,哪块土地产出的粮食就归他们所有。如此一来,连秋收的问题也一并解决了。” 陈子昂听闻,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说道:“先生此谋甚妙!如此这般,河鱼堡士兵的心必然会全部归附我大同社。” 徐晨微微颔首,神色庄重地说:“这便是所谓‘天授不予,反受其咎’。上天赐予我们这样的机会,若不牢牢把握,必将遭受其害。” 没占领河鱼堡也就罢了,如今既然已经掌控此地,徐晨不仅不打算放弃,反而决心将这里打造成大同社最坚固的后方堡垒。对于十万大军,徐晨或许还会有所忌惮,但面对那些不过一万之数的封建家丁,他心中倒是没有太多担忧。 想到此处,徐晨指着那一堆堆的黄金白银,果断地说道:“这些金银财宝,对于我们所追求的事业而言,并无实际用处。从今天起,立刻联络各方的商队,将这些金银全部换成我们大同社急需的东西,比如牛马、粮食、盔甲、火枪以及火药等等。” 陈子昂连连点头,笑道:“先生所言极是。我们所经营的乃是成就帝王之业的宏图伟业,金银在我们眼中,确实如同废铁一般,既不能充饥,也无法在战斗中发挥作用。某这就去张贴告示,告知全军,明日便发放粮饷。”说罢,陈子昂带着坚定的神情,快步离去,准备去落实徐晨的各项指令。 河鱼堡的告示栏前,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河鱼堡的士兵,张献忠也在人群之中。徐晨带着 200多人抵达河鱼堡的消息,早已在士兵们之间传开,大家都知道,大同社真正能主事的人来了,他们迫切地想获取第一手信息。 张献忠挤到告示栏前,目光落在上面的几行大字上,随后缓缓念出声来:“天启六年九月二十日,全军校场集合,发积欠的粮饷。”这短短几个字从他口中念出,四周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张献忠。 在这些士兵的认知里,大同社即便赏赐他们几两银子,那都算是前所未有的丰厚待遇了。毕竟,他们这一仗打得实在太过轻松,整个河鱼堡当时几乎没什么抵抗。 “这上面写的是真的?”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即便平日里把大同社夸得再仁义的人,此刻也不敢相信,大同社居然会把朝廷拖欠他们三年的粮饷全部补全。 张献忠皱了皱眉头,肯定地说道:“这都明明白白写出来了,难道还能有假?而且 20号就是明天,等明天去了校场,不就知道真假了。” “大同社社长真乃仁义无双啊!”这个夜晚,许多人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满心都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第102章,河鱼堡军户归心 天启六年(公元 1626年)九月二十日。 阳光洒在河鱼堡的校场上。徐晨端坐在校场的高台上,他身后的护卫队成员身姿挺拔,神情沉稳,如同一棵棵苍松,整齐地分布在四周,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此时的河鱼堡,原本的军官已被大同社清理一空,再加上士兵们都满心激动地等待着发粮饷,现场一片乱糟糟的景象。 徐晨站起身来,声音洪亮地说道:“所有人都按百户队列站好!等会儿按照花名册点名,点到谁,谁就大喊一声‘到’,然后上台来领钱。都听明白了吗?” “懂了!”士兵们齐声回应,声音中透着兴奋与期待。 “好,现在赶紧排好队列,瞧瞧你们这乱糟糟的样子,成何体统!”徐晨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以百户为单位,迅速排列整齐。没过多久,一支整齐有序的队伍便出现在校场上。 河鱼堡因为拿下来比较完好,所以士兵的花名册,田籍等数据保持的非常好,这给大同社掌握当地的情况节省了大量的时间。 徐晨拿起花名册,目光扫视一眼,念道:“吴大头!” “到!”一个身形略显佝偻的汉子,带着几分慌张从队列中跑上台来。 徐晨看着他,温和地说道:“朝廷欠你 29个月的军饷,我就给你算三年整,一月一两银子共36两,再加上 4两利息,一共给你 40两。来,先在花名册上把你大名签上,然后去领钱。” “俺……俺不会写字。”吴大头有些局促地挠挠头。 “那就按手印。”徐晨微笑着说道。 吴大头赶忙在花名册上用力按上了自己的手印,随后转身走向另一边。那里摆放着许多木箱,箱内装满了白花花的银子,白银旁边还有几十麻袋的铜钱。如此多的钱财,让吴大头心跳陡然加速,这可是他们平日里做梦都不敢想的场景啊。 为了保护这些钱财,上百护卫队成员手持寒光凛冽的火枪,警惕地守护在此。吴大头看到那火枪,不禁想起两天前的那场战斗,心中一阵后怕,吓得他不敢再多看护卫队一眼。 士兵们从木箱中拿出三个 10锭的银子递给吴大头,接着又拿出一杆秤,吊起一个布袋,布袋里面都是各式的铜钱。 算账的陈子昂说道:“我们米脂一两银子兑换千文钱,一贯铜钱 6斤三两,10贯就是 63斤,你看看,只多不少。”由于大同社没有那么多时间把钱串起来,便采用了这种最简单的称量方式发钱。 “俺信得过先生。”吴大头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从小到大,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多钱。 当吴大头怀揣着一小袋子银子,背着大袋铜钱走下台时,全场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 所有的士兵都激动不已,因为吴大头能拿到钱,那就意味着他们也都能拿到。40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能买 10头牛,能置 10亩地,足以改变他们一家人的命运。 “安静!再有嘈杂者,一律最后领钱!在队列里东张西望、胡乱走动的,也一律最后领钱!”徐晨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威严与震慑。 队列里瞬间安静下来,谁都不想因为一点小错而最后领钱。 “胡斌!”“到!” “黄义!”“到!” …… 就这样,一个个士兵依次上台,领走属于自己的 40两银子,又带着满心的欢喜与激动走下台去。 “张献忠!”徐晨念到这个名字时,微微一愣,脑海中闪过“大西皇帝”的名号,应该就是他吧? 张献忠听到自己的名字,快步走上台来,利落地签了名、按了手印。拿到自己的俸禄后,他双手抱拳,恭敬地说道:“多谢先生!” 他捧着手中白花花的银子,抬头看向坐在高台上的徐晨。或许是太阳光太过耀眼的缘故,他竟觉得徐晨周身仿佛散发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芒,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王霸之气? 他一直以为,那种所谓的王霸之气不过是话本里随意编造的内容,可今天,亲眼看到徐晨如此面不改色地将 4万多两银子散发出去,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一个人打从心底里感到服气。 张献忠郑重地将银子收好,而后对着徐晨“扑通”一声跪下,磕头跪拜道:“俺愿意为先生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求先生收留俺老张!” 徐晨微微一愣,旋即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意道:“此事好说。你先加入抗旱社,经过一年时间的考察。在这一年里,你若能深入了解并真心认同我大同社的理念,且愿意全心全意、身体力行地去实践,届时,我自会介绍你加入大同社。” 有个历史名人投靠自己,徐晨心情大好。 “俺会努力达到先生的要求。”张献忠赶忙躬身致谢,虽然和他期待的不一样,但好歹是个好的开始吧。能被先生介绍入社,他应该可以成为大同社重要成员,只要给他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张献忠认为自己不会弱于人。 就这样,补发粮饷的事宜持续了半日之久。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领取到了他们应得的那份粮饷。每一个领到粮饷的士兵,眼中都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长久拖欠粮饷的居然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了,此时他们对大同社,对徐晨感激无比。 待所有士兵都领取完毕,徐晨站在高台之上,声音洪亮地说道:“今日,大家先把粮饷拿回家安置好。明日,都再回到这校场。届时,我们便着手将河鱼堡的土地重新分配一番,让大家拿回本就属于你们的土地!” 此言一出,原本还带着些许嘈杂的校场瞬间陷入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了,一时之间,竟无人言语。 过了好半晌,一个士兵才带着略微颤抖的口吻,满是难以置信地问道:“您……您真要分土地给我们?” 徐晨目光坚定地环顾四周,语气沉稳有力:“没错,一户50亩!这土地本就是你们用汗水和鲜血守护的,本就该属于你们。 这分地之事刻不容缓,田里的麦子可不会等人。一旦确定哪个人分到哪块土地,那土地上的麦子自然也归你们所有。秋收迫在眉睫,大家早一日分完田,就能早一日收割麦子,莫要误了农时!” “先生万岁!” “先生万岁!” 刹那间,校场爆发出如雷般的欢呼。士兵们的情绪被彻底点燃,欢呼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对于他们来说,40两银子虽不是小数目,可与这50亩土地相比,实在是远远不及。银子总有花完的一天,但这50亩土地,却如同家族延续的根基,能让他们的子孙后代衣食无忧,延续百年的生计。 台下的张献忠对着身旁的小弟们感慨道:“俺老张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真正服过什么人。可今日,对大同社的这位徐先生,俺是彻彻底底地心服口服。几万两银子,人家说散就散;价值几十万的土地,也是说分就分。这般气魄,这样的胸襟,再看看榆林卫那些所谓的将门,整日里蝇营狗苟,简直云泥之别。依俺看,这位徐先生必定是能成就一番大事业的人。俺老张决定了,从此追随他,说不定还能搏个封妻荫子的前程!” “俺们自然是追随大哥您的!”刘祥毫不犹豫地回应道,眼神中透着坚定与忠诚。 艾进忠也跟着笑道:“嘿,这次不仅发了40两银子,还能分到价值200两银子的土地。俺以前从没想过,自己这条烂命居然能这么值钱。这时候不把命卖给徐先生,难道还卖给那连粮饷都克扣不发的朝廷?大哥您跟着徐先生,俺就紧紧跟在大哥身后,咱们一起努力,争取封妻荫子!” 接下来的几天,徐晨带着大同社的成员们,在河鱼堡四周忙碌地划分着田地。整个过程竟出人意料地顺利。 原本河鱼堡八成的土地都掌握在赵宝国以及那些百户和他们家丁手中,而余下不到两成的土地才归属于那些军户。平日里,这些军户为了生计,大多还不得不佃种赵宝国等军官的土地,勉强维持生活。 如今,一下子多出近5万亩土地可供分配,这对于军户们来说,无疑是一场巨大的惊喜。平日里那些因为生活琐事产生的小矛盾,此刻在这巨大的利益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大家一门心思都扑在如何尽快得到属于自己的土地和土地上即将成熟的麦子上。 众人齐心协力,忙碌了整整三天时间。终于,河鱼堡的每一块土地都重新有了新的主人。然而,所有人都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得到土地的喜悦,便纷纷带着全家老小,迫不及待地奔向自家的田地,开始紧张地收割麦子。 徐晨见此情景,心中满是欣慰。他立刻命人从钢铁厂调来了3000把锋利的镰刀,还有20台崭新的打谷机,送到军户们手中,全力帮助他们收割麦子,确保这场关乎生计的秋收能够顺利完成。 天启六年(公元 1626年)九月二十三日,秋高气爽,天空万里无云。河鱼堡的军户们正忙碌在广袤的田地里,一片热火朝天的劳作景象。徐晨带着护卫队的成员穿梭其中,他们正热心地帮助那些家中劳动力稀缺的军户收割粮食。 徐晨手中的镰刀崭新发亮,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只见他动作娴熟,每一次挥舞,都精准而有力,镰刀所过之处,三尺范围内的麦子齐刷刷地倒下,那利落的收割动作,俨然就是一位经验老到的老农。 来到这个世界已然两年有余,徐晨大半的时间都与田地紧密相连。丰富的实践积累,再加上他前世所学的理论知识,如今的他,已然称得上是一位颇有造诣的农学家。他精心撰写的《农经》,更是成为了大同社的农业宝典,社里的每一位成员都将其奉为圭臬,认真学习。 这部《农经》内容详实,涵盖广泛,都是纯干货。从各类农家肥的巧妙调配,到火炕孵鸡的精细技巧;从蚯蚓养殖的门道,到青储饲料的制作方法,甚至还有人工授精等后世先进的农业技术——只要是在这个时代具备技术条件能够实践的,徐晨都毫无保留地写进了书中,让大同社的成员们学习借鉴。 虽然短期内,大规模的显著改变尚未显现,但在这两年间,抗旱社下属的各个村庄,已然发生了一些令人欣喜的变化。各种家禽的数量明显增多,养羊的规模更是扩大了一倍。由于原本的基数较低,抗旱会下属各村的收入增长幅度颇为可观。 徐晨身旁的高小四热得满头大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浸湿了他的衣衫。他忍不住小声抱怨道:“晨哥儿,您在高家寨的时候都没怎么下过田,如今倒好,跑到河鱼堡来给人家割麦子,这叫啥事儿啊!” 大壮直起身子,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随即瞪了高小四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有啥好抱怨的?晨哥儿现在做的可是大事!你要是真觉得给人家割麦子亏了,那你就回村去收自家的麦子呗!别在这儿瞎嘟囔。” 高小四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道:“俺哪能走啊,俺走了,谁来保护晨哥儿呀!” 自从上次大战过后,徐晨身边便有了一支五十人的护卫队。这些队员都是高家寨的青壮年,是他的子弟兵。 徐晨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起腰来,微笑着说道:“想当初我刚到高家寨的时候,年轻不懂事,还不明白农业乃是根本的道理。如今经历了这么多,我算是彻底明白了。抗旱会从成立到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不就是为了让大家能多收获几斤粮食,过上好日子嘛!” 众人听了徐晨这番话,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又埋头继续劳作。 不知不觉,日上三竿,阳光变得越发毒辣,炽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连树上的知了声都显得有气无力,沉闷得让人心里发慌。 徐晨他们实在难耐这酷热,便躲到了树荫下休息。这时,一位老农带着他的儿子,提着一篮子饭食,缓缓朝徐晨走来。老农走到近前,微微躬身,一脸诚恳地说道:“先生,您别嫌弃某家准备的这些粗茶淡饭。” 徐晨连忙起身相迎,微笑着说道:“老人家客气了,快请坐。” 只见篮子里放着一些面饼,还特意煮了几个鸡蛋,另外还有一碟咸菜。虽然算不上丰盛,但在这个时节,显然是老农特意精心准备用来招待他们的。 徐晨毫不做作,拿起面饼便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称赞:“嗯,这面饼味道真好。” 老人家见徐晨吃得津津有味,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随后,两人便拉起了家常,主要是老人家在讲述,徐晨在一旁认真倾听。 老人家这一生,过得颇为坎坷。他共育有三子三女,然而在这个动荡的年代,生存本就艰难,最终只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顺利活到了成年。可命运并未就此放过他,大儿子不幸战死沙场,只留下了一个年幼的孙子。小儿子如今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可家中的光景却是每况愈下。老人家回忆道,自己成年的时候,家中尚有 12亩土地,可等到小儿子成年,家里的土地却一亩不剩,如今只能靠着佃种赵宝国的田地,再加上时不时发的那点微薄军饷勉强维持生计。 家里还有三个孙子和一个孙女,在徐晨来到这里之前,一家人眼看着都要揭不开锅了。说到这儿,老人家的眼中泛起了泪花,但很快又转为激动,声音微微颤抖地说道:“不过现在可好了,托先生的福,俺家分得了 50亩土地,俺家的香火这下总算是可以延续下去了!” 说完,老人家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刘祥,语重心长地说道:“祥哥儿,徐先生可是咱们家的大恩人呐!你一定要跟着先生好好干,千万不可偷奸耍滑,要不然爹也饶不了你。” 而后他指着眼前的土地道:“家里分的地,爹会用心照看好,绝不会再少一亩。” 刘祥赶忙点头,态度坚决地说道:“爹您放心,俺一定会跟着徐先生好好干,绝不让您失望!” 第103章 ,丰收的新作物与倒查五年 在河鱼堡忙于秋收的时节,高家寨同样沉浸在一片繁忙热闹的秋收氛围之中。 这一天,抗旱会各村的村长纷纷来到高家寨,准备观摩这里新粮食的收获情况。 只见一位村长伸手掰下一颗硕大的庄稼迟疑道:“这就是玉米?”他将玉米拿在手中反复掂量,脸上满是惊讶之色:“乖乖,这一个怕有一斤重吧!照这密度,这一亩地最起码能有 300斤呐!” 这些村长可都是庄稼地里的老把式了,凭借多年的经验,只需看看玉米的种植密度,再瞧瞧这几分地的收成,心里就能大致估算出亩产。 当他们自己估算的产量也差不多是 300斤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毕竟,这样的产能,他们也只是在听闻江南那肥沃土地的产出时才有所耳闻。 “300斤!”四周的村民听闻,顿时一片惊呼。要知道,种植玉米的这片土地,算不得多么肥沃,可这粮食的产量,竟然比村里最好的田地种出的麦子还要高,足足是普通田地产量的一倍有余。 “这玩意不仅抗旱,产量还这么高,种了这东西,往后咱可就不用再饿肚子。”一位村民手捧着一根玉米棒子,笑得合不拢嘴,兴奋地说道。 “玉米这名字起得真好啊,你瞧这颗粒,晶莹剔透的,可不就跟黄玉一样嘛!”四周的村长拿着玉米,赞不绝口。对于他们这些靠土地吃饭的庄稼人来说,产量高就是最大的优点,这玉米简直就是农家最珍贵的宝物。 刘永在一旁微笑着说道:“这还只是玉米这一种,后面还有土豆和红薯两种作物,先生说啊,这两种作物的产量更高!” 原本,徐晨是打算亲自来参与玉米、土豆和红薯这三种作物的收割的。无奈河鱼堡那边的事情紧急且重要,一旦将河鱼堡的事务理顺,大同社便能拥有上千精锐力量。在这危机四伏的时刻,这股武力对大同社而言至关重要,徐晨实在无法脱身,只好安排刘永前来视察这些新作物的种植与收成情况。 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围聚在这里,观看新作物的收成。再加上上百位村长的到来,众人齐心协力,很快就收割了 10余亩地。 每收割完一亩,大家都会用秤仔细称量。结果令人惊喜不已,这些玉米产量最低的都有 320多斤,最高的那一亩,竟然将将突破了 400斤!如此高的产量,让村民们惊得连连咋舌,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产量这么高的粮食。 接下来土豆和红薯的收割,更是让村民们兴奋得近乎疯狂。他们从土里挖出一个个灰不溜秋的土豆,迫不及待地用秤称起来,那数字显示竟然是 430斤! “亩产都达到三石了,就算是江南的土地,只怕也就这样了吧!”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高的产量?”即便亲眼看到了实实在在的收成,大家还是觉得难以置信。430斤,这是什么概念?相当于普通田地 3到 4倍的产量啊!更何况,这还是在今年小旱的情况下取得的成绩。要是在平常年份,突破 500斤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这下,四周的村民彻底沸腾了,根本不需要旁人催促,大家自发地投入到挖掘土豆和红薯的工作中。最终统计得出,土豆的平均产量稳定在 420斤,而红薯的产量更是高得让人不敢相信——550斤!这个数字,哪怕是农户们在梦里,都不敢想象能有这么高。 刘永看着热闹的场景,笑着说道:“来,大家把这三种作物都做上一些,让大伙都尝尝鲜。”徐晨之前曾将这三种作物做给刘永他们品尝过,所以刘永知道烹饪的方法,而且这些做法本就没有太多复杂的技术难度。 众人很快便忙活起来,先是煮了一大锅玉米,又磨了一些玉米面,煮了一大锅玉米粥。土豆和红薯也各烤了一些,不一会儿,满满一桌全是这三种新作物做成的美食。 而后,所有村民都兴致勃勃地围坐过来,准备品尝。不少人先看向刘永,等着他带头。刘永心里明白,自己要是不吃,这些村长怕是都不敢动筷子。 于是,他大大方方地先拿起一根煮玉米,大口大口地将上面的玉米粒啃得干干净净,接着又掰了一个烤红薯和烤土豆。 “真香啊,这作物味道真是不错!” “哎呀,居然是甜的!”吃到红薯的村民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在这个物资相对匮乏的时代,能吃到甜的东西可太不容易了。 刘永笑着提醒道:“吃多了红薯会反酸,还容易放屁哦。” 村民们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能吃上这么好吃的粮食,就算多放几个屁,俺也心甘情愿!” 上百号人,每个人都尝了两三口,转眼间,桌上的新粮食就被吃得一干二净。通过这一番品尝,所有人对这三种新粮食有了实实在在的认识:味道可口,产量还如此惊人,简直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好作物。 这时,杜家沟村长率先开口:“先生,您可得给我们村留 1000斤做种子啊,最好能派一位先生去我们村,教教大伙怎么种这新作物。” 杜家沟村长这一开口就要 1000斤,可把其他村长给急坏了。要知道,这三种粮食总共种植面积还不到百亩,这么分下去,到自己村子怕是所剩无几了。 郭兴庄村长连忙接上:“俺们村可比杜家沟穷多了,更需要这种高产的作物啊!还请刘主簿也给俺们村留 1000斤新粮食当种子。” “俺村也要 1000斤种子!”一时间,一场激烈的新种粮争夺战就此拉开帷幕。各村村长纷纷使出浑身解数,互相揭短,你一言我一语,甚至有人激动得破口大骂,现场那叫一个热闹非凡。 刘永见状,赶忙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大家都先听我说几句。种子呢,每个村都会有。但这毕竟是新作物,大家都没什么种植经验。要是一不小心种砸了,绝收了,那原本的好事可就变成大祸事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社长已经有安排了,每个村种几十亩,每家就种个一亩地。这样一来,既能积累种植经验,就算万一哪块地绝收了,对各家各户来说,也不至于造成太大的损失。而且每个村都能分到种子,也能最快地推广这些新粮食。” 几个村长听了,仔细琢磨一番,觉得确实有道理。毕竟,目前也就高家寨这三个村子有种植这三种新粮食的经验,要是一下子全改种新粮食,万一因为没掌握好种植方法,把这些珍贵的粮食种死了,那可真是酿成滔天大祸。每家种上一亩地,慢慢积累经验,倒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于是,各村村长纷纷购买了几百斤种子,准备带回去好好种植。 安排好新粮种植的相关事宜后,刘永望向自己家的方向,微微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希望父亲不要太生气吧。” 话刚出口,又觉得不太可能,苦笑着摇了摇头:“唉,不打断我的腿就算是万幸了。” 其实,他此次来到高家寨,一方面是为了视察新作物的产能情况,另一方面,也是想借此机会避开家里的一些麻烦事。 米脂城内,刘家乃是当之无愧的首富。然而,多年来,刘家每年所缴纳的税赋却少得可怜。 据刘永所知,他父亲情愿花几百两贿赂历代的县令,也不愿意交那几百石的税,他家的田赋,哪怕是加上贿赂官员的钱,也从未超过一成。 可如今,大同社推行新的税收政策,税率一下增加了三倍,而且还要追缴过去五年的田赋。刘永心里清楚,这事儿要是让父亲知道了,只怕自己真得被追着满街跑。 但此次征税对于大同社而言,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不管是提高税率,还是追缴过往五年的田赋,这都是全体大同社成员经过深思熟虑后一致认可的决策,刘永自己对此也是认可,不能征集到这些税款,大同社就没有足够的钱粮来练兵,不能练出精兵,大同社就会处于危险当中。 这种关乎大同社生死的大事,没有人敢拉后腿,所以为了避免影响征税工作的顺利进行,他也只能暂时躲在乡下,眼不见为净。 与此同时,米脂的刘府大院,胡益堂前来拜访,称是要与刘家主事商议秋收税务的相关事宜。 刘府的管家向来人展现出了十足的客气,笑容满面地将胡益堂迎进大厅,随后恭敬地奉上茶水。 置身于这豪华的大厅之中,胡益堂不禁心生感慨。若不是有大同社,像他这样出身贫寒的童生,只怕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踏入这等富贵之地。 没过多久,刘思远迈着沉稳的步伐来到大厅。他脸上带着几分客气,却难掩眼中的疑惑,开口问道:“不知道贤侄此番前来我刘府,所为何事?” 胡益堂微微欠身,神色严肃地说道:“晚辈今日前来,是专程为今年税收之事。按照朝廷的一条鞭法,今年刘家的田地,每亩需增加到三成税赋。据我们所知,刘家共有田地 6万亩,其中上田 5000亩,每亩收税六斗,如此算来,需上缴 3000石粮食;中田 2万亩,每亩上缴税额相应计算,需上缴 8000石粮食;下田 3万 5千亩,则需上缴 1万 500石粮食。综合计算下来,刘府今年总共需上缴田赋两万一千五百石。” 刘思远听闻此言,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瞪大了眼睛看着胡益堂,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增加这么多倍有余的税率?贤侄,你这莫不是在与老夫开玩笑?往年全县的税赋都没有两万石。” 胡益堂一脸正色,认真地回应道:“税收乃关乎民生大事,晚辈岂敢拿此等事开玩笑?” 看着胡益堂一脸认真的模样,刘思远这才意识到,大同社此次是动真格的,真要向他们刘家征收两万多石的税赋。 他顿时怒从心头起,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吼道:“刘永在什么地方?把他给老夫找来,我要亲自跟他讲话!” 胡益堂神色镇定,不慌不忙地说道:“税收相关事宜,如今由晚辈负责处理,与主簿并无关联。” 刘思远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与愤怒:“我刘家可是有功名在身,家族中连出两位举人。按照朝廷法律,本就该享有免税特权。你们这般行事,就是如此执行朝廷法令的?” 胡益堂微微一笑,从容应对道:“我等负责征税,自然对朝廷法律了如指掌。按照国法规定,举人可免 20石田赋,免丁口 20人。刘府现有两位举人,待伯父如数上缴两万一千五百石田赋后,晚辈自会返还 40石粮食给伯父。” “欺人太甚!你区区一个毛头小子,岂能代表官府?你们究竟想干什么?祖宗定下的规矩你们都敢随意更改!”刘思远气得吹胡子瞪眼,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番话。 胡益堂却依旧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大同社所践行的,正是祖宗之法。太祖皇帝当初定下的免税额度便是如此。伯父若有疑虑,要不要让侄儿取来大明律,与伯父一同仔细研读,看看祖宗之法究竟是如何明文规定的?” 刘思远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胡益堂,心中又气又恼。他自然清楚,按照大明律,自家这六万亩田地根本不可能全免赋税。可这么多年来,举人家族享受免税的潜规则早已深入人心,大家都心照不宣。却没想到,大同社竟敢公然打破这个潜规则,这不是要与天下士绅为敌吗? 想到自己的儿子刘永竟然在大同社担任二把手,刘思远只觉得心痛如绞。这世上哪有儿子这般坑自家家族的? 然而,胡益堂并未就此打住,继续说道:“伯父,这三成税只是今年的税额。我们在接手县衙账册后发现,这些年来,伯父家从未交齐过田赋。所以,刘家还需补齐过去五年的田赋。其实本应追缴更久之前的,但我们社长念及‘新官不追旧债’,便只追缴当今天子当政时期的赋税。毕竟数额太大,怕伯父家族一时难以承受,到时候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听到此处,刘思远气得浑身发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见过几次的徐晨,明明是个看起来温和有礼的人,怎么如今做出这般“疯狂”的举动? “晚辈今日前来,只是给伯父下一个通知。还请伯父早做准备,备齐粮食。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望不要把事情闹得太难看。”胡益堂依旧面带微笑,语气却不容置疑。 “要粮食没有,要命一条!你叫刘永亲自过来收税,老夫就把这条老命抵给他!”刘思远怒极反笑,大声吼道。 胡益堂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笑着说道:“伯父,您这又何必呢?我们要的是税赋,并非伯父的性命。米脂的普通百姓都能承受五成、六成的税赋,刘家如此家大业大,难道连这三成税都承受不起? 若真是如此,伯父的经营能力恐怕令人堪忧啊。依晚辈看,倒不如把这些田地交给我们大同社来经营,伯父集中精力在纺织业上,说不定还能让家业更上一层楼呢。” 胡益堂一番话掷地有声,言罢便从容离开了刘府。那沉稳的脚步,仿佛带着大同社不容置疑的决心。 当天夜晚,月色如霜,冷冷地洒在刘府的祠堂之上。刘家各房齐聚一堂,刘思远一个犹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瞬间打破了这份宁静——大同社竟要征收刘家两万多石的田赋,而且还要追缴前五年的赋税! 刘家二房刘思辰满脸的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四弟,你可别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吧?你儿子不正是大同社的二把手吗?如今米脂都在大同社的掌控之下,按常理来说,咱们家的税赋不说减免,至少也不该增加啊,怎么反倒一下子增加了几十倍?这不是内外不分嘛!”在他心中,大同社怎么说都该是自家的依仗,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会对自家如此严苛。 刘思远满脸苦涩,无奈地苦笑道:“唉,他怕是早已被徐晨彻底迷惑了心智。今天我派人找了整整一天,却连他的踪影都没寻到。想来,他是提前得知消息,故意躲起来了。这税收的事他肯定知晓,却不提前跟家里透个信儿,如此行径,分明是已经六亲不认了。罢了,我就当没生过他这个儿子,你也别再把他当成侄子了。”说到此处,刘思远眼中满是失落与愤怒。 三房刘思烨也是一脸的愁容,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问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小事啊!两万石粮食,那可不是个小数目。更要命的是,大同社还要倒追五年的赋税,这加起来可就是 12万石粮食啊!这简直就是要把我们刘家彻底掏空的节奏啊! 徐晨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们刘家和他有仇?还是说咱们当中谁不小心得罪了他?”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大同社的举动为何如此不合常理。 哪怕不顾及刘永这层关系,从常理推断,大同社想要稳定地方局势,也该拉拢他们这些本地大族才是,怎么能这般横征暴敛,难道就不怕他们鱼死网破吗? 刘思辰更是气得满脸通红,猛地一拍桌子,怒声吼道:“这大同社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他们是想把我们这些大族全都彻底得罪光吗?” 就在众人纷纷义愤填膺之时,一直沉默的刘南卿冷冷地笑了一声,打破了这混乱的局面:“大同社还怕得罪我等?这几日,张光,马铭,高炼,还有贺人俊等十几个大族土地被他们分了,家产被他们掠夺了,现在米脂还剩下几个家族。” 众人听了刘南卿话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现在米脂还能称之为大族的一支手都数得过来,不知不觉当中米脂的大族几乎都被大同社给消灭了。 刘南卿继续道:“大同社想要做什么,其实他们早就在大同报上说了。” 众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投向刘南卿,眼中满是期待,都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刘南卿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缓缓说道:“他们要建立大同世界,要建立公天下。而要实现这个所谓的‘公天下’,第一步就是要把我们手中的田地都收走,然后在均给百姓。现在弄出这么高的税赋,就是在逼迫我们主动放弃手中的田地。” “大同社怎么敢!”听到刘南卿的这番话,各房众人顿时惊愕不已,脸上写满了怀疑与不敢相信。在他们的认知里,这天下还没人敢公然得罪所有士绅,这大同社的人难道都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吗? 然而,刘南卿接下来的话,彻底打破了他们心中仅存的幻想:“他们当然敢,他们已经是在造反了,还有什么不敢的,你们看看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三班捕快、六房主事全部被他们关押起来,就连县令如今都被他们软禁在了县衙。整个米脂,政令都出不了县衙。这徐晨,一个从江南来的祸患,帝王之术倒是玩得精妙,可却用来对付咱们米脂的县令,还真是杀鸡用牛刀!” 说句心里话,即便徐晨建立了大同社,还安置了好几千流民,但刘南卿打心底里对徐晨还是不服气的。 可如今,大同社真要将那“公天下”的疯狂理念在整个米脂推广开来,他对徐晨倒是生出了几分钦佩。毕竟,如此大胆的理念,徐晨居然真有勇气去实践,这是一个知行合一的人。 但钦佩归钦佩,刘南卿同时也觉得徐晨已经陷入了一种疯狂的状态,深陷在“公天下”的虚幻梦境中无法自拔。而且,他不仅把自己带上了这条“邪路”,还连累了整个大同社,甚至将几千流民、上万抗旱会成员都拖入了绝境。 在他看来,大同社如此行径,必定会引来朝廷的强力剿灭,到那时,大同社、抗旱会,乃至那些流民,恐怕都将在劫难逃,一个都活不了。 第104章,一盘散沙的大族与繁荣的米脂 米脂城内的大族们,对当下米脂县的局势洞若观火。 他们心里十分清楚,大同社虽未公然扯起反旗,但种种行径已然有了造反之实。只不过,他们目前选择冷眼旁观。在他们看来,大同社如今气焰正盛,可这般张狂的势头,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招来朝廷的强力围剿。所以,他们此刻根本不愿轻易招惹大同社,只想静静等待局势变化。 然而,让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大同社在已然濒临被朝廷围剿的险境下,竟还如此大胆地得罪他们这些本地大族。 不仅把税率一下子提高了好几倍,甚至还要追缴过去五年的赋税。这算下来,几乎等同于要收他们二十年的税赋啊!如此狠辣的手段,简直比刮地皮还要厉害。 想到此处,三房的刘思烨忍不住开口猜测道:“这大同社莫不是打算脚底抹油,准备跑路了?所以才这般不顾一切地搜刮钱财,想趁着还没被朝廷收拾,赶紧积累一笔财富,好方便他们日后逃走。” 其他几人听了这话,越琢磨越觉得有理。毕竟米脂紧邻榆林卫,那里驻扎着十万精锐边军,他们如同悬在大同社头上的一把利剑。在米脂大族眼中,大同社无论如何反抗,都绝不是朝廷大军的对手。想必大同社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全然不顾他们这些大族的影响力,只想在逃走之前尽可能多捞一笔钱财。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是目前唯一能说得通的理由。既然大同社都准备跑路了,自然也就不怕得罪米脂的大族了。 “这税坚决不能交!要是交了这二十年的税,咱们刘家可就彻底成了一个空壳,啥都不剩了。再说了,永哥儿还在为徐晨做事呢。我就不信,徐晨真敢派兵来抄了我刘家!”刘思辰咬着牙,满脸的愤懑与不甘。 坐在首位的刘思明静静地听完所有人的发言,沉思良久后,缓缓开口说道:“就按照他们说的,把这税交了。同时,向整个米脂宣告,我们刘家将刘永革出家族。从此以后,他便不再是我们刘家的人。” 刘思远听闻此言,顿时一惊,连忙说道:“兄长,永儿他本质还是个好孩子,只是一时被徐晨蛊惑了心智而已啊。”他实在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被家族扫地出门,这个时代,一个人没有家族就像无根的浮萍。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不同意,他们倒是不在意刘永是不是刘家人,而是在意交出这十几万石粮食。 “大哥,这税交不得啊!交了税,咱们刘家以后拿什么维持生计?”刘思辰痛心疾首,眼中满是忧虑。 刘思明神色凝重,目光扫视众人,沉声道:“你们听我把话说完。交这税,并非是向大同社妥协。如今这大明天下,已然是风雨飘摇,三面皆有造反之势。 今年三月,更是发生了军官暴动,影响了整个西南战事的走向。而后安邦彦进犯贵州,官军一败涂地,总理鲁钦更是战死沙场。 五月七日,王恭厂发生惊天爆炸,上万人因此丧生,就连皇长子都没能逃过这场劫难。 六月,京师地震,灵丘也跟着地震,黄河决口,京师陷入一片汪洋大水之中,而江北、山东等地却又遭遇了严重的旱灾和蝗灾。你们都是熟读历史之人,当明白,大明如今已然呈现出一副王朝末日的景象。在这种局势下,谁又能断言大同社就不能兴起呢?” 众人听完刘思明的这番话,脸上皆是一片骇色。仔细回想,今年大明确实灾祸连连,仿佛没有一处安宁之地,当真如刘思明所说,尽显王朝末日的凄凉景象。 但刘思烨道:“朝廷毕竟有百万大军,底蕴深厚,大同社只能在米脂称霸,他们未必能扛得住朝廷的围剿。” 刘思明道:“那就更加不能让永哥儿牵连家族了,他是大同社头目,不把他革除家族,朝廷能放过刘家?” “大同社抢了我刘家十几万石粮食,谁又能说我刘家和大同社同流合污?” 几房主事一想,还真是这样,不主动和刘永切割,朝廷胜了他们刘家更惨。 “可是兄长,要是万一大同社胜了,您把永哥儿革出刘家,大同社成事了,那与我们刘家又有什么关系呢?”刘思辰依旧心有不甘,忍不住问道。 刘思明微微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虽说要在族谱上把永哥儿除名,但血脉亲情又岂是说断就能断的?派人去给永哥儿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说清楚,他会理解我们的苦衷的。 而且,我们此番拿出 12万石粮食支持大同社,这份情,他们肯定会记在心里。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老四你去准备好粮食,尽快安排人把它们运输到大同社的粮仓去。” “是!”刘思远虽心中仍有不舍,但这的确是刘家最好的处理方式,他不可能为自己的儿子牵累整个家族,也只能无奈应道。 在米脂这片土地上,近日可谓是风云突变。追缴粮食的通知,如同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不仅仅是刘家,常家、高家,只要是田产超过五百亩的家族,都收到了大同社下达的通知。 通知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明白:今年的田赋需缴纳三成,而且还要追缴自天启元年以来所欠缺的田赋,心存侥幸不想交的家族,一律罚没田地。 米脂的大族们往日里习惯了各种钻空子、偷税漏税,怎么可能大同社一说他们就愿意交税,而且还是交几十倍的税,不交税是这些大族的第一反应。 但他们却发现遇到的情况大与朝廷大不相同。大同社厉害就厉害在管理细致入微,直接深入到了各个村子。 每个村子有多少亩土地,这些土地归属于哪个家族,大同社都了如指掌,全县田地数量精确到亩。这意味着,想要像以前那样偷税漏税,根本没有可能。 大族们试图故技重施,想用税收问题来威胁大同社,可他们很快发现这一招根本行不通。 大同社根本不依赖他们来缴纳田赋,他们直接通知到农户当中,让农户交三成税,交完税之后,余下的粮食都是自己的,地租由他们交给大族。 地租和税加起来少了一半,农户当然愿意了,但米脂士绅却什么也收不到了,偏偏他们还不敢带家丁去收租,有几个不信邪的人带着家丁去了乡下收租,结果被打的皮开肉绽,狼狈的逃回来。 而后绝的来了,大同社直接以他们欠税为由,把他们的土地给罚没了。 米脂大族这才发现,家族在农村的根基已经被大同社给夺走,他们在乡村成为了无用之人,硬扛根本没有用。 大族们聚在一起商议对策,有人提议让刘家、常家这样的大姓家族带头反抗大同社这种他们眼中“不合理”的税收。可谁能想到,刘家竟然带头服软,上交了粮食,还被收缴了许多的土地,刘家唯一的“反抗”举措就是把那个惹事的刘永开出了家族。 常家干脆闭门不出。对大同社要求不听,不做! 大同社可没惯着常家,见常家如此态度,二话不说,直接把常家的地给分了。 但即便到了这个地步,常家依旧不管不顾,就这么躲在家里,好似隐身了一般。 而贺家、张家这边更是惨,因为之前一些过激的举动,被大同社杀了一大片人。米脂大半的大族都遭了殃,余下的家族犹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聚在一处,有人忧心忡忡地说:“朝廷能不能剿灭大同社,咱们谁也不知道,但就眼下这形势,大同社要灭了咱们,是真能做到,他们现在在造反,什么事情都敢做的出来。”众人听了,皆是默默点头,脸上满是无奈与恐惧。 大同社不是朝廷,根本就不讲道理,说杀人就杀人,他们以前的手段也用不了。 天启六年(公元 1626年)十月十八日。 阳光懒洋洋地洒在米脂的街道上。刘南卿与贺函并肩走在这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街道上。 这半个多月来,大同社在米脂开展追税行动,成果惊人。他们收缴到二十三万石粮食,还有白银、铜钱、黄金以及布匹等,折算下来价值十八万钱,罚没的田地更是超过了十万亩。这些钱财、货物和田地加起来,总价值竟超过了百万。 此时的米脂街道,与往日大不相同。到处都是穿着脏兮兮短衫的工匠,一片繁忙景象。有人在奋力挖着下水沟,有人认真清理着堆积的垃圾,还有人在有条不紊地修建房屋,整个米脂县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人。 刘南卿看着眼前凌乱却又充满生机的场景,满脸诧异,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米脂反而比以前更热闹了?” 贺函看出了刘南卿的疑惑,苦笑着解释道:“兄长,你没有出现幻觉。米脂的人口确实变多了,也的确变得更加热闹了。今年秋收之后,几乎每天都有几百人逃到米脂来。” “怎么可能?”刘南卿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贺函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兄长有所不知啊。米脂有大同社组织人力筑水坝、修水利、打水井,即便如此,也只是勉强保住了今年的粮食收成。可在米脂之外,旱灾依旧肆虐,情况严重至极。连年的灾害,不要说那些佃户,就是自耕农也难以承受,整个延安府说是灾民遍地,一点儿都不为过。” “而大同社的名声,如今已经传遍了整个延安府。四周的流民都知道大同社会安置他们,会给他们一份差事,让他们能有活路。 为了活下去,就连山西行省的流民都往米脂逃。城外的难民营就没空闲过,流民一到米脂,大同社就给他们清洗、看病、施粥。确定他们没有染上疫症之后,就给他们换上一身工匠服,安排他们给大同社打工。” 刘南卿一边听着,一边微微皱眉,眼中满是思索。 贺函接着说道:“大同社带着这些流民在城内大拆大建,把垃圾全部运出去,挖壕沟、清淤泥、整平道路、拆除窝棚,还新建了市坊。在城外,又带着流民建水坝、修水渠、开荒屯垦。保守估计,整个米脂县内有上万流民在为大同社当差呢。” “大同社把整个米脂搜刮得厉害,可这些粮食和钱财又像流水一样,都散给了流民和工匠。这些流民有了钱之后,要吃饭、穿衣,要养活妻儿老小。 同时,大同社对米脂的农户只收三成的税,而且这三成税连地租都包含进去了。这么一来,米脂农户的粮食收入普遍增加了一倍。” “米脂几万农户收入增加了,他们就有钱购买农具、布匹等生活用品。现在米脂百业兴旺,各种农具、米面、粮油,只要有货物进入米脂,就会被这些农户和工匠抢购一空。因为货物太好卖,四周的货郎、商贩都纷纷涌入米脂,就连米脂的牛市都热闹起来了,据说每天要卖掉上百头牛。县里的老人都说,上次米脂出现这样的繁荣景象,还是万历年间的事了。” 刘南卿听到这里,一时间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米脂大族如今哀鸿遍野,可米脂却呈现出这般盛世景象,而且这繁荣之中竟没有大族的身影。再深入思考一番,似乎从逻辑上能说得通,大族或许真的是米脂贫困的源头,没有这些人的压榨,米脂的百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 但在他的意识里,士绅大族一直都是国之栋梁,怎么能成为蛀虫呢?这种观念上的冲击,让他内心十分纠结。 刘南卿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这些都是大族的民脂民膏,大同社不过是想借此收买百姓,好让他们为自己抵抗朝廷的天兵罢了。” 贺函无奈地摇了摇头,诚恳地说道:“兄长,你不得不承认,大同社确实有很强的能力。要是没有他们,现在的米脂恐怕早已是哀鸿遍野了。小小的一个米脂县,大同社就能搜刮出上百万贯钱财,这难道还不能说明米脂的大族太过贪婪了吗?” “米脂士绅收了这么多的地租,可米脂的水坝、水渠又建了几座?米脂不是没有荒地,出现了流民,又有谁去组织他们开垦屯垦? 大同社虽然野心勃勃,但他们有些话还是有道理的。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米脂士绅收了那么多的地租,却上不能新修水利增加粮食产量,下不能组织流民开垦荒地,对米脂来说,他们确实没起到什么作用。也难怪农户们都舍弃他们,大同社才得以轻易取代他们啊。” 刘南卿沉默了许久,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回应贺函的这番话。此时的阳光依旧照在街道上,可米脂的未来,在他眼中却越发迷茫起来…… 第105章,搭建军事体系 重民报社前,刘南卿缓缓走来,目光不经意间扫向对面的大同报社,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只见大同报社前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甚至比往日更加喧闹,呈现出一片繁忙景象。 自从大同社接管米脂的所有政务后,便将政务中心从县衙迁至大同报社。 与那向来给人“有理没钱莫进来”印象的衙门不同,在这里,米脂的百姓无论遇到何种困难与矛盾,都能毫无顾虑地前来诉说,寻求帮助。久而久之,大同报社迅速赢得了所有米脂人的拥戴,人气愈发旺盛。 刘南卿心中清楚,自己的堂弟就在米脂县中担任主簿一职,看似主簿,实则干着县令的活儿。 他不禁感慨,他本以为自己会是刘家这代第一个进入官场的人,却没想到堂弟先自己一步,自己还没考进官场,堂弟却先打进了官场。 身旁的贺函望着大同报社,满脸羡慕地叹道:“徐晨他们已然开始将大同社的理念付诸实践,可咱们重民社的理念至今还仅仅停留在理论层面,只能在口头上与他们争论,这差距实在是越来越大了。我觉得咱们也该想办法将重民理念落到实处,不然,与大同社的差距只会越拉越远。” “要是能有一个县让我们施展拳脚,实现抱负就好了。”贺函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与渴望,他自认为并不比刘永差,可一直缺少一个能让自己大展身手的舞台。 “贺兄,慎言!”刘南卿赶忙提醒道。 贺函微微摇头,略带歉意地说:“是我失言了。” 这时,刘南卿突然目光一凝,说道:“那不是飘香苑的杜妈妈吗?她如今怎么这般落魄?” 贺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杜妈妈手持一把扫把,正在街边扫地。此刻的她,身上往昔那些华丽的绫罗绸缎早已不见踪影,脸上也没有了往日精心涂抹的胭脂水粉,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位饱经沧桑、穷困潦倒的老太太。 贺涵看了一眼,神色平静地解释道:“大同社掌权后,取缔了飘香苑等一众妓院。他们认为妓院是毫无人性、人吃人的地方,是米脂的一大祸害。所以,现在那些妓院里的姑娘们都被救了出来,安置在了纺织厂。” 他顿了顿,接着感慨道:“如今,米脂的黄赌黑等不良现象已被大同社清理得干干净净。虽说米脂如今落入了他们手中,可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在一步一步地按照自己的理念改造着米脂,这里已然是一个全新的局面了。” 刘南卿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是啊,与他们相比,我们确实落后太多了。” 在大同报社内,刘南卿召集了重民社的所有成员。在得到米脂一些士绅的资助后,重民社稍有起色,如今社里大概有上百余人。 刘南卿站在众人面前,神色凝重地说道:“诸位,与大同社相比,咱们的《重民报》就如同一个懵懂的稚童,在米脂,我们已经很难再有发展的机会了。各位社员,你们可愿意随我前往西安闯荡一番?” “西安?”高登一脸诧异,显然对这个提议感到意外。 但稍作思索后,他觉得离开米脂这个是非之地,或许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 高登家中原本有上千亩田地,然而在这一轮的田赋追缴中,高家需要补缴 1500石田赋,如此庞大的数额,高家根本无力承担。 无奈之下,他家的土地全部被大同社收缴。父母妻儿害怕受到牵连,不敢再留在乡下,只能来到米脂投靠他。可没了田地,一家人坐吃山空,生活陷入困境,好在他还是重民报的主编,还能勉强维持一家人生活。 如今大同社造反的意图已昭然若揭,只差正式竖起反旗。米脂已然成为了动乱的中心,局势岌岌可危,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尸横遍野的惨状。在这种情况下,脱离这个危险之地,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想到这里,高登站起身来,坚定地说道:“兄长若有去省城闯荡的想法,小弟自然愿意追随左右,唯兄长马首是瞻。” 其他重民社成员听闻,也纷纷响应:“我等愿意追随!” 毕竟,如今稍有见识的人都明白,米脂已然成为了一个危险的战争旋涡,“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他们还是深知的,现在不逃离米脂以后就很难了。 大同报馆。 此地早已今非昔比。曾经的报馆区域已迁至别处的院子,如今这里摇身一变,成为了整个米脂的政治核心。米脂的田籍、户籍等重要资料,通通都迁移至此,三百余大同社员承担整个米脂的政务。 和明朝的小政府不同,大同社追求的是大政府,把原本士绅的权利收回,好处是权力更加集中,大同社的命令可以下达到村里,坏处是政务量暴涨了几十倍,齐绍光做县令的时候,除了收税的这段时间,其他的时候都是风花雪月,吟诗作对。 而刘永等人忙得焦头烂额,仿佛置身于一场永不停歇的风暴之中。 他们不仅要忙于米脂的田赋征收工作,追缴士绅们拖欠的粮食,重新梳理划分原本的田籍;还要在米脂精心组建一套属于大同社的军事体系,为即将到来的残酷大战做好充分准备。与此同时,为这套军事体系筹备足够的后勤物资,也是刻不容缓的任务。 然而,祸不单行,周边的流民如潮水般涌进米脂。这使得他们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宝贵的人手,去安置这些流民,为他们寻找合适的活计。如此一来,政务量陡然暴增了十几倍,每个人都被繁重的事务压得喘不过气,简直如同牲口一般连轴转。 这一日,朱治和周晓珊两人神色匆匆,拿着统计好的文件快步走到刘永面前。朱治率先开口说道:“主簿,经过统计,整个米脂已有 3000户加入了咱们的民兵体系。接下来,要对他们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军事训练。这期间,需要 6000套训练服,预计花费 1800两银子;每人配备两双牛皮鞋,这部分花费 300两。民兵训练期间,每日需要 2升口粮,冬训为期 100日,总共需要划分 6000石粮食。另外,还需要 3000支火枪,3万斤火药。而且,目前飞雷炮的射程还是太近了,考虑到日后要面对明军主力,火炮必不可少,所以护卫队计划建立一个火炮营,需要铸造十门火炮,需要1200余两。” 刘永接过文件,看着这长长的清单,不禁苦笑着摇头:“光这些开支,就得两万两银子啊!要是没有张光等人搜刮来的那些钱财,只怕咱们根本养不起这样一支军队。” 但他深知军事建设对于大同社的重要性,稍作思索后,还是果断地盖上了他主簿的大印。 此刻的他,越发明白先生当初坚持追缴田赋的深意。在如今这种既要赈济灾民、又维持米脂局势稳定,还要扩充军备的情况下,每一项开支都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即便是收了三成的税,也无力承担如此巨额的费用,也只有米脂那些家底丰厚的大族,才有足够的财富来支撑这些开销。 刘永再深入想一想,大明朝廷现在不也是要面对一样的局面,因为内部的组织力涣散,征收不到足够的税赋,朝廷的收入根本不能同时满足赈灾,军事开支和日常的行政开支,一只手就要接住三个球,如何不手忙脚乱,难以为继。 朱治和周晓珊离开后,文书郑云帆前来通报:“主簿,下面米脂的马帮求见。” 刘永微微点头,说道:“请他们去会议厅,我这就过去。” 在大同报社的会议厅内,田然和高迎祥等人带着一脸好奇与期待,早早地等候在那里。 田然心中感慨万千,思绪不禁飘回到一年前。那个时候是大同社把他从黑风寨手中救出来,是他的救命恩人。 而且徐晨不仅救了他的性命,还帮他拿回了自家的货物。自那以后,他仿佛否极泰来,前往草原的一路上顺风顺水,没有遇到任何事故,顺利地将货物销往草原,又从草原购置了牛羊马匹和羊毛等货物,满载而归回到米脂。 而那段时间,恰逢大同工业区大规模扩张,对各类物资的需求如饥似渴。田然带去的牛羊马匹、羊毛等物资,都被大同社大量收购。这一年下来,田然往返于米脂和草原之间,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赚得盆满钵满,利润翻了好几倍。 尤其是近期,大同社先是在河鱼堡进行分田、分钱的举措,之后在米脂也如法炮制。 大量的银钱流入普通农户手中,使得农户们对耕牛的需求激增了好几倍。不仅如此,大同社对战马更是实行全包的政策,这一系列变化让田然的家业瞬间扩张了好几倍。 高迎祥同样一脸新奇。他本是安塞人,以贩马为生,但以往生意做得并不顺遂,没有固定的商道,有时为了生计,还不得不兼职做刀客、马匪,也因此练就了一身骑射的好本事。 随着大同社在米脂的势力不断扩张,他终于在草原和米脂县之间建立一条稳固的商道,他的生意开始好了起来。过去在大漠上无人问津、近乎无用的羊毛,如今变得身价倍增。米脂对牛、羊、马匹的需求呈现出几何式增长,像羊毛布这样的特产,运输到草原后,能获得几倍的利润。短短两年时间,他的家产扩张了 10倍,马队规模也扩大了三倍。 就在这时,刘永快步走进会议厅,拱手抱拳,面带微笑地说道:“某来晚了,实在抱歉!” 田然等人连忙起身,客气地回应道:“我等也是刚到。” 刘永走到首位坐下,而后示意众人也纷纷落座,接着开门见山地说道:“各位都是米脂有头有脸的大忙人,某就不绕弯子,长话短说了。如今,我们大同社因发展所需,急需 2000头牛,五百匹战马。各位放心,战马的质量越好,我大同社给出的价钱就越高。就看各位有没有本事,能在这当中赚得盆满钵满啦!” 田然等人听闻刘永的需求,彼此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惊喜与激动。这无疑是一笔令人咋舌的大买卖啊!光是那 2000头牛,价值就高达上万两银子,更别提那价格更为昂贵的战马了,算下来,这妥妥是一笔几万两的大生意。 田然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刘主簿,实不相瞒,如今整个草原对咱们米脂的羊毛布和羊毛衣都近乎疯狂地抢购。咱们大同社若想顺利换到优质的战马,充足的羊毛布和羊毛衣那是必不可少的前提。然而,当下纺织厂的产能实在有限,我们即便排队等候,也很难获取足够数量的布匹和毛衣。如此状况下,想要换到优质的战马,实在是困难重重啊。” 高迎祥也赶忙附和道:“刘主簿,现在在草原上,只要咱们能拿出保暖的羊毛布和毛衣,那些牧民简直什么都愿意跟我们交换,哪怕是他们视作珍宝的宝马良驹。” 刘永听闻,微微点头,略作思索后说道:“明白了,某会即刻通知纺织厂主事,让她务必优先供应你们所需的羊毛布和毛衣。” “太好了,刘主簿!我等愿为您效犬马之劳!”当刘永明确同意优先供应羊毛布和毛衣后,现场众人几乎不假思索,立刻纷纷向刘永表忠心。 虽说如今大同社的种种举动,几乎已等同于公然谋反,但田然和高迎祥他们对此却并不怎么在意,其中缘由有二。其一,他们本就游走于大明律法的灰色地带。往好听了说,他们是往来各地的商队;可往难听了讲,他们实则就是走私商人,他们做的就是半匪半商的买卖。长久以来,他们对大明的王法本就缺乏足够的敬畏之心。 其二,他们是大同社扩张发展以来实实在在的受益者。大同社将士绅的财富重新分配,使得大量财富流入米脂的农户手中。如此一来,米脂农户对各类商品的需求急剧增长,足足旺盛了好几倍。在大同社治理下的米脂,他们的生意愈发红火,家产也跟着扩张了好几倍。他们已然深深融入了大同社构建的这一商业体系,并从中获得了巨大的利益。因此,对于帮助大同社,他们不仅毫无反感,甚至还十分乐意。 天启六年(公元 1626年)十月十八日。 阳光洒在大同工业区的孙可旺家中,兄弟俩正忙碌地收拾着衣物。 孙可旺一边仔细地整理着包裹,一边不放心地叮嘱弟弟孙磊:“到了宋家沟村,记得给大哥传个消息。要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尽管跟大哥说,大哥一定帮你置办妥当。” 孙磊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满不在乎地说道:“大哥,你就别操心啦!俺这又不是去吃苦,分明是回乡下去当地主呢!而且宋家沟村离这儿又不远,俺要是有空,肯定会回来看大哥你的。” 的确,自从上次宋家沟村大战过后,大同社便如同脱胎换骨一般,迅速朝着军事化的方向发展。 秋收结束后,大同社收获的十几万亩土地很快被重新规划分配。整个米脂,那些没有土地的农户都得到了一个难得的机会——只要申报,一户便能分得 50亩土地。不过,这土地可不是白给的,农户们需要承担相应的军事义务。 但米脂地处九边,村民们一听这条件,心里顿时明白过来,大同社是想要自己这是成了军户。 虽说在大明王朝,军户的名声向来不太好听,但这 50亩土地可是实实在在的财富,价值两三百两银子呢!有土地是财主,没有土地才是军户,所以,报名的人十分踊跃,大家都想着,甭管名声如何,这土地可是关乎一家人的生计。 有了军户,自然需要有人来训练他们。徐晨从护卫队中精心挑选出 50位队员,任命他们为民兵队长。每个队长前往的村子,都会分配 100亩土地给他们,这土地便是他们的军田。 好吧,徐晨虽然不喜欢朱元璋,但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军户制度在打天下还是非常实用的,他稍微删减一些就套上来用了。 徐晨对明末的枭雄都是鄙视的,田都不会分,还打什么天下。 随着这套制度的推广实施,大同社一下子就招募到了 3000名士兵。孙磊他们便是这第一批民兵队长,肩负着亲自训练大同社第一批义务兵的重任,他们将为完善大同社的军事系统打下坚实的基础。 孙磊笑着对哥哥说:“大哥,你在护卫队也要继续加油努力呀!俺们兄弟俩不妨比一比,看看以后谁带领的兵更多。” 孙可旺爽朗地大笑起来:“那兄弟你可得加快脚步!俺现在已经是护卫队的骑兵队长,手下可有一支百人的骑兵小队呢,在大同社也算是中高层军官啦!” 孙磊笑道:“俺在宋沟村也有几十个兵,等立功之后还会扩大,骑兵却不是那么容易扩大的,兄长你就等着听俺的指挥把。” 孙可旺笑着拍了他一下,而后他背着孙磊的宝贵来到营地前。 而营地这里已经满是准备下乡的士兵了。 一队马车在营地之外,这些都是后勤物资,孙磊把自己的包裹丢上马车坐上去,而后对孙可旺挥手道:“大哥保重。” 孙可旺道:“好好练兵,不懂的就多看先生编写的兵书。” “俺知道了。” 而后孙磊随着马车缓慢离开营地。 中午时分,孙磊乘坐着一辆满载物资的马车,缓缓来到了宋家沟村。 宋加沟村的村长早就得到了消息,一看到孙磊,立刻满脸笑容地激动上前,紧紧握住孙磊的手:“您就是孙磊队长吧?可把您盼来了!” 孙磊微笑着点点头:“我是孙磊,是社里派到宋沟村的民兵队长,接下来,就由我负责训练村里的民兵。村长,麻烦您叫村里的人来,把马车上的物资全部运到民兵部去吧。” “好嘞!”村长立刻应道,转身招呼当地的十几个青壮劳力来到马车旁。众人七手八脚,将马车上满载的粮食、军服,还有一些用于模拟训练的木头火枪,都一一搬了下来。 在村长的引领下,众人来到一间颇为完整的四合院前。村长指着院子介绍道:“这院子以前是一个姓孙的地主家。后来他家的地被收了,人也跑了,这院子就空下来了,现在村里就把这儿改成民兵部了。” 孙磊在院子里转了几圈,仔细打量着。他将一间房屋定为武器库,一间作为粮仓,又选了一间给自己居住,而大厅则作为办公的地方。 物资安置妥当后,孙磊在村长家简单地吃了一顿饭。 饭后,他请村长召集村里的民兵。待民兵们集合完毕,孙磊神色严肃地说道:“明天开始,大家就要正式投入训练啦!外面的形势想必大家都清楚,那些敌人虽然暂时被我们打跑了,但他们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大家想要保住自己家里分到的土地,那就给我认真操练,用手中的枪,守护好自己的家园!” 台下招来的民兵们个个神情凝重,他们心里明白,这土地来得不易,既然拿了,就是拼了命也不会放手。 孙磊接着说道:“俺再跟大家说一说训练的福利,俺们民兵虽然没有俸禄,但训练的补贴还是有的,每个人都会发放两身训练装、两双牛皮鞋。训练期间,包中、晚两餐,每人每天还有定额 2升的粮食。 每训练一个月,大家就要去大同工业区的军营区进行会操,会操成绩前三名的,将会获得奖励。都听清楚了吗?明天辰时,准时过来操练!” “知道了!”民兵们齐声回应。 孙磊眉头一皱,提高音量说道:“你们现在已经是军人了,要用军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点名的时候要大声答‘到’,回答命令要说‘是’,回答要清晰短节,不能再用老百姓那种‘知道了’的口吻。都听清楚了吗?” “清楚!”民兵们这次的回应整齐而响亮。 “现在,你们从队伍里选出 5个人担任什长,再选 5个人担任伍长。”孙磊命令道。 士兵们听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推举出 5个平日里威望较高的人担任什长,又选了 5个威望稍逊一些的人做伍长。 “好,解散!”孙磊一声令下,民兵们各自散去。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民兵们就早早地吃了早饭,来到了民兵部。孙磊早已等候在此,他带着民兵们开始跑操,路线主要是围绕着村子跑一圈。 可这看似简单的跑操,没跑多久,队伍就乱成了一团。什长找不到自己带领的士兵,士兵们也迷失了方向,与自己的伍长失去了联系。 孙磊见状,气得脸色通红,一大早便把民兵们狠狠地批评了一顿。 随后,他命令士兵们站军姿,开始传授什长和伍长队列条例中的内容。 此时正值农闲时间,村子里的男女老幼都觉得新鲜,纷纷围了过来观看。 只见民兵们练习一个简单的向左向右转,却状况百出,洋相尽出,惹得围观的村民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可把孙磊气得够呛,嗓子都快吼冒烟了。无奈之下,他灵机一动,让村民们把左脚的牛皮鞋脱下来。如此一来,大家就能记住,没穿鞋的那只脚是左,穿了鞋的那只脚是右。 就这样,在一片混乱与欢笑中,孙磊艰难地带领着民兵们开始了长达一个月的训练。 第106章,养寇自重与层层挪用 天启六年(公元 1626年)十一月三日。 榆林镇总兵衙门内,气氛略显凝重又夹杂着几分躁动。榆林镇总兵官杜文焕,召集了榆林守备以上的高级军官,同时还邀请了延绥巡抚以及榆林卫镇守太监前来议事。 议事厅里,明军的各位守备们早早就到了,彼此之间正小声地八卦着各种消息。 建安堡守备张成满脸好奇,凑近身旁的人,压低声音说道:“听说赵保国栽了大跟头,连几百乱民都没打赢,这事儿是真的吗?”他所在的地盘离河鱼堡较远,对于这件事,只是道听途说,心中半信半疑。在他想来,几百个乱民怎么可能打得过赵保国那上百家丁呢?上百全副武装的家丁足够击溃一个草原万人的大部落,可又觉得这传言既然能传出来,想必不会毫无根据。 归德堡守备尤世辛嘴角带着一丝兴灾乐祸的笑意,接话道:“何止是没打赢啊,他连自己的老巢都被这些乱民给攻占了,到现在生死都还不明呢!” “我知道这事儿的详细情况!”另一个守备迫不及待地说道,“乱民的首领叫徐晨,还真有点领兵打仗的本事。他把赵保国的家丁打得落花流水,然后又巧妙地蛊惑那些军户。 你们也都清楚,下面的军户都三年没发粮饷了,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被那徐晨一煽动,直接就倒戈了。在这些军户的带领下,河鱼堡一天都没能扛住就被攻破了。” “这个徐晨还挺有心机,没直接杀了老赵,只是把他关了起来,估计是想以此来迷惑我们。但他也不想想,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可能瞒得住? 贺人俊都被徐晨给砍了,贺人龙这段时间天天跑到总兵府求援。但咱们榆林卫现在是个什么状况,要钱没钱,要粮没粮,拿什么出兵去灭匪。 守备张杰双眉紧锁,满脸忧色说道:“这军饷早该发下去了啊!再这么拖着,底下的兄弟们怕是要彻底乱套了。某可实在不敢带兵去夺回河鱼堡,就怕到时候背后冷不丁挨上士兵的黑枪,那可就冤枉死了!” 众人听了,皆是无奈地叹气,他们心里都清楚,这军饷之事已经成了榆林卫上下的一颗定时炸弹。 努尔哈赤造反,朝廷用尽全部的力量都没摁住这股叛军,甚至辽东战场上朝廷节节败退,国库也给打空了,从天启4年开始,榆林卫就断绝军饷了。 去年,魏忠贤在朝堂上掀起狂风巨浪,对东林党展开了全面打击。待局势稳定后,今年他更是与各方势力周旋妥当,将大明的朝政大权牢牢握在手中。 魏忠贤此人,虽非善类,但毕竟是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深知士兵们的疾苦。他心里明白,三年不发粮饷,那军队必然会生出大乱子。 今年三月末,魏忠贤便开始有所动作,他派出自己的心腹太监前往各镇,取代原本的镇守太监。这其中,榆林卫也在他的关注范围内,上头特意拨下了 100万两的欠饷。按照以往户部拨款的惯例,这笔钱从户部拨出,就要漂没三成。不过这次,因魏公公格外重视,户部也得给这位“九千岁”几分面子,所以只是稍微克扣了一成。 五月,镇守太监魏翔带着 90万两饷银来到了榆林卫。这消息一传开,榆林卫从上到下,无论是总兵参将,还是底层的小兵,无不翘首以盼,就等着这笔饷银能早日发到自己手中,解一解多年的困苦。 然而,事情并未如众人所愿那般顺利发展。镇守太监魏翔途径山西的时候,当地颇有势力的商帮范家找上门来,请求借 50万两银子,期限三个月,并承诺三个月后归还时额外奉上 5万两利钱。 魏翔心想,反正这些大头兵都已经等了三年了,也不差这三个月,便答应了下来,如此一来,原本该发放的军饷便又没了下文。 但这还只是个开始。延绥巡抚朱童蒙,虽说已经官至正三品,但此人野心勃勃,还想着进步。在天启六年这个节骨眼上,能决定三品高官仕途走向的,无疑就是大明权倾朝野的“九千岁”魏忠贤了。 朱童蒙心里清楚,若想获得魏忠贤的青睐,必须得表示自己有投靠厂公的想法。 正好六月开始,大明各地都开始为魏忠贤建立生祠。这让他看到了机会,思来想去,他找到了镇守太监魏翔,两人一番密谈后,想出了一个讨好魏忠贤的法子——在榆林外为魏公公建生祠。 而且他们可不是打算随便建个小庙敷衍了事,而是要建得高档大气、金碧辉煌,要让魏忠贤看到他们的诚意和用心。 可如此大规模、高规格的工程,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就能搞定的,榆林卫欠饷都三年了,府库空的都能饿死耗子了,哪来的钱去修生祠。 于是他也盯上了本就不多的饷银了,挪用一番为榆林卫上下表示对九千岁的忠心。 苦一苦军户,骂名他来担着。 与此同时,镇守太监魏翔也有自己的盘算。此时大明各地都在争先恐后地给自己干爹建立生祠,干爹或许记不住哪个地方给自己建了生祠,但肯定能清楚地知道哪个地方没建。像他们这种镇守太监,在朝中本就根基不稳,全靠着魏忠贤这棵大树才能站稳脚跟,自然是更加不敢落于人后。 于是,从六月开始,整个榆林卫在魏翔和朱蒙同的带领下,陷入了一场为魏忠贤建生祠的狂热之中。短短时间内,大大小小竟建了 30座生祠。其中在榆林卫中心位置建的那座最大,占地超过了 10亩,修建得金碧辉煌,单单这一座庙宇,就耗费了 10万两白银。 而这些军官、官员、太监们建庙所需的钱财,自然不可能自掏腰包。他们明目张胆地挪用了各地的军饷和税赋。就这样,魏翔带来的 90万两军饷,经过这一系列的借款、挪用,如今留在手中的,已然所剩无几。 榆林卫的士兵们依旧在苦苦等待着那本应属于他们的军饷,但钱却基本上花光了,这事情下面不知道,但他们这些人却是一清二楚。 “我等能有什么法子?上头一直不发粮饷,难道还让咱们自己掏腰包发给那些军户不成?这没道理啊!这天下终究是老朱家的,又不是咱们的。”一位游击将军忍不住发着牢骚,语气中满是无奈与愤懑。 “估计这次召集咱们,就是要说补发粮饷的事儿了。这都拖了小半年啦,也该发了吧。要是再这么拖下去,只怕整个榆林镇都得乱成一锅粥。”另一位副将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 这时,安宁堡守备刘杰却突然冷笑一声,开口道:“依我看呐,这未必不是件好事。你们瞧瞧,这些年朝廷是怎么对待咱们的?粮饷说不发就不发,咱们在朝廷眼里,简直就跟空气没啥两样。 为啥会这样?还不是因为榆林卫一直太平无事,朝廷早就把咱们给忘到九霄云外去咯!” “还是李总兵高明啊,懂得养寇自重。就看看辽东镇,被养得多肥实。朝廷每年几百万两银子、上百万石粮饷地往那儿拨。听说现在辽镇的千户都能养三百家丁,再瞧瞧咱们榆林镇,穷得就跟叫花子似的。朝廷哪怕丢两个银钱,都舍不得给咱们。” “哼,要是咱们这儿的徐晨也像努尔哈赤那样起事,咱们还会像现在这般穷困潦倒吗?只怕到时候朝廷每年也得给咱们拨个几百万两银子,好好安抚咱们咯!”有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还养寇自重呢,李成梁自己都把这事儿玩砸咯。现在被自己原本的奴仆打得像只病猫,他李家累世的富贵,也算是彻底断了根儿。”张成不屑地撇撇嘴。 “可别到时候,咱们也养出个像野猪皮那样厉害的人物来。”归德堡守备尤世辛担忧说道。 刘杰却不以为然地大笑起来:“这怎么可能!野猪皮那可是正经军户出身,本身就精通兵法,打了十几年的仗,又身为女真部落首领,能调动几万女真人,这才势力壮大,难以对付。 但这徐晨,听说可是个南方来的读书人。咱们身为武将,总不至于连个读书人都对付不了吧?要是真让这徐晨成了气候,那咱们也别在这当什么将军了,干脆每人买块豆腐,一头撞死得了!” 众人一想也是,努尔哈赤那是天时,地利,人和共同作用才养大的贼寇,徐晨他身边却只有一群读书人,怎么看都不像能成事的。 众人正说着,忽听营帐外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便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抱怨道:“出了什么事?这么着急!咱家还要给干爹上香呢,耽搁的时间你们担待得起吗?”话音未落,镇守太监魏翔人还未走进议事厅,声音便先传了进来。 魏翔大摇大摆地走进大厅,眼皮都不抬一下,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坐下。在他身后,延绥巡抚朱蒙童亦步亦趋,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完全看不出是一个正三品巡抚的模样,等魏翔稳稳坐定后,朱蒙童这才小心翼翼地坐到自己巡抚的位子上,整个议事厅内顿时安静下来了。 魏翔神色倨傲,斜睨着榆林镇总兵官杜文焕,拖长了声调道:“杜总兵,到底是何事,竟劳烦你巴巴地来叫杂家?” 杜文焕微微躬身,脸上满是小心翼翼的神情,赔笑道:“魏公公,是这样的,河鱼堡出大事了,被一股乱民给占了去,就连守备赵宝国也不幸被他们抓住,如今正关押在河鱼堡里头呢。” 魏翔听闻,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轻蔑:“哼,赵宝国也太没用了,连一群乌合之众般的乱民都对付不了,真是丢咱们朝廷的脸。” 一旁的朱蒙童也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道:“出了乱民这种事,杜总兵你直接派兵去剿灭便是了,何必在这时候打扰我和魏公公正事儿呢?” 杜文焕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着脸道:“朱大人,魏公公,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关键是河鱼堡乃是被本地的军户给攻破的。您二位想想,以河鱼堡那坚固的防御,寻常乱民怎么可能轻易攻破?” 魏翔也察觉到这其中的问题了,听说过乱民攻陷县城的,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乱民攻陷军堡的 杜文焕接着说道:“这乱民头目叫徐晨,此人极擅长收买人心。他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银子,给河鱼堡的军户发了四十两银子的欠饷,还每户分了五十亩田地。某还从米脂打听到确切消息,这徐晨在米脂更是胆大妄为,不仅劫掠大户,还控制了县令,直接霸占了县城。他用那些大户的土地招兵买马,如今手下已经有好几千乱兵了。现在若不想办法尽快剿灭这股恶贼,只怕以后会养虎为患呐!” 刚才还在一旁抱着看热闹心态的游击将军、参将、守备等人,听到杜文焕这番话,顿时吓得脸色一变。守备刘杰忍不住低声嘟囔道:“这叛军头目发粮饷的钱从哪里来?分给军户的地又从哪里来?” 归德堡守备尤世辛忧心忡忡道:“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从咱们这些人手里抢去的啊。关键是他这招对下面那些丘八太有效了,我要是底下的军户,只怕也会心动去投靠叛军呐。这徐晨分明就是盯着咱们的土地和家产呐!” 他的地盘距离河鱼堡最近,现在反而是他要担心,这消息传出去了,只怕他手下的那些军户也得反。 众人纷纷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再没有了之前养寇自重的想法,而是一个个认为此贼断不可留。 杜文焕没有过多在意这些将军们的私下议论,而是继续面向魏翔,恭敬中带着几分为难地说道:“魏公公,想要出兵剿贼,可如今朝廷已经拖欠了三年的粮饷啊。士兵们吃不饱饭,又如何能奋勇杀敌?您看看是不是先发一部分粮饷,也好振奋一下军心。” 朱蒙童原本对这事儿不太放在心上,但一听米脂县城都被匪徒控制,地方大户还遭了劫掠,顿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要是这事儿处理不好,自己肯定也要挨朝廷的斥责。于是,他连忙讨好地对魏翔说道:“魏公公,依下官之见,此时剿匪的确刻不容缓,万分重要啊。为了稳定军心,我等还是先发军饷为好。毕竟这军饷已经拖欠半年了,再这么拖下去,恐怕有损九千岁的威望呐。” 魏翔微微眯起眼睛,思索了一番后说道:“杂家也不想克扣这笔军饷,只是挪用一些给干爹修个生祠罢了。现在还剩下50万两军饷,本来按照老规矩,杂家应该留两成。但谁让杂家心地善良呢,就减半吧。这45万两银子,杜总兵你就去重威钱庄去兑换。” 杜文焕一听,脸色顿时变得十分为难,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魏公公,您看,就这点银钱,要分给众多将士,是不是少了些?这恐怕难以让将士们满意,也不利于鼓舞士气啊。” 魏翔顿时勃然大怒,瞪大了眼睛,指着杜文焕骂道:“杜总兵,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觉得杂家多贪了不成?你也是在军中混了多年的老行伍了,户部拨款漂没三成的回扣,这可是老规矩。 这次是干爹硬压着户部多拿了20万两出来,咱家心疼干爹,用这笔钱给干爹修个生祠,这难道过分吗?还有朱巡抚,用20万两填亏空,这同样是老规矩。杂家也不过只要了5万两,怎么的?杜文焕,你是觉得杂家拿多了?” 杜文焕生怕再一起纠纷,只能摆手道不多不多。 魏翔冷哼一声道:“量你也不敢,好了,饷银也发了,杜总兵,你们就商议一下如何平叛的事情,一个军堡被一群乱民攻占了,杜总兵你不嫌丢人,咱家还嫌丢人。” 冷哼之后魏翔就离开了。 朱蒙童也说道:“本府也去准备粮草,希望杜总兵马到成功。” 镇守太监魏翔和绥德巡抚朱蒙童离开之后,杜文焕召集自己手下的参将,游击将军,守备道:“本将拿走5万两,余下的你们各堡分一分,安抚好军心,随时等待出征。” 我这个故事是山寨开封周王的故事。虽然写故事的人原本的意思是周王在叛军兵临城下的时候也舍不得钱财。但我看到的却是那些一个个知府参将被规矩驯化的已经麻木了。 周王拿了两次银子。两次都要按照惯例,巡抚,参将克扣个两三万两,他们就不觉得这是兵临城下,还要守规矩了,最后底层的士兵每个人得到羞辱性的几文钱。把洛阳城献出去了。 我反而有点同情那周王了。他好歹真正拿了两次钱。那些巡抚参将只怕认为闯王不会杀自己。 第107章,令人失望的饷银与及时雨张献忠 天启六年(公元 1626年)十一月七日,响水堡被一层萧索的寒意笼罩着。 高天磊背着弓箭,手里拎着两只兔子,迈着沉重且疲惫的步伐,缓缓朝着自家走去。他本是军户出身,成年后便顶替父亲,成了榆林卫响水堡的一名普通士兵。 曾经,他也怀揣着建功立业的梦想,渴望能改变一家人的命运。然而如今,他最大的奢望,不过是能拿到自己应得的饷银。 这本该是再简单不过的要求,可在如今的榆林卫,却成了难以实现的奢望。 高天磊已经整整三年没有见到自己的饷银了。为了维持生计,家里人想尽了各种办法。父母去给人打工,他自己偶尔做猎户,甚至为了一口饭吃,去做刀客,更有甚者扮起了土匪。即便如此,三年下来,家里仅有的十三亩土地还是全部卖光了。如今,全家只能给响水堡守备做佃户,勉强维持生计。 进入十一月份,北方大地已然天寒地冻。响水堡一片死寂,路上几乎看不到几个活动的人影。即便偶尔有行人,也是无精打采、神情木然,被生存的压力压得疲惫不堪。高天磊正走着,快路过发小姜超家时,姜超眼尖,一下子叫住了他。 “兄长,听说了吗,要发饷银了!”姜超看到高天磊,兴奋地喊道。 “啊。”高天磊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发饷银的消息,大家听得太多了。最开始每隔三个月就传一次,后来变成一年传一回,两年、三年过去了,大家都已经麻木了。就在今年五月,整个榆林镇都在疯传新的镇守太监带来了百万饷银,那时大家都激动万分,以为这次终于能拿到饷银了。可从六月等到七月,又等到八月,传了整整三个月,饷银却连个影子都没见到。如今,高天磊早已不抱什么期待了。 “铛铛铛!全营士兵听好了,明日去校场发饷银。” “全营士兵听好了,明日去校场发饷银。” “全营士兵听好了,明日去校场发饷银。”敲锣的士兵扯着嗓子,一连喊了三遍。 高天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道:“俺没听错吧,这次朝廷真要发饷银?” 姜超激动地说道:“兄长,你没听错,那敲锣的是守备的家丁,这次是真的!” 这消息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整个村子里激起了千层浪,原本沉闷的村子一下子热闹起来。 高天磊一路小跑着回到家,一进门就对着父母妻儿喊道:“明日就会发饷银啦,俺们终于可以买粮食,熬过这个冬天了!” 高父听了,也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总算要发饷银了。” 十一月八日,响水堡校场。 尽管寒风凛冽,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但一大早,响水堡的士兵们还是纷纷赶到了校场。巳时,响水堡守备李国奇高高坐在校场之上,一脸威严。他扫视了一圈台下的士兵,大声说道:“朝廷的饷银已到,现在按照花名册依次领取。某叫到谁,谁就上台来。” “贾志伟!”李国奇喊道。 “在,在,在!”一个穿着破旧羊皮袄、身形佝偻的汉子,紧张又激动地从人群中挤出来,快步走上台去。 李国奇面无表情地说道:“朝廷发四两饷银,但你欠本将一两五钱银子,加上这几年的利息,一共是三两。扣除这三两,剩下这一两就是你此次的饷银。”说完,李国奇拿起一小坨银子,扔到贾志伟手中。 贾志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说道:“主将,您是不是算错了?朝廷欠俺三年饷银,怎么才只有一两?” 李国奇神色淡然,冷冷道:“不是一两,朝廷发了四两,你欠本将三两,扣除后,给你一两,有什么问题?” “四两也太少了呀,这可是三年的饷银呐!”贾志伟满脸的难以置信。 李国奇不耐烦地呵斥道:“朝廷就发了四两,本将也就给你四两。别在这里闹事,再闹的话,连这一两银子都不给你,赶紧给本将下去,别耽误其他人领饷!” 常年遭受压迫的贾志伟,哪里敢再多说什么,只能满心失落,拿着那一两银子,灰溜溜地走下台去。 校场上的士兵们看到这一幕,不禁一片哗然。这和他们原本想象中的饷银数额相差实在太大了。 “肃静!”李国奇大声呵斥道,“再有吵闹,本将就停止发饷了!” 众人听了,顿时不敢再出声,只能默默等待。 “娄国科!” “储从军!” …… 一个个士兵上台,却又都满脸失望地走下来。他们本以为能拿到足额的饷银,可没想到,不仅饷银只有三两,还得归还欠李国奇的高利贷。 这三年多欠饷的时间里,每个士兵或多或少都借过李国奇的高利贷。以至于到手的饷银还没捂热乎,转眼间又回到了李国奇的手里。当然,李国奇也知道不能做得太过分,就算士兵的高利贷没还完,他也会象征性地留一点钱给他们,不至于让这些士兵空手而归。 “高天磊!” 听到自己的名字,高天磊心里一紧,紧张地走上台去。 李国奇看了他一眼,说道:“四两饷银,但你家欠我的高利贷已经超过四两了。不过本将心善,你先还我三两七钱五分,本将给你 250文钱。”说完,李国奇拿起几吊铜钱,递给高天磊。 高天磊看着手中少得可怜的钱,忍不住说道:“主将,俺等了三年,难道就给这么一点饷银吗?” 李国奇皱了皱眉,又从兜里掏出 10文钱,扔进去说道:“这是本将看你可怜,多给你 10文。拿着这 260文钱,赶紧走吧。” 高天磊拿着这 260文钱,失魂落魄地走下台,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拿到饷银了吗?买了粮食吗?”妻子看到他回来,眼中带着一丝期盼问道。 高天磊神情木讷,缓缓摇了摇头,然后把手中的 260文钱重重地拍在木桌上,声音低沉地说道:“这就是俺三年得到的饷银。” 高父听闻,顿时怒不可遏,大声骂道:“太欺负人了!朝廷太欺负人了!三年时间就给 260文钱,这哪里是发饷银,这分明就是在侮辱我们!” 但除了愤怒,他们找不到一个改变现状的方法。 整个响水堡乃至整个榆林卫都是这样,从最开始充满期望,要得到想赢的绝望,榆林卫陷入一片死寂当中。 饷银发下去之后,杜文焕满心期待着能看到军心有所振奋。毕竟,士兵们已经苦苦等了三年,这笔饷银就像黑暗中的一丝曙光,他以为能给榆林卫带来些许生气。 然而,当他亲自巡视一圈后,却被眼前的景象泼了一盆冷水。榆林卫本就低迷的军心,此刻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直接跌到了谷底。他随机询问了几个军户家庭,发现他们到手的饷银,多的超不过一两,少的仅有上百文。这哪里算得上是发军饷啊,简直就是在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敷衍士兵。 杜文焕心中一阵苦涩,难怪士兵们的军心士气如此低落,就这点钱,怎么可能让大家振作起来呢? 带着满腔的愤怒与疑惑,杜文焕找到了李国奇,当面质问他:“你说说,为什么不把足额的饷银发给士兵?就算你们这些军官的要克扣,也不该如此狠心地克扣九成啊,你们还想不想打仗了,不怕被士兵在背后放你冷箭!” 李国奇一脸委屈,连忙辩解道:“总兵大人,末将这次真的是一文钱都没克扣啊!朝廷拨下来的就是这么多,末将给每个士兵都按标准发了四两饷银。只是这三年来,这些士兵为了维持生计,都向末将借了钱。欠债还钱,这可是天经地义的事啊!好些人都欠了十几两银子呢。末将还给他们每人都留了上百文钱,已经算是格外心善了。这年头,总不能借钱不还吧?” 杜文焕气得手指颤抖,指着李国奇,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原本,一个守备参将做出这种事,他还能严厉斥责一番。可让他无奈的是,几乎整个榆林卫的各级将领都是这般操作。 这三年来,军饷一直未发,李国奇这些军官为了防止军户逃走,确实也想办法补贴过一些士兵。如今饷银好不容易来了,他们便理所当然地把之前借出去的钱收了回去。在他们自己看来,这似乎并没有什么错。 但眼下的局面却是,军心士气已经涣散到了极点。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领兵去打仗,杜文焕心里明白,只怕这些士兵一旦遇到叛逆徐晨,很可能就会立刻倒戈相向。 思来想去,杜文焕满心无奈,最终只能放弃夺回河鱼堡的计划。他知道,在军心如此低落的状况下,强行出征只会带来更惨重的后果。只能先搁置此事,等过一段时间,看看能否找到办法重新凝聚军心,再去征讨徐晨。 天启六年(公元 1626年)十二月七日。 响水堡的清晨被一阵响亮的呼喊打破。 “老丈人,俺老张带着莲娘来看您来啦!”张献忠扯着大嗓门,声音远远传开,村里不少人都被这动静惊动了。 众人纷纷趴在门口或窗边张望,这一看,都惊得瞪大了眼睛。只见张献忠竟然驾着一辆马车,威风凛凛地来了。他手里大包小包的,都是东西,正朝着高天磊家走去。眼尖的人瞧见,光是腊肠就有几十斤,还有一大袋面粉不小心掉落,那袋子鼓鼓囊囊,一看就是上百斤重的。 这副景象,让村民们既羡慕又妒忌,心里直嘀咕:张献忠这个二流子,居然发达了! 高父看到张献忠来到自家,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没给对方好脸色看。在大明,军户的处境艰难,几乎成了农奴的代名词,他们娶亲困难,大多只能在军户内部通婚。响水宝在河鱼堡上游,两地经常通婚。而张献忠家好歹还是个小旗,论家产和地位,都比高天磊家略高一些。所以严格来讲,这门亲事算是高天磊家高攀了。 可张献忠名声实在不好,即便承袭了家里小旗的位置,却整天和一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把家产都快败光了,对高天磊的姐姐莲娘也不怎么上心。这样的人,高父怎么可能给他好脸色。 “来都来了,干嘛带这么多东西呀?”高母倒是笑着嗔怪,她打量着张献忠,只见他全身上下都是崭新的衣服,就连女儿莲娘,身上的衣裳也是新的。显然,女儿这是过上好日子了,而且发达了还不忘娘家,在高母看来,这就是孝顺。她当下热情地把张献忠迎进屋里。 张献忠一进高天磊家,发现这里家徒四壁,全家人更是饿的面黄肌瘦,他皱着眉头就问:“不是说朝廷发了军饷吗,家里怎么没置办点好东西?” 这话一出口,屋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沉默。高父更是气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高母见状,小声地把只收到 260文钱饷银的事情跟张献忠说了一遍。 张献忠一听,顿时怒发冲冠:“朝廷太欺负人了!就小舅子这本事,做个百户都绰绰有余。结果现在不仅没高升,连粮饷都克扣成这样!” 高天磊接口问道:“听说你们那边被叛军攻占了,可看你这样子,好像没受什么影响啊?” 张献忠得意地大笑起来:“俺老张可是真找到明主了!小舅子,你说的没错,我们那儿被攻占了。攻占的人就是大同社社长徐晨。他一拿下河鱼堡,就给我们把饷银整整补齐了三年,每个人都得了 40两!而且啊,还重新分了土地,现在老张家又有 100亩地啦!” 高父听了,大吃一惊,指着张献忠骂道:“你竟然投了贼!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你张家的列祖列宗?” 张献忠却满不在乎地笑道:“岳父,您还想着给只给你们发 260文钱的朝廷效力?这世道啊,谁是官,谁是贼,谁说得清楚?当年朱元璋不也是个乞丐出身,一朝做了皇帝,不就成了正统?谁又能说我家先生不会成为下一个朱元璋呢?” 高父气呼呼地说:“你就不怕朝廷派兵剿灭你们?要知道朝廷有百万大军,光榆林卫就有 10万大军,你们拿什么抵抗?” 张献忠冷笑一声:“10万欠饷的士兵?哼,欠饷的日子可不好过。小舅子当时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俺老张无时无刻不想一箭射死那赵宝国。” 顿了顿,张献忠又道:“老丈人,俺跟您说实话吧,我这次来,就是想劝小舅子也投靠大同社。大家一起干,说不定还能谋个富贵,弄不好还能当个开国功臣呢!” 高父坚决地摇头:“俺们高家不做乱臣贼子!” 张献忠指了指这空荡荡的屋子,大声说:“老丈人,难道您想带着全家饿死,去做大明的忠臣?老话说得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可现在大明皇帝连粮饷都不给您发,您还对他忠心,图个啥? 小舅子只要到我们大同社,每个月最少能拿一两银子,四季都有新衣服,每天至少还有一顿有肉食的饭菜。这么好的待遇,要不是一家人,我还不乐意跑这一趟呢!” 从这天起,张献忠索性直接住在了老丈人家,双方的交流虽然不欢而散,但也点燃了高父不满的种子,叛军都知道皇帝不饿,当差的饼,给河鱼堡的士兵补全了40两粮饷,但朝廷却只给260文钱,真把他们当叫花子打发了。 高父虽说心里对张献忠投“贼”一事颇有不满,但终究还是没有驱赶他。毕竟张献忠带来的都是实实在在能救命的粮食。看着小孙子吃饱喝足后露出满意的笑容,高父心里也有些动摇,实在狠不下心赶走张献忠。 张献忠深知拉拢人心的重要性,凭借自己擅长交际的本事,开始在村里宴请青壮喝酒吃肉。这对于很多早已断炊的人家来说,实在是难以抵挡的诱惑。 在宴席上,这些青壮不仅能尽情吃喝,而且只要有人提及家里有困难,张献忠便毫不犹豫地带着米面粮油等物资,亲自送到那些困难人家。 如此一来,不过短短时间,张献忠乐善好施的名声便在整个响水堡及其周边地区传开了。众人都觉得能结交张献忠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对他的态度也从最初的不屑,转变为了敬重与亲近。 张献忠也没忘了自己的“使命”,开始有意无意地向大家讲述河余堡的情况。他添油加醋地说着:“在河鱼堡,徐晨先生一打下那儿,就给每个人补齐了三年的饷银,足足四十两啊!而且还每人分了五十亩土地。现在,河余堡家家户户的粮仓都堆满了粮食,大家都买了耕牛,添置了新的布匹,做了一身又一身的新衣服。”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仿佛一幅美好的生活画卷就在众人眼前展开。“你们瞧瞧,赵保国在的时候,大家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倒好,人家先生一来,河余堡的兄弟们都过上了小康生活。” 响水堡的军户们听了,心中满是羡慕。他们忍不住暗自思忖:“这到底谁才是反贼啊?反贼都能给大家四十两饷银的补助,可朝廷呢?折腾半天,才给四两,还大部分都被收回去了。这样看来,跟着朝廷还真不如跟着反贼呢!” 不少军户心动不已,纷纷向张献忠打听河余堡的情况。当得知河余堡还有空闲土地,并且愿意接纳外来人员时,当地有不少人直接带着全家,毅然决然地逃向了河余堡。在他们心里,这大明的军户,谁爱做谁去做吧! 一些胆子更大的青壮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直接凑到张献忠跟前,急切地问道:“张大哥,您说徐先生什么时候能打到咱们响水堡啊?我们都愿意做徐先生的内应,帮着大同社拿下响水堡,把那个李国奇给抓起来!” 张献忠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快了,快了!徐先生正在练兵,等时机成熟,大军开到响水堡,顺势攻占整个榆林卫。到那时,徐先生肯定会给大家把饷银都补发到位,每个人都有四十两!而且啊,还会再给每人分五十亩土地!” 众人听了,眼中纷纷闪烁起憧憬的光芒。在他们脑海中,已然勾勒出一幅美好的画面:有了这五十亩地,再买上一头健壮的耕牛,辛勤劳作,收获满满。接着娶个温柔贤淑的老婆,生几个可爱的娃娃。一家人其乐融融,这样的一生,可不就是圆满了嘛。在张献忠描绘的美好蓝图下,所有人都仿佛置身于幸福的幻境之中,沉醉不已。 其实,张献忠此次来到响水堡,目的非常明确,那就是搭建一个情报网络,以便随时监察榆林镇的动向。 他看似无心地与众人交好、讲述河余堡的“美好生活”,实则一步步在为自己的计划铺路,将响水堡的人心悄然拉拢过来,为大同社打探情报。 而张献忠的情报工作开展得可谓卓有成效。在金钱的诱惑与打点之下,他甚至连总兵府的机密情报都成功收集到了。 徐晨通过这些情报了解到,魏忠贤此前筹集了 100万两白银,特意派遣一名心腹太监前往榆林卫发放粮饷。然而,这一大笔钱刚从户部拨出,就漂没了 10万两。镇守太监魏翔为了讨好魏忠贤,竟花费 20万两修建魏忠贤的生祠。延绥巡抚朱蒙同也挪用了 20万两,美其名曰填补延绥的财政空缺。如此一来,原本的 100万两,就只剩下 50万两。 可这还不算完,魏翔这个贪婪的太监又私自贪墨了 5万两,总兵杜文焕同样中饱私囊,拿走了 5万两。最后,真正用于发放饷银的,仅仅剩下 40万两。即便这 40万两,也没能顺利到士兵手中,又被各个守备、千户以各种明目收缴回去。算下来,真正落实到士兵手中的饷银,大致也就 1万两上下。 大同工业区的议事厅内,徐晨、刘永、李文兵三人围坐在一起商议事务。徐晨看着张献忠带回来的这份情报,不禁连连摇头,神情中既有庆幸又满是鄙夷:“100万两银子啊,最后却只能发挥出 1万两的效果,照这样下去,大明怎能不衰败?” 刘永与李文兵二人看过情报后,也是惊愕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们虽早知道大明官场腐败,但实在没想到竟然腐败到了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原本一百万两的饷银,经过这层层盘剥,最后竟只剩下可怜的一万两。联想到大明在战场上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却依旧屡战屡败,如今看来,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了。 第108章,模拟实战与招揽军事人才 天启六年(公元 1626年)十二月一十三日,大同工业区,护卫队营地。 寒风虽然凛冽,但护卫队军营内却时不时传出喊杀声音,士兵中气十足,声音洪亮,让整个营地也显得有生气。 张献忠领着一群来自榆林卫的军户,艰难地在寒风中朝着军营走来。 这些军户此前认为大同社不过是乱民裹挟拼凑起来的军事组织,就是一群毫无章法的乌合之众,只不过运气好才打下了河鱼堡。然而,当他们远远望见眼前这个营地时,心中的轻视瞬间消散了几分。 只见营地外围的壕沟又深又宽,像是一道坚固的防线;护栏整齐结实,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感觉。明探暗哨分布合理,箭塔高耸林立,处处彰显着严谨的军事布局。 更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整个营地出奇的干净。那迎风飘扬的旗帜,没有一丝破裂与肮脏的痕迹,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诉说着这里的与众不同;护栏和壕沟也被清理得一尘不染,每一处角落打扫的干干净净。就连哨兵的衣服,样式虽然怪异,却极其华丽,崭新得让人觉得这个营地是刚刚搭建起来的。 营地肮脏不一定战斗力差,但如此干净整洁的营地则代表了军队的组织力强,而组织力强的军队战斗力必然也是强的,这让这些准备投靠大同社的军户增强了几分信心。 张献忠大步走到哨兵面前,恭敬地抱拳说道:“兄弟,俺是河鱼堡的张献忠,奉社长的命令,寻觅到一些军事人才,特来此地报道。” 哨兵上下打量了一下众人,目光沉稳而警惕,说道:“你们在这里稍等,某这就去通报。”说罢,转身快步走进了营地。 没过多久,哨兵带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匆匆赶来。壮汉声音洪亮地说道:“俺叫高小四,社长吩咐俺带你们进营地。” 一行人跟着高小四缓缓走进营地。当路过校场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他们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校场上,几百匹套着布甲的战马嘶鸣着,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挥舞着明晃晃的战刀,气势汹汹地朝着一支火器军队冲去。 这支火器军队大约有五百人,他们紧密地聚拢在一起,手中握着造型奇特的火枪。让这些军户们感到奇怪的是,这火枪的枪管上竟然还挂着一只匕首,整体怪异的模样看上去就像一支短枪。 骑兵的攻势如狂风骤雨,奔腾的马蹄声震得地面都微微颤抖。他们气势如龙,一往无前地冲向那支火枪部队。 “砰砰砰!”十几声清脆的枪响打破了校场的紧张气氛,但对面的骑兵却丝毫没有退缩的迹象,依旧勇往直前。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从五十步到三十步,骑兵的速度越来越快,马蹄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而在这个过程中,火枪兵们手中的火枪不断发出响声,尤其是靠近三十步的时候,枪声愈发密集,大部分火枪都是在那个距离上射出去的。 骑兵越过30步之后,眼看着两支军队就要猛烈地撞在一起,火枪兵们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一部分人终于心理防线崩溃,开始逃离军阵。 然而,就在骑兵即将与火枪兵正面冲撞的千钧一发之际,骑兵队伍突然一分为二,如同灵动的游龙,巧妙地越过了火枪兵的阵型。那些逃跑的士兵瞬间被骑兵追上,骑兵手中的战刀落下,每人背上都挨了一刀,惨叫着被打翻在地。 高天磊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地说道:“这是什么训练方法?火枪不进行三段射击,反而要等到靠近三十步才射击,哪有这样打仗?这不是白白把士兵往死路上送吗?” 张献忠微微皱起眉头,苦笑着解释道:“小舅子,这战术可是社长自创的,威力十分巨大啊。某可是亲眼见到赵保国的家丁,就是在三十步这个范围,被社长的火枪队打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的。当时那场面,真是让俺老张到现在都印象深刻。” 张献忠是实实在在被打服了,所以他非常认可这套战术,什么三段击,三段击,都比不上这一轮射击。 高天磊还是难以接受,他一边摇头一边说道:“这简直是拿战士的性命在开玩笑啊!要是大同社的士兵心理素质不够过硬,承受不住这种压力,提前崩溃了,那迎接他们的不就是骑兵无情的追杀吗?这风险也太大了,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张献忠拍了拍高天磊的肩膀,说道:“现在这不就是在训练他们,你认为在30步距离,挨了那么多次火枪,那些骑兵还会有战斗力。看看这火枪上面的匕首,这就是一柄长枪,即便没有一击击溃敌人,他们也可以组成一个长枪方阵,让敌人无可奈何。” 在训练场上,孙磊满脸怒容,双眼圆睁,气急败坏地对着几个逃跑的士兵大声骂道:“都说了多少次了,耳朵都长到哪里去了?不要脱离军阵,不要脱离军阵,脱离了那就是在找死,你们还想逃命,就凭你们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赢人家四条腿的骑兵? 即便真到了要撤退的时候,那也得得到命令之后,整齐有序地撤。像你们这样毫无章法地逃跑,那就是去做炮灰的命,懂不懂!”越说越气的孙磊,情绪彻底失控,忍不住狠狠地踢了这几个逃跑的士兵几脚。 那几个士兵满脸惶恐,其中一个哆哆嗦嗦地带着哭腔说道:“队长,那场面太吓人了,俺……俺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啊。您没瞧见,那些骑兵冲过来的时候,尘土飞扬,马蹄声震得地都在抖,俺感觉再不跑,下一秒就要被那些骑兵踏成肉泥了。” 孙磊眉头紧皱,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吼道:“这也就是在训练场,要是在真正的战场,你们早就死透了!我都反复强调多少遍了,面对敌人,把火枪对准他们,凭借咱们的火力,死的就是敌人。 可你们倒好,居然用背对着敌人,那不是摆明了准备等死吗?平时都说了多少遍了,一上战场就给我全忘了,都白教你们了。” 就在这时,贺老六扯着嗓子大声喊道:“三营民兵退场,四营民兵准备登场,骑兵营整队!” 骑兵营长孙可旺立刻挺直身子,大声回应道:“是!”声音洪亮有力,透着军人的干练。 随着孙可旺的一声令下,“全军整队!”500名骑兵在他的指挥下,迅速而整齐地排列起来。他们身姿挺拔,战马昂首嘶鸣,整个骑兵队伍如同一道钢铁长城,缓缓地前进到他们初始的位置。 孙磊失望的带着自己的队伍退场。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民兵的模拟实战。大同社对民兵的训练可是一步一个脚印。 第一个月,主要对民兵进行队列操练。经过一个月的艰苦训练,这些原本散漫的民兵,如今已经能做到简单的令行禁止,初具军队的模样。 到了第二个月,就给这些民兵发放火枪,开始进行火器训练。然而,训练成绩却惨不忍睹。在 100步的靶子前,不要说打出什么9环、10环之类的好成绩,能打到人形靶的民兵,那都堪称神射手了。 毕竟在滑膛枪时代,想要做到精准射击实在太难。而那种性能较好、有膛线的燧发枪,不仅价格高昂,制造难度极大,产能根本跟不上需求,到现在也只是勉强制造出了 100支。 除了射击训练,后面就是关键的战术配合了。为了提升射击的精度,徐晨对民兵训练采用龙虾兵的 30步射击法的战术。 这种战术好处十分明显,到了 30步这个距离,哪怕是滑膛枪,命中率也能超过五成,挨上一枪敌人基本上都会崩溃。 但它的缺陷也不容忽视,对己方士兵的组织力要求极高。要求己方先承受敌人的猛烈攻击,没有强大的组织力和高昂的士气,很容易出现还没开火,己方队伍就崩溃的局面。 最开始进行这种训练的时候,状况频发。上百骑兵的冲击力跟 500骑兵的冲击力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大部分民兵第一次接触这样高强度的训练,根本承受不住压力,直接崩溃,撒腿就跑。 好在经过反复的训练和磨合,如今已经有了一定的成果,民兵们在面对骑兵冲击时,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慌乱。 高天磊站在一旁,看着训练场上的骑兵,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忍不住对身旁的人说道:“这支骑兵的战斗力可不一般啊,这是社长的家丁吗?” 姜超满脸羡慕地附和道:“肯定是了,你瞧瞧他们的武器装备,再看看他们那壮实的身形,不是家丁的话,哪能把身体养得这么好,武器装备又能这么精良,就刚才他们的三眼统都没有拿出来。。” 像他们这些军户,平日里生活艰苦,最羡慕的就是那些能成为家丁的人,因为一旦成为家丁,就可以跟着那些守备、千户吃香的喝辣的,生活条件能得到极大的改善。 张献忠在一旁听到他们的话道:“大同社可不搞家丁制度。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像这样战斗力强悍的军队,大同社有三支,而且还在快速扩张当中。现在要是投靠大同社,只要你有本事,马上就有出头的机会。”这番话,让周围的人都不禁心动起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 护卫队会议室 冬日的寒风呼啸着,可议事厅内却暖意融融。张献忠带着一群人走进厅中,卫兵立刻给众人每人端上一杯热茶。 那茶杯,质地细腻,白如羊脂,正是景德镇的上乘瓷器;凑近一闻,茶香袅袅,绝非普通碎末茶叶可比。 这细致的招待,让高天磊他们这些来自底层的人心里不禁泛起一阵暖流。高天磊出身军户,在底层挣扎求生,生活困苦,尊严对他们而言,几乎是仅有的珍贵之物。徐晨的这一举动,无疑在他们心中种下了对大同社好感的种子。 “军务繁忙,让各位久等了。”徐晨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双手拱手,快步走进厅来。 张献忠连忙起身,笑着回应:“社长客气了,我等本就无事,坐在这里,这热茶一喝,身子暖和得很呐。”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质朴与豪爽。 徐晨微微点头,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说道:“想来张献忠已经和你们说清楚了,我护卫队这段时间扩张迅猛,急需各种军事人才,不知各位有何本事?” 护卫队扩张太快了,如今把河鱼堡上千军户算上,护卫队已有4000名民兵,领俸禄的常备军更是从500人扩充到了1500人,其中还有500骑兵。如此大规模的扩张,军事人才极度匮乏。从上层的指挥军官到下层的基层军官,都急需补充新鲜血液。 好在米脂靠近榆林卫,这里本身并不缺乏各种军事人才,于是徐晨给张献忠下达一个命令,让他招募榆林卫的各种军事人才,才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张献忠赶忙站起来,拍着胸脯保证道:“社长放心,俺给您带来的可都是好手!”说着,他一把拉起身旁的高天磊,满脸自豪,“他叫高天磊,家传的射箭本事,百步开杨那都跟玩儿似的,在咱那一片儿,那可是一等一的神射手!” 高天磊有些腼腆地挠挠头,张献忠的介绍让他有点不好意思了。 徐晨道:“火枪打的怎么样?” 高天磊道:“用过,不好用,打不准不说,还容易炸膛。” 徐晨笑道:“我大同社的火枪不会炸膛,火枪是未来战场的主流趋势,你以后要多用火枪,成为一个神枪手。” 高天磊点点头,算是答应徐晨了。 徐晨也看得出来他还有顾忌,但并没有说什么,大明王朝的军火质量,他看的都写烂了,炸膛是正常,不炸膛才是奇迹,弄得明军士兵都不敢用这些火器。 张献忠又指着旁边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这个叫姜超,他家三代都是骑士,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一身骑射的功夫,就是草原上的蒙古人见了,也得竖起大拇指!” 姜超微微抱拳,不过却有点不好意思,他家的马早就被卖掉了。 张献忠接着又介绍其他人,“余下的这些兄弟,也都是从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长大的。不管是安营扎寨这种精细活儿,还是探马侦查这种危险事儿,那都是一把好手!” 徐晨满意地点点头,笑着说:“各位都是难得的人才,不过,我护卫队有自己的规章制度,各位先到我军官速成班训练三个月。在这三个月里,好好了解我护卫队的规矩和行事方法,之后再下放到各个营队当中,各位看如何?” 姜超几人相互对视一眼,眼神中交流着想法。片刻后,姜超上前一步,抱拳问道:“先生,那这俸禄又该如何算呢?毕竟大家出来做事,都得考虑生计。又或者,先生您这边会不会给我们分配土地?”他的话语直白,但却问到了众人的心坎上。 护卫队虽然看上去很正规,但毕竟是贼寇,他们这也算是投贼了,要是待遇都不好的话,那他们就亏大了。 徐晨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解释道:“现在我们大同社实行的是民兵加常备军结合的制度。民兵可以分到50亩土地,每年秋收之后,需要参加军事训练,为保卫家园出份力。 而常备军则发俸禄,普通士兵每月最低也有一两银子,军官则按等级增加俸禄,各位现在是学员兵,前三个月的俸禄是一两银子。等下到营队之后,根据职务的不同,俸禄大概在二三两之间。当然,只要各位努力,以后还有晋升空间,俸禄也会相应增加。” “加入护卫队之后,先给你们三个月的俸禄作为安家费,你们的家人也可以接到工业区居住,由我们大同社安排好你们家人的差事,保证不会让他们生活贫苦。” 常备军没有田地,为了解决这些士兵的后顾之忧,让他们安心训练战斗。他们的家人都可以在大同工业区得到一份差事。 众人听了,这待遇和朝廷可谓是天差地别,根本没有什么好思虑的,几人几乎同时说道:“我等愿意加入护卫队!” 徐晨笑道:“好!小四,带他们去领军装和日常用品,然后安排到军官速城营地去。让他们好好安顿下来。” “是!”高小四应了一声,身姿矫健地走上前,对着众人说道:“各位请跟某来。” 高小四带着众人离开后,会议室里只留下张献忠和徐晨两人。 徐晨看着张献忠,神色认真地说:“这段时间你把这些军户的家人接过来,你作为河鱼堡的代表,参加我们大同社的全体大会。” 张献忠激动抱拳说道:“俺谢社长栽培。” 这是社长认为他是自己人,努力了这么久,终于得到了社长的认可。 第109章 ,分清敌我与制度建设 天启六年(公元 1626年)十二月二十二日,米脂的大同工业区。 迎来了又一年的年终总结时刻,相较于去年,今年的大同社发展势头更为迅猛。正式社员人数突破了五百人,预备社员更是超过了一千人。 这些成员分布在米脂的各个重要岗位上,难以全部集中到大同工业区。因此,今年大同社挑选了二百名代表参加此次会议,参会人数相较于去年反倒少了一些。 张献忠一脸好奇的坐在板凳上,虽然这里的社员他大部分都不认识,但他还是发现了十余名河鱼堡的老乡,而他身边坐的几位都是今天在校场上看到的军官。 他热情打招呼道:“几位小兄弟贵姓?” “孙可旺。” “田建秀。” “杨秀头。” 张献忠拱手道:“久仰大名,俺叫张献忠是河鱼堡军户,现在也在为先生做事情。” 他内心暗喜,这三人是护卫队的高级军官,他能坐在这里代表自己的地位不会比这些人差多少,张献忠内心升起一股自己被重视的感觉。 三人向着张献忠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了。 议事厅内,气氛热烈得如同燃烧的火焰。依照去年的惯例,徐晨率先站起身来,向大家讲述今年大同社的整体发展情况,新建设的水利,开垦的土地,势力扩张的范围,徐晨的发言引起热烈的掌声。 接着,刘永走上前,详细汇报了大同工业区的发展,同时增加了米脂在手工业、农业以及税收等几个关键领域的数据。 这是徐晨从现代带来的习惯,通过这些直观的数据对比,不仅能清晰地看到大同社一年比一年壮大的步伐,也能让参与其中的人更强烈地感受到自己对这份事业的贡献,增强了归属感。 即便米脂的普通百姓了解到这些数据,也会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这种情感的凝聚,对于加强集体认同感至关重要,如今,米脂的百姓们,内心深处已然更加认同大同社,而非那摇摇欲坠的大明朝廷。 就像现在大同社成员在知道米脂不说追缴的田赋,光今年征收的粮食就接近9万石,是往年4倍不说,米脂农户收入反而大幅度的增加了五成以上,这更加加重了社员对大明官员是酒囊饭袋的想法。 轮到李文兵发言了。他神情严肃,先是介绍了《大同报》的发展情况,随后话锋一转,着重提及了在各村发现的贪腐问题。 李文兵和报社的编辑们,肩负着监督大同社以及整个米脂的重要使命。曾经,他们的工作略显边缘化,但在这短短半年时间里,凭借着对腐败现象的坚决揭露,他们的权力和威望迅速扩张。 李文兵目光冷峻,扫视着在场的社员,语气沉重地说道:“不少社员平日里说起米脂的那些恶吏,那是咬牙切齿,义愤填膺。可轮到自己做事的时候,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他们那套贪婪腐败的手段。 今年,我们查实的违规人员中,正式社员有八人,预备社员和护卫队成员加起来有三十三人。这些人已经被开除出大同社,从今往后,他们与大同社再无瓜葛。 我希望各位能以此为戒,要清楚地认识到,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们大同社可不是大明那个腐朽的王朝,整个米脂五万双眼睛都在盯着我们!” 此言一出,大同社成员们的反应各不相同。有的面露惊讶之色,有的则一脸愕然,但大部分人还是认为李文兵处置的好,抓出了他们之中的害虫。 毕竟,他们中的大多数从身份转变到加入大同社,还不到一年时间,对行为的警惕意识还是非常高的。 坐在台下的张献忠,听闻仅仅因为弄了几两银子就被大同社扫地出门,不禁连连咂舌。他暗自思忖:“这大同社管得也太严了!照这个标准,大明的官员个个都得被剥皮充草。”想到这儿,他心里不禁有些慌张。 毕竟作为情报人员,张献忠平日里少不了有不少情报费用,在这方面徐晨是没有短缺张献忠的,这个月就给了他500两,只要是和建立情报系统有关系的,让他随便花。 张献忠本就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打探情报又要结交三教九流之人,在榆林时请客吃酒更是毫无节制,哪家有困难,五两十两银子的砸下去,足够让人感恩戴德了,正因如此才得了个“及时雨”的称号,这一个月时间,在在榆林卫砸了四百两银子,徐晨只是询问他关于榆林情报的事情,对他花钱的事情并没有在意,他也非常满意认为这是徐晨对自己的信任。 “社长该不会拿俺老张开刀吧?”这么一想,张献忠顿时陷入了惶恐之中,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在众人汇报完去年的成绩之后,大同社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下一年的发展规划上。 这时,魏青站起身来,脸上带着一丝忧虑说道:“先生,我觉得咱们是不是有些做法太过激进了,自古以来,但凡起事之人,大多是以拉拢大族为首要策略。可咱们呢,却把米脂的大族都逼成了敌人。如今,整个米脂的局势对咱们极为不利,可谓是四面楚歌啊。我想,咱们是不是应该改弦易辙,尝试和大族缓和关系,以免陷入更加孤立无援的境地。” 今年秋收时节,米脂表面上依然按照惯例上缴税负。但实际上,这不过是一场“皇帝的新装”。延安府装作米脂还处于大明的有效统治之下,大同社为了积蓄力量,也暂且佯作自己还是大明朝的子民。 然而,真实的情况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甚至有上百名大同社社员,因为担心受到牵连,最终选择退出了大同社。那些普通社员一想到自己要面对拥有亿万百姓、百万大军的大明朝,就觉得前途黯淡无光,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对于这些选择离开的人,徐晨秉持着好聚好散的原则,在《大同报》上刊登了他们退出大同社的声明。就这样,双方平静地分道扬镳。 而如今依然留在大同社的成员,说是大同社的铁杆支持者也不为过。他们都是大同社一系列变革的受益者,自然不会反对之前的种种举措。但他们知道当下大同社与各方都为敌。在与朝廷的关系已然难以缓和的情况下,和大族缓和关系就显得尤为必要了。 这不是魏青一个人的想法,而是有不少人都有这样的想法,在他们看来,自古以来欲成大事,必定要拉拢地方上的豪强,几千年来都是这样做的,反而像他们大同社现在的做法,很像黄巢之类的造反失败者的情况。 徐晨听完魏青的话后,缓缓闭上双眼,开始在自己脑海中翻找那些记忆深处的经典智慧。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目光沉稳而坚定,语气缓慢却有力地问道:“我等建立大同社,究竟是为了什么?” 魏青微微一愣,随即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自然是恢复公天下,让天下大同。” 周围的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认同。大同社能发展到如今这般兴旺的局面,固然离不开徐晨卓越的组织领导,但更重要的是,在大明这个风雨飘摇、千疮百孔的世道里,整个天下都有改变的思潮。 大同社所秉持的理念,对刘永这些读书人来说,非常具有吸引力,更关键的是,大同社还有执行力,对米脂的改造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于是那些怀揣着改变天下梦想的年轻人,纷纷被大同社“天下大同”的崇高理念所感召,汇聚到了一起。 徐晨微微颔首,接着说道:“既然我们的理念已然明确,那么就以此为准则,来划分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只有清晰地分辨出敌友,我们的事业才能够持续发展壮大。” 大同社的成员们听后,略作思索,觉得这番话很有道理,纷纷认可地点点头。 徐晨目光扫视众人,继续说道:“接下来,我们就仔细分析分析,当今天下,究竟谁能成为我们的朋友,又有谁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他稍作停顿,语气加重:“首先,大明皇室无疑是我们大同社最为顽固的敌人。我们志在建立公天下,可如今这天下却是朱家的私产。双方的理念和诉求完全相悖,如同水火一般,无法相容,注定只有一方彻底倒下,这场冲突才会结束。” 对于这一点,在场的大同社成员没有一人提出反对。大明皇室将天下治理得混乱不堪,百姓生活困苦不堪,他们早已对朱家的统治心生不满。 徐晨接着说:“再看大明的官员、贵族以及大地主士绅。他们紧紧依附于大明王朝,占据着天下七八成的土地,是当今大明王朝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他神情严肃,话语中带着一丝愤慨:“他们坐拥大量土地,享受着数不尽的利益,却千方百计逃避缴纳税负,不愿履行自己应尽的责任。正是因为他们的贪婪与自私,导致如今天下败坏到这般田地。对外,大明因财政匮乏,无法在战争中取得胜利;对内,沉重的税负压得自耕农大量破产。所以说,这些人对天下如今的惨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此看来,这些大族同样是我们的敌人。”直到此时,魏青才恍然大悟,不禁脱口而出。 徐晨肯定地说道:“没错,我们要建立公天下,实现均田的理想,可大量的田地都掌握在谁的手中?” “在士绅大族手中。”魏青无奈道。 徐晨点点头,继续说道:“所以,当我们试图改变这个世界,推行我们的理念时,必然会损害大族的利益。他们为了维护自身的既得利益,必定会站在我们的对立面,成为我们前进道路上的敌人。这就是为什么大同社成立两年多以来,大族总是三番五次地与我们作对,根源就在于此,在他们眼中,我们的每一个举动,都在触动他们的利益蛋糕,双方的矛盾不可调节,除非他们愿意放弃土地。”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一片嘈杂。像这样深入透彻地分析社会阶层关系的方法,大家还是第一次听到。但只要稍具逻辑思维的人,都不得不承认,徐晨的这番推论合情合理,找不到任何破绽。 徐晨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接着说道:“最后,便是占天下人口九成的自耕农和佃户了。他们虽然人数众多,却仅仅拥有天下两成的土地。生活本就艰难困苦,还要承担大明绝大多数的税赋。”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怜悯:“他们几乎一无所有,每日都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稍有天灾降临,他们便是第一批面临饿死的人。我们大同社最初就是依靠这些走投无路的流民建立起来的。他们当初的悲惨境遇,想必大家都记忆犹新。” “他们是大明腐朽制度下的直接受害者,对当今这个不公平的制度充满了仇恨,所遭受的压迫也是最深重的。每年都有大量的流民奋起反抗,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向这个不合理的体系发起抗争。” 徐晨目光坚定,声音激昂:“同时,这些人也是我们大同社最坚定的盟友。因为我们要改变这个黑暗的天下,他们同样渴望摆脱苦难,改变现状。所以,他们发自内心地支持我们大同社。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庞大的底层民众的支持,我们大同社才能在内部有力地压制大族的反抗,对外成功击败边军的进犯。他们才是我们最坚实、最可靠的盟友!” 刘永和李文兵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满是震惊之色。徐晨刚刚那一番话,于他们而言,宛如一阵狂风,瞬间破开眼前的重重迷雾,带来震耳欲聋之感,仿佛为他们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上一次有这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还是徐晨让他们去查宋朝税赋的时候。那次探索,让他们发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视角,也由此对现今腐朽的大明王朝感到深深的不满。 徐晨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刚刚我们探讨了政治方面的情况,接下来,咱们再说说经济和军事方面。”说着,他将目光投向刘永。 “如今我们大同社现在的开支大概是多少?”徐晨问道。 刘永清了清嗓子,有条不紊地说道:“目前,我们雇佣的夫子和吏员有五百余人,每人每年的花费约为二十两银子,如此算下来,这部分开销一年就是一万两千两。” “这么多?”魏青不禁惊讶地脱口而出,往年米支付税折算也差不多就是这些银钱,也就是说他们这些人,就把米脂财政给吃空了。 大同社之所以能够得到众多读书人的支持,能提供大量体面的就业岗位是最关键的因素。大明童生秀才这个群体,虽说并非受压迫最为深重的人群,但他们毕竟读过书、开过蒙,穿上了长衫,对这个世界自然有着更高的期望。 然而,大明王朝显然无法满足他们的这些期望。莫说是通过科举考上功名、成为官员,就算是想要过上一份体面的生活,都成了奢望。 近些年来,由于天灾人祸不断,他们的生活甚至比普通自耕农还要凄惨。也正因如此,他们对大明这套腐朽的体制极其不满。 所以,当大同社成立之后,他们便踊跃地加入进来。而大同社也确实满足了他们的部分期望,如今,他们当中一部分人成为了吏员,另一部分人则成为了夫子,年收入超过十五两,这样的收入,足以让他们在米脂过上相对体面的生活。 刘永接着说道:“现在,在我们这儿做工的流民有上万人,他们主要负责修建房屋、修筑道路、建造水坝以及挖掘沟渠等工作。这些人每个月的工钱虽然只需三钱银子,但由于人数众多,一个月下来就是三千两,一年算下来便是三万六千两白银。此外,这些流民一年消耗的粮食多达八万石。将工钱和粮食费用相加,为了安置这些流民,今年我们已经花费了八万两银子。” “还有,护卫队如今已经扩张到一千五百人,购置武器装备到现在已经花费了两万两银子。这些护卫队员每个月的饷银是两千两,一年下来就是两万四千两白银。” 这一连串庞大的数字报出来,让台下的大同社成员们不禁默然无语。大家原本就隐约觉得开支颇大,听到这些账本才知道自己预感的没有错,米脂一个小县一年花费十万两银子,可仔细想想大同社这一年来所做的诸多实事,又不得不承认,这些花费确实是值得的。 徐晨微微颔首,神情严肃地说道:“即便不算那些固定的开支,也不考虑后续可能会增多的流民数量,就目前而言,米脂每年至少需要花费十一万两银子,才能维持现有的局面。”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道:“而去年,米脂征收的税赋,折合成粮食只有两万石。按照米脂本地的粮价计算,大约价值一万六千两银子;若按照延安府的粮价来算,勉强能达到两万两银子。但这点收入,勉强只能满足我们所需开支的五分之一。” “倘若我们试图拉拢大族,哪怕只是让他们保持中立,那税收肯定不能比朝廷高。如此一来,米脂最多也只能征收两万石粮食。可这点税收,根本无法维持我们现在的各项开支,余下的钱从哪里来?总不能从自耕农和佃户那里再压榨吧?” 所有人都摇摇头,且不说这些人有没有这么多粮食,他们大同社最坚定的支持者就是这些人,他们大同社不是流寇土匪组织,不会做这样己毁根基的事情。 “然而,如果我们拉拢的是自耕农和佃户,就像今年我们实行的收税方法,普遍为自耕农和佃户减少了五成到一倍的税赋。即便如此,今年米脂征收的粮食却达到了九万石。再加上商税,以及大同工业区的支持,才勉强能够维持现在的局面。” “所以,从经济层面来看,我们也绝无可能与大族和解。” “最后,我再说说军事方面。我们必须要面对整个榆林卫带来的压力。虽说他们号称十万大军,但如今实力已大不如前。不过,他们手下上万的家丁可不容小觑,这些可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战斗力着实不可轻视。” “我们暂且不说要战胜他们,哪怕只是想要守住如今的局面,也需要有数千精锐之士。大家不妨想想,米脂的大族能为我们提供这么多兵员和精锐力量吗?” 众人听后,纷纷摇头。毕竟大家心里都清楚,即便是大明朝对大族诸多优待,他们也从未派出自家子弟去帮助朝廷打仗。大族向来对战争之事避之不及,又怎么可能派出自家子弟来帮助大同社作战呢? 徐晨目光坚定地扫视众人,说道:“我们推行分地政策后,现在已经有四千军户愿意为我们大同社效力作战。而且,他们身后还有五万米脂百姓作为坚实的后盾。反观米脂大族,满打满算也就五千人。且不说他们能拿出多少人来打仗,就算能拿出来,他们也根本不愿意为我们大同社出战。” “由此可见,无论是从政治、经济还是军事方面分析,能够坚定站在我们这边的,始终都是米脂的百姓。大族虽然有钱有势,但从各个方面来看,他们都不可能站到我们这一边。那么,对于这两个群体,我们该如何对待,答案不是已经一目了然了吗?” 徐晨发言结束后,现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对许多人而言,徐晨刚才的那番话,宛如一把神奇的钥匙,为他们开启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他们从未想过,还能够用这样独特且深刻的方式去思考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清晰地分辨敌我阵营。 不少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兴奋之情,他们觉得,这就是传说中的“屠龙术”啊,社长竟然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他们。 过了好一会儿,待众人渐渐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徐晨这才缓缓开口,继续说道:“如今,我们大同社连同预备役成员在内,人数已经突破千人。随着规模的不断扩大,现有的组织形态已难以满足当下现实的需求。因此,我决定从现在开始对大同社进行改组。将大同社成员划分为预备社员、正式社员、执事、执政四个等级。我、刘永、李文兵三人担任大同社的执政。对于这个提议,赞同的人请举手。” 话音刚落,现场两百名社员代表齐刷刷地举起了手。徐晨见状,高声宣布:“好,提议正式通过。” 紧接着,他又说道:“接下来,便是讨论执事的人选。” 这次徐晨没有制定,而是让他们自己选,而现场的社员代表们纷纷踊跃发言,你一言我一语,经过一番热烈的讨论与推举,最终确定了陈子昂、胡益堂、蒋乡泉、郭铭、桑文、贺六、王二、吴亚军、朱治、周晓珊等人为执事人选。 经过这一番精心的改组,大同社从上到下建立起了一套更加完善、更加正规化的组织体系。让大同社有了更为清晰的架构和明确的分工,战斗力变得更加强大。 第110章,高昂福利待遇与塞北明珠 大同工业区,塞北居酒楼内,酒气氤氲,热闹非凡。 会议结束后,张献忠特意召集自己在军官速从班的兄弟们,在这塞北居酒楼摆下宴席,宴请孙可旺、田见秀和杨秀头三人。 众人围坐一桌,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酒菜。张献忠率先端起一碗酒,目光诚挚地看向孙可旺三人,大声说道:“俺这几位兄弟,初来乍到,以后还得拜托三位多加照看了。”言罢,仰头一饮而尽,豪爽的气概尽显无遗。 杨秀头赶忙也端起酒碗,笑着回应:“张大哥,您这可太客气了。说实在的,我等不过比几位兄弟多训练一年罢了。你们都是在行伍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行武,实战经验丰富,我等还有许多地方要向你们好好学习呢。” 田见秀也跟着附和:“用先生的话来说,咱们就是相互学习,共同进步。” 张献忠闻言,哈哈笑道:“相互学习,这话说得实在是妙!先生果然出口成章,见解非凡呐。” 几人都是豪爽的军人出身,几碗烈酒下肚,气氛愈发热烈,彼此间的距离也迅速拉近,很快就熟络起来。 这时,艾进忠一脸好奇地看向张献忠,问道:“大哥,你们今天去开会了,先生在会上又说了些什么呀?” 张献忠微微眯起眼睛,回想着会议内容,感慨道:“先生不愧是有大学问的人呐!今天他教我们如何准确地分辨敌我,一番话下来,让我茅塞顿开。好多以前在我脑子里模模糊糊的事儿,经先生这么一解释,一下子就变得清晰透亮了。就好像给我打开了一片全新的天地。” 说到这儿,张献忠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惜俺学问有限,这种感觉只可意会,实在难以言传,没办法给你们详细说清楚。”说完,他转移话题,看向艾进忠等人,“你们在护卫队过得咋样?” 艾进忠一听,顿时两眼放光,兴奋地说道:“大哥,俺们这简直就是一下掉进富贵窝了!你都不知道俺们现在的待遇有多好。就说发的衣服吧,有一套冬装,一套春秋常服,两套夏装,三套训练服,还有一双牛皮鞋,三双训练鞋。更夸张的是,还有一身暖和的棉衣和一双棉鞋。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新衣服,以前连想都不敢想。就这些衣服,就算是地主老财,也没几个人有这么齐全的啊。为了放这些衣服,护卫队还专门给俺们每人准备了一个大衣柜,俺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俺这样的粗人居然衣服多到必须要用衣柜来装。” 张献忠听完,眼中满是震惊之色,忍不住提高音量问道:“护卫队发这么多衣服?” 在大明,布匹可是能当钱用的稀罕物,衣服对于穷人来说更是奢侈品,哪怕是打了补丁的旧衣服,典当行都会收,足以见得衣服的经济价值。艾进忠所说的这些衣服数量,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高天磊在一旁也连忙补充道:“不止衣服,大哥,我们吃的那也是相当不错。一日三餐不仅管饱不限量,而且每天必定有一餐是有肉食的。” “啥?”张献忠瞪大了眼睛,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要被颠覆了,难以置信地说道:“这哪里是在练兵,这简直就是在养地主老财啊!就算是地主老财家,平日里的吃穿用度,怕也没这么阔绰吧?” 孙可旺一脸骄傲地挺直了胸膛,说道:“我们护卫队的待遇,在整个米脂那都是首屈一指的。哪怕是那些大户人家,能比得上我们的也没几个。” 其实,这背后的缘由主要还是和徐晨有关。徐晨来自一个物质极其充裕的时代,打补丁的衣服在他上中学以后就再也没穿过了,物质贫乏的记忆早已渐渐远去。 当他决定在这个时代建立一支军队时,自然而然地就以自己记忆中的那支军队为参考对象。在制定护卫队的各项标准时,也是依照那支军队的标准来进行。 护卫队刚成立的第一年,由于当时钱财和物资都比较匮乏,徐晨只能将待遇降低到大同市能够承受的范围。即便如此,每个士兵也能保证有两身新衣,而且每餐饭里必定要有一顿肉汤,哪怕只是鸡蛋汤,也绝不能少。 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第二年,养殖场和纺织厂的产能得到了极大的扩张,尤其是养殖业,徐晨大范围的普及,火抗孵化法,蚯蚓喂鸡法,现在不少村子都直接围起一个土坝做养鸡场,米脂范围内家禽的产能暴涨了十余倍,在米脂范围内肉食已经不缺了,加上护卫队的训练量变得越来越大,他们伙食标准也逐步向后世那支军队靠拢。 因为护卫队一日三练,大同社对护卫队成员高标准的待遇也没有太多的怨言,一方面是大同社积累的财富也越来越多,能承受得起这些的后勤开支。 二则是恶劣的外部环境让大同社急迫需要一支精兵,护卫队都一日三练了,那让他们吃好一点也是应该的。 张献中听完,眼中满是羡慕之色,不禁感慨道:“早知护卫队的待遇这般好,俺老张当初也该报名参加军官训练班呐!说不定现在也能像你们一样,过上这让人眼红的好日子。” 众人听了,纷纷哈哈大笑起来。一时间,酒楼内充满了欢快的氛围,大家继续一边喝酒,一边天南海北地闲聊起来。 话题从护卫队的训练日常,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榆林卫那些形形色色的奇葩事儿上。张献忠兴致勃勃地讲起:“你们可知道,那镇守太监魏翔,天天都要恭恭敬敬地给魏忠贤上香磕头,那场面,别提多滑稽了。他那副谄媚的样子,俺都忍不住想笑。” “还有那延绥巡抚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天到晚嘴里说的全是讨好魏忠贤的话,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魏忠贤又不在这里,他说这些话有什么用。”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各种八卦趣事源源不断地从口中流出,笑声和惊叹声此起彼伏。在这热闹的氛围中,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 酒足饭饱之后,田见秀脸上露出一丝歉意,对着众人抱拳说道:“实在对不住各位,俺要去岳父家。这事儿可耽误不得,只能先行一步,向各位告退了。改日我再摆酒,给大家赔个不是。” 张献忠豪爽地大手一挥,大气道:“田兄这说的哪里话,有正经事儿你先走便是。咱们兄弟之间,不必这般客气。日后有的是相聚的机会。” 田见秀感激地点点头,再次抱拳示意,然后转身匆匆离开了酒楼。看着田见秀离去的背影,众人又继续聊了一会儿,才各自散去,这场热闹的聚会也落下了帷幕。 田见秀从酒楼出来后,径直前往车马行,租了一辆宽敞的马车。之后,他又来到热闹的市集,精心挑选了两匹上等的羊毛布,接着又购置了米面粮油,选了几包品质不错的茶叶,还买了满满几袋香甜可口的果脯。一切准备妥当后,他便驾着马车朝着宋家沟村驶去。 宋家沟村。 田见秀的岳父宋老汉眼尖,远远就瞧见田见秀驾着马车缓缓而来,立刻高声喊道:“二狗,你姐夫来啦,快把鞭炮给点了!” 二狗兴奋得两眼放光,脆生生地回道:“好嘞!”说着,他手脚麻利地用一根长长的竹竿挂起一小节鞭炮,然后拿起一节香,小心翼翼地点燃。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鞭炮声瞬间在宋家村这个小小的村落里炸响。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引得四周的村民纷纷将目光投向宋老汉一家。 田见秀稳稳地驾着马车,停在了宋老汉家的门口。随后,他恭敬地走到宋老汉面前,双膝跪地,诚恳地说道:“拜见岳父大人。” 宋老汉赶忙上前,双手高兴地扶起他,嘴里念叨着:“你这孩子,每次来都这么多礼,快起来快起来。” 田见秀笑着从马车上搬下布匹和其他购置的物品,说道:“岳父岳母,莲娘怀孕了,身子不方便,不能回来看望二老。这些是俺的一点心意,还望二老收下。” 宋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略带责怪地说:“你这孩子,总是乱花钱。大狗,二狗,赶快过来帮你们姐夫拿东西。” “哎!”大狗和二狗齐声应道,连忙跑过去接过田见秀手中大包小包的礼物。 四周的村民看着大狗二狗手中满满的礼物,眼中露出无比羡慕的目光。 在这个村子里,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宋家沟因为靠近大同工业区,不少当地的姑娘都嫁到了那里,过上了城里人的好日子。 而田见秀,无疑是众多女婿当中的优秀代表。村民们都知道他是护卫队的军官,收入是整个米脂最高的一群人,从莲娘成亲之后,田见秀这个女婿隔三差五就给宋老汉家送礼。大家都知道田见秀是孤儿,这是把宋老汉夫妇当亲爹亲娘来养。他们不禁纷纷感叹,宋老汉家真是找了一个好女婿。 一位大妈忍不住对身旁的人说道:“你瞧瞧人家宋老汉,这福气可真是不浅呐。女婿又能干又孝顺,莲娘这丫头命真好。” 旁边的大叔也附和道:“是啊,咱这村子里,能有这样出息的女婿可不多见。见秀这孩子,真是没话说。”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对宋老汉一家的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而宋老汉一家,在这热闹又带着羡慕的氛围中,满心欢喜地将田见秀迎进了家门。 宋家早已精心准备好了一顿丰盛的农家小宴。大家围坐在一起,吃得酒足饭饱之后,田见秀一脸认真地看向岳父岳母,说道:“岳父岳母,莲娘如今怀胎九月了,产婆说春节前后可能就要临盆了。但您二位也知道俺家的情况,俺自幼孤苦一人,平日里又要在军中忙着练兵,实在分身乏术。莲娘一个人在家,俺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小婿想恳请岳母去俺那儿照看一下莲娘,好有个照应。” 宋老汉听后,赞同地点点头,说道:“的确,这事儿可不能马虎。孩子他娘,你就去工业区走一趟,好好照顾莲娘。” 这时,二狗一脸期待地说道:“俺也想去看姐姐。” 宋老汉没好气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说道:“你去做什么?你是去照看人,还是去捣乱的?” 田见秀见状,笑着打圆场道:“小舅子如果想去,那就一起去吧。莲娘也一直念叨你们,看到你们去,她肯定也高兴。” 大狗见此情景,心里也痒痒的,刚露出想去的意思,就被自己的父亲狠狠瞪了一眼。宋老汉心里想着,带二狗去已经够折腾了,难道还想全家一起去麻烦女婿? 就这样,大家又寒暄了一阵之后,田见秀便驾着马车,带着丈母娘和小舅子前往了大同工业区。 大同工业区,田见秀家。 田见秀来到家门口,打开院门,热情地说道:“岳母,二狗,快进屋,这就是俺家。” 宋母和二狗走进院子,看到眼前的砖瓦房,不禁有点发懵。在宋家沟村,这样的房子只有那些家底殷实的地主才有。 二狗满脸羡慕地说道:“姐夫,你院子里居然有一个压水井,这打水得多方便,根本不用和人抢。” 压水井在米脂虽说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了,但大部分还是在田间地头用来灌溉田地,普通农户自家是打不起这样一口水井的,一户用一口井对他们来说是极其奢侈的事情。 田见秀微笑着解释道:“还好啦,俺打这口井主要就是为了方便莲娘打水,不想让她太辛苦。” 宋母感慨道:“莲娘真是嫁对人了,掉进了幸福窝了。” 正说着,挺着个大肚子的莲娘从屋里走了出来,一脸惊喜地说道:“娘,二狗,你们来了,一路上累坏了吧!” 田见秀赶忙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扶着莲娘,关切地说:“小心点,慢着点走。” 莲娘笑着说道:“产婆说了,这段时间我要多运动运动,这样才能顺顺利利地给田家生出一个强壮的后代。” 田见秀一脸幸福地轻轻摸着莲娘的肚子,满是对新生命的期待。 宋母来到田见秀家之后,便主动承担起了家中的各项家务。从日常打水做饭,到打扫庭院、喂鸡喂鸭,每一项事务她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在宋母的悉心操持下,家里被打理得干净整洁。 田见秀看到岳母把家里照顾得如此周到,心里踏实了许多,这才能够安心地在兵营。 而宋母也发现了一个赚外快的方法,就是闲暇之余跟着女儿一起打毛衣。 原来,从去年开始,毛衣以其低廉的价格和良好的保暖性能,在整个北方地区风靡起来。稍微富裕一点的自耕农,会购买成套的毛衣毛裤;而手头不那么宽裕的穷人,就干脆买些毛线,自己在家动手打毛衣毛裤,以此来以较低的成本度过寒冷的冬天。 也是从去年起,大同工业区的妇女们就形成了打毛衣的传统。这是因为纺织区就在附近,她们能够以极低的价格拿到毛线。打好的毛衣再卖给纺织厂,既能利用闲暇时间,又能赚些贴补家用的钱。 当宋母了解到一套毛衣毛裤能赚 30文钱后,她在闲暇之余,也跟着女儿一起打起了毛衣。能帮衬家里增加点收入也是不错的。她甚至还想叫二狗来学一学。只可惜二狗生性活泼好动,根本坐不住。每次让他学打毛衣,他没一会儿就把毛线弄得乱七八糟,宋母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这日,田见秀好不容易迎来放假,他找到二狗,满脸笑意地说道:“二狗啊,今日姐夫放假,带你去大澡堂舒舒服服洗漱一番,然后再去市集好好逛一逛,见识见识工业区的热闹。” 宋母在一旁听到了,赶忙说道:“还是不要乱花钱啦,洗澡在家里洗也一样的,能省一点是一点。” 二狗一听,着急得不行,连忙说道:“俺也想去看看大同社的大澡堂子到底是啥模样呀。来这里这么久了,俺都没去市集逛逛,听说那里热闹得很,俺心里一直盼着想去看看呢。” 田见秀笑着看向宋母,劝说道:“岳母,您就放心让俺带他去吧。要不然等他以后回乡了,人家问起工业区是啥模样,他啥都说不上来,多可惜。” 宋母思索了一下,觉得田见秀说得也有道理,便点头应允了。 就这样,田见秀拉着小舅子二狗来到了大同工业区的市集。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都大为震撼,这里比两年前扩大了何止 10倍。原本那些零零散散的小摊贩,如今都变成了一座座规整的店铺,甚至还有不少三层、四层的气派酒楼矗立其中。 即便是田见秀,来到这里也不禁感叹这里日新月异的变化。更不用说二狗这个从乡下来的孩子了,他看什么都觉得新奇,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哪个地方人多热闹,他都迫不及待地凑上去看一看,那副模样活脱脱就是乡下人进城。 走着走着,田见秀看到一个理发的摊子,想着给二狗收拾收拾形象,便带着他走了过去,对师傅说道:“师傅,麻烦给这小子刮刮头。” 师傅手艺娴熟,没一会儿就给二狗理好了头。田见秀看着焕然一新的二狗,笑道:“走,姐夫这就带你去大澡堂子好好洗漱一番。” 两人来到澡堂,田见秀买了两张票。二狗看到买票花了六文钱,吃惊得合不拢嘴,这对他来说,应该是从小到大第一次如此奢侈的享受。 当田见秀带着二狗进入澡堂的时候,二狗一下子就被眼前冒着热气的大澡堂子吸引住了,兴奋得当即就像个小孩子一样跳进澡堂子里,和其他小孩玩闹起来。 澡堂子里人不少,田见秀和几个认识的人点头示意之后,便相互聊了几句。之后,田见秀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慢慢躺下去开始泡澡。在这寒冷的冬天,泡在温暖的水里,实在是一件惬意享受的事情。 田见秀其实原本并没有洗澡的习惯,从小到大,他洗过的澡用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直到加入护卫队之后,徐晨实在受不了士兵们糟糕的卫生状况,便在护卫队的营地专门建立了大澡堂,还严格要求每个士兵每日都要洗一次澡。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田见秀渐渐喜欢上了泡澡带来的舒适感觉。 “见秀哥,你也在这里!”这时,孔晨走进澡堂,看到田见秀后,笑着走过来坐下说道。 田见秀笑着指了指正在和小孩玩闹的二狗,说道:“俺带二狗来泡澡呢,这小子兴奋得不得了。” 孔晨笑了笑,接着问道:“嫂子是不是快要生了?” 田见秀一提到这事,脸上立刻洋溢出幸福的笑容,说道:“快了,就这两个月啦。俺老田家以后终于有根了。”说完,他看向孔晨,认真地劝道:“你也应该找个媳妇成个家了,为你孔家传宗接代,把香火延续下去。” 孔晨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这不是作坊的事情太多了嘛,每天忙得不可开交。等过两年稳定下来,我肯定会考虑的。” 孔晨可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他学好手艺之后,就带着几个师兄弟自立门户,建立了一个小的作坊厂。 如今,大同工业区大量的工匠成家立业,对家具等物品的需求增长得非常快。孔晨凭借着自己精湛的手艺,把小作坊经营得有声有色,一年下来能赚上百两银子,在工业区也算是收入最高的一批人之一。 田见秀继续劝说道:“银子这东西,是赚不完的。俺们兄弟都是各家的独苗,传宗接代可是大事,把香火传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呀。” 孔晨点点头,笑道:“兄长您多虑了,俺又不是不想成亲,只是想先把眼前这摊子事儿忙完这段时间。您就放心吧。” 泡完澡之后,田见秀和孔晨告别,就带着二狗来到裁缝店,他想着给二狗添件新衣服,便对裁缝说:“师傅,给这孩子量体裁一件新衣服,要做得合身好看些,最好在过年前做好。”裁缝量好尺寸,答应尽快做好。 之后,两人又来到了工业区的百货商城。商城里琳琅满目,各种商品应有尽有。田见秀买了一些过年用的果脯和吃食为过年准备,又挑了两小罐羊油膏,打算送给自己的媳妇和丈母娘。 这羊油膏算是工业区的特产,纺织厂现在每天漂洗的羊毛达到几十万斤,而在洗涤池当中常年会漂浮着一层厚厚的羊油。 徐晨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把这些羊油重新提炼制成的羊油膏,能锁水,能保湿,还能防冻伤,这种羊油膏受到北地妇女的欢迎,反而成为了米脂最赚钱的奢侈品牌。 接着,田见秀带着二狗来到工业区的戏院。正巧赶上有一场《哪吒闹海》的戏曲正要开演,两人便找了位置坐下观看。精彩的戏曲表演让二狗看得如痴如醉,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直到夜晚,二狗才在田见秀的拉扯下回家。他羡慕的看着闪烁着灯光的市集道:“能生活在工业区真好,俺以后也要留在这里。” 如今的大同工业区,可以说是整个北方市民经济最繁荣的地区。这里有上万工钱丰厚的工匠,日常还有大量来来往往购买物品的商队。繁荣的经济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了大量的文化服务人员。 在工业区里,大澡堂、戏院说书铺就有六七家,每天都精心准备了不同的精彩节目,引得众多市民纷纷前来观看。大酒店小酒馆更是随处可见,不管是高档的宴请场合,还是寻常百姓的小聚,在这里都能轻松找到合适的地方。单论繁荣程度,即便是延安府,如今在大同工业区面前,也远远逊色了。 第111章,风云突变,关中农民起义 天启七年(公元 1627年)三月十六日,米脂县迎来了春天的气息。 春回大地,冬日的积雪渐渐开始消融。几场春雨过后,米脂这片广袤的大地焕发出勃勃生机,原本枯黄的黄土高原,如今已渐渐泛起翠绿。几万米脂农户也纷纷走出家门,投入到忙碌的劳作之中。 为了不影响春耕,徐晨不得不暂时放下民兵的训练,让那些农夫们回家安心耕种。毕竟,农事对于百姓们来说至关重要,关乎着一年的生计。 与此同时,在榆林卫的张献忠不断将情报传递出来。然而这些消息无一例外,都不是什么好消息。榆林卫总兵官杜文焕似乎认定了徐晨领导的大同社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整个冬天都在想尽办法囤积粮草,精心修缮武备。种种迹象表明,他打算在春耕之后,即刻出征,一举消灭徐晨这个“心头大患”。 而大同社这边,也早已得知榆林卫在囤积粮草、整修武备的消息。整个冬天,大同社上下都不敢有丝毫懈怠,一刻不停地制造火药,全力打造火枪、火炮,盔甲,同时加紧训练军队,积极囤积粮草,只为能够从容应对未来可能爆发的战争。 经过了大半年的训练,大同社投入了10余万两银子,训练了6000余全甲火枪兵,还有一个十门火炮,20门飞雷炮,这些士兵训练的强度比起明军的家丁只高不低,主动进攻可能因为兵力稀少不足,但防御却是绰绰有余的。 就在双方紧锣密鼓地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之时,三月二十一日,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原有的紧张对峙局面。 澄城爆发了农民起义,愤怒的百姓杀死了那个在连续三年灾荒之下,依旧征收重税的知县张斗耀。 历史的车轮仿佛只是微调了一下轨迹,即便大同社在米脂吸纳了两万灾民,但对关中几百万底层佃户来说依旧杯水车薪,原本就该爆发的农民起义如期而至,只是这次起义的领头人由王二变成了卖烧饼的张三。 烧饼张三拿着自己家两筐的烧饼,在城外请几百流民分了这少的可怜的烧饼,然后带他们冲进了县衙,砍死了张斗耀,占据了县城。 澄城农民起义,就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关中底层百姓压抑已久的怒火。 关中地区已经连续遭受旱灾超过三年,朝廷不但没有采取有效的赈灾措施,反而不断增加粮饷赋税。在这样的残酷压迫下,整个关中地区流民遍野,百姓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纷纷加入了张三领导的农民起义军。 而比起历史上孤立无援的王二,张三这次就要幸运的多了,徐晨知道澄城起义之后,马上派人联络张三,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卖给他一些二手的武器装备。200套棉甲,100套锁子甲,200支火枪,刀枪剑戟,强弓硬弩数以千计,这些都是河鱼堡的武器,除了铠甲徐晨还看得上之外,其他武器对全火器化的大同社没有作用,正好这次清仓大甩卖。 张三也是一个优质客户,大明养士250年,哪个县没有几个百年的家族,几十个豪强士绅,米脂这样的地方,徐成有底线的搜刮,也是轻轻搜刮出百万两的财富,而澄县是在渭南地区,属于关中的富裕地带,财富更不是米脂可比,张三抄了县城富贵的家,轻松就弄出几十万两银子。 在购买这些武器之后,还下了30万两的订单,张三的要求也非常低,刀枪剑戟,火枪,火药,只要能杀人的武器他通通要,而且还不讲价。 有这么一个大客户,直接让大同社的钢铁厂,兵工厂三班倒的产能全开。 有了充足的武器铠甲,农民起义军的战斗力迅速上了一个台阶,张三整合了当地流民的力量,起义队伍人数如滚雪球般迅速壮大,短短时间内就激增到几万人,四处出击占据县城,并且以澄城为根据攻克了通州府,通州府沦陷,这一消息如同惊雷,震动了整个关中,整个北方,也震动了大明朝廷,引起朝廷的高度重视。 此时的大同社还没有正式举起起义的大旗,他们表面上依旧在为朝廷缴纳粮饷,甚至米脂县以及延安知府都在有意无意地为大同社隐瞒一些情况。所以在朝廷看来,米脂依旧稳稳地掌控在大明的统治之下。 然而,澄城的农民起义却是实实在在的造反行动,知县被杀,府城被占,这是公然向朝廷权威发起挑战,大明朝廷当即命令榆林总兵杜文焕围剿通州府的农民起义军。 面对这一突发状况,榆林卫总兵杜文焕无奈之下,只能紧急调整部署,将原本计划用来对付大同社的钱粮,转而投入到对付澄城的农民起义军上。 同时,他火速调集龙州堡、镇罗堡、清平堡、威武堡、靖边堡等地的两万边军,前往围剿张三领导的起义军,至此,榆林卫对大同社的围剿无疾而终。 榆林卫暂时无法对大同社发动进攻,这给了大同社绝佳的扩张时机,大同社开始有条不紊地拓展自己的地盘。 关中地区遭受干旱的侵袭太久,朝廷不但没有出台任何有效的救助措施来帮助当地农户,反而变本加厉,不断加重税负,在如此艰难的处境下,当地百姓为了寻求生机,纷纷寻找出路。跟着张三造反,是一部分人选择的道路。 而另一条相对较为稳妥、没那么危险的路,则是加入抗旱会,只要缴纳 5升粮食,抗旱会下属的打井队伍就会来到农户的田地里,帮忙打井,以此来缓解干旱对庄稼的影响。尤其是米脂均田的消息,如同飓风一般,在周边郡县不断传播开来。 抗旱会积极组织农户,对抗士绅大族,推行均田地的举措,同时带领大家修筑水坝、疏浚水渠,这些都是关中农户需要的措施。 明明米脂和周边地区一样,都在遭受干旱的肆虐,但米脂的粮食不但没有减产,反而有了少许的增长。特别是在没有了大户的过度盘剥之后,农户们获得的粮食收益比以往更多。在这样的示范效应下,抗旱会就像一场迅猛的风暴,以惊人的速度在四周蔓延开来。 三月时,整个绥德州下属的各村、各镇便全部加入了抗旱会。到了四月、五月,盐川、安定县、葭州,甚至于山西行省的临县,各村各乡的农户也纷纷踊跃加入抗旱会。 短短半年时间,抗旱会的地盘急剧扩张,增长了整整三倍有余,其下属人口也从原本的 3万迅速增加到十五万,足足增长了五倍。 地盘增加,纺织业在依旧赚钱的情况下,又有了利润更高的军工这根支柱,大同社治下的手工业规模如同吹气球般膨胀,各行各业都在招揽学徒,来到米脂的流民瞬间会被吸纳进这个体系当中,成为了新智生产力上的一颗螺丝钉。 到了八月之后,天启帝驾崩,整个大明朝廷都陷入瘫痪当中,更加没有人去理会大同社了,大同社更是野蛮生长,肆无忌惮的扩张,延安府附近都开始出现了抗旱会的身影。 可以说,天启七年对于大同社而言,形势一片大好,发展势头极为迅猛。 天启七年(公元 1627年)十月十六日。 米脂秋收刚刚结束,冬小麦刚刚种下,张献忠却传来了一个令人忧心的坏消息。 归德堡守备尤世辛和响水堡守备李国奇,二人暗中囤积粮草,招募了四千军队,有进攻河鱼堡的打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危机,徐晨当机立断,立刻召集了大同社所有的高层,共同商讨如何迎敌。 刘永满脸疑惑地问道:“现在榆林总兵正在全力围剿张三的起义军,分兵作战向来是兵家大忌,为什么李国奇他们两人要在这个时候出兵进攻我们呢?” 有了大同社的支持,张三的农民起义军虽然还做不到和榆林卫边军正面作战,但依靠城池防守好事不差的,通州府的战士勉强陷入僵持当中。 其他人听了,也都一脸好奇,纷纷将目光投向徐晨,期待他的解答。 徐晨缓缓说道:“因为他们两人已经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了。他们二人的地盘一直与我们大同社接壤。这半年多来,我们的护卫队一直在响水堡和归德堡招募精锐士兵,目前招募的人数已经超过了 500。当然,仅仅这一点还不足以让他们对我们产生如此强烈的敌视。 关键在于,抗旱会不断扩张,如今下属的村子已经发展到响水堡和归德堡周边了。现在,这两地一小半的农村都已经被我们抗旱会控制。他们二人如果再不采取行动反抗,只怕最后就只剩下归德堡和响水堡这两处还归他们统治,到那时,他们就会被我们抗旱会彻底包围。” 大同社的高层们听到这个原因,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这两人是迫于形势,不得不反抗。 李文兵紧接着问道:“敌人的兵力有多少?” 常武回答道:“根据张献忠传来的信报,这半年时间里,两人大肆招募家丁,他们两家的家丁合计起来接近 400人。这次为了出征,他们又用银子蛊惑,征集了 4000军户。所以,我们此次要面对的敌人,大概有四百到五百名精锐家丁,以及四五千军户。” 听到这个数字,大同社的高层们不禁松了一口气。毕竟,四五千的数字比他们原本预计的要少得多。要是面对四五万敌军,那可真要让他们头皮发麻了。 徐晨目光坚定,有条不紊地安排道:“刘永、李文兵,你们二人即刻征召全县的民兵,务必守好米脂和大同工业区。我带领 2000护卫队,再从河鱼堡征集上千士兵。有这 3000精锐,足够应对这股大明军队的入侵。” 徐晨略作思考,心中觉得这或许是一个分兵击破榆林镇的绝佳机会。 刘永面露迟疑之色,担忧地问道:“3000人真的能够应付吗?” 说句实在话,哪怕是护卫队,其中大部分也都是新兵。虽然他们平日里训练刻苦,但对于他们真实的战斗力,大同社上下谁也不敢绝对保证。 徐晨自信地笑道:“我们的护卫队成员一日三练,他们一天训练的成效抵得上明军十日之功。训练一年,就相当于明军训练十年。再加上我们完善的装备和火器,我坚信我们这 3000人即便面对敌人的 5000家丁,也能与之抗衡,更何况现在我们面对的只是四五百家丁。” 贺六也笑着附和道:“两位执政放心,明军家丁的战斗力我心里有数,绝对比不上我们的护卫队。他们看上去有四五千人,但实际上真正具备战斗力的,也就那四五百家丁而已。而我们护卫队的战斗力,绝对可以歼灭这四五百家丁。” 徐晨听后,当即大声下令道:“王二、朱治、贺六、周晓珊!” 四人齐声应道:“末将在!” 徐晨果断地说道:“即刻命令护卫队将士拔营,准备出击敌人!” “遵命!”贺六等四人齐声领命。 随后,徐晨又看了看大同社的其他高层,说道:“你们要好好辅佐刘永、李文兵两位,稳定住米脂的大局,这便是大功一件。” “遵命!”众人神情严肃地回应道。 徐晨见状,微笑着安慰大家:“不用这么严肃。军户们拖欠粮饷都已经到第 4年了,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哪里会有什么战斗力?我们真正要对付的,不过就是那四五百家丁罢了。咱们护卫队成员吃了一年的肉,难道还比不过这几百家丁?你们要相信,不管是从武器装备、组织纪律还是战斗力方面,我们的护卫队都远超明军。” 大同社高层下达出兵的命令之后,大同工业区的营地瞬间热闹起来,士兵们迅速而有序地整理着自己的物资。 整理好个人物品的士兵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地来到枪库前面,从军需官手中接过下发的火枪,而后背在身上。 孙可旺骑在高头大马上,指向北方,大声吼道:“骑兵营,前进!” 随着这一声令下,500名骑兵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出了营地。马蹄声如雷,震得地面微微颤抖。 而余下的 1500名护卫队成员,紧随骑兵之后。他们以 500人为一营,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有序地走出了军营。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仿佛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 走在队伍最后的,是那四门火炮。它们被粗大的绳索牵引着,在士兵们的推拉下,缓缓地迈着沉重的步伐前进。巨大的炮身,散发着一种威慑的气息。 这一幕,被大同工业区的百姓们看在眼里,他们无不震惊万分。 “这是要打仗了?”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毕竟米脂地处边境,战争对于这里的人们来说,并不陌生。 “我们能不能赢啊?”人群中有人担忧地小声说道。 “看看护卫队这精神头,再瞧瞧他们的火枪,枪头都亮得冒光了。明军那些华而不实的家伙,怎么能跟咱们比!”一位百姓满脸自信,坚定地说道。 在这里生活的百姓,时间长的已经有两年,短的也有半年左右。大同工业区,是他们用自己的双手,一砖一瓦、一步一脚建立起来的。 同时,大同社也给予了他们充足的回报,夸张点说,大同工业区对于他们而言,就是心中的世外桃源。在这里,他们不但能够解决温饱,救了他们的命,更重要的是,能够有尊严地活着。所以,他们打心底里不希望明军来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 大同社的百姓们自发地来到军营前大道的两边,静静地等待着。当看到那穿着整齐军装的军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着北方坚定前进时,这种强大的组织力和纪律性,给了他们莫大的信心。 “你们一定要战胜敌人!”最开始,是有几个百姓壮着胆子喊出了这句话。紧接着,越来越多赶来的百姓都齐声高呼起来,那声音汇聚在一起,如同滚滚洪流,用他们自己的力量为护卫队鼓舞士气。 孙可旺看到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勒紧缰绳,大声回应道:“我们一定会战胜敌人的,你们就等着我的好消息!” 四营指挥田见秀走在队伍的前列,目光坚定地向前。很快,他就看到了道路旁的妻子,她正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田见秀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坚定道:“娘子,等我胜利的消息。” 莲娘望着他坚定地说道:“夫君,我和孩子等你回来。” 身旁的孔晨,还有他当初在土木中队的兄弟们,也纷纷喊道:“大哥,一定要把明军打跑!” 这些人,曾经都是被大明压榨得一无所有的流民。在那个几乎快要饿死的绝境中,是大同社建立了这个工业区,给了他们生存的希望,让他们活了下来。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如今,这些人大部分都已经有了妻儿,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份事业,生活也越来越红火。他们怎能让大明朝再次摧毁这美好的一切。 宋家沟村的训练场,气氛紧张又带着几分混乱。 “成菱形队列!”孙磊扯着嗓子大声吼道,长时间的呼喊让他的嗓子几乎沙哑,声音里满是焦急与无奈。 他手下的那些士兵们听到命令,赶忙行动起来,试图排出一个菱形队列。这本是一个简单的阵型要求,可队伍里却状况百出。有三个士兵慌慌张张的,完全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最后只能排在队列的外围,显得格格不入。 孙磊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其中一个叫吴勇的士兵身上,顿时火冒三丈:“怎么回事?又是你,吴勇!你怎么这么笨?就这么一个简单的队形,学了一个月你还是学不会,你是不是存心要把我给气死?” 吴勇挠挠头,一脸憨厚地辩解道:“队长,这可不能怪俺呐,俺就是跑慢了一点儿,结果位置就被别人占了。” “你还有理了!”孙磊气得直跺脚。 此时,训练场四周围了一群无所事事的孩童,正对着这混乱的队形指指点点,忍不住发笑。这里早已成了他们最爱聚集的地方,看着大人们训练,对他们来说就像看一场有趣的表演。 孙磊没好气地朝孩子们挥挥手,驱赶道:“去去去,我们在这认真练兵呢,你们去别的地方玩。” 一个调皮的孩子不服气地顶嘴道:“这也叫练兵呀,俺们都练会了。”说完,这孩子扭头对着小伙伴们喊道:“孩儿们,听俺的命令,成菱形队列!” 没想到,这些小孩子还真听懂了命令,迅速跑动起来,不一会儿就组成了一个菱形。虽说这个菱形并不怎么标准,歪歪扭扭的,但大致的样子还是能看出来。 孙磊看到这一幕,气得直翻白眼。连小孩子都能学会的东西,自己手下的这些民兵却总是学不会,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就在这时,远处一个骑士快马加鞭向他们奔来。到了近前,骑士高声喊道:“宋家沟村民兵队长孙磊接令!会长有令,命你即刻征集宋家沟村民兵,前往大同工业区校场报道!” 孙磊心中一惊,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骑士勒住缰绳,神色严肃地说道:“明军进攻河鱼堡,先生命你等迅速集结。” 孙磊听后,脸上反而露出一丝兴奋的笑容:“某等的就是今天了!”随后,他转身对着民兵们大声说道:“现在解散,各自回家收拾行李,一个时辰后在此再次集合!” “是!”民兵们齐声回应,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但却坚定的回答道。 这些民兵们纷纷转身,快步往家赶去。回到家中,他们与亲人认真地交代好日常事务。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自己拿了地主的地,如果明军打过来,那一家老小都没有活路。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把明军给击败,让那些地主失去靠山。 一个时辰后,民兵们再次集合。孙磊打开枪库,从里面拿出一把把燧发枪,依次分发给每一个民兵。分发完毕,他大手一挥:“出发!” 于是,这支装备整齐的民兵队伍,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着大同工业区进发。 在米脂各县,像宋家沟村这样的场景随处可见。各个村子在收到集合的命令之后,迅速集结民兵。队长们打开仓库,为队员们发放火枪,然后带领着队伍,整整齐齐地向着大同工业区进发。 远远望去,这些队伍就像一条条长龙,源源不断地朝着工业区的营地汇聚而来。 3000民兵汇聚之后,刘永带领2000人坐镇大同工业区,李文兵带领1000名兵坐镇米脂县城。 米脂县城。 明军要进攻大同社的消息,不到一个时辰便如一阵疾风般迅速传开了。这消息,让米脂城的百姓们心情各异充满了担忧。 与大同工业区那些狂热追随大同社的百姓不同,米脂城的百姓们对大同社的态度较为复杂。 他们虽然没有那般热烈的情感,但也实实在在地享受到了大同社带来的经济好处。所以,倘若真要做出选择,他们内心还是希望大同社能够继续在这里维持统治,保障他们现有的安稳生活。 然而,城中还有一小部分人,在大同社的变革中失去了既得利益。此刻他们听闻这个消息,不禁暗自狂喜。 在他们看来,只要朝廷重视起来,大同社必定不堪一击,败局已定。他们满心期待着,幻想着自己曾经失去的土地、财产和权势,会随着朝廷军队剿灭大同社,再度回到自己手中。 当这些人聚在一起,商议如何夺回自己的土地、钱财和权势时,不少人更是嚣张跋扈地叫嚷着:“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那些刁民,我一个都不会放过!”那副嘴脸,仿佛已经看到了大同社被消灭,自己重新耀武扬威的场景。 米脂县衙内。 师爷满脸狂喜,脚步匆匆地跑向知县齐绍光,边跑边喊:“县尊大喜!县尊大喜啊!朝廷的军队打过来了,咱们的苦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此时,齐绍光正在书房写字,书案上刚写下“和光同尘”四个字,结果被师爷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叫唤吓得手一抖,蘸满墨水的毛笔在纸上划过,将那四个字染得一片模糊。他面露不满,放下毛笔,略带愠色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此慌张!” 师爷兴奋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说道:“朝廷派来了 5000大军来围剿大同社!咱们的苦日子要结束啦!” 自从大同社全面接管米脂之后,徐晨再没对齐绍光客气。大同社不仅夺走了齐绍光手中的各种权力,以往那些丰厚的火耗也都没了。 如今,他所能得到的,仅仅是朝廷定下的那点微薄俸禄——每个月七石粮食,至于其他各种额外的孝敬,通通都消失不见了。这一切,要怪也只能怪大明朝廷定下的这套规矩。 当然,虽说这俸禄在普通百姓眼中不算低,但对齐绍光来说,却远远无法支撑他像以前那样奢侈的生活。 如今,他只能遣散大部分仆从,只留下一个师爷、一个男仆和一个丫鬟。为了节省开支,他甚至在后院开辟了一块菜地,亲自耕种。他时常自我解嘲道:“当年海青天在淳安县也是自耕自食,我这也算是见贤思齐了。” 只不过,人家海瑞是出于自身的清正廉洁,而齐绍光却是被大同社逼得不得不节俭,这其中的差距,实在是天差地别。 第112章,凡事就怕对比 齐绍光听闻朝廷派遣了军队,激动得声音都不自觉拔高:“朝廷派遣了军队,好好好!这下可算是有救了!” 他平日里虽羡慕海瑞那般清正廉洁所带来的名望,可真在这米脂县过了半年如海瑞般清苦的日子后,才深深明白,海瑞青天,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这时,师爷凑到他身边,小声说道:“县尊,有不少人联系了属下。他们听闻朝廷大军将至,想联合县尊您,在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引兵入城,为朝廷大军助力。” 齐绍光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这些人都是些乌合之众罢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师爷,以后切莫再和他们有任何联系了。” “啊!”师爷满脸惊讶之色,瞪大了眼睛看着齐绍光,心中满是疑惑,忍不住问道:“县尊,这半年来您天天咒骂大同社,如今有这等机会,为何……” 齐绍光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师爷靠近些,这才小声说道:“这一年来,大同社一直在暗中练兵,你可知道他们砸了十几万两银子进去!虽说大同社士兵的实际战斗力如何我们并不清楚,但这白花花的银子可是实实在在花出去了。 再看看榆林卫的军户,军饷都拖欠了好几年,士兵们人心惶惶。这双方要是真打起来,谁胜谁负实在难料啊!边军要是胜了,那自然是万事大吉;可要是败了,一旦让徐晨那伙人知道了我们和这些人暗中勾结的事情,那我等的小命可就难保!当下还是静观局势变化为妙。” 师爷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县尊所言极是,是属下考虑不周了。” 齐绍光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朝廷对于丢失城池的县令、知府,处罚那可是相当严厉的。这半年来,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徐晨没有关押齐绍光,没有限制他获取外界的消息,甚至他想逃也可以轻易逃离米脂,所以张三在澄县造反的消息,齐绍光也从抵报上看到了。 面对张三的攻势,同州府有三个县的地方官员,吓得直接弃城而逃,这些人后面被抓住,直接革职被关押起来了,而他们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因为天启病逝,整个大明朝廷乱成一团,所以没人关心他们这些小官。 但新皇帝是崇祯,这些失地的县官,等崇祯理顺朝廷之后,只怕是九死一生了。 当然齐绍光不知道这些人的下场,但被罢官关押也足够吓人了,但每次看到他们就会想起自己,每次做噩梦他都是冷汗直流。 师爷面露担忧之色:“那县尊您打算怎么办?如今这局势……” 齐绍光无奈地苦笑一声:“现在这情况,某就在这里煎熬吧,本官不逃,大同社也没造反,那本官就不存在失地的情况。 可只要本官逃了,就算大同社放过我,朝廷也绝对不会轻饶我。” 大明朝对失地官员的处罚一向是从严从重,如果有势力担保的话还好一点,偏偏齐绍光在大明朝廷只是一个小虾米,既不是东林党的人,也不是阉党的人,根本不会有人庇佑他。 这就是齐绍光穷得只能自己种菜度日,也不敢离开这米脂县的原因,他现在一门心思就等着任期结束,赶紧逃离这个鬼地方。 天启七年(公元 1627年)十月十八日。 前往河鱼堡的大路上,一片尘土飞扬之景。几百骑兵雄赳赳地走在队伍最前列,他们装备精良,身上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手中的兵器更是擦拭得锃亮。队列整齐划一,每一匹战马都昂首挺胸,马蹄踏地,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尽显精锐之气。 然而,跟在骑兵后方的步兵状况却不怎么好。这些明军士兵身着破烂不堪的战袄,布料上补丁摞补丁,在风中瑟瑟作响。 他们面黄肌瘦,脸颊深陷,眼神中透着疲惫与无奈。每个人背着一杆长枪,枪杆上的红缨早已褪色,走起路来脚步虚浮,精神不振,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们吹倒,要不是他们身上还有一身明军的军服,说他们是流民也不为过。 队伍的最后是上百辆马车,无数的军户在拖拽这些沉重的辎重车,车轮滚滚,扬起一路尘土。马车上满载着粮草和各种武器物资,其中还有三门样式陈旧的虎尊炮,炮身锈迹斑斑,一看便是古董级别的老物件。 走在队伍中间的归德堡守备尤世辛面色阴沉,忍不住骂道:“该死的张献忠,让他给逃走了!现在那些军户全成了他们的耳目,这些军户的心都黑了,居然也敢和叛贼搭上关系。”说罢,他狠狠地啐了一口。 李国奇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放心,只要我们兄弟这一次把大同社给灭了,张献忠就如同没了根的浮萍,他也就嚣张不起来了。” 在他们眼中,张献忠就像一只令人厌恶的蚊子,总是趁他们不备,狠狠地叮上一口,吸他们的血,却又难以将其拍死。但实际上,两人心中最仇恨的还是大同社。 起初,他们并未把大同社放在眼里,还曾嘲笑赵宝国空有银枪蜡头,连一群乱民都对付不了。 然而,很快他们就为自己的轻视付出了代价。张献忠频繁来到他们的地盘,四处招揽军户,还真有不少有本事的军户被招揽了。 这些可是自家的免费兵,平时让他们自己养活自己,战时把他们征召起来,他们战斗力比不上家丁,但比一般的军户要强,是明军军队战斗力的保证之一,就这样损失了,让他们心痛不已。 与此同时,河鱼堡推行的均田举措如同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了不少军户纷纷逃离。 尤世辛和李国奇惊愕地发现,自己地盘上的军户数量越来越少,原本热闹的军户村落变得冷冷清清。 这种情况是他们不允许的,在他们看来,军户就如同自己羊圈里的羊,是他们的财产和资源。大同社和张献忠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在明目张胆地窃取他们的财富。 而且这些军户不仅是不花钱的士兵,虽然战斗力不强,但在战场上摇旗呐喊、维持后勤还是能起到一定作用的。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土地上最重要的劳动力。少了这些军户,自己吞并的大片土地谁来耕种? 面对大量流失的军户,他们的田地第一次出现缺少租种的军户了。有地居然会撂荒,这直接震碎了两人的三观,平常巴不得这些军户多死一些的两人,第一次发现了劳动力的可贵性。他们才发现军户才是最重要的财产,没有这些军户种地他们吞并了再多土地也没有用。 大同社这是想绝了他们的根基,明白大同社的恶毒之后,尤世辛和李国奇对大同社充满愤怒与不甘,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们和大同社不共戴天。 为了减少军户的逃离,两人无奈之下,只好削减了两成租子,如今只收取四成。他们本以为这样做能换来军户的感激和忠诚,可现实却让他们大失所望。 不少军户不仅没有领情,反而抱怨他们太过小气、抠门,连分地的事情都只字不提,田租哪怕降到三成也不愿意,高利贷也只是减少了一些,都不愿意学习大同社放一把火烧了。 这年头什么事情都怕对比,尤世辛,李国奇他们是大明将门,他们把军户看成农奴,战场需要的炮灰,明朝的人口越多,他们的价值越低。 而徐晨是现代人,他把军户看成是人,给他们分土地,组织他们搞生产,这就是双方天差地别的差距了。 有这样强烈的对比之后,尤世辛,李国奇虽然吐出了一部分利润,但两地的军户并不满意,人家大同社分了地就不说了,还想办法帮他们购买低价的耕牛镰刀等农具帮助他们耕作,廉价的布匹,食盐照顾他们的生活。 还组织他们建水坝,挖沟渠提升粮食的产能,今年夏收秋收之后,三地收入发生了明显的差距。 在河鱼堡,粮食丰收,税收又低,家家户户不说步入小康,但吃饱饭确实没有问题了。 而在归德堡,响水堡,大家起早贪黑辛苦一年,秋收之后,各种地租高利贷一交,留在家里的又只剩下三瓜两枣了,吃顿饱饭都艰难,还要挖野菜熬过这个冬天。 三堡地域相连,军户之间相互联姻非常普遍,现在河鱼堡的闺女回娘家,要带着大包小包的粮食,成品的布匹,富裕的人家甚至连腊肉都带过来。 而他们娘家连找个适合回礼的东西都没有,全家人的脸都给丢干净了。归德堡,响水堡军户在自责的同时,也开始埋怨尤世兴,李国奇二人了,人家大同社能把一个军堡治理的红红火火。 尤世辛,李国奇二人还是将门出身,却把军堡治理的一年不如一年,让他们吃个饱饭都做不到。与大同社相比,他们既无能又贪婪,简直就是一个无能的吝啬鬼。 当尤世辛和李国奇得知这些消息时,气得怒发冲冠,大骂这些军户是不知感恩的刁民。 然而,这些“刁民”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们的态度。尤世辛和李国奇地盘上的各个军户村,竟然都开始加入抗旱社。这使得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逐渐成为了聋子和瞎子,对周围的情况一无所知。 这种局面让两人不寒而栗,若是再这样下去,大同社的势力恐怕很快就会扩张到他们的城堡之下。到那时,大同社一旦发动突然袭击,只怕赵宝国的下场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尤其是大同社天天在河鱼堡练兵,喊杀声震天,几乎都要传到他们的耳朵里了。 面对这种实实在在的军事威胁,为了自身的安全,为了避免沦落到像赵宝国那样生死不明的境地,尤世辛和李国奇不得不扩充自己的家丁队伍。家丁人数从 100人扩充到 200人,可这一决定却让他们心疼不已。 要知道,明军将门的家丁可不是那些连粮饷都拿不到的军户能比的。要想家丁有战斗力,就必须让他们吃饱喝足,时不时还要给他们吃肉补充营养。而且,家丁的俸禄每人每月二两银子,钱给不够,他们的忠心和战斗力就无法保证。再加上战马、铠甲、战刀以及日常训练的各项开销,养一个家丁一年的花费高达 50两银子。100个家丁一年就是五千两,如今家丁数量翻番,这对尤世辛和李国奇来说,无疑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尤世辛和李国奇虽是五品守备,但实际上并没有太多搜刮钱财的途径。上头对士兵军饷的克扣已经到了极致,他们每年能从士兵身上搜刮到的钱财也就几百两,勉强够维持几个家丁的开销。他们主要的收入来源是土地租金、草原商队的孝敬以及一部分商队的过路费,每年的总收入大约在上万两左右。如今,家丁开销翻倍,地租又减少了两成,两人顿时陷入了入不敷出的困境。 让他们为老朱家效力还亏钱,这是他们绝对不能接受的。于是,两人决定找上书榆林总兵,巡抚和镇守太监,请求剿灭大同社。 他们详细说明了大同社对他们造成的威胁以及自己面临的困境,言辞恳切地希望能够得到支持,出兵剿灭大同社。 然而,总兵杜文焕却不同意他们出兵,要求两人继续忍耐,等他剿灭了张三之后,再两面夹击大同社。 巡抚朱蒙童和镇守太监魏翔却不不可置之,他们话也没有说死,只是表示如果两人真想剿灭叛逆,他们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且承诺,若是真的剿灭了大同社,他们会向上为两人请功。 尤世辛和李国奇思索了许久,权衡利弊之后,他们实在无法承受如今日益增长的军事开销以及大同社带来的潜在威胁。 最终,两人咬咬牙,决定擒贼先擒王,直接灭掉大同社,抓住其首领徐晨,彻底消除这个隐患。 第113章,不堪一击 尤世辛和李国奇率领的队伍渐渐靠近河鱼堡,当距离河鱼堡还有十里的时候,就被孙可望率领的骑兵探子察觉到了踪影。孙可望立刻将这一情况飞马回禀。 徐晨听闻后,果断下令:“继续探查,务必掌握敌人的一举一动。” “遵命!”孙可望得令后,当即出堡,骑上战马,疾驰而去。 随后,徐晨招来王二、朱治、贺六、周晓珊、大壮、陈子昂六人,一同商议该如何打好这一仗。河鱼堡的主将是高大壮,监军是陈子昂,两人在得到徐晨命令之后就招募了上千士兵。 贺六率先发言,他满脸自信地说道:“咱们刻苦训练了一年时间,每日三练,还吃了那么多肉,论战斗力,绝对比那些将门家丁要强。别看敌人号称有四五千人,可实际上真正能打的,也就那四五百家丁罢了。只要咱们战胜了这些家丁,那些军户自然就会向咱们投降。” 张献忠在一旁笑着附和道:“这点俺老张可以打包票。不少军户都跟俺说了,他们打仗的时候放枪只会朝天放,射箭也不会使出全力。” 陈子昂微微皱眉,神色凝重地说:“虽说咱们护卫队训练有素,但新兵毕竟太多了,还是得谨慎行事。咱们有河鱼堡这个地利优势,干脆就据城而守。这样一来,能最大程度减少咱们的伤亡。” 陈子昂心里明白,虽说护卫队经过长时间训练,实力已堪比精锐,但毕竟没经历过几场实战,面对明军,他还是难免担心会战败,毕竟明军败得起,他们后面还有榆林卫,但他们大同社却败不起。 贺六却连忙摆手,连连说道:“不妥,不妥。咱们要是据城而守,虽说能减少自身伤亡,可明军的军纪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城外的那些军户百姓,只怕要被他们搜刮个干净。 要是咱们确实打不过,那也就罢了,可咱们明明有实力战胜他们,却选择躲在城里,放任明军在城外胡作非为,这对咱们的军心士气影响可不小啊。” 张献忠也在一旁用力点头,接着说道:“先生,俺老张本就是军户出身,太了解他们了。这些军户家里穷得叮当响,一辈子都没过上好日子,只能指望打仗的时候趁机捞点钱财。只要他们到了河鱼堡,堡外的村子肯定是要遭殃的。俺老张宁愿和他们在堡外决战,也不想躲在堡内。” 正因为张献忠自己就是军户出身,所以深知其中军户习性。明军克扣军饷早已是常态,在这种情况下,打仗就成了这些军户赚外快的唯一途径。这也就是为什么明军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在当地引发一片骚乱,就他张献忠出去打仗,那也是先抢了再说,管他胜败,到手的银子才是真的。 虽说之前张献忠他们已经把不少百姓迁移到了河鱼堡当中,但这两年,河鱼堡的军户们又是分到了四十两银子,又得到了土地,经过这一年多的安稳日子,大家都置办了不少家业。短时间内,这么多家产物品根本不可能全部转移到河鱼堡内。要是放任明军围城,那他们在村外的家产基本上就保不住了。 放任明军抢劫,这对河鱼堡内上千军户军心士气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王二握紧拳头,大声说道:“咱们大同社从成立之初就定下了要保护百姓的职责,哪躲在百姓身后的道理!俺也相信,咱们这一年的训练成果,绝对比得过明朝那些家丁。 咱们的士兵,哪个没被他们欺负过?现在有机会报仇,俺们绝对不会做孬种!先生,下令出战吧!” 徐晨听了众人的发言,目光坚定,大手一挥:“好!咱们就与明军这些将门家丁在野外展开决战!” 徐晨心里也有自己的考量,他可不相信自己这三千装备精良的火枪兵,会打不过这四五千乌合之众。 比起陈子昂他们,徐晨对大明军队有着更为明显的心理优势。在后世的记载中,明军几乎成了一个笑话,除了开国时期,明军战斗力低下已经成为互联网公认的。 什么“望风而降是上勇”,“一场战争缴获了十几颗人头的大胜”还有“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之类的说法,只要一想起明军,他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群衣衫褴褛、形如叫花子的士兵形象。面对这样的军队,他的心理优势非常大。 徐晨和王二贺六等将领都决定主动野战,陈子昂等人只能答应。 就在徐晨他们商议好主动出击的策略之后,尤世辛和李国奇率领的军队行进到距离河鱼堡十里的范围时,停了下来,开始安营扎寨。 河鱼堡内,徐晨等人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最后的战争准备。 徐晨、陈子昂等几位读书人手持毛笔,士兵们则在他们身前依次排好队,等待着写下自己的遗书。 最开始徐晨提了这一条陈子昂等人是反对的,他们担心留下家书会让士兵想念家人,进而在战场上胆怯,影响士兵的军心士气。 但徐晨反对道:“我们也没有欺骗士兵上战场,他们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才上战场的,我相信他们留下家书,会更坚定他们在战场上的信念,能爆发出更强大的战斗力。” “而且上了战场之后,士兵的生命是交给老天爷了,这些家书也能给他们的亲人最后一点慰藉。” 就这样陈子昂等人被徐晨说服,整个河鱼堡识文认字的人,都集中起来给这些士兵写家书。 徐晨眼前士兵坚定地说道:“先生,麻烦您给俺爹娘写句话,就说俺不会做孬种,一定会把敌人挡在河鱼堡之外,绝不让他们破坏俺的家。” 徐晨微微点头,认真地说道:“好,我一定会告诉你的爹娘,让他们知道你是一位英勇无畏的勇士。” 另一个士兵走到徐晨面前,神色略显凝重:“先生,请您告诉俺婆娘,让她照顾好俺的儿子。要是俺在这场战斗中不幸牺牲了,她可以改嫁,俺不会反对,但家里的田地一定要留给俺儿子。” 徐晨目光坚定,郑重承诺:“如果你不幸在战斗中牺牲,你就是我大同社的烈士。我在此向你保证,一定会照看好你的儿子和土地。” 这种写遗书的方式对于士兵们来说十分新奇,却丝毫没有影响军队的战斗士气。相反,每个士兵写完遗言后,都更加明晰自己为何而战,心中的信念愈发坚定。 翌日,许是受小冰河时期影响,雨水稀少,这天的天气格外晴朗,万里无云。加上此时已到十一月,天气不算炎热,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着实是一个适合打仗的好日子。 河鱼堡外,战鼓擂动,牛角号声震耳欲聋。南北两个方向的军队正一步一步缓缓靠近。四周弥漫着浓烈的杀气,气氛紧张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当双方只有两三里距离的时候,两支军队不约而同开始展开队形,由纵列变成横列。 明军这边,5000人排成了六个方阵。最前方是三个千人方阵,如同三把利刃直指前方;后面左右两侧各有一个方阵负责护卫;位于后方位置的,则是尤世辛和李国奇率领的骑兵。远远望去,整个军阵形状有点像倒置的巨型金字塔。 然而,方阵中的明军士兵却状况不佳。他们排列的长枪方阵稀稀拉拉,极不整齐。士兵们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袄子,看上去毫无纪律可言,宛如一群散兵游勇。 反观大同社的护卫队,他们排成了五个小方阵,按照前三后二的顺序严整排列。孙可望率领的 500骑兵则在方阵的另一侧随时待命,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时刻准备出击。 护卫队的方阵密集且整齐,士兵们肩扛长枪,身上穿着棉甲和鱼鳞甲,行动整齐划一,宛如一堵坚固的城墙向前推进。他们展现出的强大组织力,战斗力,让尤世辛和李国奇都不禁为之震惊。 尤世辛苦笑着摇头道:“俺们兄弟这次怕是撞上硬石头了。” 行进的这么整齐,显然敌人有一个练兵的名将,尤其是那装备,3000条火枪,每个人都有一身铠甲棉甲,整支军队看上去就是装备精良战斗力强悍的精锐。 反而是他们,军户穿的破破烂烂像乞丐,看上去就像乌合之众。 同时他们内心也疑惑,这徐晨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训练出3000装备精良的家丁,3000人听上去虽然不多,但整个九边没有一个将门能养得起这3000人。 上一个能养这么多兵的总兵还是李成梁,但他是靠着整个辽镇的资源才养得起3000精锐的家丁。他们榆林卫总兵杜文焕也不过只养了这起800家丁。 大同社何德何能,占据的也不过是米脂一个贫困的小县,人口四五万,每年收粮几千石,徐晨是怎么可能养得起3000甲士的?这种事情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了,大同社哪来这么庞大的财力? 李国奇强压着内心的惶恐,故作镇定地说:“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想撤也撤不了啦,只盼着对面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说罢,李国奇大声吼道:“前进!” 明军的军阵缓缓向前移动,可每走五六十步,方阵就不得不停下来。因为此时军阵已经混乱不堪,军官们不得不重新整顿军容,等待那些掉队的士兵跟上队伍。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护卫队的六个方阵行进得十分整齐,护卫队每队都有鼓手,大家都走在鼓点上,所以队列一口气走了 200多步,军阵都没有丝毫混乱,也无需停下来整顿。 这一幕让尤世辛和李国奇的脸色愈发凝重。他们心中不禁泛起疑惑:这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正规军,谁又是杂牌军?对面不仅武器装备精良,而且组织纪律性远远超过他们。 此时此刻,他们终于有些理解,为何赵保国当初会在与大同社的交锋中一战即败。徐晨领导下的大同社,确实有着不容小觑的实力。 震天的战鼓依旧在持续敲响,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当两军行进到接近三百步的位置时,大军同时停止前进,开始做战前的最后一次准备。 “咚咚咚……”战鼓如雷,沉闷的声响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徐晨目光坚定,大声下达命令:“填装火药!” 徐城的命令迅速被传达到个营当中,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护卫队一营长田见秀大叫道:“所有人填装火药。” 而后他从自己的腰包中掏出一粒白色颗粒,这是已经颗粒化好的火药,用白纸包裹的,每颗火药都有着标准的重量——一分。只见他用牙齿熟练地剥开外层的纸壳,将火药小心翼翼地填装到枪管当中。随后,又拿出一粒铅弹,缓缓塞进枪管,接着用铁条用力压实。做完这些,士兵们打开扳机,再取出一些火药,轻轻放进药槽当中。 而护卫队的火炮营推着火炮来到了战争的最前方,4门火炮是铸铁炮,重800斤,能发射4斤重的弹丸,射程100步到200步之间,这火炮质量之差,射程之近,超出了徐晨的想象,但这已经是大铁锤能做的极限了,毕竟他以前只打过刀枪剑戟,火器也只打过火枪,现在要他铸造火炮的确需要一些技术积累。 毕竟制造火炮工艺的难度非常高,一门火炮从铸模具,等模具阴干才能真正浇筑,一门需要花费一个月时间。 火炮的重量越大,口径越大,威力自然越大,但铸造的难度也是成倍增加,大铁锤也做了两门2000斤的炮,但都失败了。 在这个时代,西方火炮铸造的工艺已经超过了大明了。那些能射一两里的大将军炮都是大明从葡萄牙人手中学来的。 徐晨现在倒是交给了大铁锤热处理的工艺,这能铸造口径更大的火炮,同时他也让大铁锤制造更大的石墨坩锅,为做钢炮准备工艺,当然此时只能勉强用这种小炮了。 “河鱼堡一营,准备完成!” “河鱼堡二营,准备完成!” “火炮营,准备完成!” 各营的传令兵纷纷跑到徐晨面前,大声汇报命令执行情况。 徐晨高高举起手臂,大吼一声:“擂鼓,全军前进!” “咚咚咚……”牛皮大鼓被敲打得震天响,那震撼人心的鼓点仿佛是战斗的号角。护卫队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精准地踩在鼓点上,缓缓向前推进。五个方阵宛如五个会移动的坚固堡垒,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势,一点点朝着明军阵营压去。 “砰砰砰!” “咻咻咻!” 当护卫队成员行进到距离明军 100步的位置时,明军士兵再也无法忍受这压抑到极致的气氛,终于率先开火,弓箭也射了出去。 然而,他们的鸟枪射程有限,根本无法触及到护卫队的士兵。不仅如此,还有两个倒霉的士兵,他们的鸟枪竟然直接炸膛,场面一片混乱,弓箭也是有气无力,居然没有一直射进护卫队军阵当中。 “废物!”尤世辛不甘心,紧接着命令手下,抬出了三门虎尊炮,原本他们对这三门火炮寄予了厚望,希望能借此扭转局势。 “轰轰轰!”三声巨响,如同晴天霹雳。可没想到,这三门虎尊炮不仅没有发挥出应有的威力,反而直接炸膛。火炮周围的明军士兵瞬间被炸得血肉横飞,凄惨的哀嚎声响彻战场。 李国奇摇头道:“我就说过不能相信这些火器,这就是一些废物。” “轰轰轰!”几乎与此同时,护卫队的火炮营毫不示弱,4门火炮齐声轰鸣。 “砰砰砰!”紧随其后的,是十门飞雷炮发出的怒吼。 火炮发射出的实心弹丸,如出膛的猛兽,在战场上直接打出了四条深深的轨迹。几十个明军士兵瞬间被砸倒在地,当场死亡,如此惨烈的场景让明军士兵的士气一落千丈。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落下 10枚开花弹。这些开花弹精准地砸在了明军军阵的中心位置。 “砰砰砰!”又是一阵剧烈的爆炸,又有几十名明军士兵被砸伤砸死。战场上顿时一片鬼哭狼嚎,哀鸿遍野。 看到这一幕,明军的三个千人方阵士气彻底崩溃,纷纷不顾一切地向后方逃窜。 “哦哦哦!”护卫队成员看到敌人这般狼狈,不禁发出了胜利的欢呼。 尤世辛见状,脸色大变,惊叫道:“不好!敌人火炮的威力太过强大,军户们要冲乱我们的军阵!尤富,你带 100人马,赶紧把他们驱赶向敌人!命令后方的两个军阵,全速突击!” 李国奇也迅速下达了同样的命令。200名家丁手持马刀,毫不留情地砍向那些逃跑的军户,转眼间就有十几个军户倒在血泊之中。这血腥的一幕,终于震慑住了那些想要逃跑的军户。 “再敢向后逃跑者,死!全军给我往前冲锋!冲过敌人火炮的射程,我们就有胜算!” 在这些家丁的逼迫下,明军军户们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再次朝着护卫队的军阵冲去。 明军就这样不顾一切地向前冲锋,然而护卫队的队员们却没有丝毫慌乱。他们双手稳稳地扶着长枪,队列排列得密密麻麻,如同一堵坚不可摧的人墙。一支支长枪寒光闪闪,直指对面的敌人。 100步、50步……护卫队依旧没有开火。 当明军终于冲到距离护卫队 30步的位置时,徐晨一声令下:“开火!” “砰砰砰!”火枪的声音连绵不绝。 一颗颗铅弹如雨点般射向明军士兵,刹那间,明军士兵被打得血肉横飞。凄惨的哀嚎声、绝望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充斥着整个战场。 这一轮射击,让四五百名明军士兵伤亡惨重。此刻,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这些士兵逃命的脚步。 本来有福等人看到护卫队打完一轮枪,企图趁机冲过去冲破护卫队的军阵。可他们的骑兵被自己慌乱逃窜的军户挡住了去路,根本无法发起有效的冲锋。 有福气得满脸通红,挥舞着马刀,对着那些冲向自己的军户怒吼道:“你们这些胆小鬼,往边上跑!” 好不容易,他们眼前终于没有了那些拼命逃命的军户。 尤富高举马刀,指向护卫队方向,大声喊道:“全军冲锋!” 200名骑兵如一阵狂风般冲向护卫队的军阵。 杨秀头对高天磊道:“瞄准那些军户头目打。” 徐晨把100只有膛线的燧发枪交给了护卫队当中枪法最好的100个人,把他们当狙击手来培养,这些人也不负众望,在100步的位置能做到枪枪上靶。 高天磊道:“某早就想打死这些人。” 他把火枪瞄准了李国奇家丁当中的头目。 “碰!”头目顿时胸口炸出一个血洞倒下了战马,这引起了前方家丁的恐慌,还是尤福整合他们,这些家丁才勉强稳定下来,再次向着护卫队的方向冲锋! 杨秀头兴奋道:“记你一功。” 而其他护卫队士兵们,迅速再次拿出一颗弹药,熟练地塞进枪管,将铅弹用力压进去,接着用铁条紧紧压实,又在药窝里装上引燃的火药。 当这些骑兵快速冲到眼前时,护卫队士兵们虽然心中有些慌张,但一年多的严格训练已经让他们形成了条件反射。他们依旧按照训练的要求,稳稳地用长枪对准敌人,然后果断地扣动扳机。 “砰砰砰!”又是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200名骑兵,每个人都被十几支长枪指着,此时他们与护卫队的距离在 30步到 50步之间,在这个距离上,火枪的精度达到了五成。 随着枪声响起,明军家丁的战马嘶鸣,士兵惨叫连连。转眼间,200名家丁倒下了一大半。 徐晨看到这决定性的一幕,兴奋地大吼道:“全军冲锋!骑兵营追击敌人!” “杀!”田建秀一把刺刀狠狠的刺中一个骑在战马上的家丁,刺刀一拔,家丁身上的血止不住的流,瞬间摔落下马。 护卫队其他成员也如猛虎下山端着刺刀,狠狠地刺向那些残余的家丁。明军家丁们面对十几支刺刀的围攻,毫无反抗之力,很快便被一一刺死,战场上流满了这些家丁的血液。 尤世辛和李国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精心培养的精锐家丁就这样被敌人消灭殆尽,又看到护卫队如此勇猛凶悍,吓得脸色惨白,当即拍马向后方逃窜。他们身边的家丁见状,也纷纷跟着一起往后跑。 而战场上残存的军户们,眼见大势已去,纷纷向着护卫队成员举起了双手。 “将军,不要杀我们,我们愿意投降!” 冲在最前方的孙可旺满脸怒容,大声喝道:“要投降到两边去!别挡住我们的去路,我们可没时间接受你们的投降!” 这时,张献忠带着十几个人快步赶来,大声喊道:“来来来,各位兄弟,我是河鱼堡的张献忠,要投降的到我这儿来!” 张献忠的大名他们当然听说过,甚至有不少人见过他,看到他过来这些军户就知道自己人来了,对保住自己小命有了几分信心,人也轻松起来,开始按照张献忠的命令,在道路两旁集合。 陈子昂等人目睹这戏剧性的一幕,满脸惊讶:“这就胜利了?”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仅仅打了两轮火枪,曾经看似强大的明军就如此不堪一击,败得如此彻底。 “大明朝廷的军队,不应该如此孱弱啊。”陈子昂喃喃自语,即便明军是他的敌人,但他做一个明人有二十几年,还是很难接受明军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徐晨看着战场上的胜利景象,微笑着解释道:“从这场战斗的结果来看,我们护卫队的战斗力,明显在明军家丁之上。而那些军户,几乎算不上真正的战斗人员。我们真正需要面对的,实际上只有那 400名家丁而已。咱们有 3000战斗人员,兵力优势接近敌人的 10倍。如此顺利地取得胜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徐晨笑道:“自然应该乘胜追击,攻占归德堡,响水堡。” 第114章,战后总结与草台班子的护卫队 响水堡中,李国奇神色惊惶,心有余悸地坐在议事厅里。半晌过后,他声音颤抖地问道:“咱们回来了多少兄弟?” 一个家丁满脸悲戚,声音哽咽着回答:“将军,敌人的骑兵追得太紧了,回来的兄弟不到五十人。其余的不是战死,就是被抓了。” 听闻此言,李国奇双眼瞬间充血,差点要哭出来了。他苦心经营的半辈子的家业,就这样在一场战事中付诸东流。 然而,一想到赵保国那凄惨的下场,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旋即赶忙说道:“快,赶紧收拾细软,随我去榆林卫,响水堡不能再待了!” 响水堡原本确实是一座坚固的堡垒,若有上千士兵驻守,足以硬扛上万人的大军。 可如今,一场败仗下来,所有军户都已散失,家丁也仅剩下区区五十余人。再坚固的堡垒,仅凭这几十人又如何守得住? 更何况那叛逆徐晨最会蛊惑人心,若是他也将响水堡的军户给拉拢过去,只怕自己的下场会和赵保国毫无二致,想到生死不知的赵宝国,他不禁冷汗直流。 李国奇不敢再有丝毫耽搁,匆忙装了一包金银财宝,带着所有家丁朝着北门仓皇出逃。 李国旗此次倒是准确预判了护卫队的动向。孙可望率领骑兵兵分两路,对李国奇尤世辛展开追击。 虽说两百多人难以攻下一座军堡,但他所带领的骑兵中,有不少人原本就是响水堡的军户。 孙可望当机立断,命令出身响水堡军户的姜超,带领一队人马去招揽四周的军户,协助攻城,并且开出了10两银子的花红,而且让姜超告诉这些军户只要攻下了响水堡,他们每户能分得50亩土地。 姜超快马加鞭来到自己的家乡,在村口勒住缰绳,大声吼道:“老少爷们儿,都出来!俺姜超回来啦!” 这一声呼喊,如炸雷般在村落中回响。村民们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打量,只见姜超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身着鲜亮的铠甲,手中挥舞着闪闪发光的军刀,威风凛凛地站在村口,身后还跟着一小队同样精神抖擞的骑兵。 一位村民满脸担忧地劝道:“李守备带兵去攻打大同社了,你咋还不赶紧躲起来?” 姜超得意地大笑起来:“大叔,李国奇的确是打过去了,但被我们打的落花流水,俺就是击败了赵国奇,一路追到这儿来的!” 姜超的话引起了村民一阵哗然,但深入一想却觉得这十分合理,要不然没办法解释姜超为什么会带兵来到这里。 “姜超,你这是当上大同社的家丁了?” 有村民看着姜超身上精良的装备,疑惑地问道。毕竟这装备可不是普通小兵能配备得起的,一般只有家丁才有这般待遇。 姜超笑着解释道:“俺们大同社可不兴家丁那一套,俺现在是个骑兵什长。 这次俺回来,是想请大伙帮忙去攻打响水堡。只要大伙肯去,每人给十两银子!等响水堡打下来,每家还能分五十亩地!” “干了!”如此诱人的条件,让四周的军户们心动不已。甚至不少妇女都围过来询问,自己能不能也去。 最终,姜超巡视了响水堡四周的10余个村子,带着上千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响水堡进发。可刚到地方准备攻城,却发现李国奇早已弃堡而逃。 这些被招揽来的军户们心里有些犯嘀咕,担心这赏钱和分地的事儿会不会就此泡汤。 孙可望见状,大手一挥,豪爽地说道:“今日先给大伙每人十两赏银!等田籍整理好了,俺们大同社肯定给大伙分地!” “大同社万岁!”迟到的青壮们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多少年了,终于遇到一个大方的东家了,真是不容易啊! 与此同时,归德堡的情况也如出一辙。尤世辛甚至连城堡都没敢进去,便匆忙弃城而逃。大同社几乎没费一兵一卒,就顺利占据了这座军堡,两边纷纷向徐晨报捷,并且请求下一步的指示。 第二天,河鱼堡,大同社召开了战后总结会议。徐晨、陈子昂、大壮、王二、朱治、贺六、周晓珊、张献忠、常武、高小四等大同社的高层齐聚一堂。 常武率先站起身来,神情严肃地汇报:“此次战役,我军阵亡十七人,轻重伤员三十六人。毙敌四百三十余人,俘虏三千七百人左右。缴获牛马三百多匹,粮食两千石,铠甲两百多具,还有各种刀枪剑戟等武器五千余件。前线已成功攻占响水堡和归德堡,堡内的钱财粮食尚未清点。” 听完常武的汇报,众人脸上都忍不住露出喜悦之色,纷纷鼓掌。这无疑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仗! 张献忠激动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大声说道:“俺老张还是头一回打这么痛快的仗!之前还一直忌惮榆林卫,现在看来,他们不过是徒有其表,中看不中用罢了!”说完,他看向徐晨,抱拳请命道:“先生,俺老张建议一鼓作气,直接攻打榆林城!彻底把榆林卫连根拔掉!” 王二和贺六听了,也不禁有些心动。毕竟榆林卫一直像一把高悬在大同社头顶的利刃,让人寝食难安。若是能趁着杜文焕在通州府围剿起义军的时机,端掉榆林卫的老巢,大同社才能真正称得上安全。 然而,陈子昂却摇了摇头,提出反对意见:“榆林卫下辖三十六座堡垒,我们目前也才占据了三座而已。从兵力上看,优势依旧在敌人那边。更何况杜文焕还在同州围剿起义军,倘若我们此时攻打榆林卫,极有可能陷入南北夹击的困境。咱们把民兵都算上,也就六千人,目前还不具备占领整个榆林卫的实力。” 张献忠不以为然,继续争辩道:“这兵还不好招!就照咱们河鱼堡的法子,把田一分,响水堡、归德堡再招募个两三千军户。咱们占领的地盘越大,手里的兵力自然就越多。” 徐晨缓缓摇头,神色凝重地说道:“那是流寇的做法,绝非我大同社的发展方向。我大同社每占据一地,不仅要重新组建军事力量,更要组织百姓恢复生产,重塑地方秩序。凡事都要循序渐进,一口吃个胖子,只会把自己撑坏。当下,还是先好好消化响水堡和归德堡吧。” 而后,他神色沉稳地继续说道:“饷水堡和归德堡的军田分地事宜,要尽快推进。两地的民兵营长,分别由赵胜和王耀文担任。至于监军,就选派黄松年和齐晓云二人。” 现场众人纷纷点头,对这项任命表示认可。 这时,徐晨目光扫视众人,神情严肃地开口:“虽说这场战争已经落下帷幕,但我们绝不能就此松懈。我们必须认真总结这场战争的得失。无论是我方的优点与缺陷,还是敌方的情况,都要深入剖析。只有在战争中不断学习,积累经验,才能让我们的战士在未来的战斗中减少不必要的牺牲。” 陈子昂等人听闻,脸上露出诧异之色。毕竟,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堪称辉煌的大胜仗,以往可从未见过胜利者还要如此细致地总结经验。在他们的认知里,虽说骄兵必败的道理人人都懂,但这般做法还是颇为新奇。 徐晨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们内心的疑惑,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大家仔细想想,咱们这些人,要么从未有过领兵经验,要么只是普通的大头兵。在战场上,犯错实在是难以避免。此次能取得如此辉煌的胜利,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战前扎实的情报工作。敌军中的众多军户本就缺乏战斗意志,实际上,我们真正面对的不过是敌方那四百名家丁而已。咱们不仅在兵力上有着十倍的优势,装备方面也占据上风,这才成就了这场大捷。但这绝不意味着我们自身毫无缺陷,只是敌人没有抓住罢了。” “从这方面来说,这场胜利最大的功臣是张献忠,你前期的工作极大的分化了我们的敌人,那我们只需要面对400家丁。” 张献忠听到这话笑道:“先生说的俺老张都不好意思了。主要还是我护卫队战士战斗力强悍,俺这只是锦上添花。” 张献忠虽然推脱,但得意的神情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徐晨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坚定:“然而,战争局势变幻莫测,我们不可能每次都拥有如此巨大的兵力优势。所以,每一次战斗都是难得的学习机会,我们绝不能轻易放过。只有不断充实自己,才能在未来的战事中少犯错,让我们的战士们少付出生命的代价。” 王二微微皱眉,面露难色道:“先生所言确实在理,只是我等此前从未做过此类总结,实在不知该从何处着手啊?” 贺六道:“要真说俺们的缺陷,倒是也有,俺们只有传令兵跟鼓手,但在操场上那炮声会盖过鼓声,好几次俺都没听清楚战鼓声,在军中还有牛角号,哨子,旗语等方式传递信息,这些都是俺们要补充的,现在兵力少,战场还可以看得清楚,但等兵力上万之后,您就看不到前线的情况了,只能等传令兵把消息传递给你。” 徐晨道:“这倒是要改进的地方。贺六等会儿你就去找一些懂传令信号的士兵,我们也要培养一批属于自己的通讯兵。” 身为信息时代的人,自然知道传递信息的重要性了。他前世的那个白头鹰不就是因为信息传递提升了一个量级,直接对对手来了一个降维打击,一场战争打出来了30年的威严。 “遵命!” 张献忠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后说道:“俺老张倒是想到了一点。” 徐晨目光一亮,鼓励道:“说。” 张献忠咧嘴一笑,侃侃而谈:“就拿咱们护卫队来说,到如今都还没有一套完善的军事制度。下面的基层编制也是乱七八糟,小的有什长、伍长,可到了百人规模,却又冒出个百户的称呼。再往上,大明军队里并没有五百人的编制,可咱们这儿却设了五百人一营。还有那千户,在大明军队里是常见编制,可咱们这儿却没有。而且在大明,通常都是三千人或者五千人编为一营,现在俺们护卫队兵力稀少,暂时还不需要,但等战士数量再扩张的时候,5000人的编制,俺们得叫什么,万人的编制又怎么称呼?这些俺们都得现在想了。” 他神情认真,继续说道:“更关键的是,咱们这支队伍,至今都没有一个正规的军事组织机构。先生您身为统帅,却连个能辅助处理军事事务的参军幕僚都没有。后勤保障方面,既没有专门的衙门负责粮草辎重、武器铠甲的管理与打造,情报收集也几乎全靠俺老张一人。军法执行更是形同虚设,连负责执行军法的士兵都没有。还有处理各类公文、信件,记录军队日常事务的吏员,同样是空缺。咱们这护卫队啊,虽说战斗力不容小觑,但从组织架构上看,简直就是个杂乱无章的草台班。” 吴亚军道:“我们大同社,有兵工厂,有武库,有粮仓,军法也有上级的军官负责,难道这些不够吗?” 张献忠道:“自然是不够的,这些设施说起来是属于地方的,地方上的事务要请示上级,缓一缓也没问题,但战事却是兵贵神速,不可能事事请示,军方要有对接的衙门,就像朝廷的兵部,五军都督府一样。” 徐晨听完张献忠的话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方面他还真没有太过于思考,他主要的精力都放在建设大同会和抗旱社上。 最开始护卫队的规模还非常小,只有几百人,王二,朱治,贺六周晓珊四人还能应对,但现在军队的规模扩张到6000多人了,而且要不了多久就能突破上万了。但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正式的管理机构,的确是他失职了。 第115章,护卫队正规化与战术指导 徐晨思索片刻后说道:“我们是时候走向正规化了。我提议,设立我们护卫队的参谋部,将其作为最高作战指挥机构。参谋部的职责重大,要负责制定战略战术、规划作战计划,以及直接指挥作战行动。参谋部下辖情报部、后勤与装备部、教导团、军官团,还有宪兵与军事司法这五个部门。” “至于护卫队的编制,实行正规化改编。十人编为一班,设班长一名,副班长一名协助工作;五十人组成一排,设排长一名;两排合为一连,设连长一名,同时设连监军一名;五连组成一营,设营长一名,营监军一名;两营则编成一个团,设团长一名,团监军一名。 团这一级,是我们军队最小的独立作战单位,要专门设立参谋部,安排一名参谋长辅助团长制定作战计划。此外,团里还要增设一个炮兵连,配备 2门火炮、4门飞雷炮,以此加强火力。同时,设立后勤连、通讯连、医疗队以及侦察骑兵连,保障作战行动顺利进行。五个团组成一个旅,设旅长一名,旅监军一名,旅部同样设有参谋部。旅直属部队包括炮兵营、工兵营、侦察营、辎重营等等。” 徐晨原本打算借鉴明清时期的军队编制,但仔细考量后发现,那些编制大多适用于冷兵器时代,难以满足当下需求,只好参照民国时期的部队编制。当然,像班、排、连、营、团这些单位名称,也一并向众人说明。 张献忠等人听后,满脸都是疑惑之色。毕竟徐晨提出的这些编制,在历史上从未出现过,也就“营”和“旅”在史书上略有耳闻,如此创新,实在是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徐晨对此也颇为无奈,心中想着,要是护卫队日后再强大一些,便可以拿出师、军这样的编制单位,那可就更符合历史发展规律了。 徐晨微笑着对众人说道:“这些编制和部门设置是否合理,都要经过战场上的实际检验。大家在实际运用中觉得好用,那就继续沿用;要是觉得不合适,随时废除便是。” 张献忠马上称赞道:“先生所设定的这些部门,考虑周全,合理得当,将我军各方面的需求都囊括其中了。” 陈子昂也附和道:“虽说这些名称有些新奇,但经过先生这一番军事改革,咱们护卫队确实朝着正规化迈进了一大步。” 徐晨接着说道:“各部主官的人选以及营长的安排等事宜,我们会在米脂开会详细商讨决定。” 而后他笑道:“这次总结大会非常成功,大家提出了不少我们的问题。这仅仅是我们几个人的智慧结晶,如果能让护卫队的三千将士都参与进来,总结这场战争的得失,我相信收获会更加巨大。你们回到各自的连、营之后,也要组织召开这样的总结大会,鼓励下面的士兵积极发言,如此一来,我们能获取的经验教训会更多。” “遵命!”众人齐声行礼回应道。 会议结束后,王二、贺老六、朱治、周晓珊四人召集了营官、百户等各级军官。王二率先开口说道:“兄弟们,咱们护卫队要进行正规化改革了。先生决定设立总参谋部,下面还设有五大部门。以后咱们的编制和职责都有新变化了。” 然后他又仔细的解释了一下五大部门的具体功能。 朱治笑着补充道:“现在先生打算招募参军,充实到总参谋部里。大家要是觉得自己有才能,能给先生出谋划策,就可以报名。” “参军?”田见秀等军官心里琢磨着,这不就是给先生当幕僚、师爷或者军师嘛,得像诸葛亮那样足智多谋,给先生出主意。可他们自认为没多少文化,怕是难当此任。 王二继续说道:“咱们护卫队的编制名称也要改一改了。以后,班长就相当于现在的什长,排长对应总旗,连长就是百户……虽说名字变了,但大家的职责可不能含糊。” 杨秀头他们虽然觉得这些新名字有些古怪,但对于大明原本的制度,他们本就没多少认同感。既然先生想改,那就改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晓珊最后叮嘱道:“最后,大家回去之后,要组织开会,一起好好总结一下昨天的战斗。让每个兄弟都说说战场上哪些地方需要改进,这可是提升咱们战斗力的好机会。” “遵命!”军官们齐声应道。 当晚,河鱼堡的各营士兵用完晚饭,洗漱完毕后,营地中突然传来命令,什长以上的军官集合开会。接到命令后,军官们纷纷拿起炭笔,前往各自营长的房间。 二营长杨秀头和营监军陈安轩坐在屋内,等军官们到齐后,杨秀头说道:“兄弟们,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是要传达护卫队军改的消息。以后咱们的称号都得改一改了,班排连营团~~~~~。 大家可得记好了。现在,大家也别拘束,都说说昨天战斗里,觉得哪些地方需要改进。” 这时,高天磊站起身来,大声说道:“俺早就憋着想说了。咱护卫队的火炮,根本就没发挥出应有的威力。飞雷炮射程近也就罢了,可咱们的火炮明明能打到 300步远的距离,昨天战斗的时候,却在 100步的位置就开火了,白白浪费了 200步的射程啊!这 200步的距离,足够火炮多打 2 - 3轮,能多给敌人造成不少伤亡呢!” 营监军陈安轩一边点头表示认同,一边认真记录,说道:“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太浪费火炮的战斗力了,还有其他问题吗?” 高天磊接着说:“还有啊,咱们手里的火枪实在是太重了。长时间横着端着,胳膊根本吃不消。能不能给火器弄个木架子,开火的时候把火枪架在上面,这样能省不少力气。” 在这个时代,火枪普遍重量不轻。徐晨为了追求火枪的威力,要求最低在 50步能破甲。可由于现在钢铁质量欠佳,想要增加射程,只能加厚枪管,这就导致护卫队的火枪普遍超过 10斤重,不开火的时候,都能当作金瓜锤这类重型武器使用,护卫队成员都笑着说这是手炮。 杨秀头挠了挠头,疑惑地问:“弄个木头架子,这在战场上还怎么灵活打仗呢?” 刘祥思索片刻后,站起身说道:“我琢磨过这个事儿。可以做一个像短枪一样的棍子,使用的时候把它插在土里,另一头弄个小分叉,正好可以架住火枪。这样既省力,而且制作起来花费也不多。”原来,刘祥在平时训练射击时,深受火枪重量之苦,所以一直在思考如何改进,这才想出了这个办法。 杨秀头听后,笑着说:“你这小子,还挺会动脑子。等会儿我就给你报名,去先生的参谋部。说不定以后你也能像诸葛亮那样,成为足智多谋的军师呢!” 杨秀头这话一出,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大家实在难以想象刘祥手持羽扇,摇身一变成为军师的模样。 高天磊等大家的笑声渐渐平息后,继续认真地说道:“还有啊,昨天战场上的布置存在问题。咱们的火枪虽说威力大,先生为了解决近战问题还配备了刺刀,可射速实在太慢了。咱们打一枪的工夫,对面都能射出三箭了。而且为了让火枪发挥出最大威力,我们得把敌人放到 30步的距离才射击。这次遇到的敌人主要是步兵,所以问题还不算太严重。但要是碰上骑兵,等咱们开一轮枪,敌人的马刀可就到跟前了。 以前咱们跟蒙古人打仗的时候,都会提前挖壕沟、设置拒马,以此来延缓敌人的冲击。要是昨天咱们军队正前方有拒马和壕沟阻挡敌人,那咱们至少还能多打一轮枪。” 杨秀头听后,思索了一会儿道:“昨天咱们是主动进攻,除非是处于被动防御状态,否则哪有时间去挖沟设拒马呢。不过你说的这个办法,倒是可以作为对付骑兵的一种战术,我向上汇报一下,看看能不能试试。” 高天磊想了想,又说道:“那也可以多制造几辆武钢车呀。” 杨秀头再次思考了一番,还是摇了摇头说:“我觉得这武钢车好像没太大实用性。咱们打完一轮火枪,敌人差不多就溃不成军了。这些装备反而会阻碍咱们追击敌人的脚步,你这都是为打防御战做准备的,但俺们护卫队成立以来打的都是进攻战。” 这时,艾进忠小声地开了口:“我觉得先生昨天制定的战术也有问题。就只安排了一支骑兵作为预备队,其余的军队一股脑儿都在前线。这样一来,火力确实是很强,胜利的时候能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可要是战斗陷入僵持,麻烦就大了。咱们根本没有替换的军队,前线的将士怎么休息?又怎么应对敌人的第二波攻击呢?总不能每次都让骑兵冲上去吧。” 艾进忠顿了顿,接着说道:“虽说我没当过军官,但我也经历过好几次战斗了。我看那些将军指挥作战,都是把军队分成前军、左军、右军、中军和后军,轮流上前进攻。一支军队进攻的时候,其他军队就休整,这样进攻才能持续不断。像咱们昨天那样一窝蜂地往上冲,我也就只在那些流寇土匪打仗的时候见过。” 艾进忠这番话一出口,顿时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 随着护卫队的规模越来越大,各种山头也开始出现了,如今护卫队里主要分成两大势力,一股是以王二、大壮、杨秀头、田见秀、孙可望等人为代表的流民势力。他们是第一批护卫队成员。在护卫队成立后才接受正规化的军事训练,战斗素养相对还算不错,但战术意识比较欠缺。 而另一股势力则是以贺六、张献忠等原本军户出身的人,他们相对来说战术水平要高一些,但大部分人都是后来加入的,而且从人数上来说,也不如流民出身的人多。 不过就是因为他们军事素养比较高,大部分人加入军官培训班,训练三个月之后,就能成为军官,这引起了一部分老兵的不满了,毕竟后来居上总是容易引发矛盾的。 所以艾进忠的这些话,在一些人听来,就像是在讽刺他们一样。 就在众人面露怒色之时,杨秀头抬手制止道:“大家先静一静,要让人讲实话,讲真话。那些讨好的话虽然听起来舒服,但都是假话。大明的天子就爱听那些阿谀奉承的好话,结果把天下治理得一塌糊涂。先生屡次告诫我们,要讲真话、说实话。刚刚艾进忠的话虽然不太中听,但这就是真话、实话。” 杨秀头环视众人,接着说道:“先生为什么要让我们开这个会?就是因为先生自己也清楚,他没有太多实战经验,知道在指挥作战过程中肯定会出现问题。所以才组织咱们开会,一起总结错误。把这些问题找出来,以后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俺们的伤亡就能更小。” 说完,杨秀头看向众人:“好了,现在继续开会。” 翌日,各营的会议纪要都交到了徐晨手中。徐晨仔细翻看上面的内容,原本他以为这场仗打得还算不错,可看完之后才发现,问题竟然如此之多,简直是漏洞百出。士兵们提出的许多意见,都是他之前没有考虑到的。 尤其是艾进忠提到的,说他采用的是流寇式的“一波流”战法,仔细想想,还真是贴切。他虽然想到了留置预备队以防意外,那 500骑兵就是作为预备队安排的。但关于军队交替作战的思路,他完全没有想到。就像艾进忠说的,如果战斗陷入僵持,己方连替换的军队都没有,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这次能轻松取胜,不过是敌人太过无能,像尤世鑫、李国旗这样的对手实在是不堪一击。要是遇到杜文焕那样的对手,真集中几千家丁与他们对抗,即便自己在兵力和装备上占据优势,恐怕也有战败的可能。 徐晨暗自思忖:“成立总参谋部看来是非常有必要的。得把那些熟悉这个时代战略战术的人集中起来,让他们帮我制定战略战术。就我这指挥能力,也就够当个班长,别再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了。” 想到这儿,徐晨从名册当中郑重地圈上了艾进忠的名字,这些能提出良好建议的士兵,将会成为护卫队的第一批参谋是人选。 天启七年(公元 1627年)十月二十三日。 一则令人振奋的消息如疾风般迅速传开,护卫队大获全胜,不仅将敌人全歼,还成功反攻下归德堡和响水堡。这喜讯如同燎原之火,瞬间传遍了大同工业区,也飞抵了米脂。 刹那间,两地沉浸在一片欢腾之中。大街小巷,鞭炮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仿佛整个城市都陷入了盛大的节日氛围,对于这里的人们来说,护卫队的胜利意义非凡,护卫队胜利了,说明自己的亲人大概率还活着,明军无法入侵米脂,他们的财产安全也有了坚实的保障。因此,每个人都发自内心地为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欢呼庆祝。 然而,在米脂城阴暗的角落里,却有那么一部分人,他们紧咬着牙关,脸上写满了愤怒与不甘。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大明的军队居然会如此不堪,连一群所谓的“流寇”都战胜不了。 “尤世辛、李国奇他们到底是怎么搞的?怎么会连一群流寇都对付不了?他们可是将门子弟出身,简直是将门之耻。”一个人满脸怒容,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可如何是好?这个徐晨,没想到打仗的本事还挺厉害。他都已经连着两次战胜朝廷军队了。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霸占我们的土地吗?”另一个人也满脸焦急,忧心忡忡地附和道。 “绝对不能继续这样坐以待毙!我们要去延安府告状,不行的话就去西安!要是巡抚衙门都不管,那我们就直接进京告状,就是刁民想要占某的土地,简直痴心妄想。”有人握紧了拳头,决然地说道。 与此同时,在米脂县衙内,齐绍光和他的师爷也得知了护卫队再次胜利的消息。 齐绍光脸上满是庆幸之色,暗自庆幸自己当初没有与那些人暗中勾结。他心里明白,要是自己参与其中,恐怕此刻早已性命不保。 师爷则满脸疑惑,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这实在是不应该啊!尤世鑫他们可都是将门出身,怎么可能连徐晨这个读书人都打不过呢?同样都是流寇,为什么大同社的就如此厉害?” 师爷之所以如此困惑,是因为就在今年九月,榆林总兵杜文焕刚刚击败了张三的十万流寇(夸大了),并顺利攻占了通州府。到了十月,更是收复了通州府下辖的各县。张三麾下原本有十万流寇,经过这一番打击,如今只剩下几千人,只能躲在深山坳里,勉强与官兵周旋。从这场战役不难看出,榆林卫军队的战斗力并未衰退,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依旧能够战而胜之。 可令人费解的是,为何面对兵力仅有张三流寇军十几分之一的大同社,榆林卫的军队却一败再败,连一场胜仗都打不下来呢? 齐绍光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这徐晨可不是普通的读书人。听说他为了训练护卫队,不惜砸下十几万两银子,纵观历史,像他这般出手阔绰的豪杰可没几个。难道他是江南将门之后?可也说不通,南方向来也没听说有什么特别厉害的军队。” 说到这儿,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一怔,“名将戚继光倒是出自南方,只是那戚家军最后竟被朝廷自己给剿灭了。难道这徐晨是戚家军的后人,特意跑来报复朝廷的?” 想到这里,齐绍光越发觉得徐晨身上笼罩着一层浓厚的迷雾,让人难以看透。 话分两头。尤世辛、李国奇所率军队全军覆没,就连他们自家的堡垒也被攻占。如此一来,榆林城完全暴露在大同社的兵锋之下。 驻守在榆林城的游击将军此刻惶恐万分。一方面,他紧急召集下属军队,让他们全力驻守榆林卫,以防护卫队随时发起进攻。 另一方面,他快马加鞭地派人将这一紧急消息送往榆林总兵杜文焕手中,急切地请求得到战术指导。面对气势汹汹的大同社,他早已惊慌失措,完全没了主意,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危局。 通州府,明军中军大帐。 榆林总兵杜文焕收到了来自榆林的信件。看完信件后,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当下,他立即召来了延绥巡抚朱蒙童和镇守太监魏祥。待两人来到帐中,杜文焕沉着脸,将信件递给他们。 魏祥看完信件,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忍不住骂道:“尤世辛、李国奇真是十足的废物!连几千叛逆都对付不了。” 此前,他跟随杜文焕成功剿灭了几万流寇,这段经历让他打心底里轻视只有几千人的大同社。在他看来,连大同社都战胜不了的尤世辛等人,自然是无用之辈。 杜文焕面色阴沉,冷冷说道:“本将当初可是明确拒绝他们出兵,他们为何还要私自行动?” 魏祥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说道:“杂家只是想着收复咱们榆林卫的失地。河鱼堡一直掌控在大同社手里,这对我们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如今新皇刚刚登基,要是丢失河鱼堡的消息传到天子耳中,咱们的下场恐怕都不会太妙。” 朱蒙童则更加清楚局势的严重性,他脸上带着一丝惶恐之色,说道:“张三如今已经不足为患,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剿灭大同社。否则一旦消息走漏,只怕会对军心士气造成极大的影响。” 杜文焕自己手中的家丁和军户大多都是榆林城的人。要是他们得知自己的老家即将不保,影响军心还是小事,更可怕的是,军队可能会像上千年前关羽麾下的士卒那样,彻底溃散,后果不堪设想。 第116章,很大明的处理方法 杜文焕满脸不满,沉声道:“哪有这般容易的事!据尤世辛和李国齐二人汇报,那叛逆徐晨麾下的兵马,皆是身披铠甲的精锐之士,其战斗力比起寻常家丁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次上战场的就多达三千人,据说在后方还有三千人严阵以待。也就是说,这米脂贼寇光是甲士便有六千之数!这些可不是那些由饿殍拼凑而成的流民,而是被贼寇精心豢养、武装了一年之久的劲旅啊!” 杜文焕可不是魏翔那种不通军务的太监,他深知六千甲士意味着怎样的战斗力。就拿澄城的贼寇来说,虽说号称十万之众,但其中真正披甲的不过五六百人罢了,其余大多是毫无战斗力的饿殍,这才使得他们能够轻松将其击败。 然而大同的贼寇却截然不同。他们已经在暗中潜伏了两年多,匪首徐晨不惜耗费大量钱财和物资圈养家丁。倘若尤世辛他们所言属实,那么大同叛逆的实力恐怕并不比榆林卫逊色多少。杜文焕心中暗自估量,自己手中现有的兵马,恐怕都难以与徐晨一较高下。 不过,杜文焕思索片刻后,还是觉得尤世辛二人极有可能是在谎报军情。要知道,榆林卫大大小小十几家将门,费尽心思也才养了上万家丁。即便是他自己,也是借着这场大战的契机,家丁数量才刚刚突破上千。这贼寇就算把米脂城搜刮得底朝天,把城中大户抢劫一空,也绝无可能养得起六千甲士。最合理的推测便是,贼寇顶多养了上千甲士,其余那五千人不过是没有铠甲的普通士卒,战斗力实在有限。 尤世辛二人想必是为了减轻自身罪责,才故意夸大贼寇的战斗力。在谎报军情这方面,杜文焕作为久经沙场的老行伍,心里再清楚不过。他觉得,挤掉这八成的水分,才是最贴近实际的情况。 当然,即便徐晨只有上千甲士,那也绝不可小觑。甚至从威胁程度上来看,大同贼寇比澄城贼寇还要大得多。 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实在抽不出兵力去围剿大同贼寇。毕竟,对澄城贼寇张三的围剿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张三九成的部下不是被擒就是被杀,残部狼狈地躲进了子午岭之中。杜文焕率领两万兵马,牢牢驻扎在子午岭的各个要道,已然将张三等人死死困住。只要等到陕西下雪,那凛冽的寒风便能将张三等人活活冻死在子午岭中。 若是此刻他抽调兵力去围剿大同贼寇,就没有足够的人手继续围困张三,那贼寇必定会趁机突围逃窜。 朱蒙童一脸苦相,忧心忡忡地说道:“但榆林城不能不救啊!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咱们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此时的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天下最倒霉的人。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厚着脸皮投靠了魏忠贤,满心以为抱住了这棵大树,从此便能官运亨通,说不定还有机会跻身内阁,当个阁老。 可谁能想到,老天爷就像是故意跟他作对一般。他刚投靠魏忠贤不久,还没来得及享受好处,当今圣上竟然驾崩了!这个消息对他而言,不啻于五雷轰顶。 “陛下啊,您才二十三岁,怎么就突然驾崩了呢!”朱蒙童心中哀叹。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条定律放在太监身上,显得更为残酷。在大明,那些掌权的太监,往往会随着信任他们的天子驾崩而迅速失势。朱蒙童可不认为魏忠贤能逃脱这一宿命。 此刻的朱蒙童,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两耳光。他满心懊悔,怎么就鬼迷心窍,跳上了魏忠贤这条即将沉没的船呢? 一旦新天子开始清洗魏忠贤的势力,他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要是在自己的辖区内还出现大同贼寇这样的乱子,就算能保住性命,恐怕也只能灰溜溜地告老还乡了。 他才刚过六十岁,自觉还年富力强,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实在不想就这么失去效忠天子、继续为官的机会。 显然,想要摆脱眼前这棘手的困境,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大同贼寇尚未公然造反之前,将他们一举平定。如此一来此事就无人知道,再加上他围剿张三的功劳,就算不能加官进爵,起码也能保住现在的官位。 杜文焕思来想去,也觉得自己的老巢安危更为重要。于是,他看向朱蒙童,缓缓说道:“要围剿大同贼寇,必须得先彻底剿灭张三这股贼寇。而想要在短时间内达成目的,眼下只有一个办法。我们放开子午岭的包围圈,放张三等人逃过黄河,进入山西境内。只要他们离开了陕西地界,这事儿就不归咱们管了。另外,还得说服陕西巡抚胡廷宴,让他联名上书朝廷,就说陕西的叛乱已然被成功剿灭。” 以邻为壑,个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这样的事情他做的太多了。 几年前他在西南战场就是这样做的,才能在残酷的战场当中保住自己的老本。朝廷招他去辽东战场,他情愿被朝廷罢免,也不愿意带着自家的家丁跳入辽东的火坑。 面对现在这种两难的处境,他花了不到一刻钟,就想到了解决的方法。 朱蒙童连忙应道:“将军您只管专心剿寇,说服陕西巡抚胡廷宴一事,就交给我吧。” 杜文焕行事向来雷厉风行,当天晚上,他便果断下令,撤出了封锁子午岭的所有士兵。 子午岭,一处无名山坳之中。 张三等起义军将士们紧紧聚拢在一起,在这被封锁的山谷中瑟瑟发抖。虽说此时还未降雪,但气温已然低得吓人。子午岭中时常弥漫着浓浓的雾气,不少体弱的将士已经被冻死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张三等人并非没有想过拼死一搏,突出重围。可杜文焕的防守太过严密,他们若强行杀出,无疑是自寻死路。此刻的他们,当真陷入了绝境。 就在众人感到绝望之时,一个壮汉气喘吁吁地冲了过来,大声喊道:“大哥,天大的好事!黄河方向的守军撤了,咱们可以冲出去了!” “什么!”张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其他人也是一阵茫然,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官兵真的撤了,咱们能逃出去啦!”壮汉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张三眉头紧皱,疑虑道:“这肯定是杜文焕设下的陷阱!外面说不定早就布好了官兵的包围圈。” 壮汉急得满脸通红,大声说道:“即便这是陷阱,咱们也得冲啊!不然只能在这里活活冻死!” 另一个壮汉也在一旁附和道:“俺觉得朱老三说得在理!现在这情况,留在这里就是等死。出去拼一把,就算死,也能拉几个官兵垫背,不亏!” 张三咬了咬牙,沉思片刻后决然道:“把咱们所有能吃的口粮都集中起来,让兄弟们吃顿饱饭。生死就看这最后一趟了!” 起义军将士们饱餐一顿后,张三振臂一呼,带领众人奋勇杀出了峡谷。他们一路拼杀,径直朝着黄河边奔去。然而,直到他们抵达黄河边,预想中的伏兵却始终没有出现。 此时的张三等人,已经无暇去细想其中缘由。他们急忙抢夺渡口的船只,花费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终于成功渡过了黄河,逃到了山西行省境内。 当所有人都安全渡过黄河之后,他们才终于确信自己成功逃出生天。无数起义军将士站在黄河边上,悲伤、哀嚎、兴奋等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他们既为自己能够死里逃生感到喜悦,又为那些在战斗中死去的亲人兄弟感到悲痛万分。 在士兵们沉浸在战败的悲痛之中,然而张三却无暇沉浸于这份悲伤。他神色凝重,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很快便找到了朱老三,招手示意他过来。 “老三,你带上些金子,即刻前往米脂。想办法再多购置些武器装备和食物回来。”张三紧紧握着朱老三的肩膀,眼神中透着期许。 “好嘞,大哥!”朱老三毫不犹豫地点头应道。此前逃命,他们丢盔弃甲,几乎把所有的粮草辎重都丢弃殆尽,如今身上所剩的,也就只有这些用来应急的黄金白银了。 张三等人刚刚举起起义大旗之时,大同社就主动与他们取得了联系,并向他们出售了大量武器装备。虽说那些大多都是二手货,但价格着实便宜,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同时,他们也听闻大同社屡屡打击那些鱼肉百姓的军官,救助流民,带领流民垦荒,这一系列义举,让张三等人对大同社好感倍增。所以此刻,张三想要重新武装自己的队伍,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便是大同社。 这时,老二一脸担忧地开口道:“大哥,如今咱们一败涂地,老三就这么带着金子深入大同社的地盘。万一他们起了歹心,老三可就危险了。” 张三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不会的。徐晨是个仁义之人,在米脂,他养活了几万流民,可见他对咱们这些受苦之人是心怀同情的。我相信他不会为了这点银子就坏了自己的名声。” 话虽如此,张三还是有些不放心,转头又对朱老三叮嘱道:“老三,你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倘若察觉到有任何不对劲,哪怕丢了这些钱财,也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大哥,俺心里有数,保命肯定是第一位的!”朱老三拍着胸脯保证道。随后,他带着一群人离开了起义军队伍,踏上了前往米脂的路途。 黄河对岸,杜文焕望着渐渐远去的叛军,面色凝重地问道:“所有叛军都渡过黄河了?” 一位军官赶忙上前,恭敬地回禀道:“全部都渡河了,子午岭那边如今只剩下一些冻死的叛军尸体,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杜文焕微微点头,冷冷地吩咐道:“把那些尸体的脑袋都剁下来,向朝廷报捷。” “遵命!”军官领命而去。 西安,陕西巡抚衙门内。 陕西巡抚胡廷宴是个典型的大明官僚。在他眼中,除了税银问题,其他一切皆可忽视。他任职陕西巡抚期间,陕西地区连年遭受灾荒,百姓生活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饿殍遍野,惨不忍睹。 面对如此严重的灾情和饥民问题,胡廷宴采取的应对之策竟是不管不顾。他觉得朝廷没有责任为百姓的生存负责,若是真没了粮食,百姓就去卖身为奴,给大户人家当奴才。哪怕饿死,也绝不能影响朝廷平定辽东的战事,税银必须按时上缴。 在他这种不作为的治理方式下,流民们为了生存,纷纷揭竿而起,就此点燃了明末农民起义的烽火。 这一日,延绥巡抚朱蒙童满脸喜色地前来向胡廷宴报捷。 “胡巡抚,大喜啊!我榆林卫将士历经半年多的艰苦奋战,终于在子午岭将澄贼一举全歼。此役斩获叛军首级三千,只有少量叛军侥幸逃过黄河。”朱蒙童兴奋地说道。 胡廷宴听闻,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不屑地说道:“这些流民果然不堪一击,还妄图造反,简直是自不量力,自寻死路。”一直以来,胡廷宴都认为像张三这样的起义军不过是些“饥氓”,根本不足为惧,如今战场上的结果正如同他所预料的一样。 朱蒙童继续说道:“还请胡巡抚与本官一同向朝廷请旨,为我榆林将士请功。同时,也恳请胡巡抚拨付最后一批粮饷,好让我等将士能够顺利返回榆林卫。” 胡廷宴冷冷地瞥了朱蒙童一眼,眼中满是鄙夷,淡淡地说道:“本官会处理的,你们赶紧离开关中吧。” 既然叛军已被剿灭,在胡廷宴看来,这些榆林卫的士兵也就没了利用价值。在大明官场,从天子到总督、巡抚,再到底层的知府县令,“卸磨杀驴”这一招可谓运用得炉火纯青,而且毫无道德愧疚之感。若是连这一“技能”都不会,那简直不配做大明的皇帝和官员。 这半年多来,胡廷宴对榆林卫的士兵早已心生不满。这些士兵所到之处,告状之人络绎不绝。 他们抢劫财物、霸占房屋、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在胡廷宴眼中,这些士兵与土匪毫无二致。这半年多,前来巡抚衙门告状的地方大族把衙门挤得水泄不通,让他每日烦扰不堪。若不是还需要他们平定叛乱,他早就上奏朝廷参杜文焕一本了。 而杜文焕这边也是满腹怨言。朝廷的军饷一直都没有足额发放,上层尚书侍郎票没的容易,却让他们这些武将承受士兵的怨言。打仗之时,若再不稍微放松对士兵的管束,让他们从地方上抢夺些财物贴补家用,这些军户哪还有什么战斗力?难道真要让这些军户自己贴钱为朝廷效力不成? 第117章,高家寨的变化与扩编 天启七年(公元 1627年)十月二十六日,米脂,郊外盘龙山。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包括徐晨在内的大同社高层,护卫队连以上军官,以及上百神情庄重的士兵,整齐地集中在这里。 上一场大战,护卫队虽大获全胜,却依旧有 17名士兵壮烈牺牲。这些牺牲的士兵遗体被火化后,骨灰被带回了米脂县。徐晨借鉴后世的制度,在城外的盘龙山为大同社建立了一座烈士园。 考虑到米脂当地的实际情况,这里黄沙漫天,靠近县城的盘龙山植被破坏严重,树木被砍伐殆尽,只剩一些杂草和稀疏的小树。为了改变这一状况,徐晨决定移风改俗推行树葬。 现场气氛庄严肃穆,此次牺牲的 17名护卫队成员中,只有 7人有家属。这些家属眼含热泪,对着亲人的骨灰坛悲痛哭泣。 旁边,灵泉庙的高僧正在为逝者念诵往生经。徐晨虽不信这些,但考虑到这个时代的人们大多对此深信不疑,便特意请来了灵泉寺的僧人。对于这些僧人而言,这无疑是一桩意外的“美事”,所以他们念起经来格外卖力。 自从大同社掌控了米脂的全部权力后,当地的僧人们日子就不好过了。他们名下的大部分土地被充公,只被允许保留几块小的土地用以维持生计。 那些放高利贷的僧人更是被直接抓起来,送去挖煤炭,为米脂百姓谋福利,大同社有自己的钱庄和粮票系统,不需要这些僧侣去弄借贷。 在大同社的这套体系下,这些僧人感觉自己的生存空间被极大压缩,寺庙似乎也渐渐成了无用之物,这让他们惶恐不安。他们对此类情况经验丰富,忍不住担忧:下一步难道要“灭佛”了? 现在这些和尚虽然在念经,但他们心里排却很安定,大同社最起码还是要做法事,大同社也少不了他们这些僧人。 而且主持还和他们说了,大同社长要他们进行移风改俗,推广树葬,这让这些和尚更高兴了,这不就是他们拿手的绝活,推广树葬还不简单,就说生死是个轮回,人死之后种一棵树,树就能替人活着,这就叫积福树,能保佑子孙后代。 这段时间米脂的各大寺庙主持汇聚在一起,从佛经各个角度找论据,充实推广树葬的必要性。 往生经念完后,徐晨神色凝重,缓缓走到众人面前,声音低沉地说道:“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来缅怀吴富贵等英勇牺牲的战友。吴富贵出生在农村,身为佃户,从呱呱坠地起,便注定要直面生活的重重磨难。那片贫瘠的土地,承载着他和家人无数的汗水与期盼,却始终未能给予他们富足的生活。在饥饿与困苦的双重煎熬下,年幼的吴富贵过早地尝尽了生活的艰辛。然而,命运的残酷并未磨灭他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反而铸就了他坚韧不拔的性格……吴富贵虽然离我们而去,但他的精神将永远留存。他用自己的一生,诠释了何为坚韧、何为勇敢、何为奉献。他从一个平凡普通的佃户,成长为一名英勇无畏的战士,最终为了我们共同的理想和信念,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徐晨念完纪念稿后,和刘勇、李文斌等人,每人抱着一个骨灰坛,轻轻地将其放入事先挖好的坑中。随后,他们又拿出一根松树苗,放置在骨灰坛上方。接着,众人拿起铁锹,小心翼翼地将松树苗种下、掩埋好。 最后,前来的 100名亲卫队队员,手持火枪,朝天“砰砰砰”地连放了三轮火枪。 贺六,张献忠,艾进忠,高天雷等军户出身的将领眼睛都是红的,这一幕对他们的感触尤为深,在大明军户不是一个好职业,在大明百姓的心中,他们这些军户就是穷的像乞丐,蛮横的像土匪,没有钱财,没有自尊,没有名声,没有人看得起他们。 徐晨给他们发了欠饷,分了田地,连他们死后都安排好专门的陵园,享受到香火祭拜,他们的亲人和后代也被安排好了,这七户烈士家属,他们将会安排在大同工业区当差,幼童也被安排进蒙学,供他们学习到18岁,成年之后还安排差事,他们在大同社,在徐晨这里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尊重,他们现在都有君以国士待之,某必国士以报之心。 在返回的路上,李文斌感慨道:“古人云,国之大事,在戎与祭。以前我总以为,这只是帝王才有的权力。但今日目睹先生的举动,我才明白,这看似两件事,实则紧密相连。今日之事若传扬出去,何愁护卫队成员不为先生、不为大同社的事业拼死效力?” 徐晨轻轻摇头,严肃地说:“他们是为了我们共同的大同事业奉献出了生命,若说是为了某一个人付出性命,那是对这些烈士的亵渎。” 李文兵面露歉意,赶忙说道:“是我失言了。” 这时,刘永开口道:“澄城起义军的三头领朱屠夫来到了咱们的工业区,他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榆林总兵杜文焕已经彻底击败了他们,张三带着几千残兵败将渡过黄河,逃到了蒲州府。如今他们缺衣少食,武器装备也极为匮乏,想从咱们这儿购买一些粮食和武器铠甲。” 李文兵道:“朱屠夫,他没有真名吗?” 刘永道:“他是太祖的子孙,好像是秦王一脉的,不过他家落魄了,靠杀猪为生,所以就被人称为朱屠夫。” 李文兵诧异道:“他这样的出身也造反?” 刘永道:“现在太祖的子孙千千万万,落魄成为乞丐和流民的也不少,活不下去为什么不再造反。” “武器铠甲我已经准备妥当,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杜文焕解决完张三后,会不会立刻挥师杀向我们。” 徐晨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此次我们攻占了归德堡和响水堡,兵锋直逼榆林城。换做是我处在杜文焕的位置,只怕此刻连觉都睡不安稳。他解决完张三后,下一个目标大必定就是我们大同社。我们必须时刻留意杜文焕军队的动向,做好充分的防范准备。时间紧迫,当务之急是尽快完成军队的整编工作,提升军队的战斗力。” 大同工业区,抗旱会讲习所内。 土根手里捧着一本《农经》,正专注地背诵上面的内容。虽说书中有不少字他不认识,但好在有儿子教过他拼音,依靠拼音的辅助,再结合自己种植土豆的经验,倒也能勉强理解文意。 不过这样背起来就极其困难了。他现在有点后悔了,当初徐晨在高家寨扫盲的时候,他觉得自己30多岁了,再学文字也没什么用,所以学的就不认真。现在轮到他付出代价的时候,其他人到讲习所只需要学习农业知识,他就还要想办法认字,学习的进度比其他人慢了不止一拍。 就在土根背得全神贯注之时,一个带着诧异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土根,你怎么在这儿?” 土根转过身,脸上露出笑容:“小四、大壮,你们回来啦!”接着,他一脸兴奋说道,“听说你们在前线打仗特别勇猛,连着打败了两位明军将领,快给我讲讲战场上的事儿。” 高小四一脸得意:“这事儿你可算是问对人了,当时我就在前线。那明军虽说人数不少,可一个个穿得破破烂烂,跟叫花子似的。咱们护卫队放了一轮枪,他们就被打得溃不成军。后面咱们用刺刀解决了那些明军的家丁,他们就只能落荒而逃了。明军根本不堪一击,咱护卫队的战士那可是战无不胜!” 高小四如同将军一般挥舞手表,土根眼中满是羡慕。毕竟,哪个男人能抗拒成为战场上的英雄呢? 大壮这时开口问道:“你不在高家寨,怎么跑到工业区来了?” 土根挺起胸膛,满脸得意:“俺因为种土豆和玉米种得好,被大同社聘请为农官啦!跟你们说,这可是正经官职,最低也是从九品,俺现在也算是官老爷了,每个月还有一两俸禄呢!” 眼看着大壮,小四他们跟着晨哥儿成为领兵的将军,他却只能在家里种地,土根在骂自己父亲古板的同时,内心也非常着急,现在成为了农官了,终于让他觉得可以在伙伴面前抬头了。 经过两轮种植,土豆、玉米和红薯获得了大丰收,今年收成加起来有十几万石,了解了三种作物的习性,产量更是比之前增加了五成。如今,米脂的百姓都知道这三种作物产量高,都希望能种植。 而这三种作物的种子数量充足,足够在大同社管辖的地盘上广泛推广,而大同社也有推广的意愿。虽然因为新修水利和打井,米脂和大同社影响下的村庄粮食减产并不明显,米脂甚至因为新式的作物,粮食还出现了两成的增长。 但整个陕北的情况却并不好,粮食减产的情况可谓是比比皆是,光今年米脂接纳的流民就超过了两万人,米脂的人口已经突破了8万人,人口几乎翻了一倍。 现在大同社的粮食的压力依旧非常大,为了节省粮食,刘永开始在除护卫队之外,各行各业都开始减少口粮。 而推广土豆,红薯,玉米这三种高产作物,显然是最好的治标之法。只是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作物,完全没有种植经验,限制了这三种作物的推广。 为了推广这三种高产作物,徐晨将原本种植这些作物的农户聘为农官。第一批共 200人,他们会先进行半年的学习,之后再分派到大同社下辖的各个村子,指导农户种植土豆、玉米和红薯。 而土根是整个米脂第一批种植土豆,玉米,红薯的人,他自然成为了农官之一。 大壮笑着说:“当农官好啊!晨哥儿带来的这三种作物要是能普及开来,那可真是能救不少人,这可是积德的大好事。土根,你要是把这事儿干好了,晨哥儿肯定会给你安排更重要的任务。” 土根连连点头:“俺也是这么想的。” 接着,几人又聊起了高家寨的情况。土根兴致勃勃地跟他们讲述着村里发生的种种变化。 “村里的水利设施都建好了,除了少数在坝上的田地,大部分都通了水渠。今年虽然赶上旱灾,但因为有建好的水坝和水渠,粮食收成不但没减,还涨了两成。再加上大同社收税少,土地也归自己,现在村里人生活好多了,大家都学的工业区,一天吃三顿,过节的时候还能吃顿白面,以前晨哥儿要是这么吃,俺爹肯定得骂他是败家子。现在咱们这么吃,俺爹也没啥意见了。” 税收减少,粮食增产,从土根身上就能明显看出米脂农户生活的改善。他的身体比以前更强壮,脸上也有了肉,不再像过去那样面黄肌瘦。 只是大壮和高小四听完这话内心有点尴尬,高家寨现在这伙食自然是好很多了,但他们在护卫队三餐都吃白面,每餐还要带顿肉,两人也知道这话说出去会打击到土根,也只能听着。 土根继续说道:“还有高俊家,那可真是热闹,村里分地的时候他不愿意,被俺爹拉去游街了。后来没办法,他给自家两个儿子分了家,结果好笑的是,这俩孩子分家后就不听他的话了。就因为这事儿,高俊还跑来找俺爹理论,最后被俺爹给轰出去了,这俩孩子可不像他那么抠搜,想吃啥就吃啥,高俊看到自家孩子多吃两块肉都要骂个不停,这俩孩子孝顺,担心老娘跟着高俊吃苦,把自己老娘也接出来,结果因为老婆孩子都分家,自己家田地缺少人手,他又搞起了歪门邪道,骗流民给他做长工,又被俺爹教训了一顿,给大伙弄了不少笑话。” 高大壮笑骂道:“高俊这人真是本性难改啊!” 高小四问道:“他不会一个人硬收割了30亩地。” 其他人可能没这个本事,但高俊他还真不敢保证,这人对老婆孩子狠,对自己更狠,哪怕他自己累死,也不可能看着田地荒着” 土根道:“没有,以前他看不起我们组甲共同种地,但现在他也老实了,不怕别人占他便宜了,和村里其他9户人一起种地。” 土根无奈地摇摇头:“高俊这人确实小气又抠门,但不得不说,他种田的本事真是厉害。今年他组的那个甲,红薯田亩产达到 1000斤,这消息可把整个米脂都轰动了,村里的老少爷们都跑去看他的红薯田。会里为了奖励他,特意让他骑上高头大马,披红挂彩地在村里走了好几里路。更重要的是,还奖励给他一头耕牛呢,他现在得意坏了。” 高小四感慨道:“高俊这人毛病是不少,但在种田方面,还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他。他那可是实实在在往地里下了苦功夫。” 高小四是看过高俊种地的,那是真下死功夫,锄地,除草,浇水,全村就没有比的过他,常年操劳,让他手脚青筋暴涨,但他高强度的劳动力投入,带来了高产,他的粮食产量总是全村最高的,这方面全村人都对他服气,但却没一个能学的来的,因为太累了。 天启七年(公元 1627年)十月二十七日,大同社召开全体会议。 在这次会议上,大同社正式组建总参谋部。徐晨出任总参谋长一职,全面统筹军事战略与指挥。 同时,各项人事任命也相继敲定:张献忠被任命为情报部长,负责情报收集与分析工作;朱治担任后勤与装备部长,掌管军队的物资供应与装备管理;贺六出任教导团长,肩负起军队训练与教导的重任;王二被委任为军官团长,致力于军官队伍的培养与建设;周晓珊则担任宪兵与军事司法团长,维护军队纪律与公正。 随后,会议对军队编制进行了重大调整,正式采用班、排、连、营、团等现代编制单位名称。为了更清晰地体现军人等级,还推行了现代的肩章与臂章制度。按照现代军队的阶级体系,从列兵、士官到尉官、校官,战士们的等级通过这些阶级章一目了然。 紧接着,进行了团级军官的详细任命。成立响水堡团,任命赵胜为团长,负责团队的全面指挥;黄松年担任团监军,监督团队纪律与作战行动;吴亚军出任参谋长,辅助团长制定作战计划。 成立归德堡团,王耀文被任命为团长,齐晓云担任团监军,魏青为参谋长。 河鱼堡团,高大壮荣任团长,陈子昂为团监军,郑心泉担任参谋长。值得一提的是,高大壮还兼任护卫队第二旅旅长,肩负起防御榆林卫方向军事进攻的重任。 而徐晨兼任护卫队第一旅旅长,还同时担任旅监军;张献忠则兼任该旅参谋长。在大同社中,张献忠凭借相对丰富的军事经验,成为了不可或缺的军事人才,因此得到提拔任用。 此外,王二担任护卫队一团团长,朱治为团监军,刘文熊为参谋长;贺六为二团团长,周晓珊为监军,沈荣为参谋长;田见秀为三团长,李德玉为团监军,李飞为参谋长杨秀头为四团长,陈安宣为团监军,云廷为参谋长。赵云飞为五团团长,刘亚雄为监军,陈诚参谋长。孙可旺出任骑兵营长,李应骥为营监军;高小四担任警卫连连长;李富为炮兵营长,黄宇为营监军;高明根为后勤营长,张俊然为监军。 这一系列任命下达后,刘永与李文兵两人不禁苦笑。因为他们手下的不少得力人才被抽调走,三班六房缺了一大半了,他们的政务系统都快瘫痪了。 但徐晨明白他们的想法,只能道:“各村有才干的夫子,你们要重用提拔,我大同社不拘一格降人才。” 刘勇和李文兵道:“遵命!” 他们还能说什么,现阶段扩张军队的力量是最重要的事情,他们自然只能全力支持了。 徐晨对此也颇为无奈,护卫队扩张速度实在太快。几天前出兵时,队伍还仅有 1500人,经过此次改编,人员规模扩张了好几倍,新接收的三个军堡,米脂本土三千民兵全部扩充到护卫队当中了,护卫队的编制一下子扩充到 8500人,规模膨胀了好几倍,满编要突破上万了。 这其中人才的缺口自然是极其多,尽管安排了不少人员兼任职务,但仍然面临人手不足的困境,徐晨只能从刘永与李文兵那里抽调人才,以充实护卫队的各个编制岗位,但即便是这样,但也只是拉起了编制,真正的正规化还有待于时间来改善,毕竟他任命的大多数参谋长,只能算是读书了,但敌人马上要打过来了,他也没时间来培训,只有让他们在战争中学习战争,用最残酷的优胜劣汰方法,选出合格的军事人才。 任命结束后,护卫队开始进行扩编工作。好在这一年来,大同社招揽了上万流民。这些流民此前已被组织起来,接受半军事化训练,因此融入护卫队相对顺利,很快就充实到了各个部队之中。 与此同时,响水堡团和归德堡团也迅速完成满编。虽然就目前而言,这两个团在进攻方面可能力量稍显不足,但对于榆林方向的防御来说,却是绰绰有余。不过,高大壮提出了一系列装备需求,如燧发枪、专属的侦查营需要的战马以及火炮营需要的火炮。 然而,钢铁厂的生产能力有限,一时间难以满足这些需求,导致大壮他们大部分人仍只能使用冷兵器。 米脂钢铁工业区 历经两年多的精心建设,米脂钢铁工业区已摇身一变,成为一座拥有三千多人口的工业小城。 钢铁厂内,原本的小高炉在大同社源源不断的订单压力下,愈发显得力不从心。特别是当大同社涉足火炮制造领域后,一炉钢铁仅仅够打造几门火炮。钢铁产能严重告急,订单已然排到半年之后。 这一状况自然无法被大铁锤容忍。大铁锤满怀壮志亲自设计了一座更高大的高炉——一座能产出上万斤铁的大型高炉。 如今来到钢铁厂附近,便能看到一大一小两根烟囱,正源源不断地冒着浓浓的黑烟。 徐晨来到钢铁厂,大铁锤立刻兴致盎然地拉着他,迫不及待地介绍起自己的得意之作。 “徐先生,您瞧瞧这座新高炉!它采用了全新的工艺,配备了新式风箱和预热室。炉体不仅更高更大,还使用了发热量更高的焦炭。这座高炉的容量比原来的小高炉大了一倍,可钢铁出炉的时间却缩短了一半。也就是说,它的产能是小高炉的四倍!而且啊,炼出来的铁品质更是大幅提升!” 徐晨一边认真聆听,一边频频点头。此刻的钢铁厂,确实越来越有现代化工厂的模样了。炼钢的各个环节逐步细化,采煤、洗煤、炼焦、采矿、选矿、烧结等工序,都开始形成流水化作业,产品质量得到了极大改善。当然,随着规模的扩大,炼铁的工匠数量也增加到了原来的十倍。 徐晨听完介绍,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说道:“大铁锤,如今大同社有紧急需求,我们需要在半年内生产出 50门火炮、100门飞雷炮,还有 1万条燧发枪,你这边有把握完成吗?” 大铁锤闻言,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道:“徐先生,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算有足够的钢铁,可我们没有那么多技术精湛的工匠来打造这些武器啊。” 徐晨思索片刻,说道:“我给你再增加一倍的人手,怎么样?” 大铁锤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先生,这真不是人手多少的问题。制造这些武器,每一个环节都需要经验丰富、技术高超的工匠。您就算给我再多的学徒,短时间内他们也无法上手啊。就拿这火炮来说,铸造过程中稍有差池,出现的沙眼多了,那这门炮就废了。而且火炮越大,出现废炮的概率就越高。在这种情况下,您说我该怎么提升产能呢?” 徐晨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回忆道:“火炮之所以会出现沙眼,究其原因,是火炮内外温差过大,外部冷却速度快,而内部由于处于封闭环境,冷却速度慢,内外冷热不均,自然就容易出问题。” 大铁锤听闻,眼中满是惊讶之色,不禁赞叹道:“徐先生,您真是诸葛在世,您从未参与过造炮,居然对其中的问题如此了如指掌!”大铁锤虽有着几十年打铁的丰富经验,也知道这些问题的存在,但一直不明白背后的原理,此刻经徐晨这么一解释,就如同捅破了一层窗户纸,让他顿时恍然大悟。 徐晨接着说道:“要解决火炮沙眼的问题,有两个办法。其一,在炮口内倒入适量的油,让炮口内外的温差能够缓慢平衡;其二,建一个专门的预热室,把刚铸造好的火炮推进去,让它缓慢降温,如此一来,基本就能避免出现沙眼的问题。” 大铁锤一边听,一边兴奋说道:“先生高见!某这就安排人手去验证一番。” 徐晨抬手拦住他,说道:“先别急,还有燧发枪的膛线,也可以通过机器来拉制。”随后,徐晨详细地向大铁锤讲解了拉膛线机器的工作原理。 大铁锤听完,眼中燃起自信的光芒,拍着胸脯说道:“先生放心!有了您这些宝贵的点子,某有十足的把握在半年内制造出这些武器!” 就在护卫队紧锣密鼓整军备战之时,张献忠带来了一个让徐晨极为担忧的坏消息:榆林总兵杜文焕率领大军在西安短暂休整后,一路向洛川、甘泉、延安府进发,目前正朝着绥德州继续推进。从杜文焕的行军路线来看,目标显然直指大同社。 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徐晨彻底放弃了侥幸心理。他果断再次集结护卫队的全部兵力,决定趁着榆林卫大军尚未进入米脂,抢先攻占绥德州,将战火阻挡在米脂之外。 天启七年(公元 1627年)十一月七日,绥德城下。 贺人龙作为榆林镇先锋,率领 3000先锋军一路急行军,终于抵达绥德城。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气得狠狠甩下马鞭。只见绥德城城门紧闭,城墙上高高插着大同社的旗帜。 由于河鱼堡事件的主谋是他弟弟贺人俊,这段时间贺人龙在榆林的日子并不好过,各个将门世家有意无意地对他加以排斥。贺人龙甚至一度打算赶赴京师考取武状元,回来后再找徐晨报仇雪恨。 不过,杜文焕十分欣赏贺人龙的勇猛,便将他编入围剿张三的大军之中。在这半年多的征战中,贺人龙每次都冲锋在前,勇猛无比,一路立下赫赫战功,因此被杜文焕提拔为守备。 此次杜文焕决心彻底剿灭大同社叛逆,贺人龙第一个主动请缨,要求担任先锋。于是,他带领着 3000先锋军,横穿整个关中地区,一心想着第一个给徐晨点颜色看看。可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被大同社的军队抢先一步,阻挡在了米脂之外。 此时,徐晨站在绥德城墙上,看着城外的明军。他们正在城池外三四百步的地方扎营修整。 徐晨思索片刻,找来炮兵营的李富,说道:“把炮拉上来,看看咱们的火炮能不能打到城外那些敌人?” 李富观察了一下距离,回答道:“距离有点远,不过可以尝试一下。” 相比奔波了上千里路的贺人龙,徐晨他们的行军效率要高得多,绥德城位于无定河下游,护卫队迅速征集了整个米脂的运输船,仅仅用了两天时间,2000名护卫队成员就顺利抵达绥德城下。随后,他们没费多大周折,便成功攻占了这座城池。 第118章,没有袁崇焕的运气与崇祯大礼包 在这个时代,大明军队对于火枪火炮技术的研究,说是荒废都算轻的,简直是在大踏步地后退。如今,连大炮都得向葡萄牙进口,颇有徐晨后世那个霸主国的“风范”。 想当初,明初就研究出了三段击、五段击的战术,可对当下的明军而言,这已然是无法复制的战术了。 原因其实很简单,大明朝廷习惯无偿征发工匠,有时候甚至连材料费都要工匠自行承担。即便朝廷出了材料费,经过层层盘剥,到工匠手中也就所剩无几了。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工匠为了减少自身损失,自然是能把枪管做得多薄就多薄。一杆枪的成本能降低二两银子以下,可这样的枪能不能用,就成了未知数。 有人或许会问:“大明不是有一套‘物勒工名’技术吗?” 那不过是洪武朝的老黄历罢了。如今的大明官员,哪还有那份责任心?大明朝廷,又哪还有洪武朝的组织力? 在一些人眼中,士兵不过是一群“丘八”,死了就死了。反正大明朝有亿万百姓,还怕没人参军报效国家? 大明朝组织度已然溃散,火枪到了明军手里,自家生产的火枪、火炮炸死自己人的数量比炸死敌人的还多。这就导致明军士兵更青睐弓弩,毕竟弓弩哪怕腐朽了,也不至于把自己炸死。 连火枪、火炮都无法正常使用,再谈什么战术,简直就是笑话。 当然,明军的老对手蒙古人,他们别说火枪火炮了,就连披甲骑兵都没多少。明军靠着自家的有甲家丁,多数时候还是能把蒙古人打得落花流水。就如同“地球online”有着优秀的匹配机制,总是让敌我双方处于一种动态平衡之中。 然而,后来出现了披甲的女真人。努尔哈赤凭借八旗制度,又把采用家丁制度的明军打得节节败退。 而在米脂,忽然崛起一支强大的火器军队。说实在的,大明的将军们在这方面毫无经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贺人龙即便知晓护卫队火器厉害,却还是缺乏防范意识,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到了火炮射击范围内。 城墙上,徐晨正努力调整火炮的角度。没办法,整个护卫队里,就属他火炮射得最准。好歹他是个高中生,懂得地心引力、三角函数这些知识,能够大致推算出火炮的射击位置。 徐晨仔细瞄准贺人龙和他的大旗,而后大声命令士兵:“填装火药!”士兵们迅速将火药填入炮膛,接着把炮弹放进去,最后又用一些碎布仔细压实缝隙。 “开炮!”徐晨一声令下,他和其他炮手同时点燃引线。 “砰砰砰砰!”四枚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朝着贺人龙的军队飞射而去。 “轰轰轰轰!”四枚炮弹准确命中贺人龙的军队,战场上顿时血肉横飞。其中一枚炮弹更是擦着贺人龙的头顶飞过,直接砸到了他身后。 贺人龙惊得冷汗直冒,声嘶力竭地大吼:“快撤退!” 大明的军队进攻可能不擅长,但转进如风,即便是光头那也得拜师学艺,3000军队呼啦啦的往后方转进。 徐晨站在城墙上,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看来得想办法弄个能调节高度的机器,不然这火炮精度实在没法保证啊。” 这个时代的火炮精度确实太差了。 为了提升火炮射击精度,徐晨已经尝试了很多办法。首先,他让这 4门火炮的口径尽可能一致,差距控制在一分之内;火药采用定装方式;炮弹也实现了标准化。 这几项操作说起来不难,甚至可以说没什么技术难度,但做好这三点后,炮弹不再像以前那样乱飞,精度能控制在两三丈的范围。在这个时代,火炮的主要对手是严整的军事方阵士兵,这样的精度足以给敌人造成巨大的杀伤。 徐晨这 4门火炮唯一的缺陷就是角度无法调节。他在开炮前就预感到很难射中目标,最后的结果也正如他所料。 “袁崇焕果然不是谁都能当的,他那一炮估计是把一辈子的运气都用完了。”徐晨忍不住吐槽道。 徐晨原本是想复制一下袁崇焕的战术,要是在开战之前就能击毙敌人的先锋大将,对明军的军心士气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但显然他没有袁崇焕的那个运气。 好在徐晨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本来就没抱太大希望,接下来就只能靠真刀真枪地打仗了。 贺人龙被徐晨的那一炮吓得不轻,退到绥德州十里之外安营扎寨,静静地等待杜文焕的主流 而徐晨也在翘首以盼自己后续的援兵,双方这几天倒也相安无事。 天启七年(公元 1627年)十一月十三日,绥德州,明军营地。 杜文焕的主力在贺人龙着急几天后终于赶到了,比他预计的要晚四天到达,但好歹让他松口气。 因为对面的大同贼寇的兵力已经越来越多了,甚至连骑兵都开始在他营地四周侦查,杜文焕的主力再不来,贺人龙都想放弃这个营地了。 而榆林镇主力来的晚还是有原因的,比起一心想要报仇的贺人龙,榆林其他武将想的却是出来一趟不容易,不捞够就太亏了。 尤其是他们这次来的还是富裕的关中,和大漠完全是两回事。 大漠的蒙古人比他们还穷,两群叫花子打来打去,除了死一片人其实抢不到什么东西。 关中就完全不同,虽然现在已经有些衰败了,繁华程度已经远远落后于江南,但也不是他们边疆可以比,关中随便一个大户的钱财比他们这些将门上百年的积累都要多,随便敲诈勒索一家,就能比得上他们一年的收益。 他们在这半年的剿匪作战当中,收获五六万两白银,这都算是低的,十几万两才是这些将门普遍现象,杜文焕更是直接弄了三十万两,所以他才有底气把自家的扩编到1200人。 本来嘛,巡抚,镇守太监也要分一笔的,这也是惯例,也没有谁觉得这不正常,毕竟巡抚,镇守太监不拿,他们这些丘八怎么拿? 没有巡抚和镇守太监帮他们联络宫中和朝廷,打通其中的关节,光御史的奏折就能把他们给淹死。 但当今天子登基发福利,十一月天子下指,召回天下所有的内侍,魏翔这位镇守太监,被锦衣卫压着回京。 没几天就传来消息,魏忠贤被当今天子给逼死了,延绥巡抚朱蒙童也也被召回京城,想到这位巡抚在榆林卫,大肆修建魏忠贤的生祠,生怕别人不知道,还一下子修了几十座,以天子对魏忠贤的仇恨,想来也是凶多吉少了。 榆林这支军队,顿时少了文官的指挥,镇守太监的监督。 杜文焕等大明将军顿时觉得天都明亮了三分,每个人都是激动的高喊,天子万岁。 崇祯这个大礼包一下子让他们多得了三成的钱财,差不多是百万两。 更重要的是回榆林卫的这一路,他们基本上处于无监管的状态,再也没有那些唠叨烦躁的文官,也没有那些贪婪该死的太监,所以榆林其他将领非常珍惜这个机会,这个时候不捞就是傻子了,如此行军的速度自然不会快了。 杜文焕虽然是榆林总兵,但这些年大明的将门已经彻底封建军军阀化了,杜文焕手中的这支军队严格来说并不是大明朝廷的军队,而是他和其他一个个将门的军队,他只能算是一个领头人。 他下的决策对所有人有利,才能执行的下去,如果下面一个个军头全部反对,他的命令也是执行不下去的,当然他自己也想捞一笔,这也是其中最关键的原因之一。 至于他们这一路上地方的大族是士绅族哀嚎不已,不少人都说要向朝廷告状。 杜文焕这些人是不会在意的,要是平时他还会紧张一些,这些大族在朝廷上也是有人,不是那么好惹的。但现在他们刚刚打了胜仗,丘八不抢东西那还是丘八,只怕朝廷都会感到紧张了。 而且这也是惯例了,打了胜仗,朝廷没钱犒赏他们,还不许他们自己拿。功过相抵,朝廷就不用放赏赐了,而且下次还能更好的使唤他们。 明军中军大帐。 榆林总兵杜文焕高坐首位,两旁则是榆林位各个将军。 贺人龙回报道:“眼前的大同贼有5000余人,他们火器特别多,除了火枪,其他的武器寥寥无几,火炮也打的异常的准,几天前末将就差点被贼寇的火炮击中。” “贼寇这不是在找死?”张仁杰诧异道,即便贼寇的火器比朝廷的好,不会炸膛有杀伤力,但这个时代火枪的射速太慢了,靠近了就会被人宰割,所以纯火器部队在这个时代几乎没有。 哪怕是那支名震天下的戚家军,火枪也只是占了很少的一部分,所以这些将门子弟根据自己往常的经验,认为这样一支军队缺陷非常大,开枪之后只能任人宰割。 姜文远笑道:“贼寇不通军事,这对我等来说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我等只需要用军户,消耗贼寇的弹药,再用家丁冲杀,定可以轻松斩杀贼寇。” 第119章,战前谋算与没有死守的本钱 杜文焕听了手下将领的话,神色凝重,严肃说道:“切不可大意。大同社这股叛逆势力,已经连续两次战胜我军,他们的火枪战术确实有独到之处。每次作战,他们都将敌人放近至三十步之内才开枪射击,以此充分发挥火枪的最大威力。 这一点,即便是我等家丁也难以做到,就凭这便绝不能小瞧他们。更值得注意的是,这些贼寇为了解决火枪在近战中的不足,竟然在枪口上加装了匕首,让纯火枪阵可以实战,极大的降低了折扣指挥军队的难度。” 明军一般一支军队当中有骑兵,步兵,弓弩兵,刀盾兵,各种兵种不同,擅长的地方也不同,承担不同的功能,这样的一支军队好处是可以取长补短,军队上线的战斗力极高,坏处是对军官指挥的要求非常高,要军官熟悉每一种兵种的特长,训练每种兵种的难度和时间也非常长,对每一个兵种出击的时机要求也非常高。但纯火枪阵就没有那么多麻烦了。 姜文远微微一笑,抱拳道:“将军,您这怕是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末将承认,大同社的火枪战术的确令人胆寒,但那也只是在小规模战斗中发挥作用罢了。据我们所知,赵保国麾下仅有一百家丁,尤世辛和李国齐二人,手下也不过四百家丁。而且他们手下的军户,大多被叛逆蛊惑,军心涣散,不堪重用,在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他们战败也是情理之中。” “但我等如今不同,仅家丁数量便已超过三千,其余军户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也具备了相当不错的战斗力。当下,我军在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大同社那帮叛逆,绝不可能靠开上一轮火枪就将我等击败。” 贺人龙不同意道:“某虽对大同社这帮叛逆深恶痛绝,但也不得不承认,这股势力很不简单,甚至极有可能出身将门。” 众人听闻贺人龙此言,顿时来了兴致。张杰一脸好奇地问道:“贺将军何出此言?有何依据?” 贺人龙神色沉稳,分析道:“从大同社这帮贼寇打仗的方式便能看出端倪。寻常蒙古人作战,惯用骑兵袭扰地方,若非万不得已,不会强攻城堡。而地方上那些作乱的流民,打仗毫无章法,往往一拥而上,战败后也不与我军正面交锋,只会躲在山林之中偷袭埋伏,一看就是散兵游勇。” “可这个徐晨却截然不同。他两次与我军对阵,皆是堂堂正正地摆开阵仗,主动出击,与我军正面硬刚。而且每次出战,贼寇的军容军纪都极为严整。据尤世勋所言,其严谨程度,甚至超过了当年的戚家军。” “再者,大同社这帮贼寇的武器装备极其精良,士兵的披甲率超过一半以上,所使用的火器,皆是威力巨大、射程甚远的重型火器,火炮数量也颇为可观。除了他们那支纯火器部队的编制有些奇特之外,用的都是正宗的练兵手段,说大同社是朝廷的正规军也不为过,这样的练兵手段,组织能力绝对不是读书人或者是一些流寇能做到的,必定是将门出身,懂得练兵,有完整将门传承。” 听完贺人龙这番分析,杜文焕不禁微微一惊,喜欢摆开阵势正面作战,士兵披甲率高,战斗力强悍……这些特点综合起来,让他心中涌起一个不祥的念头——这和辽东的女真人何其相似。 努尔哈赤原本不过是李成梁的家丁,却学得了李成梁的一身兵法韬略,而后起兵造反。女真人凭借正面战场上的强大实力,屡屡战胜朝廷军队,致使朝廷在辽东战场节节败退。辽东的局势为什么如此危急?就是因为朝廷在野战上打不过女真人,只能被动防御。努尔哈赤这身军事本事也不是凭空得来的,那都是学辽东将门的。 想到此处,杜文焕不禁用狐疑的目光扫视着麾下众将,缓缓开口问道:“这个徐晨,不会是你们哪位的家丁吧?” 因为这两年朝廷没有发军饷银,很多将门都在安置谋划,是不是也学辽东镇来个养寇自重,毕竟辽东镇做的,他们榆林镇就做不得。 姜文远一愣,心中暗忖这都哪跟哪的事儿。倒是张杰听出了杜文焕话中的深意,连忙抱拳说道:“将军,这绝无可能。整个米脂城的人都知道,这个徐晨是从江南远道而来,与我们榆林卫毫无瓜葛。况且,我等麾下若有如此厉害的家丁,又怎会一直埋没,直到今日才崭露头角?” 杜文焕长舒一口气,说道:“如此便好。我榆林镇不比辽东,可出不得第二个努尔哈赤。” 这时,姜文远似乎明白了自家将军的心思,笑着说道:“将军,您也别想太多。此次出兵,咱们定能将这徐晨彻底剿灭。待将他擒获之后,严加审问,一切不就水落石出了?末将请求明日出战,定要彻底击垮这个徐晨。” 杜文焕想了想道:“好,明日你为先锋。” 他也想通了,与其在这里猜测徐晨的背景,不如抓住他直接审问的好。 绥德城内,大同会高层齐聚一堂,商议如何应对眼前的明军威胁。徐晨坐在主位上,其他护卫队高层正襟危坐,一脸严肃,毕竟杜文焕的大军是他们遭遇过最强大的敌人。 孙可旺将自己侦察到的情报详细汇报:“新来的明军约有两三万人,其中装备精良者大概占两成,大概有两千到三千左右的家丁。其余的军户,虽说没有皮甲,但看他们的样子,战斗力不容小觑。而且他们的辎重部队极为庞大,有好几百辆车。” 张献忠接口道:“这自然与榆林卫的军户不同。榆林卫的军户都饿了好几年,哪还有什么战斗力?可跟着杜文焕的这些军户,在渭南各地征战许久,恐怕被杜文焕带着经历过多次战斗了。这样上过战场、见过血,又能吃饱饭的士兵,战斗力自然比那些饿着肚子的士兵要强得多。” 贺六一脸严肃地分析道:“此次战役绝非寻常。即便不算那些军户,杜文焕身边的家丁就超过了三千人,这与我们之前对付的尤世辛等人的部队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咱们护卫队披甲的也只有两千多人,还有三千多民兵,仅配备火枪,却没有棉甲防御。论精锐力量,我们稍逊一筹。依我看,这一仗想要打好,只能依靠城池进行防御。只要坚守一个月,到了落雪时节,杜文焕不想让他的士兵冻死荒野,就必定会退兵。” 朱治、周晓珊、沈荣等人纷纷点头,他们也认为固守是上策。毕竟此次己方连兵力优势都没有,若在野战中与明军对抗,失败的可能性极大。他们作为大同社的核心力量,一旦战败,大同社恐怕瞬间就会土崩瓦解,实在不敢轻易冒险。 王二却摇头反对:“如今的形势,可不是我们想守就能守住的。榆林卫除了杜文焕这支部队,还有好几万兵力,其中精锐家丁就有五六千人。倘若他们南北夹击,我们却一味固守,那无疑是自寻死路。当下敌强我弱,主动进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张献忠也附和道:“俺赞同王团长的看法。咱们大同社本就实力较弱,没有死守的条件,米脂就这么大点的地方,杜文焕只要随便派一支偏师就能把米脂彻底摧毁,到时候俺们就成了孤城,俺们没有资本守,只能野战,而且野战必须胜,要打到榆林卫明军不敢与我等野战,更不敢主动招惹俺们。” 张献忠的话点醒了徐晨,在这种敌强我弱的态势当中,只有主动进攻才能争取胜利,徐晨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我们人数虽少,但战斗力未必就弱。我决定主动出击,会一会杜文焕这股敌军,探探他们的虚实。” 接着,他看向张献忠,“张参谋,你带着参谋们制定一个详细计划的作战计划。要把我军大胜、大败、小胜、小败以及打成平手这几种情况都考虑周全,然后根据这五种情况分别制定相应的战斗部署。” 张献忠神情严肃,抱拳应道:“是!” 翌日,赵云飞带领一团人马驻守绥德城,负责在战败时接应众人。徐晨则亲自率领其余兵力出城,准备与明军一决高下。 杜文焕的部队发现大同社主动出击,顿时大喜,他立即下令将军队带出营地,准备一举歼灭徐晨他们。 双方的探马在战场上穿梭,不断侦查对方情报,同时试图压制对方的侦察力量。在这一轮激烈的较量中,双方互有伤亡,难分胜负。 很快,牛角号声与战鼓声交织在一起,响彻天地。两支大军在相距三里之处,开始列阵。 大同社摆出了雁行阵。一团、二团两支主力集中在中央方阵,三团拆分成两营,分别守护在方阵两侧,以防备明军对侧翼的进攻。四团作为预备力量,驻扎在后方,随时准备支援前线。骑兵营则在一侧待命,密切观察敌军动向,寻找敌人防线的破绽,准备随时发动侧翼突袭。炮兵营的士兵们费力地将火炮推到战线最前方,他们将率先发动攻击,为己方创造优势。 这是徐晨经过深思熟虑后选择的稳妥战斗模式。他深知自己只有排长级别的指挥能力,即便超常发挥,估计也只能达到连级指挥水平。 像李世民那样能够精准抓住敌人破绽,一战擒两王的战术天才,他自认为难以企及。所以,他选择稳扎稳打,结硬寨,打呆仗,尽可能减少自身破绽,迫使敌人与自己正面交锋。 徐晨坚信,凭借己方先进的火枪和火炮,相较于这个时代明军的弓弩刀枪,具有绝对优势,只要硬碰硬,胜利的天平必将倾向自己。 对面的明军则摆出了锋矢阵。两万余名士兵整齐地排成五个方阵,宛如一支锋利的长剑,直指大同社的大军。显然,明军自恃兵力优势,想用进攻性极强的锋矢阵来一举击溃大同社。 榆林卫先锋姜文远望着军阵严整、行动有序的大同社军队,不禁有些惊讶:“这敌军军阵整齐,行动如林,万余人仿佛一人般协调,还真不可小瞧啊。” 此前尤世辛一直说大同社叛军绝非等闲之辈,姜文远还以为那不过是失败者的自我安慰。但今日亲眼目睹这严整的军阵,训练有素甚至超过了朝廷的一些军队。战鼓、牛角号一应俱全,传令兵在阵中来回奔走,准确传达军令。此刻,就算有人说对面是朝廷的正规军,他恐怕也会相信。 不过,姜文远还是冷哼一声,不屑道:“战争可不是光比军阵排列的好看就行。” 在前线指挥的杜文焕也注意到了大同社军队的不凡。他没有姜文远那般盲目自信,反而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眼前大同社的每个军阵都整齐划一,显然是经过长时间严格训练的结果。仅从这组织性来看,对方的战斗力就不容小觑。 而且这支军队足有五千多人,根据他所掌握的情报,徐晨在攻占归德三堡后,迅速推行均田制,赢得了三堡军户的拥戴。这意味着大同社除了眼前这支军队,恐怕还有四五千兵力。要是那些部队也如眼前这支一样精锐,那可就真成了自己的心腹大患。 想到这里,杜文焕歼灭徐晨的决心愈发坚定。半年前,他得到的情报显示敌人不过四五千人,其中精锐只有千余人,可等他剿灭张三归来,大同社的兵力竟然增加了一倍,精锐增加了两三倍,这些可都不是普通士兵,而是战斗力直逼自家家丁的精锐。 再给徐晨一年时间,米脂说不定真能爆发出两万披甲精锐。以前他觉得这简直天方夜谭,可如今面对眼前这支军队,他实在不敢再掉以轻心,对方练兵的能力太强了。 杜文焕当机立断,下令道:“传我命令,让姜文远即刻进攻敌军!” 传令兵得令,迅速将命令传达给姜文远。 姜文远听闻命令,神色冷峻,一把拔出腰间马刀,高声喝道:“进攻!” 刹那间,激烈的战鼓响彻天空,四千多名明军军户,在这激昂的战鼓声当中,如潮水般朝着大同社的军阵涌去。 起初还算整齐的阵型,在奔跑过程中逐渐变得歪七扭八,远远望去,恰似一朵形状怪异的乌云,杂乱地朝着目标压来。 大同社这边,众人严阵以待,不为所动。炮兵营长李富紧紧盯着对面冲来的敌军,目光中透着专注,时不时在心中估算着敌人的位置。 李富在大同社护卫队中,算是个颇为特别的存在。他既非流民出身,也不是军户子弟,而是葭州的一名童生。 当初大同社势力扩张到他的家乡时,已过而立之年的李富,早已没了年轻时的意气风发,自然没有为所谓的大同理想加入大同社。 但那时的他,家徒四壁,米缸见底,妻儿老小都面临着饿死的困境。在整个陕北地区,能给像他这样的童生支付一两个银子的工钱,还能为其安排四季长衫,让他维持一份相对体面生活的,唯有大同社。 出于最朴素的想法——为了能有口饭吃,李富果断地加入了大同社,成为下属的一名夫子。说实话,后来大同社的种种举措,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 大同社社长带领众人建立了一座新城,用于安置流民。还组建了打井队,打了数千口水井,修筑水坝、疏通水渠,带领流民屯垦,开拓出了几万亩的良田,使得这一带成为整个陕北地区抗旱最为成功的地方。 李富亲眼目睹大同社安置了数万流民,将米脂治理得繁荣富裕,渐渐地,他开始从心底认可大同社的理念。 而他能担任炮兵营营长这一职位,并非因为他在战场上有多勇猛,而是凭借其出众的算术能力。在整个大同社中,他的算术水平堪称首屈一指。 徐晨传授给大家计算炮弹弹道的方法,李富总是能够又快又准地算出结果。毕竟在炮兵这个岗位上,能否精准计算弹道至关重要,相比拿刀砍人,数学能力更为关键。正因如此,数学成绩优异的李富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炮兵营营长,而其他几位火炮手,也都是大同社里数学成绩名列前茅的人,所以炮兵也是整个部位队当中文化素养最高的军队。 眼看着明军踏入火炮射程范围,炮兵营长李富双目圆睁,声如洪钟般大喊:“开炮!” “轰!轰!轰!轰!”四门火炮齐声怒吼,带着风雷之势,四枚炮弹如离弦之箭,瞬间划破长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朝着三百步之外的明军阵型狠狠砸去。 刹那间,炮弹所落之处,犹如地狱降临。血肉横飞,惨叫连连,在明军阵型中硬生生犁出四条触目惊心的血肉壕沟。十几个士兵瞬间倒在炮弹之下,鲜血汩汩流淌,痛苦的惨叫声、凄惨的哀嚎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一轮炮击结束后,火炮四周的炮兵们迅速分工协作。一名士兵手持浸湿的拖把,快速伸进炮口,用力将里面残留的火药残渣清理出来,同时借助水份降低炮口温度,为再次填装火药做好准备。高温的炮口与湿拖把接触,瞬间传出水分急剧蒸发的“吱吱”声。 待这声音停歇,另一名士兵迅速将定装好的火药倒入炮膛。紧接着,一名抱着炮弹的士兵稳稳地将炮弹塞进炮口,随后在炮口插上引燃的引线。八个人配合默契,如行云流水般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仅仅用了十几秒的时间,便做好了再次发射的准备。 这时,一名手持火把的火炮手果断上前,点燃了引线。 “轰轰轰轰!” 又是四枚炮弹呼啸而出,再次在明军队伍中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四条新的血槽出现在明军阵型中,十几个士兵瞬间被炮弹击中丧命,还有几十个士兵受伤后在地上痛苦地哀嚎。 就这样,大同社的炮兵凭借着娴熟的操作和高效的配合,以极快的速度连续发射了三轮炮弹。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给明军造成了上百人的惨重伤亡。 大明的这些军户向来欺软怕硬。原本他们觉得自己人多势众,对付这几千人的叛逆不过是小菜一碟。再加上这半年多来,他们在与农民起义军作战的过程中,积累了一些士气,所以才一个个士气高涨地朝着大同社护卫队冲来。 然而,护卫队这三轮猛烈的炮击,犹如一盆冷水,直接将他们的嚣张气焰浇灭。理智再次占领他们的头脑,朝廷平日里克扣军饷,自己犯不着为了这点事拼命。 于是,这些明军士兵瞬间没了先前的气势,一个个变得畏缩不前,原本冲向护卫队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眼前这一幕让姜文超大为恼火。这些军户实在太没用了,不过才伤亡上百人,就开始停滞不前。他原本想用这些军户消耗护卫队火枪弹药的计划还没实现,可要是这个时候让家丁冲上去,那将会造成巨大的损失,这是他无法承受的。 权衡之下,他当机立断,命令自己的心腹家丁姜成带领一百名家丁,去驱赶这些军户继续进攻护卫队。 “不许停,都给我向前冲!冲过火炮射程,叛军就拿你们没办法了!谁敢往后逃,杀无赦!”姜成等一百多家丁,手持寒光闪闪的战刀,恶狠狠地指着那些军户。 这些军户哪敢违抗命令,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冲。 当明军冲到距离大同社军阵一百步左右的范围时,李富目光冷峻,果断下令:“炮弹换铅子,飞雷炮准备!” “开炮!” “轰轰轰!” “砰砰砰!” 四门火炮再次怒吼,这次射出的不是炮弹,而是几百颗铅子。强大的火力如狂风般直接扫射向一片明军。与此同时,十枚炸药包准确无误地落在明军阵地,瞬间爆炸。剧烈的爆炸产生强大的冲击力,直接震死了上百名明军。 这一轮凶猛的炮击,彻底击垮了明军紧绷的神经。 这些士兵再也顾不得身后家丁的威胁,一个个丢盔弃甲,转身朝着后方拼命逃窜。 第120章,军阀化的明军 徐晨眼见战场上明军阵脚大乱、士兵纷纷溃逃的情形,当机立断,神色冷峻地下令:“即刻命令第一团,全力追杀溃兵!不得有误!” 传令兵得令后,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飞身上马,双腿猛夹马腹,那骏马如离弦之箭般朝着第一团方向疾驰而去,马蹄扬起阵阵尘土。 第一团团长王二接到徐晨的命令后,眼中闪过兴奋与激昂的光芒。他高高举起手中的火枪,那火枪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他大声朝着麾下士兵喊道:“战士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跟我杀过去,让敌人知道咱们的厉害!” “杀敌!杀敌!”第一团的士兵们齐声高呼,他们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每一步都坚实有力,宛如一座巍峨不可撼动的高山,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明军的战阵压去。 徐晨望着冲锋的部队,大声下令:“擂战鼓!鼓舞士气!” “咚,咚,咚!”战鼓被鼓手奋力敲击着,声音如阵阵巨雷,猛烈而激昂地在战场上回荡。 护卫队的士兵们听到这振奋人心的战鼓声,顿时热血沸腾,浑身充满了无穷的力气,整个战场我方的气势瞬间更胜三分。 此时,明军将领姜文远看着自己这边的狼狈模样,心中却仍不服输。他的家丁还整齐地排列在后方,尚未出战,他觉得自己手中还有这张王牌,仍有一战之力。 于是他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大声吼道:“所有人听令,迅速集结起来!跟着本将杀向叛军,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杀!” 说罢,便带着自己精心训练的300家丁,如猛虎般朝着一团方向冲去。 “立定!”王二一声令下,声音在战场上清晰地传开。鼓手迅速用鼓声将王二的命令传递出去,第一团的士兵们仿佛听到了同一个指令,整齐地同时停住了脚步,动作干脆利落。 “举枪!”随着王二的又一声令下,上千把火枪齐刷刷地举了起来。士兵们为了减轻举枪的压力,纷纷用一根木棍巧妙地托着火枪,那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透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杀!”当姜文远的家丁如潮水般冲到距离第一团大约30步左右的距离时,喊杀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开火!”王二果断下令。 “砰砰砰!”一瞬间,上千枚弹药如雨点般喷射而出,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姜文远的家丁队伍顿时一片混乱,上百人瞬间倒下,鲜血在土地上蔓延开来。被击中的战马痛苦地不断嘶鸣哀叫,挣扎着倒地不起。对面的敌人瞬间被清空了一小半,姜文远的家丁们被这突如其来、猛烈无比的射击给震住了,一时间竟呆立当场,止步不前。 姜文远他们虽然被吓得停滞不前,但护卫队可没打算轻易放过他们。 王二目光坚定,大声命令道:“以班组为单位,对敌人展开围剿!一个都别放过!” 命令下达之后,第一团迅速行动起来,瞬间被分成了无数个小组,每个小组大致5人,分别由经验丰富的班长和班副带领。这些小组如灵动的猎豹一般,冲向姜文远余下的家丁。他们手中的刺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毫不犹豫地狠狠刺向姜文远的士兵。 姜文远毕竟出身将门,战场经验丰富。短暂的惊愕之后,他快速清醒过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迅速找到了当下最优的保命方案。 “撤!往后方跑!”姜文远大喊一声,随即调转马头,朝着后方拼命逃窜。余下的家丁们见状,也纷纷反应过来,紧跟在姜文远身后,丢盔弃甲地逃了。 “废物!一群废物!”杜文焕气得满脸通红,怒不可遏地骂道。也难怪他如此生气,战前姜文远可是拍着胸脯保证,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能吸引敌人的火枪开火,然后带领家丁冲杀敌军,大有只凭他一家之力就可以将大同贼寇一举歼灭的架势。可这一上战场,连走到大同贼寇对面都没做到,就被几轮火炮轰得一败涂地,简直是丢人现眼到了极点。 稍稍平复了一下怒气,杜文焕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沉着脸下令:“去,命令张杰即刻增员姜文远,让姜文远在后方收拢溃散的士兵,重新组织力量打回去,将功赎罪!若再失利,军法处置!” 接着,他又看向另一边战场,思索片刻后大声道:“再命令贺人龙,立刻进攻敌人的右翼,务必切断敌人的先锋部队,不得有误!” 几个传令兵得令后,立刻快马加鞭,迅速传达杜文焕的命令。 守备张杰接到杜文焕的命令后,神情振奋,大声喊道:“兄弟们!报效朝廷的时候到了,随我一起出击杀敌,让叛军知道咱们明军的厉害!” “杀,杀,杀!”4000明军齐声高呼,声音响彻云霄,他们跟着张远如汹涌的潮水般朝着中央战场冲去。 然而此时,中央战场上姜文远的部下一路溃逃,正好阻挡在了张远部前进的道路上。 张杰大怒,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声吼道:“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给某往两边跑!敢挡在大军前面的,杀无赦!” 张杰是这样下令的,他的士兵们也是毫不含糊地执行。任何敢冲撞他们阵型的明军溃兵,都被士兵们毫不犹豫地用长矛狠狠捅死。一连捅死了几十个溃兵后,那些溃兵终于害怕了,纷纷惊慌失措地往两边逃窜,为张杰的部队让出了一条道路。 王二目光如炬,瞧见那新冒头的敌人,神色冷峻,当即便高声发令:“班组集合!” 声音在这喧嚣的战场上远远传开,他身旁的鼓手得令,手中鼓槌如疾风骤雨般落下,“咚咚咚”,激昂的集合鼓声瞬间响彻战场。 原本正追剿明军的一团战士们,听到这熟悉的鼓声,毫不犹豫地朝着一团的旗帜飞速奔去。不过片刻,一个军容严整、杀意弥漫的方阵便重新伫立在战场上。 集合之后,战士们熟练地操起铁条,仔细清理着枪管里面的杂物,随后迅速往枪膛内装填火药与铅弹,动作一气呵成。他们又用铁条将铅弹压实,接着从牛角包中小心翼翼地倒出些许火药在发射锅当中。 这一系列动作,他们在过去一年里反复操练了上万次,早已融入本能,哪怕此刻身处激烈战场,情绪激昂亢奋,双手的动作依旧精准无误,眨眼间,一团的火枪便再次处于待发状态。 张杰远远瞧见这一幕,不禁头皮发麻。这些叛逆的士兵竟能在如此混乱的战场上迅速集结,这般强大的组织能力,远超他的想象。即便是他精心豢养的心腹家丁,也难以做到如此令行禁止。 这大同贼寇的战斗力,实在是超出了他的预估。本以为此次围剿大同社能轻松斩获大功,如同享用一顿丰盛的大餐,却没想到眼前这股贼寇并非任人宰割的肥猪,而是一头凶猛无比的恶虎。他心中权衡,实在不敢轻易命令自己的士兵主动发起进攻,因为那无疑是让士兵们去送死。 张杰思索良久,觉得当下在这战场上,按兵不动才是上策。他打算等敌人主动攻上来,待对方第一轮火枪发射完毕,再率领家丁趁势冲杀上去,以最快的速度将敌人一举消灭。拿定主意后,张杰部便在战场上静立不动。 张杰这边按兵不动,王二见状,果断下令:“一团前进!” “咚咚咚咚”,进攻的鼓声再次擂响,节奏愈发急促,仿佛催征的战歌。 一团上千名士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稳步向前推进。他们身姿挺拔,气势如山,凛冽的杀气如实质般散发开来,向着张杰部汹涌逼去。 与此同时,在明军的左翼,贺人龙接到杜文焕的命令,猛地拔出手中寒光闪闪的战刀,高高举起,大声呼喝:“兄弟们,随本将出战!” 3000明军听闻号令,齐声呐喊,如汹涌的潮水般朝着护卫队右翼冲杀过去,一时间尘土飞扬,喊杀声震耳欲聋。 护卫队中军帐内,徐晨眉头紧锁,艰难地观察着战场上的局势。常人的视线在这开阔之地能看到大约四里左右的范围,可此刻战场上硝烟弥漫,火炮的轰鸣声、火药的刺鼻气味交织在一起,再加上飞扬的尘土,让徐晨很难将战场全貌尽收眼底。 他只能依靠各个传令兵传来的消息,再结合自己所看到的部分战场情况,相互印证,以此来判断局势。 张献忠在一旁分析道:“先生,如今明军攻打我右翼,显然是企图避开我军的火枪锋芒,从侧面迂回攻击我护卫队。他们的野心不小,若是得手击溃我军右翼,进一步变可将我护卫队拦腰截断,进而包围我一团,再将我们聚而歼之。” 徐晨微微点头,目光凝重地问道:“依你之见,我军该如何应对这明军的凌厉攻势?” 张献忠略作思考,沉稳说道:“若采取保守打法,可即刻命令二团增援右翼。倘若明军再对我左翼发动攻击,便调骑兵营前去支援。如此这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稳扎稳打应对便是。” 徐晨微微皱眉,追问道:“那若是不采取保守打法,又当如何?” 张献忠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与决然,大声说道:“先生,经过这一场大战,我已断确定,护卫队的战斗力远在明军之上。莫说是普通明军,就算是那些将门的家丁,与我护卫队战士相比,也是远远不及。虽说明军在人数上数倍于我们,但在这战场上,占据主动优势的实则是我们。 依我之见,不能总是被动地随着明军的行动而行动,而应主动出击!可命令骑兵营火速增援右翼,二团则加入中央战场,与一团紧密配合,全力击溃中路的明军。一旦中路明军溃败,整个明军阵型必将大乱,届时便可乘胜追击,大获全胜!” 徐晨听闻此言,面露惊讶之色:“如今还有上万明军按兵未动,你怎有这般大的把握,仅凭我们两团之力,就能将中路明军一举击溃?” 张献忠自信一笑,抱拳说道:“先生,不客气的说,在整个大同社,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些所谓的将门。他们不过是一群唯利是图之辈,有利可图时便聚集在一起,无利可图便作鸟兽散,说是朝廷圈养的土匪也不为过。朝廷对他们也是既利用又防备,有用之时便给些饷银,一旦无用便弃如敝履。” “这些将门心里也清楚朝廷对他们的态度,所以危机感极强。家丁便是他们与朝廷讨价还价的唯一资本,因此各个将门都对自家家丁极为重视。在战场上,即便损失几万朝廷大军,也不愿意自家家丁有个闪失。只要家丁还在,他们的实力便尚存。” “就拿我们眼前的敌人,榆林总兵杜文焕来说,他一生三起三落,曾与蒙古人交过手,在西南也参与过对土司的战事。遇到软弱的敌人时,他便如猛虎下山,可一旦遇到凶悍的对手,就像只夹着尾巴的土狗。” 张献忠嘲讽道:“杜文焕最后一次被罢免,便是因为他不愿前往辽东与女真人作战。但只因杜家的家丁实力尚存,朝廷无奈之下,只能再次起用他为榆林总兵。” “此前我已成功击溃一支明军队伍,若此次再将眼前这支大军击败,其他将门必定会深知我军的厉害。他们清楚与我们交战,自家家丁定会伤亡惨重,这是他们绝不能接受的。为了保存实力,这些所谓的将门必定会带着家丁逃离战场。” 徐晨听后,一脸惊愕。他回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明末,其中的确有不少类似的事例。大明朝廷从各地征调精锐部队去支援辽东,可那些关宁铁骑,眼看着明军精锐被女真人集中优势兵力逐个歼灭,等客军消耗殆尽,他们便撤离战场,如今看来,并非关宁铁骑一家如此,整个明军似乎都存在这种弊病。 张献忠见徐晨若有所思,还以为他不太理解,便又解释道:“先生,您不妨把眼前这支明军看作是十几股土匪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我们只要能消灭其中几股,其他土匪为了保住自己的势力,必定会望风而逃。所以说,眼前的明军已然处于崩溃的边缘,我等只需再次果断出击,他们必败无疑!” 徐晨心中明白,这其实就是军阀部队为了自身利益而产生的必然现象。他所见过的此类事情,远比张献忠知晓的要多。民国时期那些军阀为了保存实力,做出的种种行径,每每想起都让他气得牙痒痒。 想到此处,徐晨目光坚定地说道:“即刻命令骑兵营支援我军右翼,同时令二团出击,配合一团全力击破敌人的中军!” “遵命!”张献忠领命,随即大声应道。 传令兵得令后,立刻快马加鞭,将徐晨的命令迅速传达出去。 孙可望率领的骑兵营接到命令,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右翼战场疾驰而去,马蹄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二团长贺六也毫不含糊,大手一挥,带领二团如猛虎出山般冲向中央战场。 中央战场上,明军的长箭如雨点般射向护卫队战士。“咻咻咻”的声音不绝于耳,有些长箭被战士们身上的棉甲挡住,只是挂在甲上,战士们依旧步伐坚定地向前推进;然而,也有一些弩箭威力巨大,直接穿透铠甲,射中战士。中箭的战士闷哼一声,倒地不起,但后排的战士毫不犹豫地迅速补上,整个队列毫不退缩,继续稳步向前。 这一幕,让中路的明军士兵们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在战场上见过不少凶狠之人,却从未见过如此视死如归、排队送死都面不改色的队伍。一时间,明军士兵们心中都涌起一股寒意,眼前这些叛逆是一群不要命的狠角色! 张杰见状,更是全身发毛,忍不住咒骂道:“这徐晨到底是何方神棍?竟能把这些叛逆蛊惑得连死都不怕!”此时,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直觉告诉他,这一战他们恐怕要遭遇惨败。 就在张杰满心忧虑之时,一团的战士们稳步走到距离明军军阵前约 30步的位置,整齐地停下脚步。随后,上千支火枪齐刷刷地指向对面的明军。 “轰轰轰!” 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上千枚弹丸如狂风般席卷而出,瞬间射向明军阵营。刹那间,硝烟弥漫,惨叫连连,几百名明军被打得血肉横飞,纷纷倒地不起。 仅仅一轮火枪齐射,张杰所部的明军军户瞬间崩溃,士兵们四处奔逃,阵型大乱。 虽然军户们已溃不成军,但张杰带着自家 400多家丁却还在犹豫之中。此时,若是他能果断带着家丁杀向贼寇,或许还能给对方造成一定的重创。然而,张杰此刻却心生怯意,他从未见过如此凶悍的敌人,深知自家家丁即便冲杀上去,就算最终能取得胜利,也必定会付出惨重的伤亡代价。 “啪啪啪”,就在张杰犹豫不决之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只见另一支叛匪队伍正迈着整齐的步伐,气势汹汹地朝着他杀来。 张杰这才如梦初醒,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声嘶力竭地吼道:“撤!快撤!”。 第121章,军功授田与战胜榆林卫的冲击 战场局势正如张献忠所预料的那般急转直下。张杰所部已然崩溃,榆林的一众将军心里很清楚,眼前的大同贼寇与往日对手不同,他们和辽东的女真人一样,战斗力非常强悍,野战能力还在他们之上,眼见的不能占便宜不说,还有可能把自己的老本都亏掉。这些将门子弟带着自家家丁以及麾下军户,当机立断,纷纷向后撤去。 杜文焕眼见后方大军开始撤离,不禁低声暗骂了几句,他知道自己部下欺软怕硬的习性又爆发了,知道大同贼寇是一块硬骨头,直接就逃跑了,他一脸无奈地大声下令:“全军撤退!” 杜文焕身旁的一个家丁赶忙问道:“将军,贺人龙将军还在前线奋战呢,是不是得派人去给他传个信儿?” 此时正是逃命的关键时刻,既要和敌人拼速度,又要和自己的命运赛跑,杜文焕不假思索地说道:“贺人龙又不傻,看到咱们这边撤了,他自然会找机会撤退的。”说罢,便带着家丁,匆匆逃离战场。 然而,撤退哪有这般容易。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这种混乱局势下都有可能瞬间崩溃,更何况杜文焕带领的这支军队,十成里有九成是乌合之众。 那些军户本就目睹了前面两营士兵被打得落花流水,此刻又听闻撤退的命令,心里明白己方这是又要败了,当下撒开脚丫子,不顾一切地往后方狂奔。就这样,榆林军队彻底陷入了混乱与崩溃之中。 在战场右翼,贺人龙正带着自己的部下与敌方的护卫队激烈拼杀。贺人龙汲取了姜文远等人之前的教训,这次学聪明了不少。他先派出几百士兵前去阵前挑衅,引得敌方一营士兵开枪射击。这几百士兵虽很快被打得溃不成军,但贺人龙紧接着迅速指挥大军围杀上去。 贺人龙本以为躲过了大同贼寇最猛烈的攻击,接下来就该是己方收割战果的时候了。可万万没想到,眼前这500贼寇异常勇猛顽强。他们军阵严整,纪律森严,贺人龙的军队根本突破不了。 而且在局部战场上,这些贼寇十分狡黠,常常四五条长枪对准一个人,凭借这种以多打少的战术,他们在局部竟占据了优势。贺人龙这边有着六倍于对方的兵力,却始终无法将这股敌人击溃,直气得他暴跳如雷。 贺人龙怒喝一声:“一群鼠辈,看我如何收拾你们!”说罢,亲自率领家丁,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杀!”原来是孙可望率领着骑兵冲杀而来。骑兵营排列成紧密的队形,宛如一个锐利的锥子,直插入贺人龙的军中。三支军队瞬间搅和在一起,战场局势愈发混乱不堪。 贺人龙勇猛无比,骑着战马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线。护卫队有四五个战士,手持长枪,朝着他狠狠突刺过来。贺人龙毫无惧色,左挡右砍,将自己的身体护得密不透风,同时手中战刀挥舞,眨眼间便砍翻了三人。 孙可望在混乱中一眼就瞧见了贺人龙的身影,他大喝一声:“贼将休走!”随即带着自己的骑兵,如猛虎扑食一般朝着贺人龙冲杀过去。 孙可望冲到近前,猛地一刀朝着贺人龙砍去。贺人龙冷哼一声,轻松地格挡住这一击,巨大的力量震得孙可望手中的刀都飞了出去。贺人龙露出一脸不屑的神情,正想反手一刀了结孙可望。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惊慌失措地大喊:“将军,大事不妙啊!我军中军溃败了!” 贺人龙心头一紧,急忙扭头往后方看去,大同贼寇如潮水般,正疯狂地追杀着大明军队。而此刻,他自己已经脱离了大部队,被大同贼寇团团包围住了。 “撤!”贺人龙心急如焚,当即打马想要往后撤退。 可此时哪里还走得了,周围全是敌人。贺人龙的家丁和军户,大多都被护卫队围困,只有寥寥几个家丁,拼尽全力,跟着他艰难地逃离了这凶险万分的战场。 贺人龙的士卒眼见自家主将撒丫子逃窜,哪还有心思恋战,当机立断,纷纷丢盔弃甲,高声喊道:“别打啦,俺们投降!” 孙可望被人从地上拉起来,望着贺人龙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啐了一口,低声骂道:“贺人龙,你给老子等着,下次定要让你加倍偿还今日之辱!”可再瞧瞧贺人龙那壮硕如牛的身形,想起他力大无穷的模样,孙可望暗自寻思,往后可得多练练枪法,再遇到他直接来一枪。 随后,孙可望转头看向那些投降的明军士兵,找到三团二营长艾黑娃,吩咐道:“黑娃兄弟,你带些弟兄把这些降兵看押起来,俺带骑兵去追杀明军。” 黑娃拍着胸脯应道:“放心吧,这里交给俺。你赶紧带着兄弟们去追,别让那些明军跑了!” 孙可望翻身上马,振臂高呼:“兄弟们,随某继续追杀敌军,莫要让他们逃了!” 此时的明军已然兵败如山倒,护卫队各路人马乘胜追击,一口气追出了十多里地,顺利占据了明军的营帐。 杜文焕等人见大势已去,倒也光棍,不仅舍弃了大营,连军户都不管不顾了。跟随榆林将门的都是他们的心腹家丁,人人骑着战马,速度极快。王二他们靠两条腿,哪能追得上杜文焕等人骑着马的,追了两三里地,就彻底没了他们的踪影,只好折返明军营地。 王二刚到营地,贺六就火急火燎地拉着他直奔中军大帐。一进大帐,王二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只见大帐内堆满了黄澄澄的黄金、白花花的白银,还有那色彩斑斓的绸缎、蜀锦,以及各种各样的珠宝玉器,在烛光的映照下,光芒四射,晃得王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王二满脸惊愕,喃喃自语道:“这是咋回事?杜文焕他们难不成把家底全带到战场上了?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财啊!”此刻,他只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 贺六哈哈一笑,解释道:“你咋忘了,杜文焕他们在渭南围剿张三可是折腾了半年多呢。”接着,他满脸鄙夷地说:“咱大明军队出征,向来都是把地方搜刮得干干净净才肯罢休。这些东西,只怕都是他们在渭南搜刮来的战利品,没想到如今全便宜咱们了。” 朱治也在一旁乐呵呵地说道:“这可真是天助我也!最近因为护卫队不断扩张,咱们大同社的钱库都快见底了。如今有了这上百万贯的钱财,起码能再支撑两年。咱们得赶紧把这好消息告诉社长。” 在延绥城外的战场上,虽然战斗已经结束,但这里依旧一片忙碌景象。赵云飞带领着五团的弟兄,忙着救助战场上己方和敌方的伤兵,搬运清理粮草、兵器和马匹。特别是那些战死在战场上的马匹,徐成招呼着炊事班的人,把马剥皮煮肉,准备晚上给大伙加餐。 没过多久,王二、贺六等人带着所有的战利品凯旋而归。 随后,徐成召集护卫队的高层,召开了这场战斗的总结大会。 张献忠满脸激动,起身汇报道:“先生,此战我军大获全胜!共计击毙敌军两千余人,俘虏一万三千四百余人,缴获战马六百匹,刀枪剑戟、弓弩等各类武器两万余件,铁甲上千具。那些破旧的皮甲对咱们用处不大,末将就没统计在内。此外,我军成功攻占明军大营,缴获粮草两万石,牛车、马车三百辆。”说到这儿,张献忠顿了顿,声音愈发高亢:“最重要的是,此次缴获的黄金、白银以及各类珠宝,简直不计其数,初步估算,价值上百万贯!” 护卫队的高层们虽说之前已经知晓大概情况,但再次听到这详细的数字,还是忍不住一阵激动,会场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这一仗,他们不仅大获全胜,还赚得盆满钵满,连军费都赚回好几倍了。 等众人稍微安静下来,徐晨神色凝重地问道:“我军在这场战斗中,阵亡了多少弟兄,又有多少人受伤?” 张献忠神情一肃答道:“回先生,此战我军阵亡九十八人,受伤一百二十二人。” 徐成听后,神色黯然,缓缓说道:“牺牲烈士的家人一定要妥善安排,受伤的弟兄也要给予最好的治疗,不要怕花钱,务必让他们感受到咱们大同社的关怀。” 众人齐声应道:“遵命!” 徐成接着说道:“此次战役,弟兄们都立下了战功,士兵的奖励必须要落实到位。我以为每人发百两银子作为奖励。” “这么多?”张献忠不禁愕然,犹豫着说道:“先生,护卫队有五千多人,这算下来差不多要发出五六十万两银子啊,是不是太多了些?” 徐成目光坚定说道:“多吗?我不觉得。这些战利品本就是弟兄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给他们一半,咱们大同社还留了一半呢。” 李富赶忙起身反对:“先生,赏赐士兵是理所当然的事,可这钱得能买到东西才有用啊。这么多银子一下子涌入市场,米脂的物价只怕会大幅上涨。到时候,先生您的一番心意不仅落不到实处,反而便宜了那些奸商。” 徐晨不但教育护卫队,对大同社员的教育也没有落下,数学和经济政治学也有教给他们,所以简单的供需原理他们也是懂的。 徐晨略作思索,说道:“这不难办,咱们直接发军票。把这五十万两银子拆分成五个月发放,由咱们大同社统一购买耕牛、农具、布匹、衣服等物资,这样既能给弟兄们实惠,又不会对米脂的经济造成太大冲击。” 贺六也起身说道:“东家,还有个事儿得考虑。这次战利品如此丰厚,是因为杜文焕他们把渭南搜刮得差不多了,这种好事可不是每次都能遇到的。今日您给每个士兵发百两银子,下次要是攻打榆林城,可不见得有这么多财富。依俺看,赏赐还是得量力而行,您这次发的这么多,下次少了,士兵们肯定会有怨言的,这是人性。” 徐成默默点头,他心里明白军功授田的制度才是打天下最好的制度。只是这两年米脂涌入的人口太多,短短两年多,人口就翻了一倍,可新增的土地不过是他带着流民开垦的两万多亩。按照五十亩一户来安置军户,最多也就只能安置四百人。如今米脂已经没什么多余的田地可以用来给士兵授田了,所以他才想到用银子赏赐的办法。 可现在看来,用银子赏赐也不太现实,物价波动不说,经济上也难以承受。 徐成沉思良久,缓缓说道:“那就还是授田吧。战死的士兵,每家再授予十亩良田,二十年内免除一切税负。如果其家眷不愿意授田,就安排到大同工业区做工,子女接受工业区的免费教育,咱们要把他们养到成年,受伤的士兵,每人授予五亩良田。至于在战场上击毙敌人的士兵,同样授予十亩良田。” 众人听完,都惊得瞪大了眼睛。李富连忙说道:“先生,这比发银子更不现实啊!此战我军斩首两千余人,这就得授两万多亩良田。可米脂哪来这么多田地?那些大户的田之前都被咱们分了,总不能刚分给百姓,现在又要收回来吧?要是这么做,咱们大同社岂不是言而无信,往后还怎么在这立足?” 徐成望向延安府的方向,微微一笑,说道:“米脂的田地是分完了,但绥德州、安定、延川的田地可还没动呢。整个延安府,那可是有上百万亩良田等着咱们去分配,你们又何必担心没田可分呢?” 徐晨的意思,众人自然心领神会。 贺六喜抱拳喜道:“东家,如果授田,这次北上进攻榆林卫,俺贺六愿充先锋!俺这次定要杀回老家去!” 其余众人亦是满脸激动之色,经过此前那场大战,他们对榆林卫的恐惧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毕竟两万榆林卫的人马都败在他们这区区五千人手下,在他们眼中,榆林卫不过是一群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罢了。如今,他们心中满是渴望,想要拿下榆林卫的土地,收纳当地军户,进一步扩张大同社的势力。 然而,徐晨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缓缓摇头道:“诸位且听我一言,榆林镇乃是大明九边重镇之一,其战略地位举足轻重。倘若我们贸然将此镇攻破,必定会在天下引起轩然大波,朝廷定会对我们予以高度重视。届时,朝廷必定会派遣重兵前来围剿。虽说如今我等实力渐长,并不惧怕朝廷的进攻……” 徐晨目光坚定,扫视众人,接着说道:“但我们每晚一日被朝廷重点关注,大同社便多一分发展壮大的时间。待到护卫队兵力扩充至三万之数,即便朝廷倾巢而出,也难以奈何我们。所以,我思量许久,觉得攻占整个延安府才是眼下上策。不过,我们只需占据延安府的乡村地区即可。延安府田地广袤,田地超过百万亩,若以五十亩分与一户支持我们的军户,如此一来,大同社便可再得两万英勇善战之士,加上绥德州,两地可以向我大同社提供四五万敢战之士,我大同社以这两府为根基,待根基稳固,我们便能向全天下宣扬大同社的理想抱负。” 张献忠笑道:“先生此计甚妙!只占据乡村,不碰县城、府城。以某对大明那些贪官污吏的了解,只要县城、州城、府城未失,这些家伙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定会主动帮我们向朝廷隐瞒实情,如此便能为我们争取一两年的发展时间。” 徐晨的提议,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全票通过。 张献忠贺六他们只是隐隐觉得这种制度对他们非常有利,所以非常赞成。 但朱治,周晓珊,李富等读书人加入大同社之后,补全了历史的短板,知道这套制度的意义,军功授田的配套制度就是军功授爵,就代表未来大同社政治版图当中军方占据主导地位。 啥?他们是读书人,这样对他们不是更加不利。 开玩笑,老子现在是武夫。 “好!朱治,周晓珊,你要能统计好立功战士的名单,我们就从这绥德州开始均田,正好让一部分士兵在此安家落户,也能减轻米脂那边的压力。”徐晨下令道。 朱治,周晓珊道:“遵命!” 再说绥德城中,自从大同社攻占此地,整个城池人心惶惶,百姓们纷纷躲在家中,不敢外出。城中那些大户官宦人家更是紧闭大门,生怕一不小心就招惹上“大同贼寇”。 绥德城与米脂距离极近,这里的人自然是最早知晓大同社相关消息的。起初,他们还对米脂的大户们冷嘲热讽,嘲笑他们连几个贼寇都镇压不住,甚至还被反制欺凌,连朝廷都不敢上报,连一群穷鬼都镇压不了,简直是丢尽了士绅的脸,这是要在他们家乡,他们定要那些穷鬼知道什么是纲常伦理,什么是尊卑有序,米脂大户们的遭遇,成了绥德城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人类的悲欢离合并不能共情,这一点大明士绅也是一样,他们只觉得米脂士绅好笑。 可谁能想到,不到一年时间,大同社的势力已然蔓延至此。大同社将农户们组织起来,农户们有了撑腰的,倒反天罡的把他们开除了族籍,不再偿还高利贷,连地租也拒不缴纳。在大户们看来,这简直是大逆不道、岂有此理! 也不是没有人打算教训这些泥腿子,但他们的家丁刚出城,就被看看会的人打的鼻青脸肿,有命案的人甚至直接被吊死。绥德州的乡野已然成为了无法无天之地。 护卫队刚占领绥德城时,大户们还满心期待着榆林总兵杜文焕能前来救援,将他们从这“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 然而,就在昨天,噩耗传来,榆林总兵杜文焕在与大同社的交战中兵败如山倒,狼狈不堪地逃回了榆林卫。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绥德州的各大户顿时感觉天塌地陷。连榆林卫总兵都不是大同贼寇的对手,如今莫说是帮他们夺回土地,恐怕自家性命都难以保全。就在所有大户惶恐不安、不知所措之时…… 徐晨带领着一营士兵,来到了榆林卫最大的豪门家族——姜家府邸前。这姜家可不是一般的家族,在大明军方,那是有着极大影响力的顶级豪门,和后世所谓的那些豪门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姜家世代皆出明将,长子姜让现任榆林卫游击将军,次子姜瑄为山西参将,三子姜瓖更是河朔镇总兵,一门三位高级将领,可谓是权势滔天。 正因为姜家的特殊地位,徐晨特意带了五百人前来。毕竟带的人少了,他也怕陷入危险之中。 众人来到姜府门口,只见大门紧闭,里面寂静无声。 徐晨看了一眼身旁的高小四,高小四心领神会,上前用力拍门,大声喊道:“大同社社长前来拜见姜老太公,请开门!” “大同社社长前来拜见姜老太公,请开门!”高小四连着叫了好几遍,可门内依旧毫无回应。 徐晨微微一笑,说道:“看来姜老太公是不愿与我们这些所谓的‘贼寇’有什么牵扯啊。来人,去找个木桩,把这大门给我撞开。” 士兵们领命而去,很快找来木桩,众人齐心协力,将姜府的大门撞开,护卫队的士兵立马看住了各院的门口,但并没有进入,而是呈现护卫的状态。 徐晨带着众人步入府邸,来到大厅之中。只见姜老太公身着整齐的服饰,神色威严,正端坐在大厅主位之上。 姜老太公目光冷峻,严肃说道:“不请自来,尔等实乃恶客!” 徐晨却毫不在意,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笑着回应道:“老太公此言,于我而言,倒像是最好的夸奖了。对您来说,我等或许是恶客,但对绥德州的百姓而言,我们可是善客。” 徐晨顿了顿,神色变得认真起来:“老太公,徐某一向是个爽快之人,今日便直入主题。昨日的战事,想来您已有所耳闻,榆林卫此番大败,短时间内绝不是我大同社的敌手。这一年多来,我们大同社的政策您想必也有所了解。我今日前来,就是想告知您,土地我们是要均的,哪怕是您这样的高门大户也不会有例外。倘若您愿意离开,徐某向您保证,定不会为难无辜之人。不管您是想去山西行省,还是前往榆林卫,我都可保您全家平安,但如果你要负隅顽抗,就不要怪某清算你姜家犯下的血案。” 姜老太公听闻此言,面上神色波澜不惊,依旧一派沉稳淡然,缓缓开口道:“徐晨你也是读书人,当知晓圣贤之道。自古以来,读书之人皆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理应报效国家,为社稷尽忠。可如今你却兴兵作乱,公然造反,这般行径,难道就不愧对圣人的谆谆教诲,不愧对你徐氏一门历代祖宗的殷切期望吗?” 徐晨听闻,仰头放声大笑,笑声爽朗不羁,仿佛将心中的豪情与不屑都宣泄而出。笑罢,他目光坚定地看向姜老太公,神色坦然:“姜老太公,我虽读过《论语》,却从未将自己视为孔丘弟子。至于列祖列宗,我自认为所作所为,祖先知晓也会以我为骄傲。 稍作停顿,徐晨的继续说道:“想那朱元璋,当年雄才大略,驱逐蒙元,恢复我大汉山河,堪称一代英雄。然而,朱家后世子孙统治天下以来,所作所为却令人心寒。纵观朱氏诸帝,真正能以天下苍生为念者,寥寥无几。他们沉迷于权力私欲,不顾百姓死活,致使民生困苦,社稷动荡。朱家的各个诸侯王,更是天下最大的蛀虫,他们在地方霸占田地,残害百姓,无法无天,” 而他看向姜家家主冷哼道:“你们这些将门也是为虎作伥的恶鬼,帮助朱家趴在百姓身上吸血,天下动乱至此,你们是有很大一部分责任的。” 当今天下已经到了不得不改变的时候,家天下的统治,早已经不符合时代的发展了。所以某创立大同社,就是要以这公天下的理念,取代那腐朽不堪的家天下统治,为天下百姓一个太平公正的世道!” 说完徐晨道:“某给老太公一日时间思考,是离开绥德城,还是与我大同社作对,这将会决定姜家一家老小的死活,还望老太公仔细思量。” 说完徐晨带着人离开了这里。 徐晨刚离开江家的大大小小就围着姜老太公。 老太公的小儿子姜炯担忧道:“父亲,我等该怎么办?现在出城只怕会遭受到那些贼寇的毒手。” 姜老太公道:“徐晨虽然是叛逆,但他行事自有法度规矩,他要抄我姜家满门直接动手即可,不必这样浪费时间。” 姜炯露出一丝喜色道:“那我等去二哥那里,再想办法通知朝廷,让朝廷的大军来剿灭这股贼寇。” 说到这里姜炯露出凶狠之色,他家几万亩的田地,说霸占就被大同社的人霸占。 姜老太公恨铁不成钢道:“蠢货,现在朝廷哪里有能力平定大同社,你带一部分族人去投靠你二哥,把米脂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二哥,让他不要轻举妄动,留一部分族人在绥德,想办法让他们加入大同社。” “啊!这可是贼寇呀!”将军听到自己父亲的话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姜老太公却淡然道:“今日他们是贼寇,但过几年可就说不准了。” 护卫队在绥德州战胜了榆林卫主力,带来的震撼远超出了徐晨的想象。 这可是榆林卫,大明九边之一,朝廷九分之一的军事力量,就这样败给了成立不过三年的大同社,即便是他也能感受到大同社如烈日一般的兴起。 更重要的是大同社里面有太多的读书人了。这一点决定了大同社到底是一股贼寇还是一割据势力。 在姜老太公看来,哪怕朝廷这十几年来内忧外患不断,但不过是一些皮癣之患。历朝历代的叛逆,只要没有读书人加入,那都是很难成事的,但只要连读书人都开始造反,那王朝崩坏的局面就不可阻挡。 大同社这个由读书人组成的政治团体都开始造大明的反。他觉得朝廷是真已经步入了王朝末日,已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 姜老太公知道盛世和乱世的规则是完全不同的,这个时候再去纠结一些土地钱财,那就是贪婪的蠢货。他现在的想法就是姜家要想办法分散投资乱世的各股势力。 朝廷有他姜家的势力,他不担心,大同社却没有,虽然历朝历代出头鸟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不代表徐晨的部下未必不能脱颖而出。 大同社虽然在摧毁大明的天下,但他们也在建立属于自己的统治秩序,其他的势力只想着破坏大明的秩序,却从来没想过建立属于他们的秩序。 而一个没有建立属于自己秩序的势力,是不可能长久的生存下去,他必然会在内忧外患的打击下分崩离析。光凭这一点而言,大同社就领先其他争霸的势力了,值得他姜家投资。 第122章,均田与招募人才 翌日,姜老太公便差遣自家管家前来。管家恭恭敬敬地表明来意,乃是姜家决定放弃姜家田产。不过,管家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问题:“听闻大同社推行均田之策,不知我姜家众人若想留下,在这均田之中可有份?” 徐晨语气坚定地回应道:“只要姜家愿意分户,且真心愿意为我大同社效力,上阵杀敌,保境安民,服从我大同社的法令,那么一户可分得五十亩田地。我大同社向来秉持公平公正之原则,对待所有人一视同仁,哪怕是姜家也不例外。” 管家听闻此言,当即表态:“徐将军,姜家确有一些旁支子弟,眷恋故土,实在不想离开绥德州,还请将军妥善安置他们。” 徐晨听闻,心中顿时恍然大悟,姜家这是玩起了大族惯用的分散投资手段。想到此处,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姜家此举起码是将他的大同社视作了一个有争霸天下潜力的势力,这倒也算是一种别样的肯定。 双方商议完之后,姜老太公把姜家分为三股,分别向榆林卫,河朔,山西行省三地投奔姜老太公的三个儿子。 而绥德本土,只留下了十几户旁支,徐晨也没为难姜家人,只要是分户了,一户就给他50亩土地,他需要的是土地,而不是肆无忌惮的杀戮。 妥善解决姜家之事后,徐晨再次点齐兵马,前往绥德其余几大家族处。这些大家族,平日里对大明朝廷颁布的政策便时常推三阻四,阳奉阴违。 如今面对徐晨,他们心中虽有诸多不满,但见徐晨带着火枪队将府邸团团围住,火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众人顿时噤若寒蝉。哪怕心中恨得咬牙切齿,暗自大骂徐晨是土匪、无赖、强盗,却也不敢表露半分。 他们的选择各不相同,一部分人把族人萎缩到城市当中,对乡下的事情不闻不问,他们打算等待朝廷的大军收复绥德城,他们再来算总账。 另外一部分人在确定姜家人真活着逃离绥德州,他们也带领一家老小逃离这个混乱之地。 而绥德当地的中小士绅,情况则分为两种。在一些抗旱会占据主导地位的村庄,徐晨事先派遣士兵担任民兵队长。这些民兵队长到了村子后,迅速将村民组织起来,以雷霆之势镇压了那些妄图反抗的士绅。随后,众人皆大欢喜地进行均田事宜,整个过程顺利有序。 然而,在另一些抗旱会尚未占据主导地位的村庄,情况却截然不同。当地士绅仗着自家豢养的长工壮丁,态度嚣张至极,公然放话:“若是抗旱会的人敢来我们村子,格杀勿论!” 面对这般顽固不化之人,徐晨自然不会心慈手软。他果断下令出动护卫队,甚至将炮兵营都拆散调配使用。对于一般的士绅宅院,直接用飞雷炮进行轰击。飞雷炮呼啸着砸向宅院,瞬间火光冲天,砖石横飞。 而对于那些防御较为坚固的士绅围子,则动用四斤炮。只听得几声震天动地的炮响,一两炮过后,围子的城墙便轰然倒塌。 这些顽固士绅敬酒不吃吃罚酒,徐晨自然不会留情,不仅没收了他们的家产,还将他们发配去做苦力。一时间,整个冬天的绥德州,炮火轰鸣声此起彼伏,从未停歇。 天启七年(公元 1627年)十一月十六日。 绥德城的悦来酒楼内,热闹非凡。朱治和沈荣作为本地,在此宴请绥德城的诸多读书人。虽说不少人顾虑与“叛逆”有所沾染,心中害怕,不敢前来赴宴,但绥德绝大部分的读书人还是到场了。 这些读书人主要分成两类。一类是生活陷入绝境的底层读书人,其中大多为童生。这些年关中地区旱灾连年不断,流民数量与日俱增。乡村之间,马贼土匪肆意横行。自张三起义之后,兵灾又接踵而至,使得关中地区的秩序愈发混乱不堪。 这些底层的读书人为了一口吃食,不得不放下尊严,四处奔波求生,但即便这样吃不饱饭依旧是常态。 而大同社虽被视作叛乱势力,却极为重视教育,规定下属的每一个村子都要招募夫子,开展扫盲工作,教导孩童读书识字。不仅如此,大同社出手极为大方,每月愿意付给夫子一两银子的工钱,还贴心地包四季长衫。对于这些几乎快要饿死的童生而言,大同社提供的这份工作机会,无疑是他们全家得以过上体面生活的唯一希望。 另一类则是举人、秀才等稍有资产的读书人。他们前来赴宴,可不是为了加入大同社,而是抱着讨伐大同社的心思。 毕竟大同社推行的均田政策,直接剥夺了他们的家产。尤其是那些考上举人的读书人,哪个名下没有几千亩的土地?大同社的这一举措,无疑是断了他们的经济来源,也让他们在政治上失去了诸多倚仗。 至于他们为何不像一些老一辈人那般惧怕大同社,一来是年轻气盛,自恃掌握了圣贤真理,坚信有理便能走遍天下;二来在他们眼中,大同社毕竟是由读书人结社而成,总归算是自己人,料想大同社不至于对他们这些读书人痛下杀手。他们甚至还心存幻想,希望凭借自己的学识和口才,结束大同社所谓的“暴政”。 两拨人怀揣着截然不同的心思,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朱治和沈荣二人。 “实在对不住,我等事务缠身,来晚了!”人还未到,朱治洪亮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不晚,不晚!”众人纷纷赔笑着回应。虽说不少人内心鄙夷朱治等人投身大同社,沦为“从贼”之人,但他们也清楚,朱治如今身为上千人的监军,在大同社中颇具话语权。他们能否在大同社谋得一份生计,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朱治的一句话。 朱治和沈荣二人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上首位置落座。朱治微微起身,目光扫视众人,朗声道:“各位,我大同社向来极为重视教化之道。此次,我社欲在绥德四县全面推广教育。除米脂之外,尚有 400余村急需夫子。绥德、吴堡等三县同样如此,总计预计需招募 600位夫子。每位夫子每月可得一两银子工钱,春夏秋冬四季,各发一套长衫。” 稍作停顿,朱治接着说道:“同时,我大同社推行均田事宜,也急需五百名工作人员。此工作需精通筹算,相对辛苦些。不过,我大同社也不会亏待大家,每月付三两银子工钱。只是有一点需说明,这份差事不如夫子那般稳定,待均田之事完结,差事便告结束。” 在场的读书人听闻三两银子的工钱,不禁发出一阵惊叹。要知道,年收入 36两银子,在绥德州绝对算得上是高薪了。即便是那些拥有上百亩土地的地主,一年的收入也未必能达到这个数字。 就在这时,艾志鸿猛地站起身来,满脸怒容,大声斥道:“你们大同社所做的这哪里是均田?分明是赤裸裸地抢夺我等大户的土地!这等行径,简直就是暴政、乱政!你们大同社就不怕被天下人所唾弃吗?” 沈荣抬眼望去,见是艾家人,忍不住发出一阵嘲讽的笑声。艾志鸿出身的艾家,在整个关中地区都是声名显赫的大族、官宦世家。在绥德州米脂一带影响力极大,其祖父艾希清乃是贡生,曾担任绛州通判;父亲艾榛任职明东城兵马司副指挥使;三叔父艾杞更是延安府米脂县的第二位进士;四叔父艾梓为武进士。艾家世代为官,在当地可谓是首屈一指的士绅阶层。 当初大同社灭掉的艾家,就是他们的分支,至于艾家为什么没有报复徐晨,一是徐晨当时灭掉艾家,团结的是艾家庄本土人,艾强他们还被坐实了通匪,加上又是被黑娃用族规处罚了,这事情严格来说就是艾家内部的纷争,艾家想报复其实是没有理由的。 二就是徐晨也不是好惹的,当时大同社发展迅猛,已然成了气候,壮大的速度远远超出了艾家的预料。他们还在准备如何对付徐晨,就听闻徐晨如何灭掉赵宝国,占据河鱼堡,没几个月,又击败李国奇、尤世辛,霸占归德堡、响水堡。 艾家虽有权势,但主要集中在文官体系当中,徐晨根本不和他们在一个体系内玩,艾家的权势根本没有用,面对这般局势,也只能徒呼奈何。 艾家众人原本还心存侥幸,以为徐晨不过是一时得势,却万万没料到,徐晨竟能在绥德城之外以雷霆之势,将榆林卫主力打得土崩瓦解。如今这局势,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是艾家能否找徐晨报复的问题,而是徐晨接下来会不会进一步对艾家出手。 沈荣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嘲讽的冷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所谓天下人的唾弃,我等可从未听闻。倒是那万民欢呼之声,声声入耳,清晰可闻呐。”沈荣身为大同社之人,言语间透着自信与底气。 艾志鸿神色一变,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立刻反驳,言辞间带着世家大族的傲慢:“哼,你们大同社强取豪夺,打着均田的旗号,实则扰乱天下秩序,如此行径,岂能让人心服口服?这天下的规矩,可不是你们能随意破坏的!”艾志鸿开口就代表天下人,大义凛然的斥责大同社的行为。 沈荣满脸鄙夷之色,毫不客气地回应道:“说这话,也不觉得脸红?难道你艾家就干净得如同白纸一般,从未有过强取豪夺之事?我大同社向来最讲实事求是。艾公子,不如这样,你我一同去查查绥德州那些拥有千亩良田的大族,看看他们的田地,究竟有几亩不是靠着巧取豪夺得来的?”沈荣语气强硬,毫不退缩。 艾志鸿正要张嘴继续反驳,却被身旁的同伴一把拉住。同伴深知此事一旦深入调查,大族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必然会被公之于众。真要到了那一步,他们做的那些见不光的事情。都会朗朗乾坤之下,他们名声和威望也会被大同社彻底摧毁,再无翻身之地。 沈荣冷眼看着艾志鸿,他本就是本地人,对艾家的发家史了如指掌,岂会轻易放过这个揭露艾家丑恶嘴脸的机会。 “艾公子,你祖父出身寒门,家中起初不过几十亩薄田,这一点,我可没说错吧?”沈荣故意将话题引到艾家的发家根源上。 艾志鸿脸上闪过一丝骄傲之色,昂首说道:“自然没错。我艾家能有今日这般家业,那可是三代人兢兢业业、努力打拼而来。你们大同社蛮不讲理,妄图夺走我艾家产业,若是再不知悔改,必将在天下人的声讨中走向灭亡!”艾志鸿试图用天下人的舆论来压制沈荣。 沈荣却丝毫不为所动,冷笑一声道:“你祖父从绛州通判任上致仕,不过短短十几年时间,家族的土地便从几十亩扩张到了七千亩之多。这么多的田地,艾公子,你总不会天真地以为,全都是你祖父用那微薄的俸禄购置而来吧?要知道,我大明官员的俸禄,向来是出了名的低。你家能有如此大规模的土地扩张,依我看,只有两个途径。其一,便是你祖父当官之后,仗着权势,巧取豪夺而来。”沈荣目光犀利,紧紧盯着艾志鸿。 “你这是在污蔑,纯粹是对我艾家的恶意中伤!”这种事情,艾志鸿自然是万万不能承认的,他气得脸色涨红,大声叫嚷道。 沈荣却不为所动,继续冷静地分析道:“那其二,恐怕就是你祖父贪污受贿了。绥德这一带,一亩土地价格在六两到十二两之间,我就取个中间数,按一亩九两银子来算,你家那七千亩土地,购置下来至少需要六万三千两银子。而且,这还是在有人愿意出售土地的前提下。”沈荣条理清晰地罗列着数据,让艾志鸿愈发心慌。 “再说到你父亲这一代,好几人为官,你艾家的产业壮大的更快了,据我大同社仔细核算,你艾家光是在绥德州一地拥有的土地,就超过了六万亩。为了算清你艾家的土地数量,我十几个手下不辞辛劳,忙碌了整整一天。 六万亩土地啊,折算下来差不多得四五十万两银子。这可是你艾家三代人的‘积累’,艾公子,贪污受贿与巧取豪夺,你总得选一样吧?”沈荣步步紧逼,言辞犀利。 “你,你……”艾志鸿气得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完整了。这两个罪名,无论哪一个落在艾家头上,对他家的声望都灭顶之灾,他家又不是将门,那些丘八不用在意名声。但读书人要是没有名声,以后他艾家子弟考科举都很难中。 他家的土地,确实一部分是正常购买,还有一部分是他人寄存,但其中巧取豪夺的事情也着实不少。这些虽然是大明官场上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可一旦被公开,后果不堪设想,对他家来说甚至是毁灭性的打击。 沈荣见状,又是一声冷笑,嘲讽道:“你艾家有权有势之时,便肆意巧取豪夺。如今我大同社力量已然远超你艾家,按照你们这些世家大族一贯奉行的规则,我大同社同样可以对你们采取手段。你又何必像一只丧家之犬一般,在此徒劳地狂吠呢?”沈荣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向艾志鸿的要害。 第123章,公开宣传公天下与相互不信任的困境 艾志鸿面色涨红,被沈荣一番言辞说得无言以对,几次想要出声,终是没能再吐出半个字来。 其他的举人秀才见状,更是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这如芒在背的话题一个不慎就落到自家头上,惹来无端麻烦。 朱治道见状,微微拱手,和颜悦色道:“方才沈兄所言,实乃一时气话,当下大明所延习的这套弱肉强食之制度,已然弊病丛生,难以适应当今的天下。而我大同社一心向往的,乃是建立一个公天下。诸位可知,何为公天下?简而言之,便是土地归天下百姓所共有,这也正是我等推行均田之缘由啊。” 朱治的这番话,如同一阵舒缓的微风,让在场众人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些,大同社似乎不再像之前那般气势汹汹、咄咄逼人。 举人郝杰轻咳一声,整了整衣衫,神色凝重道:“朱兄,且不说这公天下不过是流传于三代传说之中的美好愿景,难以企及。就说贵社,总不能仅凭一己理念,便随意掠夺我等的土地吧?这于情于理,恐都说不过去。” 朱志听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霸气却又不失温和的笑容,朗声道:“郝兄此言差矣。在我大同社的理念里,这世间的山川、河流、田地,本就属于全天下人。如今我大同社推行均田,让天下百姓都能有田可耕,又有何过错?而且,我社从未禁止诸位耕作。郝兄若有意体验农耕之乐,大可前往县衙报备,表明自己愿为农夫,如此便可申请得五十亩田地。我大同社秉持的是‘耕者有其田,不耕者无其田’之原则,公平公正,一视同仁。” 言罢,朱治又是微微一笑,环顾四周,目光坚定而平和:“我大同社所反对的,只是那些肆意盘剥百姓之人。如今天下动荡不安,究其根源,便是这类盘剥百姓的人太多,致使百姓不堪重负,苦不堪言。我等所做之事,不过是正本清源,为天下百姓谋一条生路罢了。” 此言一出,四周的读书人顿时一片哗然。朱志虽说语气平和,面带微笑,可话语表达的是他们大同社的规矩取代了大明的规矩,并且还要他们遵守这个规矩,那股隐隐的傲慢与霸气,竟比沈荣更甚几分,仿佛全然没将在场众人放在眼里。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高声道:“你们这般行事,已然得罪天下,如此大逆不道,大业必定难以成功!” 朱治却不以为意,从容笑道:“我大同社所走之路,的确是一条前人未踏之新路,能否成功,我们亦不敢断言。但有一点我们十分清楚,大明现行的这套制度,已然病入膏肓,难以为继,家天下也越来越不适应当今的天下了,是到了终结这一制度的时候。走新路虽充满未知,成功与否尚未可知,但却是探索走出这治乱轮回的必由之路。即便前路荆棘密布,我等亦当勇往直前。” 打赢榆林卫主力之后,大同社员个个对自己走的这条路信心大增,他们不过占据了米脂就已经可以战胜榆林卫了,等他们占据了整个延安府,整个关中,横推天下也不是难事。 所以现在大同社员信心十足,开始对外传宣传以公天下取代家天下。 这场人才招募大会举行的非常顺利,虽然大同社狂妄,但他们手中的银子是实实在在,这些都快要饿死的童生哪里会在意大同社是不是在造反,先想办法活下来再说。 徐晨在绥德州稳定局势后,留下一营人马驻守,而后亲率大军,沿着当年那承载着无数历史记忆的秦直道,浩浩荡荡南下。 大军一路势如破竹,顺利攻占了清涧县,紧接着乘胜追击,又拿下了延川、延长两县。 天启七年(公元 1627年)11月 21日,徐晨率领着三千护卫队战士,威风凛凛地杀到了延安府肤施城下。抵达城下后,徐晨并未急于下令攻城,而是吩咐手下人立刻着手赈济灾民。 此时的陕北,气温已然降到了零度左右。受小冰河期干旱气候的影响,天空虽还未飘下雪花,但随处可见水坑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在这寒冷刺骨的天气里,那条有着 1800年历史的秦直道上,却涌动着无数零零落落的大小队伍。 这些灾民身着单薄破旧的衣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们扶老携幼,步伐艰难地向前挪动着。每走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不时有人体力不支,倒在路旁,大多再也没能站起来。他们的眼泪早已哭干,却连为自己亲人挖个土坑埋葬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用一些杂草枯枝盖住亲人的身体,而后继续前进。 支撑着他们继续前行的,是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在米脂,有一个大同教,教主姓徐,是个菩萨心肠,在米脂赈济灾民、分田分地。 这个消息,就像黑暗中的一丝曙光,成为了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他们不顾严寒,毅然踏上了这条通往米脂的艰难之路。 徐晨在行军路上,看到这凄惨的景象,心中大为不忍,立刻询问详情。得知缘由后,他先是留下一部分粮食分发给这些灾民,安慰道:“乡亲们,绥德州如今正在推行均田,只要到了那里,便有活下去的希望。” 同时,他即刻下令让刘永在秦直道沿岸各处设立救济点,准备好热气腾腾的米粥和保暖的羊毛衣裤,全力救济这些流离失所的灾民。 然而,随着徐晨的军队逐渐远离绥德州,那些原本被救济的灾民却改变了方向。他们紧紧跟在护卫队后面,虽然徐晨说了绥德州有救济,但这些流民却不敢放弃眼前抓住的救命稻草。就这样,当护卫队抵达肤施县时,身后已经跟随着上万流民。 徐晨略作思索,当机立断,将这上万灾民组织起来,分成两营,安排他们充当后勤人员,发挥各自的作用。 与灾民把徐晨视为救命恩人截然不同,这一路的士绅们,却将徐晨及其带领的大同社视为恶魔一般。毕竟,他们消息更为灵通,早已得知大同社在榆林击败总兵杜文焕的消息。如今在整个陕北地区,大同社已然成为一股无人能敌的强大势力。 原本,若是仅仅如此,地主土豪们虽会心生忧虑,却也不至于恐慌到这般地步。关键在于,徐晨在绥德州推行均田制,这一举措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在当地引起了轩然大波。 延安各县的大户之间大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姻关系,彼此沾亲带故。如今绥德州的大户们纷纷外逃,通过这些外逃亲戚的口口相传,这一路上的大户们对绥德州那“无法无天、宛如王朝末日”的景象有了详细的了解。一时间,大同社在他们心中成为了最为恐怖的敌人,甚至比朝廷的军队都要可怕几分。 所以,当这些大户得知大同社的军队逐渐靠近自己的土地时,顿时慌了手脚。他们毫不吝啬钱财,急忙打开自家的钱库,搬出一箱箱的铜钱,四处招募家丁、长工和短工。同时,不惜重金购买弓箭、大刀等武器,让这些人日夜守在墙头,如临大敌般防备着大同社的进攻。 虽说他们心里也明白,这般做法或许起不了太大作用,但却能在一定程度上平复他们那惶恐不安的内心。 为了鼓舞士气,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户们,连绫罗绸缎都不穿了,纷纷换上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皮甲,装模作样地在众人面前表现出身先士卒的模样。 不仅如此,他们还故意恐吓村里的百姓:“大家听好了!那大同贼寇一旦来了,你们的妻子女儿都会被他们抓走肆意侮辱,家中粮食也会被抢夺一空,到时候咱们所有人都得家破人亡!” 这明明是毫无根据的谎言,可这些饱受战乱之苦、早已人心惶惶的村民们却深信不疑。因为近来已有不少小村子被流民攻破,那些惨遭厄运的村庄里,青壮男子被杀光,粮食被洗劫殆尽。如今延安府乡间的秩序几乎全面崩溃,类似的惨事屡见不鲜。如此一来,剩下的村落人人自危,自然而然地把徐晨的护卫队看成了另一股更为强大的土匪,拼了命也要将他们挡在村子之外。 当然,这些大户心里清楚,光是恐吓村民远远不够,毕竟他们自己才是损失最大的一方。为了尽可能减少损失,不少大户咬了咬牙,不仅减免了佃户们的高利贷,而且在守城的这段时间里,还时不时地给壮丁们提供猪肉、白面等食物,让他们着实吃了几顿好饭。 话分两头,延安知府张辇这段日子可谓是苦不堪言。每日里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满心的忧虑简直要将他淹没。 前些日子,榆林卫的那些丘八过境,可把地方上的大族给折腾坏了,他们一个个怨气冲天。张辇为了安抚这些地头蛇,整日忙得焦头烂额,累得几乎脱力。 好不容易等杜文焕的人马离开了施肤县,张辇满心以为这下终于能松口气,安稳地过个年了。可谁能想到,没几天,一个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就传了过来。杜文焕带着两万大军,竟然在米脂县和大同社干了一仗,而且败得极惨,两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杜文焕最后就带着几个家丁灰溜溜地逃回榆林卫。 这消息可把张辇给气坏了,他在县衙里不停地大骂杜文焕,骂那些榆林的将门都是些酒囊饭袋。小小一个大同社的贼寇都平定不了,还被打得落花流水,杜文焕怎么败的! 整个米脂的青壮加起来都不知道有没有两万人,他这两万大军到底是怎么输的?”张辇实在是想不明白。 其实,张辇对大同社架空米脂县令齐绍光的事情早有耳闻。但这个大同社的头领徐晨倒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这两年米脂的税负足额缴纳,年年评定都是上佳。比起其他县拖拖拉拉,上缴不足七成,米脂县可算是给他省心不少。更重要的是,徐晨在米脂安置流民、开垦屯田,为整个延安府解决了不少流民问题。 最开始,张辇觉得这个徐晨虽然行事有些跋扈,但对朝廷总归还是忠心的,地方上跋扈的人又不止徐晨一人,只要徐晨能帮助他征税,那么他就是大明的忠臣,只有跋扈这小小的缺陷,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可后来,大同社的护卫队竟然连河鱼堡的赵宝国都给击败了,还霸占了军堡。到这时候,张辇才惊愕地发现,这个大同社根本就不是表面上那么忠诚,他们分明是在图谋不轨,想要造朝廷的反。这两年的蛰伏,不过是学太祖皇帝“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的策略罢了。 但张辇即便知道了徐晨有反心,也只能装作一无所知。他心里清楚,要是上报朝廷说延安出了个大同社蛊惑百姓、为祸一方,且不说这知府的位子能不能保住,万一朝廷里有小人趁机诬陷他与大同社有勾结,那他可真是有口难辩,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毕竟这两年大同社缴纳的税赋可是实实在在的足额,哪怕是他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来看,也觉得自己和大同社有勾结。 然而,更让张辇绝望的是,杜文焕这一败,似乎彻底激怒了徐晨。大同社在战胜榆林卫之后,彻底改变了以往的做派,先是派兵攻占了延安府的几个县城,如今更是带着上万大军直逼施肤县而来。 张辇见此情形,当机立断,关闭城门,招募青壮守城。同时派自己的师爷去请延安府的官绅士绅们来府衙议事,商议如何应对大同社这股贼寇。 而施肤县(以后出现的都是这个名,毕竟前面那个太逆天了,容易禁)的大族们此时也都陷入了惶恐不安之中。米脂、绥德州的大族们,有条件的都逃到了省城,没条件的就跑到了施肤县。 经过这些人的一番渲染,徐晨在大家口中已经变成了一个残暴不仁、欺压士绅、肆意抢占土地的混世魔王。而且,大家都知道他手上的护卫队战斗力极强,连榆林卫的正规军队都败在他们手里。 如今,徐成带着上万人马将施肤城围得水泄不通,显然是要攻城。一旦城池被攻破,他们这些大族的家产肯定会被霸占,土地也会被吞并,后果不堪设想。 会议上,当地刘氏族长一脸焦急地问道:“府君,如今大敌当前,您可有退敌的良策啊?” 张辇神色凝重说道:“诸位,如今已到十一月末,天气严寒,本就不是出兵的好时节。大同贼寇却逆时而动,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我们只要在晚上往城墙上浇水,城墙就会结冰,到时候大同社的贼寇就没办法攻城了。再坚守个十天半个月,等落雪之后,城墙更是坚如冰墙,他们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发挥不出来。反倒是他们这些贼寇,在这严寒之中,必定会冻死冻伤不少。” 延安府毕竟地处边镇,这些大户们多多少少都懂一些军事常识。张辇刚刚所说的办法,听起来确实符合常理。就当下这天气,晚上往城墙上浇水,城墙确实会结冰。也就是说,只要能守到天降大雪,局势就会对大同社极为不利,到时候他们必定伤亡惨重。 就在所有大户们都稍微松了口气的时候,张辇又面色沉重地说道:“不过,现在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延安府虽然驻扎着一个卫所的兵力,但由于军户逃亡严重,如今兵力已经不足一千人了。而且就这一千士兵,已经四年没有领到粮饷了,他们心中怨气极大。让这样的士兵去守城,很容易出问题。所以,若要防御施肤城,一是要招募些粮饷,先把拖欠士兵的粮饷发放下去,二是要招募一些青壮来协助守城。” “只是,如今延安府府库的钱粮都已经转移到省城了,府库空虚,本官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恳请各位父老乡绅伸出援手了。” 延安卫指挥使艾穆喜这时也接口道:“各位,虽然现在天气寒冷,但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下雪。我按三个月来计算,若要招募五千青壮守城,每人每日两升粮,一日就要消耗一百石粮食,三个月下来就是一万石。延安卫士兵四年军饷大致是万两,招募青壮每人每月二两银子,按三个月算,就得三万两银子。此外,还得留够两万两银子作为抚恤之用。所以,想要守住城池,至少需要一万石粮食和六万两银子啊。” 这也是大明官员的专业技能了,一遇到缺钱就想找皇帝拨内帑,毕竟这天下是他老朱家的,他不出钱谁出钱,难道还想叫他们这些打工仔出钱做事,商品经济繁荣就这点好处,大家对于我的,你的,天子的分的很清楚,守天下当然要用天子的钱了。 而现在施肤城自然是没有皇帝,甚至连王爷都没有,但徐晨对付的是本地大族,着急的是他们,要出钱的自然也应该是他们了。 所以张辇等着他们出钱救自己。 大族们的族长们听了这话,相互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他们心里其实都明白,现在局势危急,如果真等徐成打进城来,他们别说钱粮,恐怕连土地都保不住。一万石粮食、六万两银子,对他们十几家大族来说是小数,哪怕是一家单独拿出来,也并非难事。现在捐献些钱粮,保住城池,实际上就是保住了自己的财产和土地,这道理他们都懂。 可问题在于,他们心里实在是没底,怀疑这些钱粮能不能真正起到作用。或者更进一步说,他们很担心这些钱能不能切实到守城青壮的手中。毕竟他们自己在地方上就惯于欺上瞒下,上面要收一两银子,他们就能收到十两。 以他们对卫所军官的了解,这些粮食能有三成到青壮口中,都算是艾穆他们尽心尽力关心城防了。这六万两银子,真正能到青壮手里的,他们估计连六千两都悬。他们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钱花出去了,最后却一点效果都没有,那可就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说到底,就是因为他们彼此之间太了解了,所以对张辇和艾穆喜的操守,实在是难以信任啊。 众人沉默,现场的气氛就压抑起来了,几位大族族长坐在那儿,半天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屋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墙上摇曳的烛火,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微响,像是在为这紧张的氛围添柴加薪。 张辇心急按捺不住说道:“各位乡老,如今时间紧迫,容不得咱们再犹豫了!大同的贼寇随时都可能兵临城下,一旦城破,后果不堪设想啊! 城中那些欠饷的士兵,还有那些没拿到赏钱的青壮,在生死关头,难保不会为了自保,直接把这延安城拱手献给那徐晨!到时候,咱们都得跟着遭殃啊!” 然而,尽管张辇说得口干舌燥,这些大族族长们的脸色虽然变得十分难看,眼神中也透露出想出钱的意思,可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椅子上,一动不动。 张辇见状,咬了咬牙,决定使出杀手锏。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都晃动起来,目光冷冷地扫视着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既然各位乡老如此不愿意出钱粮,那我张辇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干脆,咱们就把这城池献给徐晨算了!反正那反贼徐晨对朝廷的官员倒是异常恭敬,到现在都没听说他杀过哪个朝廷命官。我大不了以后就在府衙当个傀儡,混口饭吃罢了。” 说到这儿,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嘲讽,冷哼一声道:“但各位乡老可得认真掂量掂量,你们觉得自家的权势,比得上绥德的姜家吗?那姜家一门三杰,在咱们延安府那可是响当当的大户人家。可结果呢?他家足足6万亩的土地,不也全部被徐晨给吞并了吗?各位好好想想,要是城破,你们的下场又会如何?” 这番话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在众人心中激起了千层浪。不少人听后,脸上露出了慌张的神色,因为张辇所言句句属实。徐晨虽然行事跋扈,目无法纪,简直无法无天,但确实到现在都没有对朝廷官员下过狠手。 就拿米脂县令齐绍光来说,他虽然被架空了,但在米脂城可以随意进出,大同社根本没有限制他的行动,就算逃离大同社的势力范围都可以。 但齐绍光不愿意离开米脂,留在米脂他还能说自己为朝廷尽忠尽职,自己逃出米脂,等待他的必将是朝廷的严惩,罢官可能都算是轻的了。 也正因为如此,张辇才有恃无恐,反正自己的安全暂时有保障,可这些大族的财产和土地,在徐晨面前,却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化为乌有。 这时,一直沉默的艾穆也忍不住开口了,他站起身来,双手抱拳,对着众人诚恳地说道:“各位,都到了这个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了,难道你们还舍不得这点钱财吗?一旦城池沦陷,咱们所付出的代价,那可远远不止这些啊,几十倍、上百倍都有可能!大家一定要想清楚啊!” 在艾穆苦口婆心的劝说下,终于,一位刘姓族长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缓缓站起身来,咬了咬牙道:“我刘家捐1000石粮食,5000两银子!” “我王家也不能坐视不管,我捐八百石粮食,四千两银子!”另一位族长也紧接着表态。 一时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响应。不一会儿,一万石粮食和六万两银子的数额,就在这紧张的气氛中凑齐了。 有读者说大顺太祖这个名字听着就让人没有订阅的兴趣,有读者能想一个好名字吗? 第124章,死也要贪 府衙外,天空中乌云如墨般翻涌,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似要将世间一切都卷入无尽的冰冷之中。 几位族长从府衙出来,瞬间就被这寒风冻得牙关打战,忍不住裹紧了身上厚重的裘衣。然而,他们并未急着登上自家华丽的马车离去,而是神色凝重地聚在了一起。 刘氏族长微微皱眉,目光中透着疑虑,率先开口道:“诸位,你们当真觉得咱们此次捐出的钱粮,能切实用到守城之事上?” 吴族长嘴角浮起一抹冷笑,语气中满是无奈与嘲讽:“哼,这怎么可能呢?若真如此,那简直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只是当下军情紧急,敌军压境,想来那些官员再怎么贪婪,也得拿出五成的钱粮用在守城上吧。如此,倒也勉强能应付这危局了。” 其他几位族长纷纷点头表示认同,他们在这大明官场浸淫多年,对那些官员的习性可谓了如指掌。以往做些实务,能有两三成的钱粮真正落到实处就谢天谢地了。如今这般严峻的形势下,他们推测能有一半的钱粮用于守城,虽不完美,但也算是差强人意了。 他们抬头望向头顶那沉甸甸的乌云,寒风裹挟着丝丝凉意,似乎预示着大雪即将来临。 刘氏族长忧心忡忡地说:“看这天气,雪怕是没几天就要下了。咱们只要能守住这十天半月,或许就能熬过这一劫。”话虽如此,可他眼中的担忧并未消散。 刘氏族长思索片刻,还是放心不下,接着说道:“我思来想去,始终觉得不踏实。这样吧,咱们把各大族捐献上万石粮食和六万军饷的消息散布出去,让全城百姓都知晓。如此一来,那张辇等官员行事自然就不敢太过放肆了。” “妙啊!”吴族长眼睛一亮,拍手称赞道,“此计甚好,既能宣扬我等家族乐善好施之名,又能对那些官员起到监督作用,一举两得。” 众人皆觉得这个谋划周全,当下便各自派遣自家忠心的家丁,将这消息迅速传播到寒风中正在守城的青壮耳中。 肤施城楼之上,一片萧瑟景象。守城的士兵和青壮们衣着单薄破旧,身上那件破皮袄子根本无法抵御这刺骨的严寒,只能在外面再披上一层用稻草编织的梭衣,瑟缩着身体,不住地跺脚,试图让自己暖和一些。 一个士兵满脸怨愤,一边跺脚一边骂骂咧咧道:“这些天杀的贼寇,选在这大冬天攻城,也不怕被冻死!折腾得咱们跟着遭罪。” 旁边另一个士兵也冻得嘴唇发紫,对着自己的手哈着热气,附和道:“冷死俺们了!那些有钱人,吃得脑满肠肥,穿得暖暖和和,却不来守城,偏让俺们这些穷鬼在这风口里受苦。 再这么守下去,俺就算没被贼寇打死,也要先被冻死了。听说那徐大王可仗义了,赈济灾民,还给灾民分地。”说罢,他偷偷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对身旁的人说道:“鹿信大哥,干脆咱们也投靠这徐大王吧,说不定能有个活路。” 鹿信缓缓摇头,神色凝重地说:“李孟,这传言是真是假谁能说得准?俺活了半辈子,可从来没见过有谁会真心实意地给咱们这些穷人分地。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哪怕施舍两口粥,都得让咱们穷人跪地磕头,哪会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他顿了顿,拍了拍李孟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李孟,咱可别异想天开了。这天下的好事,哪能轮得到咱们穷人。与其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不如多想想等会儿要是贼寇攻上来了,怎么保住自己这条小命。咱穷人啊,也就剩下这条命能珍惜了,可别被那些富人哄骗得把命丢了。”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青壮满脸兴奋地跑过来,大声喊道:“鹿信大哥,大好事,大好事啊!城里的那些大户集中起来捐了1万石的粮食和6万两的银子,说是这些银子要发给咱们守城的人,粮食也是给咱们吃的。” “这……这是真的?”周围的青壮们听闻,都一脸的不敢相信,纷纷围拢过来。在他们的印象里,那些平日里一毛不拔的大户,怎么可能突然变得如此大方。 来人大笑着解释道:“那还有假?徐大王的大军兵临城下,那些大户们害怕丢了身家性命,自然得对咱们大方些。” 众人一听,觉得这话在理。徐大王的威名他们早有耳闻,若是城破,那些大户们的家产肯定保不住,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当即就有个脑子灵活的青壮算起账来:“守城的青壮有5000人,这6万两银子分下来,咱们每人能分到12两呢!还有那1万石粮食,平均下来每个人能分两石,足够咱们吃几个月的饱饭了。”想到这里,他眼中满是兴奋与期待。 鹿信还是有些迟疑,皱着眉头说:“会有这样的好事?不会是有人故意哄咱们吧?” “怎么可能是假的?”那报信的青壮拍着胸脯保证道,“这可是刘家的家丁亲口说的,他还说亲眼看到他家老爷把家里的银子和粮食一车车地运往府库当中呢。” 就在此时,其他城墙方向也传来了壮丁们兴奋的欢呼声。 李孟拉着鹿信的胳膊,激动地说:“鹿信大哥,你听听,这么多人都听到消息了,一个人可能出错,可几千人总不可能都听错吧?” 鹿信这才微微点头,脸上的疑虑渐渐消散。随后,他们一行人便兴致勃勃地商议起来,拿到钱后该怎么花,如何用这笔钱填补自家多年的亏空……。 在城墙之下,护卫队的中军大帐里,气氛略显凝重。营帐内,烛火摇曳,映射着众人或沉思或忧虑的面庞。 “后续的粮食跟上来了吗?”徐晨微微皱眉,目光看向张献忠,神色中带着几分急切。 原本此次出征,计划最多5天便能攻克延安府,所以全军所带的粮食仅够维持一个月。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队伍中突然多了1万流民,这使得粮食的消耗瞬间增加了好几倍,原本还算充足的粮草储备,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粮食是军队的命脉,更是稳定军心和救助流民的关键。当下,一方面他已安排刘永在后方全力组织粮食运输,另一方面积极寻求与四周村落交易粮食的途径。 虽说整个关中地区正遭受着严重的旱灾,百姓生活苦不堪言,但那些大户人家手中的存粮却颇为可观。在这些大户眼中,没有购买力的灾民根本算不得人,这种残酷的现实即便在后世也屡见不鲜,明明粮食总量并不匮乏,却依然到处充斥着饿死人的悲惨新闻。 好在护卫队有着独特的优势,不但能拿出白花花的银子,还有厚实保暖的羊毛布,这在物资匮乏的当下,无疑是极具吸引力的交易筹码,自然成为了周边村落大户眼中的优质客户。 啥?现在在打仗! 这打仗和他们卖粮食有啥关系? 张献忠赶忙抱拳回应:“最多三天,一万石粮食就会运到,俺们已经和10个村子建立了交易,也能满足几千石的粮食需求。” 徐晨微微点头,紧绷的神色并未完全舒缓,他继续吩咐道:“注意对灾民的清洗和隔离,千万不要让疫症传染到护卫队了。” 在这灾荒之年,疫病随时可能爆发并迅速蔓延,护卫队作为战斗的核心力量,绝不能因疫病而折损战斗力。 “遵命!”张献忠领命,声音洪亮,他深知此事的严重性,不敢有丝毫懈怠。 王二问道:“先生,我们什么时候攻城?” 他双眉紧锁,脸上满是焦虑之色。天气愈发寒冷,呼啸的北风刮的帐篷啪啪响,这一切都在提醒他们天气即将转冷。 “再这样拖延下去,士兵们的士气和体力都会受到极大影响,更重要的是,如果下雪了,我们没有办法再攻陷城池了。 徐晨目光沉稳,看向营帐外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军旗道:“先把隧道挖到城池底下,用火药炸毁城墙,再攻城。” 由于灾民的加入拖慢了护卫队的行军速度,当队伍来到肤施城下时,明军已然有了充分准备。他们招募了几千青壮参与守城,城墙上布满了严阵以待的士兵。 在这种情况下,若贸然攻城,护卫队必定会伤亡惨重。徐晨可不愿意拿自家的精锐将士去做无谓的牺牲,看多了也是有点好处的,总是能记住一些奇怪的战术,他想到了挖隧道、炸城墙的战术。这正是在那本名为《北唐》的当中看到的,统万城都被主角一次性炸开,小小的肤施县能扛得住几百斤的火药。 这场持续四年的旱灾,对整个关中百姓来说是一场灾难,但对现在的徐晨来说却是好事。整个陕北地区干旱已久,加上冬季本就是枯水季节,肤施城的护城河早就干涸见底,露出干裂的河床。这一情况,无疑给挖掘隧道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为实施炸城墙的战术提供了可能。 众人听到徐晨有办法攻城,原本紧绷的神经顿时松了一口气。 而在护卫队营地后方,两个庞大的营地格外引人注目。一群光头的灾民在这凛冽的寒风当中,缩着身子排着长队。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眼神中却透着一丝对未来的期待。 “这天气冷的人脑壳疼,徐大王为什么要把俺们的头给剃了?”一个灾民忍不住抱怨道,他用手搓着冻得发红的耳朵,试图获取一丝温暖。 旁边的一个灾民赶忙解释道:“说是防跳蚤传瘟疫。” 这些灾民大多来自社会底层,生活困苦,对于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弃”的观念并没有太深的执念。 让他们更为在意的是,护卫队给他们剃完头发之后,每人都发了一身崭新的衣服,还有厚实的毛衣毛裤。这些衣物穿在身上,顿时让他们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而且,护卫队还一日三餐用米粥供养着他们,在这灾荒之年,能有一口热粥喝,已然是莫大的幸福。所以,剃头发这点小事,他们根本就不在意。 这些灾民喝着热乎乎的米粥,望着肤施城的方向,眼中满是憧憬。“徐大王什么时候才能攻下城池?”一个灾民喃喃自语道。 “是啊,徐大王把城池攻下了,俺们就可以住在城里了,这个冬天也就好熬了。”另一个灾民附和着,干裂的嘴唇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温暖的幻想。 自从他们沦落为灾民之后,便成了人憎狗嫌的存在。平日里四处流浪,居无定所,春夏时节,天气还算暖和,尚可勉强生存,但到了冬天,寒冷的天气如同恶魔一般,随时可能夺走他们的生命。若没有徐晨的救助,这批灾民基本上就是被冻死的命运。此刻,他们在寒风中排着队,心中幻想着能早日进入那坚固的城池,过上安稳的生活。灾民们都沉浸在这美好幻想中。 肤施城,钱库。 负责统筹此事的官员张辇看着那些大户送过来的银子,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道:“这些银子本官拿走1万两。” 声音在寂静的钱库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啊,府君,这不符合规矩啊,以前都是一成的。”一旁的艾穆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原本他还期待张辇能收敛一些,却没想到他狮子大开口,拿的比平时多出许多。 张辇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挥了挥手道:“本官也要上下打点,疏通各方关系,才能更好地守护这肤施城,你把剩下的银子分发下去吧。” 说罢,便招呼自己的家丁,抬着一箱子沉甸甸的银子离开了这里,留下艾穆一脸无奈。 艾穆望着张辇离去的背影,心中暗自盘算。思索片刻后,他招呼了自己的心腹家丁,低声吩咐道:“你们把这1万两银子抬到本将的府邸去。”家丁们领命而去,钱库中的银子又少了一万两。 这消息不知怎的就传到了肤施县令的耳中。县令听闻后,匆忙赶来,从剩下的银子里要走了八千两。 而后,各级官员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纷纷赶来。他们按照品级,你2000,我3000,堂而皇之地瓜分着这笔本应作为守城犒赏的银子。 经过这一番七扣八扣,原本6万两的银子最后只剩下可怜的八千两。 此时,艾穆才带着这八千两银子,找到了自己手下的5个千户,一脸严肃地说道:“这些银子你们分发给那些守城的青壮,务必让他们知道,这是大户们对他们的犒赏,让他们好好守城。” 等艾穆一走,5个千户迫不及待地打开装银子的箱子。 这一看,他们顿时傻眼了,原本他们以为上官贪一点。也能有个三四万两银子可以瓜分,可眼前却只剩下区区8000两。 千户张继业气得满脸通红,忍不住怒骂道:“贪,贪,贪,就知道贪,这大明的江山迟早被你们这些贪官污吏给贪没了。照这样下去,咱们还守什么城!” 千户赵远脸色也十分难看,愁眉苦脸地说道:“哥几个,现在怎么办,上面不讲规矩,这点钱怎么发得下去?” 赵远并非是为那些大头兵考虑,只是上面的官员坏了规矩,导致他们也没办法从中捞到好处,就这点钱他们怎么分?下面的百户又怎么分? 张继业咬了咬牙,恶狠狠地说道:“管那么多,他们上面的官员都不在意守城,我们这些大头兵在意什么。真到了破城的时刻,咱们投了那徐晨就是,给谁家做事,不是做事。咱们兄弟一人分1000两,剩下的银子再作为赏钱发下去,就这么定了。” 其他几个千户听了,略作思索后,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就像他们想的一样,给谁家当兵不是当,但这规矩不能坏。 几个军官又合谋吞了五千两,随后他们把剩下的三千银子兑换成铜钱,而后他们命令自己家的家丁,抬着这些沉甸甸的铜钱箱子,朝着城楼走去,准备犒赏这些守城的士兵和青壮。 肤施城楼之上,所有的官兵青壮都眼巴巴地看着那些运银子的士兵。 他们早就听说了城内的大户为了抵挡贼寇进攻,下了前所未有的赏赐,整整有6万两银子,他们每个人都满心期待着能分到十几两银子,改善一下自己窘迫的生活。 然而,当钱箱子打开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映入眼帘的全部都是铜钱,一两银子都没看到。 更让他们愤怒的是,上头的那些百户还带着重兵看守,一脸傲慢地对他们说道:“赏银已经到了,等打退了贼寇,尔等就可以分这些钱了。现在大家先安心守城,不要有二心。” 看到这一幕,鹿信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后面百户说的话,他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满心的期待瞬间化为泡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愤怒和失望。 到了晚饭的时候,士兵们的怨气更是达到了顶点。原本就勉强能填饱肚子的米粥,今天变得淡了很多。面对士兵们小声抱怨着,百户们却解释道:“因为是围城时期,城中的粮食不够,要节约使用。” 但其实,是这些百户没有分到足够的银子,心中气愤不已,于是他们集合起来商议一阵之后,决定克扣一些粮食,偷偷卖了填补自己的损失。 毕竟现在围城,粮食价格飞涨,已经突破了5两银子一石,粮食变得十分值钱。至于士兵青壮是不是吃饱了,他们根本不在乎,心里想着:“这不是还没打仗吗?等打仗的时候再给这些士兵青壮吃饱饭也不迟。” 半夜。鹿信悄悄地召集自己的几个心腹兄弟,压低声音说道:“兄弟们,这些贪官污吏欺人太甚了!要我们为他们卖命,赏钱都不肯付,现在连饭都吃不饱。俺已经决定了,投靠徐大王,这些钱俺可以不要,但这些贪官污吏一定要死。” “俺们听鹿信大哥的。”兄弟们纷纷响应,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彻底点燃了他们心中的怒火。赏钱成了空头许诺,连基本的粥都不给他们喝饱,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那些千户、百户还如此苛待自己,真要是打赢了,那些当官的也不可能给他们赏银,这种事情,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 于是,在兄弟们的掩护下,鹿信小心翼翼地用一根绳子吊下了城墙。他摸黑穿过城外的荒地,朝着徐晨的护卫队营中奔去。 另一边,徐晨刚刚睡下,就接到了有人来愿意做内应的消息。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马上来到中军大帐。张献忠此时也在帐中,见到徐晨,大喜道:“先生,大好事啊!肤施城内因为分赃不均,士兵已经毫无战斗意志,这位鹿信兄弟,愿意帮助我们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城。” 而后,徐晨仔细询问了鹿信城内发生的事情。当听到几万两的赏银最后变成了一堆铜钱,而且还没发下去,反而在战前开始克扣士兵的粮食时,徐晨不禁摇头叹息。 这不像是一个智商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情,但这就很大明,一群高智商的人,集体做出来连傻子都不会做的决定。 第二天清晨,阳光洒在大地上。徐晨点起护卫队成员,准备趁着鹿信他们打开城门的时候攻占城池。 然而,还没等鹿信他们帮忙打开城门,肤施城楼上就爆发了内乱。 原来是昨天有几个百户觉得自己的赏钱分的太少了,心有不甘,想要找其他百户重新分配。结果,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很快就因为分赃不均打了起来。场面一片混乱,喊杀声、叫骂声此起彼伏,甚至都动了刀兵,死了人。 鹿信等人见此情形,当机立断,打开城门。 徐晨见状,立刻挥师进攻。城内的守军士兵和青壮,本就因为之前的种种遭遇而毫无战意,此刻见城门大开,敌军涌入,顿时吓得不知所措,投降的投降、溃逃的溃逃。 就这样,在一片混乱之中,徐晨的护卫队顺利攻占了延安府。 本故事是根据真实历史事件改编。 第125章,成立大同都督府 护卫队如疾风般攻入肤施城后,整座城池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当中。 溃兵们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那些平日里就心怀不轨的流氓混混更是趁火打劫,在大街小巷肆意妄为。一时间,城中秩序荡然无存,仿佛陷入了无序的混沌。 徐晨当机立断,对着三团二营长下令道:“黑娃,命你的步兵营即刻分成10人小队,迅速分散至各街道维持秩序,在全城进行宵禁,若遇有胆敢烧杀抢掠者,格杀勿论!”艾黑娃领命而去,带着手下士兵迅速投入到混乱的街道之中。 在军方强力的整治之下,整个肤施县到处都是枪响,很快就有几十颗人头高悬在肤施城显眼之处,巡逻队穿梭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在这般雷厉风行的手段下,混乱的局面渐渐得到控制,秩序慢慢恢复。 掌握城中秩序之后,徐晨第一件做的事是抓捕全城全城的文武官员,把他们关押在监牢当中。 而后他们文武官员空出来的房子,知府府衙,县衙等一系列官府的设施,全部用来安置灾民,即便这样,同时招来肤施城中,商队,马帮,作坊主,请他们空出一定的房间,用来安置灾民。 这些商队,马帮,作坊主自然是无比支持了,他们巴不得和大同社建立联系,好保住自己家的财产。 肤施城的大家族一个都没有出现在这里,现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这里未必是好事,但没出现肯定是坏事,大同社下一步肯定要对付那些大族了,他们无比庆幸自己在这里,同时内心对那些大族也开始幸灾乐祸起来,毕竟他们也没少被那些大族欺压。 事实上他们想的也没错,这些商队,手工业作坊主在徐晨看来是可以联合的对象,所以徐晨招他们过来,请他们帮忙安置灾民,并给他们写了一个仁义之家的牌子,对他们进行了一定的保护。 而那些动不动就占几千上万亩土地的大族,则是大同会必须消灭的敌人,既然都要消灭他们,自然不需要有太多的联系。 有这些富户帮忙,大同社才勉强安置了这上万的流民,让他们有一个遮风挡雨之地。 天启7年(公元1627年)11月27日。 在徐晨的命令下,大同社的高层们陆续齐聚肤施城,肤施城毕竟是府城,人口多,土地多,资源多。所以大同社治所迁移到府城,这次不但来了政务人员,桑文带着纺织厂的技术骨干,还有上千架纺织机也来到了肤施县,木器厂,马车厂,钢铁厂的大铁锤也带来了自己的技术骨干。 他们将会在肤施城复制大同工业区的模式。 徐晨见众人到齐,当即召开全体大会。 会议室内,嘈杂而热烈,充满了积极昂扬的气氛。场内的大同社成员,对着延安府的地图说哪里需要建水坝,哪里需要修水渠,哪块土地适合屯垦,安置流民,众人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每个人脸上都是神采飞扬,眼神当中闪现着光芒。 这次大同社地盘从米脂一县,扩张到整个延安府16县,地盘前所未有的扩大,现场有很多人都有机会实现自己治理天下的政治抱负了。 同时护卫队的不断胜利,让他们觉得前途越来越光明,尤其是这次他们战胜了榆林卫的主力,让他们第一次认为自己是有能力战胜朝廷的。 而护卫队的军方将领则在计算着整个延安府的人口和土地,按照大同社的制度,一户军户可得50亩土地,军户要派遣一名青壮来做民兵,延安府有百万亩土地,这可以征招2万士兵,护卫队的编制就可以增加一倍,这就需要12个旅级军官,60个团级军官,对很多人来说,这就是仕途上的晋升。 艾进忠激动道:“俺是不相信这么大个延安府只有百万亩土地,俺们大同社在米脂就弄出三十万亩土地,其他的15县哪个不比米脂大?这些大户肯定藏匿了土地,我们要自己丈量土地,200万亩到300万亩,这才是延安府最真实的土地数据。” 高天磊笑道:“你还真敢想,要真有300万亩土地,我们大同社就要招6万兵员了,那就是60个团长,你这是参谋,不想当了,想去当团长。” 艾进忠道:“俺也想领兵打仗,参谋就交给那些读书人去做吧。” 大同社虽然军户多,但有军事才能的军官却不多,为了快速培养军官团体,同时又维持住护卫队的战斗力。徐晨把这些有一定军事才能的军官集中在教导团和参谋部,希望他们能带出更多的军官。 在气氛最热烈的时候,徐晨带着大同社一众高层来到会议室。众人这才安静下来,各自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徐晨笑道:“这半年多来我大同社可谓是喜讯不断,顺利一个接着一个,经过大家共同的努力,我们已经占据了延安府16州县。” 几百大同社成员同时鼓掌,气氛热烈至极。 过了一会,徐晨制止他们,把一块竖立的黑板移到前面,贴上整个陕北地图前,用根短木棍在地图上缓缓滑动说道:“如今,延安府是我们大同社的地盘,如何保护这块地盘,这成了我们最重要的任务。” 众人纷纷点头,认真聆听。 徐晨继续说道:“榆林方向,有高大壮率领的第二旅驻守,安全方面暂且无需过度担忧。” 徐晨把短棍指向太原镇方向道:“而吴堡方向,需重点防备太原镇,芦子关要防御榆林镇,另外,甘泉县也必须牢牢占据,如此我大同社才能掌握延安府这片广大的地区。” 张献忠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发言道:“吴堡之地,要防御太原镇一镇的兵力,依我看,最少也要驻扎一团的人马,而且在后方还需配备一旅人马作为后援,如此方能万无一失。” 其他人听闻,纷纷认可地点点头。毕竟,面对太原镇这样的军事力量,仅仅部署5000人确实太过单薄,也只有大同社凭借自身实力,才有底气探讨这样的军事部署。 徐晨微微颔首,接着说道:“我提议,将第二团扩编为第三旅,任命贺六为旅长,负责密切监视太原镇的一举一动。各位对此有何看法?” 刘永、李文兵齐声应道:“某同意此提议。” 贺六站起身来,对着徐晨恭敬行礼,声音洪亮地说道:“先生放心,俺贺六坐镇吴堡,必定竭尽全力,绝不让太原镇对先生的大业产生丝毫影响!” 徐晨看着贺六说道:“你前往吴堡之后,除了军事防御,还要重点关注绥德州四县的均田事务。你这第三旅何时能够满编,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这四县的军户何时能全部整编完成。” 现在贺六手中只有第二团,虽然精锐,但人数太少了,他的第三旅只能依托这个团进行扩编,完成均田,第三旅才能形成战斗力。 贺六坚定地回应:“俺明白了,东家!” 安排完吴堡的事宜,徐晨又将话题转到了已被攻占的县城,说道:“如今,甘泉县已被赵云飞的五团顺利攻占,安定县也落入杨秀头的四团手中。我提议,任命杨秀头为安定县主簿,赵云飞为甘泉县的主簿。” 众人听闻,纷纷表示赞同,这两个任命在一片认可声中全票通过。 李文兵听到主簿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开口道:“社长,古人云,‘名不正则言不顺’。如今我大同社已成功攻占一府之地,势力渐强,再想低调隐藏恐怕已无可能。此时,确实需要一个正式的对外名号,方能师出有名,号令四方。” 刘永紧接着点头称是:“某深以为然。就以我大同社如今的规模,已然在这崭露头角成为关中不可忽视的力量,若无名号,诸多事务开展起来难免掣肘。” 徐城将目光缓缓扫向在场的其他大同社高层,问道:“对于此事,你们也都有同样的想法吗?” 张献忠一脸豪迈地站起身来,抱拳说道:“我也觉得大同社应当举旗立号了,如今咱们护卫队下属的兵力都已突破万人,队伍日益壮大。先生您如此英雄了得,即便不称王,称个将军也是当之无愧。老是称呼先生先生,总觉得少了些军人的威严气势。” “我大同社也应该打出自己的名号,吸纳更多的英雄豪杰前来投靠。”魏青坚定道。 他的话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大同社员已经不想继续再隐藏在暗中,同时在击败榆林卫之后,他们也隐藏不了。 徐晨微微颔首,沉思片刻后说道:“既然大家都有此共识,那我等大同社成立大同都督,统管大同社治下的所有事务,某为都督,都督府下设政事堂与总参谋部,政事堂主管文政事务,总参谋部负责军事调度,政事堂则由刘永负责,总参谋部由我兼任,如此分工明确,令行禁止,可明确大同社各方职责。” 刘永听闻,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赞道:“都督这个称谓实在绝妙!某听闻就想起,东吴羽扇纶巾的周瑜周都督,风流倜傥、智勇双全。如今先生您同样文武兼备,丝毫不输给周瑜周公瑾。” 政事堂这个名字让刘永和李文兵很满意,这是大宋的宰相制度,而他们大同社很多的规章制度也是借鉴大宋的制度,徐晨很重视他们的意见,愿意和他们分享大同社的权利,很有几分宋太祖的风范,显然社长是想要复刻大宋的制度,对读书人来说,大宋的制度对他们来说是天堂,他们自然满意。 王二也跟着笑道:“那从今往后,咱们可就称呼先生为都督啦。” 言罢,众人纷纷起身,整齐地对着徐晨行礼,齐声说道:“末将等参见都督!” 徐晨赶忙抬手示意,笑着说道:“都是自家兄弟,无需多做这些见外的虚礼。” 待众人坐下,徐晨神色一正,说道:“好,军事方面的事务暂且布置妥当。接下来,便是政务要事。如今这都督府,有两大最为核心的政务亟待处理。其一,便是安置整个延安府的流民,这些流民在大明统治之下,长期饱受饥寒之苦,若咱们占据了延安府,却依然不能让他们过上温饱的日子,那咱们此番起义便毫无意义。” 说着,徐晨目光看向刘永,郑重地说道:“刘永,我任命你为政事堂执政,统领整个延安府的政务,这十六县灾民的安置重任就交付于你了。你务必用心谋划,周全安排,绝不能让任何一个灾民再忍饥挨饿。” 刘永神情严肃,抱拳应道:“某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都督所托,绝不再让任何一个灾民忍饥挨饿。” 徐晨满意地点点头:“伯衡办事,某向来放心。” 随后,徐晨又将目光转向李文兵:“文兵,你担任政事堂的参政。你的职责重大,需尽快建立起整个延安府的监察审判系统。从明日起,便要正式为延安府的百姓申冤解难,严厉整治那些黑帮混混,还百姓一片清平世界、朗朗乾坤。” 李文兵挺直身躯,高声应道:“遵命!” 徐晨微微皱眉,继续说道:“第三件大事,便是在整个延安府推行均田事务。这一事关重大,关乎我大同社能否在这乱世中长久生存下去。唯有顺利完成均田,让百姓有田可耕、有粮可食,咱们才能获得充足的兵源,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 说到此处,徐晨看向常五:“小五,你统领抗旱社,这均田之事就交由你负责。这任务极为繁琐复杂,但时间紧迫,最好能在春耕之前完成。只有完成均田,百姓才能归心,咱们大同社也才能有足够的兵源补充。” 常五坚定地抱拳说道:“某定全力以赴,绝不辜负社长的期望!” 徐晨微微点头,又补充道:“一定要充分发挥抗旱会的积极作用。在推行均田的过程中,要依靠抗旱会去深入地方,与农户沟通协调,逐步瓦解那些不利于均田推行的因素。” 然而,徐晨心里清楚,均田之事必然会遭到一些大族士绅的抵制,没有强大的武力支持恐难顺利推进。想到此,他提高声音喊道:“孙可望,李富!” “末将在!”两人迅速出列,抱拳应答。 徐晨目光坚定,神色威严地说道:“你们二人负责率领兵力,对地方大族进行震慑。全力辅助常五推行均田事务,若有那些抗拒均田的大族士绅,切莫心慈手软,狠狠打击。必要之时,把那些阻碍均田的土围堡垒统统炸开,务必确保均田之事顺利进行!” “遵命!” 徐晨目光扫视着帐内众人,缓缓开口道:“张献忠,王二。” “末将在!”张献忠与王二二人齐声应道,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干练与果敢。 徐晨微微点头,面色凝重地说道:“陕北连着干旱四年之久,这四年间,灾民如蝼蚁般挣扎求生,如今更是土匪横行。这些土匪,一部分肆意破坏延安府的秩序,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另一部分则沦为地主的打手,助纣为虐。他们的存在,就如毒瘤一般,严重阻碍了我大同社建立新秩序的步伐。而且,我们推行均田制,他们也是极大的阻碍。你二人对那些占山为王的土匪,还有流窜各地的马匪,先展开招揽,同时筛选出那些恶贯满盈之土匪进行镇压。” 张献忠和王二道:“遵命。” 徐晨接着说道:“若他们愿意融入我大同社,根据其手下人手的多寡,安排他们去学习各类知识与技能,而后再根据能力,安排相应的军事职位。当然,并非所有人都想投身战事,对于那些不想打仗的,我大同社也不会亏待他们,会按规矩给他们分田,让他们能安稳度日。若是有人想做富家翁,那便按其手下人数进行赎买,一个人头给十两银子,但那些负隅顽抗,不愿意加入我大同社的,则进行毫不留情的镇压,明白了吗?” “末将明白!末将遵命!”张献忠和王二再次齐声回应,语气中满是坚定。 此时,吴亚军上前一步,抱拳问道:“先生,那张辇他们该如何处置?” 提及张辇等人,帐内众人的神色瞬间变得厌恶起来。张辇这些贪官污吏,在守城之时,那贪婪的丑恶嘴脸暴露无遗,为了贪污钱财,简直连性命都不顾,在场众人对他们既鄙视又愤恨。 徐晨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说道:“虽然此刻我内心着实想立刻将这些贪官污吏就地正法,以泄众人之愤。但从大局考虑,现在杀了他们并无益处。先暂且留着他们,观察一段时间,等他们彻底失去利用价值,再对他们进行公开审判,让百姓们都看看这些人的丑恶行径。” 众人听后,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而后,徐晨将目光转向桑文,温和地笑道:“桑文,如今正值寒冬腊月,灾民们在这冰天雪地之中,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你的纺织厂可得加把劲了。肤施城地理位置重要连接着关中,大漠,陕西三地,你要在这里建立一个不输给米脂的新纺织中心。另外,把打毛线织毛衣的技能传授给灾民当中的妇孺。这样一来,她们既能有一技之长,也能靠此养活自己,减轻大同社的负担。” 桑文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微笑着回应道:“先生放心,桑文定不会让您失望。我定会倾尽全力,让这些妇孺掌握技能,自食其力,为大同社贡献一份力量。” 徐晨满意地点点头,夸赞道:“桑文先生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你们的纺织厂可是我大同社的重要支柱,为我们提供了大量的收入,功不可没啊。” 稍作停顿,徐晨又认真地说道:“桑文先生还当发挥更重要的作用。在我看来,妇孺能顶半边天,她们的力量不容小觑。只要组织得当,她们能为大同社更大的助力。” 桑文听了,心中满是感动,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徐晨,感慨道:“也只有先生才如此重视我等女子,给予我们施展才能的机会,我等定不辜负期望。” 此时,大同社的高层们相互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贺六忽然笑着开口道:“先生常说成家立业,如今我大同社在先生的带领下,已然有了这般庞大的基业。可先生您却还孤身一人,如此大的基业,将来谁来继承呢?所以啊,我觉得先生也该成家了。” 其他人听了,纷纷反应过来,七嘴八舌地附和道:“对,对对,贺六说得有理,我大同社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先生您的婚事了。” 徐晨听后,哭笑不得,无奈地说道:“大同社是我们所有人共同奋斗的事业,并非我徐晨一人的私产。大家无需将此事看得过重。” 李文兵笑着说道:“先生,我等这也是真心关心您啊。您也确实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成了家,也能让大家更安心不是?” 徐晨内心一阵无奈,这些人在封建时代成长起来,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已经定型,不是他一人短时间就能扭转的。 他微微低头,回想起自己这两年在乡下的经历,心中暗自叹息,这两年他都是和一群粗糙的老爷们待在一起,加上又是乡下,确实很难遇到几个能让自己心动的女性。想来想去,脑海中浮现出桑文的身影,她聪慧能干,又与自己志同道合。 想到此处,徐晨抬起头,目光真诚地看着桑文,轻声问道:“桑文,你愿意成为和我一样志同道合的人,与我携手并肩,一起为建立大同世界而努力奋斗吗?” 桑文的脸颊瞬间泛起一抹羞涩的红晕,她微微低下头,轻声却坚定地说道:“我愿意。” 话音刚落,营帐内顿时掌声雷动,众人纷纷送上祝福的笑容,气氛热烈而融洽。 第126章,清理旧时代的残渣 分配好各自的任务之后,大同社的高层便各自展开行动。刘永有条不紊地开始统计大同社下属的流民数量,仔细地为他们登记新的户籍,一切都在为接下来的均田事宜做着精心准备。 而李文兵则稳稳地坐镇府衙,他派遣士兵在整个肤施县四处宣告:“米脂的李文兵要审案啦,若是有冤屈的百姓,都可以前往府衙告状伸冤!” “李青天来到我们延安府了?”听到这个消息,当地百姓们一阵惊喜交加,纷纷奔走相告。 “那自然,李青天就是大同社的人呐,如今大同社攻占了府城,李青天当然会来啦!”有人兴奋地回应着。 在大明的高层官员当中,徐晨的名声的确响亮非凡。然而,对于大明的广大百姓而言,李文兵的名声才是如雷贯耳。 他操办《大同报》已经两年有余,最开始便是凭借着为百姓惩奸除恶、伸张冤屈,从而赢得了百姓们的大力支持。 自从大同社掌控了整个米脂的政权之后,米脂的百姓但凡有告状之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李文兵。 李文兵审案,从不收取百姓上供的钱财,也全然不看告状人的身份地位高低。他审理案件,一切都依据法律条文,兼顾人情道德。 虽说不敢保证他能察觉到每一个案子里隐藏的冤屈,但总能让双方都切实感觉到公平公正。他绝不是按照地位高低、人情往来这些歪风邪气来断案的,如此一来,米脂百姓内心那份朴素的正义情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在当今这个世道,能遇到一个不要钱去讲道理的官员太难得了,上一个愿意耐心倾听百姓讲理、真心实意为百姓主持公道的官员,已然离世将近一个甲子了。对于百姓们来说,大同理想或许太过遥远缥缈,但眼前这位李青天却是实实在在能为他们撑腰的人。 所以,李文兵的声名远扬四方,即便是延安府的百姓,也都知晓米脂出了一位李青天,一位愿意为百姓主持公道的好官。 很快,府衙外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敲鼓声。只见一位穿着破旧衣服、满脸沧桑的百姓,敲鼓鸣冤后,径直跪在了李文兵面前,声泪俱下地申冤:“李青天,您可要为俺做主!” 李文兵赶忙起身,和颜悦色地说道:“在我这里申冤不用下跪,来人,搬张椅子过来,让这位老乡坐下慢慢说。” 告状的百姓感激地坐在椅子上,擦了擦眼泪,悲愤地说道:“俺大哥原本是个有学问读书人,两年前,他去赵举人家帮忙抄书。谁能想到,那赵举人竟诬陷我大哥偷了他家的书,不由分说,生生地把我大哥的腿给打断了。我大哥本就身体弱,这一伤,连个冬天都没能挨过去,就这样含冤去世了。俺咽不下这口气,去衙门告状,结果那些官员官官相护,不但不主持公道,还把俺给关了一年多啊。求李老爷今天一定要为俺做主啊!” 李文兵神色凝重,当即下令:“来人,速去传唤赵举人!” 而后,他又轻声询问告状的百姓:“你仔细想想,清不清楚赵举人为什么非要打断你家大哥的双腿?” 那人沉思片刻,说道:“俺大哥生前曾跟俺提起过,赵举人家的女儿看中俺大哥了,对他心生爱慕。可赵举人不同意,所以才下此狠手,打断了俺大哥的双腿,活生生把他给害死了。” “啊,赵家小姐居然看上孔秀才了?” 围观的百姓们听到这个大八卦,顿时炸开了锅。他们之前也听说过这事儿,当时赵家人一口咬定孔秀才偷书,他们都以为是真的,却怎么也没想到背后竟藏着这样一段曲折的情事,原来是赵老爷硬生生地拆散了一对有情人啊。 没过多久,士兵们便带着赵举人来到了大堂之上。 李文兵神色严肃,一拍小木案,大声喝道:“孔仁义状告你谋害人命,赵汉德,你可认罪?” 赵汉德却一脸傲慢,冷哼一声道:“某聘请孔仁杰来家中抄书,谁料他手脚不干净,偷了某家的书。某不过是打断他的腿,没要他的命,已然是对他格外开恩了。” 李文兵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赵汉德,质问道:“你口口声声说孔仁杰偷你家的书,可有什么证据?” 赵汉德不以为然地说道:“某家的家丁都是证人!” 李文兵神情严肃地说道:“家丁身为你的仆役,其言辞难免有偏向之嫌,不足以为信。” 言罢,他猛地一拍惊堂木,声音洪亮且威严:“赵汉德,你已然承认是自己打断孔仁杰双腿,致其死亡。且直至如今,并无其他证据能够表明孔仁杰自身存在过失。依照《律令》,本官依法可判你绞刑。” 赵汉德听闻此言,顿时惊愕万分,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大同社的人竟如此行事,真就严格依照大明律来断案,全然不顾平日里的人情世故,也丝毫不考虑他的身份地位。 他内心惶恐,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说道:“某乃是大明举人,你们怎能如此对待我?” 李文兵毫不留情地呵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不过是区区一个举人!在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岂容你倚仗身份逃脱罪责?” 赵汉德愈发慌张,急忙辩解道:“孔仁杰意图勾引小女,我念及情分,打断他的腿,已然是饶他一命。他最终身亡,实是因其自身体弱,与某并无干系。” “他在撒谎!”这时,一旁的人大声喊道,“俺兄长和他闺女根本就没那回事,分明是他嫌弃俺兄长家境贫寒,直接将俺兄长给打死了。” 李文兵目光冷峻,看向赵汉德说道:“赵汉德,孔仁杰与你女儿若两情相悦,本就不触犯律法。但你却出手伤人致死,此乃确凿的违法行径。若再无其他有力证据,本官依律判处你绞刑,你可心服口服?” 赵汉德气得满脸通红,愤怒地吼道:“某不服!你们不过是一群叛逆之徒,擅自占据府衙,有何资格来判定我的罪行?” 李文兵冷笑一声,言辞犀利地回应道:“就凭这世间的公理正义!杀人者偿命,欠债者还钱,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你既犯下杀人之罪,那就必须用自己的性命去偿还孔仁杰的性命。来人呐,把赵汉德押下去,7日后执行绞刑!” “你们不能这样做!”赵汉德彻底慌了神,拼命挣扎着,但衙役们可不会理会他的叫嚷,直接将他强行押了下去。 “青天大老爷啊!”目睹这一审判过程,四周的百姓纷纷欢呼起来。在他们眼中,这位李青天是实实在在地在为普通百姓主持公道啊。 就在这时,当地又有两三个百姓匆匆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地,急切说道:“青天老爷,俺们也要告状。” 李文兵见状,神色温和了几分,说道:“来我这里告状,无需行此大礼,不必下跪。来人,搬三把椅子过来。” 待椅子搬来后,李文兵又对着前来告状的四人说道:“你们有何冤屈,坐下慢慢说,一个一个讲。” 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后,其中最年轻的汉子率先开口:“俺叫杨土根,俺要状告的是肤施城的刘家。俺爷爷本是刘家的佃户,几年前遭遇旱灾,实在无力缴纳地租。那刘家竟心狠手辣,将俺爷爷丢到河里活活淹死。俺父亲也未能幸免,被刘家抓去做仆役,最终也被他们残忍打死。俺母亲受不了这般打击,也被活活逼疯了。” 其他几人所讲述的情况大同小异,皆是那些大族肆意动用私刑,草菅人命,致使他们家破人亡,生活陷入无尽的悲惨之中。 李文兵听着这些百姓的血泪控诉,心中不禁涌起阵阵怒火。在这大明朝廷的统治下,这些大族平日里行事嚣张跋扈,根本不把律法放在眼里。他们不但毫无收敛,反而为了恐吓其他佃户,公然施展私刑,甚至还会召集佃户前来围观,其行径简直令人发指。 李文兵面色愈发凝重,大声说道:“还有谁想状告四大家族的,此刻都可将状子递上来。若没有状纸,口述亦可。” 此言一出,当地又陆陆续续走出十几个人,他们纷纷表示要告状。这些人大多没有准备状纸,只能当场口述自己所遭受的冤屈。 有人悲愤地诉说自己的土地被强行侵占;有人泣不成声,称妹妹被抓去卖到妓院;还有人讲到亲人因与刘家发生争执,惨遭杀害;更有人提及为赵家做事,却分文未得,还被赵家的家丁活活打死。 肤施四大家族在这城中横行霸道、无法无天的种种恶行,一桩桩、一件件,听得李文兵怒发冲冠。 他心里明白,四大家族所犯下的罪孽远不止眼前这些人所诉说的,只是这些百姓敢于站出来揭露罢了。 李文兵目光坚定地看着众人,说道:“你们的状子本官已经受理。最多三日,本官必定给你们一个公正的交代。” 言毕,李文兵再次重重地一拍惊堂木,高声宣布:“今日先退堂!” 在肤施城的县衙外,百姓们围聚在一起,望着退堂的场景,脸上满是失望之色。 “这李青天也不敢管刘家的事。”一位百姓忍不住摇头叹息道。 旁边另一位百姓接话道:“怎么管,这刘家可是官宦世家,人家本就是官,权势滔天。哪怕是李青天,恐怕也有所顾忌,不敢轻易招惹他们。” “哼!”又有一位百姓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谁说的,戏文里的包青天,连驸马不也是说斩就斩了吗?” “你也说了,那只是戏文里的事儿罢了。”有人不屑地回应道,“现实哪能和戏文一样。” 这时,另一个百姓倒是期待地说道:“等等看吧,李青天不是说了,给他三天时间,说不定会有转机呢。” 而在另一边,李文兵匆匆找到了徐晨,将百姓状告四大家族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详细口述了一遍。 徐晨听后,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之前还是小看了这个时代大族的嚣张气焰。在他原本的那个时代,作恶之人还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因为一旦过于嚣张,往往都要付出代价。但显然在这个时代,这些大族作恶却不用承担任何后果,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李文兵一脸严肃地说道:“都督,这四大家族家丁众多,势力庞大。若要将他们绳之以法,恐怕得动用兵力。某恳请都督给某一营的兵马,以便行事。” 徐晨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光一营的人马恐怕不够。这四大家族根深蒂固,绝非轻易能撼动。我给你一团的士兵,而且此次行动,不光要打击这些为非作歹的大族,更重要的是救人。你要先把城中妓院的那些无辜妇孺拯救出来,她们在那水深火热之中受苦已久,不能让他们继续受苦了。之后再全力剿灭那些赌场,铲除收保护费的帮派分子,最后再集中力量围剿这些大族。” 徐晨目光坚定,语气决然地补充道:“先把这些旧时代的残渣清扫得干干净净,只有一片白纸,我们才能更好地建设大同世界。” 说罢,徐晨当即下令,让一团的王二听从李文兵的指挥,二人共同负责清理肤施县当中这些旧时代遗留的毒瘤。 王二得到命令后,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对李文兵说道:“李兄,咱们又可以并肩作战了!想起以往一同出生入死的日子,真是畅快!” 李文兵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是啊,和王二兄弟并肩作战的那段时光,确实是我人生中最畅快淋漓的时刻。”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就在两年前,他们携手剿灭了米脂的万马堂和野狼帮,如今虽然换了一个地方,但所做之事却有着同样的意义——为百姓除害。 王二紧紧握着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今日,我们定要把那些如吃人的财狼般的恶势力全部消灭干净!” 肤施城在这个冬天可谓是好戏连台。先是大同社成功攻占了府城,这一消息让全城百姓为之惶恐,却没想到大同市和其他贼寇完全不一样,攻占府城没有烧杀抢掠,反而帮忙维持城中的秩序,那些乞丐灾民都被他们证据了。那些当官的反而全部被他们抓起来了。 城中百姓对这一幕可谓是叫好顺不断,那些贪官污吏早就应该抓起来了。 紧接着,全城的妓院被一举查封,那些妓院的老鸨子,以及妓院的幕后黑手,统统被李青天派人抓了起来。 随后,城中大大小小的赌坊也未能幸免,那些靠收保护费为生的帮派成员,也都被一网打尽。以前敲诈勒索他们的人,现在一个个都消失了。 对于这些被抓的人,李文兵按照规定进行了处置。普通成员被送去挖矿,进行劳动改造,而那些罪大恶极的头目,则直接被拉到城外执行打靶之刑。肤施城的百姓们第一次知道,除了传统的绞刑、斩首、千刀万剐之外,竟然还有“打靶”这样的死刑方式。 短短两天时间,李青天就下令对两百多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大爷”执行了打靶。肤施城的百姓们这才发现,原来李青天的杀心如此之重,手段如此果决。 这李青天不愧是有青天之名,肤施城晴了,天也真青了。 而更让百姓们敬佩不已的是,到了第三天,李青天真的亲自带兵,将肤施城四大家族的人全部抓捕归案。 这一消息瞬间在全城传开,如同炸雷一般,引起了巨大的轰动。百姓们奔走相告,激动不已。大家觉得终于等到了报仇雪恨的机会,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纷纷把平日里四大家族欺凌他们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全部上告。 李文兵这一审案子,就审了足足半个月。因为消息传开后,就连乡野间得到消息的村民,也纷纷赶来告状。随着案件审理的深入,李文兵掌握的证据越来越多,四大家族所犯下的累累罪行,全部被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 最终,李文兵根据这些罪行,判处四大家族一百多人死刑,其他三百多人则根据罪行轻重,被判处了5年到20年不等的刑罚。可以说,四大家族成年的男丁,几乎全部受到了应有的惩处。 当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老爷们被拉到城外执行打靶的时候,全城的老少爷们纷纷赶到城外观看。 “碰,碰,碰,碰!”上百声枪响过后,曾经不可一世的老爷们纷纷倒在荒野之中。这一幕对百姓们的震动是巨大的,他们从未想过,这些平日里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老爷们,也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 这一系列大快人心的行动,让大同社迅速赢得了当地百姓的民心。尤其是负责审判这些大族的李文兵,威望更是迅速攀升。民间甚至出现了关于他的话本。 在这些话本里,米脂李青天被描绘得神乎其神。说他手中有三杆火枪,分别是黄金火枪、白银火枪和黑铁火枪。其中,黄金火枪专杀王公贵族,白银火枪专杀那些士绅大族,黑铁火枪专杀那些帮派土匪。李青天手下还有四员得力好汉,分别是张三、李四、王二(囧)、赵五…… 总之,百姓们把包公案里的人名、地名稍作改动,一出全新的李公案就诞生了。而且,这出李公案在整个肤施城的茶馆、戏院纷纷上演,肤施城百姓就爱听这全新的话本,打赏不断。 第127章,崇祯的瞩目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1月 28日。 一月份的京城,虽然过了冬季最寒冷的时候,但依旧寒意刺骨。小冰河期的影响让整个北方愈发寒冷干燥,凛冽的寒风如刀割般刮过大街小巷,到处都是风雪呜呜的声音。 大明帝国的心脏——紫禁城,在夜色中显得庄严肃穆,规矩森严。宫墙高耸,在黑夜的笼罩下,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息。而在这片黑压压的宫殿建筑群中,乾清宫一带却灯火通明,宛如黑暗中的一座孤岛。 乾清宫乃是明朝皇帝日常办公和起居的重要场所。当今天子朱由检,年仅虚岁十八,登基即位尚不足半年。 这位年轻的皇帝心怀壮志,一心想要扭转祖父和兄长治理下动荡不安的大明局势,故而极其勤政。像这般批阅奏折直至深更半夜,已然成为他的日常写照。 对于了解这些情况的大明官员们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喜讯。多年来,明朝的皇帝们行径各异,有的热衷当将军,有的沉迷于修道,有的躲在后宫不理朝政,开创无政府主义治国的先河,还有的醉心于木工技艺,朝堂上下乌烟瘴气。如今,终于迎来了一位看似正常的皇帝,而且还是一个勤政爱民,亲贤臣,远小人的皇帝,怎能不让他们欣喜若狂。 太不容易了,他们为了等一个这样正常的皇帝等了整整上百年。 当然大明的皇帝为什么这么不正常?这些大明的臣子不会想原因的。 年轻的崇祯皇帝上台后,展现出了雷厉风行的手段。他干净利落地铲除了权势滔天、号称“九千岁”的魏忠贤,将分散在各地的镇守太监召回,在朝廷中大规模罢免阉党之人,还果断撤销了令人闻风丧胆的东厂特务机构。 与此同时,他大范围启用东林党人。使得大明朝廷仿佛迎来了久违的清明气象,呈现出一种“众正盈朝”的景象。这般亲贤臣、远小人的君王做派,自然赢得了士林阶层的一片赞誉之声。 此时的崇祯皇帝,在朝堂和民间的声望如日中天。一些人甚至毫不吝啬地吹捧他为“圣人出世”。 然而处于皇帝新手期的崇祯,尽管在这半年里收获了朝臣们的诸多赞誉,内心兴奋不已,但大明天下此刻的严峻局势却让他心急如焚。 东南西北兵灾不断,他们吞噬着大明朝廷的国库。各地灾害频发,不是冰灾就是洪水,北方旱灾更是肆虐,整个大明疆土似乎难寻一片安宁之地,他每日看奏折,地方官员上奏就是减税,免税,即便这都算是好的,更多的还要赈济,这半年多来他减免了百万两的税负,也花了30多万两政绩灾民,不过此时崇祯皇帝好像反应过来了,下面的官员有的在夸大灾情,同样一片地区松江府在闹水灾,常州府就在闹旱灾? 崇祯看着大明的地图,下面的那些官员好像没他们说的那样老实。但偏偏他又把东厂给撤了,镇守太监也被他招回来了,现在他终于有点意识到,自己这个天子在地方上好像没有了耳目了。 但崇祯皇帝年轻气盛,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自扇耳光,又把东厂给恢复,只能安慰自己,这都是魏忠贤这个阉贼的荼毒,等他安排君子能臣到地方去,情况就会好转。 这一日,崇祯如往常一样在乾清宫勤奋地批阅着奏折。当他翻开陕西巡抚岳和声上报的奏折时,原本平静的面容瞬间变得阴沉下来,继而怒不可遏。 “杜文焕欺君罔上,该死!朱蒙童也该死,魏翔也该死!”崇祯猛地将奏折拍在桌案上,大声怒斥道。声音在空旷的乾清宫内回荡,带着无尽的愤怒。 一旁伺候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见状,赶忙双膝跪地,惶恐道:“陛下息怒。” “起来,这不关你的事。”崇祯皱着眉头,挥了挥手说道。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份奏折,眼神中满是愤怒。 原来,这份奏折中详细描述了米脂爆发大同贼寇的严峻情况。贼寇势力迅猛,竟然一举击败了榆林总兵杜文焕率领的 2万大军。杜文焕带着寥寥无几的家丁,狼狈不堪地逃回榆林卫。 而后大同贼寇趁势长驱直入,迅速占据了整个延安府。这些贼寇手段极其残忍,在延安府大肆诛杀士绅大族,榆林卫对此毫无办法,根本无法遏制贼寇的猖獗行径。无奈之下,岳和声只能上奏朝廷,请求支援,否则关中地区恐将不保。 崇祯之所以对这份奏折如此震怒,是因为就在三个月前,他刚刚收到杜文焕的奏报。当时杜文焕信誓旦旦地宣称,榆林卫士兵已经彻底平定了关中的匪患。 那时的崇祯满心欢喜,刚刚继位就平定了关中叛乱,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好兆头,他对杜文焕的奏报深信不疑,还对杜文焕以及榆林卫各级将领进行了嘉奖。 可如今,岳和声的这份奏折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脸上。杜文焕不但没有如奏报中所说的那样平定匪患,反而被打得一败涂地。若不是有陕西巡抚的这份奏折,他至今还被蒙在鼓里,误以为关中已然太平无事。 崇祯越想越觉得心中憋闷,怒火在胸膛中熊熊燃烧。他要把自己的怒火发泄出来,也不允许陕西的乱局继续扩大,当即对王承恩命令道:“去,速速传内阁成员、六部尚书前来议事。” “遵旨!”王承恩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缓缓起身,然后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乾清宫。他深知此刻陛下的心情,不敢有丝毫懈怠,一路小跑着去传达皇帝的旨意。 乾清宫内,崇祯皇帝独自一人坐在龙椅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与忧虑。他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折,心中暗自思忖:这天下的局势,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棘手。此次大同贼寇之事,不过是冰山一角。 一个时辰后,内阁的阁老们身着庄重朝服,六部的尚书们神情各异,纷纷踏入文华殿。 崇祯皇帝面色阴沉,坐在龙椅上,怒目扫视着下方的臣子。他猛地将手中的奏折狠狠甩到地上,声音中满是愤怒与失望:“这就是我大明的将军!明明一败涂地,却胆敢谎称大获全胜。延安府都被贼人占了好几个月了,朕如今才知晓此事,杜文幻想干什么?他是想孩视是朕吗!” 首辅施凤来微微皱眉,心中暗叹,却还是俯身捡起地上的奏折。他展开细细阅读,很快便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对于延安府发生的状况,其实他早有耳闻。此前已有不少大族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告状,诉说米脂和延安府的种种乱象。 然而,此时的施凤来实在无暇顾及此事。想当初魏忠贤权势滔天,朝堂上下人人自危,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施凤来不得不依附谄媚魏忠贤。可如今时过境迁,新帝崇祯对魏忠贤的厌恶已然摆在明面上,施凤来虽身为内阁首辅,但其地位尴尬至极,所有人都明白他这个首辅之位恐怕坐不了多久。 就在近日,山阴监生胡焕公然弹劾施凤来等阉党成员,施凤来焦头烂额,哪里还有精力去操心延安府的事情。 其他内阁成员和六部尚书的情况也大同小异。曾经依附魏忠贤的,如今忙着与阉党撇清关系,生怕被牵连;而那些曾被魏忠贤迫害的官员,则一门心思地想要铲除阉党余孽,而后取而代之自己上位。 这半年多来,京师的官场可谓热闹非凡,各级官员调动频繁,大家都深陷权力斗争的漩涡,忙着排除异己,根本无暇他顾。 而且在这些大明的高层眼中,大同贼寇不过是些跳梁小丑,成不了什么气候。毕竟,历来争霸天下者,都要拉拢大族作为根基,而这些大同贼寇却目光短浅,为了些许银钱,大肆屠杀士绅大族。这样的贼寇必定会引起地方大族的仇恨和敌视,即便一时强盛,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其兴也勃,其亡也忽。 因此,众人大多抱着坐观其败的想法,对这件事情并未太过重视。于是,大同贼寇的事情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整个朝堂,除了崇祯皇帝被蒙在鼓里,该知道的人基本上都知晓了。 崇祯皇帝看着自己的心腹大臣们,目光中带着一丝期许与质问:“大同贼寇该如何处置?” 这个问题犹如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众臣心头,让大家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虽然他们认为大同贼寇活跃不了多久,但他们也必须承认这个贼寇的战斗力极其强悍,2万多的边军说打垮就打垮了,当年努尔哈赤也不过如此,这样的贼寇虽然残暴,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战斗力是真强,朝廷如今三空四秋,很多边镇连粮饷都发不下去了,士兵的战斗力自然可想而知。这个时候就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其他人可以沉默,施凤来是首辅,不能一直沉默下去。他思索一番,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陛下,依臣之见,可调集延绥镇、宁夏镇、固原镇三镇精锐围剿贼寇。” 施凤来的话音刚落,户部尚书郭允厚当即跳了起来,大声叫嚷道:“首辅,您可知道,去年辽东战场军饷开支高达 432万两白银,粮食百万石。如今您想调集三镇兵力,没有 500万两根本做不到啊!可现在太仓存银不足三百万两,距离下一次赋税征收还有 5个月时间。首辅您这是想让大明的文武百官饿肚子半年吗?”郭允厚几乎要跳起来了,大明已经有三个战场了,还在开辟一个战场,他这个户部尚书干脆就不要当了。 崇祯皇帝不满地看着施凤来,在他心中,这个内阁首辅就是一个品德恶劣的小人。兄长在位时,施凤来为了升官发财,极尽谄媚魏忠贤之能事。崇祯渴望的首辅,是那种品德高尚、能力出众之人,而绝非眼前这个品德败坏又无能的家伙。若不是还没想好合适的人选来接替首辅之位,他早就将施凤来罢黜了。 崇祯皇帝也是英雄记的忠实读者,他读完诸葛亮传之后,就被诸葛亮的事迹吸引。 他理想的首辅是是英雄记里面的诸葛亮,道德高尚,能力强悍,能文能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认为自己就是那个振兴汉室的昭烈帝,他也时常叹息,现在的大明朝廷已经找不到像诸葛武侯那样的臣子。 兵部尚书阎鸣泰见状,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陛下,这两年朝廷将大量钱粮都投入到了辽东战场上,延绥镇、宁夏镇、固原镇三镇,4年所发的粮饷加起来都超不过 300万两。士兵们长期得不到足额军饷,心中怨恨已久,如今兵无士气,将无战意。若此时派这样满腹怨言的三镇士兵去围剿贼寇,臣实在担心会适得其反啊。” 崇祯皇帝听了阎鸣泰的话,更是怒从心头起,他狠狠地瞪了阎鸣泰一眼。在他看来,这个兵部尚书也是个阉党小人,亏他还有胆子说出这样的话。 三镇有士兵 30万,4年军饷超不过 300万两,算下来一个士兵一个月才得 2钱银子,这点钱,士兵们只怕连吃土都难以生存。皇帝不差饿兵,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于是,崇祯强压着怒火问道:“要补齐这三镇军饷,总共需要花费多少?” 阎鸣泰不敢直视皇帝的目光,低头答道:“回陛下,三镇 4年军饷共 1400余万两,朝廷去年虽补发了 300万两,但如今还差 1100余万两。” 上千万两的巨额数字,如同一记重锤,砸得崇祯皇帝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兄长留给他的内库金银,统共也不过 700余万两,即便全部拿出去,也远远不够补齐军饷。更何况,他还想着留着这些钱财,寻找能征善战的将领,彻底平定辽东战场,恢复大明的威严,而辽东战场的主帅他已经有人选了,现在他就等着自己心目中的统帅来到京师。 崇祯想到自己接手的竟是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心中对眼前这些阉党余孽的仇恨又增添了几分。他暗自下定决心,绝不能让这些无德小人继续霸占朝廷的重要职位,否则大明的江山必将岌岌可危。 就在众人沉默不语时,次辅李国普站了出来,恭敬地说道:“陛下,臣以为,当今最急迫的事是派遣一位知兵懂兵的延绥巡抚,坐镇榆林卫,再派三边总督先对贼寇进行限制,待朝廷有能力了,再彻底平定这股贼寇。” 崇祯皇帝听了,微微点头,但随即又面露难色。他刚刚继位不到半年,对眼前这些朝臣也只是勉强有所了解,至于其他官员,他实在是两眼一抹黑,到哪里去找那些真正知兵懂兵的大臣去坐镇关中呢? 想到此处,崇祯皇帝环顾朝堂,问道:“各位爱卿可有合适的人选?” 大学士钱龙锡出列,躬身奏道:“陛下,臣举荐前南安巡抚杨鹤为三边总督,杨鹤曾举荐过熊廷弼、张明贺、李长庚、薛国用、袁应泰等人,可见他是个知将懂兵之人。而且杨鹤曾因得罪魏忠贤而被罢免,一直闲赋在家,品德有保证。” 崇祯皇帝听闻杨鹤的名字,微微颔首。他确实听说过此人,因得罪魏忠贤而遭罢黜,单从这一点来看,崇祯便觉得杨鹤是个君子。 崇祯即位之后,杨鹤开始在京城宣传自己的政治理念。 谋求天下大治的要领在于培植元气。自从进行大规模战争、兵役以来,朝廷经常不断地对下边进行加派,导致目前公私财力交困,百姓的元气受到了伤害。自从辽左、贵州、四川兵败失控后,战场上暴骨成丘,封疆的元气受到了伤害。 自从朝廷里缙绅结党,彼此倾轧以来,谋逆的宦官乘机出来,打击好人,士大夫的元气受到了伤害。如今的国家就如同大病初愈,身上脉络还没调养好,风邪病毒容易侵染,治理的办法在于培植元气。 这番话在大明官员中流传甚广,被奉为名言,更是说到崇祯皇帝的心坎里了。 当下,他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钱龙锡推荐的这个人选。 “那么,延巡抚一职,各位爱卿有何举荐之人?”崇祯皇帝接着问道。 大学士韩爌向前一步,出列奏道:“臣举荐河南布政使张梦鲸。” 崇祯皇帝微微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就在几天前,他召集了天下卓越官员 24人,在礼部赐宴,张梦鲸便是其中之一。在崇祯心中,张梦鲸是他认可的好官能吏。 “可!”崇祯皇帝简短有力地说道,声音在文华殿中回荡,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至此,关于应对大同贼寇的初步人事安排好。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3月 22日。 米脂县的乡间小道上,一支小型马队缓缓前行。此时,米脂乃至整个延安府被贼寇占据的消息,早已如疾风般传遍了整个北方。 这支马队里的众人,本以为踏入这片被传言笼罩的“贼寇之地”,定会满目疮痍、混乱不堪,加之兵灾肆虐,他们特意在山西行省雇佣了威武镖局的十几位镖师,以保一路平安。 然而,当他们真正进入这片土地后,眼前的景象却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生机勃勃的农忙画卷:农夫们正有条不紊地开垦着土地,有人在精心修缮水渠,有人在合力建造水坝,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有序。四周不仅看不到想象中的混乱与破败,甚至连一个乞丐和流民都难觅踪迹。这与他们一路走来所见到的其他地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这里是乱世中独存的世外桃源。 陈子龙满脸惊愕,不禁脱口而出:“这是怎么回事?” 同行的神父安东尼也感慨道:“卧子兄,这里明明还在朝廷的控制之下,可我们这一路走了上千里路,就数这里最太平了。会不会是其他地方的官员蒙蔽了你们的皇帝,故意不报实情呢?” 陈子龙无奈地挠挠头,说道:“我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希望能顺利找到徐晨先生就好。” 就在两人边说边朝着米脂县城走去时,前方不远处的一阵喧闹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走近一看,原来是两个村子的村民正在激烈斗殴,现场一片混乱。 没过多久,只见一个身着长衫的读书人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快步赶来。读书人高声喝道:“都是乡里乡亲的兄弟,为什么要打架?有话好好说!” 其中一个村民气愤地说道:“他们班家沟村不讲武德,居然截断了河道,我们村的地都没法浇水了,这庄稼还怎么种?” 另一边的村民也不甘示弱地辩解道:“俺们这也是没办法,今年大旱,再这样让水白白流下去,俺们自己的田地都浇灌不过来,大家都得喝西北风!” 长衫读书人听后,神色严肃地命令道:“大家都是为了生计,可不能以邻为壑啊!缺水的问题,我会找打井队来帮你们解决。但现在正是浇灌的关键时期,河道不能断水,不然这粮食都没法播种,到时候大家都得饿肚子。” 在读书人的一番劝说下,村民们渐渐冷静下来,最终听从他的安排,拆除了河道上的堤坝。 陈子龙目睹这一幕,心中大为吃惊。在他的认知里,今年陕西、山西两省遭受严重旱灾,从开春至今滴雨未下。他路过山西行省的时候,各个村子为了争抢水源,常常打得天翻地覆,死伤无数,即便是朝廷派去的官员,面对这种混乱局面也往往束手无策。 而米脂县,这个在他印象中本应与其他地方无异的县城,却展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象。这里秩序井然,水利众多,显然是有人在用心治理。陈子龙不禁暗自思忖,米脂的县令必定是一位能臣,可这样一位有能力的官员,在大明官场却寂寂无名。 想到此处,陈子龙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愤怒,第一个就把矛头指向了魏忠贤这个阉党。在他看来,正是魏忠贤及其党羽祸乱朝堂,使得大明官场黑暗不堪,真正有才能的人得不到重用,而那些贪官污吏、无能小人却充斥朝堂,大行其道,将大明搅得乌烟瘴气。 不过,让陈子龙感到些许欣慰的是,当今天子圣明睿智。登基以来,已经开始大刀阔斧地拨乱反正,着手废除阉党的种种乱政。他坚信,只要皇帝继续秉持圣明,大明的未来必将重焕生机,越来越好。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陈子龙一行人继续朝着米脂县城进发。 第128章,陈子龙的奇妙之旅 陈子龙等人沿着道路继续前行,只见路上的商队愈发繁多。时不时便有由十几辆马车组成的马帮从他们身侧经过,这些马帮所运货物,不是满满当当的布匹,便是堆积如山的羊毛。 陈子龙心中诧异不已,米脂县如今秩序井然,想来是当地县令治理得力。 可他从未听闻米脂乃是纺织中心,缘何会有这许多贩卖布匹的商队? 当下,他伸手拦住一个商队的掌柜,抱拳作揖,客气问道:“掌柜的,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掌柜不吝赐教。这米脂县,小可从未听说乃是纺织中心,怎的有如此多贩布商队往来?” 那掌柜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客官有所不知,大同社的人在米脂郊外建了一座纺织城。那可真是神奇,能把没用的羊毛纺成布,如今每年都能产出上百万匹布,还有各种价格低廉的毛衣毛裤,有印着各种精美图案的羊绒,俺们这些人啊,都是从周边收购羊毛,再去贩卖布匹。” 陈子龙微微皱眉,问道:“这大同社……莫不是那被称作大同贼寇的势力?” 那掌柜一听,顿时大惊失色,左右环顾一番,压低声音道:“客官,这话可不敢乱说!” 说罢,慌慌张张地转身,对着伙计们喊道:“都麻溜的,加快脚步!”言罢,带着商队匆匆离去,很快便与陈子龙等人拉开了距离,显然这个话题是禁忌。 陈子龙等人望着远去的商队,满心疑惑,从这掌柜的态度来看,这所谓的大同贼寇看来确有其事。 众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陈子龙的注意力很快被眼前的景象吸引过去。 只见大片土地上,满是土豆苗、红薯苗和玉米苗,数量惊人。几乎每隔几块田地,便能看到几十亩这样的作物。眼前这片土地,少说也有三分之一到一半种的都是这三种作物。如此大规模的种植,除了在天津曾见过些许,陈子龙在其他地方从未目睹。 陈子龙生怕自己看错,赶忙走到田地间,蹲下身子仔细查看,口中喃喃道:“没错,这确是土豆苗,徐先生的成绩远超恩师的想象啊。” “后生,你在这儿干啥呢?”一个老汉扛着锄头,从一旁走来,大声呵斥道。 陈子龙赶忙起身,整了整衣衫,拱手行礼道:“老丈,晚生实在是惊奇您田地里种的这些作物。晚生走南闯北,在其他地方可从未见过这般景象。” 老汉一听,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笑道:“这可是徐先生带来的新作物,产量高,还耐旱。去年老汉种了这三种作物,收成比往年翻了三倍不止。今年春耕时,先生就说了,今年雨水偏少,让俺们多多种这三种。” 陈子龙心中一动,忙问道:“老丈,您说的徐先生,莫不是徐晨徐先生?” 老汉挠挠头,道:“啥徐晨不徐晨的,老汉只知道是徐先生。至于叫啥名儿,老汉还真不清楚。” 陈子龙却笃定这徐先生便是徐晨,心中对其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他不禁想起恩师徐启光,当年在天津屯田,耗费数年心血,也不过屯垦了两万来亩土豆、红薯、玉米这三种作物。 恩师一直渴望能大范围推广这三种作物以应对旱灾,可无奈朝廷对此并不重视,地方百姓也顾虑重重,不敢轻易尝试。 一来百姓对这些陌生作物心存畏惧,不敢贸然种植。 二来朝廷赋税依旧以麦子等传统作物为准,若农户种了这三种作物,交税时还得去购买麦子,这对农户而言,负担着实太重。 可如今在这米脂,从眼前所见情形来看,种植面积已然有好几千亩,显然当地农户已然接受了这些作物。 而后陈子龙满心好奇,恭敬地向老汉问道:“老丈,晚生瞧见您田地里有个似木桩般的物事,不知那是作甚用的?晚生还见您从那里面引出了水来,实在是不解。” 老汉听闻,脸上满是得意之色,笑着说道:“后生,这可是徐先生琢磨出来的压水井。听说是徐先生从打盐井的法子里头得了灵感,鼓捣出来的好物。咱米脂县这些年抗旱,可全指着这水井。” “水井?”陈子龙一脸难以置信,这般小小的柱子竟会是水井?当下,他快步走上前去。 老汉见状,拿起一旁的铁棍,插入井口,又用瓢舀了一瓢水缓缓倒进去。 紧接着,便传来“咔哧咔哧咔哧”的声响,不多时,白花花的井水竟真的流淌而出。 陈子龙紧紧盯着这口井,端详许久,不禁赞叹道:“妙哉!妙哉!这机器构造如此简易,却能这般轻易地汲出水来,当真是巧夺天工!”说着,他激动得手舞足蹈起来,大声说道:“如此绝妙的抗旱神器,定要记录在恩师的《农政全书》之中,让更多人知晓!” 赞叹过后,陈子龙又问道:“老丈,这般神奇的汲水机器,造价想必不菲吧?毕竟这可是借鉴了盐井的技术。” 老汉呵呵一笑,说道:“徐先生那可是菩萨心肠的大好人呐!只要俺们加入他组织的抗旱会,十户人家一起凑上五斗粮,徐先生就派人来帮俺们打造这样一口水井。” “五斗粮?”陈子龙惊叹道,“徐先生此举,当真是救苦救难啊!” 这一路走来,陈子龙看到路边类似的“木桩”不计其数。起初他还满心疑惑,不知是何物,如今才晓得,原来一路所见皆是这神奇的压水井,粗略估算,眼前所见便数以千计。如此大规模地普及,对于干旱频发的北方而言,说是救万民于水火,实不为过。 接下来的行程中,陈子龙越是靠近米脂县城,内心越是兴奋难抑。一路上,土豆、红薯、玉米这三种作物的种植面积愈发广阔。此刻,他满心迫切地想要见到徐晨,当面向其致谢。毕竟,正是因为徐晨的努力,恩师多年的心血才得以在这广袤大地上推广开来。 进入米脂县城,陈子龙一行人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此地富裕繁荣超乎想象,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往来川流不息。这热闹繁华之景,即便是他们一路经过的府城、省城,与之相比也不过如此。 陈子龙心中暗自思忖,如此繁盛之地,定有值得学习借鉴之处。于是,他决定先拜访一下当地的父母官,一来表达敬意,二来也有取经接受教诲之意。 考虑到同行的安东尼等三位传教士,他先将他们妥善安置在米脂的客栈,而后独自前往县衙。 然而,当他踏入县衙时,却被眼前空荡荡的景象惊住了。平日里本该热闹的县衙,此刻不仅没有申冤告状的百姓,甚至连吏员的身影都不见一个。县衙的冷清与一条街道外的繁华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显得格格不入。 就在陈子龙满心疑惑之时,齐绍光师爷从一旁走了过来,诧异道:“这位公子您找谁?” 陈子龙赶忙行礼,恭敬地说道:“晚生乃松江秀才陈子龙,路过米脂,一路上目睹本地政通人和、繁华昌盛之景,心中甚是钦佩,所以特来拜访当地的父母官,希望能聆听教诲,增长见识。” 师爷上下打量了陈子龙一番,那眼神就像看一个不知世事的傻子,但还是客气地说道:“进来吧。” 两人穿过县衙大堂,大堂内寂静无声,空无一人。随后他们来到了后院。 只听见一个声音悠悠传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与我何有哉?”这声音平和淡然,仿佛超脱尘世。 师爷对着正在耕作菜园的人说道:“县尊,有个外地的学子想请见你。” 齐绍光抬起头,看向陈子龙。他清澈的眼神当中透着一丝不通世事的愚蠢,忍不住轻轻叹口气。 陈子龙却被眼前的一切深深震撼了。刚刚那首诗所传达出的悠然心境已然让他触动,而眼前这位县尊大人,穿着朴素,身为朝廷命官却亲自在县衙耕作,更是让他大为惊叹。 在大明朝,上一个在县衙内自种自食的官员,正是大名鼎鼎的海青天海瑞。陈子龙心想,自己此番前来,果然是来对了地方。 齐绍光看着陈子龙,缓缓开口道:“你是外地学子,难道没听说过米脂被贼寇攻占了?” 陈子龙赶忙点头,带着一丝气愤说道:“晚生确实听说了,说是有大同贼寇攻占了米脂县。但自进入米脂县以来,晚生所看到的却是政通人和、兴旺繁荣的景象。晚生坚信,那些关于米脂沦陷的传言定是无稽之谈,是有小人在恶意污蔑县尊您。” 齐绍光却神色淡然,平静地说道:“你所看到的政通人和的景象确实不假。但这并不妨碍米脂县已经被贼寇攻占的事实。而我这个县尊,如今不过是被囚禁在县衙的一个囚徒罢了。” “啊!”陈子龙听闻此言,顿时傻眼了,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齐绍光回想起最初被囚禁在此地的日子,那时的他每天担惊受怕。他害怕自己真的被徐晨杀害,也担心会因此被朝廷责难,更觉得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然而,时光荏苒,在米脂这一待就是两年。渐渐地,他适应了这种看似荒诞的生活。如今的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忧心忡忡。 每天他就在县衙种地,享受劳作的乐趣;闲暇之时,便练练书法,陶冶情操;偶尔还会去茶馆坐坐,聆听那些八卦趣事以及商队带来的各种信息。 为了及时了解大同社的动向,他甚至还订了《大同日报》。现在的他,已然不想再去纠结仕途上的种种是非,也不再关心朝廷会如何处置自己。每天只专注于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仿佛成为了一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静静地看着米脂发生的一切变化。 齐绍光看着陈子龙,笑着问道:“既然知道这里是沦陷之地,为什么还要冒险过来?” 陈子龙赶忙回道:“晚辈恩师乃是户部侍郎徐启光。恩师有一好友,姓徐名晨。三年前,徐先生向恩师求取土豆、玉米、红薯三种作物。恩师一直心系这三种作物的普及情况,想要了解一番。 同时,徐先生还愿意帮助恩师刊印《农政全书》,并且承诺为天主教会建立一座教堂。晚生正是带着恩师的手稿,与三位天主教的师兄一同前来的。” “徐晨?”齐绍光听到这个名字,脸上露出一阵莫名的神色。他怎么也没想到,徐晨会和户部侍郎徐启光扯上关系,与此同时他心中也恍然大悟,难怪徐晨会有土豆、玉米、红薯这三种作物了。 他微微苦笑,说道:“徐晨就是大同贼寇首领,如今米脂,甚至整个延安府,都是被他带领的大同贼寇所攻占。” 陈子龙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说道:“不可能!徐先生乃是博古通今之人,恩师对他异常敬佩。如此有学识、为国为民的人物,怎么可能造反?” 陈子龙之所以不敢相信,是有原因的。从三年前徐晨和徐启光取得联系之后,双方的往来就从未中断。第一批红薯、玉米、土豆作物种植出来的时候,徐晨精心挑选,每样包了几十斤,还特地请镖局送到徐启光手中,并详细说明了种植的情况。徐启光得知这三种作物在米脂县已经普及了几千亩之后,心中大为欣慰。从那之后,两人的书信往来愈发密切。 徐晨详细地记录了这三种作物在米脂种植的各种情况,还把后世的一些先进种植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徐启光。两人的交流也从最开始单纯的农业知识,逐渐扩展到水利、几何、代数等多个领域。徐晨在天文地理方面所展现出的渊博知识,更是让徐启光佩服得五体投地。就这样,两人因共同的兴趣和对知识的追求,结成了忘年书友。 徐光启不止一次对他说,徐晨精通百家,博古通今,乃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他实难想象这样一个知识渊博的读书人会造反。 而徐晨之所以想和这个时代的天主教会取得联系,也是有自己的想法。 这个时代,西方人的大航海已经开展了一两百年,他们打通了整个世界的海上航路,他们现在有的好东西太多了,自己想要绵羊、橡胶树的种子,想要金鸡霜钠等物资,都离不开西方人。 甚至从更长远的角度看,若想让汉人也融入这场大航海的浪潮,同样少不了这些西方人的助力,虽然现在就准备有点太过于长远了,但恰好徐启光加入了天主教会,所以徐晨才请他帮忙介绍几个教士过来,并且郑重承诺会给他们修建一座教堂。 第129章,大同宣言 齐绍光陈子龙说徐晨不可能造反,不由得苦笑着摇头:“子龙,徐晨恰恰是因为学问太过精深,才生出了那般惊世骇俗的念头,走上了造反的道路。至于他所行之事是否已入邪途,某自觉学问浅薄,实在没有资格妄加评论。你稍等片刻。”说罢,齐绍光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不一会儿,齐绍光从卧室出来,手中拿着一沓《大同报》,神色凝重地递给陈子龙,说道:“看完了这篇文章,你就会明白徐晨的心有多大。他妄图做新的圣人,不是守仁公那种在儒家体系上修修补补的新圣人。而是要把孔圣人踢翻自己上位。要将这个天下传承了上千年的纲常伦理、宗族礼法以及道德制度,统统推翻。” 陈子龙一脸吃惊,赶忙接过《大同报》,目光落在报纸的第一行字大同宣言,开篇第一句就说一个大同思想的灵魂在大明的土地复活。 他微微皱眉,心中思索:大同之治向来是历代儒家宗师所推崇的理想制度,这看起来并无不妥啊。 接着往下看,文中简单梳理了历史上几千年的制度体系,从原始部落制度,历经封建奴隶制度,再到如今的封建地主制度,还阐述了这些制度更迭过程中主要阶级之间的激烈斗争。 看到此处,陈子龙不禁微微点头,这些历史脉络他自然是熟知的,这个观点稀奇,有一定的道理,但写的太浅显直白了,他的感触不大。然而当他继续读下去。 文章中,徐晨对儒家思想在封建社会的作用进行了详细剖析。徐晨赞扬儒家思想建立了稳固的等级秩序,强调君臣父子的森严等级,大力提倡忠诚和孝道,而这一切恰好与封建制度的等级架构完美契合。在封建社会中,从高高在上的皇帝,到各级官僚,再到地主与底层的农民,各阶层之间界限分明,权利与义务规定得清清楚楚。 不仅如此,儒家还建立了一套规范的道德体系,以仁、义、礼、智、信等道德准则为封建社会中的人们提供了明确的行为规范和价值导向。这些道德规范着重强调尊卑有序、上下有别,与封建制度的核心理念高度一致,成为维系社会运转的重要准则。 在法律层面,徐晨也指出,从秦汉时期一直到如今的大明,近两千多年的岁月里,儒家思想逐渐渗透到法律体系之中,最终形成了以礼法结合为显著特征的封建法律制度。 这种法律制度,既依靠法律条文的强制约束,又借助儒家道德礼法的教化作用,共同维护着封建王朝的统治秩序。 在发展上,封建主义建设都江堰,郑国渠,京杭大运河,改造了关中蜀中,中原,花费千年时间改造江南,使江南成为鱼米之乡,它使得汉人的天下扩张到东至东海,西至高原,北至大漠,南至横断山脉,极大的扩张了华夏文明的势力范围。 而在政治体系方面,儒家思想更是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董仲舒提出的“君权神授”观念,为封建统治披上了一层神圣的外衣,为其提供了合法性依据,极大地巩固了封建王朝的统治根基。“春秋大一统”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主张被汉武帝采纳后,更是为汉民族的形成奠定了坚实的政治保障。 最后,徐晨还着重强调了儒家思想中的秩序观念,对维护社会稳定与和谐有着不可忽视的积极意义。儒家始终强调家庭和亲情的重要性,这种观念深入人心,有助于培养人们浓厚的家庭观念和强烈的社会责任感,进而从根本上维护社会秩序的稳定。 陈子龙手捧着《大同报》,眉头紧锁,脸上满是疑惑之色。他逐字逐句地读完眼前文章前半部分,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 文中所写,看似洋洋洒洒,论述颇丰,可怎么看都像是在对儒家大唱赞歌,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而且从学问的深度来看,这些观点不过是拾人牙慧,并无多少独到见解,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高深莫测之处。 他抬起头,望向齐绍光,眼中满是不解。齐绍光却神色平静,只是微微抬手,示意他继续往下看。 带着满心的狐疑,陈子龙又将目光落回报纸上。当看到文章后半段时,他的眼睛瞬间瞪大,脸上的表情从疑惑转为震惊。 只见文章的语气陡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刚才还在对儒家歌功颂德,此刻却开始对儒家和家天下的制度展开了狂风暴雨般的全面批判。 徐晨在文中毫不留情地指出,家天下导致等级固化制度,从最初的贵族制度,到后来的门阀制度,这些基于“血缘-权力”构建起来的体系,充斥着腐朽与肮脏。 这种制度使得社会阶层严重固化,底层人民难以有出头之日,整个社会失去了应有的活力与公平。 科举制度,本是为国家选拔人才的重要途径,却也被徐晨批判得一无是处。他痛斥科举制度已然异化为阶层固化的工具。 那些出身寒门的学子即便有满腹经纶,也常常因为各种潜规则和门第限制,难以真正进入权力核心,实现自己的抱负。 而乡约族规,在徐晨眼中,看似维护着乡村的秩序,实则是对个体发展的一种制度性束缚,它压抑了人们的自由思想和创造力,将每个人都禁锢在既定的框架之中。 对于儒家思想,徐晨更是言辞犀利。他认为自王莽改制之后,儒家便彻底沦为皇权的附庸,跪倒在皇权的威严之下。 两千年来,封建儒家始终无法突破皇权的禁锢,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修修补补,如同在螺蛳壳里做道场一般,致使天下陷入治乱交替的恶性循环,始终无法取得实质性的突破与进步。 批判完政治制度,徐晨笔锋一转,又将矛头指向了士绅地主的永佃制。他指出,这种制度严重阻碍了财富流向百姓,使得大量财富集中在少数人手中,经济发展陷入停滞。 同时,官员们为了维护自身利益,往往对技术创新持抑制态度,再加上长期奉行的重农抑商政策,导致产业结构严重失衡。而赋税的重担,几乎全部压在了广大农户身上,使得底层百姓生活困苦不堪,民不聊生,这是天下300年一动乱,治乱轮回的根本原因。 陈子龙读着这些文字,感觉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自己心头,砸得他晕头转向。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篇普通的溢美之文,没想到转眼间竟成了一篇讨伐檄文,这哪里是在拍儒家的马屁,简直是要把儒家的根基都连根掘起啊! 即便平日里听老师夸赞徐晨博古通今,学富五车,但此刻,陈子龙还是觉得徐晨的言论实在是太过狂妄自大,离经叛道。 然而,还没等他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报上更狂妄的话语映入眼帘。徐晨毫不避讳地写道,家天下的封建制度已然日薄西山,越来越难以适应当今时代的发展潮流。 皇权不仅无法引领国家走向繁荣昌盛,反而成为了阻碍时代进步的巨大绊脚石。 为了佐证自己的观点,徐晨甚至毫不留情地点名批判了大明的历代皇帝。 他直言明太祖朱元璋手段残暴,在建立明朝的过程中杀戮过多;永乐大帝朱棣篡位夺权,得位不正;英宗朱祁镇更是沦为瓦剌的阶下囚,成为天下笑柄;正德皇帝朱厚照生性顽劣,不理朝政;嘉靖皇帝自私好道,一心追求长生不老,荒废国事;万历皇帝昏聩无能,长期不上朝,致使朝廷腐败丛生;天启皇帝平庸无为,面对内忧外患,既无法平定战事,也无力平息党争。 徐晨在文中毫不客气地总结道,大明立国二百五十年来,历经十六代皇帝。其中能称得上仁皇帝的不过两位,可称为明君的也仅有三位,而余下的十三位皇帝,或昏聩无能,或贪财好色,所作所为实在难以担当人君之责。 此外,他还着重提到了大明宗室对明朝财政的巨大消耗,这些宗室成员不事生产,却享受着优厚的待遇,如同寄生虫一般,不断吞噬着国家的财富。 最后,徐晨言辞激烈地得出结论:君主制对天下的危害已经远远超过了它曾经带来的益处。 皇权以及依附于这套体系的藩王贵族,已然成为整个天下最大的祸害。若天下想要打破治乱轮回的困局,实现长治久安,就必须彻底打倒皇权,以公天下取代私天下,让民权取代皇权,开启一个全新的时代。 陈子龙读完这篇文章,内心久久无法平静。手中的报纸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篇文章中的一番话,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他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因为这实在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陈子龙的家乡在直隶松江府,那是整个大明商品经济最为繁华的地方。江南地区,向来文风昌盛、经济繁荣,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却没有不痛恨压在他们头顶如大山般沉重的皇权。尤其是大明的诸多皇帝所作所为,更是给徐凡文章中的观点做了最好的注释。 就拿开国皇帝朱元璋来说,他毫不掩饰地将读书人视作自己的奴隶,把整个大明江山当成自家的私有财产,任由子孙后代随意折腾。就连“与读书人共天下”这样表面上安抚人心的假话,他都不屑一说。 近百年来,嘉靖与万历这两位皇帝,更是极度贪婪自私。他们对江南地区的搜刮堪称变本加厉,致使江南百姓苦不堪言。 这一系列行径,极大地激发了江南人内心强烈的反皇权意识。东林党被打压之后,江南的社党并未就此销声匿迹。张溥迅速成立了复社,随后几社、应社、匡社等也纷纷兴起,这些组织的出现,正是江南人对皇权不满情绪的一种宣泄。 此时的陈子龙,内心极其复杂。自幼接受儒家伦理教育,四书五经是他每日诵读的经典。在传统的儒家观念里,文章中对皇权批判的言论,无疑是大逆不道的。 然而,徐晨对皇权入木三分的批判,却又实实在在地戳中了他的内心。他不禁在心底暗暗赞叹,尤其是骂万历皇帝那一段,更是让他忍不住叫好。 陈子龙今年二十岁,他记事以来,便是万历皇帝乱政最为严重的时期。万历皇帝欺师灭祖、贪婪无度,宠幸小人、重用阉党,昏君所有的恶劣特性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万历皇帝当政的后十几年,整个江南被搅得大乱,从普通百姓到士绅官员,没有一个对万历皇帝有好感。如今,有人如此畅快淋漓地骂了这些皇帝一顿,陈子龙心里只觉得特别畅快舒爽。 齐绍光看着陈子龙若有所思的模样,微微一笑,开口道:“你是不是觉得后面这番话说到你心坎里去了?” “没有!”陈子龙像是被人看穿了心思,当即猛地摇头反驳道,“此等无君无父之言,学生自是要批判看待的。” 齐绍光轻轻一笑,并未在意陈子龙的反驳,缓缓说道:“我是江南人,你也是江南人,写出这篇文章的徐晨同样是江南人。江南人历来对朱家皇帝就没什么好感。” 陈子龙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徐先生太激进了。天下岂能没有皇帝?若没了皇帝,那不就陷入了五代十国那种乱世当中。那样的乱世,比皇权带来的危害可要大上十倍、百倍都不止啊。” 齐绍光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所以读书不能只读四书五经。既要多读历史,从过往的兴衰中汲取教训,又要了解海外的文明和国家。” 他笑道:“谁说国家就一定要有皇帝?这只是我大明的规矩,但这天下的国家又何止大明一国。你看那日本,他们的天皇就如同我国的周天子一般,只是一个泥胎木偶,并无实权,真正统治国家的是幕府,最高首领是将军。倘若把武人换一下,最高首领变成丞相,这种制度不比大明现在的皇权统治差吧。” 这下,陈子龙着实有些疑惑了。他虽然知道有日本这个国家,也知晓那是倭寇的来源地,但对于日本内部的详细情况,大明的读书人向来不太在意,自然也就了解甚少。 齐绍光见状,放下茶杯,继续娓娓道来:“在大明以西两万里之处,有一个小国叫尼德兰,这个国家就没有皇帝,而是采用议会制度统治国家。还有一个威尼斯小国,其国行共和制度。”齐少光后面接连说了好几个各种不同制度的国家。这些知识,都是他从大同报上看到的。 徐晨知道想要彻底断绝封建君王的根基,就必须让大明的百姓睁开眼睛看世界。 于是,他在大同报上开始大力宣传西方、两河流域、南洋地区各种国家的制度。 果然,陈子龙听完这些闻所未闻的事情后,大开眼界,内心的触动也是极大的。他突然发现,像大明这种君主集权的国家,在整个天下竟然是少数,是异类。这种惊人的发现,在他内心深处,悄然减低了一分对皇权神圣性的固有观念。 原来,在世界的很多地方,很多国家的国王根本就是徒有虚名的傀儡,甚至这种状态才是常态,像大明这种高度集权的皇权统治反而是与众不同的存在。 此时的陈子龙陷入了更深的思索之中,齐绍光的话给他打开了更广大的天地。 齐绍光笑问道:“现在已然知晓,徐晨乃是反贼,你可还想着去找他?” 陈子龙听闻此言,顿时陷入了沉思,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个问题。倘若徐晨是为了一己私欲而举兵造反,那他大可以站在正义的立场上,对其进行义正言辞的口诛笔伐。 然而,当下种种迹象表明,徐晨明显并非为了个人利益而谋逆。他旨在以公天下取代家天下,而且眼前米脂的状况,相较于大明的其他地方,确实要好太多。在这样复杂的情形下,陈子龙着实难以对徐晨的行为做出一个明确的定性。 思索良久之后,陈子龙缓缓说道:“我还是决定要找到徐先生,将三位师兄送到他跟前,同时把老师的书籍交予徐先生去刊印。” 齐绍光微微点头,建议道:“徐晨如今坐镇延安府,你这一路行程漫长,不妨多留意大同社的一举一动,仔细思考一番,再决定自己对他究竟是怎样的看法吧。” 陈子龙颔首表示认同,这也正是他心中所想。但忽然,他抬起头,目光中带着几分探寻,问道:“县尊,您又是如何看待徐先生的呢?对于大同社,您又持有怎样的看法?” 齐绍光听闻此问,不禁苦笑着长叹一声,缓缓说道:“实不相瞒,某对徐晨是极其佩服的,内心深处甚至满是羡慕之情。某于天启三年来到米脂上任,初到此地时,便立志要上报黎明,下安百姓。那时的米脂,状况已然十分糟糕,百姓生活困苦不堪。我满心想着为这一方百姓谋福祉,可现实却如同一记沉重的耳光,将我的志向打得支离破碎。” 今天这张不敢多写了。 第130章,摊丁入亩与技术支援 对于齐绍光在米脂为县令艰难陈子龙是能理解的,现在的大明不比开国时期,地方大族的影响力极其巨大,尤其是经历了万历20年无政府时期,他以为自己不任命官员就可以让文官妥协,却不知道这是在自食恶果,他不知道权利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万历后期不管朝堂上的官员还是地方官大量空缺,万历不给填补,这就导致了大明失去了地方的管控,大族占据这些权利,虽然现在大明又经历了三位帝王,但让出去的权利容易,想要重新收回来就难了。 “在大明为官难,尤其是做这小小的县令,实在是难如登天呐!地方上那些大族的势力盘根错节,犹如一张巨大而又错综复杂的网,将整个米脂牢牢笼罩。 任何想要做出改变的举措,都会不可避免地触及他们的利益,而他们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加以阻止。 米脂干旱连年,百姓们生活艰难,食不果腹,某一心想着为百姓减轻税负,联名上书朝廷。可当时朝廷在辽东战场的消耗与日俱增,财政紧张,某的建议不但没有得到朝廷的认可,反而遭到了斥责。到了第二年,米脂的税负不但没有减轻,反而还增加了。 我亲眼目睹普通百姓为了缴税,不得不卖掉赖以生存的土地,甚至卖儿卖女的悲惨景象也随处可见。朝廷法令森严,我虽有心改变这一切,却终究是无能为力啊!” “那时,我满心以为这世道便是如此,只能随波逐流,与这黑暗的现实同流合污,渐渐放弃了心中最初的理想。” “然而,徐晨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我的看法。他组建大同社,建立抗旱会,亲自带领百姓打井、铸水坝、修水渠。在整个关中地区干旱肆虐、流民遍野的艰难时刻,唯有米脂在大同社的带领下,成功抵御了旱灾,粮食产量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有所增长。这两年间,更是吸纳了足足5万灾民,并将他们妥善安置,让他们摆脱了贫困饿死的悲惨命运。” “更令人惊叹的是,在我任职期间,米脂上缴的税负不足2万石粮食。而徐晨带领大同社的人,在给普通百姓减低一半税负的情况下,竟能把税负总额增加到9万石。” “这怎么可能?增长四倍多,米脂的百姓怎么可能承受得住如此高的税负?”陈子龙满脸震惊,忍不住脱口而出。 在他的认知里,这个税负已然比大部分江南的县都要高了,江南地区经济相对发达都难以承受,更何况米脂这样一个贫困的小县。 齐绍光微微苦笑,无奈地说道:“但现实就实实在在地摆在你面前。徐晨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方法其实非常简单,可在大明的其他地方却根本无法施行。” “为什么?”陈子龙好奇问道。 “他把各种税负全部合理地分摊到田地里,大同社把这称之为摊丁入亩,一亩地就收取三成的税负,没有土地的人则不收税。 米脂原本在籍的田地只有10万亩,但徐晨大力清理土地出了三十万亩。那些以往享受免税特权的大族,如今通通不再享有免税资格。三十万亩土地,每亩收取三成税负,如此一来,一年的税收自然就是9万石,计算起来简单明了。” 齐绍光说完之后,忍不住自嘲地摇了摇头。 是啊,看似一个简单的筹算就能算出的税负方案,可在大明的官场现实中,却根本无法实现。 他身为县令,既不敢到那些王爷的土地上去征税,也征不到那些兵痞丘八的税,而那些大族更是会想尽办法将税负转移到普通百姓身上。 陈子龙果然被这番话深深地震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徐晨做事的手段居然如此简单直接,甚至有些粗暴,即便是当年的张阁的一条鞭法也不敢如此简单粗暴的对付地方的大族。 但他不得不承认,米脂如今呈现出的繁荣景象来看,这样的做法似乎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征税也非常简单,有多少土地收缴多少税。 他心中满是疑惑,忍不住问道:“那些大族难道就没有反抗吗?” 如此简单有效的方法,上千年以来为什么没有人做,就是因为做不到,历朝历代都要靠地方大族统治,这样损害大族利益的政策自然是难以推广开的。 齐绍光神色中带着几分同情,缓缓说道:“反抗!他们哪里有力量反抗啊。徐晨的手段巧妙且强硬,在大族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把他们的打手全给灭了。后面即便他们买通榆林卫军官都不是他的对手。 大族只能乖乖缴税,还多征收了5年的税负。为了上缴这些沉重的税负,他们不得不低价出卖土地。而大同社则顺势将这些土地收购,再分给米脂那些无地的百姓。不然,你以为那5万多流民是如何被顺利安置下来的呢?” 而后他内心有一股畅快道:“朝廷让他们每亩地上交几斤粮食,他们都不愿意,现在徐晨一下子收他们上百年的税负,逼着他们卖田卖地,好哇,好的很呐。” 陈子龙听闻此言,心中五味杂陈,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个政策。毕竟,他家本就是大地主出身,在华庭还有几千亩的土地。徐晨这种大力打击大族的政策,从情感上来说,他本来是不太喜欢的。 但他又是一个道德感极高的士大夫,他也不满意大明现在的情况,想要改变,只是他找不到改变的方法,眼前米脂这片繁华热闹、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又在无声地告诉他,或许这样看似激进的政策,才能彻底改变天下。 这一日,阳光洒在大同报社略显简陋的办公场所,陈子龙带着自己三位传教士师兄匆匆赶来。 此时,主簿黄松年正在这里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政务。陈子龙与黄松年此前虽未谋面,但通过昨日与齐绍光的深入交流,陈子龙已经对大同社的一些情况有所了解,知道在这尚未完全取代大明旧制的局势下,一县的主管便是主簿。陈子龙等人见到黄松年说明来意。 他眼中闪过激动的光芒,笑着说道:“陈兄,这些农书,不知某能否有幸先睹为快?” 陈子龙见黄松年对老师的书籍如此重视,心中好感顿生,微笑着回应:“自然可以。” 黄松年迫不及待地说道:“我一直对水利工程极为关注,想先看看有关这方面的内容。” 陈子龙听闻,立刻在农书中仔细翻找起来,不一会儿,便找到了有关农田水利的部分,恭敬地递给了黄松年。 黄松年接过农书,迅速沉浸其中。书中那些他从未见过的修水利方法,以及各式各样新奇的水利机械,让他连连惊叹,口中不断喊着“妙啊,妙啊”。 他越看越入神,心中不禁感慨万千,终于明白社长为何对这些书籍如此看重。在当下的米脂,这些农书所蕴含的知识,对于指导农业生产简直如同及时雨,完全可以当作教科书来使用。 大同社对农书重视有加并非偶然,陕北连年干旱,想要保住粮食就必须兴修水利。黄松年能成为一县主簿,靠的正是对各种农田水利技术的精通。 在大同社,有着明确的目标和晋升体系,社员们都清楚努力的方向。如今,看到这些农书所展现出的实用价值,大家纷纷舍弃以往奉为圭臬的四书五经,转而学习农田水利技术。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很多社员以徐晨为榜样,亲自带领农夫们垦荒、修建水坝和水渠,整个米脂呈现出一片积极向上的生产景象。 过了许久,黄松年才从农书中回过神来,他对陈子龙说道:“陈兄,这些书籍意义重大,留在米脂刊印,必定能造福更多百姓。不过,若你想见徐先生,那恐怕只能前往肤施县了。” 陈子龙道:“此乃老师几十年积累的心血手稿,某必须亲手交给徐先生,还望黄主簿理解。” 黄松年深表理解地点点头,说道:“理解,理解。明日正好有一支技术支援的队伍要前往肤施县,陈兄不妨跟着队伍一同前行。” 第二日清晨,阳光刚刚洒在米脂县西城门口,一支庞大的队伍早已在此集结完毕。 这支队伍人数众多,足有上千人,男女老幼皆有,涵盖了士农工商各个阶层。几百辆马车和牛车排列整齐,上面满载着各种物资,场面颇为壮观。不仅如此,还有 500名训练有素的士兵负责保护这支队伍,如此阵仗让陈子龙着实诧异不已。 在这支队伍中,已经成为家具厂小老板的孔晨也在忙碌着。他购置了 5辆马车,车上除了装载着他视为珍宝的重要机械,还搭载着田见秀岳父一家人。 宋老汉望着自家方向,眼中满是不舍,喃喃自语道:“好不容易分了地,就这样交给别人了,俺实在不放心,俺还是想留在宋家沟。” 孔晨无奈地叹了口气,耐心劝说道:“大伯,您听我说,兄长已经帮您在府城找好了差事,两位小弟也都有了好去处,而且这都是社里有编制的工作,您以后生老病死都由大同社负责,这样的好机会打着灯笼都难找啊。您就别再纠结这几亩田地了。” 自从大同社的治所搬迁到府城之后,大同社的社员、士兵、军官以及他们的家属自然也要跟随前往。 但他们原本在米脂分到的土地却无法一同带走。徐晨巧妙地利用这个机会,对米脂的宗族土地进行了大范围的拆分调整。士兵们在肤施重新分得了土地,那么原本的土地就要收回,转而分给那些流离失所的流民,以稳定民生。 同时,大同社计划在府城建立新的工业区,这需要数以万计的工匠。而一旦成为有工匠籍的工人,就要收回他们原本分得的土地,改为是城市粮。 田见秀身为护卫队团长,在之前的行动中立下了功劳,因此获得了两个可以去工业区当差的名额。他想都没想,便将这两个珍贵的名额给了自己的两个小舅子。 更为可喜的是,田见秀的媳妇莲娘再次怀孕,需要有人照顾。田见秀当即通过战友的关系,又争取到了一个名额,干脆让老丈人全家都搬到肤施,成为吃“皇粮”的工匠。 莲娘再次怀孕以及女婿帮忙弄到三个好差事的消息,让宋老汉一家欣喜若狂。他的小儿子二狗,去年去过一次大同工业区后,便对那里赞不绝口,逢人就说工业区的繁华景象,有热闹的市集,宽敞的大澡堂子,还有充满知识的书店和能让人尽情娱乐的戏院。 宋家沟的年轻人们听了,对城市生活充满了向往。如今宋老汉一家得到如此好的差事,让全村人都羡慕不已。大狗和二狗两兄弟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前往府城开启新生活。然而只有宋老汉依旧对自家的土地恋恋不舍。 宋母看到丈夫这般犹豫不决,忍不住怒喝道:“女婿带你去城里享福,你还在这里矫情!要是耽搁了大狗、二狗的前程,额跟你没完!” 孔晨也赶忙附和道:“老伯,土地固然珍贵,但和城里的稳定差事相比,可就差远了。在城里工作有固定的收入,就算退休了,社里也会给您养老,农村哪有这样的好条件啊。” 孔晨这次打算把自己的作坊厂开到府城,这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在米脂的小作坊厂已经发展到了瓶颈,同行之间的竞争压力越来越大,而且米脂本地的市场规模有限,难以支撑作坊进一步发展。 知府城有着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和市场潜力。正好田见秀如今在肤施城担任军官,有他的照应,自己的作坊在府城定能有更好的发展。所以他才热心地帮忙照顾田见秀的家人。 此时,领队军官孙磊大声喊道:“各队伍清点人数,来齐了,我们就要出发了。” 不一会儿,各支队伍纷纷完成了人数清点。孙磊一声令下,这支庞大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向着肤施城进发。 今天下乡祭祖,只能少一些了,还有感谢水煮肉好吃读者的1000起点币打赏。 第131章,粮食危机与灾害连连的关中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4月 2日。 绥德州的秦直道上,尘土飞扬。陈子龙夹杂在一支队伍之中,心中满是探寻真相的渴望。 他想要知道徐晨创立的大同社究竟能不能改变这混乱的天下,这一路他格外活跃。 队伍里的成员构成复杂,陈子龙很快发现,其中大部分人都是流民出身。在这个动荡的时代,流民的命运往往悲惨异常,像他们这样的人,大多只能在饥寒交迫中化为路边的一具枯骨。 然而他惊讶的发现在米脂却不是这样,三年前徐晨建立的大同社却改变了这一切。 大同社积极赈济这些流民,建立起大同工业区和纺织厂,依靠纺织厂的利润,持续救助流民,终于让他们重新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陈子龙与几十人深入交流,一点点拼凑出徐晨这三年的所作所为。他不得不承认,徐晨所取得的成就,是自己远远无法企及的。曾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刘明在困境中哀嚎,却苦无解决之法,而徐晨却实实在在地让米脂县旧貌换新颜。 在这支队伍中,还有一群引人注目的人,他们是负责推广新作物的技术人员,足有四五百人。据他们所言,此番是要前往延安府,推广土豆、玉米、红薯这三种高产作物。 陈子龙在路上结识了一个叫高俊技术员,两人相谈甚欢,话题很快聚焦到农业方面。 陈子龙跟随徐启光学识渊博,理论知识丰富;而高俊则是个地地道道的实干派,在农事方面经验丰富,并且对农事学习有着极高的热情。徐晨撰写的农经,他早已烂熟于心,倒背如流,并且付出实践,凭借徐晨带来的后事高超的农业技术,高俊的田地粮食的产能不断增加,凭借这份钻研精神和专业能力,高俊在整个米脂县堪称首屈一指的农业技术人才。 高俊所展现出的专业素养以及大同社对高产作物的大力推广,让陈子龙内心深受震撼。他的老师身为朝廷高官,却在推动新作物种植一事上举步维艰,只在天津会有少量的推广,但当地的百姓依旧难以接受这三种作物。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徐晨和他的大同社如今已准备在整个延安府大规模推广这些新作物,这巨大的差距让他内心久久难以平静。 接下来的行程,如同一场不断刷新认知的奇妙之旅。米脂大同社经营三年,将当地打造成宛如世外桃源般的存在,这已然让陈子龙敬佩不已。 而当队伍行至绥德县、清涧县时,他更是大为惊叹。要知道,大同社攻占这些地区还不到四个月时间,但这个地区的流民已经彻底看不到了,他们被大同社招募,或是成为了垦荒的农户,或是成为了修路的工匠,虽然这些人依旧生活辛苦,但最起码能吃饱饭,脱离了死亡的威胁,回归了正常人的状态。 同时在路上,陈子龙看到无数大同社成员忙碌的身影。他们带领着当地百姓,齐心协力铸水坝、修水渠、打水井,全力抗旱救灾,这种几万人紧密合作的组织力,团结一心的抗旱精神,他在其他地方根本看不到。 高俊望着干裂的土地,无奈地叹口气道:“老天爷是想逼死俺们陕北人呐!前几年天气就已经干旱得厉害,好歹还能有点雨水,可今年开春到现在,竟然滴雨未下。先生早已告诫延安府各县百姓,要从现在开始积极抗旱救灾。” 陈子龙默默无语,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他知道从天启四年开始,整个陕北地区的降水量就越来越少,旱灾愈发严重,今年的情况更是糟糕到了极点。仅仅看着道路两旁干裂得纵横交错的土地,就能真切感受到今年对于陕北百姓而言,注定又是一个艰难的旱灾之年。 在大明的其他地区,如果遭遇这样的天灾,那些官员们大多只会选择放任不管,任由灾情肆意扩大。更有甚者,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还会加重税收征缴,让百姓的生活雪上加霜。 然而,大同社在占领这些地区仅仅三四个月的时间里,就能迅速组织起几万人开展抗旱工作。这意味着大同社在短短时间内,就赢得了延安府百姓的衷心拥护和信任。 一时间,陈子龙内心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该为大明出现大同社这样积极救灾救民的组织而感到欣慰,还是该为这样一个组织的存在而深感忧虑。 毕竟,大同社竟然能如此高效地组织灾民,那么在其他方面,它是否也具备强大的组织能力?联想到此,陈子龙不禁眉头紧锁,心中暗暗思忖:大同社如此强大的组织能力,对于如今风雨飘摇的大明来说,究竟是福是祸呢?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4月 14日。 虽然还没到夏季,但连续两个月的干旱,以让这片土地提前进入了盛夏的状态。延安府张家滩这片土地此时就是热闹非凡,人潮涌动。 大同社在延安府分地的消息,如同冬日里燃起的一把火,迅速在流民群体中传播开来,结果就是开春之后,吸引着无数渴望生存的流民如潮水般向延安涌来,他们想要活下去,想要重新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仅 3月一个月,整个延安府就收纳了上万流民,而在过去的冬季,大同社已经在整个延安府接收了 5万流民。徐晨知道要让这些流民安稳生活,土地是根本。 他开展了大范围的清田运动,剥夺士绅的土地,而后把这些土地均给农户。 然而延安府本就人口密集,按照一户 50亩地的标准分配,本地的土地远远不够,尽管他努力建设了一个新的工业区,可面对如此庞大的流民数量,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法全部安置。 无奈之下,徐晨只能带领流民去开垦延安府的荒地,张家滩便是其中一块被寄予厚望的滩涂地。 张家滩地势低洼,遍布着无数沼泽,看似荒芜,但在如今干旱连连的延安府,只要开垦出来,无疑将成为一块宝贵的生存之地。徐晨迅速组织了 3000流民来到这里开垦,像这样的垦荒地,在整个延安府共有 12处。 但真正投身到垦荒工作中,才知道其中的艰难险阻。荒山野岭中,杂树根、杂草、石头、碎石随处可见,更别提还有各种蛇虫鼠蚁时不时出没,意外状况频发。 徐晨亲身经历后,才深刻理解那些农户为何不愿开垦这些荒地。即便没有地主的强取豪夺,垦荒所需付出的巨大劳动力,也不是普通小农户能够承受的。而且,刚刚开垦出来的土地极其贫瘠,需要精心养护三四年才能逐渐变得肥沃,这确实不是一般小农户能做到的,起码得是士绅地主阶级才有这样的资源和能力,偏偏他们有更好的选择兼并土地,自然不愿意费时费力做这样的辛苦活了。所以才把这样一块可以变成沃土的土地荒废到现在。 为了提高垦荒效率,加强组织度,发挥流民的战斗力,徐晨将张家滩的 3000屯垦军分成了 10个大队,每个大队 300人,并给每个大队都发放了一面红旗。 他为每个大队定下任务额度,大队再将任务细化拆分到中队、小队。为了进一步调动大家垦荒的积极性,徐晨想出了一个口号:“征服张家滩万亩地,肤施县百姓力量大。” 没想到,这个口号一经喊出,效果显著,极大地激发了大家建设家园、开拓土地的热情。 各个大队也纷纷响应,想出了一些简单易懂又充满斗志的口号。一大队喊着:“一大队,勇当第一。” 二大队也不甘示弱:“二大队,舍我其谁。” 三大队同样豪情万丈:“三大队勇往直前。” 在充足的粮食和劳动工具保障下,这些口号如同给大家注入了精神力量,让流民们干起活来充满动力,一个个热火朝天。 徐晨也拿着锄头,融入到垦荒队伍当中。经过这几年的磨练,再加上他自身独特的“外挂”助力,如今的徐晨已然成为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农户。 他总能精准地以最佳角度把锄头锄进地里,轻松地将地翻起,三两下就把土块打碎,巧妙地把杂草的根系暴露在阳光下,让其晒死。他除草的动作高效又省力,很快就成了翻地的“排头兵”,身边围聚了不少流民,纷纷以他为榜样,跟在他身后学习。 徐晨身边的高小四更是紧跟其后,但无论他怎么努力,和徐晨的差距却在不断拉大。高小四满脸难以置信,忍不住说道:“不可能的,都督你开始种田也就这两年的事情,怎么动作比我这种了 30年地的人还要快。” 要知道,当初在高家寨时,徐晨可是从来不下地的,这才短短两年时间,徐晨就变成了农活高手,做起农活又快又好,连他这个老把式都自愧不如。 徐晨笑着回应道:“所以要多读书,了解其中的原理,才能更高效地做事情。哪怕是种地,也不能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啊。” 然而,徐晨除草过程中,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发现地里的草蜢数量多得惊人,是去年的好几倍,只要翻动土块,就有一堆草蜢跳来跳去。 “久旱必蝗!”徐晨心中一紧,凭借经验,他意识到这是爆发蝗灾的前兆。他忍不住暗骂:“明末的老天爷真不给人一点活路啊,爆发旱灾还不够,还要来一场蝗灾。” “先生,先生!”就在这时,不远处刘永和李文兵二人匆忙赶来。刘永跑到徐晨身边,焦急地说道:“先生,现在四周的流民听说我们大同社在分地,都往这边跑。这个月还没过一半,各地统计的流民数量就已经破万人了,照这个趋势,这个月预计会涌入 2万多流民。” 徐晨道:“人多力量大嘛。王二他们不是一直嫌弃兵力不够,总想着扩大军队吗?现在有这么多流民,兵力问题倒是不用太过担心了。” 刘永却没好气地说:“可是粮食怎么办?我们围剿了整个延安府的士绅,手中的粮食也就不过 150万石。现在依靠我们大同社吃饭的人已经超过 10万,一天就要支出 2000石粮食,一年下来就是 73万石粮食。看上去这些粮食能吃两年,但以现在流民增加的速度,只怕到年底我们就承受不住压力了。” 确实,大同社虽然在围剿士绅过程中收获了大量的钱财和粮食,但开销同样巨大。6万流民屯垦,由于开荒是重体力活,一人一日消耗粮食就是 2升,士兵、工匠、管理者也都是这个口粮标准,大同社对粮食的消耗速度几乎是一日就能清空一座粮仓。 李文兵也忧心忡忡地说:“先生,今年整个延安府到现在滴雨未下,干旱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愈发严重了。我等应该未雨绸缪了,要不然粮食耗尽,大同社大好的局面必然崩溃。我提议从今日开始,粮食支出开始减半,同时大范围在四周购买粮食,以此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灾害。” 徐晨思索良久后说道:“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我们要建立一个从上到下完备的体制。而且我们这些社员要起带头作用,如果要给大家减少定额的粮食,那必须先从自己做起。” 徐晨接着详细阐述:“第一,人口户籍要完善,精确到人。要清楚每个人是男是女、年龄多大,甚至要了解他们的职业。根据不同职业和人群,发放相应的粮本,规定每个人每个月的口粮。 我大致说一个标准,安重体力活,高技术人员,职业重要性来定。护卫队成员作为保护我们的士兵,他们的口粮不能减,一人的定额是两升;工业区的工匠,他们是我们财政的重要来源,定额的口粮减少到一升五;开荒的流民,口粮减少到一升二;我们大同社的社员和其他从事轻体力活的人,口粮减少到 1升,而我们自己也要以身作则,粮食定额同样定在 1升。” “第二,要建立完备的粮食征收制度。在整个延安府,禁止粮商私自收购粮食,只能由我们的人来收购,而后把这些粮食全部详细统计出来。” “第三,粮食只能进不能出,同时全面鼓励外来的商队运粮食过来。比如他们运粮食过来不仅不收税,甚至还能减免部分货物的税负。而且我们的驿站要为他们提供全面的服务。” “我目前想到的就是这几点,你们二人召集一些社员商议,继续完善。粮食对我们的事业至关重要,我们必须精确控制到每升。” 刘永听后,不禁挠挠头。徐晨说的这几条看似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困难重重。尤其是要给整个米脂 61万人制定精确的户籍和粮本制度,这个任务量比以前的均田工作要大 10倍都不止。 毕竟均田只要把 1块 50亩的土地分给一户人就可以了,现在却要详细了解 60多万人的信息,想想就知道工作量大得让人咋舌。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制度确实是他们控制粮食消耗的最佳方法。 徐晨似乎看出了刘永的担忧,又接着说道:“你们回去之后,建立一个大型的孵化厂,尽量让本地的农户多养鸡鸭鹅等家禽。” “啊!”李文兵和刘永两人一脸愕然,这都旱灾闹得这么严重了,还要花费粮食去养家禽,先生这是打算做什么呢? 徐晨指了指地面上跳来跳去的草蜢,解释道:“今年这些草蜢的繁殖量异常多。常言道,久旱必蝗。我担心今年会闹蝗灾。而鸡鸭鹅就是这些蝗虫的天然克星。现在大规模养殖鸡鸭鹅,能够防患于未然。” “蝗灾!”两人听闻,一阵惊恐。他们虽然年轻,但已经经历过两次蝗灾,每一次蝗灾过后,都是饿殍遍地,景象惨不忍睹。 徐晨继续说道:“对了,米脂有大量的家禽,可以从米脂调拨,你们通知其他县的社员,每个县必须要弄一个大型家禽养殖场,每村每户的人都必须要养鸡鸭鹅,哪怕我们免费出家禽苗,也要鼓励百姓养殖家禽。 还有,现在开始就要发动大家捕捉蝗虫,发布通告告诉大家两斤蝗虫换一斤麦子。现在每多抓一只蝗虫,未来就可能少成百上千只蝗虫,而且蝗虫也可以打成粉,做成饲料来喂养家禽。” “遵命!”两人应道,随后离开了张家滩。路上他们整个人都处于惶恐当中。李文兵望着如火的骄阳,不禁叹息道:“我陕北真是多灾多难呐……”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4月 25日。 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天空,整个天空都是一片蓝色,仿佛一块,仿佛是一块漂亮的玉石。 陕西巡抚岳和声穿着官服。立于城楼之下。他微微眯起双眼,眼角扫过城下那些零星蜷缩着的流民。这些流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无助。岳和声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忧虑,这些流民的现状,今年的流明又增多了,眼前的景象不过是整个陕西局势的一个小小缩影罢了。 远处的黄土官道上,突然扬起一片烟尘。岳和声心中一动,知道是三边总督杨鹤的朱漆马车与延绥巡抚张梦鲸的青幔轿队正缓缓驶近。 他连忙整了整衣冠,抖擞精神,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声音洪亮道:“下官陕西巡抚岳和声,恭迎总督大人!” 杨鹤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身姿虽略显疲惫,但仍不失威严。他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温和地说道:“之律兄不必多礼,本督此次前来,身负巡视三边军务之重任,诸多事宜,还要仰仗你多多协助啊。” 此时,青幔轿队也停了下来,延绥巡抚张梦鲸从轿中缓缓走出。他看上去满脸疲惫,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66岁的年纪,再加上这一路长途跋涉的颠簸,让他的脚步都有些虚浮。 他顾不上整理衣衫,急切地问道:“延绥镇的情况怎么样了?大同贼寇有没有继续扩大?” 岳和声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他先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着用词,然后缓缓说道:“大同贼寇目前并没有继续扩大势力,他们在占据延安府之后就停下了脚步,他们不仅没有进一步侵扰周边郡县,甚至还开始大范围地接纳流民。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据下官所知,他们接收的流民数量已经超过 10万之多。而陕西其他郡县,目前还处于相对稳定的状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倒是要感谢这些贼寇吸纳了这么多流民,缓解了一些地方的压力。” 杨鹤听闻此言,轻轻捋了捋胡须,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随后笑道:“这对朝廷来说,倒也算是个好消息。如此看来,这股贼寇并非是那种穷凶极恶、蓄意谋反之人,他们大抵是活不下去了,才不得不走上这条造反之路。或许,还有可以招安的余地。” 岳和声却没有杨鹤这般乐观,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面色凝重道:“总督大人,下官还有个坏消息要向您禀明。今年自春耕以来,整个关中地区已经有两个月未曾下雨了。如今地里的庄稼都已开始泛黄枯萎,照目前这情况来看,一场大旱恐怕是在所难免了。关中百姓们本就生活困苦,若是再遭遇大旱,收成必然无望。可朝廷如今还在征收辽饷,若是继续如此,大同社这样的造反势力将会越来越多,下官实在不敢想象,整个关中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啊!” 杨鹤听了这话,脸色也渐渐变得阴沉起来。他知岳和声所言绝非危言耸听,大旱一旦来临,粮食欠收,百姓生活陷入绝境,活不下去的百姓为了生存什么都敢干。 而此时,朝廷内部党争不断,国库空虚,又要应对辽东战事,实在是难以拿出有效的应对之策。他望着远方那片干裂的土地,心中沉甸甸的,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久久无法释怀。 张梦鲸也一脸忧虑地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这可如何是好……”三人站在城楼下,望着眼前这片萧瑟的景象,各自陷入了沉思,气氛愈发凝重起来。 第132章,一群穷鬼与逆练大同 一阵寒暄过后,他们一同朝着陕西巡抚衙门走去。踏入巡抚衙门,里面的布置简约而庄重,三人各自寻座坐下。 三边总督杨鹤率先打破沉默,他神色凝重地说道:“如今这局势,实在是艰难啊。朝廷如今内忧外患,国库空虚,财政入不敷出,可谓是三空四穷。再加上辽东战场犹如一个巨大的无底洞,不断吞噬着朝廷的钱粮,朝廷实在是拿不出多少粮饷来支援咱们陕西了。我这个三边总督,诸多事务,往后还得多多依靠之律兄(岳和声)的辅助啊。” 张鲸梦也在一旁附和,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延绥镇要重新招募士兵抵御贼寇,这事儿千头万绪,也只能拜托岳巡抚了。咱们西北三镇,最核心的就是陕西行省。不管是练兵还是剿匪,方方面面都得依靠陕西行省提供钱粮支持啊。” 岳和声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无奈地摇头道:“总督大人、张兄,不是下官不愿意全力相助,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如今陕西巡抚衙门的库房里,只剩下银钱三万两,粮草也仅有十万石。去年榆林卫总兵前去剿匪,几乎把藩库的钱都消耗殆尽了。我一直都在上书朝廷,请求减免陕西灾民的税负,总督大人,您此番前来,没有带些赈灾粮过来吗?” 岳和声是个有为的实干家。想当年他在庆远府做知府之时,一心为民,积极组织百姓兴修水利,经过一番努力,改善了几十万亩农田的灌溉条件,使得当地百姓的生活得到了极大改善。 在大明这个时代,像他这样能实实在在做事的官员,实在是难能可贵。然而此刻,面对陕西如今的困境,他也是满心无奈。即便他再有能力,没有钱粮,许多事情也无法开展,更别提赈济灾民、做出政绩了。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上书朝廷反映情况,只是可惜上书的时机太晚了。若是在崇祯刚刚继位的那几个月,或许情况会有所不同。那时朝廷或许还能考虑减免陕西的税负,说不定还会拨下几十万两银子来赈灾。可如今,江南官员那些前后矛盾、混乱无序的赈灾请求,让崇祯皇帝对各地官员的奏请极为怀疑,岳和声的上书也只能被留中不发,如石沉大海一般。 杨鹤听了岳和声的话,顿时默然无语。怎么到处都是穷光蛋,他原本满心想着要招抚大同的贼寇,以此来平定陕西的局势。可如今连基本的钱粮都无法保障,这招抚之事又该如何进行下去呢? 岳和声看着杨鹤沉默的样子,心中已然明白他的想法。他苦着脸,继续说道:“总督大人有所不知,我去年到任之后才发现,陕西已经连续干旱四年了。这四年间,庄稼颗粒无收,几百万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如今只能靠吃草根、啃树皮勉强维持生存。整个陕西的局势,就如同堆满了干柴,局势极其危急。张三、徐晨等人造反,就像是点燃了这堆干柴的火星。若是再不想办法尽快扑灭,恐怕整个陕西将会遍地都是反贼,局面将彻底失控。” 杨鹤听后,只能无奈地叹口气:“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啊。辽东战事胶着,迟迟不能平定,全国各地的百姓也只能在沉重的赋税下苦苦煎熬。” 不过,杨鹤很快振作起精神,目光坚定地说道:“但无论朝廷有多难,我辈职责不能忘,事情还是要努力去做。之律兄,你且说一说大同贼寇的事情吧。在我看来,他们才是陕西动乱的核心所在。只要能够成功招抚他们,陕西不但可以恢复安稳,而且朝廷还能得到一支精兵。 要是徐晨愿意投靠朝廷,本督愿意亲自带领他们奔赴辽东,征讨那努尔哈赤。到时候,徐晨也能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如此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 杨鹤在来陕西的这一路上,经过反复思考,已然想好了平定陕西动乱的策略,那就是剿抚并用,以抚为主。在他心中,陕西这些造反的百姓,大多是因为活不下去才被迫走上这条路。就拿大同的反贼来说,他们即便占据了整个延安府,却并没有肆意扩张势力,甚至对朝廷的官员也没有大开杀戒。从这些迹象来看,杨鹤觉得这些人心中还是对朝廷存有几分敬畏和期盼的,这也让他更加坚定了招抚的想法。 岳和声听闻杨鹤想要招降徐晨,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怕现在总督还不知道徐晨要干什么吧。 思索片刻后,他吩咐自家一个家丁,取来两份报纸,恭敬地递给杨鹤和张鲸梦两人,语气郑重道:“总督大人,你们只要看了这份报纸就明白,大同的贼寇只能剿灭,绝不能招抚。” 杨鹤听闻,脸上浮现出好奇之色,微微皱眉问道:“大同宣言?”说罢,便迫不及待地接过报纸,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随着目光在报纸上快速移动,他的脸色逐渐变得越来越难看,原本平和的面容上涌起了愤怒的阴云。 看到最后,杨鹤终于忍不住勃然大怒,双手用力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都晃动起来,大声骂道:“徐晨狂妄之极!他不过是一个没有功名的读书人,居然妄图推翻我儒家的根基,更是敢讽刺我大明历代的天子。如此行径,简直是无君无父,不忠不孝!” 一旁的张鲸梦看完大同报后,也是满脸吃惊之色,不禁喃喃道:“徐晨不但想改朝换代,他还妄想做新的圣人?” 华夏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有为了荣华富贵而造反的,也有为了登上皇帝宝座而揭竿而起的,然而像徐晨这样,为了想当圣人来造反的,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张鲸梦忍不住感慨,果然是在这世上活的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遇到。如今这大明朝,皇帝不像个皇帝的,现在连反贼也不像反贼了。 杨鹤怒发冲冠之后,很快便陷入了极其尴尬的境地。此时的徐晨,已然成为他必须要剿灭的对象。且不说徐晨那些妄图撅断儒家根基的大逆不道之言,单单是他把大明朝历代帝王全部嘲讽了一遍,这等罪过,天子又岂会轻易饶恕他。 但摆在杨鹤面前的难题却无比棘手。大同贼寇的战斗力已经得到了充分证明,他们极为能战,单凭一镇的兵马根本无法对付他们,若要围剿,必须集合三镇的主力才有一丝胜算。 可杨鹤虽身为三边总督,听起来位高权重,实际上手中既无钱财又无粮草,根本指挥不动那些骄横跋扈的丘八。更不要说集结十几万大军去围剿大同贼寇了,那简直是难如登天。 钱粮从哪里来?这成为了三边总督杨鹤眼下第一个难题,也是最为关键、最为棘手的难题。 一夜无话,第二天,张鲸梦几乎是两手空空前往延绥上任。而杨鹤则没有去固原赴任,而是选择留在西安城,一门心思地想办法筹集粮草和军饷。 大明朝自建国以来,就从未真正富裕过。即便开国时期日子过得紧巴巴,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富自然有富的过法,穷也有穷的应对之策。大明的官员们经过多年的摸索,早就研究出了一套过穷日子的方法。如今朝廷没钱,那也不能因为这点困难就不打仗了,于是他们便把主意打到了地方大族身上,打算找这些大族摊派。 杨鹤以三边总督的名义,广发请柬,宴请西安城各地的大家族,目的就是想从这些大族身上“打秋风”,以此来筹集粮饷。 在筹备宴请事宜的过程中,杨鹤发现了一件颇有意思的事情。在西安城,居然有一个名为重民社的组织。 自东林党兴起之后,南方各地频频成立社党,热闹非凡。然而在北方,却鲜有人效仿,其中原因也很简单。北方的经济远不如南方发达,每个社党要发展壮大,所需花费的钱财数额巨大,若是没有士绅巨贾的资助,根本发展不起来。 杨鹤心中好奇,便稍微派人去探查了一番。这一查,结果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事情。这个重民社和大同社几乎是在同一年成立的,而且成立地点都是在米脂。最让人惊讶的是,重民社的社长刘南卿居然是大同社二号头目刘永的堂兄。 杨鹤暗自思忖,大家族养几双黑手套为自己办事,这种事情他能理解。但像刘家这样,黑手套发展成如今这般局面,他只能认为是刘家玩砸了,而徐晨趁机摆脱了刘家的掌控。 不仅如此,这个重民社还有南方那些社党们所没有的新举措。他们创办了重民报,通过这张报纸宣扬自己的主张。如今,重民报已经在整个陕西行省广泛传播,在西安城内更是随处可见,影响力不容小觑。 这让杨鹤既感到有些惊讶,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毕竟东林党为了掌控士林舆论,花费的钱财可谓是不计其数。毕竟每场私会就要邀请几千读书之人,那开销自然小不了。 重民社在经济不如东林党的情况下,只能另辟蹊径了。但他却没有想到重民社仅仅依靠一张报纸,却取得了和东林党不相上下的影响力。更关键的是,重民社的花费连东林党的百分之一都没有,这着实让杨鹤刮目相看。 怀着几分好奇,杨鹤也看了一些重民报所宣扬的主张。其中一些诸如减税、轻徭薄赋之类的老调常谈,他只是一扫而过,并未放在心上。但还有一些内容却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报纸上提到权责对等,号召大族不要在灾年轻易赶走佃户,要减低他们所收的高利贷和地租。因为佃户一旦成为流民,最后往往只能落草为寇,反过来又会对士绅大族构成威胁,杀戮士绅。赶走佃户,无疑是在为自己制造敌人(很熟悉)。 后面还提出大族要联合起来抗击旱灾,吸纳那些因灾荒而流离失所的劳动力,可以把他们安排去修水坝、建水渠。这样一来,既能有效抗击旱灾,二来还可以提振粮食的产量。如此以工代赈的办法,可谓是一举两得,将旱灾和流民这两个难题一并解决。 杨鹤看完这些内容,不禁拍案叫绝,心中对重民社的这些主张极为赞赏。当下,他立刻找来家丁,吩咐道:“去请重民报社的刘南卿,贺函,高登三人前来,就说本官有事相商。” “遵命!”家丁领命而去。 西安城作为关中地区的核心,虽不复汉唐时的辉煌鼎盛,却依旧散发着繁荣的气息。城内人口密集,多达二三十万,整个西安府更是汇聚了超过百万人口,这里的人们生活殷实,是关中地区最为富裕的群体。 刘南卿将重民社毅然迁至西安城。事实证明,这一决策堪称明智之举。重民社入驻后,凭借西安城庞大的人口基数和浓厚的文化氛围,其旗下的重民报迅速打开市场。 报纸销量一路飙升,先是轻松突破万份大关,而后如同脱缰野马,接连跨越两万份、三万份的台阶,最终稳定在六七万份左右。 随着销量的水涨船高,重民报的影响力与日俱增,吸引了西安府众多酒楼客栈的目光,纷纷找上门来投放广告。报社由此步入良性循环,每一期报纸发行都能收获几十两银子的盈利,经济状况日益宽裕。 重民报的成功,也带动了重民社的蓬勃发展。社员规模从起初的几十人迅速扩张至上千人,其影响力辐射至整个西安府的各个县份,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民间力量。 重民报社内的议事厅中,有几十名士子汇聚。 刘南卿站在厅中,神情严肃且激昂,对着一众士子侃侃而谈:“诸位,大明立国两百余年,养士之恩深厚。如今正值天灾频发、局势动荡之际,我等身为大明子民,理应为保我大明江山而竭尽全力。大家想想,每多收留一个流民,这天下便会少一个可能沦为叛贼的人。只有大明的秩序得以维持,我们的身家性命、万贯家产才能安然无恙啊。” 刘南卿等人来到西安思考重民社的发展,最后他们商议出要走和大同社相反的道路,大同社组织农户,他们就要组织大户,大同社说农户才是这天下的生产者,他们就说大户是天下秩序的维护者。 总之是根据大同社的文章,来一个逆练的版本,屁股的位置一定不能歪,当然刘南卿他们也很务实,对于大同社宣扬的减少高利贷减租,兴修水利设施,他们也是赞同的,但他们赞同的是这些做法要在士绅的指导下进行。 这段时间他们开始宣传,要大户尽量的收留流民,用流民修水利,以工代赈,既保住了流民的饭碗,又可以提升未来的收入,还可以减少贼寇,可谓是一举三得。 话音刚落,人群中一位名叫高长河的士子不屑地哼了一声,开口反驳道:“刘先生,我看你这话可说反了。依我看,如今真正惦记我们这些家产的,恰恰就是朝廷啊!朝廷新任命的三边总督,上任之后不把心思放在剿灭反贼上,反而四处广发请帖,邀请我们这些大族。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不就是变着法儿地向我们要银子嘛!” 刘南卿微微皱眉,目光平静地看向高长河,问道:“高兄,那不知你家打算出多少银子应对此事呢?” 高长河嘴角一撇,满脸的不以为意:“哼,谁让人家是朝廷命官呢,某家也只能看情况,意思意思出个上千两罢了。” 刘南卿轻轻摇头,接着说道:“高兄,你肯定知道绥德姜家吧?” 高长河点了点头:“那自然知道,绥德姜家乃是将门世家,这一代更是出了三位英杰,皆为我大明的得力将军。” 刘南卿神色凝重,缓缓说道:“可如今大同贼寇肆虐,占据绥德之后,姜家整整6万多亩肥沃的土地,全被那些贼寇按折扣分光了个干净。偌大的家族,最后只有一家老小勉强逃出绥德,这还算得上是幸运的。再看看延安府的刘家,从天启元年到天启七年,按照三成的税率缴纳赋税,可即便如此,依旧没能逃脱厄运。刘家积攒多年的十几万的家产和粮食,全部被大同贼寇吞并,落得个倾家荡产的下场。” 说到此处,刘南卿目光紧紧盯着高长河:“高兄,有这样鲜明的对比摆在眼前,你觉得你这区区一千两,却能保住你家的万贯家财,这还多吗?” 高长河听到这些,心中不禁一阵悸动,脸上的不屑之色也瞬间褪去几分。大同贼寇的种种恶行他早有耳闻,逃到西安的大族中,确实有不少遭遇了这般凄惨的下场,田地没了,钱财散尽,家族子弟还被大同贼寇残忍吊死,真正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然而,高长河心中仍存一丝倔强,强硬地说道:“剿匪本就是朝廷的职责所在,与某家又有何相干?我等不过是寻常百姓,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刘南卿冷冷一笑,目光中透着一丝无奈与惋惜:“高兄,延安府的那些大族起初也是这般想法,认为剿匪是朝廷的事情,可现实呢?朝廷或许还会跟你讲道理,但大同贼寇可不会。高兄不妨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你家世代积累的财富,固然丰厚,可若面对这不知何时是尽头的动荡局势,面对那些如狼似虎的贼寇,要是大同贼寇占据了西安城,你家能负担得起这上百年的税负和随时可能降临的灾祸吗?这些贼寇可不但要你们家的银子,还要你们的命。” 第133章,杀人诛心与摸着大同社过河 读书交流热闹非凡,气氛正热烈,一众读书人围绕着各种时事高谈阔论。然而,交流会还未结束,就听到刚刚上任的三边总督来请刘南卿,刘南卿就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带着贺函和高登二人,脚步匆匆地前往了总督府。 “三位相公这边请。”总督府的亲兵恭敬地掀开那绣着万字纹的棉帘。 刹那间,一股混合着蒸腾茶香与松烟墨气的气息扑面而来。只见屋内,杨鹤正全神贯注地伏案疾书,紫檀镇纸下压着那份《陕西赈济疏》的奏章,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字迹,仿佛诉说着他对这片土地民生的忧虑。 “学生见过督堂。”刘南卿等三人整齐地行礼,声音中带着一丝敬畏。 杨鹤抬起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说道:“朝廷命本官来平定关中叛乱,如今关中叛匪势力中,以大同贼寇最为强盛。本官听闻三位皆是从米脂而来,对当地情况想必十分了解,所以想请问一下三位对大同贼寇的看法?” 三人听闻此言,不禁对视一眼。刘南卿的眼神中甚至闪过一丝慌张,毕竟严格来说,他和大同贼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他们仔细观察杨鹤的神情,发现他并无异样,不像是要抓人的样子,这才稍稍安心。 刘南卿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心神,恭敬地问道:“不知道大人想从什么方面聊起?” 杨鹤微微思索片刻,说道:“就从大同贼寇的兴起开始说起吧。” 贺函闻言,微微皱眉,陷入回忆,想了想后说道:“这个晚生最清楚不过了。在大同社还未建立之时,晚生就已经认识了徐晨。那时的他,只是一个喜好读书著书之人,隐居在高家寨当中,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后来,高家寨遭遇了严重的干旱,土地干裂,庄稼颗粒无收。徐晨心系百姓,想出了一种能抗旱的压水井。为了打造这种压水井,他便来到了米脂。” “当时的米脂城外,早已流民汇聚,百姓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一片凄惨景象。徐晨心生怜悯,想要赈济这些灾民,便想出了开办纺织厂的办法。他独具慧眼,利用北方数量极多却没什么用的羊毛作为纺织厂的原材料。这一举措不仅解决了原材料的问题,还让纺织厂获得了极大的收益。第一年,纺织厂就招揽了好几千流民,为他们提供了生计。” “随着时间的推移,徐晨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他顺势建立了大同社,招募了许多读书人帮他管理流民,使得整个组织逐渐走上正轨。为了在整个米脂抗旱救灾,他又建立了抗旱会。抗旱会以五升的价格帮助村民打井,这个价格相较于其他途径来说十分低廉,普通的农户也能承担得起,因此深受百姓欢迎。很快,抗旱会在整个米脂遍地开花,徐晨也借此赢得了广大百姓的支持与拥护。” 杨鹤听后,不禁惊讶道:“从你的所言,这徐晨还是一个忧国忧民的贤才?如此看来,他起初的所作所为倒是值得称赞。” 高登连忙接口道:“路走错了,才干越高祸害越大,徐晨就是这样一个走错路的人。”他微微摇头,脸上露出惋惜与批判之色。 “或许是和百姓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不知不觉间,他就走到了士绅的对立面。最开始,他只是整治那些危害一方的帮派分子、土匪之流,这一点大家都觉得他做得对。但后来,随着流民越来越多,为了赈济灾民,他居然将主意打到了米脂的大族身上。他强行霸占土地,抢夺粮食,手段愈发激进。到最后,连县令也被他架空,县中的三班六房通通被他的手下取代。去年,他更是公然占据了整个延安府,扯起了造反的大旗。” 听完徐晨这三年的过往,杨鹤更加惊讶了,心中满是疑惑: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一个原本忧国忧民的贤才变成了叛逆? 刘南卿接着说道:“徐晨最开始把黑帮看成是米脂之大害,于是他果断出手剿灭了黑帮,那时大家都还觉得他是正义之举。后来他又把土匪视为眼中钉,一并铲除。可随着流民问题日益严重,他为了赈济灾民,居然看中了士绅大族的土地。就拿我刘家来说,他霸占了我刘家的几万亩土地,吞并了十几万石粮食。只能说他读书入了魔怔,已然走火入魔了。” 而后他略微停顿,又叹息道:“虽然徐晨读书已然走火入魔,但其惯会蛊惑人心,用土地钱财来收买人心。其危害犹如汉之张角,唐之黄巢之流。今日若不剿灭他,三五年之后,他便会如同张角、黄巢之流祸害整个天下。” 杨鹤不相信问道:“徐晨不过是一个读书人,对我大明的危害能有这么大?” 虽然他一直重视大同贼寇,但内心深处也实在难以相信大同贼寇能撼动大明的江山。 刘南卿神情严肃,认真说道:“督堂大人,即便某对徐晨恨之入骨,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千古奇才。他能文能武,且练兵手段之强悍,不输给古之名将。大同贼寇的士兵就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其训练士兵少数长者不过两年,短者不过几个月,但这些士兵却能在战场之上击败我大明的精锐。如今大同贼寇的兵力不过万余人,但已经能击败榆林镇。倘若等徐晨练出三五万的精锐,只怕纵横天下,无人可挡。” 杨鹤听闻此言,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万万没想到,击败榆林镇主力的军队居然是徐晨训练几个月的士兵。现在徐晨又在大规模地招揽流民,若再把这些流民训练成军,那危害确实不能小看。 许久,杨鹤苦恼地叹道:“陕西府库钱粮不多,如今朝廷也难以调动足够的军队去镇压大同贼寇。加之现在陕西天灾不断,百姓生活困苦,本官也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呐。” 刘南卿微微低头,思索片刻后问道:“督堂可是想宴请西安城当中的大族,让他们捐献钱粮以应对贼寇?” 杨鹤点点头,无奈地说:“正是此意,现在也只有地方大族能为朝廷纾困,可如今困难重重啊。” 刘南卿想了想说道:“晚生或可帮助督堂一二。延安府距离西安府有数百里之遥,中间还隔了一个鄜州。本地大族自然有恃无恐,认为贼寇距离他们非常遥远,不会侵害到他们的利益,所以对捐献钱粮一事并不积极。”这也正是杨鹤一直苦恼的地方。 “晚生认为,与其由督堂亲自诉说大同贼寇的残暴,不如找一些真正的受害者,向这些大族讲述大同贼寇到底如何残暴。让大族们切实感受到贼寇的威胁,或许他们就会改变态度,积极捐献钱粮了,其二则是让西安大族看到大同宣言,让他们知道徐晨是想要彻底消灭他们,如此西安的大族不想自己的土地被分财产充公,必定要支持督堂大人抗贼。” 大同报本来在西安也有不少读者,只是在去年击败了杜文焕的大军之后,大同报自然成了反书,当即就被陕西巡抚给禁了,所以重民报才能发展的如此快,不过这也导致了消息的隔绝,大同宣言在延安府,大范围的传播,但在西安府却是寥寥无几的人知道。 杨鹤听到这话眼前一亮,被大同贼寇迫害的人在西安城可不少,这段时间这些人找到他,一个劲要他出兵夺回延安府,让他头痛不已。但经过了刘南卿的提醒,他却发现这些人好像可以变废为宝,成为解决当前难题的关键。大同宣言对朝廷是威胁,但一样也掘了地方大族的根基,想到此处,杨鹤不禁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翌日,三边总督府衙门内。 西安府中大大小小的族长、巨贾们齐聚一堂,气氛略显凝重。 杜家族长杜志强微微皱眉,轻声向身旁人问道:“朝廷新派来的这位三边总督,要找咱们来敲竹杠、打秋风?” 韦家族长韦文明轻轻叹了口气,接话道:“这是肯定的,我们这位总督大人上任之时,可是两手空空,什么钱粮都没带。咱们陕西巡抚府库如今是个什么状况,大家心里都清楚,早被杜文焕那帮当兵的折腾得一干二净,哪里还有余钱去赈灾剿匪? 总督想必是打算让咱们这些人来筹措钱粮,救济关中这烂摊子了。” 现场这些人都清楚,当初迎接杨鹤上任的队伍里,就有他们的族中之人,自然知晓杨鹤和岳和声说的话,现在总督想剿匪不找他们要钱粮还能怎么办! 杜志强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几分考量:“我杜家就出两千两银子吧,再多也实在拿不出来了。” 韦文明赶忙应和道:“我韦家可比不上杜家那般殷实,就出一千八百两吧。” 随后,其他人也依照自家家族大小、权势高低,依次报出了捐献数额,一千五百两、一千二百两、八百两……数额不一,大家心里都清楚,不过是权当打发朝廷来的“叫花子”罢了。 就在众人商议妥当捐献银两之事后,只听得一声爽朗的笑声传来:“本官来迟了,让各位久等了。”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三边总督杨鹤拱手走进大堂。 众族长赶忙起身,客气行礼,言辞恭敬:“不敢不敢,都堂您日理万机,事务繁忙,我等等候些许时间,那是应当的。” “各位乡老族长请坐,来人,上茶水。”杨鹤微笑着示意众人落座。 待这些族长坐定,杨鹤的亲卫便依次给每人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杨鹤喝了一口茶,神色凝重道:“朝廷任命本官为三边总督,本意便是要平定关中的叛乱。可本官万万没想到,这关中的叛乱尚未平定,一场大旱却突如其来。如今,关中有几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几百万百姓饱受旱灾之苦,本官每每想到这些,便忧心忡忡,于是即刻向朝廷上了赈灾的奏折。” 众族长听闻,连忙附和,一套官话脱口而出:“督堂大人真是心怀天下、忧国忧民呐!我等能得督堂大人如此关照,实在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杨鹤微微皱眉,继续说道:“然而,有道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当下贼寇势力愈发庞大,再加上旱灾的影响,他们更是如鱼得水。可朝廷如今也是无钱无粮,想要剿灭贼寇,实在是难上加难,本官为此愁得头发都白了不少啊。” 大族族长们听完这番话,只是默默端起茶杯喝茶,并不急于开口。毕竟他们心里明白,若是太着急表态,反而容易让这位三边总督对他们的期望过高。 杨鹤见状,不动声色地对自己的亲兵使了个眼色,亲兵心领神会,缓缓退下。 没过多久,一群人神色匆匆地闯了进来,“扑通”一声,齐刷刷地跪在杨鹤身前,其中一人带着哭腔喊道:“督堂大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这延安府沦陷都半年了,您到底什么时候出兵收复啊?” 还有个性子急躁的,气得差点跳起来,大声骂道:“督堂大人,延安府都被贼寇占了这么久,您怎么还有闲工夫坐在这里品茶论道啊!” 一时间,整个大堂吵吵嚷嚷,乱成一片。 “安静!”杨鹤抬手示意,“尔等一个个来说。本官得先确定你们是不是真正的受害者,才能更好地为你们主持公道,帮助你们。”说着,他看向其中一人,“你先讲讲,那些叛逆是如何对待你的?你家因此遭受了多大的损失?” 那人满脸悲愤,哭诉道:“那些叛逆简直丧心病狂啊!他们一到我家,就把我全家人都抓了起来。我那可怜的孙子,不过是打死了一个乞丐,他们竟然就要我孙子偿命!还把我家全部的家产都夺走了,把我们全家人都赶出家门。如今,我的府邸被一群穷凶极恶之徒霸占,田地也被他们强占了去,全部分给了那些叛逆。” 紧接着,其他人也纷纷哭诉起自己的悲惨遭遇。 西安府的这些族长们听着这些哭诉,不禁个个胆战心惊,额头上冷汗直流。 他们以往虽也听闻过大同贼寇的残暴行径,但今日亲耳听到这些受害者的讲述,还是深感震撼。他们暗自回忆自家子侄平日里的行为,惊觉同样的理由很可能也会用在自己身上,顿时感同身受。 “这些贼寇居然仅仅因为一个乞丐,就要人家孙子偿命,简直是天理难容,倒行逆施!”众人心中愤慨不已。 其中一人更是拿着一迭大同宣言,散发给在场的其他族长道:“这些大同贼寇,不但抢劫杀人,还想为他们的行为正名,把我等打入贼寇之流。” 果然这些族长看了大同宣言之后,个个惊愕,惊愕,气愤不行,抢他们的地,杀他们的人。居然还有理论指导来批驳搞臭他们的名声,杀人还要诛心,更关键的是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站在大同贼寇一边,关中连续干旱了几年了,到处都是欠下高利贷的佃户和饥荒的流民,这套造反有理的话术要是宣扬开来,那还了得,整个关中将会永无宁日,现在在场所有大族族长的想法就是,这个大同贼寇。 待这些受害者讲述完毕,杨鹤长叹一口气,无奈地说道:“你们遭受如此惨痛的损失,皆是地方官失职、不作为所致。只是本官如今也着实无能为力啊,当下关中大旱,各处仓库都没有钱粮储备,在这种情况下,本官又拿什么去围剿贼寇呢?” 众人心里都明白,这场戏大概率是杨鹤精心安排的,但这些延安府大族所遭受的损失和凄惨遭遇却是实实在在的,更不要说大同贼寇还在理论上掘了他们的根基。 刚刚还说只出两千两银子的杜家族长杜志强,咬了咬牙,大声说道:“督堂大人,我杜家愿意捐献五千银子和五千石粮食,只求都堂一定要剿灭大同贼寇。”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提高了捐献数额,四千两、四千五百两……原本商定的捐献数额一下子增长了好几倍。 最后,待杨鹤统计完毕,这些族长共捐献了五十三万两白银和四十三万石粮食。 这个数字,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徐晨当初在米脂搜刮的数额与之相差无几。杨鹤集一省之力来筹措钱粮,与徐晨相比,在手段上似乎还是略逊一筹。 但比起大明去年整个陕西省上交的钱粮,折算成银子是一百八十三万两(关中粮价涨二两银子一石),今日杨鹤收缴的这个数字,与之相比倒也相差不大,可谓是收获颇丰。 当晚,夜幕如墨,明月高悬,三边总督杨鹤府邸内灯火通明。杨鹤特意再次请来了刘南卿三人,府邸的厅中已摆上了一桌极为丰盛的酒席,珍馐罗列,酒香四溢。 杨鹤身着便服,面上带着亲切的笑容,亲自将刘南卿三人迎入席中。 席间,杨鹤态度极为热忱,频频给三人敬酒,言语间满是赞誉与感激。他深知,刘南卿此前献上的一个计谋,犹如一场及时雨,让他一下子就多筹措到了上百万两银子的粮饷。在杨鹤心中,刘南卿此举堪称神来之笔,说他是国士无双也丝毫不为过。 身为朝廷的三边总督、一品大员,杨鹤平日里位高权重,鲜少对人如此屈尊结交。然而今日,他却放下身段,对刘南卿三人这般礼遇有加,给足了面子。这份知遇之恩,令刘南卿心中生出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 酒过三巡,刘南卿微微起身说道:“督堂,此次虽暂时筹措到了银两,但将门的家丁不是大同贼寇对手,想要对付大同贼寇,就必须要武装一支战斗力更强的军队。 徐晨此人,虽走上了歧途,但他极具蛊惑人心的手段。之前,他仅凭煽动百姓万众一心,就战胜了榆林卫的主力。如今,他更是蛊惑了几十万百姓,倘若这些百姓真的齐心合力,那所产生的危害简直无法想象。晚生这些日子苦思冥想,认为唯一能战胜徐晨的办法,就是组织起地方士绅组建团练。 刘南卿微微停顿,观察着杨鹤的神色,见其认真倾听,便继续说道:“地方士绅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必定会全力以赴,一旦他们团结起来,也能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毕竟,他们在当地有着深厚的根基和丰富的资源,如此既可以限制流民的活动,又可以极大的强化陕西行省的军事力量,组织士绅大族,才可以战胜大同贼寇。” 刘南卿、贺函等人,一直以来都密切关注着大同社的一举一动。他们深入了解大同社后,心中的惶恐与日俱增。大同社不过占据了延安一府之地,却能将几十万百姓组织得井井有条,这股强大的力量,让他们每每想来都不寒而栗。 他们知道依靠朝廷那些欠饷几十个月都未发放的士兵去镇压大同贼寇,根本做不到,那些士兵只会放下武器,投靠大同贼寇,这反而成为了朝廷给大同贼寇输送兵源了,更关键的是这些军户投靠大同贼寇之后,分了田更换了武器装备,打起朝廷的正规军,战斗力更加强悍。 而将门的所谓的家丁武装也靠不住,杜文焕等人已经做出了惨痛的示范,只能落得个被大同社打得一败涂地的下场。各地士绅编制的少量家丁,在大同社面前更是不堪一击。 思来想去,从钱财、人口等多方面综合考量,他们发现,有能力与大同社抗衡,镇压大同贼寇的,唯有整个陕西行省的士绅和大族。只有将全省的人力、物力、财力充分调动起来,才有可能战胜大同贼寇,战胜徐晨。 然而,杨鹤听后,却缓缓摇头:“此乃乱国之策,当年汉灵帝为了镇压黄巾反贼,放开了对地方豪族的限制,结果大汉王朝旋即就被地方豪强的割据势力弄得四分五裂。我大明万万不可重蹈当年大汉的覆辙。” 的确,历史的教训历历在目。这些有识之士眼光太长远了,大明上下,从朝堂到民间,都清楚放开地方大族武装限制,确实是镇压流民叛乱的有效方法。但这个方法早在千年前的大汉帝国就已用过,其后果惨痛至极,整个大汉帝国被当时的军阀割据得支离破碎。这也是为何明朝直至灭亡,都始终对地方大族武力的限制极为严格,不敢轻易放开。 反观大清,吸取了大明的教训,太平天国刚兴起时,就放开了汉人武装力量的限制,这才得以在风雨飘摇中苟延残喘了几十年。当然,当年大明朝所忧虑的情况在大清也确实出现了,那些汉人地方武装后来直接割据南方,最终大清也是被这些地方武装推翻。 刘南卿心中明白,自己提出的这个方略,大概率是无法通过的。但他并未气馁,而是从容地再次从怀中拿出一份方略,恭敬地递向杨鹤:“督堂,这是晚生等人昨夜商议的《治安疏》,希望能给督堂大人一些启发。” 杨鹤接过这份奏折,轻轻打开,目光缓缓扫过上面的文字。奏折里,三人对陕西当前的局面进行了深入细致的分析,并提出了一系列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 他们认为,陕西目前面临的根本问题在于流民过多。不解决流民问题,就根本不可能平定陕西的叛乱。而解决流民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屯垦,由朝廷出面组织流民在整个陕西府的荒地上进行屯垦。同时,派遣士兵对他们进行训练,让这些屯垦的流民平时务农,战时为兵。如此一来,便可为陕西行省提供几万兵源,同时也能断绝几十万叛贼的支持来源。 而想要屯垦钱财是第一位的,都督府要在陕西行省建立官营作坊,而刘南卿提出了两个行业,一就是煤矿行业,在整个西安府推广蜂窝煤技术,二就是建立纺织作坊,纺织羊毛布,既可以充实朝廷的府库,又可以打击大同社的经济来源。 钱财充裕之后,兴修水利设施,以缓解陕西长期干旱的状况。建立专业的打井队,以低廉的价格或者免费为普通农户打水井,从源头上尽量减少新流民的产生。同时,在整个陕西行省大力推广土豆、红薯、玉米等三种抗旱作物,改善当地的农业生产结构。 实际上,刘南卿他们的这份奏折,基本上是参照大同社的做法。大同社做过的事情,他们也提出要做。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大同社做这些事是由其自身主导,而在刘南卿等人的方案中,这些工程需要朝廷和地方大族共同主导。 杨鹤看完后,眼中闪过惊喜之色,不禁拍案而起,大声称赞道:“三位贤侄真是我大明不可多得的人才!尔等不如就入老夫麾下为参赞,老夫必定向天子举荐你们。” 刘南卿三人赶忙起身,整齐地行礼道:“属下拜见督堂!” 声音洪亮,带着坚定与感激,在这灯火辉煌的府邸厅中久久回荡。 第134章,石油产业与打倒那些让自己淋雨的人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5月 2日,一轮骄阳照耀着延川县的天空,从开春到现在依旧滴雨未下,长久的干旱让空气中都弥漫着尘土,整个延安府到处都是抗旱救灾的百姓。 陈子龙满心期待地来到肤施县,本以为能在这里顺利见到徐晨。他一路上听闻徐晨的种种事迹,心中对这位人物充满了好奇与疑惑,迫切地想要与他当面交谈。 然而,当他找到刘永时,得到的却是一个让他颇为失望的消息——徐晨去了石油寨视察油井建设的情况。刘永善意地劝他在这里耐心等待徐晨归来,毕竟徐晨事务繁忙,行踪不定。 但陈子龙心中那股想要亲自见到徐晨,并探寻其造反原因的执念太过强烈,他毅然决然地扔下了同行的三位传教士师兄,独自踏上了前往延长县石油寨的路途。 一路上,他不顾旅途的疲惫与艰辛,满心都想着尽快见到徐晨,解开心中的谜团。 终于,陈子龙抵达了石油寨,当地管事却告知他,徐晨又前往延川县查看油田建设情况了。无奈之下,陈子龙只能再次马不停蹄地赶向延川县。这一路的奔波,让他身心俱疲,但心中的那份坚持却丝毫未减。 另一边,徐晨站在延川县这片土地上,心中同样满是惊喜与感慨。他脚下的这片看似平凡的土地,竟然蕴藏着丰富的石油资源。这一发现,让他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与思索之中。自己所掌握的资料里,延安府是整个大明唯一有露天石油的地方。 有了石油,徐晨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石油产业,更让他欣喜的是,大同社拥有大量经验丰富的打井队,在打井技术方面根本不存在问题。而且石油产业的潜力巨大,其上限与下限都有着无限可能。 高端层面,石油作为最重要的化工原材料,能够在工业领域发挥巨大作用,就如同在工业这顶皇冠上装点一颗璀璨的明珠,当然这不是现在大同社能做到的。 但低端层面,即使是简单的土法炼油,也有着不可忽视的价值。徐晨在后世的视频中经常看到土法炼油的场景,只需弄个大铁桶,塞进几根蒸馏的管道,在下面点把火,就能分离出汽油等重要产品,这些却是大同社可以做到的。 既然土法炼油的科技树已经被点开,而且这里的油田资源近在咫尺,无需费力寻找,直接打井开采即可。徐晨没有丝毫犹豫,当下便决定在当地大力发展石油产业。 毕竟,石油产业能够延伸出众多的产业链条,这对于解决流民问题有着极大的帮助。大量无家可归、四处漂泊的流民,可以借此转化为产业工人,获得稳定的生活来源。 这种土法炼油的方式虽然简单,但却能炼出三种极为重要的原材料——煤油、汽油和沥青。 煤油,无疑是一种极具市场潜力的产品。在这个时代,照明对于广大民众来说至关重要,而煤油灯作为一种廉价的照明工具,拥有着广阔的市场前景。徐晨深知,近现代一位石油富豪正是靠着煤油灯产业崛起,最终成为了世界首富。大明拥有亿万人口,照明市场的需求极为庞大,仅仅这一项产业,就足以让数千人成为稳定的产业工人,同时也为大同社带来了新的财政资助,现在每个月光卖煤油就可以让大同社获利上万两,而且这个收入的增长还在每个月以两到三成的速度增加。 汽油,虽然在这个时代没有汽车来消耗,但它作为一种军事资源,同样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西方有著名的希腊火,东方也有猛火油,汽油在军事上的应用同样广泛。无论是用于守城防御,还是在战场上施展火攻战术,汽油都能发挥出巨大的威力,一烧一个准,为战争局势带来意想不到的变化。 沥青,也是一种不可或缺的重要原材料。它不仅是优质的防水材料,在建筑领域有着重要用途,更重要的是,它可以用来铺路。徐晨对后世随处可见的沥青马路印象深刻,深知“要想富先修路”这个道理。 大同社已经有大量流民转化成了土木工人,并且掌握了土法水泥的制作技术,但水泥的生产成本过高,产能又太少,仅能满足建设城池和住房的基本需求,根本没有多余的资源奢侈地用于铺设道路。 如今,有了沥青这种理想的铺路材料,徐晨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绝佳的机会。他果断决策,大同社要全力发展沥青马路的铺设工程。 于是,石油产业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大同社重点发展的核心产业。大同社迅速行动起来,分别在延长和延川两地建设石油基地,为石油产业的蓬勃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 在延川县的一处施工现场,陈子龙终于见到了徐晨。 眼前的徐晨,与他想象中的形象相差甚远,这让他一时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原本以为徐晨要么是一位儒雅随和、风度翩翩的学者,要么是一个身高八尺、孔武有力的将军。然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徐晨,穿着一身满是污渍的衣服,身体被太阳晒得黝黑,整个人灰头土脸,既像他一路上遇到的辛勤劳作的农夫,又似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 徐晨看到陈子龙到来,露出了略带歉意的笑容,说道:“许久没打井了,今日一时手痒,便和工匠们一起去打井,结果弄得一身脏兮兮的。如此落魄地来见陈小哥,实在是有些失礼啦。” 陈子龙愣了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迟疑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先生是个学识渊博之人,为何要走上造反这条路呢?您难道就不怕因此导致生灵涂炭,成为天下人唾弃的罪人吗?” 听到这个问题,徐晨心中明白陈子龙是个充满书生意气的人。在这个混乱的时代,这样的人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总比那些只知贪婪地占据天下利益,却不肯为百姓付出一丝一毫的人要好得多。 徐晨目光深邃地反问道:“陈小哥,你且看看现在的大明,难道就没有生灵涂炭吗?整个天下,还有哪一处是真正安稳的乐土?” 他顿了顿,神情变得严肃而坚定,继续说道:“这并非是我主动要造反,而是天下的百姓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绝境。他们仅仅是想要活下去,想要有尊严地活着。 然而,在这个由大明士绅统治的旧世界里,他们的基本诉求都无法得到满足。所以,不是我要造反,而是无数挣扎在生死边缘的百姓,他们渴望砸烂这个残酷的世界,去建立一个能让他们生存下去、能让他们重拾尊严的新世界。大同社所做的,不过是顺应百姓的意愿,带领他们去追求那个美好的未来。” 说到这里,徐晨目光炯炯地看着陈子龙,问道:“我也想问问陈小哥,那些高高在上的士绅大族,为何就不肯给天下百姓一条活路呢?” 陈子龙身为一名满怀家国情怀的有志青年,踏上了从京师前往延安府的路途。一路上,所见皆是民生凋敝、战乱频仍的凄惨景象,竟没有一处能寻得太平盛景之地。 只有来到了延安府,如今由大同社占据,与他一路所见形成鲜明对比,竟有几分太平祥和的景象,甚至他在此地无需镖师护卫,也能安心行走。面对徐晨的反问陈子龙不知如何作答。 可他内心深处始终想维护一下摇摇欲坠的大明朝廷,于是说道:“朝廷也想让世道天下太平,只是这些年天灾人祸不断,天下才动荡起来,但只要平定了四方的动乱,大明的天下会稳定起来的。” 徐晨听闻,不禁嘲讽一笑:“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大明朝廷非常无能,连维持天下秩序这样最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到,那一个如此无能的朝廷,我们为什么不推翻他,让更有能力的团体来接管天下。” 陈子龙听闻此言,心中有些气愤,涨红了脸说道:“先生,你这是在强词夺理,大明朝廷建立200多年,总会有衰落的时期,但大明底蕴深厚,只要扛过了这段时期,天下又会恢复到原本的秩序当中来。” 徐晨却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依旧好笑着说道:“某强词夺理吗?不如我们来做一个最简单的对比吧。大明最强大的敌人是辽东的女真人,这点你认可吧。” 陈子龙思索片刻,缓缓点点头,辽东叛乱历经10年至今都未能平定,说女真人是朝廷最大的敌人确实不为过。 “那所谓的女真人,他们有多少人,努尔哈赤手中又有多少兵马?”徐晨紧接着问道。陈子龙回忆着朝廷邸报传来的消息,认真答道:“根据朝廷邸报传来的消息,在辽东的女真人大概有几十万人,努尔哈赤手中有八旗士兵,精锐大概四五万左右吧。” 徐晨微微眯起眼睛又问:“我大明又有多少人口?多少士兵?” 陈子龙顿时反应过来了,一时语塞,因为他深知,大明官方的兵力比女真人全族都多,可如今却被女真人打得节节败退,若说出来确实是自取其辱。 徐晨见状,冷笑一声:“女真人的力量不足大明朝1%,结果却打到朝廷连连败退,现在整个辽东都失守了,大明朝廷这不是无能是什么?” 陈子龙沉默不语,而徐晨却乘胜追击:“去年山东闹蝗灾,黄河在中原肆虐,朝廷有没有赈济灾民,让这些灾民都活了下来?” 陈子龙终究是一个有道德底线的年轻人,他实在做不到睁眼说瞎话,谎称朝廷赈灾了。 “因为辽东战场之故,朝廷缺少钱粮,这才难以救济灾民,先生如果真想救国救民,为什么不报效朝廷?”陈子龙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回应徐晨。 徐晨哈哈笑道:“朝廷缺少钱粮,你是徐师的学生,想来是下过地的,接触过农户的。” 陈子龙点头道:“某在天津卫跟着老师一起推广过土豆,玉米,红薯。” 徐晨继续问道:“那你现在来告诉我,我大明农户承担的税负大概是多少?” 陈子龙皱着眉头,无奈说道:“大明农户赋税极重,大概在5 - 6成。” 徐晨神色严肃起来:“太祖年间朝廷的田籍是800万顷,按照一亩地一石粮食来计算,朝廷应征收的粮食就是四万万石,有这么多钱粮在手,你现在告诉我朝廷缺粮少钱?” 陈子龙当即反驳道:“怎么能这样算,且不说现在朝廷在籍的田地只有400万顷,还有很多田地是在藩王大族手中。” 徐晨嘲讽道:“你是说200多年来土地凭空消失了,还是我大明的国土只剩下一半了?” 陈子龙无言以对,他心里明白,土地自然没有消失,只是没有登记在朝廷的黄册上罢了。 徐晨继续步步紧逼:“好,某就算这笔钱粮不是朝廷得了,那是朝廷、藩王、士绅大族共同得了,这点你认可吧。”陈子龙思索一番,缓缓点点头。 徐晨神色越发凝重:“朝廷藩王,天下的士绅,每年从百姓手中搜刮四万万石粮食,这笔庞大的财富只怕可以堆满整个黄河,但得到这笔财富的朝廷藩王士绅,他们对外不能平定战乱,维持天下的太平,对内不能救灾抗旱,不能让天下的百姓存活。这样一个腐朽的王朝、藩王士绅,我为什么要保他们,他们本就是压在百姓身上最重的一座大山,但现在连最基本的维持天下稳定的能力都没有,贪婪又无能,我大同社为什么不能带领天下的百姓把他们推翻,给百姓以更好的选择。” 陈子龙被徐晨这番有理有据的推论直接打蒙了,他从未如此直接地接触过这样造反有理的理论。在感性上,他深受多年三纲五常道德观的影响,认为这套理论大逆不道,应该是错的。 但理性上,经过徐晨这一步步严谨的推导,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每年从百姓身上搜刮四亿石粮食的士绅阶级,获得如此多财富,却在内外事务上做得如此之差,的确是无能到了极点,实在不值得同情。 然而,陈子龙并未就此放弃,他苦苦思索,终于自认为找到一条可以反驳徐晨的理论,他目光坚定地问道:“徐先生,你有没有想过称帝?如果你最后称帝,那你所作所为和其他的野心家有什么不同,不过是让天下万民为你一家之私卖命而已。” 徐晨淡然道:“我大同社要建立的就是公天下,某自然没想过要称帝。” 有人淋过雨就会想撕烂别人的伞。但徐晨淋过雨之后,就想打倒那些让自己淋雨的人,最起码到现在他还是这样的想法。 第135章,目光太长远了与哭庙 徐晨目光炯炯,言辞恳切地说道:“陈小哥,我们大同社在米脂,不过短短两年多的时间,便让曾经食不果腹的百姓,彻底摆脱了饥饿的困扰。每日粗茶淡饭虽不奢华,却能让家家户户的锅里都有热气腾腾的饭菜,孩子们也有书读,这才是天下正常的样子。” 陈子龙虽然不言语,但他不得不承认,现在的米脂的确是北方少有的繁华城池。 徐晨接着说道:“而整个延安府,我们占据也仅仅半年时间。这半年里,大明朝廷不能解决的问题,都得到了妥善解决,曾经那些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的流民,如今都有了安身之所,他们有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差事,过上安稳日子。 土地得到合理分配,让耕者有其田,百姓们在我们的代理下,新修水利,抗击天灾。土匪问题,经过一番整治与教化,如今延安府境内匪患绝迹,商队行走在道路上再也不用担心匪徒。 现在整个延安府,虽不敢妄称世外桃源,但我敢拍着胸脯保证,这里的秩序已重新恢复,百姓安居乐业。而且,在如今整个大明,延安府已然成为饿死人最少的地方。这还只是我们半年的成就啊!” 陈子龙轻轻皱眉,但他在内心也不得不承认徐晨说的是实话,他来回行走在延安府,就没有遇到一股土匪。 徐晨语气愈发深沉:“说句实在话,破坏大明原本的旧天下并不算很难。你我都能看到,它的根基已经彻底腐朽了,就如同摇摇欲坠的大厦,只要轻轻一推就能轰然倒下。然而,想要建立一个新的天下,谈何容易!要让所有的百姓都能吃得饱、穿得暖,小孩有书可读,老人能有所养,构建一个真正的大同世界,这需要无数的努力和大量的人才。这些人才不仅要有学识,更要有为天下苍生奉献之治。所以陈兄,我真心希望你能留在延安府,和我们大同社一起,为改变整个天下贡献力量,把这摇摇欲坠的天下从悬崖边拉上来。” 陈子龙开口:“徐先生,想要实现如此宏大的目标,恐非易事。” 徐晨目光坚定道:“陈小哥,即便前路艰难,但不试试,又怎知不能成功?此时大明已行将腐朽,犹如风中残烛。下一个历史轮回,必然是军阀混战的局面。若是被女真人这样的野蛮民族占据了天下,那金蒙之事必然会再次上演,到时候生灵涂炭,天下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们怎能坐视不管?” 徐晨的这一番说法,让陈子龙有所意动。在这个时代,江南地区虽不能肯定就是最反封建的,但无疑是最反帝的地区。徐晨高举大义,又有延安府这实实在在的成功模板摆在眼前。对于陈子龙这样心怀救国救民之志的年轻人,吸引力实在是太过强烈。 陈子龙低头沉思良久,脑海中各种念头翻涌。他想到了天下苍生的苦难,想到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抱负,最终说道:“徐先生,我答应留在延安府。只是,我暂时还不想加入大同社,我想继续观察一段时间,还望徐先生谅解。” 徐晨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道:“陈小哥愿意留下,便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持。观察一段时间也好,我相信时间会让你看到大同社的真心与决心。” 说着,徐晨道:“既然如此,我便任命你为农学院校长。如今农业乃是民生之本,还望陈兄能帮大同社培养出更多农业方面的人才,为整个延安府推广抗旱作为出力。” 陈子龙微微起身,拱手道:“既蒙先生信任,某定当竭尽全力。” 话分两头,且说徐晨占据延安府后,整个局势为之一变。原本坐镇一方的巡抚张鲸梦,此刻处境颇为尴尬。由于延安府被大同社掌控,他前往榆林卫的行程不得不绕了好大一段路,穿越茫茫大漠,才艰难抵达榆林卫。 一到榆林卫,张鲸梦便立刻召集众将领,准备整顿军务,力图挽回这摇摇欲坠的局面。 他面色凝重,扫视着在场的将领,语气严肃拿出一份圣旨打开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绍膺天命,统御万方,夙夜忧勤,惟求文武协心,共扶社稷。兹有榆林镇总兵杜文焕,世受国恩,累镇边陲,本当殚精竭虑以固疆防。然尔近年行止乖张,屡负朕望,~~~~~今削去尔都督同知衔,褫夺蟒玉,革除总兵职任~~~~。” 众人微微一惊。杜文焕虽面露不甘,但也并未过多反抗。毕竟在这个时代,军队已然封建化,朝廷的官职变动对他们来说,虽有影响,却伤不到根本。只要自家的家丁还在,他们知道朝廷迟早会恢复他们的职位。 随后,张鲸梦又对其他参军、守备、游击将军等一一斥责,言辞中满是对他们此前不力表现的不满。斥责完毕,他宣布朝廷调宁夏参将贺虎成为榆林卫总兵。 在场的将军们也没有反对,毕竟打了这么大的一场败仗,只斥责他们几句,朝廷的处罚算不得重。 安排完人事变动,张鲸梦望向众人忧虑地说道:“本官这一路上看到榆林卫土地干旱,田园荒芜,景象实在凄惨。如今这局势,租降何不主动减租减息?这既是对军户的恩情,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冲淡大同社贼寇带来的影响。” 其实,张鲸梦这一路特意略过了大同社的地盘。然而即便没有深入大同贼寇的地盘,当他偶然瞥见大同社的活动时,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惊了。他看到大同社的人带领着众多农户,齐心协力修缮道路、筑起水坝、挖掘水渠、打井取水。几万人汇聚在一起,万众一心地抗击旱灾,那热火朝天的场面,让他真切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力量。那一刻,他心中明白,延安府的民心已然不再归大明朝廷所有。 而当他踏入榆林卫的地盘,看到的却是另一番令人痛心疾首的景象。到处都是干裂的土地,纵横交错的裂缝仿佛大地张开的绝望之口。田地里的麦苗稀稀疏疏,在风中无力地摇曳着,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无情的旱灾吞噬。田埂间,几乎看不到照看麦苗的农户,只有一群形如饿殍的军户,眼神空洞,满脸麻木。如此强烈的对比,让张鲸梦心中受到极大的震撼,他终于明白为何榆林卫会屡屡败在大同社之手。 榆林守备张成率先打破沉默,满脸无奈与期待地对张鲸梦说道:“巡抚大人,你也亲眼看到了榆林卫的现状。朝廷难道就不能赈济一下,我们也不敢奢求像辽东镇那样,每年能有几百万两银子的支持,哪怕只给个三四十万两银子,也好让我们缓解一下这艰难的局面啊。” 龙州堡守备张杰也跟着附和道:“老话都说皇帝不饿当差的兵,去年朝廷虽然补发了一些粮饷,但今年又停了。我们这些当兵的,实在是难以为继啊。” 张鲸梦一脸无奈,长叹一声道:“本官稍后会将此地情形如实上报朝廷。但当下赈灾之事迫在眉睫,尔等不如先减租减息,暂且抵抗大同社的影响。” 然而,他的提议却遭到了众将军的强烈反对,这个张巡抚,一把年纪了,怎么一点都不懂事呢? 哪有空手上任的道理? 去年那个镇守太监魏翔上任时,还带了几十万两银子呢,虽然被他们的一顿操作下弄成了反效果,但人家实实在在是带了钱过来的。 现在这位张巡抚不但没有给他们带钱粮,还要让我们补贴军户,这简直是在开玩笑。 去年我们收缴的战利品,全部都被大同社缴获了。今年又遭遇旱灾,我们损失惨重,还要让我们出钱赈济军户,难道这大明的天下就变成我们的了。 一位将军也苦着脸说道:“巡抚大人,旱灾让我们也损失惨重啊。再加上去年的溃败,我们既要整顿家丁,又要重新招募人手,家里的积蓄都快花光了。若再给军户减租减息,这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张鲸梦心急如焚,大声质问道:“你们就不怕大同贼寇卷土重来?” 众将却不以为然,有人满不在乎地说道:“大同社在延安府招揽了十几万流民,现在为了养活这些人,只怕都自顾不暇了,他们哪里还会有大的动作?” 最开始他们倒是怕大同贼寇趁机攻占榆林镇,但现在半年多,大同贼寇没有前进一步,加上他们又在大范围的赈济灾民,这让他们放心下来了,认为在没有把灾民安置好之前,大同贼寇是不可能向他们进攻的。 “鼠目寸光!”张鲸梦忍不住怒骂道。他对这些将领的短视和自私感到无比失望,都到了这般危急时刻,他们居然还如此不识大局。 但榆林卫的守备参将们一个个不为所动,减租减息,想都不要想。首先,减租减息这个口子绝对不能开,今年开了这个先例,把军户养刁了,明年他们肯定还会要求减免,后年说不定还会要求像大同社那样均田。难道真要把自己的家产分给这些军户? 任何一个有远见的将门都不会轻易迈出这一步。减租减息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军户永远是喂不饱的,所以他们哪怕花费更多的钱粮去镇压这些军户,也坚决不能退让。 其次,他们觉得自己是为朱家守江山的,江山是朱家的,军户也是朱家的,哪有让他们出钱给朱家打工的道理? 更没有理由让他们出钱赈灾。如今的朝廷,动不动就拖欠他们一年半年的粮饷,要是他们再出钱赈灾,只怕朝廷以后更不会给他们粮饷了。所以,哪怕这些军户全部饿死,他们也坚决不能自己出钱赈灾。 张鲸梦被这些将领气得无言以对,心中满是无奈与悲哀。最终,他只能长叹一声,决定向朝廷上书,如实报告榆林卫的惨状,言辞恳切地请求朝廷输送一些粮草和军饷,期望能为这片绝望的土地带来一丝生机。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5月 15日。 宜川县的山林中,罗汝才带着一众手下在延安府山间的小路上没命地奔逃,身后仅剩下十几二十个小弟,个个都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他的小弟山东虎实在撑不住了,有气无力地喊道:“大哥,我跑不动了,歇一会儿吧。” 罗汝才也是满头大汗,心急如焚地吼道:“歇不得,一歇我们的小命就没了!” 此时,后方不时传来扑通扑通有人摔倒的声音,可罗汝才哪还顾得上这些,一心只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只顾埋头往前跑。 那些倒下来的人,看着自己的老大不但没有救他们,反而加速逃离,被疲惫和恐惧等各种情绪彻底压垮,干脆就躺在地上不再动弹。 为了鼓舞士气,让大家继续坚持,罗汝才大声喊道:“快到黄河边了,到了黄河我们就安全了!”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时不时响起一阵枪声。这枪声如同催命符一般,激励着他们不敢有丝毫停歇。 “总算追到你们这些家伙了,你们不是能跑吗?现在跑一个试试。”艾进忠冷笑着,一边说着,一边时不时还用脚踢着那些趴在地上的人。 “好汉饶命,我们投降。”罗汝才的手下们眼见大势已去,纷纷跪地求饶。 艾进忠一脸不屑地说道:“本来想把你们当人看,结果你们却自己不做人。来人,把这些土匪抓起来,全部关到延安煤矿去,等他们什么时候挖够了值 2000银子的煤炭,什么时候再把他们放出来。” “钱没在我们身上,都是我们老大拿的,不关我们的事啊。”有人哭喊道。 “敢骗我们就要付出代价。”艾进忠毫不留情地回应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山东虎突然惊喜地大叫起来:“到了,到了,我看到黄河了!” 几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尽全力冲到黄河边,慌乱中抢了一艘小船,便迫不及待地坐了上去。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敢稍稍松一口气。 罗汝才喘息了好半天,才渐渐恢复过来,忍不住骂道:“不过就骗了你们几千两银子,有必要追得这么紧吗?大家最大的敌人明明是朝廷,都在这江湖上混,怎么能说翻脸就兵戎相见,连点江湖道义都不讲了。” 一旁的下山虎听到自家大哥这话,忍不住直翻白眼,心里想着:明明是你先不讲道义的,现在还好意思怪人家大同社的人。 徐晨把剿匪任务交给王二和张献忠二人之后,二人便学习徐晨的做派,要想彻底整治延安府的匪患,必须先立威。 于是,他们先挑选了一些罪大恶极的土匪势力开刀,来了个杀鸡儆猴,带着火枪,火炮先剿灭了那些罪大恶极的土匪。 这一番雷霆手段,瞬间在延安府的绿林势力中引起了极大的震动,起到了强大的震慑作用。 而后,张献忠开始大力宣传大同社的政策:只要愿意下山,既往不咎,还可以每人分得 50亩土地;那些有指挥才能的首领,还有机会成为军官;要是实在不愿意留下,也可以选择卖人头,一个人头能换 10两银子,拿着这笔钱也能去当个富家翁。 大同社的这分田政策,如同一场及时雨,却又似一把利刃,彻底分化了绿林势力。那些小土匪们,大多是这两年因生活所迫才上山为匪的,他们本就没习惯这种打打杀杀的土匪生活,如今听到有这样的好政策,巴不得立刻丢下手中的刀,去安稳地种地。 然而,那些久在匪窝的老匪和土匪头目们,自然不想再过那种被束缚、失去自由的日子。但他们即便不想归降,也不得不有所顾虑。一来大同社的武力太过强悍,榆林总兵杜文焕那样的正规军都被他们击败了,普通的土匪又哪敢轻易与之对抗? 二来,下面的小弟们大多都不想继续当土匪了,没了底层的支撑,这些土匪头目就算再有野心,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所以,大部分土匪还是乖乖地选择了下山。有的分到田地,安心当起了农夫;有的觉得当军官有前途,便加入了护卫队的军官训练班;还有的干脆卖掉自己的手下,得了几百两银子,去当个逍遥的富家翁。 而罗汝才这人,既舍不得自己当土匪头目的威风和权力,又对大同社的银子动了心。于是,他和大同社的谈判人员进行了一番商议,表示自己不想再打打杀杀,愿意带着部下归乡。大同社的谈判人员按照约定,清点罗汝才的手下有 200人,便给了他 2000银子。 可没想到,罗汝才得到钱后,竟背信弃义,反手绑了谈判人员,而后带着人打算逃离延安府。 张献忠和王二得知这个消息后,勃然大怒,立刻派出一支 500人的队伍,对罗汝才展开了追杀,一路追了上百里。 此时,罗汝才眼见自己身边只剩下七八个小弟,打气道:“现在哪个地方不好招人,我们先用这些钱去招一些人,再去投靠张三头领。迟早我们会打回来的,到时候我也要追杀张献忠,让他知道某家的厉害。” 宜川县的军营里,艾进忠带领着罗汝才的所有部下回来复命。 “大哥,罗汝才带着下山虎等 7人逃到了黄河对岸,余下的都被俺给抓住了。”艾进忠向张献忠报告道。 张献忠面色阴沉,冷哼一声道:“老子连肉都没得吃了,这个假曹操还敢骗俺的钱,我大同社的银子可不是那么好拿的,这笔账迟早会跟他算清楚的。” 随着旱灾变得越来越严重,大同社的粮本制度虽然还没有建立,但已经开始减少口粮了,轻劳动力者1日一升,土木工匠等降低到一升五,即便是护卫队虽然口粮没有减少,但肉食却减少了,现在也只能隔一天有肉末汤了,还增加了土豆,红薯等杂粮的数量。 所以张献忠才会对罗汝才骗护卫队的钱如此记恨,追杀了他上百里。 而后,他脸上又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好在宜川最后一批土匪被剿灭了,整个延安府如今没有了大的土匪群,这也算是大功一件。我们也可以去向都督复命了。” 停顿了一下,张献忠接着说道:“现在局势逐渐稳定,再加上灾害严重,都督打算精兵简政,减少护卫队的常规力量,只设立骨干旅,平时保持 1/3的兵力,战时再补充民兵达到满编。 所以如果留在护卫队,你估计只能先当个参谋。不过,都督还打算建立县级军事力量,主要是为了预防四方的敌人,每个县尉可以统领 500人的民兵。” 艾进忠听后,略作思考,便笑道:“这还有什么好想的,自然是留在护卫队了。当县尉虽然安稳,但哪有什么晋升的前途?跟着都督多打几仗,等护卫队扩编的时候,说不定某也可以指挥一旅的人马呢。” 张献忠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道:“好,不愧是我张献忠的兄弟,有志气!”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5月 17日,肤施县的大同社都督府内,徐晨、刘永和李文兵三人围坐在一起,商议着延安府近期的诸多事务。 徐晨手中拿着张献忠送来的奏报,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之色,开口说道:“延安府的剿匪之战,目前来看算是阶段性圆满顺利。王二和张献忠他们这次干得不错,成功肃清了大部分土匪势力,为延安府的稳定奠定了基础。” 刘永微微点头,接着说道:“这半年来,各地的均田工作进展还算顺利,已经完成了九成。不过,想要建立精确到个人的户籍制度,目前连一半的进度都没有完成。主要问题还是出在人手不足上。” 大同社扩张得实在太快了,几乎是在短时间内就从一个县的规模扩张到了一府十六县。而且徐晨组建的大同社是迈向工业时代的组织,他只会搭建大政府体系,这对人才的需求量极大,原本的人才储备远远不够用。 徐晨听后,眉头微微皱起,人才短缺确实是当前面临的一大难题。当下对于大同社而言,完成均田、建立军事体系以及征税体系才是最为关键和紧迫的事情,相对来说,户籍制度的完善倒是可以稍微往后延迟一些。 想到这里,他看向李文斌,无奈地说道:“文兵,目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主要还是人才不足啊。你还是要想办法多招募一些童生、秀才加入我们。有了足够的人才,很多工作才能更顺利地开展,你们的宣传工作要开展好。” 李文兵苦笑着叹了口气,说道:“先生,现在的形势不容乐观啊。整个关中地区都在抹黑我们大同社。特别是 3月的那次哭庙事件之后,延安府外的读书人已经开始排斥我们了。很多原本有意向的人,现在都对我们避而远之。” 徐晨却神色坦然,轻轻一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不愿意加入,那是他们的选择。我们也不必强求。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辛苦一些,加班加点编辑户籍。同时,加大力度培养自己的人才,这些人不想加入大同社,我大同社还不稀罕收留这些迂腐之辈。” 李文斌所说的哭庙事件,是大同社推行分田分地政策以来,矛盾集中爆发的一个典型事件。 在大明,能读得起书的家庭,最次也是自耕农。像那些举人、进士,哪怕在未考中之前一无所有,但只要考上举人,就会有大量的人带着自家的地契前来投献,他们的经济和社会地位会迅速提升。 大同社推行的均田政策,无疑触动了这些人的利益。而那些与明朝有关系的官员士大夫阶级,知道大同社的行为等同于造反,纷纷带领全家老小逃离了延安府。 而那些次一等的家族,没有选择逃离。然而,等待他们的是自家田地被分,经济地位一落千丈,政治地位也随之消失殆尽。这些家族中的读书人,心中自然充满了不服气。 他们年轻气盛,又认为大同社也是读书人结社,即便造反也不会对同为读书人的他们动手。 于是,在 3月份的时候,12位举人出身的读书人,带着几百号秀才和童生,气势汹汹地跑到文庙。他们抱着孔夫子的牌位,痛哭流涕,尽情发泄着心中的怨恨和牢骚,企图通过这种方式造成舆论轰动,倒逼大同社恢复他们原有的政治地位和经济地位。 当时,徐晨并不在肤施县。刘永和李文兵得知此事后,立刻召集大同社的核心成员商议如何应对这一棘手的局面。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最后李文兵做出决定:以读书人对付读书人,秉持以武德服人的原则来处理此事。 随后,李文斌带领 200多大同社成员,整齐地结成阵列,直接冲进了文庙。对着那些正在哭闹的儒生们,进行了毫不留情交流,大同社的读书人都是打过灰,上过战场的,战斗力自然不是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读书人可比,一时间文庙内哀嚎连连。 冲突结束后,李文斌大声向这些人宣告:“比文的,大家可以在论战场所堂堂正正地论战;比武的,大家就凭拳头说话。我们大同社最喜欢以德服人,不管是文斗还是武斗,都能让人心服口服。” 这一事件让整个延安府都为之轰动。毕竟大家都是读书人,士林对此虽不好过多指责大同社以武力镇压那些哭庙的士子,但还是忍不住发牢骚,说大同社的读书人论战用拳头实在是太过于野蛮了。 第136章,汹涌的流民浪潮与招商引资 在大同社的议事厅内,刘永面色疲惫且焦急,在详细阐述完人手不足的问题后,紧接着又抛出了一个更为棘手的难题。 他声音中带着愤怒与无奈道:“今年关中的干旱已然达到了顶峰。如今,佃户们本就被沉重的租税和恶劣的天灾压得喘不过气,大量成为流民,现在自耕农的处境也不妙。已经大量自耕农出身的流民出现,他们为了生存不得不将自己赖以活命的土地,以仅仅 7 - 8斗粮食的价格,卖给那些贪婪的地主。吃完这为数不多的粮食后,他们便只能背井离乡,踏上逃荒之路。” 说到此处,刘永几乎咬牙切齿,眼中满是对那些为富不仁地主的痛恨。“要知道在平常年份,哪怕是旱地,一亩地的价格也要十石粮食啊!现在这些士绅却趁火打劫,以十几分之一的价格疯狂收购土地,将农户无情地赶走。一场天灾,在他们的恶行之下,彻底演变成了一场滔天的人祸!” 曾经,刘永对于徐晨剥夺士绅田地的做法,心中还存有一些疑虑和意见。但在将延安府和关中其他地区的情况进行对比之后,他的想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此刻的他,已然成为了最坚定的均田拥戴者。 他们大同社不过是要了士绅的一些田地,可这些士绅却要了农户的命啊!他们既然能如此残忍地剥夺农户的生存希望,那大同社不要说剥夺他们的田地,哪怕剥夺他们的命,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徐晨静静地听着,脸上露出凝重的神情,他轻轻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整个延安府四处巡视,对这场旱灾的威力有着更为直观和深刻的了解。 “如今在整个延安府,也就米脂县情况好一点。”徐晨开口道:“前两年我们大力修建水利设施,再加上土豆、红薯、玉米这三种高产的抗旱作物的推广,在如此严重的旱灾之下,米脂县的亩产还能维持在一石以上,甚至粮食产能还有些许提升。” “然而,延安府其他各县的情况却不容乐观。在其他各县,想修水利都来不及了。我们虽然组织了打井队四处打井,但我从老农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今年粮食普遍减产三成以上。这还是在我们大同社全面组织人力抗灾的情况下,要是没有我们的努力,情况只怕会更糟。” 徐晨的语气中满是忧虑:“而关中其他府县,根本就没人组织农户抗灾,粮食减产一半甚至更多才是常态。那些远离水源的旱地,恐怕已经颗粒无收了。” “所以我们要快速建立粮本体系,全面管控延安府所有的粮食。” 刘永苦笑道:“没有用,现在整个关中都知道我们大同社在赈济灾民,那些受灾的百姓如同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纷纷往延安府涌来。甚至连黄河对岸的山西行省,无数灾民不顾黄河水的湍急,冒险游过来,想要进入我们的地盘。每天都有无数的灾民在渡河过程中被淹死,实在是惨不忍睹啊!” 他顿了顿,神色愈发凝重:“我已经命令清涧等县,让他们全力做好救援工作。但我们现在承受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就拿 5月来说,前 10天就有上万灾民涌入延安府,照这个趋势,现在我们一个月要赈济的灾民数量高达 3万之多!” 刘永满脸无奈,继续说道:“先生,您看现在延安府 16县的情况。每县都安排了两个、三个屯垦队,五六个土木大队,像肤施县甚至组建了一个上万人的土木联队。他们一刻不停地修路、修城墙、扩展城区,建设新市坊和新的工业区。 我们还大力发展各类工厂,新式钢铁厂、纺织厂、机械厂、军工厂、砖窑厂、水泥厂、面粉厂、造纸厂等等,各个作坊都在拼命招募工匠。如今招募的工匠数量已经超过了实际需求的三倍,即便让他们 12个时辰三班倒来安排人手,可依旧满足不了这如潮水般涌来的人群。灾民的数量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所能承受的能力范围啊!” 说到这里,刘永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绝望:“先生,我们真的不能再继续接收流民了。我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拼命制造就业岗位,在整个延安府大搞基建,光基建工程就容纳了 10万人。可面对每个月涌入 3万灾民的速度,我实在是想不到任何办法来安置他们了。” 徐晨静静地听完刘永的倾诉,目光望向窗外那片被旱灾肆虐的大地,陷入了沉思。 此刻大同社面临着前所未有的严峻考验,如何应对这汹涌而来的灾民潮,成了摆在他们面前亟待解决的生死难题。 关中旱灾肆虐,灾民遍野,粮食危机如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大家喘不过气来。 片刻之后,李文兵猛地站起身,双眼透露出腾腾杀气,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既然没办法治标,那就治本。我们不要精兵简政了,省下那点粮食,对于数以万计的灾民来说,还不够他们一个月吃的。 我们要全面扩张护卫队,眼下的三个旅远远不够,必须扩编到6个旅乃至更多。让兵工厂三班倒地全力打造火枪火炮,正好现在我们也不缺人手。也是时候让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老爷们,尝尝灾民怒火的厉害了。” 他稍作停顿,握紧拳头,大声命令道:“命令高大壮带领第二旅、第三旅向北攻占榆林镇,而后我们挥师南下,直取关中,抄了西安城那些藩王士绅的家。他们有的是粮食和钱财,就一个贫瘠的延安府,之前就给我们提供了上千万两银子。西安府可是关中最富裕的地方,抄他们个千万石粮食,七八千万两银子也是轻轻松松的。 这些蛀虫在大名府这片土地上啃食了200多年,现在轮到他们吐出这些不义之财的时候了。他们根本无法维持关中的秩序,那就让我们大同社来取而代之。” 徐晨听后,眉头紧锁,语气平和却坚定地说道:“还没到绝境的时候,这个时候贸然掀起战争,只能让更多无辜的灾民惨死在战火之中。现在赈灾才是我们的第一要务,我们不能再给百姓带来更多的苦难。” 徐晨沉思片刻,接着说道:“我们大同社目前难以制造足够多的就业岗位,来安置这些灾民。我想,我们可以开放一部分行业,让那些商贾帮我们制造更多的就业机会。” 刘永听闻,不禁皱起了眉头,疑惑地问道:“现在的关中可没啥好生意可以做啊,那些商人向来无利不起早,他们只怕不会轻易听从我们的命令。” 徐晨胸有成竹地说道:“我们可以卖给他们全套的纺织羊毛的机械,让他们也开纺织厂。还有制砖的机器,让他们开砖窑厂,以及水泥厂、面粉厂等等。要是他们资金雄厚,哪怕是钢铁厂也可以让他们尝试去开。” 刘永一听,当即激动地站起身来,用力摆手反对道:“不可,万万不可!现在纺织厂可是我们大同社收入的支柱产业,每年能收上百万两银子,比延安府16县的田赋总和都要高。要是纺织业出现了竞争对手,我都督府的财政肯定会出现巨大的亏空,这可不是小事啊。” 此时,因为粮食价格的高涨,已经引起了整个关中地区的物价飞涨。就拿纺织业来说,现在一匹羊毛布的出厂价已经达到了九钱银子一匹,那些带有花色的羊毛布、羊毛毯价格更加高昂,而高档的羊绒布更是价格突破了十两银子。 这些高档布料的出现,极大地提升了纺织厂的利润。这也正是刘永坚决不允许纺织厂出现竞争对手的原因,一旦纺织厂的利润受到影响,大同社的财政将会受到极大的打击。 徐晨依旧面带微笑,耐心解释道:“如果羊毛布的产能提升好几倍,但依旧不能满足北方的市场,不会对纺织厂的利益有太大的损失。而我们可以通过税收的方式,从这些商贾手中收回一部分利益。而且,我们高价卖出纺织羊毛的机器,这本身也能赚一笔钱。如此一来,我们的收入未必比单纯依靠纺织布匹差多少。” 李文兵却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先生,有钱我们为什么不自己赚?何必分给那些商人。无商不奸,这些商人的品德不比那些士绅高多少。看看现在,关中旱灾才不过爆发了几个月,粮食的价格就翻了两倍多,这些倒买倒卖的奸商可谓是罪魁祸首。” 徐晨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我们必须认清现实,我们没有足够的管理人才来管控整个纺织业。就算我们强行扩大纺织厂规模,管理不善也只会导致效率低下,反而得不偿失。所以,只能靠那些商人来帮我们把产业规模做大。” 这个时代的纺织厂发展存在诸多限制,大概300张到500张织布机就是一个工厂管理的极限。大同社目前把新设立的纺织厂都计算在内,总共有12个纺织厂。然而,这些纺织厂的效率却是参差不齐。 效率最高的自然是米制那些第一批建立的纺织厂,而新建立的纺织厂由于各种原因,效率普遍会比第一批的低3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在这个时代,管理才能确实是一种稀缺的技能。 大同社虽然也有不少人才,但对他们而言,当下最关键的任务是组建强大的军事体系,以保障自身的安全和发展;完备高效的政务体系。以及培养下放到乡村的组织农业人才,恢复和发展农业生产。 大同社的大部分人才都集中在这三个体系当中,实在难以抽出更多精力去全面管理纺织业等其他产业。 大同社虽然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全面打击地主士绅,但对于商贾力量却是有限的打击,那些放高利贷的,倒买倒卖囤积居奇的奸商都遭到了大同社毫不留情打击。 但对于那些开造纸厂,砖窑厂,甚至纺织厂的作坊不但没有打击,还予以保护,给他们下大量的订单,对小商小贩也不在打击的范围之内。就目前而言,腐朽的地主阶级对大同社的压力不是很大,还不需要那么矫枉过正,甚至可以这样说,这些手工业作坊组还是大同社的盟友。 大同都督府大规模的基础建设,需要的各类物资是海量的,同时徐晨他们收缴了延安府地主士绅200多年来积累的财富,手中拥有的钱财并不少。 大同都督府也不吝惜这些钱财,大规模的下订单,这就导致了整个延安府各个手工作坊厂,一直处于供不应求的阶段。大同社的崛起对地主来说是天灾,但对这些手工业作坊主来说,却是一个天大的机遇。 现在徐晨就是想,加快延安府手工业产业发展的速度,开放更多的行业,让这些手工作坊主吸纳更多的工匠。 现阶段刘永和李文兵两人共同的想法就是,赚钱的产业,他们大同都督府全部要抓在手。 这既有外部流民不断涌入带来的压力,他们需要更多的钱财,掌握更多的资源来安置这些流民。 内部则是他们想要建立大同世界驱使他们如此做,大同都督府所有的资源由他们掌握,再由他们分配,然后再建设出一个农户有田种,工匠有差事,小孩有书读,妇孺能够安心的养儿育女,如此景象,则是他们认为的完美的大同世界。 但只有徐晨知道,这不现实,大同社没有那个组织能力掌控整个天下的生产,也没有那么高的道德能公平的分配这么庞大的利益,抓大放小才是大同社未来的趋势。 二人听了徐晨的分析,陷入了沉思,现场气氛依旧凝重,两人都在权衡着各种利弊,最终刘永和李文兵二人被徐晨说服,在肤施县来一场招商引资。 第137章,产业链体系的监管与挨骂的张献忠 肤施城,工业一区,星晨家具作坊里,到处都是“哒哒哒”的敲击声音,这个作坊不小,用的是竹筋水泥做支柱,高度超过了两丈,有半亩大小,里面有30余工匠在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 “铛铛铛”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 孔晨是这作坊的东家,他身材壮实,双手满是老茧,此刻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大声喊道:“好了,你们到下班的时间了,收拾好工具回家!” 工匠们纷纷回应:“知道了,东家!”声音里透着一天劳作后的疲惫,但又带着几分即将回家的轻松。 他们一个个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工具,陆陆续续走出工厂。与此同时,另外一班工人走进来,准备接手接下来的工作。 孔晨的师弟赵铁柱快步走过来,他憨厚老实,说话带着浓浓的乡音:“师哥,晚班就交给俺吧,您放心!” 孔晨拍了拍赵铁柱的肩膀,笑着说道:“有了煤油灯之后,咱这作坊就能一天开到晚。这可是个好东西,多亏了都督能弄出这样的好东西。” 不过他很快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师弟可得注意一点煤油灯的方向。咱这作坊里木屑多,要是木屑靠近了煤油灯,那可就危险了,说不定会引发大火,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呐!” 赵铁柱用力地点点头:“俺晓得,师哥。俺一定多留意着,保证不出岔子。” 星晨家具作坊他占七成股份,他三个师弟占三成股份,所以赵铁柱也是东家,对作坊的事情他自然也异常上心。 孔晨还是有些不放心,继续叮嘱道:“早班交接的时候更要注意了。交班时间一到,就绝不能让他们继续留在工厂。你还记得咱旁边老陈的木材作坊吧,就因为他儿子多上了一个时辰的差事,结果被上面罚了二十两银子。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咱可不能犯同样的错。” 赵铁柱再次重重地点头:“俺知道啦,师哥。俺回去之后,先仔细清点人头,到点了一定带着所有人一块儿走,一个都不落。” 说起这煤油灯,那可是徐晨带领大同社的一大功绩。自从徐晨建立石油产业,廉价的煤油灯就开始大量生产。 为了推广煤油灯,大同社在肤施县南北两条主干道上,建立了路灯系统。一到晚上,两条街道被照得亮堂堂的,这可是破天荒的事儿。即便是京城,也没有这般奢侈的照明。虽说一开始,很多人在背后暗骂大同社是暴发户,可这实实在在的便利,这两条街的店铺即便是到了夜间也生意火爆,甚至还开成夜市。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示范效应,煤油灯迅速在延安府大规模普及开来,现在已经全面取代了蜡烛和老式的油灯。 有了这更亮、更廉价的照明系统,肤施工业区实行三班倒就有了物资基础。但整个肤施城却没多少作坊敢随意加班。 其中的缘由也很简单,大同社不允许,徐晨当然不允许有加班这样的事情了,现在每个月都有3万流民涌进来,本来就业岗位就不够多了,还一个人做两个人的事,你这是在找打。 所以大同都督府对于加班这是重点打击,哪怕是工匠想加班也不允许,你加班了,那其他人怎么生活? 现在大同府的政策就是极限增加就业岗位,同时以甲方的地位优势逼着这些作坊多招工匠。 在收缴了整个延安府大户的钱财之后,大同社已然成为肤施城最大的经济体。肤施城六七成的作坊都要和大同社打交道,既然要合作,就得听大同社的命令。 徐晨对产业链管理那是相当熟悉,毕竟后世的经验给他提供了很好的借鉴。他依样画葫芦,只要作坊愿意和大同社做生意,就得接受大同社的产业管理。什么标准化生产、流水线作业,大同社都会派人来指导。 而且,大同社还有严格的规定,工人的俸禄最低不能少于三钱,每个班次工作时间不能超过四个时辰,一旦违反规定,就要接受处罚。 尽管大同社的限制条件不少,可肤施城的作坊主们还是争着抢着要和大同社做生意。 为啥呢?道理很简单,大同社推行的标准化管理和流水线作业,能大大提升作坊的生产效率。而且大同社的订单多,利润也高,和他们合作,实实在在能赚更多的钱。 就拿孔晨的星晨家具作坊来说,原本他和师弟4个人的小作坊,他们自己是老板,自然也不存在什么加不加班的事情。 但孔晨通过原本在大同工业区的关系,弄到了都督府的订单。那是一万张课桌的大订单,他只能多招60人,三班倒的赶订单,同时也要开始遵守都督府的规矩。 而像这样的大订单,大同社手里有十几份,得到这些订单的作坊一个个都赚了钱,他们清楚知道自己赚的钱是从哪里来的,自然要听从都督府的命令。 而那些没有加入大同社产业链的作坊,生产效率比不上人家,订单也少得可怜,最后不是破产就是倒闭,根本没法在这行里继续混下去。 孔晨从作坊出来后,径直去市集买了些卤菜,随后朝着幸福小区走去。幸福小区可是整个肤施城第一批改造完工的小区。 这段时间,大同都督府在整个延安府大力开展基建工程,肤施城作为重点区域,徐晨有意将其打造成近现代化城市的样板工程。而且当下人力充足,于是在城中大规模地进行拆建工作。挖下水道、在核心街道修建水泥马路,等水泥的原材料充足之后再扩张,在道路两旁设置后世常见的绿化设施,还建起了类似后世小区的建筑。虽说这些建筑比起后世的小区要简陋许多,都是三层楼的筒子楼样式,以竹筋水泥为支柱、砖石为结构,但在这个时代,那绝对称得上是高品质住宅。 幸福小区作为首批竣工的住房,大部分都分给了上次与杜文焕大战中立功受奖的战士们,因此也成了大同社的军官小区之一。 孔晨提着买好的吃食走进了田建秀的家。 此时,田建秀的老婆莲娘正抱着小儿子,满脸严肃地训斥着自己的小弟二狗。 莲娘一看到孔晨,立刻换上笑脸:“孔大哥来了,二狗,还不叫人。” 二狗赶忙打招呼:“孔大哥,好。” 这时,坐在大厅里看《大同报》的宋老汉听到声音,放下报纸,笑着说道:“小孔又来啦,正好留下来吃个饭。” 可别小看宋老汉,他以前也是读过书、学过字的,能写一手漂亮的字,像《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些启蒙读物他都能通读。只可惜他读书天赋有限,后来世道越来越艰难,也就断了读书这条路。 不过自从成了纺织厂的看门大爷,整天守着亭子没什么事,就渐渐养成了看报纸的习惯,即便现在在家,每天也都要看上一看。 宋母正带着田见秀的大娃,眼前这温馨的场景,让孔晨心里不禁生出几分羡慕,田大哥如今这日子,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田建秀分到的这套房子挺大,两厅四室。他干脆把老丈人家也接过来住,彼此也好有个照应。现在,他给老丈人在纺织厂安排了个看门的活儿,虽说每个月只能挣三百文钱,但活儿轻松还包。 宋建军(大狗)被安排到钢铁厂当学徒,活儿虽然辛苦,不过收入不错,正式工就有一两银子,而且上升空间大,要是能成为技术工匠,每个月挣十两银子那都不是难事。 宋建华(二狗)因为年纪小,被安排到戏曲团做帮工,每天主要负责帮下乡的剧团搬运各种物品。 宋建华干了半年后,发现戏曲团大部分时间都在乡下,可他跟着姐夫来就是想留在城里的,于是就想让姐夫帮忙换个差事。 莲娘知道这事儿后,立刻把宋建华狠狠训斥了一顿,当初为了把全家人弄到府城,自己的夫君不知道托了多少关系。现在二狗居然还矫情上了,看不上戏曲团的工作,自然引起莲娘的口诛笔伐。 正好孔晨来了,莲娘才停下,可眼神还是恶狠狠地盯着宋建华,把他看得心里直发毛。毕竟长姐如母,宋建华从小就是姐姐带大的,自然对姐姐怕得很。 孔晨笑着问道:“今日是老田轮休吧,他在家不?” 莲娘点点头:“在呢,在书房看书呢。” 孔晨便自己朝着书房走去。书房里有一个大大的书架,能装不少书,还有一张大书桌,这些可都是孔晨亲手打造的。 这种书房的样式和现在大明读书人的书房截然不同,这是徐晨按照自己记忆中后世书房的样子弄的。之后大同社的人纷纷效仿,这种样式的书房便在整个延安流行开来。 孔晨走进书房,看到田建秀正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在看,封面上写着“纪效新书”四个大字。 孔晨打趣道:“当年咱可是斗大字不识一个,如今老田你都成读书人啦?” 田见秀认真地说:“不学习不行啊,都督抓的紧,经常要考我们,俺可不想让都督失望。而且现在大同社发展的这么快,跟不上可不行。俺现在要指挥上千号兄弟打仗,得为他们的生命负责啊。” 这段时间,护卫队难得迎来一段和平时期,但训练任务依旧十分繁重。新兵要接受基础训练,老兵要学习新的战术技能,军官更是得上速成班,从文化教育到各种军事教育通通都得上。被俘虏的赵宝国,也被拉来当教官,教大家如何成为能指挥大军的将领。 孔晨深有同感地说:“俺跟你情况也差不多,现在俺管着几十号人的生计,可俺想学点东西都不知道去哪儿学。”说完,他压低声音问道:“听说都督要把纺织机器开放给大家,这事儿是真的不?” 田见秀点点头:“是真的。怎么,你也打算开纺织厂?” 孔晨眼睛一亮,笑道:“纺织厂那可是个赚钱的好买卖,谁不想啊?” 田见秀却摇摇头,认真地说:“这事儿虽然是真的,但俺不建议你盲目往里闯。” “为啥呀?”孔晨一脸疑惑。 “你瞧瞧现在,整个延安的那些大族听到风声后都蠢蠢欲动。人家有钱有势,资源又多。你才多少本钱啊,就这么挤进去,别说赚钱了,只怕你那点家底儿很快就亏光咯。”田见秀耐心地解释着:“俺觉得你还是把心思多放在提升家具制作技术上,把家具生意做好,也能有不错的收成。你看现在肤施县的人越来越多了,对家具的需求肯定也会越来越大,这市场足够你赚的啦。” 没过多久,厨房里便飘出阵阵饭菜的香气,宋母手脚麻利地将做好的饭菜一一端上桌。此时,宋建军也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准时回到家中。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一起,气氛格外温馨。 宋建军看见和姐夫一起出来的孔晨,脸上立刻露出笑容,热情地招呼道:“孔大哥也来啦!” 孔晨笑着点点头,看向宋建军,关切地说道:“建军啊,我听说钢铁厂的活儿可苦了,要不你来我这儿做木匠吧。只要你肯用心把技术学好,过不了多久,我就提拔你做管事,以后日子肯定差不了。” 宋建军却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地说:“孔大哥,做木匠虽然也不错,但俺还是更喜欢留在钢铁厂。” 孔晨有些诧异,不禁笑道:“钢铁厂难道就有意思了?每天又累又脏的。” 宋建军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说道:“当然有意思啦!俺们师傅说了,要建造整个陕西行省最大的高炉。您可不知道,据说那高炉一次就能炼出三万斤的铁呢!还有那烟囱,可高啦,比肤施县城墙都要高好多。俺活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么高、这么大的烟囱呢!而且钢铁厂里可好了,有宽敞的大食堂,饭菜虽说算不上山珍海味,但管饱又好吃;还有澡堂,下班后能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一天的疲惫都没了。自从进了钢铁厂,俺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成为一名出色的钢铁工匠。” 听到儿子的话,宋父也跟着笑了起来,脸上满是欣慰:“俺这两个儿子啊,性子老实,确实不太适合经商,就适合踏踏实实地做些实在事儿。钢铁厂这份差事,对他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孔晨理解地点点头,心中明白宋父的想法。虽说跟着自己做木匠,收入可能会高一些,但宋父更看重大同社工厂的稳定和优厚待遇。 在大同社的钢铁厂,正式铁匠的收入稳定在一两银子,技术好的铁匠每月能拿到五两银子的俸禄,而且各项待遇生老病死都安排好,让人心里踏实。 除了宋建军提到的大食堂和澡堂,厂里还专门为工匠们修建了宿舍。那些宿舍全都是宽敞明亮的砖房,比起普通的民居要好太多。不仅如此,钢铁厂还设有幼儿园,职工的孩子可以送到那里照看,解决了大家的后顾之忧。更重要的是,厂里还有养老金制度,这意味着宋父不用担心儿子老了以后没有田地,生活没有保障。 这样的福利待遇,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也难怪宋父更倾向于让儿子留在大同社的钢铁厂,这份稳定和保障,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 翌日,阳光洒在热闹的肤施城,田见秀亲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对绣娘道:“今日俺和战友会聚,可能会晚点回来。” 连娘道:“少喝点酒!” 田见秀笑道:“半年前都督就下了禁酒令了,整个延安府都不允许用粮食酿酒了,延安府的酒馆都被迫研究果酒,这玩意喝不醉人。” 辞别的妻子,田见秀走在肤施县的街道上,只见街道两旁都是砰砰砰的敲击声音,无数的手脚架在街道两旁,大同都督府的城市改造虽然进行了半年多,但需要改造的地方就越来越多,整个城市都变成了一个大工地。 但眼前这种嘈杂的气氛不但没有让田建秀感到烦恼,反而让他异常享受。 金福酒楼内早已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酒楼大堂里,酒客们或高谈阔论,或轻声交谈,伙计们穿梭其中,吆喝声、谈笑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酒菜的香气和淡淡的烟火气。 在二楼的四季春包间里,张献忠等护卫队军官们围坐在一张大圆桌旁。包间布置得颇为雅致,墙上挂着几幅水墨山水,桌上摆放着精美的餐具,冒着热气的酒菜摆满了一桌,但众人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 杨秀头满脸笑意,眼神带着几分打趣,看向张献忠说:“听说老张你被都督给骂了?” 其他人也都忍不住露出笑意,满脸好奇地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张献忠。 原来,张献忠剿匪回来后,前去拜见都督,没多久就被都督骂了出来,这事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在军营里传开了。 张献忠一脸晦气,皱着眉头,无奈地说:“俺老张这纯粹是自己找骂。” 高天磊一脸疑惑,眼睛睁得大大的,凑近张献忠问道:“姐夫,都督为啥骂你呀?” 张献忠深深地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懊恼地说道:“现在不是有大量流民像潮水一般涌进延安府嘛,都督为了安置这些流民,就琢磨着给他们找份差事,甚至打算把咱大同社的纺织技术传播出去。俺当时一听,就觉得这不行。安置不了流民怕啥,整个大明有十三个行省呢,咱们把榆林卫打下来,不就有土地安置流民了嘛。要是土地还不够,那就再把西安府也打下来。毕竟纺织厂可是咱们大同社的聚宝盆,哪能轻易让出去啊!” 田见秀接口道:“我觉得张老哥这建议挺好的啊,那些明军,好多都饿得面黄肌瘦,跟叫花子没啥两样,打下他们的地盘应该没多大难度。”说着,他还轻轻拍了下桌子,似乎对自己的观点很有信心。 张献忠无奈地摆摆手,脸上满是苦笑:“可都督却把俺狠狠骂了一顿。他目光犀利地问我指挥过几场战斗,还质问给俺一个团,俺能不能指挥得如臂使指。他还严肃地说,护卫队现在扩张到三万人了,需要十八个旅级军官、三百多个团级军官,上千个营级军官,这上哪儿去找这么多能胜任的军官?” 田见秀等人听了,一时间都无言以对。都督这话可不只是说给张献忠听的,也是在提醒他们所有人。护卫队虽然建立有四年了,但年前规模还只有上千人,这短短时间就猛涨到上万人。要是继续扩张到三五万,那管理和指挥的难度简直不敢想象。 他们这些人,几乎都是打一仗升一级,稀里糊涂地就当上了团长、营长。平日里打仗冲在前头,但对于军事指挥和管理的系统性知识,其实了解并不多。 徐晨深知他们军事才能有所欠缺,甚至他自己都没有军事经验,所以这段时间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 白天,烈日高悬,操场上尘土飞扬,他们要带领士兵们进行艰苦的训练,从基本的队列动作到实战演练,每一个环节都不敢松懈。 晚上,当士兵早已进入梦乡,他们却还在昏暗的烛光下,研读兵法韬略。每日的课程安排得满满当当,从如何行军布阵,如何根据地形制定战术,到如何安营扎寨,保障军队的安全与补给,再到观察地势地貌、进行兵种训练以及军事总指挥等各个方面,他们都得认真学习,努力提升自己的能力。 大同都督府现在有三大学习机构,讲习所,军官培训班,政务培训班,它们都是挤满的学员,只有半年时间让他们学习再上任。 张献忠接着说道:“都督还说,现在大同社占据了延安府十六个县,每个县需要一个县令来主持大局,还得三四百个曹吏负责具体事务、上百个夫子传授知识,还有上百个抗旱会的管事,算下来一个县就得四五百人,整个延安府就得七八千人。就这么一个延安府,都已经让咱们大同社人才短缺了。要是把整个关中都占了,到哪儿去找那么多人才来管理上百个县啊?” 这一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挠起头来。他们之前只想着明军不堪一击,护卫队凭借勇猛完全有能力在关中纵横驰骋。可经都督这么一详细分析,他们才如梦初醒,意识到就算战胜了敌人,占领了大片土地,这也只是个开始,后续的管理和发展才是更大的难题。 这么一想,大家都觉得护卫队目前确实不适合盲目扩张,需要稳扎稳打,先把内部的管理和人才培养做好。 这算是解释一下,主角不扩张主要是人才不够,他的模式是根据地模式。需要的人才本就多。再加上主角弄的又是近现代的工业化体系,人才需求的数量更是成倍增加了。 大同社从米脂扩展到16个县,这已经吃撑了,主角是想消化个半年一年时间,稳固地盘在扩张。 第138章,招商引资 大同社放出一则重磅消息:愿意无私分享纺织羊毛的技术。这消息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延安府激起千层浪。 延安府的大街小巷,人们都在热议着这件事,茶馆里、酒肆中,处处都是关于大同社羊毛纺织技术的讨论。 消息就像插上了翅膀,迅速飞出了延安府,传遍了整个陕北地区。陕北的百姓们听闻后,无不感到兴奋与好奇,那些从事商业的人们更是看到了其中蕴含的巨大商机。 甚至山西行省的商家们,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也坐不住了。他们纷纷收拾行囊,带着满心的期待,一路风尘仆仆地涌入延安府,都渴望能在这笔即将爆发的庞大财富中分得一杯羹。 时光荏苒,经过了整整4年的精心发展与不懈努力,大同社的羊毛纺织业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 如今,每年能出产高达300万匹羊毛布,这在北方地区,无疑是一个极其庞大的产能。 米脂,这座原本并不起眼的小城,也因为大同社的羊毛纺织业而声名远扬,甚至有了“衣被天下”的响亮说法。 大同社就如同一只下金蛋的母鸡,而如今竟然愿意放手分享技术,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却实实在在地吸引了大量商家蜂拥来到肤施县。 这些来自各地的商贾们抵达肤施县后,大同社的刘永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亲自领着他们前往城外的重工业区参观。 众人首先来到的是制砖厂,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大为震撼。制砖厂规模极其庞大,占地面积超过了十亩。其外形宛如一座巨型的宫殿,矗立在这片土地上,散发着一种威严而宏大的气息。走进厂区内部,空间极其空旷,只有几根粗壮的水泥柱静静地支撑着整个建筑。 “京师的宫殿也不过如此。”山西温家的管事不禁发出这样的惊叹。 他们家是官宦世家,有钱有势,家族在京城也高官,紫禁城他们也见识过,眼前这栋厂房虽然简陋,但其庞大的规模已经不比紫禁城内的宫殿差多少了。 “这要花多少钱啊?”另一位常家管事满脸疑惑与惊叹,喃喃自语道。在他们的认知里,这个时代想要修建一座宫殿式的建筑,且不说可能面临的违禁风险,光是那高昂的成本就足以让人望而却步。 就拿明朝来说修建三大殿,花费了几百万两银子,一座普通的宫殿也得花上百万两。眼前这座看似简陋却无比庞大的厂房,无疑展现出大同社雄厚得令人咋舌的财力。 然而在人群中,也有一些人内心泛起了愤慨的涟漪。他们心里清楚,大同社如今庞大的财力,其中也有他们曾经付出的一份。但这份愤怒在这热闹的场合中,很快就被他们巧妙地隐藏起来,没有人察觉到他们内心的波澜。 年轻的孔晨站在人群中,看着如此宏伟壮观的工厂,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豪情壮志。他握紧拳头,暗暗发誓:“大丈夫当是如此,以后我也要建设一个这么大的工厂。” 没过多久,在刘永的带领下,众人走进了制砖厂的生产车间。车间里,一片繁忙的景象映入眼帘。只见4头毛驴被蒙着眼睛,身上套着一个奇特的机器,正缓缓地旋转着。 在毛驴的带动下,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看不懂的机器开始有条不紊地运作起来。几个赤身的壮汉,正挥舞着铁锹,不断地把黏土和黄土插进机器里。伴随着“轰轰轰”有节奏的声响,一块块砖坯从这台神奇的机器中源源不断地吐了出来。工人们则迅速地用简陋的木轮车,将砖坯运去烧制厂。 “速度这么快,这几台机器一天只怕要制好几万块砖吧。”众人被眼前这种新型的机器和流水化的作业方式深深震惊了。他们从未想象过,制砖竟然可以如此高效。 当他们来到窑炉前时,更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合不拢嘴。这座窑炉体积极其庞大,犹如一头沉睡的巨龙卧在大地上,散发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这是新式的横窑,与他们以往见过的小砖窑截然不同,其内部的体积比小砖窑大了几十倍。 回忆起当初,徐晨在建设大同工业区的时候,两个砖窑厂一个月的产能也就两三万块砖,这可把徐晨急得焦头烂额。而如今,到了延安府之后,西村第一个建造的就是这种新式的砖窑厂。为了提高产能,大同社想尽办法,回忆各种曾经见过或听闻过的砖窑构造,精心打造出了这座新式横窑炉。就像现在这个砖窑厂,一个月的产能已经突破了百万,有力地支持了肤施城的大规模建设。 刘永微笑着,向众人介绍道:“这个砖窑厂,一个月能烧出150万块砖。但即便如此,目前的产量依旧满足不了我们大同社的需求。各位如果有兴趣建设砖窑厂,我大同社可以提供大匠做技术支撑,也可以提供这些先进的机器。同时,我还可以向你们保证,一年之内,只要你们烧出的砖质量合格,有多少我大同社全包了。” 刘永的话音刚落,当场就有不少人怦然心动。他们亲眼目睹了这厂子的高效生产效率,也深知大同社建设的规模之大。那翻新城池、修水渠、修水坝、修道路、修市场的宏大场面,他们这一辈子都未曾见过。如此大规模的建设,把延安府几十万百姓指挥得有条不紊,忙碌而充实,仿佛整个延安府都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 在这些商家心中,对于大同社如此大规模的建设,看法却不尽相同。一部分人看到了其中蕴含的巨大商机,满心欢喜;而另一部分人则觉得大同社如此大规模地调动民力,有些“不爱惜民力”,他们只在史书上记载的暴秦和昏君杨广的事迹中,看到过这样大规模驱使百姓劳作的场景。 但无论如何,刘永所说的包一年产能的承诺,他们是相信的。毕竟以大同社如今基建的规模,不要说包一年,只怕三五年内,他们都不用担心生产出来的砖头会卖不出去,唯一的危险就是朝廷会不会打过来? 如果朝廷打过来,大同社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在这样复杂的情绪交织中,众人陷入了沉思,众人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没多久,刘永在一众商贾殷切的期盼下,带着他们前往城中最负盛名的纺织厂。 这纺织厂,可是众多商贾眼中的神秘之地,也是他们心心念念渴望一探究竟的“财富源泉”。 一行人刚踏入漂洗的作坊区域,一股浓烈刺鼻的羊膻味扑面而来,那味道仿佛带着无数细小的针,直直往众人的鼻腔里钻。商贾们纷纷露出了不适的表情,有的甚至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各位先带好口罩。”刘永见状,不慌不忙地命人拿来一些棉布遮的口罩,递给商人们。这些口罩虽然简单,却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那股难闻气味带来的冲击。 尽管气味难忍,但跟随着刘永前来的商人们,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们知道这里就是大同社的“聚宝盆”,蕴含着无尽的财富秘密。 其实,在这之前,大同社纺织羊毛的器械就已经被一些人山寨了,甚至连羊毛布的仿制品都出现了。然而,那些山寨者们却陷入了重重困境。 他们的生产不成规模,机械效率更是远远比不上大同社。大同社的纺织机械厂就紧邻织布厂,这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让女工们能够随时与研发机器的工匠们沟通交流。 女工们在实际生产过程中遇到的问题,都能及时反馈给工匠,工匠们则根据这些反馈迅速进行整改,不断完善生产工艺。如此一来,大同社的机器不断更新换代,效率越来越高。而那些山寨工厂呢,还在使用原始的机器,生产进度缓慢,质量也难以保证。 不仅如此,在组织管理方面,两者的差距更是明显。大同社的纺织厂采用流水化作业方式,将生产步骤进行细致划分,力求简单化、精细化。每一个环节都紧密相连,环环相扣,极大地降低了生产的成本。 反观那些山寨工厂,依旧停留在家庭作坊化的模式,生产分散,缺乏有效的组织协调,纺织成本居高不下。如此一来,靠近大同社的小作坊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根本无力招架,基本上都被压垮了。 只有那些地处偏远的作坊,凭借着距离带来的微弱优势,还能勉强维持生计。但他们同样面临着严峻的问题,由于距离羊毛这种原材料产地太远,运输成本高昂,产能扩张受到极大限制。所以,整个北方地区,足足九成的羊毛布依旧是由大同社生产的。 众人怀着好奇与惊叹的心情,继续前行,进入了洗涤的车间。 一踏入车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水池,池中满满当当地泡着羊毛。几个身强体壮的汉子,手持木棒,有节奏地搅动着水池当中的羊毛。木棒与羊毛碰撞,溅起些许水花,伴随着羊膻味,弥漫在整个车间。 离开洗涤车间,众人来到了梳毛车间。这里,女工们手持铁齿梳,身姿微微弓着,专注地将粘结成块的羊毛撕松。她们手法娴熟,动作轻柔又利落,棉絮般蓬松的纤维逐渐堆积在柳条筐中。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绒毛,在从窗户透进来的光线中,宛如点点繁星,如梦如幻。 紧接着,众人来到了纺纱车间。一进入车间,纺车嗡嗡作响的声音便充斥着双耳。只见一个纺车就有几十个锭子在飞速转动,如同一个个不知疲倦的舞者。 女工们赤脚踩动踏板,动作轻盈而有韵律,纱锭飞转之间,将纤维捻成粗细不匀的毛线。几十个纺纱车同时运作,场面蔚为壮观,效率更是惊人。商贾们眼睁睁地看着一包包羊毛被送进来,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变成了一条条粗细均匀的羊毛线,不禁暗暗咋舌。 最后,众人来到了纺织厂的核心区域——纺织车间。 踏入车间的那一刻,商贾们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几百台织布机整齐地码放在这个如同宫殿一般宽敞明亮的车间当中,仿佛一支严阵以待的机械大军。 女工们坐在织布机前,抛掷木梭的动作犹如投箭一般干脆利落,经线随着踏板有节奏的“咔嗒”声上下交错,仿佛在演奏一曲宏大的生产乐章。未染色的粗呢从机头缓缓吐出,一点点堆积起来,形成了灰白色的波浪,仿佛是财富的浪潮在不断涌动。 这些商贾们先前虽然已经听闻大同市的羊毛布生意十分赚钱,可直到亲眼看到这几百架织布机,在咔嚓咔嚓之间就能织出3 - 5寸布,一台机器一天就可以织两三匹布,他们才真正意识到,这哪里是在织布,分明就是在开采一座取之不尽的金矿啊! 在参观完纺织厂后,刘永又带着商人们去了水泥厂和钢铁厂。水泥厂中,巨大的机器轰鸣作响,工人们忙碌地穿梭其中,将各种原料断烧成水泥。 钢铁厂里,熔炉中火焰熊熊,通红的铁水在模具中流淌,展现出工业的磅礴力量。这些建筑同样宏伟壮观,生产场景也令人印象深刻,但与纺织厂带来的那种金钱直击心灵的震撼相比,终究还是稍逊一筹。 商人们的脑海中,依旧不断浮现着纺织厂那繁忙而高效的生产画面,心中对大同社的实力和财富,又有了新的认识,大同市能发展的如此之快,其能力不可小看。 当夜,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轻柔地覆盖在肤施这座城,两条主干道上闪耀着路灯,路灯的两旁是那些夜市的商贩,和汹涌的人群,他们为这座城市装点了一丝繁荣。 而那些来自各地的商贾们,白日里目睹大同社种种产业后的震撼,在客栈里各自休息,同时在思考着要投资哪个行业。 与此同时,在城镇的另一处,刘永的家中。刘永正热情地招待着自家的管家。 管家一踏入屋内,看到仅有几个布置简单的房间,心中满是心疼。他微微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关切与责备:“少爷,您好歹是大同社举足轻重的二号人物啊,怎么居住得这般简陋?偌大的屋子,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这怎么能行呢?老奴这就从家里派几个伶俐的丫鬟过来,也好照顾您的起居。” 刘永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摆了摆手道:“不需要,管家。这一厅三室的房子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宽敞了。您知道的,我大同社一直秉持的理念便是人人做自己的主人,每个人都应依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生活,又何须丫鬟来服侍呢?” 说完,他微微顿了顿,眼中流露出一丝对家人的牵挂,问道:“对了,我父亲和大伯他们近来还好吗?” 管家连忙恭敬地回答道:“几位老爷都还好。虽说家中没了田地,但其他的产业经营得还算兴旺。几位老爷身子骨也都硬朗着呢。而且大少爷如今得到了三边总督的重用,这消息传回家里后,老爷每日都精神抖擞的,逢人便提起,脸上满是骄傲。” 刘永听闻,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缓缓踱步,沉声道:“现在成为三边总督的幕僚可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好事情啊,整个关中如今都深陷旱灾的泥沼,百姓们苦不堪言。可朝廷呢,又不肯赈灾救民。三边总督身处这风口浪尖,对上要应对朝廷的压力,对下要安抚受灾的百姓,实在是里外不是人啊。若是稍有差池,压不住那些流离失所的流民,整个关中恐怕都会陷入动乱之中。” 他这段时间接收了太多的流民,就连西安府这样整个关中最富裕的地区,都有不少百姓扛不住灾情,背井离乡。这一情况让他感受到,整个关中就如同一个即将被点燃的火药桶,只要再发生一起起义事件,便会瞬间爆发,陷入无尽的混乱。 管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一直待在米脂,在大同社的努力下,经过 4年新修水利,米脂所受的灾害在整个关中地区算是最轻的。而且大同社在整个延安府大力整顿秩序,使得当地治安良好,百姓生活安稳。所以在管家的认知里,天下依旧是太平祥和的,很难理解刘永所担忧的那些危机。 刘永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管家,认真地说道:“管家,您回去告诉父亲,以后家中若是有了余钱,多往作坊方面投资,多雇佣一些工匠。如今这局势,手里有太多土地会遭人记恨,对刘家不是好事。” 管家恭敬地应道:“老奴记住了,一定会将少爷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老爷。” 翌日,大同都督府议事厅。 经过一天多深入细致的考察,那些商贾们对大同社的产业有了更为直观且深刻的了解。每走进一个作坊,他们都被其庞大的规模所震撼,同时也对其可观的盈利状况惊叹不已。 就拿大同社的钢铁厂来说,他们惊讶地发现,钢铁厂的利润居然不比纺织厂逊色多少。然而,大部分商贾在权衡之后,还是更倾向于投资纺织厂。这其中的原因很简单,纺织厂成本相对较低,培养熟练的工匠也比较容易,而且资金回笼快,能够在较短的时间内见到收益。 若是要兴办一个大型的钢铁厂,那可就困难重重了。且不说前期投入的成本极其高昂,光是建设周期就长达半年之久。更关键的是,钢铁厂需要大量技艺精湛的高技术铁匠,而在当下,大部分商贾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技术储备,即便有足够的资金,也实在是难以玩转这个行业,最重要的是他们担心,钢铁厂刚建好,朝廷就打过来了,那他们就要血本无归了。 和纺织厂只要机器到位,马上就可以生产,马上就可以产生利润,他们赚个一年,两年就可以回本,而且即便难以回本,这些机器也可以带回家,在自己老家重新建个纺织厂,没了大同社的纺织厂压着他们可以赚更多的钱。 那些中小商家们也有自己的考量。他们将目光投向了制砖厂、水泥厂和造纸厂等作坊。这些作坊投资门槛低,见效快,对于资金相对较少的他们来说,无疑是极具吸引力的选择。 更让他们心动的是,大同社几乎无限量地收购这三种产品。有了大同社这样一个稳定且实力雄厚的大客户,只要能够保证产品质量,赚钱自然不是难事。 就在这些商家们围坐在一起,热烈地商议着究竟要开什么作坊的时候,刘永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走进了会议室。他面带微笑,双手抱拳,向众人拱手行礼,声音洪亮地说道:“各位,经过这几日的考察,想必大家都已经想好要开什么作坊了吧?如果确定好了,我们便可以签订契约。我大同社一向秉持合作共赢的理念,在资金、技术、设备这三方面,都会为大家提供全力支持。 当然,各位财雄势大的,若有需要,可以购买我们的先进设备,聘请我们经验丰富的技术工匠作为指导;若是有商家缺少资金,也无需担忧,我们大同社也可以用资金、技术、设备入股,具体的合作细节,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 众人听完刘永的话,心中不禁暗暗感叹,大同社实在是太大方了,这样的合作条件,几乎就像是在给他们送钱一般。 然而,还没等他们从这份惊喜中缓过神来,刘永又接着说道:“不过,我们大同社唯一的要求就是,各位在经营作坊的过程中,要严格执行 4个时辰工作制,坚决不允许加班。而且要尽可能多聘请工匠,保障工钱最低不能少于 3钱,同时还要包吃包住。这不仅是对工匠们的基本保障,也是我们大同社一直坚守的原则。若是违反了这条规定,我们大同社有权利对各位进行相应的处罚。” “明白,明白!”众人连忙连连点头应道。他们心里也清楚,大同社之所以如此慷慨大方,愿意提供诸多支持,归根结底,不就是希望他们能够多招募一些流民。 这让在场的商贾感慨异常,朝廷不在意关中留名的死活,大同社这个反贼却在努力的在救人,这世道官不像官,贼不像贼,纲常颠倒。 接下来的几天里,刘永代表大同社和各大家族和商贾交流,忙碌而有序地进行着合作契约的签订工作。 经过一番努力,有 12家实力雄厚的商贾决定投资纺织厂,而且规模都不容小觑,光是新式的纺织机就一口气购买了 4000架。 以大同社的老朋友孙海平为首的 6家,则看中了制砖厂的发展前景,想要建设新式砖窑。其中有三家由于资金不足,经过深思熟虑后,愿意拿出四成股份与大同社合作建厂。 小水泥厂、小造纸厂也同样吸引了众多商家的目光,签约的厂家多达二十余家。这些大族和商家此次投资总额高达上百万两银子,如此大规模的投资,意味着这些厂房一旦建立起来,将会吸纳几万的工匠就业,为当地的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注入强大的动力。 第139章,艰难的中间道路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6月 15日,西安府 炽热的阳光烘烤着长安城。长安县衙外,人来人往,热闹中透着几分嘈杂。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鸣鼓声突然响起,打破了县衙前的宁静。这鼓声在寂静的县衙外显得格外刺耳,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长安县令赵汉庭原本正在后堂处理一些文书,听到鼓声,无奈地皱了皱眉头,放下手中的笔,不得不整了整官服,登上县衙大堂。 当他看到堂下站着的高登和韦富二人时,顿时感觉一阵头痛袭来,心里暗自叫苦,甚至一瞬间想要直接退堂。 韦富是西安城韦家子弟,平日里仗着家族势力,横行霸道,是个典型的小霸王,最喜欢干些欺男霸女的勾当,在城中恶名远扬。 而高登则是重民社首领之一,深得三边总督的重用。重民社在西安已经发展了上千人,在整个西安府市民当中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强大势力,这两人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主儿。 韦富可没那么多规矩,看到县令出来之后,随意地行了一个礼,便大声喊冤道:“县尊大人,您可要为小民做主啊!” 而后,他气势汹汹地指着高登,恶狠狠地说道:“俺好心借钱给白老汉,本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可此人却仗势欺人,非但不帮着我讨回欠款,反而要我拿钱给这个老汉。借钱的人反而还要还钱,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县令无奈地将目光转向高登,略带威严地说道:“是啊,哪有借钱的人反而还要偿还钱的道理?如果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不要怪本官秉公办案了。” 高登神色镇定,不慌不忙地行礼道:“县尊,白老汉当初借了韦富三两银子,可如今已经还了他七两银子了,却被告知还没有还清,还要抢白老汉的孙女做丫鬟,这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韦富不屑地冷笑一声,嘲讽道:“怎么就没有?我和白老汉当初可是约定好了,一月一成利。他这都欠了我九个月的银子了,利滚利现在算下来可是九两了。高举人,要不要我给你一笔笔算一算,看看我说的有没有错?”说着,他一脸不屑地从自己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欠条,猛地打开,凑到高登脸前,嚣张地说道:“高举人,你可看清楚了,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这是想帮着这个穷鬼连契约都不认了?” 白老汉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满脸泪痕地哭诉道:“当初俺们明明说好一年 1成利,这跟当初俺们说的不一样啊,俺都已经还了 7两银子了,怎么可能还欠钱?” 韦富冷笑一声,恶狠狠地说道:“谁跟你一年 1成利,你到西安城打听打听,这天下哪有这么低的利息?而且这张借款契约上的手印也是你的,你总不能不认账吧?还不了钱,你就把你孙女春妮拿来抵账。” 高登却不紧不慢,淡然地从怀中拿出一本陈旧的书,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明皇祖训》。他小心翼翼地翻开书,指着其中一段内容说道:“县尊,《明皇祖训》有明确规定,民间借贷月利息不得超过 3分,年利息不得超过三成六。”而后,他将翻开的书页递到韦富眼前,严肃地说道:“韦秀才,你且看清楚,这可是太祖皇帝亲自制定的规定。你现在收取的利息已经超过了规定的两倍多,这是想公然挑战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制吗?” 韦富顿时大怒,脸涨得通红,指着高登骂道:“你居然拿太祖来压我,现在谁还会去看那老掉牙的《明皇祖训》?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一个从米脂来长安的臭要饭的,别以为有功名就了不起了,惹毛了小爷照样教训。” 高登却毫不畏惧,立刻义正言辞地说道:“县尊,韦富刚刚的这番话,可是对太祖皇帝大不敬。如果县尊不管,晚生只能向总督大人如实汇报了。他韦家身为大明臣民,居然如此对太祖皇帝不敬,这简直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韦富听到这话,气得暴跳如雷,撸起袖子就想冲上去抓住高登,好好教训他一番。却被旁边眼疾手快的衙役迅速上前,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县尊赵汉庭此时紧张得满头大汗,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地滚落下来。这两边的人他都得罪不起啊,韦家在当地势力庞大,而高登背后又有重民社和三边总督的支持。他思来想去,无奈之下,只好把两人拉到后堂去。 到了后堂,县尊先对高登说道:“高公子啊,这种几两银子的小事情,就不必闹得太大了吧。总督大人日理万机,您也不想拿这些琐事去打扰他老人家吧。” 高登神色淡然,微微一笑道:“某自然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是有些人非要揪住这事情不放,我也只能按照规矩办事了。” 县尊无奈地点点头,又转身对韦富说道:“你刚刚对太祖皇帝出言不逊,这事情说起来看似不大,可一旦闹大了,那可就不得了。这事情要是传出去,把你关押起来都有可能,甚至整个韦家都会受到拖累。本官看你还是把那 7两银子和欠条还给白老汉,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你也不想因为这区区几两银子,就给自己的家族招来灭顶之灾?” 韦富虽然平日里骄横跋扈,但也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要是真的因为自己连累了家族,那可就麻烦大了。他咬了咬牙,恶狠狠地瞪了高登一眼,极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欠条和 7两银子,狠狠地丢在地上,说道:“高登,小爷我记住你了!” 随后,三人再次回到大堂。县尊赵汉庭重新坐回公案后,拿起惊堂木用力一拍,大声宣判道:“韦富放高利贷,违反太祖祖制,本官判决白老汉不用偿还额外利息,韦富交还 7两利息及本金。退堂!” “高公子威武!”在大堂之外看热闹的百姓,看到白老汉最终胜诉,一个个欢呼起来。高登面带微笑,向众人拱手行礼,内心也是一阵暗爽。这种被万人瞩目的感觉,让他陶醉其中,也难怪李文斌他们那么热衷于替人主持公道。 然而,有人高兴就有人不满意了。 在县衙附近的天然居酒楼里,装修典雅,桌椅摆放整齐,墙上挂着几幅名人字画。 几个大族子弟正围坐在一张大圆桌旁,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酒菜,但他们却无心享用。其中一人正是满脸晦气、怒目圆睁的韦富。 韦富气愤地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摔在桌上,骂道:“这些外乡人太他妈欺负人了,尤其是那个高登,看他一脸得意的样子,还真以为自己是主持公道的大英雄了。拿了我们的钱,却不给我们办事,他们就是一群奸诈小人。”说着,他越想越气,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吼道:“我要高登死!” 其他的小伙伴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的堂兄韦祁赶忙站起身来,按住韦富的肩膀,劝说道:“小弟,你先冷静冷静,不要乱来。且不说高登深受总督大人的信任,就光他举人的身份,我们就不能轻易动他。要是他真有个三长两短,以他背后的势力,咱们韦家可保不了你啊。”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劝导道:“是啊,打打杀杀都是那些没脑子的泥腿子做的事情,我们可是知书达理的读书人,可不能做这等鲁莽之事。” “不过,众民社的那些乡巴佬做的也的确太过分了。他们这些外来人,在咱们的地盘上欺压我们本土人,要是不给他们点教训,还真以为我们好欺负。”韦祁皱着眉头,一脸阴沉地说道。 听到这话,其他大族子弟也纷纷咬牙切齿,心中满是愤怒,这已经不是重民社做的第一起这样的事情了。 现在干旱之年,本是他们兼并土地的大好时机,但重民社不但呼吁大族不要兼并土地,要给百姓留条活路。 如果光喊口号那也就算了,哪个大族不是口号喊的伟光正,但盘剥起来连自己的亲族都不放过。 但重民社还付诸行动,他们兼并土地,重民社就组织农户对抗他们,他们放高利贷,重民社就废除他们的高利贷契约。 这些大族在地方上欺行霸市惯了,习惯了用权力行事。制定契约的精密上比起后世的那些必胜客,法务部,那就是小学生的水准,重民社,著名社只要高举《明皇祖训》,为百姓主持公道,那是一打官司就一个赢,重民社如此行径,虽然吸引了一大批年轻的读书人,但也彻底得罪了关中的士绅。 “那我们该如何给他们教训?”其中一人问道。 韦祁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沉思片刻后说道:“我们也可以结社。他们能成立众民社,我们为何不能成立一个社团来对抗他们?” 韦富眼睛一亮,兴奋地叫道:“兄长这提议好啊,我们不但要结社,还要开创报纸。不就是宣传造势、针锋相对,谁不会?我要把众民社那些人的奸诈阴险一面通通揭露出来,让他们在西安城无地自容。” “那我们的社要叫什么名字呢?”有人问道。 韦祁微微抬头,眼神坚定地说道:“我们结社是为了振兴大明,弘扬我大明正统,就叫振兴社吧。” “振兴社,这名字好!既大气又能表明我们的志向。”众人纷纷点头赞同,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韦富道:“我们现在就收集重民社的黑料,让他们喜欢主持公道,我要彻底把他们的名声搞臭。” “黑料还不好找,从现在起,我等就派家丁盯着重民社的人,下手要快要重,第一期报纸就要把重民社彻底搞臭。” 现场的人纷纷出主意,而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众民社被他们打压的场景。 而这就是重民社走中间道路的处境,他们想要维持关中脆弱的秩序,就要想办法从大族手中抢一部分的利益给下层。 但利益之争岂是那么容易的,他们唯一的范例只有大同社了,于是在模仿过程当中,竟渐渐活成了当初他们自己讨厌的模样。 但即便刘南卿等人认为自己退让了很多,所作所为都是为士绅的长远利益,但在长安城大族当中,重民社的名声与大同社几乎相差无几,甚至可以说是他们最讨厌的政治团体,这一转变让不少人感慨世事无常。 当初,刘南卿等人经米脂多次挫折之后,痛定思痛,虽然到现在还是认为像大同社那样激进地清理地方士绅的做法并不可取。 但他们也明白,若将百姓逼到绝境,为了生存,这些百姓必然会投向大同社这类激进势力的怀抱。想要让天下恢复稳定的秩序,实现士农工商各司其职的理想状态,关键在于让农户能够活下去,要让地方的大族吐出一些利益,最起码不能在干旱之时还追缴债务,把佃户赶走成为流民, 于是,重民社在长安城大力宣扬减租减息的理念,收租可以,但不能赶尽杀绝,要让人有生存的口粮,要一定程度上保护农户的利益,士绅可以新修水利,增加农业产出,以增量财富取代现在的零和博弈。 他们积极学习大同社的一些举措,如打井、修水利、屯垦,还大力推广种植土豆、红薯、玉米这三种高产作物。 别说,这些努力还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仅仅半年时间,众民社的社员数量就从起初的几十人迅猛发展到上千人。在众民社的劝说下,长安城中的不少中小地主减少了一部分租子,并且尝试种植高产作物,还在自家田地里打了水井。这一系列变化让长安城的农村地区出现了一些新的气象。 然而,事情总是具有两面性,刘南卿他们见过大同社建立一个没有士绅的世界,他们的危机感很强,认为这样的改良是必须的。 但关中士绅没有见过这样的世界,他们的危机感没有刘南卿那么强。大明没有了,还可以有大顺,大乾,给谁打工,不是打工,不管是哪个人做皇帝都少不了他们。 但关中这千年来的规矩是不能变的。 重民社明明是读书人组建的社团,却可耻的背叛了他们,站在泥腿子一边和他们打起来对台,真是养了一条中山狼。 而且长安城的大户们此前捐钱捐粮,满心期待杨鹤他们能够出兵镇压大同贼寇,尽快恢复关中原本的秩序。 可如今,三个多月过去了,总督府却毫无出兵的迹象。大户们按捺不住,派人前去询问,得到的答复却是极其敷衍的“还在练兵”。 这可把当地的士绅大族给惹恼了,他们觉得自己被总督狠狠地欺骗了,心中的怒火开始熊熊燃烧。 祸不单行,此时的关中地区已经许久滴雨未下,明眼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场严重的大旱灾已经近在咫尺。按照往常的习惯,当地的大户士绅们提前囤积粮食,试图通过控制市场供应量来推高粮食价格。如今,长安城中一石小麦的价格已经突破了二两银子,这一高价让普通百姓苦不堪言。 他们的这种行为引起了重民社的强烈不满。重民社旗下的《众民报》每隔七天就要对这些大户士绅进行口诛笔伐。报纸上言辞激烈地批判道,在这干旱的艰难季节,关中上下无论士绅百姓,都应该同舟共济、共克时艰。所有囤积粮食的行为都是不识大体、不顾大局,是扰乱天下的恶劣行径。而且,《众民报》还特意点名了几家为首的大族粮铺,毫不留情地揭露他们的贪婪与自私。 刘南卿他们看到了大同社在米脂的做法,自认为自己在长安的举措已经算是相当克制,大家各退一步,大体维护各方的利益,维护关中稳定最重要。 但在这些大族眼中,他们花钱支持重民社,可重民社却干起了“吃饭砸锅”的事情,这怎能不让他们恼羞成怒? 当然,最让大族们气愤的还是经济上的矛盾冲突。刘南卿制定了全面学习大同社的政策后,推动总督府在陕西置办官产,主要集中在煤矿和纺织这两个领域。目前,纺织厂由于刚刚起步,利润还不高,尚未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但煤矿厂的利润却极其惊人,刘南卿在西安府大力推广蜂窝煤,这种低价便捷的燃料一经推出,不到两个月时间就全面占据了西安府的燃料市场。 每个月仅仅长安城一地,蜂窝煤就能带来三万两银子的收入。如此丰厚的利润,自然引起了当地大户的强烈关注,他们立刻就想将这个产业掌控在自己手中,有钱大家一起赚,和光同尘才是王道。 然而,他们的想法遭到了杨鹤的果断拒绝。对于总督府来说,每个月三万两银子的收入实在是太重要了,有了这笔钱,至少能让士兵们听从指挥,维持军队的稳定,还能安置灾民,这这三万两杨鹤都觉得少了,怎么可能和那些大族分。但这无疑让当地大族极为不满,双方之间的矛盾进一步加剧。 而在这期间,刘南卿也遭遇了当初大同社曾面临的困境。蜂窝煤产业盈利后,当地的帮派分子立刻盯上了这块肥肉。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些帮派分子会按照市坊划分,控制当地的运煤工匠,给工匠们留下一点微薄的收入勉强维持生计,而搜刮上来的利润则按照三七分账,三成归帮派,七成归帮派上头大族。 但刘南卿他们可是见识过大同社是如何对付这些帮派分子的,怎会任由他们欺负。贺函当机立断,迅速组织了上千名屯垦农户,气势汹汹地冲进长安城,对这些帮派分子展开了一场猛烈的围剿。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帮派分子被打得落花流水,再也不敢对煤炭产业有任何非分之想。 当地大族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们试图直接控制煤炭来源,通过抬高煤炭价格来夺回利益。但刘南卿早有准备,他凭借总督府的关系,买下了几个废弃的煤矿。这些煤矿虽然被标注为废弃,但实际上只是因为进水导致开采困难。在这个时代,抽水技术还十分落后,只要矿井深度稍微大一些,就很容易因为积水问题而被废弃。 不过刘南卿他们在米脂了解到了大同社改造废弃煤矿的方法,那就是利用压水井把水抽出来。经过贺函等人的一番精心改造,这些废弃煤矿重新焕发生机,源源不断地为市场提供煤炭。这下可好,当地大族连卖煤能赚的钱都赚不到了,双方的矛盾彻底激化。 为了这一系列事情,双方可谓是彻底闹翻了,陕西行省的大户连装都不装了。直接上书朝廷,三边总督与民争利的官司甚至直接打到了御前。 此时的崇祯皇帝也对杨鹤有点不满,上任三个月时间,就知道要军饷要赈济,对贼寇一点动作都没有,好在杨鹤也有自己解释,三边军户普遍有一两年没得到军饷,互相安抚好,他们没办法出,后面关中旱灾越来越严重,杨鹤又说要安抚好灾民,以此断绝贼寇的兵源,这样才能稳住关中。 得到杨鹤的这番解释,还没有被袁崇焕背刺崇祯皇帝,秉持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相信了他。 而且三边总督到陕西任职还不到三个月时间,在没有犯下重大过错的情况下,崇祯皇帝也不会轻易更换人员。因此那些弹劾三边总督的奏折最终都无疾而终。 俗话说“远香近臭”,如今在这些大族的眼中,重民社的名声比大同社还要糟糕。重民社原本试图在士绅和农户之间寻求平衡,却没想到在与大族的一系列冲突中,陷入了更加艰难的境地,关中大户并不认可他们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 第140章,空手总督与贺涵的羡慕 长安城郊外,烈日高悬,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烘烤着大地。空气仿佛被点燃了一般,干燥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就连平日里不知疲倦、叫声响亮的知了,此时也有气无力地叫着,给这沉闷的氛围更添了几分压抑。 三边总督杨鹤带着刘南卿等人来到长安城郊外视察田地的情况。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情愈发沉重,只见大片的农田里,土地干裂,一道道裂痕仿佛是大地张开的干涸嘴唇,在无声地诉说着痛苦。杨鹤随便走到一块田地,弯下腰,抓起一株冬小麦。他轻轻戳开麦壳,满心期待能看到饱满的麦粒,然而呈现在眼前的却是干瘪瘦小的颗粒,这让他的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 刘南卿站在一旁,神色凝重,无奈地说道:“今年夏收成恐怕只有五成,很多旱田甚至颗粒无收。督堂,关中如今的情况十分危急,您得想办法把这里的灾情如实汇报给天子,恳请朝廷给予赈灾啊。” 杨鹤长叹一声,满脸无奈:“两个月前,天子已经拨下了 50万两银子,可那只是用来补全军队的饷银。以朝廷如今国库空虚、财政枯竭的状况,实在是没有能力继续拨款赈灾了。早知如此,某当初就该晚点发那军饷啊。” 现在崇祯手里还有钱,杨鹤把三边欠饷的情况如实汇报,他想了一想,还是发了50万饷银给杨鹤。 刘南却不认可道:“督堂,若是不发粮饷,再迭加这场严重的旱灾,榆林镇的士兵或许还能勉强忍受,但固原镇的士兵怕是要兵变了。一旦兵灾和这些流离失所的灾民搅和在一起,局面将变得更加难以收拾,后果不堪设想啊。” 刘南卿想起自己去固原时了解到的情况,仍心有余悸,去了固原才真切知道,那里的士兵已经两年没发军饷了。他简直不敢想象,士兵这两年是如何艰难地熬过来的。榆林卫四年没有发军饷,军户们遇到大同贼寇时,毫无抵抗之力,一触即溃。固原镇如今也是这般情况,要是再不给他们发军饷,士兵发动兵变,在和灾民搅到一起,整个关中都不得安宁。 这些年大明的兵变也不止一两起,当今天子继位不到一年的时间,蓟镇就发生了兵变,巡抚都死了一个,他们发军饷之后,固原镇的士兵最起码安稳下来了。 杨鹤听后,不禁又叹了口气,感慨道:“在大明,想要实实在在地做一点实事,竟是如此艰难!” 此时的他,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压力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杨鹤回想起去年榆林卫发军饷的事情,心中满是无奈与愤懑。他知道,朝廷当时给了上百万两的饷银,那还是在魏忠贤权势滔天的时候。可这银子还没出长安城,就只剩下 90万两了。而后,镇守太监魏翔、延绥巡抚朱蒙童,一个为了给自己建生祠搜刮二十万两,另一个也趁机捞了一笔。再加上榆林总兵杜文焕又贪了 5万两,最后真正发到士兵手中的竟然不到 40万两。而这 40万两,到了士兵手里时,已经不足四两。 更可气的是,这为数不多的银子还没发全,大部分又被当地的守备千户们用高利贷的形式重新收了回去,士兵们普遍只得到了几十文到上百文钱,这点钱买个粮食都不够全家人吃三天的。 最让杨鹤无奈的是,他从刘南卿口中得知,大同贼首徐晨在攻占河鱼堡的时候,第一件事情就是给那些军户每人补发了40两银子的粮饷,还给军户军田了。 徐晨太会蛊惑人心了,也难怪后续榆林卫面对大同贼寇时,如此不堪一击,这银子发了还不如不发。 而如今自己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天子给的 50万两银子,还没出长安城就因为户部的“漂没”规矩,只剩下 35万两,他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更让他头疼的是,即便手中拿着这 35万两银子,他也不敢保证最终能有多少真正落到士兵手中。要是真像榆林卫那次一样,七扣八扣,到士兵手里只有几十文上百文,那还不如不发,免得让士兵们空欢喜一场,还徒增怨恨。 后面刘南卿见杨鹤如此苦恼,思索片刻后,给杨鹤想出了一个办法:“督堂,大同贼寇为了收买军心,在发放军饷时,把所有银子都拿到校场上,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分发给士兵。您不妨也借鉴这个做法,让那些卫所一个卫一个卫的士兵,当着您的面领钱。这样一来,就能最大程度上减少中间环节的克扣和贪污,确保军饷能发到士兵手中。” 杨鹤听后,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当即便决定按照刘南卿的建议去做。他带着银子,不辞辛劳地前往一个个军堡。每到一处,他都在校场上摆开架势,亲自将军饷交到每一位士兵手中。 士兵们看着眼前这位亲自发放军饷的总督,眼中满是感激与敬佩。这一举动,让整个固原镇的军心为之一振,杨鹤在士兵心中的威望急剧上升。在士兵们眼中,杨鹤是一个能给他们带来实实在在利益的好总督。发了军饷之后,固原镇原本人心惶惶、大量士兵逃离的情况得到了极大改善,士兵们的士气也有所提升。 然而,杨鹤的这一做法却引起了固原镇那些参将、守备、千户等军官的强烈不满。他们早就对朝廷拨下的银子虎视眈眈,得知朝廷给了杨鹤 35万两银子,杨鹤又从那些大户手中筹措了 30多万两银子,杨鹤这个总督手中有70万两银子。 他们满心期待着能从这笔巨款中分得一杯羹,很多人甚至都已经盘算好了该如何瓜分这笔银子。 可杨鹤这直接在校场发银子的举动,却把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军官全部撇在了一边,他们所有的如意算盘都落了空。愤怒之下,这些将军们决定效仿文人,向朝廷告状。他们联名上书,称三边总督杨鹤不按朝廷规则发放饷银,有收买军心之嫌。 不仅如此,为了进一步重伤杨鹤的声誉,他们还四处散播谣言,说杨鹤上任三边总督,竟然两手空空而来,面对关中的旱灾,不仅让朝廷赈灾,还要当地士绅自己出银子,而且连让朝廷减免税负这样的事情都办不到,完全就是一个无能的“空手总督”。 陕西行省的大户们本就对杨鹤按兵不动,迟迟不镇压大同贼寇的做法不满,此时便在其中推波助澜,添油加醋地传播这些谣言。于是,在发了军饷不到一个月之后,“空手总督杨鹤”的名声便迅速传遍了整个陕西行省,杨鹤虽然在陕西做了一些实事,但却得罪了军头和大户,名声算是被彻底搞臭了。 杨鹤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发泄一番情绪之后,他问道:“新式作物怎么样?” 刘南喜道:“土豆、玉米、红薯这几种作物,着实是应对旱灾的良方啊。它们可比小麦耐旱得多,就算是在新开垦的贫瘠土地上种植,产量也相当可观。就拿当下这大旱时节来说,玉米每亩能产出一石三斗,土豆和红薯更是每亩能有两石以上的产量。倘若能在关中地区大范围推广这三种抗旱作物,流民的数量必定会大大减少,这对稳定局势可是极为关键啊。” 杨鹤听闻,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如果这种作物真的如此高产抗旱,对现在的关中,不亚于一场及时雨。 刘南卿接着说道:“现在最大的麻烦有两个。其一,种过这三种作物的人太少了,百姓对它们不了解,心存疑虑,不敢轻易尝试种植。 其二,收税也是个棘手的问题。如今市面上一石麦子价值二两银子,百姓们习惯了用麦子交税。要是不种麦子,改种这些新作物,他们手里就没钱买麦子来完税了。总督您得和岳巡抚好好商议一番,把玉米、土豆、红薯这三种作物也纳入税收的范围。不然的话,推广起来怕是困难重重。” 刘南卿说这话的时候,内心五味杂陈,既有无奈,又带着一丝自卑。他心里清楚,这又是在学习大同社的政策。 即便他们重民社从米脂逃到了西安府,却依旧难以摆脱大同社的影响。虽说除去大同社那激进的均田政策,他不得不承认,徐晨制定的各种政策,确实精准地切中了关中的要害。他们只需依葫芦画瓢,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善关中的艰难局势。然而,要让他承认一个没有士绅阶层的大同世界,他打心底里是万万做不到的。 杨鹤并不知晓刘南卿这复杂纠结的内心,听到新作物如此高产,满心都是惊喜,迫不及待地说道:“本官会去和岳巡抚商议,现在我们去看看。” 与此同时,在重民社的屯垦营地,一片平整的土地上,土豆、红薯和玉米正蓬勃生长着。玉米像一棵棵挺拔的小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人们展示着生命的活力;土豆和红薯的藤蔓相互交织,金绿色的藤条密密麻麻地覆盖着土地,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即将丰收的景象。 贺函站在这片田地里,仔细查看作物的生长情况。他皱着眉头,看着一株玉米,忍不住说道:“这玉米太小了,比起大同社种植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一旁的老农听到这话,却满脸欣喜,赶忙解释道:“贺老爷,您有所不知啊。这可是新开垦的生地,按照以往的经验,不养上个两三年,根本就长不出像样的庄稼。能种出这么大的玉米,那可真是老天保佑了。您可别不知足啊!” 为了预估产量,他们玉米,土豆,红薯提前收割了五亩地,结果每一种作物的产量都高得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老农喜道:“俺种了一辈子的地,就算这作物就实实在在地摆在眼前,都不敢相信,这么贫瘠的生地居然能长出这么好的庄稼。” 在重民社里,三巨头效仿大同社,将社团事务进行了细致分工。高登负责宣传推广工作,四处招揽新的社员,为社团注入新鲜血液,刘南卿负责作坊的经营管理,通过作坊盈利来维持重民社的日常运作,贺函则全身心投入到屯垦事务中,致力于推广新作物,期望能借此改善流民的生活状况。 贺函听到老农称呼自己为“贺老爷”,眉头皱得更紧了,纠正道:“不要叫我贺老爷,叫我贺先生。”不知从何时起,他听到“贺老爷”这个称呼,心里就觉得格外刺耳。 这半年多来,贺函长期在屯垦营地与土地打交道。风吹日晒,让他的皮肤变得黝黑,整个人看上去灰头土脸,略显落魄。但他的双目却炯炯有神,透着一股坚韧和干练,以往读书人的那种娇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这半年的屯垦生活中,贺函时常陷入回忆,那些梦境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他当年和刘永、李文兵等人一同拜访徐晨的场景。那时的徐晨,虽然态度温和,但在贺函眼中却带着一种轻浮之感,就像一个不谙世事、养尊处优的贵族公子哥。 记得当时,徐晨不喜欢别人叫他老爷,还要求他们这些读书人一起参与劳作。那一天,对贺函来说,堪称有生以来最狼狈的一天。他累得筋疲力尽,晚饭时分,徐晨竟还让下人和他们坐在一起用餐。 这一举动,让贺函内心积压已久的不满瞬间爆发出来。而徐晨随后讲述的一通关于平等的理论,刘永、李文兵他们听进去了,可贺函却觉得徐晨不过是在沽名钓誉,双方最终不欢而散。 后来,贺函听闻徐晨带领农户们修建水坝、挖掘水渠、打井抗旱,一开始他根本不相信。在他的印象里,徐晨那般娇气,怎么可能吃得了这样的苦?然而,当他在米脂再次见到徐晨时,着实吃了一惊。此时的徐晨,虽然精神饱满,但整个人就像一个朴实的老农,皮肤黝黑,满是劳作的痕迹。贺函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初看走眼了,徐晨确实是一个能实实在在做事的人。 再后来,大同社发展迅猛,一举攻占了整个延安府。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重民社却被彻底赶出了米脂,无奈之下辗转来到西安府。痛定思痛,他们私下里订阅大同报,仔细研究大同社的政策,试图从中找到发展的方向。 而屯垦这一举措,正是贺函主动提出来的。当时,他在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徐晨能吃得了这苦,我贺函也一定可以!” 经过这半年屯垦的艰苦磨练,又深入了解到流民们凄惨的生活经历,贺函的内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不得不承认,大明的天下确实存在着严重的问题,士绅阶层对百姓的盘剥实在太重了。想要让士绅们吐出哪怕一点利益,都难如登天。他们重民社每前进一步,都如履薄冰,四面楚歌,仿佛总有一双双无形的手在背后拉扯着,稍有不慎就会陷入泥潭,什么事情都难以顺利开展。 这段日子里,贺函时常在梦中与徐晨相遇。是因为他看到大同社大刀阔斧地改革,毫无顾忌地扫除一切阻碍,心中满是羡慕之情。在他内心深处,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悔恨,当初要是留在大同社就好了。 第141章 ,关中军屯与五年平辽带来的躁动 在炎炎烈日之下,广袤的关中大地仿佛被放进了巨大的蒸笼。贺函带着一众农夫正在田间忙碌地收割粮食,汗水湿透了他们的衣衫,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三边总督杨鹤在随从的簇拥下,缓缓来到这片田地。眼前的景象让他眼前一亮,只见田地里堆着高高的土豆、红薯和玉米,这些作物个头硕大,比起普通的五谷要大出好几倍。 杨鹤饶有兴致地走上前,蹲下身子,仔细端详着这些作物,而后又看着这片略显荒芜,眼中满是惊喜:“这就是你们重民社开拓出来的荒地?” 刘南卿站在一旁,脸上带着自豪的神情,恭敬地回答道:“正是。这里原本是一片荒无人烟、杂草丛生的土地。但经过我们众民社半年的不懈努力,日夜开垦,如今已经有三千二百亩田地。今年夏收,预计可收获百万斤粮食。都堂,关中像这样的荒地何止百万亩。倘若能由朝廷出面组织流民开荒,那整个关中的流民问题便可迎刃而解啊。” 这片荒地是众民社初到西安府时购置的。大明从法律层面讲,开荒本不需要花钱。当年朱元璋为鼓励垦荒,对这类事情极为支持,还专门制定了法律。早在洪武三年,朱元璋就下诏令,新垦的土地,不论面积多少,一律不起征赋税。 洪武15年,又进一步明确规定,北方新开垦的土地永远不征赋税,为的就是鼓励百姓多开荒。这本是一项利民的好政策,可惜由于明朝财政状况常年窘迫,如同“叫花子”一般,这一政策在实际执行中并未能全面落实。 不过,对于那些惯会钻空子的士绅来说,即便只是减免几亩土地的税赋,他们也能巧妙地钻空子,最终让自己所有土地的税赋都得以减免。按理来说有这种不征税的土地摆在眼前,他们怎会轻易放过? 然而,现实却令人无奈。整个关中地区依旧存在着大量的荒地,却鲜有人愿意前来开垦。原因其实很简单,对于那些士绅老爷们来说,辛苦开荒哪有兼并土地来得轻松快捷。在他们眼中,朱元璋所给予的“永不起科”那点小恩小惠,根本不值得一提,甚至还觉得这是对他们的一种轻视。 所以刘南卿他们刚从米脂来到长安城时,就惊愕地发现,距离西安城不到三十里的地方,居然还有大片大片荒芜的土地。而在他们一路赶来的途中,所见到的荒地更是不计其数。这些土地若能开垦出来,安置流民简直绰绰有余。 杨鹤听着刘南卿的讲述,不住地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好好,本官果然没看错你们这些后辈。有如此实干的才能,日后你们必定会成为我大明的顶梁柱。” 这时,贺函看到杨鹤等人走来,赶忙放下手中的农具,快步上前行礼:“总督大人!” “快快请起!”杨鹤看着眼前皮肤黝黑、如同老农一般的贺函,心中既心疼又欣慰。在他看来,大明能有这样脚踏实地、一心为民的实干青年,这天下终究还是有希望的。 杨鹤看向田间忙碌的众人,又看看眼前堆积如山的粮食,问道:“现在才六月份,你们就进行夏收了,难道这新作物也能种两季?” 贺函点点头,神色认真地说:“可以的,督堂。只是这样连续种植会比较伤地力。但如今关中干旱形势如此危急,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能多收获一斤粮食,关中的灾民就可能少饿死一个人啊。” “好好好!”杨鹤连声称好,这种作物不但抗旱高产,居然还能种两季,这简直是意外之喜。他兴奋地搓了搓手,目光坚定地看着贺函说:“本官有意任命你为屯垦大使,在整个关中大力推广这三种抗旱作物,同时开展大规模的屯垦荒地行动。眼前这三千亩远远不够,整个关中需要三十万乃至三百万亩这样的土地啊。” 贺函听闻,脸色微微一难,无奈地说道:“总督,其实我等来到关中后,就曾向那些大族推广过这三种作物。可他们根本不愿意种植,对我们的提议置若罔闻。” 杨鹤顿时脸色一沉,眼中满是厌恶之色。他太清楚这些大族内心的盘算,这三种作物既高产又抗旱,在赈灾方面堪称神器,但对于大族们疯狂兼并土地来说,无疑是巨大的阻碍。他们自然不愿意推广这三种作物,以免影响到自己的利益。 贺函接着说道:“眼见夏收将近,时常有人到我们的屯垦地搞破坏,试图毁坏粮食。后来我组织人手日夜巡夜,抓到了好几次。我们狠狠教训了他们一顿,这种破坏行为才稍有减少。 但他们又想出了另一个法子,引诱大量的流民进入屯垦地。就这段时间,我已经抓到了五百多个流民。对于这些一无所有的人,我们抓也不是,放也不是,实在是棘手啊。如今我们还能勉强看住这一处,但要是大规模开展屯垦,我等重民社社员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分身乏术啊。” 杨鹤听后,不禁怒从中来道:“这些大族到底想做什么?关中可是他们的老家,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样胡作非为会让整个关中陷入大乱吗?” 其实也难怪杨鹤如此恼火,他如今统领着三边十几万大军,却一直不敢对大同贼寇轻易动手,就是因为担心关中的干旱会让流民彻底沦为叛军,从而导致整个关中地区陷入动荡。可这些大族倒好,不但不帮忙解决问题,反而在背后捣乱,巴不得关中乱得更厉害。 不过,杨鹤从这片新开垦的土地上,看到了彻底解决流民问题的希望,实在不愿意就此放弃。沉思片刻后,杨鹤目光坚定地看着贺函说:“本官会全力支持你们屯垦。本官这就上报朝廷,把你们收编为军屯。”而后,他微微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贤侄若不介意的话,本官向天子举荐你为屯垦千户。” 在大明,千户算是中级军官,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这无疑是一步登天的好事。但贺函已经是举人出身,只要再进一步考取进士,就能成为大明真正的统治阶层——文官。此时转任武职,对贺函的仕途的确会有一定影响。 贺函却毫不犹豫地笑道:“督堂,只要对大明有利,某又怎会在乎这区区前途。一切以大明的安稳和百姓的福祉为重!” “好好好!”杨鹤满意地连拍贺函的肩膀,对他的欣赏又多了几分。在这艰难的时刻,能有这样深明大义的青年挺身而出,杨鹤仿佛看到了关中乃至整个大明未来的希望。 巡视完屯垦区域之后,杨鹤带着刘南卿,一路风尘仆仆地向北进发,最终抵达了鄜州。一路上,黄土漫天,官道两旁的村落尽显破败之象,很多村落甚至看不到一个人影,田间的麦苗也无人打理,这让杨鹤心中忧虑更甚。 杨鹤身为三边总督,虽然暂时没有对大同社采取军事行动,但也并非毫无作为。大同社在当地势力渐长,其种种举动让杨鹤不敢掉以轻心。深思熟虑之后,他从固原紧急调了两营兵马,分别部署在牛武镇和富县。这两营兵马的将领,皆是固原的将门之后。一位是游击将军李英,此人作战勇猛,但脾气有些暴躁;另一位则是参将马俊豪,为人精明,只是言语间时常带着几分傲气。 马俊豪得知三边总督杨鹤前来视察军情,不敢有丝毫懈怠,赶忙带领一众亲兵出城迎接。见到杨鹤后,他恭敬地行礼道:“总督大人一路辛劳,末将在此恭迎大人多时了。” 杨鹤微微点头,回礼后,与他简单地寒暄了几句,询问了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和日常防务情况。 随后,众人一同来到大营。营帐内,气氛略显严肃。杨鹤坐在主位上,目光凝重,看向马俊豪严肃地问道:“大同社最近的动向究竟如何?他们可有想进攻关中的意图?”这是他一直以来最为担心的事情。如今关中地区流民遍野,局势本就动荡不安,若是大同社再趁机杀进关中,那局面必将失控,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马俊豪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略带轻蔑的笑容,自信地说道:“总督大人放心,那些贼寇就像一群没头的苍蝇,行事毫无章法。他们丝毫不阻止流民入境,反而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去安置这些流民。您想啊,就他们那点家底,折腾完这些,哪里还有精力来对外作战?依末将看,他们短期内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杨鹤听后,微微松了一口气,但神色依旧凝重,语气严肃地说道:“话虽如此,但流民入境只会壮大大同社的势力。将军身处边境,应当想办法阻挡那些流民继续涌入延安府。这是关乎关中安危的大事,切不可掉以轻心。” 马俊豪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无奈与不满,他抱拳说道:“总督大人,您说得倒是轻巧。某要是派兵阻止他们入境,那这些流民该如何安置?大人您能拿出银子来赈济他们吗?如今这世道,到处都是流民,朝廷拨下来的那点银子,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末将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说完,他又忍不住抱怨起来:“您再看看人家袁都师,一开口就是 5年平辽,把陛下哄得开开心心的。据说人家离京师时,带的饷银足足有 150万两。再看看咱们,处处捉襟见肘,这仗还怎么打?” 说着,他看向杨鹤的眼神中,隐隐带着几分嘲讽,仿佛在说,您做了一辈子大员,怎么连袁崇焕这个年轻人都比不上,小皇帝这么好哄的一个人,就他去京城最起码也能骗个200万两银子出来,这么好的机会都给浪费了。 这可是死一位皇帝才有的机会,骗完这次之后,小皇帝也该清醒了,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怎么就这样浪费了,想的他都恼火。 是的,历史还是沿着它原本的道路继续前进,今年4月份,崇祯召袁崇焕平台对奏,袁崇焕也和历史一样大,说出了那句大名鼎鼎的5年平辽,崇祯大喜,封袁崇焕为兵部尚书,都师蓟辽。 这也引起了整个大明官场的哗然,无数人后悔懊恼,他们知道小皇帝没有经验,却没想到这么好骗,就是辽东现在的局势,天子居然相信袁崇焕5年能平定辽东,说句大话就能升官发财,这还有天理吗? 尤其是像马俊豪这样的将门,内心真是羡慕妒忌恨外懊恼,辽镇本就肥,现在更是要肥的流油了。 于是这些将门看到三边总督杨鹤的眼神就更不满了。 杨鹤自然也能明白马俊豪内心的想法,但他却无言以对,袁崇焕什么底细他能不清楚,这就是东林党想办法推出来的政治明星,用来哄骗当今天子的,5年平辽他也敢讲,就5年的时间能稳定辽东的局势,都算袁崇焕厉害。 袁崇焕是什么底细,除了满心期待平辽的崇祯皇帝不清楚,朝堂上稍有见识的官员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当年袁崇焕督师辽东时,实则并无什么特别出色的战绩。所谓名震一时的宁远大捷,不过是大明朝廷为了提振士气而推出的一块“遮羞布”罢了,这也是他后面很快被天启皇帝罢免的原因,袁崇焕如果真能打,哪怕是为了自家的江山,天启皇帝也不可能罢免他。 说是凭借火炮击伤了努尔哈赤,可实际上努尔哈赤在宁远大捷后足足过了 8个月才离世。若真是被火炮击中,还能硬撑这么久,那努尔哈赤简直堪称超人了。 杨鹤心里明白,因为发放饷银的事情,三边将门对自己多有不满,颇有怨言,他也只能默默忍受,强撑着局面。 简单巡视了一下富县军营后,在马俊豪的护卫下,杨鹤一行前往最前线的牛武镇。一路上,黄土飞扬,能见到撂荒的田地更多,里面杂草丛生,显然已经没有人打理了,杨鹤的心中也愈发沉重。 当他们抵达牛武镇的关口时,眼前的景象让杨鹤瞠目结舌。只见关口前排着一支长长的队伍,皆是些衣衫褴褛、穿着落魄的百姓。他们用简陋的竹筐抬着一些东西,每路过关卡,便会自觉地放下一半,然后满脸欢喜地朝着延安府,也就是大同社控制的地盘走去。 杨鹤心中疑惑,连忙上前查看。只见关卡士兵留下来的竟是一些草蜢蝗虫,这让他大为不解。 游击将军李英见状,赶忙上前解释道:“大人,实在是不知那些大同社的人脑子是不是糊涂了,他们居然花大价钱收购这些蝗虫干,声称一斤蝗虫干能换一斤粮食。如今这蝗虫到处都是,附近的村民便发现了这条‘致富之路’,纷纷抓蝗虫晒干,然后拿去延安府卖给大同社。”李英脸上带着几分得意,接着说道:“末将看到这情况之后,便设卡要求这些村民交出一半的蝗虫干。如此一来,一来可以补充军中短缺的粮饷,二来还能消耗大同社的粮食储备,可谓是一举两得啊。” “蝗虫!”杨鹤震惊得脱口而出。他为官几十年,历经了好几次蝗灾。在他的记忆中,蝗灾可是比旱灾更加恐怖的灾难。蝗虫过境之处,庄稼被啃食殆尽,寸草不生,每次蝗灾爆发,都会饿死无数百姓,那凄惨的景象至今仍历历在目。 这时,一旁的刘南卿开口道:“大人,根据我们收集到的关于大同社的信息,陕北已经处于蝗灾爆发的前期。徐晨为了防止蝗灾进一步扩大,在整个延安府大规模地收购蝗虫。” 杨鹤听后,脸色一阵尴尬,连蝗灾他们都能提前预防,并且快速的拿出应对的方案,大同社总能做出一些连朝廷都难以做到的事情,这让他时常觉得,自己这些大明官员仿佛都是一群酒囊饭袋,空有官职,却在应对实际问题时显得如此无力。 购买蝗虫倒是一个消灭蝗灾的好方法,他本来也想效仿大同社,下一个收购蝗虫干的政策,可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放弃了。自己的三边总督府根本没有足够的财力来支撑这样的举措,想到此处,他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对面又来了一群村民。他们有说有笑,背篓里有的背着粮食,有的背着布匹,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那轻松愉悦的模样,让杨鹤恍惚间觉得,对面的延安府,也就是大同社的地盘,才像是真正的太平盛世,才是百姓安居乐业的“朝廷”之地。 看着这一幕,杨鹤心中五味杂陈。大同社这般收买人心的手段,实在是高明,已然成为了朝廷一个强劲的对手,不能继续放任大同社了。 长安城,阳光洒在重民社总部那略显陈旧的建筑上。夏收刚刚完成,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收获的气息,重民社的高层们齐聚一堂,气氛略显严肃。 贺函率先打破沉默,他站起身来,目光扫视众人,朗声道:“总督大人决定在关中进行全面的屯垦,这是当下的一件大事。第一批计划建立 10个军屯区,负责组织屯垦的人,总督大人承诺可以举荐为千户,下辖 10个百户,有朝廷官身,各位社员若是有意愿,都可以报名参与。”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一片嘈杂。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少人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大明朝廷虽然是由文官集团主导的王朝,武夫向来被那些“上岸”的文官看不起。可现实是,大明三年才考 300多个进士,举人数量虽多一些,也不过上千人左右。 至于秀才乃至童生,大多都在科举之路上苦苦挣扎,未能“上岸”。对于这些人来说,哪怕只是成为千户、百户,那也无疑是一条难得的“上岸”途径,是改变命运的大好机会。 于是,当场就有不少人踊跃报名,气氛热烈非凡。 待现场稍微安静一些后,高登面色凝重,缓缓开口道:“各位,现在有个棘手的问题。关中大族已经开始对我们动手了。最近,我们有很多社员被他们从村子里赶了出来,还不允许我们的社员继续在当地宣传减租减息的主张。” 刘南卿听闻,神色立刻紧张起来,连忙问道:“我们的社员没出事吧?” 高登微微松了口气,庆幸地说道:“还好,可能是因为我们社员大多是读书人的身份,也或许是他们忌惮总督大人的威严,只是打伤了二十几个人,伤势都不算太重。但即便如此,这对我们重民社在农村的根基已经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贺函听闻,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沉声道:“某今日终于深刻明白,当年徐晨在建立工业区之前,为什么要先建立护卫队。没有护卫队,大同社根本保不住他们的工业区。如今,同样的危险已经降临到我们头上。 我们重民社和半年前一穷二白来到西安府时,早已不可同日而语。我们现在有 1块 3000亩的田地,5座煤矿,一个蜂窝煤加工厂,一个煤球炉制造厂,还有遍布整个西安府的 100个运煤点。这已然是一笔极其庞大的财富了。若是我们没有武装力量来保卫,迟早会被这些心怀不轨的人吃干抹净。所以我认为,这次总督大人给我们的军屯命令,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我们可以借此培养属于我们重民社的军事力量,来守护我们的财产和事业。” 高登听后,脸上露出诧异之色,质疑道:“但我们都是读书人啊,平日里舞文弄墨尚可,可练兵打仗,我们既没经验,也没那个本事啊。” 贺函自信一笑,反驳道:“谁说读书人就不会练兵,不会战斗的?大同社的护卫队大家都有所耳闻吧,自从成立以来,那可是攻必克,战必胜,把那些将门的家丁打得节节败退。可见,我们读书人若是用心,练兵战斗并不一定会输给那些所谓的将门之人。同样都是从一个县出来的,读的也是同样的圣贤书,他们能做到的,我们为什么做不到?” 高登仍有些犹豫,继续说道:“话虽如此,但人家有练兵的兵法,我们连这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有,拿什么去练兵?” 贺函听闻,嘴角微微上扬,当即从怀中掏出一部书,用力丢在桌上,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队列兵法》。 他指着这本书,说道:“这就是大同社练兵之法,有了这些兵书,我们也能练出和护卫队一样的精锐。” 徐晨要建立一套全民皆兵的军事体系,这练兵之法自然无法保密,队列兵书在大同社每个村落都有,贺涵他们只要有心想要得到这部兵书并不难。 这时,姜轩站起身来,目光坚定地说道:“某愿意承担练兵之事。” 姜轩的声音刚落下,又有几十个人纷纷响应,表示愿意跟随贺函练兵。这些人大多是延安府的大族子弟,他们与大同社有着血海深仇,心中怀着强烈的复仇渴望。所以,即便明知练兵艰苦,他们也毫不犹豫地选择加入,只求有朝一日,能够打回自己的老家。 刘南卿见状,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好,练兵之事,就这样说定了。第一批我们先练 300人,此事就全权交给贺兄你来负责了。” 贺函抱拳,大声应道:“遵命!” 高登接着又说道:“还有一件事,几日前,以韦祁为首的大族子弟成立了振兴社。他们号称要振兴大明,成立当日就有上千读书人加入他们的社团,甚至还吸引了不少我们重民社的成员。这个振兴社只怕会对我们不利!” 听完高登的话,重民社的高层们心中泛起一丝异样。这个振兴社的情况,实在是太像当初的他们了,历史仿佛在这一刻重演,让人不禁心生感慨。 刘南卿沉思片刻,缓缓说道:“不用过多理会他们。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哪有那么容易?光是解决钱从哪里来这一个问题,就足够让他们焦头烂额了。至于那些脱离我们社团,转而加入振兴社的成员,我们无需留情。正大光明地登报,把他们的名字通报整个关中,明确告知众人,我们重民社已将这些人除名,以后他们做任何事情都与我们无关。” 高登听后,面露犹豫之色,说道:“社长,要不要再多考虑一下?要不我再去劝说一下这些人,看看能否挽回?” 刘南卿果断地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不需要。该走的人留不住,而且我们重民社也不稀罕留下这些三心二意之徒。社团的发展需要的是坚定信念、一心向前的人,而不是这种意志不坚定的人。” 高登思索了一番,又提出一个建议:“要不我们也简化一下入社的条件?参与劳作这一条要求就减免一下吧。毕竟我们都是读书人,都明白‘劳心者治人’的道理。没有这一条限制,我觉得我们重民社的规模可以壮大好几倍。” 原来,刘南卿等人来到西安府之后,痛定思痛,全面学习大同社的政策,其中劳动规章也被纳入其中。在他们看来,连劳动的苦头都吃不了的人,意志力太过薄弱。这种人在社团有钱的时候就加入,没钱的时候就逃离,不仅对社团的发展起不到正面作用,反而会带来负面影响。 所以他们也以劳动来筛选社员,这也是重民社在西安府这个读书人汇聚的地方,发展半年却才只有上千名社员的原因,因为他们筛掉了九成的西安府读书人,留下的都是那些愿意干事,愿意吃苦的。 贺函立刻拒绝道:“招一群乌合之众,只会让我们重民社表面上变得庞大,实际上组织度和凝聚力都会大幅下降。这样的壮大毫无意义,反而会成为我们前进的阻碍。” 刘南卿也点头表示赞同,严肃地说道:“我们的社员必须是能做事、有担当的人。招一群不能做事的社员,难道是要用他们来消耗我们本就不多的收入吗? 振兴社愿意招人就让他们招去,我们无需跟他们盲目攀比。我们重民社只要踏踏实实做事,一步一个脚印地发展就好。现在,我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在整个关中组织屯垦,安置好流民,训练好军队,保护好我们现在的成果,这才是当下的重中之重。” 众人听后,纷纷点头表示认同,他们当初也是经历了重民社土崩瓦解的局面的,那些和他们没有同样志向的社员,平时吃吃喝喝占据他们的资源,关键时候一哄而散,没有一点作用,。 第142章,贪官奸,清官更要奸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6月 25日。 烈日高悬,炽热的阳光无情地烘烤着长安城。三边总督府内,气氛略显严肃。 刘南卿快步走进正厅,对着坐在主位上的杨鹤抱拳行礼,恭敬地汇报道:“督堂,这是我重民社愿意屯垦人员的名单。此次屯垦计划我们规划了 10个屯垦区,每个屯垦区一期计划屯垦 5000亩。按照这个规划,每期需要招揽 1万流民参与屯垦,先期种植高产作物,度过眼前的旱灾,后期可以种大豆肥地,小麦等主粮。 而后,我们会进一步扩大这些屯垦区的范围,预计每年能增长三千到五千亩的田地,每年减少一到两万流民。 前 5年的投入相对较高,购买耕牛农具以及储备粮食,建设居住的房子等等,每年大概需要花费 50万两银子。 但好在三年之后,收支便可实现平衡,5年后就无需再持续投入大量资金。届时,朝廷每年可以从这些屯垦区征收粮草十万石。倘若征收的是新式作物,这个数字还能翻上一倍。” 说着,刘南卿将手中详细的计划书呈递给杨鹤。这份计划书制作得极为用心,不仅文字阐述清晰,还添加了许多表格,其中增产的图形示意图更是一目了然,通过这张图,一年能增加多少田地和粮食都清晰可见。 杨鹤接过计划书,仔细翻阅着,脸上渐渐浮现出赞赏之色,不禁开口说道:“这期图表清晰明了,景明你的才干越发出乎老夫的想象。如此详尽的规划,着实难得。” 刘南卿微微躬身,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这种表格最开始是大同社的徐晨开始推广的,他不过是借鉴学习罢,当然这种话不好公之于众,毕竟徐晨现在是朝廷的叛逆 杨鹤翻阅着计划书,边看边满意的点点头。 然而。看到屯垦一年预计花费一年 50万两银子,他的眉头开始紧皱起来,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对于如今本就捉襟见肘的三边总督府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刘南卿见状,心中明白杨鹤的顾虑,赶忙接着说道:“督堂大人,以咱们总督府目前经营的蜂窝煤产业和纺织厂产业的利润,足够覆盖屯垦所需的花费。而且,屯垦计划若能顺利实施,还能大范围地减少流民数量。流民减少,不仅地方治安能得到改善,朝廷在赈济方面所需的钱粮也会相应减少,这可算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啊。” 徐晨开放了纺织厂技术之后,刘南卿马上就购买了新式纺织机,有了这些全新的机器之后,纺织厂的效率开始提升,盈利也是成倍增加,根据他的计算,纺织厂的规模继续扩大,半年之后,赚十几万两银子不是难事。 杨鹤听了刘南卿的话,心中虽有些意动,但还是面露难色。自从他继任三边总督以来,日子过得实在艰难。天子最初只给了他 50万两银子,可这其中还有 15万两是飘没。自那之后,朝廷就再也没有给他拨过钱粮。 他来到陕西后,亲眼目睹了这里干旱的严重状况。陕西已经连着干旱了好几年,百姓生活苦不堪言,这才导致澄城、大同一带贼寇四起。今年,陕西更是遭遇了百年一遇的旱灾,情况愈发危急。 他不断上书向崇祯皇帝陈述陕西的严峻形势,强调若朝廷再不给予支持,贼寇势力将会愈发壮大,整个关中地区恐怕都将不再为朝廷所有。 崇祯皇帝对这个问题倒是表示了关切。经过一番权衡,皇帝最后一咬牙,给杨鹤下了一道圣旨,允许陕西行省的税收暂时交由他支配,这笔钱专门用于赈济灾民以及平定贼寇的粮饷。 陕西行省向来是整个大明的纳税大户,税收占据大明财政收入的近一成,每年差不多能有 200多万两的税赋。乍一看,这似乎是一笔巨款,若是能用到实处,确实能组织起十几万大军,对大同贼寇展开有力的围剿。 但崇祯皇帝还有一个要求,他要求杨鹤将征收上来的钱粮运输一半去四川行省,以维持西南大军的稳定。 安奢之乱已经持续了好几年,至今仍未结束。虽说目前传来了一些好消息,安奢大军的锐气已失,并且败离了成都府,西南明军开始大范围地由守转攻。 崇祯皇帝看到了结束西南战场的希望,因此在加大对辽东战场资源投入的同时,也加重了对西南战场的资源倾斜。 四川行省原本也是大明的纳税大省,可如今连年征战,经济早已崩溃,全靠周边行省支援钱粮维持局面,而陕西行省在这支援体系中占据着至关重要的地位。 如此算来,即便节流 100万两银子,再加上总督府官办产业的收益,若全部投入到军事上,勉强也能与贼寇拼上一拼。 但实际情况却远非如此简单,这笔钱杨鹤不可能全部用于军事。 陕西行省受灾严重,几十万灾民嗷嗷待哺,赈济这些灾民所需的费用,足以将这些银子全部耗尽。这还只是其中一部分难题。 陕西行省有四大王府,众多太祖、太宗的子孙如同一座座泰山,压在陕西行省百姓的头上。 按照当初太祖皇帝制定的政策,供养这些皇室宗亲所需的费用极高,上百万的税收都不够用。 即便如今大明的官员们对这些人的供养费用大打折扣,打 3折、2折,甚至 1折都已是常态,但即便如此,每年也要拿出三四十万两银子来维持这些人的生计。 毕竟,若是真让朱家的子孙大范围饿死,一旦有人将此事上书朝廷,杨鹤这个三边总督的乌纱帽可就保不住了。所以,即便总督府财政紧张到极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花钱养着这些皇亲国戚。 祸不单行,当初那些捐款的士绅们如今也开始后悔了。他们原本以为大同贼寇来势汹汹,会对关中地区构成严重威胁,在杨鹤的话术激下,纷纷慷慨解囊。 可如今,他们发现大同贼寇占据整个延安府后就停止了进攻的脚步,开始在自己的地盘上小富即安,似乎并没有继续进犯关中的打算。 这让西安府的士绅们觉得大同社不过是一股胸无大志的贼寇,根本不会打到关中来。 他们心疼不已,当初自己被总督大人一番说辞鼓动,多花了好几倍的冤枉钱。许多族长一想到这事,内心就无比绞痛,几十万两银子啊,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不行,不把这笔银子拿回来,某心中的这口气都不会顺!”不少士绅咬牙切齿地说道。 而三边总督府这边,天子的旨意刚刚传达给杨鹤没多久,整个陕西行省的士绅们就都知晓了皇帝已将陕西行省的税负分配权利交给了杨鹤。 于是,夏收之后,各府各县的士绅们或是直接写书信,或是联名上书,纷纷送到三边总督府。 这些书信的内容虽然各不相同,但核心意思只有一个:陕西行省遭受了百年一遇的旱灾,百姓生活困苦不堪,总督大人您若不减免税收,那当初所说的为国为民,岂不是彻彻底底的谎言? 这还不算完,陕西行省的各知府县令得知此事后,也纷纷上书,称自己治下出现旱灾,请求减少征税的份额。 一时间,各种书信如雪片般飞向三边总督府,杨鹤看着堆积如山的信件,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税还没征上来,各方势力就已经虎视眈眈,有的人甚至连税都不想交了。 想想皇帝还有一个内库作为小金库,而他这个三边总督府,如今却空空如也,穷得都能让耗子饿死了。这一刻,杨鹤终于有些理解大明的历代皇帝所面临的困境了。 在陕西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上,旱灾如恶魔般肆虐,将关中大地折磨得千疮百孔。新任三边总督杨鹤,肩负着沉重的使命,走马上任,面对的是满目疮痍和无数亟待拯救的百姓。 无奈之下,杨鹤便将自己这段时间遇到的棘手难题,缓缓道来。从日益增多的流民,到大户们要求减税的施压,再到太祖子嗣要的俸禄,每一件事都如巨石般压在他心头。 刘南卿静静地听着,时而微微皱眉,时而轻轻点头,待杨鹤说完。 他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督堂大人,道德的高地您一定要牢牢站住,这是根基,倘若失了这根基,往后诸多事情便无从谈起。” 杨鹤微微颔首,示意刘南卿继续说下去。 刘南卿接着道:“那些大户不是一心想着减税吗?可以答应他们,但督堂您也要顺势提出条件,让那些要求朝廷减税的大户给农户免租免息。您想想,若真能在整个关中大范围实现免租免息,流民的数量至少能减少七成啊。如此一来,既能减轻朝廷赈济灾民的钱粮压力,又能减少贼寇的兵员,可谓一举两得。” 杨鹤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但随即又泛起一丝忧虑:“只是,这些大户向来唯利是图,怎会轻易答应免租免息,又如何能保证他们言而有信呢?” 刘南卿自信一笑,拍着胸脯道:“督堂,您无需为此担忧。我重民社有上千社员,更有3万支持者,这关中大地,到处都有我们的人,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呢。一旦他们敢有丝毫违约之举,必定会被曝光,到时候他们在这关中可就无立足之地了。” 杨鹤听了这话,心中一喜。的确,自从他继任三边总督以来,最大的收获便是结识并重用了重民社。以往许多看似无法解决的难题,借助重民社的力量,都有了新的转机。 刘南卿见杨鹤有些心动,又接着说道:“至于太祖子嗣的问题,您要先下手为强啊。提前向天子状告秦王等四大王府,他们不顾宗亲礼法,肆意盘剥太祖宗亲,致使太祖子孙生活困苦不堪。四大王府即便再嚣张,也不敢引得天子震怒,如此一来,他们只能出钱赈济太祖子孙。” “这!”杨鹤满脸惊愕,瞪大了眼睛,心中觉得这法子着实有些太过狠辣。 刘南卿看出了杨鹤的想法,面色凝重地解释道:“督堂,徐晨说过一句话,贪官要奸,清官更要奸,不然如何斗得过那些贪官。我等不能坐以待毙,等着这些王府来欺压我们,而是要对这些蛀虫主动出击。 而且这都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陕西巡抚历年来用于供养宗亲的银钱,每次都要先被四大王府盘剥一番,才会发放下去。也正因如此,太祖子孙如今乞丐遍地,甚至还出现了太祖子孙造反这样荒唐的事情。” 说到此处,他咬牙切齿,眼中满是愤怒,“秦王府如今已然是钟鸣鼎食之家,钱粮堆满仓库,却依旧贪得无厌。整个关中,秦王府下属的土地超过百万亩,其他的王府也是如此,关中大地的土地被他们占据了三成,这些王爷如此富有,若他们不出钱赈济太祖子孙,难道要那些连一亩地都没有的流民来承担吗?” 杨鹤沉思良久,发现以目前的局势来看,似乎也只能按照刘南卿的方法去做了。否则,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贼寇因流民增多而日益壮大,关中之地流民遍野,而他手中仅有的那点钱粮,远远无法解决如此庞大的问题。 于是,当夜杨鹤便在书房中,秉烛疾书,向天子上书,详细陈述了四大王府违法乱纪、不顾宗亲礼法、苛待太祖子孙的种种恶行。刘南卿为了让这封信更具分量,特意提醒杨鹤,把朱屠夫等造反的太祖子孙名单也一并写上去。 与此同时,杨鹤还派人去召集了西安府的一众士绅族长。 数日后,这些士绅族长纷纷来到总督府。杨鹤面色凝重,一脸悲痛地看着众人,缓缓说道:“关中如今遭受这百年一遇的旱灾,本官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各位乡老之前所说的减免税负之事,本官思来想去,也认为确有必要。” 士绅们原本还在心中揣测杨鹤的意图,听到这话,皆是一愣。他们没想到杨鹤如此轻易就妥协了,这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但很快,他们便满脸堆笑,纷纷夸赞起来:“督堂大人不愧是青天在世啊!” “陕西行省500万百姓一定会铭记督堂大人的恩情!” “我等定要给督堂大人立碑自传,将这一善举记录下来,流传千古。” 不管杨鹤是真的脑子昏了,还是在装傻,他们此刻只想赶紧把这减税的事情坐实。 然而,杨鹤却摆了摆手,随后,两个重民报社的编辑走进了大厅。众人见状,心中满是疑惑,不知道杨鹤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杨鹤看着众人,不紧不慢地说道:“此二人是重民报社的编辑,今日特意请他们来,就是要记录这场盛会。” “盛会?”众人心中更是纳闷,杨鹤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杨鹤接着说道:“你们把这些乡老士绅都仔细记下来。他们心系乡里,得知自己的族人遭遇这百年一遇的旱灾,心怀大义,愿意免租免息一年,好让族人们能够熬过这艰难时刻。如此大公无私、品德高尚,实在值得宣扬。你们要把此事详细记录,登在报纸上,让全关中的百姓都知道这些乡老士绅为家乡、为族人所做出的贡献。” 韦文明听了这话,顿时惊愕不已,连忙说道:“督堂大人,您可不能胡言乱语啊,我等什么时候说过要免息免租了?” 其他士绅也纷纷附和,一个个气愤地看着杨鹤。在他们心中,税是朝廷的,可租却是自家的收入,他们还指望从这些农户身上多捞点油水,怎么可能会免租呢? 杨鹤却不慌不忙,从容地拿出一叠书信,笑着说道:“各位当初可是言辞恳切,在信中苦口婆心地劝说本督,称陕西乡村已然岌岌可危,让本督免税。某仔细思量,光免税恐怕还不够,即便朝廷免了税,农户们交完租后,依旧一无所有,他们想要活下来只能免租,得到余下五成的粮食。 但仅仅够勉强糊口而已。各位乡老士绅平日里如此关心乡人,想来必定不会忍心将自己的乡人族人逼上绝路吧?” 这些族长们听了这话,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以往,向来都是他们高举道德的大旗去压制别人,可这次,却轮到他们被杨鹤用同样的方法给压制住了。 更让他们感到棘手的是,杨鹤居然找来了两个重民社的编辑在旁边。他们心里清楚,若是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被这两个编辑写到重民报上,家族积累了上百年的声望可就毁于一旦了。 杨鹤哪里像一个沉着稳重的朝廷大员,这就是一个卑鄙无耻,贪婪无度,艰险狡诈的奸臣,他们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杨鹤丑陋的嘴脸,以至于被他光明正大的算计了。 众人虽心中气愤不已,却也只能敢怒不敢言,一个个面色阴沉地站在那里,气氛一时变得极为压抑。 第143章,府谷起义与烽火遍地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7月 2日。 府谷县的宽坪村,完完全全被旱灾的阴霾所笼罩,宛如一座被上帝遗忘在人间的地狱,散发着绝望与死寂的气息。 干裂的土地像是一张破碎不堪的拼图,纵横交错的裂痕肆意蔓延,每一道都如狰狞的伤口,无情地撕裂着大地的肌肤。 这些裂痕宽如手指,最深的地方甚至能轻松没过脚踝,仿佛是大地在无尽的痛苦中发出的无声呐喊。曾经那片充满生机的田野,如今只剩下一片衰败荒芜的景象。枯黄的庄稼秸秆东倒西歪,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在阵阵热风的吹拂下,发出干涩而又凄凉的沙沙声,仿佛是在为逝去的繁荣与生机唱着最后的挽歌。 村口那口曾经滋养着全村人的枯井,此刻宛如一个巨大的伤口,井口堆满了各种杂物,绳索早已腐朽断裂,在风中无力地飘荡着。 井底布满了厚厚的尘土,曾经清澈甘甜的水源如今只留下无尽的干涸,仿佛在默默地诉说着村民们一步步走向绝望的悲惨历程。 王嘉胤独自站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望着眼前这满目疮痍的凄惨景象,他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仿佛能拧出水来。 他曾经是一名边军,但军户的生活并不好,战争的生死威胁,上级的欺压也就算了,军户几百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 但朝廷一欠饷就是好几年,他们连微薄的军饷都得不到,甚至连基本的温饱都难以维持,生活过得还不如街边的乞丐。 在一天夜里,饥饿与绝望彻底击垮了他最后的理智,他抢走了自己百户的一匹马,不顾一切地逃回了家乡。 王嘉胤本以为回到家乡,卖掉这匹马,买上十几亩田地,再娶个老婆,就能过上安稳的日子,远离那无尽的苦难与折磨。 可命运似乎总喜欢捉弄人,老天爷根本不给人一丝活路。家乡接连遭受旱灾的侵袭,原本肥沃的土地变得干裂荒芜,干枯的地面上,不要说种庄稼,就连生命力顽强的野草都难以生长。 村里的人面对这绝境,并非没有想过办法。他们凑齐了家中仅有的一点积蓄,请来了神婆,举行了一场又一场的占卜、祭天仪式,求龙王仪式,所有人都怀着最后的希望,祈求上天能降下甘霖,拯救这个濒临灭亡的村庄。 然而,村民们做一切都是无用功,从开春到如今,整整 4个月过去了,天空中没有落下一滴雨。 田地里所有的庄稼都干死了,他们所有人的努力都化为了泡影,心中仅存的那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绝望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老村长拄着那根破旧的拐杖,脚步蹒跚地走到王嘉胤身边。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无奈,岁月的沧桑和生活的重压让他的生命之火好像随时要熄灭一般。 “嘉胤啊,这日子怕是真的过不下去了。”老村长的声音沙哑而又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村里能吃的东西都已经被我们吃光了,树皮被我们啃得干干净净,观音土也吃了不少,可这东西根本没法消化,已经撑死了好几个老人了……”说着说着,老村长的声音哽咽起来,浑浊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还是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干裂的土地上,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旁的寡妇怀里紧紧地抱着瘦弱的孩子,孩子饿得哇哇大哭,声音微弱而又凄惨。 寡妇的眼中满是绝望的泪水,她抬头望着天空,悲愤地呼喊着:“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吧,这日子可怎么熬啊!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们这些可怜的人啊!”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村子里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有那干涩的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 王嘉胤望着眼前的惨状,心中涌起一股悲愤之情。他紧紧地握着拳头,咬了咬牙说道:“留在这里就是等死,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只有出去找粮,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老村长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满是绝望:“到处都是干旱,所有的地方都颗粒无收,现在哪里还有粮食啊?” 王嘉胤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与决然:“大户手中肯定有粮食!他们平日里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却眼睁睁地看着我们饿死。我们去抢他们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活下去!”他好歹在边境待过,见过生死,经历过残酷的战争,自然不甘于就这样在饥饿中默默死去。 “啊!”老村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脸上露出一丝惶恐,“你这是想造反啊?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杀头那也是以后的事情,再弄不到粮食,我们全村人都要饿死。您就把村里人召集出来,这事情大家一起商议。” 村长想一想,发现除此之外也没有办法了,村里也就王嘉胤有威望,希望他能给村里人带来一丝生机吧。 没多久村民们一个个来到晾晒场。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神中透着麻木与无助。他们此前一直在忍耐,尝试着各种办法生存,可如今,所有的希望都已破灭。 王嘉胤大声道:“现在田里的苗已经彻底死光了,村里的粮食也吃的差不多了,朝廷不但不救助我们,还要我们交夏粮,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现在想活命只能抢别人的了。” “你这是想造反?”一个村民带着惶恐的眼神说道。 王嘉胤道:“我不想造反,我只是想活下去!现在朝廷不但不救助我们,还要我们交夏粮,这分明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我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只有抢粮食,才能活下去!俺就问一句话,你们想不想活下去?”他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村民,眼神中充满了渴望与期待。 “那要被朝廷抓住怎么办?”还是有村民带着惶恐的眼神问道,声音中充满了恐惧与担忧。 “饿死和被朝廷当成盗贼砍死,一样都是死!”王嘉胤大声吼道,“与其坐在村里等着饿死,不如去当盗贼抢粮食,哪怕被朝廷砍死,也能吃一两顿饱饭,成为一个饱死鬼,总比活活饿死强!” 这时,年轻力壮的吴廷贵站了出来,他的眼中满是对生的渴望道:“俺不想死,俺要活下去,俺跟着王大哥干!” “俺也不想死,大家跟着王大哥干!”越来越多的村民响应起来,他们的声音虽然参差不齐,但却充满了力量。 很快,全村上百号青壮的意识就统一起来。他们的眼神中不再是麻木与无助,而是燃起了一丝求生的希望与勇气。 王嘉胤看着众人道:“孙老财主家有粮食,我们就去抢他的。现在大家都回去拿上能砍人的家伙事,不管是叉子、耙子,还是斧头、柴刀,只要能杀人,能抢到粮食就行。我们在村口集合,动作要快!” 王嘉胤说完,便大步流星地回到自己家。他的婆娘站在门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她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与不舍,双手紧紧地揪着衣角,仿佛在害怕什么。 王嘉胤轻轻地走到婆娘身边,温柔地牵着她的手,轻声说道:“我会抢粮食回来的,你在家里等着我。不要害怕,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与温柔,试图给婆娘一些安慰。 说完,他走到屋内,拿起自己当年在边境时使用的战刀。这把刀陪伴他度过了无数个生死瞬间,他轻轻地拔出刀,仔细地看了一看,刀在他的精心保养下,并没有多少锈迹,刀刃依旧锋利无比,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然后,他手持战刀,大步走向村口。此时,村里的其他青壮也纷纷赶来,他们手中拿着各种各样的农具,有的拿着叉子,有的拿着耙子,好一点的则是拿着斧头和柴刀。这些原本用于耕种的农具,此刻却成为了他们求生的武器。 “我们走!”王嘉胤大吼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村子里回荡,充满了力量与决心。 一众人走在前往孙财主家的路上,沿途的景象宛如人间炼狱。旱灾肆虐过后,饿殍遍野,随处可见形如丧尸般的流民。他们目光呆滞,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身体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这些流民为了生存,四处游荡,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绝望与贪婪,只要有一丝获取食物的机会,便会如恶狼般扑上去。 王嘉胤看到这样的流民,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同为受苦之人,他深知这些人的艰难处境。于是,他大声喊道:“想活命就跟着我们!”声音在空旷的道路上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流民听到这句话,心中仿佛燃起了一丝希望。他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便默默地跟在了队伍的身后。 此时的他,已经许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身体虚弱到了极点,只是凭着求生的本能,选择相信眼前这个人。 另一边,孙财主家,孙双平这几日眼皮总是跳个不停,这让他的心绪始终无法安定下来。在房间里来回转悠了半天之后,他还是决定走出房门,找来自己的管家道:“最近这一带的贼寇太多了,局势越来越不安稳。你去让护卫加强巡逻,多派几个人手,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大意。还有,明日再多招 20个家丁,一定要招那些知根知底的人,村外的流民绝对不能要,谁知道他们心里打着什么主意。” 管家连忙点头,恭敬地应道:“知道了,老爷。您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孙老财主确实开始有了强烈的危机感。前两年的小旱灾,对他来说反而是个趁机兼并土地的好机会。那时,许多农民因旱灾颗粒无收,为了生存不得不低价出售自己的土地,孙双平便趁机大肆收购,扩充了自己的田地。 可今年的干旱实在太过严重,即便是他那些靠近水源的优质田地,粮食的产量都减少了三成以上,而那些旱田的减产更是严重,现在到处都是想要卖土地给他,做他家丁长工的人,但他反而不敢收了,旱灾越来越严重,跟着他吃饭的也越来越多,他不想养那么多人来消耗粮食,他也担心自己屯的粮不够。 随着灾情的加重,流民的数量激增,比以往多出了十几倍。这些流民四处讨要食物,甚至出现了抢夺的情况,社会秩序仿佛开始逐渐崩溃。孙双平隐隐感觉到,自己安逸的生活即将面临巨大的威胁,现在必须想办法自保。 很快,王嘉胤一行人来到了孙家村。 “当当当,土匪进村了,土匪进村啦!”孙家村的村民看到这一群不速之客,顿时惶恐无比。警报声迅速在村子里传开,所有人都慌乱地朝着祠堂附近集中。老弱妇孺惊慌失措地躲进祠堂当中,青壮男子则紧紧握住手中的叉子、耙子等农具,当作防身的武器,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警惕。 双方的气氛瞬间变得极其紧张,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火药味,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王嘉胤走出队伍,大声喊道:“俺们过来是找孙老财主求条活路,不是为了对付你们的。大家都是受苦人,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出此下策。” 这时,人群中当即有个壮汉喊道:“祠堂右边的那个四合院就是孙老财主家的屋宅,你们要去就去那里。” “多谢!”王嘉胤抱拳致谢后,当即带着几百青壮,迅速将孙老财主的四合院团团包围住。 “老爷,大事不好了,土匪把我们包围了。”管家慌慌张张地跑到孙双平面前,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孙双平心中一紧,赶忙爬到高处查看情况。果然,他看到自家院子外密密麻麻地围满了流民,一个个面露饥色,眼神中透着凶狠。这一幕让他冷汗直流,双腿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他强装镇定,大声叫道:“是哪位大王领队,有事好商量。” 王嘉胤向前一步,朗声道:“我等是一群快饿死的人,如今实在没有办法,只想求孙老爷你家粮仓里的粮食活命。” 孙双平心中暗自叫苦,但为了稳住局面,还是说道:“好商量,俺出 1000斤的粮食,100两银子,就当是做件善事,帮各位兄弟度过难关。” “孙老爷这是在打发要饭的呢,你觉得 1000斤粮食够我们这么多人吃吗?”王嘉胤冷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不满。 孙双平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道:“2000斤,200两银子,不够的话咱们还可以再商量。” “不用商量了,既然我们都已经站在这里,里面的粮食自然都是我们的。兄弟们,把这大门给砸开!”王嘉胤一声令下,身后的众人顿时摩拳擦掌,准备动手。 眼见谈判失败,孙双平恼羞成怒,大声叫道:“快把他们杀了,决不能让这些土匪得逞!” 孙老财主的护卫们虽然拼命抵抗,但孙家的院子毕竟不是坚固的堡垒。在众人的猛力撞击下,没几下大门就被撞开了。那些护院们用刀砍翻了十几个人,但依旧没有用,流民们现在已经看到获得粮食的希望,鲜血让他们变得更加疯狂。那些刀客看到蜂拥而入的流民,心中惊恐万分,知道在硬扛下去,他们迟早会被流民撕碎。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孙老爷,纷纷丢下同伙,自顾自地逃命去了。 这些家丁刀客组成的防线顿时崩溃,流民们如潮水般涌入孙老财主的庄园,孙老财主看到这幕大叫道:“快逃!” 击溃孙财主的家丁后,王嘉胤他一方面大声呼喊,禁止流民进行烧杀抢掠的行为,另一方面让自己的同乡吴廷贵带人迅速守住孙财主家的粮仓,确保粮食的安全。 同时,他命人在孙家庄园的空地上支起大锅煮粥,以此来安抚跟他一同攻占庄园的流民。 “为什么放过孙家的妇孺?”张立位一脸可惜地说道,他早就看中了孙家小姐的美貌,只可惜姐夫王嘉胤不允许他动手。 王嘉胤看了他一眼,严肃地说道:“延安府的徐大王,知道吗?” “当然知道了,据说他带领大同社占了整个延安府,榆林卫和朝廷都奈何不了他,这可是我们陕北一等一的好汉。”张立位连忙点头。 王嘉胤继续道:“徐大王最痛恨那些残害百姓之事了。我等已然走上了造反这条路,朝廷对我们必定是杀之而后快。徐大王那边或许就是我们的一条后路,如果现在我们肆无忌惮地杀戮,这条后路就彻底没了。我们要为兄弟们的未来着想,不能因一时的冲动,断了自己的生机。” 此时,孙家庄园里,面条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灾民们拿着自己手中破破烂烂的碗,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排着队等待着领取这来之不易的食物。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吃到的唯一一顿热乎饭。 王嘉胤看着这些灾民笑道:“兄弟们吃慢一点,每人先只吃两碗面,恢复一下身体。一下吃太多会把人给撑死的,大家都悠着点。” 但即便他这样提醒,四周的灾民还是迫不及待地加快动作。对很多灾民而言,他们已经饿了太久太久,此刻哪怕是撑死,也不愿意再饿着。 当所有的面条都被吃完之后,王嘉胤召集所有人来到庄园的空地上。他站在高处,目光扫视着众人,大声说道:“我们今天做的事情,可以说是彻彻底底地造反了。朝廷得知后,一定会派兵围剿我们。这世道,老天爷不给我们活路,朝廷也对我们穷人百般压榨。我们想要活下去,只能团结在一起,拧成一股绳。我打算带领所有的穷人闯出一条活路,大家愿不愿意追随我?” 吃了一两个月来第一顿饱饭,这些灾民此刻对王嘉胤充满了信任和感激。他们一个个大声呼道:“愿意,愿意!”声音响彻整个庄园,充满了坚定的决心。 王嘉胤满意地笑了笑,大声说道:“好,兄弟们跟我走!只要我王嘉胤有一口饭吃,大伙就饿不着!咱们一起努力,在这乱世中求生存!” 而后,他命自己的小舅子张立位带人搬了 100石粮食给孙家祠堂说道:“感谢乡亲们没有帮孙老财主与我们作对,这些粮食就当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做完这一切后,王嘉胤大手一挥,带领所有的流民,将孙老财主家所有能搬走的东西都搬了个精光。 当人走光之后,孙家村的村民才小心的出来,看到眼前的粮食,一个村民叫恶狠狠道:“孙财主该死。” 虽然都是一个村的人,现在就连一点粮食都不肯借给他们,这也是村民们不帮孙财主的原因。 “大家伙带去孙家的庄园,去看看还有什么能用的东西。”现场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了,孙财主家可是有不少好东西的。 保德州,州府衙门内。 巡检吴胜匆匆忙忙地闯进大堂,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大声喊道:“大事不好了,知州大人!孙家村被贼寇袭击,本地士绅孙双平全家下落不明。大人,我等是否出兵围剿这些贼寇?”吴胜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回荡,带着一丝惶恐与急切。 保德州知州吴炳正坐在书桌前,审阅着公文。听到吴胜的禀报,他微微皱起眉头,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满,呵斥道:“哪来的那么多盗匪?那不过是一群流民而已!只是因为这罕见的干旱,让他们实在活不下去,才抢了一点粮食罢了。这些可都是我大明的子民啊!朝廷难道要把自己的子民都逼上绝路吗?等秋收之后,有了粮食,这些人自然会回到自己的村子去,过回安稳日子。” 说到这里,吴炳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加重了几分音量:“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许再上报了,不然不要怪本官处罚你们!” “啊!”吴胜听到这话,顿时愣住了,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辛辛苦苦通报匪情,本以为会获得知州大人的嘉奖,没想到不但没有得到认可,反而被训斥了一顿。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解几句,但看到吴炳那严肃的神情,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无奈地退了下去。 州府后衙,吴炳的师爷一脸疑惑地走了进来。他微微躬身,向吴炳问道:“府君,这等贼寇刚刚起事,正是最容易剿灭之时啊。若是放任他们做大,只怕日后为祸不小,大人为何要如此处理呢?” 吴炳苦笑着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缓缓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那略显萧条的街景,说道:“本官岂能不知其中厉害?但要剿匪就要出兵,可你看看现在保德州的情况,哪里有兵可以出呢?” 吴炳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与苦涩,保德州地处大明九边之一的山西镇,战略位置十分重要。镇西卫距离保德州不足 200里,按常理来说,在这样一个军事重镇附近,造反简直是自寻死路。然而,现实却无比残酷。 就拿镇西卫来说,朝廷已经有 5年多,接近 6年的时间没有发放任何粮饷。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朝廷欠饷银高达 20余万两。保德州附近的样兔堡,欠饷两年;八角堡欠饷三年。从天启元年到崇祯元年,朝廷欠下整个山西镇的粮饷超过了百万两。 为了活命,各地的军户们实在是走投无路,只能典当武器盔甲,什么弓弩、长剑,能卖的都卖了。甚至,不少军户为了一口吃食,不得不卖儿卖女,沦落到沿街乞讨的地步。逃跑的军户更是多得难以计数,曾经守卫边疆的精锐之师,如今早已是人心涣散,名存实亡。 吴炳在保德州为官三年,对太原镇军户的情况了如指掌。他知道就这些饥饿又欠饷的士兵,根本就没有战斗力去剿匪。即便勉强带着这样的士兵去围剿贼寇,只怕他们不但无法平定叛乱,反而会被贼寇拉拢,和土匪同流合污。 想到这里,吴炳无奈地摇了摇头:“与其把事情闹得更大,引发更多的麻烦,还不如眼不见为净,装作没有发生这件事情。等待今年秋收,有了粮食,那些流民自然会安定下来,贼寇也会相应减少。要是依旧没有粮食,到了冬天,这些人在饥寒交迫之下,也会冻死、饿死。在没有钱解决军饷问题的情况下,根本就没有办法剿匪啊。” 府谷处于陕西行省和山西行省的交界,而在榆林卫也有巡检把府谷有人造反的消息通报上,但榆林卫的将军们已经没有精力去管这些事情了,他们承受的压力更大。 归德堡就在榆林府不足 100里的位置,大同社的势力已经对他们构成了严重威胁。说是大同社把刀锋对准了他们的咽喉,一点也不为过。 这半年多时间,大同社虽然没有再大规模地扩张地盘,但他们“抗旱会”的脚步却从未停止。他们以打井队为先导,深入榆林卫的乡村。帮助军户们打井、修筑水坝、兴修水利,全力抗旱救灾。同时,还引进高产作物,改善当地的农业生产条件。 榆林卫的将们惊恐地发现,不知不觉间,他们地盘上的乡村已经彻底被大同社占据,自己的堡垒也被大同社的势力紧紧包围。 面对这种情况,他们自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集中自己的家丁,冲出堡垒杀了抗旱会的人,警告军户不准和叛逆有联系。 但榆林卫将门的举动惹怒了高大壮和陈子昂二人。他们派遣精锐的护卫队成员,依靠情报的优势,埋伏在将门家丁必经之路,依靠飞雷炮,投弹筒,手雷一波就送走了三支将门的家丁队伍,歼灭了榆林卫四百余家丁,三名千户被击毙。 而后双方就在乡村进行了激烈的争夺战,但现在乡村已经被抗旱会掌握,榆林卫士兵只要一出堡垒就成为了聋子,瞎子。任何一个地方都能成为了护卫队的埋伏之地。 加上护卫队的火器越来越凶残,小股作战,他们经常就是第一波就被护卫队的火器给带走。 就这样经过半年的激烈争夺,榆林卫损失上千家丁,彻底被抗旱会挤出了榆林的乡村,他们只能集中兵力,龟缩在那些防御力强悍的堡垒以及榆林城当中,勉强维持着局面。自身都难保了,他们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去关心府谷的叛军呢? 现在大明的官员们,都试图闭上眼睛,假装看不到这一切。然而,越来越猛烈的农民起义浪潮,却如熊熊烈火一般,迅速点燃了整个大明的北方大地。 自从府谷农民起义之后,这场风暴迅速蔓延,陕西洛川、淳化、三水、略阳、清水、成县、韩城等地,纷纷爆发了农民起义。 一时间,整个陕西烽火遍地,局势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各地的农民,在旱灾、苛捐杂税以及朝廷腐败的多重压迫下,纷纷揭竿而起,为了生存,为了一丝希望,向着腐朽的大明王朝发出了最激烈的反抗。 第144章,秋收与出兵的机会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9月 25日。延安府,肤施城。 阳光洒在张家滩农场的每一寸土地上,此时虽已入秋,但天气依旧带着几分燥热,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农场里人们即将丰收的喜悦之情。 金秋 10月,这个本就象征着收获的季节,在张家滩农场展现得淋漓尽致。农场内,成熟的玉米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向人们展示着饱满的身姿;郁郁葱葱的红薯藤、土豆藤相互交织,形成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海洋。那随风飘荡的玉米,仿佛是大自然奏响的丰收乐章中的一个个音符,看到这种景象,每个人的内心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舒适与安宁。 农场里的大部分人都出身流民,曾经的他们在死亡边缘挣扎,差一点就饿死在荒野之中。对于他们来说,粮食不仅仅是维持生命的必需品,更是活下去的希望。 眼前这片丰收在望的景象,如同黑暗中的明灯,让他们心中满是欣慰、满足与幸福。这种对粮食的极度渴望,化作了他们收割时无尽的动力,每个人都干劲十足,动作干脆而快速,仿佛不知疲倦。 徐晨身着一袭朴素的布衫,头戴斗笠,正带着警卫营的士兵们穿梭在农田之间,帮助农场收割粮食。只见他伸手掰下一颗玉米,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这颗玉米比起他后世所见到的要小一些,但在这个时代,却算是相当大的了。要知道,这片土地可是第一年开垦耕种,能有这样的收成,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徐晨,心中也不禁感到一阵惊讶。他轻轻将玉米放入后背的藤筐中,便又投入到忙碌的收割工作中。 不知不觉,太阳已升至头顶,强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 此时,一阵清脆的哨声响起,这是休息的信号。所有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躲到树荫下乘凉休息。不一会儿,农场的后勤人员便推着小推车,将午餐送了过来。 徐晨和高俊、土根等人围坐在一起。高小四手脚麻利地帮徐晨打了一份午餐。午餐的内容很简单,几张面饼,两个烤熟的土豆,还有一碗简单的菜汤。虽说算不上丰盛,但量很大,足以让人吃饱。 在这个干旱的季节,能有这样的食物,已经算是很不错的待遇了。众人简单地吃完午餐,便纷纷躺在树荫下,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与惬意。 徐晨微微眯着眼,看向高俊,开口问道:“你们农场这次秋收预估能有多少粮食?” 高俊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坐直身子,认真地说道:“俺们农场现在有 12000亩田地,其中 3000亩种了玉米,5000亩种的土豆,4000亩种的红薯。”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仿佛眼前就是那一片片整齐的农田。“就今天收割的情况来看,玉米平均亩产大概在 400斤左右。这样算下来,玉米大概能收 8000石左右。土豆大概亩产五百二三十斤左右,能收入17000石,可能会少一点,因为土豆有1000亩是生地。“ 高小四在一旁忍不住笑道:“你这还有零有整,这可是连 1/10都没收呢,就说得这么肯定。” 高俊白了高小四一眼,鄙夷道:“俺这双眼睛就斗,土豆、红薯、玉米,都种了三年六茬了。要是连亩产都估算不准,俺一头撞死在这个树下。”他说话间,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自信与骄傲。 高小四听了,还真不敢反驳。毕竟,高俊在种田方面确实是把好手,尤其是他得到了都督的农书之后,本事都变得更加厉害了,连都督都称赞他是延安府种田第一好手。 张家滩农场是今年他和都督带领士兵和流民一点点开拓出来的,这些田地原本都是生地。最开始种了一季大豆肥地,夏收的时候,一亩大豆也就 30多斤左右。 但自从 5月高俊接管农场之后,情况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秋收粮食的产能大增,几乎和熟地没什么两样了。 更关键的是,在这短短五个月里,高俊又带领大家开垦了 3000亩土地。据高小四了解,高俊在农场弄了一个光荣榜,每天把每个大队开垦的荒地数量都挂在上面。对于这些大老爷们来说,谁也受不了比别人差,于是各个大队在开荒上那是用尽了全力,从早干到晚,很多人都恨不得住在田里。在压榨劳动力这方面,高小四也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表示佩服。 说完土豆的产量,高俊又算起了红薯的收成:“红薯田的亩产大概在 600斤左右,大概能收一万五六千石左右。”而后,他微微皱起眉头,苦恼道:“红薯这玩意产量高,成长快还耐旱,藤叶可以炒菜,也可以喂猪,俺这一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好的庄稼。但唯一的缺陷就是这玩意儿吃多了让人反酸,还不顶饿。要是没这缺点,这就是完美的粮食了,俺在农场里就全种红薯了。” 原来,经过三年时间的种植,农户们已经察觉到红薯这种作物的缺陷。最开始,高俊对这种说法是不屑一顾的。为了证明是其他人太矫情,他甚至连着吃了三个月的红薯,整个人都吃黄了。 但即便是他这种耐力超强的人,天天吃红薯也扛不住,最终不得不承认红薯确实存在这样的问题。 徐晨听了笑着说道:“红薯还可以做成薯粉,等干旱结束了,我们就多做一些薯粉,到时候这个缺陷就不是缺陷了。” 在现在这个干旱时节,自然不可能大量消耗红薯去做薯粉,毕竟吃饱肚子才是第一位的。要知道,大同社发放的赈灾粮当中,一半都是红薯。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要是没有前三年徐晨大范围地推广土豆、玉米、红薯这三种作物,面对这一场干旱,大同社恐怕都要想办法出去抢粮食了。 徐晨在心里默默算了算,说道:“也就是说今年秋收之后,张家滩农场能有 3万石粮食。” 高俊点了点头,说道:“除去农场所有人的口粮,能上缴 14000石粮食。主要还是田地太少了,吃饭的人太多了。”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土根连忙接上话:“我们还有一个养猪场,里面有 200头猪,一个养鸡场,养鸭场加起来有 3000多只鸡鸭鹅,每个月能产七八万枚蛋。”土根作为农场的副厂长,能力和威望都比不上高俊,渐渐被排挤到分管畜牧业。但他对自己负责的这一块工作还是很上心的,说起这些家禽,脸上满是自豪的神色。 而后,土根高兴地说道:“晨哥儿你弄的蝗虫饲料那真是个宝,猪吃了长肉,鸡鸭鹅吃了也猛下蛋,几乎一天就下一个。俺们农场的一些花销全靠这些家禽了。” 徐晨此前大范围地收购蝗虫,陕北附近的蝗灾几乎就这样被扑灭了。那些蝗虫干徐晨也没有浪费,他将蝗虫干与红薯菜叶搅拌在一起,制成了专门供给家禽的饲料。没想到效果极其显著,现在延安府已经有一些小型的养殖场专门购买这种蝗虫饲料。 徐晨笑道:“继续努力,争取让肤施县每个百姓都能吃到你们农场的鸡蛋。” 土根笑道:“俺会努力的。”这让他有种受重视的感觉。 高俊内心纠结不已。过了好一会儿,他咬了咬牙说道:“俺打算趁着这个秋收之后,再开垦5000亩土地。明年夏收,俺保证能上缴三万石粮食。晨哥儿,要是俺做到了,能不能给我们农场多留些口粮,家畜、家禽也多留一些下来?” 此时,张家滩农场定下的标准是除了规定的口粮,余下的粮食全部上交,家畜、家禽只能留下一成,其余的都要上缴。 高小四一听,顿时不满地哼了一声:“口粮一升半,你们已经吃得够好了。外面很多人都没你们吃得多,还想截留粮食,你们也太过分了!” 农场物资主要是供给护卫队的,护卫队现在已经开始喝肉汤了,吃的也有越来越多的土豆、红薯、玉米。要是农场再增加截留,护卫队只怕连肉汤都喝不上了。 高俊听了这话,心中的不满一下子涌了上来,提高了音量说道:“这本就是我们种出来的粮食,俺们想多吃一点,有问题吗?其他田地只收三成税,俺们农场却要拿走一半,这公平嘛?”他涨红了脸,眼睛直直地盯着高小四。 高小四冷笑一声,不慌不忙地说道:“你要说公平,那俺就给你算算账。现在外面一头耕牛20两银子,你们张家滩农场有300头耕牛,哪一头不是都督花真金白银买的?再看看这些全新的农具,犁、耙、铁锹、镰刀,哪一样不是都督给置办的?”说着,他伸手指了指农场旁边的生活小区,“还有你们住的房子,砖瓦房,又宽敞又结实,住得比俺都好。这些如果全花钱买,你说要付多少银子?更不要说这片荒地最开始就是都督带着俺们一点点开垦出来的。” 高俊被说得哑口无言,这些东西加起来确实是好几万两银子的开销,仔细想想,农场能有今天,确实离不开都督的大力支持,这么看来,农场似乎也不算吃亏。 但他还是不甘心地说道:“可大家辛苦劳作,做的多总得多得一点吧。要是收获的粮食全被拉走,谁还肯卖力干?以后谁还愿意好好种地?” 高俊这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徐晨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让他想起了一些曾经经历过的不好的事情。 徐晨沉思片刻说道:“高俊说的有理,干得多,拿得多,这本就是我们大同社一直推行的理念。” 他想了想继续道:“干脆我们就在农场搞个试点。张家滩农场都督府占据51%的股份,余下所有的农户占49%的股份。把农场欠都督府的钱仔细计算出来,算是债务。农场的收益在偿还债务之后,一部分按照股份来分红,一部分作为激励分红。激励分红的部分,按照高层、中层、农户三部分来分,分红的比例是2:3:5。” 他顿了顿,观察着众人的反应,“我们就先按照这种方法来试试看,如果大家都满意,我们以后就按照这种模式来推广。过程中征集各方的意见,我们再继续改进。” 高俊听了,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连忙点头道:“俺以为这样可以。这样大家干活肯定更有劲头了!” 高小四却没好气道:“你当然满意了,这么大个农场,真按都督说的这个比例分,地主老财都没你赚钱。” 高俊只是嘿嘿笑着,一脸得意地说:“俺值这个价!俺们大家好好干,农场肯定越来越好!” 就在徐晨他们热烈商议如何进行农场改革的时候,远处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蹄扬起阵阵尘土。快马直接冲进了农场,骑手四处张望,一眼就看到了徐晨,赶忙翻身下马,跑到徐晨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都督,榆林卫发生大事,张参谋请您回营商议军务。” 徐晨脸色一变,当即翻身上马,朝着军营赶去。 等徐晨赶到军营时,刘永、李文兵、王二、朱治、张献忠等人都已经汇聚于此。众人的脸上都带着一股笑意,显然这是对都督府好的事情。 徐晨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献忠向前一步,赶忙说道:“都督,榆林卫的军户承受不了那些将门的压迫了。他们生活艰难得连饭都快吃不上了。看到我们大同社这边的情况,心里落差太大了,想请都督您派兵占据榆林,救他们脱离苦海。” 此时,整个陕西行省烽火遍地,局势动荡不安。王二和张献忠等人将领都激动不已,他们觉得这是大同社扩张地盘的绝佳机会。 于是,下面的将领纷纷上书,有的将领认为应该打进关中,拓展势力范围;有的则主张攻占榆林卫,进一步扩大大同社的影响力。 徐晨则安抚他们,而后告诉他们,正是秋收时节,粮食至关重要。在这种干旱的年景里,如果没有充足的粮食储备,军队根本无法打仗。秋收之后,护卫队才开始出击。 众将听了,觉得徐晨说得确实有道理。毕竟打仗离不开粮草,没有粮食,士兵们饿着肚子,根本无法在战场上发挥出战斗力。 于是,他们纷纷带领营中的将士走出军营,前往各县帮助农户收割粮食。大家都想着,早一天把粮食收割完,就早一天能够出兵。 然而,连张献忠他们都没有想到,出兵的时机竟然这么快就主动送到了眼前。 此前,大同社已经占据了归德堡和响水堡,地盘也因此深入到了榆林卫。 榆林卫的军户们,看着原本和自己一样穷困潦倒的袍泽,在大同社的带领下发了比他们多10倍的军饷,不仅买了耕牛,还盖起了新房。在今年这样大旱的艰难之年,在大同社的全力支持之下,大部分的粮食居然都保住了。 这一对比,让榆林卫的军户们心态彻底崩溃了。他们自己穷得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可曾经的那些袍泽家里粮食却堆满了粮仓。 甚至有时候,他们还要靠自家的闺女送些粮食来接济生活。只要是有自尊心的人,都很难接受这样的落差。 尤其是他们的上级,在这样的大旱之年,没有给予他们足够的帮助,只减少了一点租子,还觉得他们占了多大的便宜,甚至希望他们要感恩戴德。 榆林卫军户们终于忍不住发火了,他们愤怒地想:我缺你那点租子吗?我要的那50亩土地,你们这些将门不会收买人心,看看人家大同社是怎么做的! 你们这是学不会,还是根本不想学? 有了大同社的鲜明对比,榆林卫军户们觉得,与其在这样的压迫下生活,不如换个东家。 于是,他们主动派了代表,偷偷找到高大壮他们,言辞恳切地请求大同社出兵占领榆林卫,把他们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 张献忠讲完榆林卫现在的情况,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笑着对徐晨说道:“都督,现在榆林卫的军户之心皆在我大同社,这可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绝佳机会啊。天授不取,反必其咎,现在就是我们军出兵榆林卫最好的时机了。错过了,实在太可惜!” 刘永也在一旁附和道:“都督,现在我们已经有16个屯垦农场,延安府的荒地几乎要被我们开垦光了。黄河百害,唯利一套,河套地区土地肥沃,有几百万亩的田地等待开发。攻占河套地区,把那里的资源利用起来,是我们大同社未来发展的唯一出路。” 李文兵接着说道:“这半年时间,讲习所培养了500余农业技术人才,他们能够为我们的农业发展提供专业的支持。政务培训班也按照都督您的命令,把乡村和县政务流程标准化、规范化,并且已经制定好了完善的培养体系。这半年来,我们已经培养出了400政务人才。以后,我们大同社可以三个月的时间就培养出一批合格的小吏。都督,您一直担心的人才问题,再也不会成为我们大同都督府发展的瓶颈了。我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徐晨听了众人的话,目光坚定地扫视着营帐内的每一个人,大声说道:“既然各项准备工作已经完善,从现在起,都督府正式进入战备状态,所有人做好出兵榆林卫的准备!” “遵命!”众将齐声高呼,声音在营帐内回荡,充满了斗志和决心。 第145章,闻战则喜与转运大使李鸿基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9月 26日。 黎明的曙光还未完全照亮肤施城,这座城市却已在一片忙碌与喧嚣中苏醒。 当肤施百姓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他们愕然地发现,平日里略显冷清的都督府粮库门口,此刻竟堆满了一辆辆重型马车。 仓吏和工人们正忙碌地将一袋袋面粉、高粱、粟米搬上载重马车,那场面,仿佛一场盛大而紧张的物资迁徙。一袋袋粮食被有序地码放在车厢内,装满后的马车如一条蜿蜒的长龙,缓缓朝着军营的方向驶去,以至于堵塞了道路。 与此同时,大同社的工作人员也纷纷行动起来,他们穿梭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一个个来到了百姓们的工坊。 有的是给工坊下订单,要求在规定时间内生产出特定数量和规格的物资;有的则是征收他们的马车、牛车,以满足即将到来的某种需求。整个肤施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着,进入了一种紧张而有序的备战状态。 工业一区,星晨木器作坊内,机器的轰鸣声和工匠们的劳作声交织在一起。孔晨带着他的学徒们,正专注地打造着马车的车轮。如今,他的作坊规模比半年前扩大了一倍多,工匠数量也增加了近一倍,达到了 180人。这一切的变化,都源于去年的招商引资活动。 当时,孔晨在众多行业选择中,听了田见秀的建议,没有跟风加入纺织行业,而是毅然决然地去大同钱庄贷款了三千两。他用这笔钱扩张了作坊的规模,购置了新的设备,还聘请了更多的工匠。 而后凭着他以前在大同工业区的关系,成为了大同国营车马场的零部件供应商,专门供应载重马车的车轮。 车轮的制造并非易事,有着一定的技术难度。而国营车马场对车轮的质量要求更是严苛,每个车轮的公差不能超过 1分,否则便算不合格,车马场将不会接受。 虽然标准极高,但相应的利润也颇为丰厚,一个车轮能卖出一两银子,其中一半都是利润。如此诱人的利润空间,让孔晨下定决心要在这个领域站稳脚跟。 为了得到这个订单,孔晨可谓是煞费苦心。他把厂里的精兵强将全部集中在车轮制造车间,还通过他师傅的关系,四处打听并购买了一些先进的车床机械。在他的不懈努力下,星晨木器作坊终于成为了整个肤施城最大的车轮制造商,因为质量好,价格低,现在不但是国营车马作坊,那些私人的车马作坊,独轮车作坊,甚至马帮都找他来订购车辆, 这一天,采购员胡强匆匆走进星晨木器作坊。他神色匆忙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对孔晨说道:“老孔,都督府要订购 5000个车轮,要在一个月内完成。” 孔晨听闻,不禁微微皱眉,心中满是疑惑,奇怪道:“一个月内?怎么这么赶?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胡强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急切,说道:“需要!你能完成这个订单每早一天,可以奖励你 100两,上不封顶。如果你今天能完成这个订单,我可以给你 8000两。” “8000两!”孔晨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这绝不是一笔小数目,看来此次都督府的行动绝非寻常。他试探性地问道:“难道都督府要出兵了?” 胡强听到这话,心中一惊,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他很快镇定下来,依照都督府的保密守则,没有说任何话。 孔晨见状,心中已然有了几分了然笑着说道:“整个关中到处都是起义军,大家都在讨论都督府什么时候出兵扩张地盘,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胡强皱了皱眉头,严肃地说道:“都督府的保密守则你是知道的,我不能说。反正这个订单你一定要重视,这关系重大。要是完不成任务,俺都会受牵连,你也会被踢出车马场的供应链。到时候,你这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可就毁了。” 孔晨此事的严重性,连忙点头道:“老胡,你放心,今天开始我放下其他的订单,就专门做这个订单了。我一定全力以赴,保证按时完成任务。” 胡强听了,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说道:“这就好!” 而后,他便匆匆转身,走向工业区的另一个工厂。在这紧张的备战时刻,军队需要的物资太多了,好在肤施城有四大工业区,凭借着完善的工业体系和高效的组织调配,筹集物资的速度比封建时代快了 10倍都不止。 这座城市,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活力和效率,为即将到来的未知行动做着充分准备,而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都在这场无声的战役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 肤施的车马市,从大同社入主之后,车马市散发着独特的活力。街道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车水马龙的喧嚣声、商贾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牛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让整个市场充满力。 街道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里面满满当当陈列着从大漠千里迢迢运来的各类牲口,耕牛膘肥体壮,马匹神骏非凡,还有许多活泼的山羊,在围栏里不时发出咩咩叫声。 自从大同社在米脂崭露头角后,关中地区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各地起义如燎原之火般蔓延开来,到处都是打着反抗旗号的贼寇土匪,百姓生活苦不堪言。然而,肤施这片土地却在大同社的治理下,成为了关中地区难得的乐土。 大同社大力发展经济,其中纺织业每年能为其带来上百万的丰厚利益。钢铁厂、机械厂等各类作坊加起来的利润同样高达上百万。 更为关键的是,大同社一举摧毁了整个延安府的上层,收缴了上千万两银子的巨额财富,和名下所有的土地。 随后,大同社将这笔财富释放到市场中,大量购买各种生活物资。这一举措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巨石,激起千层浪,直接创造出一个上千万两银子的经济增量。 同时大同社推动手工业的快速发展,生生的造就了一个十几万人的工匠阶级,他们不是小农那种自给自足的人,而是一个十几万人的消费群人,他们的消费力比得上上百万的农户,这些人极大的扩张了延安府的消费市场。 在这样的繁荣景象下,整个延安府的马帮商队迎来了前所未有的黄金时期。 市场规模以每年 10倍的速度疯狂扩张,商人们的财富也如同滚雪球一般,呈指数级膨胀。 市监官署,这座位于肤施城核心位置的建筑,此刻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整个肤施城里,那些商队老板、经验丰富的马队首领,以及贩卖牛马的各路商贾,纷纷汇聚于此。 市监令叶汉站在大堂中央,他伸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指着身旁一位身材魁梧的壮汉,声音洪亮地说道:“各位,这位是我大同社的转运大使,李鸿基李大使。今日把各位召集过来,正是李大使有重要任务要与各位商讨。” 李鸿基微微抱拳,脸上带着谦逊的笑容,歉意地说道:“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各位掌柜做生意了。” “李大使客气了,不会打扰。”众商贾连忙回应,脸上堆满了笑容,眼神中透露出对李鸿基的讨好。 李鸿基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这次找各位老板过来,是因为大同社有一项紧急任务,需要征召各位老板的马车、牛车、马匹、牛、骆驼等运载牲口。”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众人的表情,见大家并没有露出反感的神色,才接着道:“当然,大同社向来不会让各位老板吃亏。征招一头牛,我们每日会给十文钱的劳务费,如果是带车辆的牛车,每日则给 20文。马的话,每日十五文,要是带马车的马,每日 30文。而且在征召期间,如果牛和战马不幸累死了,我们会按照市价的双倍赔偿给各位。我们可以在此签订契约,本官会盖上大同都督、转运大使印,以我们大同都督府的信誉担保,各位尽可放心。” 这些长期在商海摸爬滚打的马帮商队老板们,听到这话不但没有丝毫害怕,反而内心涌起一丝惊喜。 在过去的三年时间里,大同社凭借着诚实守信的经营理念和高效有力的管理手段,在这片土地上建立起了极高的信誉。他们说话算数,比朝廷都更讲信用,真正做到了一个唾沫一个坑。只要是和大同社打过交道的人,无不竖起大拇指称赞。所以,对于大同社提出的征召要求,他们并不担心自己的财产会受到损失,他们反而从这条信息当中听出来了战争的味道,再加上都督府运输物资的方向,他们很容易猜出敌人究竟是谁。 马帮首领常宇第一个站出来,满脸激动地说道:“都督府要北伐,俺全力支持!俺把伙计也带上,帮助都督运粮草。” 李鸿基听到这话,不禁有点挠头。他原本以为征召牲口会遇到一些阻力,没想到这些人比他们还积极主动,这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思索片刻,说道:“你们的伙计也会给战时补贴。” “为都督府效力是我等的荣幸。”其他马帮马队老板纷纷激动地响应,那架势,仿佛要压上全部的身家来支持都督府的行动。 等这些人兴高采烈地离开之后,李自成找到高迎祥,脸上满是疑惑问道:“舅舅,这些马帮的掌柜是什么意思?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比咱们都督府都更渴望打仗。” 高迎祥微微一笑,拍了拍李自成的肩膀,说道:“他们啊,是想打通商路了。你想想,咱们都督府上千万两银子在市场上一撒,现在哪个商队马队没赚到钱?就是你舅舅我,今年都赚了几千两了。可是榆林卫的那些将门太可恶了,他们处处设卡,盘剥我们,要不是他们,你舅舅我今年能赚上万两。现在都督府要攻打榆林卫,打通商路,你说他们能不激动吗?” 李鸿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利益驱使这些商贾如此积极。 而后,高迎祥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他看着李自成说道:“舅舅打算把桂英托付给你,你要多照看她。” 李鸿基一脸奇怪,问道:“桂英妹子,俺肯定会好好照顾的。只是舅舅,北方都快打起来了,你怎么还打算去大漠?” 高迎祥目光坚定,望向远方,说道:“某打算去投靠起义军。” “啊?舅舅,您如果真想参军,俺可以介绍你去护卫队,那也比那些起义军好多了。咱们大同社实力强大,发展前景广阔,您在护卫队也能有一番作为啊。”李自成一脸担忧地劝道。 高迎祥却摇了摇头,说道:“大丈夫立于世,当建功立业。现在正是舅舅出人头地的时候。护卫队虽然正规,但人才济济,想要脱颖而出太难了。舅舅想自己带人马出去闯一闯,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舅舅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桂英,把她托付给你,舅舅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李鸿基听了,不禁愕然。他实在是很难理解自己舅舅的想法,在他看来,明明在所有起义军势力当中,大同社是最强大的,发展机会也最多,舅舅为什么还要离开,去外面闯荡呢? 其实,李鸿基就是后来赫赫有名的闯王李自成。他本是个老实人,性格沉稳,渴望生活的稳定。在历史上,即便被崇祯皇帝裁撤了驿站差事,他最初也没有想过要闹事反抗。而是又找了一份当兵的差事,想着继续吃皇粮,安稳度日。然而,明军内部腐败不堪,当兵连俸禄都时常拖欠,他没干多久,便无奈逃了出来。后来,他又得罪了当地的艾姓大户,为了保命,这才被迫投靠了农民起义军,从此走上了一条覆灭大明的道路。 而他家加入大同社也是机缘巧合。大同社占据整个米脂之后,顺理成章地接管了驿站系统。当时大同社并未公然举旗造反,甚至连县令都没有驱逐,李自成自然不知道自己头顶的东家已经悄然换了人。 反而是大同社接手驿站系统之后,对他所在的驿站进行了全面升级改造,将其变成了后世类似服务区的地方,还补发了之前拖欠的俸禄。这让李自成高兴了好长一段时间,他觉得生活似乎又有了盼头。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仅仅一年之后,大同社突然宣布占据延安府,公然举旗造反。一夜之间,他也稀里糊涂地成了贼寇的一份子。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自成傻眼了,但他生性喜欢稳定,习惯随波逐流,也不知道离开家乡还能做什么,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加入大同社。 李自成小时候读过一些书,有一定的文化基础,又在驿站工作多年,对驿站的各种弊病了如指掌。前段时间,大同社对各个系统进行标准化、专业化的制度规章建设。李自成凭借自己对驿站工作的熟悉,提出了不少独到的好意见,得到了大同社高层刘永的赏识,被破格提拔为大同都督的转运大使,就这样时来运转,成为了大同社的中层管理人员。 此时徐晨还不知道,未来的大顺皇帝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属下。只能说银川驿这个名字太具有迷惑性,以至于徐晨都以为李鸿基还在银川,要等崇祯二年下岗之后才有可能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 肤施城在准备各种军事物资。肤施乡村也是一片忙碌景象,农户们纷纷收到了征召入伍的命令。对于延安府的百姓而言,这种战争动员并不陌生,他们常年处于与高原上蒙古人对抗的前线,战争的阴影始终笼罩着这片土地。 曾经,面对此类征召,百姓们总是避之不及。战争意味着离别、伤痛,甚至死亡,家中的青壮劳力一旦入伍,整个家庭便失去了主要的支撑,生活陷入困境。然而,如今情况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大同社推行的一系列政策,让这些农户对战争的态度有了截然不同的转变。 他们从大同社分到了 50亩地,这在旱灾频发的当下,无疑是雪中送炭,给了他们生活的希望。而且护卫队那丰厚的待遇、完备的赏赐体系以及高昂的抚恤金,都让农户们看到了实实在在的保障。如今,他们不再像过去那样惧怕战争和死亡,反而多了几分踊跃和坚定。 家中的妻子和母亲们虽然眼中含着担忧的泪花,但还是默默地帮他们收拾行装。她们知道,这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为了整个家庭和这片土地的未来。收拾妥当后,农户们在民兵队长的带领下,整齐有序地朝着肤施军营进发。一路上,脚步声、口号声交织在一起,彰显出一种别样的士气。 无数的民兵小队从四面八方汇聚在军营当中,原本规模仅有 2000多人的第一旅,在短时间内快速膨胀到 7000多人,加上火炮团,辎重营战地医院,等后勤设施,整个营地有上万士兵。 军营里顿时热闹非凡,新兵们充满朝气的脸庞上,既有对未知战斗的紧张,也有对未来的期待。 第二工业区,刘氏纺织厂内,在纺织工业区颇具影响力的温、田、姜、高等几位掌柜,一同找到了刘氏纺织厂掌柜刘寿。 温家纺织厂的温益掌柜脸上带着笑意,率先开口道:“刘老哥,我看到这几日无数的物资朝着北方运转,依我看,此次都督进攻的方向怕是榆林卫吧?” 刘寿神色淡然,轻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可不敢打听这种军国大事。咱们这些做生意的,还是守好自己的本分,少掺和这些事儿为妙。” 田然掌柜笑着接过话茬:“刘老哥这话说的,这都已经是明摆着的事情了,哪里能算得上是打听呢?我等不过是想请您带个话,我们愿意为都督府尽一份力,出一份心。” “哦!”刘寿微微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众人。 田然掌柜继续说道:“您想啊,要是都督府真把榆林卫打下来,对我等来说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情,我的也想为都督效力。” 这些掌柜们对大同都督府可谓是爱恨交加。说起“爱”,都督府给他们经商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便利。就拿厂房来说,都督府帮忙做好了通路通水等基础设施建设,让他们无需为这些基础问题操心,能够安心搞生产。而且,平日里没有税吏的频繁骚扰,也没有豪强的敲诈勒索,这在混乱的世道中,简直是一片难得的净土。 更让他们称赞的是,都督府强力稳定了物价。即便是在旱灾如此严重的年份,各种物价基本上纹丝不动。像粮食这种关乎民生的重要物资,价格稳定在每石小麦六百文钱,几乎是丰年的价格,关中其他地区粮食价格的大幅上涨根本影响不到他们。如此一来,他们再也不用担心生产成本大幅提升,能够有条不紊地经营生意。 此外,都督府的税务政策也十分透明。三成的作坊所得税,货物运出都督府的地盘只需交 5%的关税,在本地贩卖则交 15%的增值税。看似税率不低,但只要交完这些税,就无需再交其他杂税,也不用花钱去疏通各种关系。这种清晰透明的税务制度,反而大大节省了他们的经营成本。 而且,都督府内部的市场极其繁荣。在整个关中都陷入动乱的情况下,都督府管辖的区域却宛如一片繁荣的绿洲。不管是与衣食住行相关的生意,还是酒馆、客栈、戏苑等服务业,都十分繁华,商机无限,生意好做。 然而,他们对都督府也有“恨”的地方。都督府的规矩繁多,明明两班倒就能完成的工作,偏偏要求他们三班倒,这意味着要多雇佣工人。而且,一旦出现稍微加班的情况,就会受到严厉的处罚。这让他们在经营过程中受到了一定的限制。 但总体而言,都督府对他们来说,无疑是经商的天堂。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便是榆林卫的那些士兵,也就是他们口中的“丘八”。 自从米脂的纺织业蓬勃发展以来,羊毛这种以往无人问津的东西,瞬间成为了整个北方最重要的经济作物。其关键在于,羊毛在大漠上随处可见,他们只需拿出几尺布匹、一把菜刀,就能从牧民手中换到一大捆羊毛,转手卖到米脂,利润就能翻一倍以上。而且,这条商路距离很近,从米脂到草原最多不到 300里,快的话几乎几天就能走一个来回。如果算上归德堡,这条山路更是只有 100多里,只要进入归德堡,剩下的路程可谓是畅通无阻。 但这条看似美好的商路,却有一个巨大的阻碍,那就是榆林卫的将门。这些将门连着被徐晨教训了好几次,损失惨重。 由于大同社实行均田制,这些将门对军户不敢过分压榨,生怕军户逃离或者彻底反叛。为了弥补损失,他们便盯上了这条日益繁荣的商道。 商队从米脂过来时,他们会故意刁难,质问:“你是不是通贼寇了?” 商队掌柜为了顺利通行,只能交一大笔钱,来满足这些士兵的贪欲。可让商队掌柜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们从草原回来时,同样会遇到这些丘八拦路打劫。 他们会说:“你的商队从草原入境,是不是通蒙古人了?” 无奈之下,商队又只能交一笔钱。而且这些士兵认钱不认人,不管你是阁老家的商队,还是侍郎家的商队,什么关系都不好使,一律照抢不误。 本来在这个乱世,拦路打劫的事情并不少见,商队掌柜们或许也不会如此气愤。 但有了大同社的对比,就让他们难以忍受了。在大同社的地盘上,他们只要交了 5%的关税,就无需再交其他任何费用,一路畅行无阻,还会得到护卫队的保护。如此鲜明的反差,让他们对榆林卫的这些丘八越来越不满意。 而这次大同社计划的榆林之战,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如果都督府真的能够一口气占领整个榆林卫,那就意味着打通了工业区和大漠的商路。如此一来,他们商队一来一回的利润能增加一倍。这巨大的利益诱惑,足以让这些商人冒着风险支持这场战争。 温掌柜笑着说道:“我等愿意为都督府捐一笔军饷,略表心意,祝都督百战百胜!” 其他几位掌柜也纷纷附和:“我等也是这个意思。” 刘寿思索了一番,觉得此事关系重大,便决定把这事情告知刘永。 此时,刘永正在忙碌地处理护卫队的后勤事务。听到刘寿的讲述,他先是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主动送钱支持战争,这在以往的大明商人中可是极为罕见的事情,只怕当今的天子都没有这样高的威望,能让这些商人主动掏钱。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这对于大同社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鼓舞。商人的支持不仅能在经济上给予帮助,更能在士气和人心上产生积极影响。他不敢耽搁,立刻将此事告诉了徐晨。 第146章,汇聚各方共识的机构 徐晨得知商人们愿意主动捐献粮饷一事之后,召集了这些掌柜,想了解他们是什么想法。 毕竟这些人是什么德行后世互联网曝光的太多了,他也了解的太透彻了。 这些人越有钱便越小气,对待手下做事的工匠,工钱是能拖就拖,能省则省,全然不顾工匠们的生活艰辛。 另一方面,他们在花钱方面却有着自己的“准则”,该省的钱就要省,哪怕只有两块六,也会斤斤计较。该花的绝不吝啬,哪怕是四五千的公主费轻轻松松的拿出来。 徐晨实在不认为自己的都督府有何特别之处,值得这些向来精明吝啬的商人花这么大的代价投入。 大同都督府内,温掌柜等一众大商家全部汇聚于此,他们正襟危坐,眼神中带着一丝敬畏与好奇,小心翼翼地看着大同社社长徐晨。 这些商人走南闯北,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但像徐晨这样的乱世枭雄,他们还真是头一遭遇见。 明明是个读书人,却毅然选择造反,成了旁人眼中的“贼寇”。 可令人惊叹的是,他带领下的护卫队,军规军纪竟然比明军要强上十倍百倍。在大同社的地盘上,社会秩序更是比大明其他地方好了不止十倍。 虽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有些夸张,但与大明其他地区相比,这里没有拦路打劫的马贼,没有占山为王的土匪,官员们也都廉洁守序,百姓们得以安居乐业。 最重要的是,徐晨身为大同社的头目,在绿林好汉眼中的“徐大王”,却丝毫没有贪图享乐的习性。 他只有一个老婆,造反两三年来,每日吃的依旧是粗茶淡饭。这样的自律与克制,让商人们深感敬佩。他们明白能在拥有如此大的权力之后,还能这般吃苦忍耐的人,必定有着远大的志向,想必是贪图着整个天下,如此“忍人之所不忍”的气魄,他们虽感震撼,却也能够理解。 然而,徐晨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情,却让这些商人觉得怪异至极。他时常带领一群农夫修水坝、修水渠、修路,帮助农夫收割粮食,待在乡间的时间比城市都多,完全不像是一个手握大权的枭雄该做的事。这样的举动,他们不要说亲眼见过,就连听闻都未曾有过。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着实喜欢大同社治下的这个秩序。因为在这样的秩序下,他们能够安心赚钱,而且是赚大钱。这对于视钱财如命的他们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吸引力。 徐晨坐在主位上,喝了一口茶,而后缓缓放下茶杯,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问道:“听说各位想捐献粮饷支持我护卫队,不知这消息是否属实?” 温掌柜连忙起身,恭敬地说道:“某愿意出一万两银子,以助都督的军威。愿都督在战场上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常家掌柜也紧接着站起来,表态道:“某也愿捐八千两,略表心意,希望能为都督的大业添砖加瓦。” 随后,其他的掌柜纷纷开口,六千两银子、五千两银子……大家踊跃捐献,短短几刻钟,估算下来就捐了十几万两银子。 由此可见,这些商人在大同社这半年确实赚得盆满钵满,要不然以他们一贯的吝啬习性,是绝对不舍得如此大方的。 徐晨微微点头,目光扫视众人,说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各位如此大方捐助我大同社,想必是想要我大同社为各位做些什么事吧?不妨直言。” 温掌柜连忙摇头,脸上堆着笑说道:“没有没有,我等纯粹是敬佩都督的雄才大略,希望能尽一份绵薄之力,让都督您战事顺利,并无其他所求。” 徐晨却轻轻摇头,神色认真地说道:“无功不受禄,大同社向来秉持公正之道。要是各位不说出真实原因,某实难接受这份捐助。” 这些商人听了,顿时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送钱给徐晨,他竟然还不要。 这有点超出他们的认知了,以往的朝廷官员,对他们敲骨吸髓才是常态,主动送钱还往外推的,那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温掌柜犹豫片刻后说道:“既然都督如此坦诚,我等也不再隐瞒。我等还真有所求,只求都督您占据榆林卫之后,不在榆林卫重复设卡征税。除此之外,我等别无所求了。” 徐晨恍然大悟,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而后饶有兴趣地问道:“榆林卫收税情况究竟如何?竟让各位如此困扰。” 田然掌柜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说道:“多,实在是太多了!他们收税高达我们货物价值的三成以上,有时候甚至能收到一半。而且收多收少全看他们的心情,毫无章法可言。更过分的是,有时候还要重复收税。我等这些年在这条商路上,被他们压榨得苦不堪言,对这些将门可谓是恨之入骨。都督您一定要为我等报仇,狠狠的教训这些人。” 比起其他商队,田然确实是真正没有后台的,在这条商路上,他受的气也是最多的。要不是有米脂这个相对稳定的收入来源,只怕他都不知道破产了多少次。 眼前这一幕让徐晨着实一愣。他没想到,这些商人竟然通过金钱驱动政府为自己打破贸易壁垒,以占据商品市场和原料产地。 反观大同社下属的工匠和农户,在思想上还没有这般觉醒。这些商人却在朦胧之中,懂得想办法驱动大同社都督府为自己谋取利益。不得不说,他们不愧是这个时代的版本之子。 而徐晨忽然意识到,大同社目前还缺乏一个能够有效沟通民间、汇聚各方共识的机构。 以往的封建王朝模式,自然不需要这种机构,皇帝本身就是汇聚整个王朝意识的共同体。 但他已经不打算再复制一个封建王朝了。那么建立这样一个凝聚共识的机构,此刻便显得势在必行了。 不过,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即将到来的榆林之战,战后再和刘永,李文兵等人商议。 徐晨思索片刻后说道:“我们大同社讲究的是有付出必有收获。这样吧,你们捐献的银子就作为战争债券。如果这一战胜利了,你们可以获得三成的利息,我们大同社以战利品来偿还这笔战争债券;要是不幸战败了,这些战争债券则成为废纸。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商人们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他们本来就是打算捐款,只要徐晨收下了钱,他们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现在捐献的银子变成战争债券,还有可能获得利息,对他们来说,这已经是意外的收获了,哪里还会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更关键的是他们对大同社有信心,对徐晨有信心,护卫队刚成立的时候就能以少胜多战胜榆林卫,现在兵精粮足,就更没有道理会失败了。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9月 29日。 阳光洒在肤施城的每一个角落,城池当中到处都是回荡着振奋人心的战鼓声音。城中的居民全部来到军营附近,来送别即将踏上战场的家乡子弟兵。 随着激昂的战鼓声响彻云霄,孙可望的骑兵团作为先锋,率先踏上征程。 骑手们身着轻便而坚固的铠甲,手持锋利的长刀,胯下的骏马膘肥体壮,马蹄刨地,发出阵阵嘶鸣,仿佛也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战斗气息。在战鼓的激励下,他们如同一股黑色的旋风,缓慢出营地,而后快速向北方前进。 骑兵团之后,是整齐排列的一团、二团、三团士兵~~。这些士兵身着崭新而漂亮的军服,那鲜艳的色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们步伐整齐划一,犹如一个紧密的整体。长枪稳稳地扛在肩上,枪尖的刺刀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冰冷而耀眼的光芒,仿佛在向世人展示着这支军队的威严与力量。 士兵们个个面色红润,精神抖擞。他们经过严格的训练,纪律严明,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无误。整齐的方队齐步前进时,上千人如同一个人一般,脚步声震得地面微微颤抖。这种高度的纪律性和整齐划一,让肤施城的百姓们大开眼界。 肤施城的百姓们哪里见过如此精锐的部队。平日里,他们见惯了明军那叫花子般的模样,士兵们衣衫褴褛,士气低落,毫无战斗力可言。哪怕是明军将领们的家丁,在这支队伍面前,也显得相形见绌。 人群中,温掌柜不禁发出一声惊叹:“真可谓是王者之师啊!” 他的眼中满是钦佩与赞叹。看着这支队伍,他心中已然认定,此战虽然还未打响,但胜利的天平似乎已经倾向了大同社。 榆林卫的情况,众人皆知。榆林卫的家丁总数不超过一万人,而且还分散在十几家将门手中,人心不齐,战斗力自然大打折扣。而大同社,仅仅眼前这样的精锐之师就有三支,榆林卫又拿什么来与之抗衡呢? 其他商贾们也纷纷点头称是,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其中一人笑道:“精锐好啊,大漠的商队终于能打通了,明年的收入肯定能增加一倍!”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队伍最后的火炮团缓缓出现。这火炮团的出现,瞬间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了高潮。惊呼和欢呼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彻整个肤施城。 火炮团共有 24门火炮,整齐排列,气势恢宏。其中十门是能发射五斤弹丸的轻型火炮,每门火炮全重 1500斤。这些轻型火炮虽然相对较轻,但却具备较高的机动性。每门火炮由 4匹强壮的战马拉着,战马高大威猛,肌肉贲张,它们步伐沉稳,拉着火炮缓缓前行。 而那 12门能发射十斤炮弹的重型火炮,则更显威严。每门火炮全重 2800斤,庞大的身躯犹如一个个钢铁巨兽。每门火炮配备 8匹战马拉拽,这些战马经过特殊训练,彼此配合默契,齐心协力地拉动着沉重的火炮。 每一门火炮都擦拭得锃亮,炮身上的纹理清晰可见,仿佛在诉说着它们的不凡。它们就像一个个威武十足的将军,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在明朝人眼中,徐晨所划分的轻型火炮,实际上已经是重型火炮的级别了;而那些重型火炮,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攻城巨炮。 大明的火炮,与眼前这支队伍的火炮相比差距悬殊。像常见的虎尊炮,只有百十来斤重,发射的也只是一些铅弹,那种两三百斤的小炮,射程近得可怜,说是火炮,其实不过是投石车的升级版罢了。 这是因为大明所面临的敌人与西方截然不同。明军主要的对手是草原上飘忽不定的蒙古骑兵,为了能够追上这些骑兵,明军的火炮不得不追求机动性,以便在战场上能够快速移动,及时提供火力支援。所以,明军的火炮普遍较轻较小。 而在遥远的西方,火炮最初的设计目的是用来攻陷坚固的城堡。传说中的乌尔班大炮,重达几万斤,就是专门为了攻克君士坦丁堡那坚不可摧的城墙而打造的。 徐晨的这些火炮,无论是威力还是射程,都已经接近葡萄牙人卖给明朝的红衣大炮,远远超越了这个时代大明的火炮水平。这些重型大炮的出现,给了肤施百姓巨大的震撼,同时也在他们心中燃起了强烈的胜利希望。 然而,徐晨此时却微微皱着眉头,心中有些不满。在他的设想中,一年制造个百十门火炮并非难事。但现实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封建时代手工作坊的生产效率之低,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制造一门铁炮,工序繁琐至极。首先要用木头精心铸造一个木模,这个木模的尺寸和形状必须精确无误,否则后续的工作都会受到影响。接着,根据这个木模,用黏土小心翼翼地覆盖其上,制作一个泥模。 这还不算完,泥模制成后,还需要花费一两个月的时间让其自然阴干。只有完成了这些前期准备工作,才能真正开始铸炮。也就是说,从准备工作开始到铸造出一门火炮,前后需要花费三个月的时间。 更为麻烦的是,泥模是一次性的,用过一次就无法再使用。如果要铸造下一批火炮,就必须重新制作泥模,一切又得从头开始,再等上三个月。 大铁锤和他的工匠们,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日夜操劳,不辞辛苦,除去一些废炮,合格的火炮却仅仅铸造出了 30门火炮。这样的效率,让徐晨心急如焚。 无奈之下,徐晨决定给大铁锤“开挂”。他找到大铁锤,详细地讲述了铁模铸炮法。这种在封建时代堪称最先进的铸造技术,徐晨在历史书上曾有过印象。他记得历史书上还专门提到过,多少王侯将相的事迹都没能载入史册,而这个铁模铸炮法却被记录了下来,可见其珍贵程度。 好在,这批新火炮按照徐晨的命令进行了改进。工匠们在火炮上添加了能上下移动的调节器,使得火炮在射击时可以更加精准地调整角度。同时,火炮架也得到了优化设计,结构更加稳固,机动性也大大增强。 随着这支军队的远去,他们的背影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愈发高大。肤施城的百姓们站在原地,久久不愿离去,他们心中充满了对这支军队的期待,期待着他们能在战场上取得辉煌的胜利,能保护好自己现在的生活,他们再也不想生活在大明的天空之下。 第147章,道心破碎与炮击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10月 10日。 大同贼寇的阴霾笼罩着榆林城,整个城池的人都是慌慌张张,神色充满,对未来充满恐惧。 榆林总兵贺虎臣与前总兵杜文焕神色匆匆,一路小跑着冲进巡抚衙门。两人的铠甲上沾染着沙尘,脸上满是焦虑与紧张。 他们径直来到书房,只见张鲸梦巡抚正坐在书桌后,手中捧着一本书,沉浸在书的世界里,仿佛外面的风云变幻与他毫无关系。 贺虎臣喘着粗气,大声说道:“张巡抚,贼寇徐晨杀来了,大同社的主力已经兵临榆林卫城下!” 张鲸梦缓缓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如水,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感到意外。他轻轻叹了口气道:“贼寇来了,两位总兵领兵迎敌就是了,找本官又有何用?” 事实上,虽然徐晨的主力此刻才抵达榆林卫城下,但双方的冲突早在徐晨答应出兵之时便已拉开帷幕。 榆林地区长期遭受旱灾的肆虐,百姓苦不堪言,尤其是军户们,生活陷入了绝境。大同社承诺出兵相助后,当地百姓军户振奋不已,他们在抗旱会的带领下,迅速集结起来。 这些军户本就是军人出身,骨子里流淌着尚武的血液,组织能力和战斗力远非普通流民可比。再加上陈子昂暗中给他们运输了一些武器装备,如同给干柴添了一把烈火,一支支怀着满腔仇恨的军队就此诞生。 在仇恨与生存的驱使下,榆林卫周边的墩堡、小城堡成为了他们发泄的第一站。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百户、千户,被下属的军户们杀得血流成河。几乎没有任何意外,这些千户、百户之家基本上全家死光,惨烈的场景令人触目惊心。 明军将们这才如梦初醒,他们惊恐地发现,无论自己的堡垒修建得多么坚固,只要有军户在其中,沦陷只是时间问题。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将军户全部赶出城堡,留下几十上百家丁驻守。然而,这点兵力在汹涌的反抗浪潮面前,犹如螳臂当车。一般情况下,城堡仅仅能坚守两三天,最终城堡里的人都会被军户杀得干干净净。 意识到局势已无法挽回,大明将门纷纷逃向榆林卫。一时间,整个榆林城集中了所有将门,7000军队的家丁也都汇聚于此,驻守在城池当中。他们将城内的军户全部驱赶出去,只留下自己的心腹力量,试图以此获得一丝安全感。 此刻,贺虎臣望着张鲸梦,焦急地说道:“张巡抚,到了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了,您总要打开府库,拿出些钱粮激励将士们吧,只有这样大家才有拼死一战的决心啊!” 张鲸梦无奈地摇头,脸上满是疲惫与苦涩:“府库里面哪里还有钱粮。自旱灾以来,百姓颗粒无收,府库早就空虚了。” 张鲸梦是能吏,还是有一定道德的,今年整个陕北大旱,他几乎减免了延绥农户的税赋,想要以此来减缓灾情,但面对这种百年干旱没有用处,朝廷的税能减少,但士绅的租却不能减少,更加没有人带领百姓抗旱,整个延绥粮食减产近一半,朝廷即便是降税了,延绥的百姓依旧是活不下去了。 杜文焕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秋收刚过,就算不多,总该有点积蓄吧?” 张鲸梦淡然一笑,笑容中却透着无尽的悲凉:“你们总把为朝廷守城挂在嘴边,可这次大同社来,是要你们的命。现在你们是为自己的家业,为自己的性命而战,就别再指望朝廷的钱粮了。” 杜文焕听后,神色尴尬,榆林的将领们对张鲸梦本就观感不佳,甚至到了厌恶的程度。在他们看来,张鲸梦既没本事从朝廷那里要来钱粮,平日里还动不动就要求他们减税免租。 他也不想想,大同社那些贼寇直接给百姓分地,如此诱人的条件,谁能抵挡?他的又怎么可能安抚得住人心?还不如让他们多征一点钱粮多养一些家丁这样更好。 双方就这样处于一种两相厌恶的境地,榆林卫的将军们对张鲸梦的命令基本上是阳奉阴违,根本不会听从。 而张鲸梦又何尝不感到绝望呢?外有来势汹汹、凶残无比的大同社贼寇,内有贪婪无能、自私自利的将门。更为糟糕的是,他刚上任就遭遇了百年一遇的旱灾,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一样站在他这一边。 更关键的是他连大义名分都站不住脚,普通的贼寇他还能驳斥是反贼,但大同社直接向天下宣告自己要建公天下,以取代家天下,最让他无奈的是大同社做的还不错,同样是遭受了百年一遇的旱灾,大同社的地盘,所有的百姓都被组织起来,抗旱救灾,他们还救助了十几万灾民,治下井然有序。 而他拼尽了全力面对这样的天灾人祸,依旧是无可奈何。试图安抚榆林卫军户,阻止他们加入贼寇的队伍。他曾亲自深入军户家中,苦口婆心地劝说,承诺会向朝廷请求减免赋税,但军户一句“能分地吗?”就让他无言以对。 现在他的状态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道心崩溃了,什么也不打算管了。 贺虎城着急说道:“巡抚大人,还没到绝境啊,您可千万不要放弃。天子和朝廷对您寄予厚望,您一定要振作起来,带领我们守住榆林城啊!” 他满心懊悔,好好的宁夏镇不待,非要带着自己 800名家丁来到这是非之地,陷入如今这般困境。 张鲸梦缓缓站起身来,望向窗外那被沙尘笼罩的天空,平静地说道:“老夫今年六旬了,这一生也算经历了无数风雨,有什么看不开的,如果贼寇破城,老夫便以死殉国,以报天子知遇之恩。” 杜文焕看着什么都不在意的张鲸梦,懒得跟扯淡,拉着贺虎城就去看巡抚衙门的钱库和粮库。 而后他就无奈的发现,钱库和粮库虽然不像张鲸梦说的那样空空如野,但却也只有六千多两银子和不到千石的粮食。 贺虎臣当场就跪下道:“完了,榆林城守不住了。” 没钱,没粮,他拿什么守榆林城。 杜文焕咬牙道:“还没有完,召集众将,大家一起想办法,榆林城不能破。” 大同社比蒙古人都狠,真入城了,他们百年基业真会被夺走。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10月 13日。 榆林城下,徐晨身着一身护卫队铁甲骑在高头大马上,身旁的张献忠同样威风凛凛,他们身后是一众护卫队高层,他们带领着一营精锐骑兵,缓缓巡视着榆林城。 榆林城在萧瑟的秋日中显得格外冷峻,高大的城墙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徐晨的目光在城墙上扫视着,只见无定河的上游恰好构成了榆林西面的护城河,河水在寒风中泛起粼粼波光。而城池的其他三面,都挖有三丈宽的护城河,河水幽深,透着一股寒意。城墙上的砖石历经岁月的洗礼,虽有些斑驳,但依旧坚固无比,城高池坚,名不虚传。 张献忠微微皱眉,看向徐晨说道:“将军,这榆林城城墙高两丈五,厚一丈五,自大明建立榆林镇以来,蒙古人多次重兵围攻,几十次交锋,却从未将其攻破。可见这城防之坚固,不容小觑啊。” 升任为第一旅长的王二,望着略显破旧的城池,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哼,我们护卫队这一路可是攻占了榆林卫几十座城堡,难道这榆林城就能例外?等咱们的大炮一开,那些龟缩在城里的家伙,只怕会被吓得屁滚尿流,到时候肯定乖乖竖起白旗投降。” “哈哈哈!”护卫队的将领们听到王二的话,脑海中浮现出榆林卫明军们惊慌失措的滑稽模样,一个个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这一路他们进军太过顺利,凭借抗旱会调动当地军户的力量,便把榆林卫打得节节败退,接连丢失了几十个堡垒。在这种形势下,护卫队高层普遍对榆林卫将门充满了轻视,觉得他们不过是一群贪生怕死的草包罢了。 然而,徐晨却摇头道:“诸位切莫轻敌。那些城堡实则是榆林卫主动放弃的,他们此举有两个目的。其一,是为了集中兵力,增强榆林城的防御;其二,便是分散我们的兵力。原本我们有 2万主力可用于攻城,可如今因分散兵力接管那些城堡,只剩下一万人了。如此一来,我们的兵力优势已不明显,想要强行攻城,怕是难以占据上风啊。” 军户可能会望风而降,但榆林卫的将门和家丁他们是大明这套体系的受益者,在保护自己财产的情况下,战斗意志会非常高,再想让他们望风而降几乎不可能。 说着,徐晨仔细观察着城墙,心中默默计算着。他估算这道城墙差不多有 5m宽,而且是包砖城墙,异常坚固。再看看自己手中那些只能发射 5斤、10斤的弹的火炮,想要攻破如此宽厚的城墙,实在是困难重重。 况且主动攻城,己方兵力优势又不大,榆林卫主动放弃边疆的 36堡,这一招确实打乱了他们的部署。可徐晨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蒙古人趁虚而入,于是他当机立断,命令高大壮和陈子昂两人带着第二旅的主力,去整编当地的军户,让他们填补榆林卫缺失的防御漏洞。 如此一来,徐晨手中实际可用于攻城的力量,就只剩下第一旅、炮兵团、辎重团、战地医院等 9000正规军,再加上 2万民夫。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勉强可以算是 3万大军,对外宣称 10万也能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但仅凭这 1万多精锐,想要攻克榆林城,难度着实不小。 徐晨紧皱眉头,心中思索着破城之策:“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主动进攻我军吗?若能在野战中消灭城中的军队,那代价无疑是最小的。” 张献忠思索片刻,抱拳说道:“将军,榆林卫的将们此前三战三败,士气低落,按常理来说,应该没有勇气主动出城与我军进行野战。” 徐晨想了想道:“恐怕只能用掘土爆破术了。” 用普通的黑火药想要炸塌这么宽的城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他有自己的秘密武器,他所制造的黑火药本就是按照威力最大的比例调配而成,若是再加点白糖,威力便能翻倍,或许真有希望掀翻这道城墙。 这时,一旁的朱治忍不住开口问道:“都督,需要如此谨慎吗?榆林卫不过是手下败将,何必这般小心翼翼?” 徐晨目光严肃地看向朱治:“榆林卫的家丁还是颇具战斗力的,如今这些将门是在保卫自己的身家财产,他们必定会拼死抵抗。我们护卫队不过两万余人,每一个将士都是宝贵的力量,损失不起啊。所以,不可掉以轻心。” 言罢,徐晨提高声音,大声喊道:“李富!” “末将在!”升级为炮兵团长的李富迅速上前行礼应答。 “你集中所有火炮,明日一早全力轰炸榆林南门城墙,务必吸引榆林卫的全部注意力。” “遵命!”李富领命后,眼神坚定,心中已然开始盘算如何布置火炮阵地,以达到最佳的轰炸效果。 “王二!”徐晨又喊道。 “末将在!”王二赶忙上前一步,身姿挺拔。 “你带领一团、二团全力护卫火炮团,一旦榆林城明军出城反击,务必将他们消灭。” “遵命!”王二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他摩拳擦掌,早已迫不及待想要与敌军交战。 “田见秀!” “末将在!”田见秀大声回应,神情专注。 “你带领三团、四团和 2万民夫,即刻前往上游截断无定河水,为我军挖掘隧道准备。记住,行动要迅速,不可有丝毫懈怠。” “遵命!”田见秀领命后,转身便去安排人手,准备奔赴指定地点执行任务。 “孙可旺!” “末将在!”孙可旺精神抖擞地应道。 “你带骑兵团严密监视整个战场,时刻防备榆林卫队对我军发动突袭。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遵命!”孙可旺握紧缰绳道。 翌日清晨,天色刚刚破晓,清冷的晨雾还未完全消散,护卫队那如雷般战鼓轰鸣的声音便响彻了四野。沉闷的鼓声犹如重锤,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人们的心房,打破了榆林城周边长久以来的宁静。 在徐晨沉稳而有力的命令下,第一旅的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从各个营地迅速集结,向着榆林城南门涌去。整齐的脚步声,彰显出这支军队强大的纪律性。 火炮团更是首当其冲,他们的任务至关重要。士兵们牵引着一门门沉重的火炮,缓缓前进。每一门火炮都犹如一头沉睡的巨兽,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炮口对准了榆林城墙,占据了最能发挥他们威力的位置。 榆林南城楼上,气氛紧张得如同即将断裂的弓弦。2000多家丁紧张地看着城下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与不安。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浸湿了他们的衣衫。而在城下,壮丁们也在争分夺秒地忙碌着。他们脚步匆匆,搬运着弓弩、长箭、木块、石头等守城的武器。这座城墙是他们最后的防线,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尽管疲惫不堪,他们依然咬牙坚持,努力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好准备。 贺虎臣站在城楼上,目光紧紧地盯着城外不远处一字排开的火炮,眼中满是震惊之色。他忍不住脱口而出:“贼寇居然拿得出30门大炮,这还是反贼吗?”作为榆林卫的将领,他知道火炮在战场上的巨大威力,而自己所在的榆林卫,即便倾尽所有,也未必找得到30门火炮。如今这些威力巨大的火炮就摆在眼前,对准了榆林城,这让他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杜文焕在一旁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大同贼寇可不是一般的贼寇,你应该把他们看成一股割据势力,就像当年的西夏一般。你看下面的那些披甲士兵,这就上万人,他们的装备比我们都精良,还有他们的火枪,都是重型火枪,兼顾重量和威力,某仿制过这种火枪,一支的成本是50两,我也只装备了上百支。”上百支火枪成本就是五千两,随便训练一次浪费的弹药又是上百两,要不是有大同贼寇这个敌人在,他是根本不会装备这么奢侈的武器的。 “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精锐?”贺虎臣想不通,他们训练家丁,没有三年不能形成战斗力,大同贼寇精锐之师就好像从天上冒出来一样,去年他们还只有几千人,今年就有两三万人,实力增长这块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了。 贺虎臣又将目光投向了护卫军。只见那5个团的士兵,整齐划一,千人宛如一人,一看就是精锐。 两个团迅速护卫在炮兵团左右两翼,他们犹如忠诚的卫士,时刻准备着为火炮提供保护,防止敌人的突袭。另外两个团则带着2万民夫,向着榆林东门方向进发。他们步伐整齐,士气高昂。 最后一个团则护卫在护卫队的中军,守护着整个军队的核心。三个方向的调动都是井然有序,每一个士兵都清楚自己的任务和职责,这一切都显示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精锐之师。 贺虎臣看着护卫队千人如一的行军,心中不禁涌起一阵苦涩。他长叹一声,苦笑道:“本将终于知道榆林卫为什么会屡屡败于贼寇之手,这哪里是贼寇,这分明就是一支精锐之师啊!辽东出了女真人,如今榆林镇又出了大同贼寇,这难道是上苍要灭亡我大明吗?”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与悲哀。 城下,火炮团长李富正全神贯注地指挥着士兵们调整火炮的角度和射程。他时而蹲下身子,仔细检查火炮的各个部件;时而站起身来,与身边的士兵们交流着调整的细节。经过一番紧张而有序的忙碌,火炮终于调整好了。 李富抬起头,望向徐晨所在的方向,对着传令兵道:“向都督汇报,火炮团已经做好射击的准备。” “遵命!” 徐晨站在中军位置,目光坚定地注视着前方的榆林城。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沉稳与自信。 “报,都督我团已经做好射击准备。” “开炮。”徐晨严肃道。 身边传令兵手中的令旗一挥,如同发出了一道无声的指令。 “轰轰轰!”三十门火炮同时开炮,巨大的轰鸣声瞬间响彻四野。那声音如同雷霆万钧,震得大地都在颤抖。炮口喷出的火焰照亮了清晨的天空,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点燃。 “砰砰砰!”三十枚炮弹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一头头凶猛的野兽,朝着榆林城墙猛扑而去。 几乎全部砸中了目标,巨大的冲击力让城墙发出一阵沉闷的巨响。贺虎臣和杜文焕等人都清晰地感知到城墙一阵剧烈的晃动,仿佛整个城池都在这一击之下摇摇欲坠。 众人定睛望去,惊骇地发现,城墙砖在这猛烈的炮击之下被打得破破烂烂。许多地方都出现了缺角,原本坚固的城墙此刻变得千疮百孔。一些松动的砖块开始掉落,砸在城下的地面上,扬起一片尘土。 “轰轰轰!”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是一轮炮击响起。三十枚炮弹再次射向城墙。这次,有几枚炮弹精准地射到了女墙上。只听一声巨响,女墙瞬间缺了一角,被炸碎的砖头如同雨点般四处飞溅。不少砖头砸中了城楼上的士兵,他们发出阵阵哀嚎。有的士兵被砸中头部,当场倒地不起;有的士兵手臂或腿部受伤,鲜血直流,痛苦地在地上挣扎。 这幕惨烈的场景吓得杜文焕等人脸色惨白,他们知道继续留在城楼上已经十分危险。于是他们不敢有丝毫犹豫,赶紧逃离城墙。 此时的榆林城,在火炮的猛烈攻击下,这场残酷榆林攻防战拉开序幕。 第148章,满饷明军VS解放军户 榆林卫的总兵府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一众参将、游击将军、守备们,皆神色凝重,内心被惶恐不安所笼罩。他们的眼神中,既有对未知战局的担忧,又有对自身命运的迷茫。 对比武将还有一丝沉稳的话,榆林卫的监察御史,参政等文官则是彻底慌了,他们第一次见能在这么远距离发射,且威力如此巨大的大炮。这要是在奏折当中高低得写一句,一炮糜烂几十里。 “现在该怎么办,敌人的火炮如此凶猛,继续打下去,只怕光他们的火炮就能把榆林城墙炸塌。”榆林卫参政惶恐道。 杜文焕恢复了稳定的神情道:“怕什么,我们榆林城墙厚一丈五,岂是几门火炮能炸塌的?” “即便敌人的火炮炸不塌城墙,但就这样一直炮轰,城墙的士兵也扛不住。”守备张杰忧心忡忡道。 贺虎臣缓缓站起身来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告诉所有的家丁,只要打退大同贼寇,所有人赏银百两,每击毙一个大同贼寇,赏银50两。” 守备张杰无可奈何道:“府库没有钱粮,我们拿什么去赏赐士兵?” “我们自己出钱?”杜文焕道。 总兵府内气氛顿时凝重,在场的这些将军们显然是不乐意。 “7000名家丁每人赏100两,也不过就70万两,外面的大同贼寇只有万余人,把他们全部击毙,也不过花费50万两,如果花费120万两就能灭了大同贼寇,老夫愿意拿出全部的身家。” 但众将显然不相信,大家当同僚几十年,谁不清楚谁,杜文焕要真是能有如此不在意钱粮早就被朝廷收拾了。 上一个不在意钱财的武将还是戚继光,他被朝廷收拾的老惨,所以他们都知道贪财好色的武将才能让朝廷安心,而且几十年来,他们也是一直按照这方面来发展的,现在让他们自己出钱忠君为国,思想有点转变不过来。 杜文焕恨铁不成钢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想着钱,大同贼寇的作风大家都是清楚的,一旦榆林城破,在场所有人的基业都将化为乌有,被他们无情夺走。” 杜文焕也是恶狠狠地握紧了拳头,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大声说道:“你们是愿意自己的家产被徐晨这个贼寇拿去收买人心,还是把这些钱拿出来与他们拼到最后? 即便我们最终败了,也绝不能让徐晨这个贼子得到一两银子、一石粮食!”他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 参将吴自免微微皱起眉头,眼中透露出一丝犹豫,担忧地说道:“需要这样拼得两败俱伤吗?要不我们和徐晨商议一下,给点钱让他退兵。”他的提议,在这紧张的气氛中显得有些微弱。 杜文焕立刻冷脸回应,目光如刀般射向吴自免,厉声道:“大同社已经灭了榆林八家将门了,百户,千户之家难以计数,现在徐晨的目标就是要将我们这些将门一网打尽,你认为这还有商量的余地吗?” 他顿了顿,环视四周的将领,一字一顿地说道:“清醒一些,这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我们双方只能活一个,没有妥协的余地。” 接着,他提高音量,斩钉截铁地宣布:“再有言和者,视为叛逆同党,杀无赦!” 其他将领听了杜文焕的话,想着这几年来大同贼寇的作风,知道他们和大同贼寇已无转圜可能。于是纷纷咬咬牙附和道:“对,再有言和者,杀无赦!” 有这个共识之后,其他即便是想投降的人也不敢出声,生怕被现场的将军们当了叛徒也给抄了家。 杜文焕大马金刀地坐下,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决心,继续说道:“现在大家想想如何与大同贼寇一战。”他的话语,如同给在场众人下达了一道军令。 守备张成沉思片刻后,站起身来,抱拳说道:“我等应当向宁夏镇、山西镇,乃至大同镇求援。”他的提议,让众人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希望。 然而,监察御史刘应遇却苦着脸,无奈地摇头道:“大同镇要防备女真人,自顾不暇;山西镇正忙于围剿王嘉胤、张三等贼寇,也是分身乏术,根本没有能力支援我们。至于宁夏镇,距离此地千里之遥,援军只怕很难在短时间内到达。”他的一番话,又将众人刚刚燃起的希望浇灭。 尤世辛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现在距离我们最近的就是大漠的插汉部,他们可以集结几万骑兵,未必和大同贼寇没有一战之力。”他的想法,让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 参政田子默却立刻不赞同地摆摆手,大声说道:“插汉部是我榆林大敌,怎么能引敌入关。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尤世辛却不以为然,他据理力争道:“现在榆林卫36堡都被废弃了,这都是大同贼寇的错,与我等何干?而且让他们双方拼个两败俱伤,对我们榆林卫更加有利。”他的眼神中,闪烁着一丝狡黠。 监察御史刘应遇听后,坚决地摇头表示反对:“此事若被朝廷知道,我等都将遭受朝廷的处罚,本官不赞同。”他的态度十分坚决,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而后,他又说道:“大同贼寇据说只动用了两个旅的人马,加起来不足2万。我等光家丁就有7000人,加上动员的守军接近2万,不说主动进攻,防御也应该绰绰有余,再过两个月北方就会进入冬季,到时候徐晨不退兵都不行,难道我等连两个月都守不住?” 虽然此时大明和蒙古的林丹汗因女真人的关系暂时结为盟友,但他根本控制不住下面的蒙古部落,蒙古人时常入寇,现在放蒙古人进入大明的地界,即便这次击退了大同贼寇,朝廷也不会放过他们。 杜文焕听着众人的争论,心中愈发烦躁。刘应遇等文官在这关乎生死存亡是如此的迂腐不堪,徐晨这个贼寇最擅长的不是打仗,而是鼓动宣传,两个月时间谁知道会闹什么幺蛾子。 当下他脸色一沉喝道:“刘御史等人感染风寒不适合议事,来人把他们带下去。” 话音刚落,几个家丁便如狼似虎地冲进会议室。刘应遇等人心中虽有不满,但也没有反抗,甚至这就是他们期望的。 毕竟没有参与最终商议,到时候朝廷责怪下来,他们也有应对的借口。于是他们被那些士兵带出了议事厅。 待文官们离开后,杜文焕环顾四周,目光中透露出一丝狠厉,说道:“好了,现在这里都是自己人。打不赢大同社,我等家族都得毁灭。在场的每家,除了赏银之外,再拿出3000两,尤世辛你带这笔钱去插汉部,雇佣蒙古骑兵来对付大同贼寇。” “其他援军该叫也得叫。哪怕是总督在延安的东面进攻大同贼寇,也能为我等减轻一些压力。” “现在就回去拿银子,先给家丁发50两的赏银,再把这次赏银的标准通告全军,激励将士们,你们亲自登上城楼,亲手把钱发到家丁手上。不要像延安府的那些草包,连个赏银都发不明白,白白让大同贼寇抄了家,遭到了所有人的耻笑。” 去年延安府发生的事情,被大同报登上报纸,不说整个大明知道此事,但在整个陕西行省的大明官场上已经知晓。 他们在嘲讽延安府文武官员草包的同时,内心也有一阵惶恐,因为这事情在他们身上也发生过,只是他们不在延安府而已。 “遵命!”众将回道。 杜文焕此时虽然跋扈,但却让众人有了一个主心骨,贺虎臣虽然是榆林卫总兵,但他毕竟是外来者,根基未深,家族也不在榆林,在这个生死存亡的时刻,他们还是更相信杜文焕这个自己人。 榆林南城楼,此刻正笼罩在一片血腥的气氛之中。 大同社那如雷霆般的炮轰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仿佛要将这座古老的城楼彻底碾碎。 随着贼寇的炮击终于停歇,城楼之上顿时一阵忙碌。无数青壮们争分夺秒地行动起来,他们穿梭在断壁残垣之间,清理着那些被炮火炸得七零八落的砖石木料。 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被小心翼翼地抬下城楼,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沉重与悲伤;而受伤的将士们也被迅速带下去救治,他们痛苦的呻吟声在空气中回荡,让人揪心不已。 那些迎着火炮硬扛了一个时辰的家丁们,此时早已疲惫不堪。在刚才那漫长的一个时辰里,他们的肾上腺素飙升到极致,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 此刻,炮击虽停,但他们的身体和精神却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量。三三两两的家丁躲在城楼的各个角落,或蹲或坐,大口喘着粗气,试图尽快恢复自己的精力和体力。他们的脸上满是灰尘和汗水,眼神中透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与疲惫。 “老侯,你这家伙是吃干饭的吗,不能反击?”一个家丁看着炮楼上那几门陈旧的火炮,气愤地吼道。这贼寇的火炮威力实在是太惊人了,每一发炮弹砸上城墙头,必然会造成死伤一大片的惨烈景象。而最让这些守城将士们憋屈的是,他们面对敌人的狂轰滥炸,却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侯远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满是苦涩:“且不说这老古董会不会炸膛,就算它是全新的,也只能打个两三百步的距离,叛军的火炮都在一里开外,你让我怎么打?”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拍了拍身旁那门锈迹斑斑的火炮,眼神中充满了无奈与不甘。 侯远满脸愁苦,转头看向身旁的侯勇,忧心忡忡地说道:“这些大同贼寇火炮比我们猛,装备比我们精良,又会蛊惑人心,这次只怕我们真危险了,勇哥,我们该怎么办?” 侯远这些家丁们,也算是历经百战的老兵了。他们曾经在战场上与各种敌人交锋,无论是山林间的贼寇、叛乱的军队,还是西南地区的土司,亦或是北方草原上的蒙古人,都未曾让他们如此感到无力。像大同贼寇这种组织程度比他们高,装备比他们精良,战斗能力比他们还要强的敌人,的确是他们生平第一次见到。 侯勇却满不在意地咧嘴一笑,拍了拍侯远的肩膀:“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硬抗呗!俺们又不是那些苦哈哈的军户,为了50亩地就背叛将军。不过贼寇厉害,兄弟,你多躲着一些炮弹,打仗不要冲的那么前,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坚韧当中带着一丝油滑,在这个黑白难分的世道,所有人都只能混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城楼上突然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总兵大人定了赏银的标准了,只要是守城的兄弟们都能得到100两银子,先给50两,杀一个大同贼寇再给50两,兄弟们准备一下,到各家的将军那里去领钱。”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巨石,瞬间在整个城楼引起了轩然大波。如此高昂的赏赐,尤其是先给50两银子的承诺,直接让原本士气低落的士兵们士气瞬间暴涨起来。 “五十两银子,这可是最顶格的赏赐,砍了几个大同贼寇的人头,我等兄弟就可以买地做地主。”刚刚还一脸愁容的侯勇,顿时激动得两眼放光,兴奋地挥舞着拳头。对他们这些家丁来说,在这乱世之中,拿到手中的银子才是最实在、最能给他们安全感的东西。 果然,没过多久,他们的主将侯国栋就带着一箱沉甸甸的银子登上了城楼。他面色凝重,但眼神中却透着一丝鼓励:“兄弟们,本将大人不会亏待大家!只要咱们守住这城楼,击退贼寇,荣华富贵就在眼前!都排好队,一人先领50两银子!” 家丁们迅速排好队伍,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当侯勇从侯国栋手中接过那个沉甸甸的银元宝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几分。他紧紧握着银元宝,再看向城楼下那些大同贼寇的护卫队成员,双目放光,咬着牙低声道:“我们兄弟发财的机会到了,拼一把,砍他十几个贼寇的头颅,我们家丁都不做了,拿着这笔钱去乡下做地主老财。” 周围的家丁们听到他的话,也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眼神中重新燃起了斗志,精锐的护卫队此刻在他们眼中是一个个巨大的银元宝。 建安堡,作为护卫队第二旅主力驻扎地,此刻弥漫着紧张与压抑的气氛。 高大壮满脸怒容,一拳砸在桌上,大声吼道:“这些榆林将门简直丧心病狂!这些堡垒原本粮草就不多,他们临走前竟丧心病狂地把粮食全烧了。现在几十万军户可怎么办?大部分人存粮根本熬不到春天,都督府必须得赈济他们!” 众人皆是面色凝重,纷纷叹气。 这场干旱的核心是陕北的延安府和榆林卫,延安府因大同社积极组织百姓采取多种抗旱措施,如修水坝、挖水渠、打井以及种植抗旱作物等,旱灾虽有影响,但得到了有效遏制。 可榆林卫这边,旱灾的恐怖却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大同社高层原本打算主动出击,以战养战,可没想到如今凭空多了几十万灾民,这让计划彻底破产,难怪高大壮如此气愤。 陈子昂一脸疲惫,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再艰难我们也得管这些军户。他们可是防备蒙古人的主力,要是全都离开边疆,延安府就直接暴露在蒙古人的威胁之下了。先让都督运100万石粮食过来赈灾吧。” 参谋长郑心泉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缓缓道:“这样做恐怕只会加重都督的负担啊。都督带着一个旅的人马去对付整个榆林卫的将门,任务本就艰巨,身上的担子重如泰山,我们实在不该再给他增添压力。” 众人陷入沉思,一时沉默不语。这时,响水堡团长赵胜眼睛一亮,提议道:“要不我们征召一些军户当后勤人员,让他们负责运输粮草。这样既能减轻我们的负担,又能让他们挣些粮食养家糊口,岂不是一举两得?” 高大壮等人听后,纷纷点头表示赞同。然而,响水堡参谋长吴亚军却突然笑了起来,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说道:“各位,我们为何不换个思路,变废为宝呢?明军一直看不起军户的战斗力,觉得他们一打仗就望风而逃,只能当辅兵。 但俺们心里清楚,这都是那些榆林将门残酷盘剥军户所致,军户们根本不愿意为他们卖命。 可一旦加入俺们大同社,情况就大不一样了。这些军户要是被激发斗志,把榆林将门打得落花流水。 俺们一直担心都督身边兵力不足,现在身边这十几万军户不就是现成的力量吗?只要让他们吃饱饭,给他们配上武器装备,这些军户绝对能成为一等一的精锐之师。有了榆林卫这十几万大军助阵,区区一座榆林城,拿下它还不是易如反掌?” 众人听了吴亚军这番话,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都露出惊喜之色。高大壮兴奋地一拍大腿,大声说道:“参谋长言之有理,就按这个办!”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毕竟他们护卫队半数士兵本就出身军户,到了指挥官这一级,军户出身的更是占到七成。他们太清楚军户潜在的战斗力了。 在建安堡的晾晒场。 一场特别的活动正在进行,陈子昂带着戏曲团成员,召集当地军户,准备为他们表演一场名为《喜儿》的戏曲。 这场戏曲是徐晨根据自己记忆精心改编的,为了让军户们更有代入感,特意将杨白劳、杨大春改成军户,黄世仁变成了明军的百户。 随着戏曲的开场,熟悉的故事徐徐展开,看戏的军户跟着戏曲当中的人员或悲或喜。 喜儿历经无数磨难,最后逃出黄世仁的家,变成了白毛女;杨大春则投靠了大同社,最终带着军队回来,手刃黄世仁。 最后,杨大春和喜儿在大同都督的主持下,喜结连理。 戏曲情节跌宕起伏,深深触动了在场军户们的心弦。看着台上的故事,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悲惨遭遇,只要看过戏曲的军户,无不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当杨大春手起刀落杀了黄世仁时,所有人都激动地欢声叫好,现场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陈子昂走上台来,目光坚定地说道:“喜儿这个故事虽然是编的,但它的内核却是真实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榆林卫的将门,就是现实中的黄世仁!他们对大家的压迫和剥削,和戏里的黄世仁没有任何区别!” “将军说的没错!那些将门就是现实的黄世仁!”人群中,李国栋悲愤交加,痛哭流涕地吼道,“俺姐姐李妮就是被建安堡千户给害死的!”说到此处,他双眼通红,恶狠狠地咬着牙,“好在那狗贼已经被俺亲手了结了!” 陈子昂看着李国栋,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这样还不算完全报了仇。榆林卫的将门势力庞大,只要他们还在,像你姐姐那样的悲剧就依然会发生。我们只有彻底铲除榆林卫将门这座压在大家头上的大山,类似的悲剧才不会再次重演。” 李国栋听后,如梦初醒,顿时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对!俺的仇还没有完全报,榆林城还没被攻陷,那些害俺家人的将门还活着。将军,俺要加入护卫队,俺要报仇!”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的军户们也纷纷涌向陈子昂身边,群情激昂地喊道:“将军,俺要加入护卫队,俺要报仇!” 陈子昂看着眼前这群满怀仇恨与斗志的军户,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大声说道:“好好好!各位,某这就给你们登记。等整编之后,我就带你们去榆林城,找那些将门讨回公道!” 此后,《喜儿》这场戏曲在榆林卫的几十个堡垒不断上演。每到一处,都引起了军户们强烈的共鸣,看完戏曲后,当地军户们纷纷热血沸腾,主动要求加入护卫队,要为自己和家人报仇雪恨。 在徐晨他们挖壕沟的第5天,堡宁团带着上千人浩浩荡荡地加入了榆林战场。 紧接着,高家堡也带着2000人赶来,加入护卫队的行列。此后的日子里,每天都有几个团的护卫队成员从各个堡垒奔赴榆林战场。 榆林卫36堡,或是带着1000多人,或是带着2000多人,源源不断地为战场输送力量。短短10来天的时间,徐晨手中的兵马就从1万人迅速扩张到6万人。即便如此,高大壮手中依旧掌握着5万人马。 徐晨站在营帐前,望着日益壮大的队伍,心中感慨万千。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大明一镇军事力量的强大,然而,这股强大的力量在明军手中却被白白浪费,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实在令人悲哀。 第149章,草原上的动荡与破坞堡的神器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10月 20日。 凛冽的寒风席卷着河套草原,枯黄的牧草在风中瑟瑟发抖,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的沧桑与悲凉。察哈尔部的营帐错落分布在这片广袤的草原上,却少了往昔的热闹与生机。 陕北的干旱如同一场无情的灾难,蔓延到了这片草原。除了黄河沿线和有水源的草场,河套其他地区的草场减产剧烈。原本肥美的牧草变得稀疏矮小,根本无法满足大量牲口过冬的需求。 部落里到处都是牧民们焦虑的身影,看着瘦弱的牲口,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奈与绝望。为了减少损失,大量的牲口不得不被屠宰,血腥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与草原上压抑的氛围交织在一起。 今年对于察哈尔部来说,可谓是天灾人祸不断。二月的时候,女真人皇太极趁着林丹汗西征的时机,精心策划了一场突袭。他命令多尔衮、多铎为先锋,率领着精锐之师如鬼魅般迅速扑向多罗特部。 毫无防备的多罗特部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攻击中瞬间陷入混乱,部落中的男女老少四处奔逃,哭喊声、惨叫声响彻云霄。最终,这场突袭以女真人的胜利告终,他们俘虏了 11000余人,这极大地削弱了察哈尔部的力量。 大漠的局势悄然发生着变化,科尔沁、喀喇沁等蒙古部落眼见女真人强盛,为了自身的利益,纷纷选择彻底归顺金人。曾经在大漠上并肩作战的盟友,如今却背道而驰,这让察哈尔部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9月,西征归来的林丹汗得知了皇太极做的事情,愤怒无比。他决心要向皇太极证明,谁才是真正的大漠之主。 于是,他广发召集令,集结了 8万蒙古铁骑。他要亲自告诉皇太极,谁才是真正的大漠之主。 得知大漠上的情况,皇太极也率领着四万满蒙联军严阵以待。一场决定大漠霸权的会战即将拉开帷幕。 为了确保胜利,林丹汗精心谋划,派遣使者快马加鞭前往大明,向明朝廷表明合作之意,他在大漠与皇太极会战,明军则在辽东直捣皇太极的老窝,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崇祯皇帝也答应了他,会在大漠会战之时,发动对辽东的反击。 在林丹汗看来,8万对 4万,又有大明这个盟友相助,这场战争的胜利似乎已经十拿九稳。 然而,现实却给了林丹汗沉重的一击。此时的明军早已今非昔比,长期的腐败和内耗使得军队战斗力急剧下降,几乎丧失了野战的能力。面对林丹汗的请求,明朝廷虽答应出兵相助,但实际上却畏缩不前,根本不敢进攻辽东。只有大同镇调动了少量的人马,象征性地做了一些部署,但这点兵力对于整个战局来说,实在是无关紧要,犹如杯水车薪。 最重要的是,林丹汗本人在战场上的表现也令人大失所望。原本信心满满的 8万蒙古铁骑,在与皇太极的 4万满蒙联军交锋时,却显得不堪一击。战场上,林丹汗的指挥出现了严重失误,军队的阵型混乱,士气低落。而皇太极的军队则配合默契,战术灵活,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无情地撕开了蒙古军的防线。 最终,这场会战以林丹汗的一败涂地而告终。 战败之后,林丹汗深知无力再战,无奈之下,只能率领残部被迫西退。皇太极原本打算乘胜追击,彻底消灭察哈尔部,但由于科尔沁部未按计划会师,以及明军在辽东的一些施压行动,使得他不得不中止追击。 尽管如此,察哈尔部在遭遇这一连串的沉重打击之后,元气大伤,曾经强盛一时的草原势力彻底衰落下来了。 在察哈尔部的营帐中,领额璘臣此时正焦头烂额。两场败仗让他损失了 5万多部众,部落的实力锐减。看着部落中日益减少的人口和疲惫不堪的战士,他心急如焚。 不仅如此,过冬的草料因为天灾和战争的影响,根本没有准备充足。如果没有外界的援助,这个冬天对于察哈尔部来说,将是一场生死考验,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在饥寒交迫中死去。 就在额璘臣为部落的未来忧心忡忡之时,榆林卫的尤世辛带着一行人来到了察哈尔部的营帐前。 他见到额璘臣说道:“额璘臣头领,看在我们明蒙两国多年来是盟友的份上,请您帮我们进攻大同贼寇。如今大同贼寇猖獗,严重威胁到了我们榆林卫的安全。若您能出手相助,我们榆林卫愿意出 10万两白银酬谢!” 额璘臣坐在营帐中的椅子上,听到尤世辛的话后,微微皱起了眉头。自己的部落如今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哪有心思去管汉人的事情。 但当他听到“10万两白银”这个数字时,眼睛不禁亮了一下。10万两白银对于如今的察哈尔部来说,无疑是一笔救命的巨款。要知道,以往大明给林丹汗的资助也不过 20万两白银,这笔钱如果能拿到手,不仅可以购买足够让部落过冬的物资,还能安抚人心,恢复一些部落的元气。 想到这里,额璘臣沉思片刻开口道:“你们榆林卫要先付钱,我才会出兵。我也有我的难处,部落如今损失惨重,战士们也需要物资补充,如果没有看到实实在在的银子,我实在无法贸然出兵啊。” 尤世辛一听,心中也犯起了嘀咕。他也不相信额璘臣,毕竟草原部落与汉人之间的信任本就脆弱。他担心自己付了钱,额璘臣却不出兵,或者出兵后不尽全力。 于是,他略微思索后说道:“某可以先付 5万两的定金,只要大同贼寇退了,我们榆林卫必定再付余下的 5万两。” 额璘臣听后,心中权衡了一番答应下来。他不怕榆林卫欺骗他,以前他们拼尽全力都难以杀到长城对面,如今既然有这样一个机会,只要进了长城,不管榆林卫给不给剩下的 5万两,自己都有办法拿。想到这里,他一拍桌子,大声说道:“中!” 说罢,额璘臣当即站起身来,走出营帐,派遣自己的亲卫,召集散落在整个河套地的部落勇士。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10月 23日, 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在归德堡的秦直道上。这条上千年前便已存在的古老道路,宛如一条沉默的巨龙,见证着岁月的沧桑变迁,此时正承载着一支庞大运输队的前行。 运输队的阵容颇为壮观,辎重马车、牛车一辆接着一辆,其间还夹杂着数不清的独轮车。这些车辆仿佛是一座座移动的小山,上面满满当当地装载着各类军事物资。 粮食麻袋堆积如山,刀枪剑戟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崭新的铠甲整齐码放,还有那一支支火枪,散发着金属特有的质感。即便是看似简陋的独轮车,也被高高堆起的物资压得嘎吱作响。 此时虽已过 10月,但米脂地区近半年来滴雨未降,太阳高悬,中午也有一丝闷热。辎重队伍中的民夫们艰难前行,每个人都汗流浃背。汗水湿透了他们破旧的衣衫,顺着脸颊、脖颈流淌,在身上留下一道道深色的汗渍。 推着一辆独轮车的李自成,一样是累的汗流满面。他抬头望向天空,只见晴空万里,湛蓝的天幕上没有一丝云彩的踪迹,仿佛被大火烧过一般干净。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这日头,现在还不下雨,是想把俺们逼死。”声音中满是疲惫与烦躁。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个驿站上。那驿站在太阳下显得格外醒目,宛如沙漠中的绿洲,给人带来一丝希望。李自成心中一喜,大声喊道:“到了驿站,大家休息半个时辰,天气冷下来了,擦干汗,注意把衣服穿好,不要着凉了。” “遵命!”民夫们齐声回应,声音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命令下达后,民夫们纷纷行动起来。他们熟练地将牛车、马车拉向驿站,动作虽略显匆忙,但秩序井然。进入驿站后,大家各司其职。有人迅速拿出木盘,从驿站的水槽中打来干净的水,小心翼翼地端到自家牛马跟前。一些家境较为富裕的人家,还会从怀中掏出一小包粗盐,轻轻撒在木盘中,让牛马们能补充一些盐分,更好地应对这繁重的劳役。 驿站的工作人员也热情地出来帮忙。他们穿梭在车辆和牲畜之间,指挥着民夫们将马车、牛车停放整齐,同时还忙着给民夫们准备清水和毛巾。这些工作人员训练有素,动作麻利,将驿站的各项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 由于流民问题的影响,大同社的基础设施建设一直未曾停歇。而秦直道作为整个大同社最为重要的商道之一,更是得到了重点修缮和扩充。 如今的秦直道,路面宽阔平坦,两旁还种上了一些耐旱的树木,为过往的行人提供了些许荫凉。每隔十里,就设有一个小驿站,这些驿站经过改造后,功能齐全,不仅能为上千人提供短暂的补给和休息,还配备了各种生活设施,极大地方便了往来的商旅和运输队伍。 与明朝一贯喜欢抓壮丁服徭役的做法不同,大同社采用的是雇佣制度。 参与运输的民夫们每日不仅能获得一升五的口粮,还能拿到 10文工钱。在这个旱灾肆虐、百姓生活困苦的时期,这样的待遇无疑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对于延安府的百姓来说,现在正值农闲,家中又遭遇旱灾,粮食歉收,每日只能吃两餐稀粥,为了节省体力,减少活动,只能在艰难中苦苦煎熬。 而加入运输队伍,不仅意味着能够吃饱饭,还能赚取一些钱财补贴家用。即便是独轮车、牛车,也能有一份收入,因此民间百姓自然都乐意当民夫。 甚至由于报名人数过多,不少乡村为了争夺这些名额差点大打出手。为了公平分配,大同都督府不得不出台规定,将 50岁以上和 18岁以下的青壮排除在外,余下的人通过抽签决定入选资格。 此次榆林之战,大同都督府征招了 3万辆独轮车、5000辆马车和牛车,这一举措极大地缓解了护卫队的后勤压力。虽然租赁这些车辆的费用不菲,但与战争所需的庞大开销相比,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李过一边给自家的战马喂水,一边摇头叹息道:“真作孽,以前人都没有食盐吃,现在却给牲口吃。” 话语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感慨。尽管嘴上这么说,但他在打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放了一些粗盐进去,毕竟他也心疼自家辛苦劳作的马。 北方地区本就拥有众多盐池,徐晨占据延安府之后,积极引进新技术挖掘盐矿。随着盐产量的增加,食盐的价格在延安府范围内迅速下降,如今已经降至每斤十五文钱左右。这一变化让普通百姓也能轻松购买食盐,改善了生活质量。 李自成听到李过的话,笑着回应道:“这些牲口这么辛苦,吃点盐怎么了?这才是正常的世道。逼得百姓吃不起盐,那才是有问题。”他的脸上洋溢着对当下生活的认可和满足。 李自成很快便融入了大同社这个团体。大同社的理念与他的三观高度契合。在这里人们讲道理,只要努力做事就会有相应的回报。像他这样在大明王朝吃了几十年亏的老实人,来到大同社后,仿佛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如鱼得水,因此他对这个团体充满了认同感。 李过抬头看向北方,眼中满是期待,说道:“不知道刘大哥怎么样了,立没立下军功?” 他口中的刘大哥,便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刘宗敏。刘宗敏原本跟着李自成讨生活,李自成投靠大同社后,便将这个孔武有力的小弟推荐到了军官速成班。 刘宗敏在军官速成班刻苦学习了半年,凭借着自身的努力和天赋,正式成为了护卫队,第二旅的军官,担任排长,管理着 50多个人。之后他便跟随徐晨北征榆林城。 李自成自信地笑道:“他是我们兄弟当中最能打的,肯定会立下战功。榆林卫所有军户都反了,他只怕现在已经是连长了,说不定都成为了营长。” 李过听后,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色,说道:“叔,早知道护卫队升官这么快,俺也去考那军官速成班了。” 李自成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认真地说道:“那是拿命拼的,你武艺不如他,上了战场危险更大。留在后方做事情,都督是个实在人,只要你用心做,在哪里都可以升官。”他知战场的残酷,不希望李过贸然涉险。 李过听了李自成的话,点了点头,说道:“俺知道了。” 随后,李自成大声喊道:“休息结束了,大家继续前进。”声音在驿站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力量。 随着李自成的声音响起,民夫们纷纷起身,整理好各自的车辆和物资。他们牵着牛马,推着独轮车,迈着坚定的步伐,再次踏上了前往榆林城的道路。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10月 25日。 天色渐暗,夕阳的余晖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金黄的纱衣。运输军事物资的队伍,在蜿蜒的道路上缓缓前行,终于踏入了护卫队大营。 李自成本打算卸完物资后便就此返程,就在这时,高小四快步走上前来,叫住他说道:“都督要见你。” 李自成微微一愣,随即恭敬地回应:“遵命。” 而后,高小四在前面带路,李自成默默地跟在后面,走进了中军大帐。中军大帐十分宽敞,帐内烛火通明。一进入大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沙盘,上面细致地呈现着榆林城周边的山川河流模型。在榆林城的东、北、南三个方向,清晰地标注着三座营地,如同三把铁锁,死死地扼守住这座城池。 此时,大帐内一片忙碌景象。一些参军们正围绕着沙盘热烈地讨论着,各抒己见,不断地出谋划策。他们时而指着沙盘上的某个位置,时而比划着行军路线,神情专注而严肃。另一些参谋者则在一旁迅速地把这些讨论的要点记录下来,笔尖在纸张上快速滑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高小四提高音量,说道:“都督,转运大使带来了。” 坐在主位上的徐晨抬起头来,目光落在李自成身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自成连忙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礼答道:“下官李自成!” “李自成?”徐晨微微有些惊讶,毕竟这个名字在历史上也算颇有名气。不过想想张献忠如今都已成为自己的参谋,再多一个李自成似乎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况且米脂本就是李自成的老家。 虽然李自成在后世因最终失败,名声不算太好,但他曾仔细研读过一些关于李自成的资料,对李自成是有好感的。 在他看来,历史上的李自成原本是个老实人,被崇祯帝裁员后,并没有立刻选择造反,而是仍渴望继续留在体制内当兵。然而明朝当时的腐朽环境,根本容不下一个一心想要安稳生活的人,最终他才无奈走上了反抗之路。 而最让徐晨对李自成产生好感的,是李自成进入北京城之后的所作所为。他宁可拷打那些贪婪的贵族官员,也坚决不想给百姓增加赋税。虽然李自成最终因此失去了天下,但这份初心和对百姓的关怀,让徐晨觉得他是一个被时代逼迫而奋起反抗的可怜人。 回过神来的徐晨,继续问道:“这次你带了多少物资?” 这场大战,徐晨原本只带了两个旅的兵力,武器方面也准备了一些备份,有 3万条火枪和相应数量的铠甲。但如今突然增加了 10万兵力,无论是原本储备的粮草,还是武器铠甲,都明显有些不足。所以此刻,徐晨极为关心后勤物资的具体情况。 李自成再次行礼,有条不紊地汇报:“回都督,我此次带来了 8000石小麦,土豆、红薯、玉米共计 2000石。长枪5000杆,火枪带来了 2000条,铁甲则有 3000套,皮甲3000套。” 徐晨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辛苦你了,李转运。这一路奔波不易,回去好好休息吧,后面的物资运输任务还很艰巨,还要多劳烦你了。” “遵命!”李自成再次行礼后,转身离开了中军大帐。 出了营地之后,他的侄子立刻围了上来,一脸好奇地问道:“叔叔,你见到都督了?” “自然是见到了。”李自成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侄子又迫不及待地追问:“都督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自成微微仰头,思索了片刻,缓缓说道:“都督说话和气,待人有理,从言行举止间能看出,他是一个仁义之人。” 延安府,肤施城。 征召军户虽然让大同社兵力大增,但后勤的压力也增加了好几倍,徐晨将自己这边的情况详细写成书信,快马加鞭送往后方给刘永。信中明确告知,让刘永按照 12万人的标准运输武器粮草。 此时,远在延安府的刘永收到消息,着实有些无可奈何。 前几次大战,大同社可谓是战果丰硕,每次都收获满满,这让大家都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此次也会顺风顺水。然而谁也没料到,一下子多了 10万大军和几十万难民,这突如其来的压力犹如泰山压顶,让刘永深感棘手。 好在大同社的粮仓储备还算充足,还有 350万石粮食,勉强能够支撑当前的局面。 刘永回想起当初大同社推行强制均田的举措,心中不禁感慨都督有远见。延安府原本登记的田籍仅有 100万亩,可经过细致的清田工作后,清理出了 320万亩土地,这两年他们也开垦出15万亩土地。 加上大同社果断地将士绅阶级的势力一脚踢开。如此一来,这 335万亩土地所征收上来的粮食,夏秋两季直接就达到了 156万石 半年前,大同社制定了完善了余粮购买制度,在从农户手中购买了86万石粮食,又积极从各地购买粮食32万石。再加上以往战斗中的缴获,这才积累下了如今的储备。 但此次一次性要拿出 200万石粮食,粮仓里的粮食储备瞬间降至警戒线以下,这让刘永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不断的旱灾让刘永的危机感很强。 知道要想缓解粮食危机,必须另辟蹊径。他思索良久,心中有了主意,得想办法让那些盟友们具备更强悍的攻坚能力,只有这样,才能获取更多的粮食。 想到此处,他立刻吩咐道:“来人,把各路义军的首领全都请到靶场去!” “遵命!”侍从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大同社的工作人员便将朱屠夫、王子顺、大梁王、不沾泥、满天星等几十股义军的使者,一一请到了肤施城外的靶场。 刘永大步流星地踏入靶场,一眼便看到了这些义军使者。他赶忙拱手致歉道:“各位使者,实在对不住,刘某近日事务繁杂,多有怠慢,还望各位海涵。” 这些使者赶忙客气地回礼道:“刘执政言重了,我等在延安府备受款待,吃得好、住得好,丝毫没有被怠慢的感觉。” 在众多义军当中,大同社无疑是公认的第一把交椅。一来他们起义时间较早,二来占据的地盘广阔,更重要的是,当其他义军还在被官兵追得四处逃窜时,大同社已经公然占据一府之地。 甚至有消息传来,榆林卫都快被大同社攻占了。无论是论资历还是比实力,其他义军与大同社相比,都只能算是小字号。 而且,他们现在的武器装备大多都要依靠大同社供给,自然不敢在刘永面前有丝毫的怠慢。 刘永微笑着说道:“各位所需的武器装备,我已经安排人准备好了。不过今日,刘某要带各位看点新鲜玩意儿。” 说罢,他手指向不远处一座既像四合院,又类似小型邬堡的建筑,问道:“各位好汉,想必对这些士绅的堡垒深恶痛绝吧?” 众人好奇地走近,仔细打量,发现这确实是一座由砖头砌成的小型城堡。此刻,城堡内部只是一个毛坯的样子,除了水泥砖头,空无一物。 即便如此,这座毛坯城堡还是让众人心中涌起无尽的痛恨。因为在以往的战斗中,就是这样一个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型堡垒,让他们的兄弟死伤惨重。 每次攻打这种小堡垒,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死上一大片人,也未必能够攻克。那些地主老财躲在堡垒里,只要拖延几个时辰乃至半天,官兵就会闻讯赶来,将他们驱赶。而他们那些英勇的兄弟,就只能白白牺牲。 朱屠夫双眼通红,恶狠狠地骂道:“那些可恶的地主,就知道龟缩在这种城堡里,我等兄弟不知有多少命丧于此。”其他人也纷纷咬牙切齿,双眼饱含着愤怒,恶狠狠地盯着这座建筑。 这种城堡虽然比不上城墙那般厚实坚固,但胜在廉价,防御力也不差,里面又都是地主的心腹和核心力量,防守极为顽强。 刘永见状,笑着说道:“我们大同社察觉到了各位好汉的难处,所以琢磨出了一个破除这种城堡的绝妙办法。来,给各位示范一下。” 这时,一个身着整齐军服的护卫队成员,背着一个麻布包裹,快步走到城堡的外墙边。只见他用一根类似棍子的东西,将包裹稳稳地顶住。 “还请各位好汉后退!”护卫队成员大声喊道。朱屠夫等人满怀好奇地看着这一幕,随后缓缓向后退去。 等众人退到超过百步之外,就看到那个士兵点燃了引线。 没过多久,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声音如雷霆般在靶场中回荡,顿时尘土飞扬,砂石四溅。 待尘土稍稍散去,朱屠夫等人惊喜地发现,刚刚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城堡,竟然被炸开了一个极大的洞。 众人瞬间明白了刘永的用意。原来,他们是把炸药包裹在麻布当中,几十斤炸药就能轻松破开这该死的城堡城墙。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梦寐以求的神兵利器。 刘永微笑着说道:“这种炸药包,想要发挥最大的威力还是得埋在封闭的地下,最好是挖坑埋放。” “俺们知道了!”朱屠夫的人看向刘永,他们等着下文。 刘永道:“我可以给各位好汉每人 20个炸药包。不过我们大同社也有要求,以后你们得到的武器,要用粮食来交换。” 朱屠夫等人一听连忙说道:“刘执政愿意送我等这些炸药包,多少粮食都好说。不过 20个实在太少了,能不能给 30个? 我们先试一试,只要效果和现在一样,俺向刘执政保证,俺们一军得到多少粮食,就分一半送到大同社来。” “俺也一样,求刘大人多给俺们一些炸药包,俺们那儿地主的围子更多,更需要这些威力巨大的炸药包。”其他义军首领也纷纷附和。 刘永爽朗地笑道:“好说,好说!各位放心,只要有粮食,多少炸药包都有。” 第150章,大明的政治正确与感恩粮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10月 25日。 淳化县陷入一片紧张氛围之中。县城楼上,满是各家大族的家丁、县衙的衙役以及本地临时征召的青壮。他们望着城楼之下密密麻麻的叛逆,脸上惶恐之色尽显。 本地的士绅读书人聚在一起,眼中带着一丝不安,紧紧盯着城楼下的局势。 城楼下聚集着上万叛逆,为首的是恶名昭彰的莽金刚。这家伙本是当地无恶不作的土匪,今年关中遭遇百年难遇的旱灾,流民遍野,他趁机起事,一路兼并了几股势力,摇身一变成为整个邠州最为强大的叛逆。 此前,他已接连血洗了好几个士绅庄子,致使中小地主势力纷纷逃离家乡,前往州城、县城寻求庇护,唯有那些家大业大、拥有坚固堡垒的大地主豪强,还能在乡村勉强站稳脚跟。 莽金刚在接连屠杀多个地主庄园后,自觉兵强马壮、粮草充足,便打起了攻打县城的主意。当下,他带着全部部下将淳化县围得水泄不通。 淳安县令得知消息后,吓得惊慌失措,赶忙派人快马加鞭前往三边总督衙门求援。此刻,众人登上城楼,正是因为看到了援军的身影。 “县尊,这就是西安府有名的秀子营?”有人指着远处一支缓缓走来的军队问道。 众人远远望去,只见这支军队步伐整齐划一,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众人的心上。在这混乱的局势中,能保持如此严整的队列,想必就是传说中那支由秀才组成的军队了。 陕西境内烽火连天,三边总督杨鹤紧急调动固原镇、宁夏镇、榆林镇的士兵前去镇压农民军。 与此同时,西安府的士绅大族认为陕西行省大乱,是除去重民社的绝佳时机。于是,几个大族暗中将自家豢养的上千土匪集结起来,妄图趁乱灭掉重民社的屯垦营地。 然而,重民社巨头贺函可不是好惹的。他果断集结手下 300火枪兵,运用山寨的排队枪毙技术,仅仅一阵齐射,便将这些土匪打得落花流水。不仅如此,贺函还带领火枪兵乘胜追击,直接端了土匪的老巢,缴获了他们联络的信件,幕后黑手也因此浮出水面。 但贺函终究不是行事凌厉的徐晨,他没有选择更激烈的反击方式,而是将信件交给了三边总督杨鹤,请求他主持公道。 杨鹤自然不可能因为这几个大族圈养土匪就轻易将他们抄家,只是勒令这几大族每家赔偿一千石粮食。这几个大族也顺势借坡下驴,乖乖赔偿了粮食,还推出几个心腹管事当替罪羊,声称是管教不严,才导致下人勾结土匪。此事便这般不痛不痒地结束了。 刘南卿、贺函等人虽心中气愤不已,却也只能无奈接受这一结果。不过,经此一战,杨鹤见识到了重民社的战斗力。他不禁感叹,关中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读书之人打起仗来,丝毫不比那些武夫逊色。此前出了个战无不胜的大同社,如今又冒出个重民社,仅凭 300流民就能击溃上千土匪。 于是,杨鹤给贺函一个营的编制。由于这个营的主要军官都是秀才、童生,便被命名为秀子营。 随后,杨鹤拨给钱粮物资,让贺函扩编军队,将 300人的火枪兵暂时扩充到上千人。接着,杨鹤以防备贼寇为由,命令贺函带领秀子营士兵围剿西安府的各路土匪,防止他们与流民勾结,危害西安。 贺函果然不负杨鹤所望,无论是几十上百人的小型土匪群,还是上千人的叛逆队伍,秀子营每次都能攻必克、战必胜。不到两个月时间,光俘虏的土匪叛逆就超过了三千人。 秀子营的大名就此轰动了整个关中士林。读书人心系家国,放下书本,拿起长枪,保家卫国,这太励志了,太政治正确性了。 “大明养士两百年,忠贞之士尽在我关中”的赞誉传遍大街小巷。 一时间,夸赞秀子营成了整个关中士林的政治正确,就连振兴社也不得不在报纸上对秀子营称赞有加。 如此一来,整个关中上层都知晓总督府有一支由读书人组建的军队,而且战斗力惊人。其最显著的标志,便是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向战场,而后轻松击溃敌人。 此时,淳化县令望着逐渐靠近的秀子营,忧心忡忡地说道:“本官也不知道这秀子营到底如何,只希望他们不是徒有虚名之辈。”眼前这支援军仅有上千人,而要面对的叛逆却多达上万人,兵力差距如此悬殊,淳化县令觉得总督这是在拿他的性命开玩笑。 本地大族江源却一脸淡定道:“在这战场紧急时刻,军阵还能如此严谨,秀子营的战斗力必然不容小觑。” “希望如此吧。”淳化县令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的担忧丝毫未减。 “双方要打起来了!”城楼上顿时躁动起来,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趴在女墙上,眼睛紧紧盯着战场,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莽金刚带领的队伍很快察觉到了官兵的援军。当看到只有上千人马缓缓朝自己走来时,他顿时信心爆棚,毕竟自己拥有十几倍的兵力优势。他盘算着先一举消灭这支援军,再恐吓一番,迫使县城守军主动献出城池。 于是,他迅速集结队伍,气势汹汹地朝着秀子营冲杀过去。当看到一步一步缓慢靠近的官兵时,莽金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排得那么整齐有什么用,走得这么慢,当这里是在操练吗?而且阵型这么单薄,我派一支大军冲过去,定能把他们斩成两段!” 秀子营为了充分发挥火枪的优势,特意将横队拉得很长,纵队却只有五列,从远处看去,就像一条细长的黑线。 “铁狼!”莽金刚大声喊道。 “俺在!”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回应道。 “你带 2000兄弟,攻击敌人的中央位置,把他们拦腰斩断。” “俺知道了!”铁狼应了一声,大手一挥,“兄弟们跟俺走!” 刹那间,两千流民在铁狼的带领下,如同一群饿狼般朝着秀子营冲去。这些流民衣衫褴褛,手中武器五花八门,有刀枪剑戟,也有锹、耙、锄、叉,毫无章法可言。他们的进攻方式简单粗暴,铁狼一声令下,众人便一股脑地朝着秀子营方阵中间冲去,场面混乱不堪。 城楼上,淳化县令和士绅们紧张地看着这场激烈的战斗。他们的心随着战场上的局势起伏不定,不知道秀子营能否抵挡得住这上万叛逆的进攻。 “这是怎么回事,叛军都快杀过去了,秀子营怎么还没动一下?” “他们不会是怕了吧?”城墙上的士绅开始惶恐起来了。 他们居高临下,可以清楚的看到,叛军2000多人,乱糟糟的冲向秀子营,但秀子营却什么动作都没做,一时间他们都怀疑贺涵这些人银枪腊头,是西安府士绅吹捧出来的。 秀子营这边,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却没有丝毫慌乱。贺函冷静地站在阵前,目光坚定地注视着前方。随着敌人逐渐靠近,他大声下令:“准备射击!” 秀子营的士兵们整齐划一地举起火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冲过来的流民。 “放!”贺函一声令下,“砰”的一声巨响,第一排火枪同时开火,硝烟瞬间弥漫开来。 前排的流民如同被镰刀割倒的麦子一般,纷纷倒下,农民军被火枪的威力吓到了,一时间竟不敢冲锋。 铁狼怒道:“现在冲啊,他们已经打完火枪了。” 在他的呼喊下,终于有些人决定继续冲锋。 “装填弹药,准备第二轮射击!”贺函沉着地喊道。秀子营的士兵们熟练地进行着装填弹药的动作,尽管敌人已经近在咫尺,但他们的双手没有丝毫颤抖。 就在这时,铁狼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咆哮着冲在最前面:“都给老子冲,别怕他们的鸟枪!” 在他的煽动下,流民们更加疯狂地朝着秀子营冲去。 “放!”第二轮齐射响起。 “砰砰砰!”当即有上百冲的最前面的流民被打的血肉横飞,农民军首领铁狼更是被一枪打爆了头。 铁狼被击毙,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把冲锋在前的农民军吓蒙了。他们惊恐地大声呼喊:“铁狼首领被打死了,快跑啊!” 这喊声仿佛一道催命符,2000人的队伍顿时乱成一团,疯狂地往战场后方逃窜。 而另一边,贺函带领的秀子营却表现得镇定自若。士兵们不为农民军的慌乱所动,有条不紊地清理着枪管,重新装填火药弹丸,随后用铁条将其压实。每一个动作都熟练而精准,显示出这支队伍的训练有素。 等所有士兵都快速完成这些准备动作之后,贺函再次下达命令:“全军前进。” 声音沉稳有力,在战场上回荡。随着命令的下达,上千人迈着整齐的步伐,缓慢而坚定地朝着农民军逼近,“啪啪啪”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擂动,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莽金刚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惹上了硬茬,冷汗不停地从额头冒出。但此刻的他已经骑虎难下,若是自己敢逃跑,手下的上万人马必然会瞬间溃散。没有了众人的保护,他这个农民军首领,随便一个有点势力的地主都能轻易取了他的脑袋。 思索片刻后,莽金刚急忙找来自己的另一个小弟大头,神情紧张却又强装镇定地说道:“大头,俺找到敌人的破绽了,火枪射的慢,只能打一轮,而且敌人的阵型这么窄,你带领 2000兄弟杀向敌人的侧翼,俺带着余下的兄弟正面冲锋,如此两面夹击,敌人必然溃败。” 大头听后,眼睛一亮,连忙附和道:“大哥这个战法厉害,那些官兵和木头人一样,肯定转不过弯。” 于是,大头带着 2000人迅速行动,绕了一个弧线,朝着秀子营侧翼杀去。贺函敏锐地察觉到了敌人的动向,当机立断命令左部抵挡敌人。 贺函的命令下达之后,秀子营展现出了惊人的应变能力。左部以百户为单位,以中间的百户营为中心点,左边的两个百户营迅速往前进,右边的百户营则有条不紊地往后退。 不到半柱香时间,500支长枪整齐地排列,正对着大头他们冲击的方向,散发着冰冷的杀意。 大头带领着兄弟们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心中怀着一丝侥幸,期望能突破秀子营的防线。等他一抬头,就看到 500条火枪杀气腾腾地指向他们,那黑洞洞的枪口仿佛一张张吞噬生命的大口。 他被吓了一跳,但此时的大头已经没有退路,他咬咬牙,决定继续带领部下冲锋。 他心想,敌人装填火药的速度非常慢,只要能硬挨上这一击,后面就可以和敌人短兵相接了。毕竟己方有 2000人,而敌人只有 500人,优势在我。 “砰砰砰!”当大头他们冲到距离秀子营 30步的时候,左部的士兵果断开火。 一阵硝烟弥漫,上百青壮在枪火中纷纷倒下。幸运的是,大头没有被火枪击中。 他激动地大喊:“兄弟们,他们的火枪没有用啊,跟着我杀!”然而,他的呼喊并没有激起太多响应,只有几十人跟着他继续冲锋,其他的士兵还是磨磨蹭蹭,不敢上前。 萧涛冷静地观察着战场局势,果断命令道:“装刺刀。” 刹那间,500火枪手齐刷刷地将刺刀安装在火枪上,寒光闪烁。 “杀!”随着一声令下,500人整齐地冲了出去。他们的冲锋并非盲目,而是 3 - 5人组成一个小队,相互配合,共同对付一个敌人。 农民军头领大头首当其冲,直接被一个刺刀扫到,身上连中 5刀,肚子都被刺烂了,鲜血喷涌而出,他口吐鲜血,直接倒地不起。 其他几十个冲在最前面的农民军士兵也遭遇了同样的下场,纷纷倒在血泊之中。这一幕让那些原本就心存畏惧的农民军士兵彻底崩溃,他们转身往后方拼命逃窜。 在正面战场上,莽金刚的进攻也被贺函带领的秀子营成功击溃。此时他的手下被打的哭爹喊娘。莽金刚早已顾不上什么手下,只顾着自己往后方逃命。 贺函等人手持带着刺刀的火枪,如饿狼般猛烈追赶逃窜的农民军。在秀子营的穷追猛打下,农民军彻底溃败,四处奔逃。 “好,果然不愧是名震关中的秀子营就是厉害!”城墙上观战的士绅们看到秀子营大获全胜,纷纷欢声叫好。他们原本高悬的心,此刻终于落了地。 而此时的秀子营并没有放松警惕,以百队为单位,对战场上的农民军进行追击。遇到还在抵抗的农民军,他们先劝其投降,若对方投降,便将他们看押起来;若是不肯投降,便毫不留情地吃上一顿火枪射击,坚决射杀那些反抗者。 对于逃跑的农民军,秀子营展开了大范围的围追堵截。这些农民军大多是流民出身,平日里连饱饭都没吃几顿,哪里有多少力气逃跑。大部分人逃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力竭,只能无奈地等待着秀子营的俘虏,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而一心想要逃命的莽金刚,终究没有逃过秀子营的围堵。在慌乱的逃窜中,他被火枪击中胸口,重重地倒在地上,结束了他这场闹剧般的叛乱。 贺函在成功收拢战俘之后,他下令将战场上打死的农民军士兵的头颅砍下来,全部堆在县门口不远处,铸成了一座京观,而莽金刚的头颅则被放置在京观的最上面。 这血腥的一幕让城墙上正在庆祝的士绅们吓得倒吸一口冷气,他们没想到秀子营做起事来竟然如此残暴。 好在淳化县令反应迅速,这些都是叛逆的人头,用来震慑其他流民正好。 他带领着这些士绅来到城外。县令恭敬地对着贺函说道:“多谢将军救我等于水火当中。” 一个士绅也赶忙附和道:“将军的救命之恩真是无以为报。”毕竟是秀子营解救了他们,说一些感恩的话也是人之常情。 当然,他们如此客气,主要还是看在贺涵他们是读书人,和他们算是同一类人,要是普通的将门,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贺函和他们简单寒暄几句之后,便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了县城。 宾主分坐之后,贺函神色淡然地开口道:“各位刚刚说要报答我秀子营,也不是没有报答的方法。”这本是一句客气话,可现场的士绅们却不知如何回应,顿时陷入了沉默。 县令见场面有些尴尬,无奈地问道:“将军想要何等报答?” 贺函不紧不慢地说道:“淳化县被上万流寇围攻,若没有我秀子营救,淳化县必定危在旦夕。如此救命之恩,我也不和你们客气,就按一个贼寇算你们一石粮食。也不算 1万,几千了,你们就给 1万石粮食,作为我们秀子营的感恩粮吧。” 贺函这番话一出,现场一片寂静。士绅们被他的要求惊得无言以对,心中暗自叫苦。要知道,大明的士绅平日里剥削佃户可是有一套,能做到在蚊子腿上刮油,苍蝇腿上劈肉。佃户除了要交租之外,一年三节还要送上谷感恩礼或者是节礼,甚至还有茶水钱等各种名目的费用,反正就是变着法子搜刮钱财。 如今贺函不但明目张胆地索要礼物,还取了一个“感恩粮”的名头,这让他们感觉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却又无处发作。 第151章,破坞堡与难以实行的以工带赈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10月 25日。 夜幕如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沉甸甸地压在耀州的大地上。冯家堡,这座由本地大族冯有才耗费多年心血建立起来的堡垒,在夜色中显得阴森而又坚固。 冯家堡的结构虽不算复杂,却也有着完事的防御体系。三尺厚的砖石城墙,守护着堡内的一切。北面那扇紧闭的大门,此刻犹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门上的铁锁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光。大门外,一座小小的吊桥安静地悬着,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围墙上分布着 6个望楼,规模不大,顶多能容纳两三人站立。然而,站在这望楼上,却可将方圆一两里的地方尽收眼底。 不沾泥率领着上万农民军,此刻正皱着眉头望着冯家堡的方向。此前,他曾两次带领部众攻打冯家堡,每次都付出了几百部众伤亡的惨痛代价。如今官兵的支援即将到来,若再拿不下冯家堡,恐怕只能无功而返。 不沾泥看着部下带来的新式武器——炸药包,心中满是怀疑:“这所谓的炸药包真的能炸冯有才家的城墙?” 小弟赶忙上前,一脸笃定地说道:“大哥,你相信我,我亲眼看到这样一个炸药包,把一个砖石结构的坞堡给炸了一个大洞。刘执政说了,只要不是特别厚的城墙,这样一个炸药包都能炸开。”使者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兴奋与期待,似乎对这炸药包充满了信心。 不沾泥沉思片刻,咬了咬牙道:“试一试看吧。”此刻,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使者立刻来了精神:“俺来指挥怎么用。” 与此同时,冯家堡内一片紧张忙碌的景象。冯有才身着皮甲,拿着一把战刀,在堡内来回奔走,大声指挥着家丁和刀客登上围墙。 几个火把将四周照得通明,在火光的映照下,家丁们的脸上写满了紧张与不安,而刀客们则紧握着手中的武器,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凶狠。 站在城墙上,冯有才看到漆黑的夜中,无数火把如点点繁星般闪烁,还有那密密麻麻的人影在晃动。他心中虽有些许恐惧,但多年的富贵生活养成的傲慢让他强装镇定,朝着不沾泥的方向大吼道:“不占泥,你是没办法攻占老子的城堡的,赶快给我滚!”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带着一丝颤抖。 不沾泥听到声音,心中怒火中烧,大声回道:“冯有才,老子这次带来了新武器,这次你个破城堡保护不了你了。”他的声音充满了挑衅与决心。 “老夫,等着。”冯有才不甘示弱地大吼回道。而后,他转身对着身边的家丁和刀客,神色严肃地命令道:“发现有人靠近堡不要客气,射死他们!” “遵命!”众人齐声回应,声音在夜空中显得格外响亮。 而这个时候,不沾泥的部下们手持木头盾牌,如一群黑色的鬼魅般,小心翼翼地朝着冯有才的堡垒冲去。盾牌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一道道诡异的光。 堡垒上的家丁和刀客们见状,纷纷张弓搭箭,雨点般的长箭朝着农民军射去。“嗖!嗖!嗖!”长箭划破夜空,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然而,农民军们有好几面大盾牌保护着,这些盾牌有效地抵挡了大部分长箭。他们艰难地靠近城堡,终于来到城墙下。几个士兵迅速将一个 20斤重的炸药包贴在城墙上,用一根树枝撑住,而后小心翼翼地点燃了引线。 “走!”随着一声令下,四周的农民军迅速转身,朝着后方快速撤离。 而在城堡上的刀客和家丁们,还不清楚贼寇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疑惑地看着下方那些快速撤离的身影。 “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大爆炸声音响起,这由大同社制作的标准化黑火药,还添加了白糖,威力比普通火药强了许多。 爆炸产生的强大冲击力,直接就把城墙给炸开了一个大口子。北望楼上原本有几个家丁,剧烈的爆炸过后,这几个倒霉鬼要么被强大的气浪震飞,重重地摔在地上,要么被震得昏死过去。 不沾泥看到城墙被炸开的缺口,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大声喊道:“兄弟们,坞堡被炸开了,大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杀!” “杀!”无数农民军士兵如潮水般朝着坞堡的缺口涌去,喊杀声震得夜空都仿佛在颤抖。 而此时,冯有才也从爆炸声中回过神来。看到城墙被炸开的大口子,他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惊恐地喊道:“堵住缺口,堵住缺口。”然而,他本人却不由自主地不断往后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慌乱。 最开始,冯有才的家丁和刀客们还努力地想堵住这个缺口,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试图阻挡农民军的进攻。 但农民军数量太多,而且每个人都悍不畏死,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哪怕是被家丁刀客杀死,也要在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面对这样无穷无尽且疯狂的敌人,那些家丁和刀客们心中的恐惧逐渐蔓延开来。 当他们想要寻找冯有才,希望得到进一步的指挥时,却惊讶地发现坞堡的主人已经不见了踪影。顿时,他们的士气全无,开始四散逃离。 后方的女眷们看到这混乱的场景,纷纷发出惊恐的呼喊:“围子破了”“有人打进来了”之类的声音此起彼伏,夹杂着男女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喊声,整个冯家堡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农民军涌入后院,呼喊声音越来越少。没多久,就有农民军士兵高兴地呼喊道:“抓住冯有才了,抓住冯有才了。” 不沾泥听到这声音,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把冯有才带过来!” 没多久,一个穿着体面的老者被几个农民军士兵压了过来。此人正是冯有才,此刻的他头发凌乱,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绝望。 不沾泥看着冯有才,冷笑道:“冯有才,没想到吧,天道好轮回,你也落在我手中了。” 不沾泥和冯有才之间确实有着深仇大恨。不沾泥很早就落草为寇,带着几十号小弟专门打劫富人为生。有一次,他们打劫到了冯家的商队,这可惹恼了冯有才。冯有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为此追杀不占泥好几年时间,有几次都差点抓住了不占泥,双方可以说是生死仇敌。 冯有才冷哼一声,一脸不屑地说道:“给老夫一个痛快。” 他不想在这个昔日的手下败将面前表现出丝毫的软弱。 不沾泥笑道:“好,把冯有才吊死。”说完,他便不再理会冯有才,而是带着几个亲信,在冯家堡内寻找粮仓和钱库。 “大当家,冯家的粮食有 3000石,钱财太多了,还没有数完。”一个农民军士兵兴奋地跑来向不沾泥报告。 不沾泥满意地笑了笑:“让兄弟们把粮食和银子带走,带着 2000石粮食准备送到大同社去,让他们给我们更多炸药包,更多的铠甲武器。” 炸药包的威力远远超出了不沾泥的想象,他没想到这么坚固的堡垒,一个炸药包就轻松解决了。 此刻,他已经在幻想自己用炸药包炸开一个个地主的城堡,而后自己的手下越来越多,武器装备越来越精良,最后称霸整个关中,建立属于自己的霸业。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10月 27日。 因为动乱,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弥漫着一股萧索之气。巡抚衙门里,气氛却有点热闹。 陕西巡抚岳和声早早便命人将巡抚衙门的大厅布置妥当,一个巨大而精致的关中地形沙盘摆放在厅中显眼位置。这沙盘制作极为精细,山脉、河流、城镇、村落都栩栩如生,仿佛将整个关中大地微缩于此。 这日,岳和声特意邀请了整个西安府所有大族的族长前来议事。当大族族长们陆续踏入大厅,看到这个前所未见的沙盘时,不禁发出一阵惊叹之声。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却从未像此刻这般直观地看到自己居住的家园全貌。 岳和声身着官服,神色庄重又带着几分期许,他微笑着看向众人,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缓缓开口说道:“诸位,我关中自古以来便是天府之国啊!西安府八水环绕,数千年来,这片土地孕育出了强悍辉煌的汉唐王朝,那是何等的盛世景象。”他的目光中闪烁着光芒,仿佛看到了往昔的荣耀。 “只是宋朝以后,连年战争不断,关中地区饱受战火摧残,这才逐渐落败。”说到此处,岳和声微微皱眉,语气中满是惋惜,“但诸位请看,只要我们能修好水利设施,关中恢复当年天府之国的盛世并非不可能之事。” 岳和声本就是水利方面的专家。想当年,他在河南行省汝阳县任县令时,当地洪灾频发,百姓苦不堪言。他亲自带领当地农户,耗费无数心血,筑起了绵延百余里的七十二道堤坝,成功阻挡了洪水的肆虐。这堤坝被百姓们亲切地称为“岳公堤”。 不仅如此,他还带领民众将数千顷荒地开垦成肥沃的良田,使得当地百姓的生活得到了极大改善,他因为名声远扬,是整个大明都少有的实干派官员。 此刻,岳和声站在沙盘旁,指着上面的河道与农田,继续侃侃而谈:“我等只要修缮广惠渠,便可以让关中平原几十万亩田地变成水浇地。而且,还能进一步修缮龙首渠,扩大灌溉面积。这两条水渠相互配合,共同构成关中平原的灌溉网络,如此一来,两渠之间的 200万亩田地都将成为旱涝保收的水浇地,从此再也不用担心旱灾的威胁。此外,我们还可以引渭河水,灌溉关中平原的西部地区,进一步改善当地的农业生产条件。如此,关中的粮食产量必将大幅提升,百姓生活也会更加富足。” 岳和声说得眉飞色舞,眼中满是麦田丰收的景象。 这是他和杨鹤商量出来的办法,想要彻底解决贼寇,就要减少流民,而大同社给了他们一个样板,大兴土木吸纳游民。而在关中最容易让大族接受的大工程,就只有水利工程了。 然而,大族族长们刚开始还有些兴趣,可随着岳和声滔滔不绝地讲述,他们的眼神渐渐变得满不在意,不少人开始打起了瞌睡。 在他们看来,这么庞大的工程,以如今朝廷国库空虚、财政捉襟见肘的状态,根本没有能力修建。 而能出钱粮支持这个工程的,显然只有他们这些当地大族了。他们心里明白,岳和声这是打着主意找他们“打秋风”呢。岳和声描绘的计划越是宏伟庞大,他们要付出的钱粮也就越多,这让他们如何能不心疼、不抵触。 修水利可以,但要他们出钱不行,这种坏习惯要是被朝廷的大员学会了,以后动不动出了事,让他们出钱,这天下到底是朱家的还是他们的,必须坚决抵制。 杜志强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讽刺的口吻问道:“岳巡抚,你这计划听起来确实宏伟无比,可如此庞大的工程,到底需要花费多少钱粮呢?” 岳和声听出了杜志强话语中的讽刺意味,但他并未动怒,依然神色认真地回答道:“杜族长,这三个水利工程规模浩大,最起码要雇佣五十万民夫。这些民夫每日消耗两升粮食,也就是说,每日需要 1万石粮食。不过冬季三个月可以停工,这段时间每日只需要消耗 5000石粮食。三大水渠工期预计一年,如此算下来,共计消耗粮食 300万石。此外,各种铁锹锄头、独轮车等工具,购置下来耗费银两 50万。” 此言一出,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韦文明瞪大了眼睛,仿佛被吓到一般说道:“岳巡抚,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这可是陕西行省两年的税赋,您真有把握让朝廷给这么多的钱粮支持我们陕西行省来修建这些水渠吗?” 杜志强则在一旁冷笑着说道:“巡抚要是真有这本事,我杜某人愿意给巡抚立碑自传,好好诉说一番巡抚的丰功伟绩。” 岳和声并未理会他们的冷嘲热讽,继续耐心解释道:“诸位,这三条水渠修建好之后,其益处不可估量啊!可以灌溉 400万亩田地,粮食产能能够增加一倍。而这些田地本就是诸位大族所拥有的,如此算来,只要一年时间,投入的钱粮便可回本。而且,关中地区有了充足的水源灌溉,粮食产量增加,百姓生活稳定,流民自然也会减少,这可是一举多赢的好事情啊!” 杜志强却不以为然,依旧笑着说道:“既然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巡抚何不让朝廷出钱粮动工呢?依我看,与其花钱去剿匪,不如把钱用来请这些流民做工,以工代赈。如此一来,既能解决流民问题,又能修建水渠,还省了剿匪的麻烦,岂不是一举三得?” 岳和声脸色微微一沉,目光严肃地看着众人,冷冷说道:“本官最近学到一个新词,叫权责对等。这修水渠之事,占据好处最大的便是尔等诸位。受益如此之多,难道不应该由尔等出钱出力吗?” 韦文明连忙接口道:“我们每年都给朝廷缴纳了钱粮,既然交了税,修水渠本就该是朝廷的事情。哪有我们给了钱,还要再额外拿出一笔来支持这工程。” 杜志强也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岳巡抚还是不要乱看书了,当心一不小心看到了反书。”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自然知道这个所谓的“新词”是大同社传播开来的。 就在这时,一个叫冯源的族长也跟着附和道:“岳巡抚,现在关中正遭遇干旱,百姓生活困苦。朝廷此时应该做的是减税,让百姓休养生息,而不是搞这些好大喜功的水利工程。自古以来,凡是大动干戈大兴土木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岳和声看着这个不明事理的冯文,心中满是不屑,懒得搭理他。 而后岳和声好话坏话说尽,试图从各个方面说服这些族长,但这些族长们的态度却始终如一:修水渠可以,但必须要朝廷出钱,他们是一分都不愿意多掏的。 眼见劝说无望,岳和声心中失望至极,他脸色铁青,猛地甩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大厅。 杜志强看着岳和声离去的背影,满脸嘲讽地说道:“哼,大明的官员搜刮民脂民膏倒是越来越厉害了。好大的口气啊,张嘴就要 300万石粮食、50万两银子,真当我们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就说那杨鹤,收我们的钱倒是挺快,可一点实事都不给我们办,连蜂窝煤的生意都不愿意分给我们。” 关中大族对杨鹤早就心怀不满。杨鹤之前前脚刚收了他们大量的钱粮,后脚却独自霸占蜂窝煤的利益,丝毫没有分给他们一点好处。但凡他能把三边总督府的产业分出一些,他们也不至于如此排挤杨鹤和重民社。 韦文明冷笑一声说道:“还不是看到杨鹤从我们这里收刮了几十万石粮食和几十万两银子,他岳和声也想试一试了。这些官员啊,真当我们好欺负。就说杨鹤剿匪,剿得整个关中土匪反而越来越多,依我看,他在这关中怕是呆不久了。” 杜志强眼睛一转,忽然说道:“要是杨鹤真的离开了,蜂窝煤的产业和纺织厂的产业,我们是不是有机会占上一笔?” 韦文明担忧道:“现在整个关中烽火遍地,局势混乱不堪。据说大同的贼寇还在进攻榆林卫,这个时候要是杨鹤离开了,谁能镇得住关中的局面啊?” 杜志强却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道:“杨鹤真的镇住关中局面了吗?我看未必。说不定换一个总督,关中的局面反而会更好一些。”说罢,他与韦文明对视一眼,各自陷入了沉思之中。 整个大厅里,气氛在岳和声离开后显得格外沉闷,这些大族族长们在权衡着利弊,而后三三两两的离开。 三边总督衙门。 议事厅内巨大的沙盘稳稳地放置在厅中,宛如一片微缩的残酷战场。沙盘上,一面面鲜艳却带着不祥气息的旗帜星罗棋布,它们代表着各地如燎原之火般涌起的叛军势力。 凤翔府、同州府等地的区域几乎被旗帜插满,那密密麻麻的态势,预示着局势的严峻。而在更北方的延安府,一面格外显眼的贼寇旗帜矗立着,上面“大同贼寇”四个大字,犹如挑衅的目光,刺痛着在场众人的神经,只有西安府还算是稳定,没有叛军的旗帜。 此时刘南卿神色凝重,他手中拿着一迭厚厚的战报,缓缓走向沙盘。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却又透着一丝疲惫地说道:“游击将军贺人龙在陈仓与叛军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交锋,成功击溃了一盏灯、二郎神、满天飞等反贼势力。此役,我军大获全胜,杀敌三千有余,俘虏两千人。” 听到这个消息,坐在主位上的杨鹤微微皱眉,脸上露出一丝忧虑。他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贺人龙确实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战场上的勇猛无人能及。只是……他这杀性也实在太强了些。”杨鹤知道关中地区此次涌起的反贼,大部分都是被生活逼到绝境、走投无路的农户。 真正铁心与朝廷对抗到底、至死不降的,不过占了不到十分之一,其余的只要有一线生机,都会选择投降。像贺人龙这次杀的人比俘虏还要多的情况,在以往的战事中是极为少见的。 刘南卿听了,微微低头,没有言语。在他心中,却有着不同的看法。他觉得贺人龙的做法从长远来看,对关中局势或许是最为有利的。 当下关中地区流民泛滥成灾,数量之多令人咋舌。无论是朝廷还是总督府,面对如此庞大的流民群体,都深感无力。 自七月陕西农民开始揭竿而起,短短时间内,整个关中的造反势力如雨后春笋般冒出,超过了百股之多。而总督府这边,光是收容的贼寇俘虏就已经超过了五万之众。 为了安置这些俘虏,总督府不断开辟新的屯垦营地,试图让他们通过劳作自给自足。然而,现实却残酷无比,这些俘虏至少要养上一年以上,才能真正融入正常生活。 可如今,总督府的财政已经不堪重负,几乎到了养不起这么多俘虏的艰难境地。刘南卿此前也曾多次委婉地提醒过总督杨鹤,但杨鹤总是犹豫不决,优柔寡断,始终不敢放任下面的将军对大明百姓进行大肆杀戮。 刘南卿微微顿了顿,继续拿起一份战报,神色稍缓地说道:“参政洪承畴在韩城也传来了好消息。他亲自领兵抵御贼寇王左归的进攻,在战场上指挥若定,将士们奋勇杀敌。最终,此役俘获、斩杀贼寇三百多人,成功解除了韩城之围。” 杨鹤微微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神色,但也就如此了。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局势下,原本书生领兵会让人觉得惊奇不已,但如今,这样的情况却已经成为了常态。洪承畴立战功虽然值得肯定,但也不算特别稀奇了。 刘南卿没有停歇,紧接着又拿出一份战报,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富县参将马俊豪传来紧急战报。游击将军李营奉命进攻大同贼寇赵云飞部,不幸战败身死。马俊豪将军在混乱中收容溃败的士兵,如今正死守富县,情况十分危急。” “什么?”杨鹤听闻此言,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满是吃惊与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问道:“这怎么回事?赵云飞部此前情报显示不过只有一千人而已,马俊豪他们可是率领着上万大军,如此悬殊的兵力对比,难道连这区区一千贼寇都不能战胜?” 此前杨鹤在得知徐晨带领大同社主力气势汹汹地进攻榆林卫之后,当机立断,下令驻扎在富县的马俊豪、李营率领上万大军,对甘泉县的赵云飞部发动攻击,试图以此来一个围魏救赵,缓解榆林卫的压力。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拥有十倍兵力优势的马俊豪他们,竟然会遭遇如此惨败。 刘南卿无奈地叹了口气,摊开双手说道:“都堂,情况有变。徐晨在领兵进攻榆林之前,对赵云飞部进行了扩编。马俊豪他们领兵经过赵云飞部的时候,对方早已不是当初的一千人,而是一支拥有七千兵力的大军了。” “即便扩编了又如何?”杨鹤更加不解,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来回踱步,大声说道:“这些新招募的士兵,能有多少战斗力?” 也不怪杨鹤生气,马俊豪的那一万士兵,总督府每月定时拨给他们一万两银子,可是足饷明军。就算不说全部都能比家丁精锐,可至少也比一般的军户有着更强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怎么如今连大同贼寇的这些新兵都比不上。 刘南卿毫不客气的打破杨鹤幻想道:“大同贼寇是得到五十亩地的士兵,比战斗意志他们在朝廷士兵之上。” 杨鹤无言以对了,哪怕他再把饷银翻一倍,两倍,他也不可能拿得出土地。 第152章,饿肚子不是你造反的理由 天色渐暗,三边总督府的议事厅内,烛火摇曳。杨鹤眉头紧锁,他着急地站起身来,在延安府的沙盘前来回踱步,眼神中满是焦虑与疑惑。 他望着沙盘上那代表着大同贼寇势力的标记,声音带着一丝急切道:“三个月前,大同贼寇不过六七千的兵马,如今却一下子弄出两三万人马,且战斗力如此强悍,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这段时间,来自榆林卫的求援文书如雪片般飞来。榆林卫的将士们在大同贼寇的攻势下节节败退,不得不放弃大部分堡垒,将兵力集中到榆林城坚守。 延绥巡抚张鲸梦的书信就摆在杨鹤的案头,信中言辞决绝,表达了以死报效君王的决心。杨鹤知道张鲸梦为人刚正,他既可以怀疑榆林卫那些武将的能力,但绝不能怀疑张鲸梦的必死之心。榆林卫如今真的是岌岌可危,所以他才急切地想要尽快组织救援。 刘南卿站在一旁无奈道:“大人,大同贼寇实行的是全面军户制度,藏兵于民。他们规定50亩地便有一名军户,而延安府有300多万亩田地,如此算来,大同贼寇便可招募6万和家丁战斗力差不多的士兵。”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所以属下不建议大人采用围魏救赵的战术。即便您击败了赵云飞部,后面还有三四万大同贼寇等着。哪怕您带上整个固原镇的精锐,也未必能攻破延安府。” 杨鹤听后,神情恍惚喃喃道:“又是一个老奴。” 他自然记得努尔哈赤在辽东建立的八旗制度,那也是农兵合一的制度。正是凭借着这一制度,女真人在辽东横行无忌,辽东各个将门都不敢与他们进行野战。 如今大同贼寇如出一辙,榆林将门同样不敢和大同贼寇野战。更让杨鹤无奈的是,这样的制度大明根本无法学习,因为在大明境内,早已找不到一亩无主的土地。 刘南卿面露无奈之色,道:“如今大同贼寇根基已成,想要轻易平定谈何容易。大人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安内,把关中其他贼寇平定,再训练出十几万军队,朝廷以堂堂大势压过去,或许才能战胜大同贼寇。” 可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只是美好的设想。剿灭关中其他的叛逆相对容易,但训练出十几万大军,朝廷根本没有这个财力。 就在这时,岳和声匆匆走了过来。杨鹤连忙问道:“之律兄,以工代赈的计划如何?那些大族愿意救济流民吗?” 岳和声无奈地摇了摇头:“修缮水利设施,他们愿意支持,但出钱粮却是万万不肯。” 杨鹤听后,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无奈地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半天没有动静。 以工代赈本是他们想出的绝妙办法,这相当于对整个关中的叛逆来了一场釜底抽薪。可这谋略虽好,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大明朝廷没有钱。而有钱的大户又不愿意资助。这些大族,哪怕知道以工代赈对他们也有利,但只要想到会有别人占了他们的便宜,就坚决不愿意做。 杨鹤望着眼前沙盘上,一个个代表着反叛者的旗帜,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仿佛已经看到,这些人迟早会把整个关中占据,而战乱将会像一场可怕的风暴,埋葬整个大明王朝。 “都堂,都堂!!”刘南卿小声唤道。 杨鹤忽然大声道:“不能继续打下去了,再打下去大明的江山就危险了。全面招抚在关中的叛军,只要他们愿意投靠朝廷,朝廷对他们做的事情既往不咎,还可以给他们军职,让他们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刘南卿小声道:“大人,您是想要让这些叛逆自相残杀。” 杨鹤严肃地说:“这是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关中的叛逆中,以大同贼寇最为危险,只有把他们消灭了,大明江山才能稳固。” 岳和声却摇头道:“招抚也需要钱啊。” 两人相视无言,他们都清楚,现在大明最缺的就是钱。而且更让他们痛苦的是,朝廷虽然没钱,但大同贼寇却财力雄厚。 大同都督府的政策相对公开透明,他们了解到,大同都督府夏秋两季田赋就超过了150万石,而其他的收入,根据刘南卿的汇报,大概会有300万两左右。一个贫瘠的延安府,税收竟是整个陕西行省的两倍,大明朝廷的两成,大同贼寇搜刮得如此之重,但延安府却是整个陕西的世外桃源,政通人和。 大同贼寇有什么超乎常人的本事吗?其实并没有。 他们施政极其简单粗暴,一亩地就征收三成的粮食,严抓商税,再就是建立了一些官办的产业,一年就能搜刮出300万两银子。 而这些,他们一样都做不到。他们无法从那些王爷大主手里收到足够的田赋,商税也收不到几个钱,甚至连三边总督府做的官办产业都受到本地大族的排挤。 更让他们难堪的是,大同社还在报纸上嘲讽他们。报纸上写道,大明的王爷、大族士绅,占据了天下八成的土地,但他们却不用交税,只有不到两成的农户,却承担了天下所有的税负徭役,如此不平等,大明的天下自然会衰败。 杨鹤他们看了,无法反驳,因为这就是真话,他们自己也知道,只是以前装作不知道而已。而现在大同社以延安府作为例子,让他们清楚地知道一个公平合理的税收,能爆发出多大的能量,就好像那个戳破了皇帝新装的小孩一样,他们想装作看不见也不行了。 杨鹤声音沙哑地问道:“现在到底还能从什么地方弄钱?” 刘南卿低头思考片刻,道:“大人,现在田赋是不能再加了,再加会有更多自耕农加入叛逆,官办产业短期内也难以筹得足够的钱粮。如今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各县设卡收商税。” 岳和声迟疑道:“朝廷只怕不会允许,先帝好不容易撤关卡。” 刘南卿激动地说:“先帝那是被奸臣蛊惑了。农户已经没有粮食了,朝廷还在拼命地收刮,那些商家有钱,朝廷却给他们减税,这哪里是重农抑商,完全是倒反天罡,重商抑农。自古只有农户造反的,还从未听过有商人造反。” 杨鹤听后,沉思良久,最终下定决心道:“本官这就上报天子,在关中各府各县设卡收税以养军。招抚之事也也马上开始。” 说罢,他起身走到桌前,拿起笔,准备起草奏章。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10月 29日。 寒风虽然凛冽,但天空依旧看不到多少云彩,中午的时候甚至能感受到温暖,但这样的温暖却没有人想要,有经验的老农忧心忡忡,连冬天都不下雪,明年的旱灾只怕会更严重。 三边总督府派出的差役们,脚步匆匆地穿梭在关中大大小小的城池市集之间,将招抚的告示一张张贴在显眼之处。告示上的文字在风中微微抖动,仿佛在向各地起义军传递着朝廷的旨意。 各地起义军的头领们很快就得知了这个消息。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农民军的营地里迅速传开,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大部分农民军士兵围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眼神中透露出复杂的神情。 大明立国 200多年,在普通农户心中,大明王朝就是正统的象征。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根本不想造反,只是因为连年灾荒,官府苛捐杂税繁重,实在活不下去了,才不得不拿起武器。如今朝廷愿意赦免他们的罪责,还可以根据军队数量安排官职,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条充满诱惑的出路。 一些农民军的头领也开始心动了。他们看着手下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士兵,心中五味杂陈。其中一位姓张的头领,坐在营帐中,眉头紧锁,手中无意识地转动着腰间的佩刀。他想起自己当初也是因为家人饿死,才被迫揭竿而起。这些年,虽然带着兄弟们打了不少仗,但每天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丢了性命。如今朝廷愿意招抚,或许是个机会,能让兄弟们过上安稳的日子。 然而,也有一些有野心的农民军头领,他们在造反的过程中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并不想被朝廷招抚。其中有个叫王猛的头领,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他站在营帐前,对着手下的士兵大声咆哮:“兄弟们,咱们好不容易打出了一片天地,怎么能就这么投降朝廷?朝廷向来不讲信用,等咱们放下武器,说不定就会把咱们一网打尽!” 可是,他的部下和士兵们却不这么想。士兵们私下里议论纷纷,有的说:“跟着王头领,每天东躲西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朝廷既然愿意招抚,咱们就去试试,说不定能有个好前程。” 有的则说:“我家里还有老母亲和老婆孩子,我不想再打仗了,我想回家种地。” 渐渐地,士兵们的不满情绪越来越高涨。一天夜里,几个士兵趁王猛熟睡之际,悄悄潜入他的营帐,将他砍死。然后,他们推举了一个平日里比较温和、愿意接受招抚的头领。 还有一些不愿意违背集体意愿的头领,虽然心里不情愿,但也只能违心地表示自己愿意被招抚。 一时间,关中大地上出现了奇特的景象。大量的农民军丢弃了自己那破烂不堪的旗帜,拖家带口地朝着最近的县城走去,他们眼中带着一丝迷茫,又带着一丝期待,希望能得到朝廷的接纳。 然而,杨鹤要招抚农民军的消息传开后,却遭到了一些人的强烈反对。 首先就是陕西行省的大族士绅。这些士绅们一向相互联姻,在地方上盘根错节,势力庞大。农民军起义以来,已经杀了他们不少亲戚,他们对农民军恨之入骨。 在西安府的一座豪华府邸中,几位大族士绅围坐在一张红木圆桌旁,面色阴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愤怒地说道:“这些反贼杀了我们那么多亲人,现在朝廷居然要招抚他们,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另一位士绅也附和道:“是啊,这会引起很坏的示范效应。农户活不下去了就杀官、杀士绅,朝廷还得招抚他们,给他们加官进爵,这不是在鼓励那些泥腿子造反吗?这样的错误示范绝对不能允许!” “饿肚子是他们造反的理由吗?难道这些人不知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他们明明可以去做工,可以去乞讨,却选择了造反,可见这些人在骨子里就是坏种,朝廷就不应该接受这些人。” 他们一致认为,就应该把这些造反的农民军杀得片甲不留,把他们的头颅做成京观,让他们连造反的想法都不敢有。 肚子饿不是造反的理由,那些农民可以去讨饭,也可以饿死,但就是不能不忠不孝地去造反。 振兴社也在自家的报纸上发表了反对招抚的文章,列举了 10条反对理由。文章言辞激烈,指责杨鹤的招抚政策是对朝廷尊严的践踏,是对士绅阶层利益的损害。 但杨鹤对这些人的反对充耳不闻。他坐在三边总督衙门的书房里,仔细研究着关中的局势。 想着如何调动这些招呼的农民军,让他们去对付大同的贼寇。 杨鹤认为农民军是因为饿肚子不得不反,这些人还能招抚,但大同贼寇确实想祸乱整个大明,他们必须要铲除的干干净净。 所以当那些大族士绅来到总督衙门想要面见杨鹤时,却被守卫挡在了门外。杨鹤甚至连总督衙门都不让他们进,只是让人传话说:“本官自有主张,无需他人置喙。” 固原参将曹文诏也不愿意招抚。他们这些将军在战场上收军功收到手软,如今整个关中就像一个新手村,随便杀一些农民军,就可以得到战功,这样的好事可不多。 得知杨鹤要招抚农民军的消息后,曹文诏心急如焚。他骑上一匹快马,马不停蹄地赶到长安城。 他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为朝廷出生入死,才得了一个参将之职,那些农民军凭什么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官职?他不服。 曹文诏冲进三边总督衙门,一路横冲直撞,将那些阻拦他的衙役们撞得东倒西歪。他满脸通红,眼中冒着怒火,在大堂上找到了杨鹤。 他双手抱拳,大声说道:“都堂大人,俺家九世为朝廷尽忠报国,到了俺这一代,俺也为朝廷效力了 30年,历经百战才得了一个参将之职。 那些贼寇为朝廷做了什么?他们不但没有效忠朝廷,还反叛作乱。都堂您不剿灭他们,还招抚他们,给他们加官进爵,那俺们这些年的拼杀算什么?” 说到最后,他几乎要吼出来:“都堂您这是想要朝堂之上尽是反贼之辈吗?” 这时,一旁的刘南卿大声呵斥道:“曹文诏,你咆哮总督府,都堂按律可以把你关押起来。” 曹文诏冷笑道:“你这白面书生也想抓老子,老子就站在这里看你能不能抓住老子。” 而后他指着刘南卿道:“正是因为都堂身边有你们这些小人出谋划策,才会做出如此荒谬的举动。” 他们这些将门最恨的觉得刘南卿这些人,因为他们的存在,杨鹤可以绕开他们做事,双方可谓是水火不容。 杨鹤坐在椅子上,神情淡然,他看着曹文诏,缓缓说道:“招抚之策是本官出的主意。你们想打下去也容易,给本官弄来 300万石粮食,或者本官也可以派你们去打大同贼寇。 你不是想报效朝廷吗?若能灭了大同贼寇,本官不但保举你一个总兵之位,同时向朝廷请功,保举你一个侯爵。” 曹文诏听了杨鹤的话,气势一下子衰落下来。打普通的贼寇,他们这些将门出身的士兵可以以一当十,甚至一当百,那就是送军功。 但打大同贼寇,那就是在找死。他们这些将门之间也是相互有联系的,通过分析大同贼寇的几场战役,他们认为这股贼寇的战斗力不输给辽东的女真人,没有绝对的兵力优势,主动招惹他们,那是在送死。 曹文诏沉默了许久,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总督衙门。 第153章,百年难得一遇的夺取河套机会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11月 1日。 残酷的战争让榆林城带上了一丝肃杀的气氛,气氛格外紧张,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古话说得好,困兽犹斗。此时的榆林卫将门,已然陷入了绝境。他们世代盘踞于此,本以为可以长久地享受荣华富贵,然而如今护卫队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榆林城紧紧地笼罩起来,让他们无路可逃,这反而让他们团结起来拼死反抗。 当榆林卫将门察觉护卫队放干了护城河的水,并且还挖掘隧道到了城下时,他们心中的恐惧和愤怒达到了顶点。 他们明白这条隧道挖通知时就是护卫队攻破城池之日。他们展现出了将门子弟最后的勇气,毅然决然地主动出城,试图反击护卫队的挖掘行动。 他们在主将的带领下,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扛着火枪,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冲向护卫队。这些将门的家丁们,长期接受军事训练,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此刻被逼到绝境,战斗力更是异常凶猛。 经过大同社的教育,他们也了解到了火枪的重要性。于是他们丢弃了朝廷中看不中用的鸟枪,自己打造,四处搜罗,东拼西凑,竟然也拼出了八百条重型火枪。这些将门子弟凭借着自己多年从军的经验,同样弄出了一个长枪加火枪的阵型。 而护卫队这边,情况却有些棘手。由于一次性招募的士兵太多,火器等武器装备根本跟不上。徐晨只能用简单廉价的长枪做武器,并以火枪兵为核心,长枪兵为护卫,山寨了西班牙方阵。 在这个方阵中,远处用火枪和掷弹筒进攻,近处则用长枪戳刺。近战,远战皆可以,双方不约而同的使用了相同的军阵。 第一次交手,战场上顿时硝烟弥漫,喊杀声震耳欲聋。护卫队的士兵们按照徐晨的部署,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战斗。远处,火枪齐鸣,子弹呼啸着飞向敌人;掷弹筒也不断发射,炮弹在敌群中炸开,掀起阵阵血雨腥风。而当敌人靠近时,长枪兵们则挺起长枪,组成一道坚固的防线。 榆林将门的家丁们也毫不示弱,他们凭借着顽强的斗志和丰富的经验,拼着一成的伤亡,一次次地冲破护卫队的火力网,用自己手中的重型火枪反击,长枪兵展开近身搏斗。 一时间,枪炮轰鸣,血肉横飞。双方都拼尽了全力,这场战斗异常惨烈。 经过一番激烈的厮杀,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一战,双方拼了个半斤八两,都死了上百人,伤了三百余人。最后,榆林将门的那些家丁们不得不退入城池,结束了这场大战。 此后,双方又接连打了两场。一场比一场更加激烈,两边的伤亡情况也都差不多。在这三场战斗当中,护卫队死了 500余名士兵,伤亡了上千人。榆林将门的情况也不容乐观,虽然伤亡数字与护卫队相近,甚至更多一些,对于他们来说,这却是伤筋动骨的打击。 榆林将门总共的家丁也就 7000余人,2000余人的伤亡对他们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 而且,他们的护理条件极差,重伤人员基本上是必死无疑,就连轻伤都有一定的几率死去。在那简陋的营帐中,伤员们痛苦地呻吟着,却得不到有效的治疗。 而徐晨听过南丁格尔的故事。他知道护理对于伤员的重要性。虽然他弄不出青霉素,但让医生护士搞好清洁卫生,用高纯度的酒精消毒,还是可以做到的。 在护卫队的营地中,徐晨专门设立了医疗区。医生和护士们严格按照他的要求,对伤员进行精心的护理。他们仔细地清理伤口,用酒精消毒,然后敷上草药。在这样的护理下,护卫队里轻伤的士兵基本上很快就可以痊愈,重伤的大部分也可以活下来。 看着逐渐康复的士兵们,护卫队的军官们对这场战争的胜利充满了自信。这场与榆林将门的战斗,虽然艰难,但胜利的天平已经逐渐向他们倾斜。 中军大帐内。 护卫队高层汇聚,帐内气氛严肃,所有人都盯着沙盘。 参谋长张献忠严肃汇报报战况道:“榆林将门已经有三日没有主动出击了,根据估算,他们的伤亡超过了2000人,已经接近三成,他们是承受不住伤亡了。” 现场的将领们听到这话,原本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有人不自觉地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现在回想起与榆林卫将们的激烈交锋,那困兽犹斗般的顽强抵抗让护卫队成立以来还从未遭受过如此惨烈的伤亡。 朱治领心有余悸地说道:“真没想到那些榆林卫的家丁如此凶悍,每一次冲锋都像是不要命一样。” 张献忠继续说道:“那些士兵战斗力强悍的原因,俺也派人打听清楚了。榆林将门这次是真的拼命了,开战之前,他们就给了所有家丁每人50两银子,还承诺只要能击退我们,再给50两。而且,他们还悬赏50两银子一颗人头。” 王二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现在才开始大方,不觉得太晚了吗?他们以为靠这点银子就能让那些家丁为他们卖命到底?” 高小四接过话茬:“现在我们有近10倍的兵力优势,俺倒是觉得这样跟他们拼消耗更好。再拼掉他们上千家丁,到时候他们守城的人都不够,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榆林城。” 然而,张献忠却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都督,时间对我们来说也很重要。刚刚第二旅传来消息,察哈尔部集结了上万骑兵,已经来到健安堡之外了,看这情况,他们是榆林将门请来的援军。” 朱治听后,先是一怔,随即笑道:“这可真是猫和耗子都联合在一起了,这可真稀奇。不过现在大壮手里有5万大军,还会怕区区上万的蒙古骑兵?” 张献忠继续道:“赵云飞部也被上万明军进攻,但好在赵云飞击退了敌军,并且反过来包围了富县。” 驻扎在吴堡的第三旅虽然暂时还没有察觉,太原镇集结的情况,但我军依旧要小心他们。” 徐晨道:“在没有剿灭农民军之前,太原镇,固原镇是腾不出手来支援榆林卫的,让贺六他们提高警戒,关注敌人的动向即可。” 明军可是号称友军有难,不动如山,他实在很难想象会有哪个镇明军会违反常识,拼命救助榆林卫。 张献忠接着说道:“大壮旅长请求主动出击,想要歼灭察哈尔的骑兵。” 徐晨皱了皱眉头,问道:“大壮说是什么原因了吗?” 现在对护卫队来说,最重要的是占据榆林城,这也是他们最开始设定的战略目标。这个大壮也是知道的,但他还要主动歼灭察哈尔的骑兵,肯定是有吸引他主动进攻的原因。 张献忠清了清嗓子说道:“从草原传来的消息,今年女真人在草原上连续进攻了两次进攻察哈尔部,林丹汗被打得被迫西退,察哈尔部损失了一半以上的部众和青壮。 俺还专门询问过来自草原的商队,他们也承认了这条情报的真实性。也就是说,现在察哈尔部元气大伤,正处于百年来最虚弱的时候,林丹汗为了休养生息也退出了河套地区,这也是百年以来河套地区蒙古人势力最衰弱的时候。这可以说是天大的好机会,大壮旅长想趁机占据前套地区,为我军全面攻占河套地区做准备。” 听到这里,将领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要真像张献忠说的那样,河套地区真成了一颗熟透的桃子,只等他们摘取了。 黄河百害,唯利一套,黄河地区的前套、中套、后套都有一块比较肥沃的平原,可以用来种植粮食。大本营自土木堡之变之后国力衰弱,让出了河套大部分地区,只在前套建立了宁夏镇,同时在河套之外设立了榆林镇来防备草原上的蒙古人。 河套大部分的肥沃草场都被察哈尔部占领,这也是蒙古人动不动就能杀到延安府的原因,后来大漠上林丹寒崛起,他也看上了这块草原最肥美的草场。所以在河套地区,主要的势力就是察哈尔部和林丹汗部,但现在这两个大势力都受到了女真人的重创,林丹汗更是带领部众退出了河套地区。 所以说现在收复河套地区是百年一遇的机会,一点也不为过,只要解决了察哈尔部这上万骑兵,河套就成为了一个熟透的桃子,任他们摘取。 而此次大同社进攻榆林卫,消灭自己后方的敌人是一方面,趁机占领河套地区,屯垦河套,增加粮食供给,才是最重要的战略原因,也就是说察哈尔部哪怕不支援榆林卫,此战过后护卫队也会主动进攻察哈尔部,夺回整个河套地区。 第一旅参谋长刘文雄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道:“都督,这可是天赐良机,我军只要消灭了察哈尔部,重筑五原城,再前往河套中部重筑云中城,依靠阴山堵死蒙古人进入河套的道路,河套地区就重新归我汉人所有,这是老天要我们一战而定河套。 现在榆林卫已经是困兽犹斗了,我以为应该支持第二旅,让他们歼灭察哈尔骑兵,彻底占据河套。” 其他将领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他们可不像大明那么保守,白白地把肥沃的河套让给蒙古人。他们还有10万的流民要安置,还有什么地方比河套更适合安置流民呢? 更不要说现在这种机会上百年才能遇到一次,大家都不想就这样白白浪费。 所有人都统一了想法之后,徐晨也认为这是收复河套最好的时机,他说道:“传令给高大壮,说都督府同意了他的出战,同时告诉他,此战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不能让蒙古人把我们看成是敌人,而要让他们把我们看成是朋友。要灵活运用我大同社的理论,告诉底层的蒙古人,天下穷人是一家,要用阶级矛盾击败民族矛盾。” 张献忠抱拳行礼,说道:“遵命。” 徐晨又转向孙可望,说道:“孙可望。” 孙可望立刻上前一步,大声答道:“末将在。” “你留下一连的人马在榆林,然后你带骑兵团主力支援第二旅。” 不管是和蒙古人对战,还是这后续的清理蒙古部落占据河套,都需要大量的骑兵,而而榆林卫这里却用不上骑兵,徐晨干脆把护卫队所有的骑兵集中交给高大壮。 “遵命!” 建安堡在榆林城百里之外,孙可望率领的骑兵快马加鞭,骑行一日便抵达了第二旅的营地。他带来了徐晨允许出战的命令,第二旅的营地里顿时热闹起来。 陈子昂笑着说道:“都督说的有道理,这一战的确是要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哪里有什么蒙古人、明人之分?只有穷人和富人。我们要让那些底层的蒙古人知道,我们是来帮他们摆脱富人压迫的。” 察哈尔还真不能完全算是农耕部落,占据了肥美的河套地区之后,他们也重视吸引中原的农户到草原来,帮助他们耕作农田,修筑城池。 因为税收低,盘剥少,还真吸引了不少农户去草原耕作,当然这不是说蒙古人就是什么善茬,这是农户在草原更金贵,他们的待遇就稍微高一点,受到的盘剥就稍微少一点。 同样因为压榨重,草原上的蒙古人也是大量的跑到大明的地盘上去,同样因为大明懂放牧的人少,加上蒙古人就比较悍勇,他们在大明的待遇又比草原的同胞高一些,甚至还有大量的蒙古人在大明为官,大同镇总兵满桂就是蒙古人,他最后为了大明的天下拼上了自己的老命,说是满门忠烈一点也不为过。 道理都是相通的,数量多了就没有统战的价值了。 吴亚军却一脸严肃地说道:“关键是我们要打赢,打不赢什么攻心战都是虚的。要是在战场上连敌人都打不过,说再多的道理也没人会听。” 高大壮自信地笑道:“榆林卫的将门家丁都打不过我们,蒙古人连榆林卫的家丁都打不过,我们军的战斗力还在他们之上,更不要说现在还有孙可望的骑兵团了。” 他拍了拍孙可望的肩膀,说道:“明日要是追击敌人,就拜托孙团长了。” 孙可望拱手行礼,坚定地说道:“遵命。我骑兵团定会全力配合,将察哈尔骑兵一举歼灭。” 此时,营地外的士兵们正在紧张地进行着战前准备,士兵们或是插着刺刀,或是清理着火枪,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大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而在营帐内,将领们正围绕着作战计划展开着更加细致的讨论,一场决定河套命运的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11月 2日。 建安堡外的草原上,寒风凛冽,阴云低垂,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惨烈厮杀。 高大壮率领所有建安堡内的士兵出堡垒。他知道此次出战责任重大,关乎榆林卫防线的安危,关乎护卫队后续的河套战略。 他站在军前,拔出自己的佩剑,大声吼道:“儿郎们,今日我们踏出这建安堡,便是与敌决一死战!保家卫国,在此一举,随我杀破敌阵!” 一万五千名士兵听了,士气大振,齐声高呼,声音响彻云霄。 此时,额璘臣和尤世辛正站在不远处的高坡上,密切注视着建安堡内的出动的护卫队士兵。 尤世辛看到大同贼寇,主动出击,心中暗自惊喜,他怎么也没想到,大同社竟能在短短十天内招募到好几万军户,还如此迅速地完善了榆林卫防线。 他带来的一万蒙古雇佣兵,本就没打算让他们去正面撞上榆林卫那坚固的防线。而额璘臣自然也不会让自己的心腹精锐去做无谓的牺牲,他已经在考虑该怎么退兵了。 可当看到护卫队居然主动出击时,两人不禁大喜过望。尤世辛心想,只要这支护卫队受到重创,榆林卫的压力就能大大减轻。 草原上,双方的战鼓如雷,沉闷的鼓声仿佛是死神的召唤,号角长鸣,尖锐的号声划破了阴沉的天空;万马奔腾,马蹄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杀声直冲云霄,仿佛要将这寒冷的空气都点燃。 两万五千名士兵,如同两股汹涌的洪流,在这片广袤的草原上开始了殊死搏杀。 蒙古骑兵们三三两两地站在草原上,他们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皮甲,那皮甲在寒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他们的艰辛与沧桑。战马的身上挂着弓箭,那箭羽在风中微微颤动,似乎迫不及待地要射向敌人。他们手中还握着一柄战刀,刀身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而高大壮这边,他以千人为一个小方阵,十三个方阵分为上下两排,前六后七,而后又分为左中右三部,犹如一个严整的钢铁堡垒,孙可旺的骑兵团和第二旅的骑兵团,则在战阵的最后方,如同一只潜伏的猛虎,随时准备扑向敌人。 “杀!”额璘臣率先发动了进攻。他骑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手中挥舞着马鞭,大声呼喊着。 他的骑兵分成左右两股,如同两条黑色的蟒蛇,绕了一个小弧形,而后以锥形阵列向护卫队发动了攻击。 蒙古骑兵们犹如一支犀利的巨箭,一路咆哮厉啸着,狠狠地扎进了护卫队的军阵。他们的脸上充满了凶狠与贪婪,仿佛要将眼前的敌人全部吞噬。 右路的赵胜沉稳冷静的看着即将扑过来的蒙古人。他站在阵前。 “全军变换队列!”他指挥着四千军队左右调动,向右转了45度,很快,一支支寒光凌冽的长枪就对准了蒙古骑兵,蒙古人想要侧击护卫队的打算变为了泡影。 他大声下达命令:“飞雷炮准备!掷弹筒准备,蒙古骑兵进入百步发射飞雷炮,进入 50步发射掷弹筒。” 传令兵,快马传达赵胜的命令,飞雷炮手,掷弹筒手,把炮弹塞进炮筒,装好引线,随时准备发射。 赵胜部主要由他的响水堡为核心组建,其中 1000人配备了火枪,余下三千人都是长枪兵。护卫队对团一级配备了一个八门飞雷炮连,每五十人的排配备两门可以发射手榴弹的掷弹筒。 掷弹筒其实就是一根长的铁管,甚至可以说是放大版的火枪,尾部留下一个孔用来插引线,发射的炮弹也是大同社准备的手榴弹,就是那种老式的木柄手榴去掉木柄的样子,因为黑火药的威力太差了,想要保持手榴的威力,只能加大药量,大同社的手雷大概都是半斤多重的样子,扔的话只能扔个30步。 按照西方的兵种,这时候会专门弄一种投弹手连队,专门选那种身材高大,臂力惊人的士兵,来投掷手榴弹,增强步兵的火力。 不过徐晨想到了小鬼子的掷弹筒,于是就大量生产了简易版的掷弹筒来取代投弹手连队这种兵种。而这种投弹筒效果还不错,能把半斤重的手雷扔个50~80步之间,算是连排一级的火力支援。 赵胜部有八门飞雷炮,四十门掷弹筒。随着赵胜下达的命令,士兵们迅速做好了准备,一双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奔腾而来的蒙古人。 蒙古人奔腾的速度越来越快,马蹄声如同闷雷一般在草原上滚动。额璘臣已经拿出弓箭,准备对护卫队射击。他对蒙古的骑射技术充满了自信,认为自己的骑兵可以轻易地冲破护卫队的防线。 然而,当这些骑兵进入 100步距离的时候,他只听到“噗噗噗”极其沉闷的声音。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只见八个炸药包带着呼啸的风声,飞到了蒙古人冲锋的骑兵当中。 “轰轰轰!”八声如同惊雷一般的声音炸响,蒙古骑兵被炮弹的冲击波掀起来,人被轰炸得四分五裂,残肢断臂在空中飞舞,鲜血如同喷泉一般洒落在草原上。战马惊恐地嘶鸣着,四处乱窜,有的被炮弹炸伤,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额璘臣整个人都懵了,他是第一次遭受这样猛烈的火炮进攻,他的脸上充满了恐惧和震惊。 飞雷炮虽然威力大,但只有八枚,蒙古骑兵伤亡上百人之后继续冲锋。而当蒙古骑兵继续冲击到 50步的时候。 “噗噗噗”40具掷弹筒被点燃,而后 40枚手雷带着火光和浓烟,丢进了蒙古骑兵当中。 “轰轰轰!”这次声音虽然小一些,但波及的范围却更加广泛,无数蒙古骑兵被手榴弹的弹片射死射伤,他们的身体被弹片打得千疮百孔,鲜血染红了他们身上的破皮甲。他们的战马经过两轮轰炸,也吓得不敢前进,纷纷停了下来,原地打转,嘶鸣不止。 但蒙古人不进攻,赵胜却大吼道:“全军前进,飞雷炮继续进攻!” 士兵们听到命令,士气大振,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前冲去。 “噗噗噗!” “轰轰轰!” 飞雷炮再次发动进攻,蒙古军阵又是一阵血肉横飞,硝烟弥漫。步兵进入射击范围之后,他们的火枪对着蒙古人又是一顿火枪糊脸,清脆的枪声在草原上回荡。 就这样,赵胜部采取炮兵轰、步兵冲的简单平 A战术,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直接击溃了额璘臣部,他本人因为战马被炸死,滞留在战场上,被护卫队的长枪捅死。 而在左路的蒙古人也经历了一样的待遇,飞雷炮轰,掷弹筒炸,燧发枪射击,三板斧之后,号称“铁骑”的蒙古军队彻底崩溃。 他们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地往大漠方向逃命,草原上留下了一片狼藉和无数的尸体。 高大壮站在阵前,看着溃逃的蒙古人,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他笑道:“我们护卫队还没有出全力,蒙古人就崩溃了,蒙古铁骑名不副实呀,命令孙可旺追击蒙古人,不要让他们跑了。” 传令兵当即下达命令,得到命令的孙可旺大叫道:“同志们,跟我杀敌!” 他一马当先,2000骑兵如同一股黑色的旋风,朝着察哈尔部的蒙古人追去。 “杀!”上千骑兵跟着孙可旺杀出去,马蹄声渐渐远去,只留下草原上弥漫的硝烟和血腥的味道。 “旅长,这是察哈尔部落首领额璘臣的头颅,现在察哈尔部群龙无首。”参谋长吴亚军带着额璘臣的头颅笑道。 而陈子昂也带了一人道:“旅长战场上还有我们的一位老朋友。” 两个士兵绑着一个壮汉走到他们旁边,此人正是尤世辛。此刻他灰头土脸,满脸丧气,全身好像是连骨头都被抽断了,他知道护卫队厉害,却没想到他们会如此轻松就击溃了上万蒙古军,榆林卫完了。 高大壮看到尤世辛哈哈笑道:“的确是老朋友了,俺想都督会喜欢这件礼物,来人,把尤世辛和额璘臣的头颅送到榆林城去。” 第154章,死光最后一个家丁之前,榆林绝不投降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11月 3日。 凛冽的寒风如刀割般席卷着榆林城。经过了二十天不间断的火炮轰炸,这座原本固若金汤的城池早已面目全非。 那高大厚实的城墙变得坑坑洼洼,城砖破碎不堪,仿佛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在战火的摧残下摇摇欲坠。城楼更是被彻底摧毁,只剩下几根烧焦的木梁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宛如后世那破败不堪的难民建筑,到处都是废墟瓦砾,一片死寂与凄凉。 城外,2万护卫队身着整齐划一的甲胄,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他们排着整齐的方阵,步伐沉稳而有力,大有大举进攻的意图。那整齐的队列和肃杀的气势,仿佛是一股不可阻挡的钢铁洪流,随时都可能将这座残破的城池吞噬。 城墙上,杜文焕等人一个个神色紧张,他们匆匆爬上城楼,双手紧紧地抓住城垛,眼睛死死地盯着城下的护卫队,仔细观察着他们的每一个军事举动,就这20多天的时间,他们眼看着如同乌合之中的军户,变得和大同贼寇一样精锐,虽然武器装备还没有跟上,但他们的组织队列,现在已经与大同贼寇的精锐一般无二,这是何等强大的练兵能力。 就在这时,张献忠从护卫队的方阵中大步出列。他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眼神中透露出一股霸气和自信。他站在阵前,双手叉腰,大声喊道:“明军听着,你们等的蒙古援军已经被我军击溃了,他们是来不了了!” 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晰,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着,仿佛是一声惊雷,打破了榆林城的宁静。 话音刚落,一个士兵端着一个托盘,快步走到张献忠的身后。托盘上,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格外醒目,正是察哈尔部首领额璘臣的头颅。他的双眼圆睁,脸上还残留着惊恐和不甘的神情。 后面还有两个士兵,拉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出来,此人正是尤世辛。他的头发凌乱,脸上满是污垢和血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绝望和恐惧。 杜文焕他们看到尤世辛被五花大绑,脸色瞬间大变。他们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大同贼寇说的是真的,他们期待已久的蒙古援军直接被大同贼寇给击溃了。 一时间,他们很难接受这根救命稻草就这样没了。要知道,察哈尔部在草原上也是有数的大部落,额璘臣手下有 3万蒙古骑兵,这十几年来一直都是榆林镇最强大的敌人。这么强大的敌人居然连大同贼寇的一击都挡不住,这让他们感到无比的震惊和恐惧。 张献忠继续说道:“我们都督再给你们一天的考虑时间,现在献城投降,我军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你们的钱财也可以带走,但如果你们还拒绝,就不要怪我军在破城之后清算你们!”他的语气坚定而强硬,没有丝毫的商量余地。 而后,他对身边的士兵挥了挥手,说道:“放了这个废物。” 士兵们立刻上前,割断了尤世辛身上的绳子。尤世辛如获大赦,他连滚带爬地跑向榆林城。城下的士兵扔下一个绳子,他紧紧地抓住绳子,拼命地往上爬。城墙上的士兵们伸出手,将他拉了上去。 尤世辛刚一上城,就被杜文焕、贺虎臣等人团团包围起来。他们的眼中充满了期待和焦急,纷纷问道:“怎么回事?你不是去蒙古借兵了,难道是被大同贼寇给抓了?”他们还想保留最后一丝幻想,希望尤世辛能带来一个好消息。 尤世辛却哭丧着脸,声音颤抖地说道:“额璘臣被大同贼寇打死了,察哈尔部完了。”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和悲痛。 然后,他详细地说了建安堡外的那一战经过。察哈尔部如何接连遭到了女真人的打击,额璘臣率领着一万蒙古骑兵,气势汹汹地前来救援榆林城,而后被大同贼寇指挥大军以火器正面击溃。 “大同贼寇的火炮太多了,威力太大了,蒙古的骑兵不堪一击。”尤世辛惶恐道。 尤世辛最后说道:“大同贼寇不但想要攻占榆林镇,还想吞并察哈尔,他们已经派兵去攻占察哈尔部了。” 但这些贺虎臣他们并不在意,他们在意的是自己的援军真的没了。 杜文焕强打起精神,打气道:“不要紧,我们还有宁夏镇的援军,榆林城坚不可摧,大同贼寇是没办法在短期内攻破的。这几天气温下降,已然快要结冰,我们只要守住 10天半个月,大同贼寇只能退兵。”他的声音虽然有些颤抖,但却充满了坚定和信心。 众将却不相信他们还有援军,都是明军,谁不了解谁。友军有难,不动如山,面对强敌转进如风,这才是大明军队的特性,这上千里的路,足够宁夏镇走上两三个月了,所以他们提前就把这支援军给排除了。 贺虎臣却丧气地说道:“我等又能守多久,现在柴草没有了,水源都被大同贼寇截断了,城中的井已经枯了一半,再过几天我们连水都喝不了了。”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绝望,仿佛是在诉说着他们必败无疑的事实。 杜文焕皱了皱眉头,说道:“现在就是要熬,看谁坚持不住。大同贼寇要的是我们的土地,要的是我们的钱粮,我们根本没有投降的选择。”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决绝和坚定,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他们都不能投降。 本来还有些动摇的人,听到这句话,都默然无语了。大同贼寇军纪严明,说话又算话,其实很多人早就有想投降的打算了,但他们唯一不能忍受的是,大同贼寇要拿走他们的土地。想到了这一点。 张杰坚定道:“哪怕拼光最后一个家丁,我们也绝不投降。” 其他人也跟着坚定说道:“说的没错,哪怕是拼光最后一个家丁,我们也绝不投降。” 看众人再次下定了决心,杜文焕说道:“看住大同社挖掘的隧道,重兵守在洞口,等他们挖通就点燃柴草,把他们熏出去,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每多守一天,我们就距离胜利近一分。” “遵命!”众人齐声答道,声音坚定而有力。 榆林城内,姜府。 姜老太公坐在客厅里,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忧虑和不安,没想到不过一年时间,大同贼寇又追杀到榆林镇了,他们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 这个世道到底怎么了,贼寇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强大,反而是朝廷一日比一日衰落,天下步入乱世已然不可避免了吗? 姜让回府,姜老太公找到他问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援军到了没有?榆林城还能不能守得住?”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关切和担忧。 姜让苦笑道:“蒙古人败了,短时间内榆林城是没有援军了,不过榆林城坚固守是能守得住。”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苦涩,仿佛是在安慰自己,也在安慰父亲。 姜老太公摇了摇头道:“某本以为大同贼寇欺压士绅大族,并不能长久,但没想到关中闹了百年一遇的旱灾,现在关中烽火遍地,你三弟从山西行省传来消息,那里也是叛军遍地,现在朝廷摇摇欲坠。”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和无奈,仿佛是在感叹时局的动荡和不安。 而后,姜老太公拿出几封书信道:“从你那几个族弟传来的消息来看,大同贼寇带领延安府的百姓修筑水坝,修水渠,打水井,抗旱救灾,延安府政通人和,反而成为了整个关中唯一的乐土。” “虽然老夫不愿意自己的家乡出一个贼寇,但老夫也不得不承认大同社已经成为了像老奴那样的割据势力了。”姜老太公无奈地说道。 “现在继续死守全家小命有可能不保,献城却有可能保全家族,我和那徐晨打过交道,他算是少有说话算话的人。”姜老太公看着姜让,语重心长地说道。 姜让愕然,他没想到父亲的意思就是想让他投靠叛逆。他的内心不愿意和叛逆打交道,他现在可是大明的游击将军,他这身份投靠叛逆能有什么好下场?难道叛逆还能给他更高的身份,即便是给了他也不愿意要啊。 姜让犹豫了一下,说道:“父亲,我们身为大明的臣子,怎么能投靠叛逆呢?这传出去会被人耻笑的,二弟,三弟他们也会受到牵连的。” 姜老太公呵斥道:“目光短浅,现在乱世将近,哪个大族不是各方投靠,朝廷连个辽东的女真人都对付不了,又出现个大同贼寇,老夫看他们做事有章法,内部有法度,未必不能成为西夏这样的割据力量,甚至更进一步逐鹿天下。” “让孩儿想了想吧!”说完姜让带着自己的家丁离开了府邸。 当夜,凛冽的寒风如刀割般席卷着榆林城,城墙上的旗帜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侯勇和侯远两人紧紧地躲在城墙根下,身旁的火堆散发着微弱的暖意,却难以驱散他们心中的寒意。 侯勇长叹了一口气,声音中满是疲惫与无奈:“大同贼寇真他妈能打啊!你说怪不怪,明明还是那些军户,披上了大同贼寇的皮,就变得异常能打了。一个个跟疯了似的,哪怕是死都要咬下我们身上一块肉。俺就为了那点钱,报名出城战斗过一回,就这还没遇到真正的大同贼寇,只是他们招降的军户,那战斗力都强了10倍不止。俺差点就死在那些军户手中。” “从那以后,俺再也不敢小看这些军户了。后面的战斗俺都没报名,这也算是俺有远见的行为,因为后面的死伤更惨重,好多兄弟都没能回来。”侯勇说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后怕。 侯远皱了皱眉头,安慰道:“主将说了,俺们最多守半个月,到时候就会下雪,大同贼寇就不得不撤退了。” 侯勇抬头望着冬日的星空,星星一闪一闪,极其耀眼,看不到一朵云彩。他苦笑着叹息道:“不要被主将骗了,今年差不多一年都没下雨了,哪里会下雪?这老天爷像是要渴死我们,一滴雨都不肯给。” 而后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不知道,今天主将他们在城楼上,说什么哪怕是死光最后一个家丁,他们也绝不投降。” 侯远听了,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主将他们没有信心守城?” 侯勇咬牙切齿地骂道:“这哪里是守城的事情啊,畜生!这是不是说俺们全死光了,他们就会投降?这是想要拿俺们的命和大同贼寇谈判,甚至不想给俺们一条活路。 战场上咱可不能冲得那么前,得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俺这段时间攒了150两银子,就埋在炕下,俺如果战死了,你就拿走,替俺好好活着。” 侯远眼眶微微泛红,说道:“俺的50两银子也埋在灶下,俺要是死了,勇哥,你就拿走这些钱去娶个媳妇吧,只要记得给俺上一炷香,让俺在下面不要饿着就行。” 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战场的危险正如同这寒冷的夜,一点点地将他们吞噬,但他们两个小小的家丁却无力改变这一切,只能像无根的浮萍一样,随波逐流。 侯勇看向榆林城外的护卫队营地,眼中满是羡慕又夹杂着一丝咒骂:“这些贼寇,真他妈有钱。你看看人家那营地,灯火通明的,跟白天似的。” 此时,榆林城外的护卫队营地,确实是一片热闹景象。大同社不缺乏煤油,为了防备夜袭,整个营地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营地中,士兵们有的在擦拭武器,有的在低声交谈,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着准备。 第一旅五团二十营的营房里,营监军鹿信正拿着一堆书信,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建安堡,归德堡,响水堡的书信到了,叫到名字的人过来拿信。” “李国栋,姜超,储存君……”鹿信一个一个地念着名字。 李国栋马上兴奋地举手,快步走上前来拿书信。他的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神情。 没多久,几十封书信就分配完了。而后鹿信提高了声音说道:“没收到书信的暂时也不要着急,可能还在后方的路上。有不识字的,可以让某或者是找其他识字的战友帮忙念。” “知道了!”士兵们齐声回应道。 在护卫队当中,学习的任务一直很重。大部分人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看个书信还是可以做到的。而军户当中识字率也不低,这里不得不为朱元璋说几句好话,军户有专门的学堂,可以极低的价格读书识字,有明一朝,军户出身的举人进士并不少。 李国栋找了一个营地的角落坐下,小心翼翼地打开书信,这是他婆娘找人写的。信上的字迹虽然歪歪扭扭,但他却能感受到浓浓的思念和喜悦。 婆娘说都督府已经给他们分了田地,是靠近水源的上等田地,他仿佛能看到自己婆娘说这话时内心的雀跃,那是对未来生活的希望。 都督府还给家里分了三石粮食,还给了他们一个粮本,说每个月定期都会给他们家送粮食,全家人终于不用再挨饿了。他的儿子也上了都督府开办的学堂,现在已经能背诗,夫子都说他有天赋,是个读书的种。 最后他婆娘让他不要担心家里的事,好好为都督效力,敢跑那些榆林将门,不能让他们回来霸占自己家的地。 李国栋看着信,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为都督效力。 半个时辰之后,营长刘宗敏召集所有连排长开战前动员会。 刘宗敏站在营房前的空地上,身姿挺拔,严肃坚定:“明日我护卫队将会对榆林镇发动总攻,大家要做好准备。我们20营虽然是新扩编的,但战斗力并不比那些老营差。此战我等当勇为先锋,俺也会冲杀在第一线,和大家并肩作战。” “俺不会落后。”连排长们纷纷大声保证,开战之后他们会冲到最前面。 第一旅五团二十营从头到尾都是新组建的。营长刘宗敏是军官训练班出来的,刚当了不到一个月的排长,就遇到了护卫队扩编,成为了连长。后面护卫队吸纳榆林军户,军队直接膨胀了10余万人,护卫队按照新老1:4的比例扩编,刘宗敏这个连长又火线提拔为营长。 然而,这种火线提拔也让刘宗敏遇到了一些麻烦。那些老资格的军官明里暗里排挤他,动不动就说:“半年前还是某教你开枪的,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做营长了。” 这种倚老卖老的口吻让刘宗敏心里很不服气,他在心里暗暗较劲:你们也不过比俺早加入一年而已。 刘宗敏已经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第一个登上榆林城墙,夺下先登之功,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看看自己的实力。 营监军鹿信看到大家士气如此高涨,笑着说道:“大家士气如此高涨是好事,但在战场上还是要多观察形势,既要打得猛,又要保护好自己,要以最少的伤亡获取最大的战绩。 还有就是你们回去之后动员士兵,同时让他们写好遗书,一将功成万骨枯,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在战场上活下来,这封遗书可能就是士兵们最后和家人们的交流,我等一定要帮助士兵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 “遵命!”连排长们齐声回应,一场大战即将来临,护卫队营地空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味。 第155章,榆林城破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11月4日,榆林城。 昨夜的一场霜,让大地变得格外清冷,清晨时分,地面上还残留着薄薄的白霜,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尽管夜间气温低得能让呼出的气瞬间化作白雾,但随着太阳缓缓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大地上,温度开始快速回升。天空湛蓝如宝石,没有一丝云彩,偶尔有几只苍鹰在高空盘旋,发出尖锐的鸣叫,仿佛在宣告着这依旧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 榆林城的护卫队营地中,气氛紧张而严肃。6万兵力全部出动,他们身着整齐的铠甲,手持锋利的武器,火枪,分成三部,迈着整齐而坚定的步伐,向着榆林城的东南北三个方位进发。 马蹄声、脚步声和武器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一首激昂的战歌。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分散榆林镇本就不多的兵力,为即将到来的攻城之战做好准备。 察觉到护卫队的举动,榆林卫的将领们也不敢掉以轻心,他们迅速做出部署。 杜文焕带领两千家丁驻守南门。贺虎城带领两千家丁驻守北门。张杰带领两千家丁驻守东门。而西门方向则只安排了少量的士兵警戒。余下的家丁集中在总兵府,武库粮仓等重要地带。 “都给本将打起精神来,这是最后一战了!”杜文焕站在南门城墙上,大声吼道,声音在城墙上回荡。 “此战过后,敌人的士气和军心都会下降,我们就胜利了!只要你们扛住了这波进攻,本将单独赏你们每人 50两银子!” “好!”士兵们听到如此丰厚的赏银,士气顿时高涨起来。他们原本疲惫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斗志,一个个挺直了腰杆,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杜文焕心中明白,这一波进攻不但是护卫队最后的进攻,也有可能是最猛烈的一波进攻。如果他们扛不住,榆林镇就彻底完了。 在城墙上振奋了士气之后,他带着几个家丁下了城墙。城墙下有一个巨大的水缸,倒扣在城墙根下,这是他们用来监听护卫队挖掘隧道方位和进度的工具。 千户杜浩带着五百名士兵在这里严密监视着隧道的一举一动。他看到杜文焕下城墙之后,急忙上前道:“总兵!” 杜文焕问道:“敌人的隧道挖到了何地了?” 杜浩恭敬地汇报道:“贼寇的隧道好像只挖掘到城墙之下,而后就没了动静,他们不像是用隧道进攻。” 杜文焕皱了皱眉头,心中充满了疑惑。他缓缓走到水缸旁,趴在缸上仔细地听着。果然,他能听到地下有极其密集的脚步声音,但奇怪的是,却没有了锹和铁镐的挖掘声音。他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不清楚护卫队到底在做什么。 “你们守好这里,不可掉以轻心!”杜文焕严肃地说道,“只要察觉到隧道继续往城内挖掘,立刻用火熏法把这些人赶走。” 杜浩拱手行礼道:“遵命!” 而在地道当中,护卫队的工兵们正小心翼翼地忙碌着。他们头戴黑色的头巾,脸上满是灰尘和汗水,但眼神却十分专注。高明根仔细地检查着每一个细节,他指挥着工兵们把一个炸药包缓慢地安放在已经挖掘好的爆破点上,现场的人都是知道这些炸药包的威力的,偏偏隧道那漆黑,他们只能在这狭窄的空间用马灯照亮,可以说是极其危险,来到隧道下的士兵个个紧张的汗流满面,动作都不敢做大一点,火源更是离这些炸药包远远的。 为了让能量集中向上释放,他精心设计了爆破点的形状,下窄上宽,就像一个巨大的漏斗。300斤加了白糖的威力加强版的黑火药,被小心翼翼地堆积在这个爆破点上。 每一袋火药都被工兵们轻轻地摆放好,仿佛在摆放着自己的生命。而后他们用引线把这些炸药包连接起来,就像给这些炸药包系上。 安放好这些之后,最后面的十几个士兵拿着小型的工兵铲,一点点地把缝隙填满。他们的动作十分缓慢而细致,生怕一不小心就破坏了整个爆破计划。做完这一切之后,后勤团长高明根派遣传令兵向徐晨汇报已经做好了爆破前的准备。 徐晨站在护卫队军阵前,神情严肃的看着已经破破烂烂的榆林城。他听到传令兵的汇报后,脸色变得更加严肃。他深吸一口气,大声下令道:“命令全军准备攻城!” 而后,一阵悠扬的号角声音响起,那声音清脆而响亮,仿佛是战斗的号角,传遍了整个战场。护卫队各团开始处于准备进攻的状态,士兵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和紧张。 榆林卫的将领们看到城楼下的护卫队处于准备进攻的状态,他们也紧张起来。杜文焕更是不敢大意,他大声下令道:“弓箭手,火枪手准备,青壮准备好石弹滚木!” 城墙上,侯勇小声对侯远道:“在城墙角躲好,不要抬头。” 侯远道点了点头,轻声说道:“知道了。” 侯勇又说道:“小心谨慎一些,俺有预感这一战打不好,俺们兄弟都得死。” 榆林城下,护卫队军阵中。徐晨目看着榆林城,大声下令道:“点燃引线!” “呲呲!”一个耀眼的火花一闪而过,然后快速进入地道当中,迅速地向着榆林城门方向靠近。那火花就像一条火龙,在黑暗的地道中穿梭,带着无尽的危险。 杜文焕看到了火光一闪而过,内心的不安感达到了极限。他的心跳加速,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但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人处于惶恐不安的状态当中,他完全搞不懂敌人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这种未知的手段最让人惶恐。 只听见“轰”的一声,一个前所未有的轰鸣炸响,仿佛是天崩地裂一般,一朵小型的蘑菇云快速的升上天空,而后向四方肆无忌惮的扩散,整个天空都好像变暗了一般。 爆炸的冲击波直接把砖土制造的榆林城墙炸出了一个两丈多宽的缺口,巨大的砖块和尘土被高高地抛向空中,仿佛是一场末日的风暴。 而在这段城墙上倒霉的士兵,则被爆炸的冲击波冲到了天上,他们的身体在空中扭曲着,发出绝望的惨叫。巨大的烟尘笼罩在整个榆林城上,仿佛给这座古老的城市披上了一层黑色的面纱。 侯勇这些士兵先是被剧烈的爆炸声音吓得目瞪口呆,他们的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飞舞。而后一股烟尘笼罩过来,整个世界都黑了,他们只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在剧烈地震动,仿佛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 护卫队的士兵将领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们知道火药的威力,但从来没想过 300斤加强版的黑火药的威力是如此巨大。 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惊讶和兴奋的表情,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全军从缺口处进攻榆林城!”徐晨的声音如洪钟般响亮,在战场上回荡开来。这一声令下,仿佛是吹响了冲锋的号角,士兵们的眼中瞬间燃起了斗志的火焰。 刘宗敏手持着火枪,犹如一头愤怒的雄狮,冲在了队伍的最前方。他身后是20营的战士们,个个精神抖擞,步伐坚定地朝着城墙的缺口处冲去。当接近缺口时,刘宗敏率先一个箭步冲了进去。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战士们,大声喊道:“兄弟们,跟我上!拿下榆林城,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随后,他带领着500名士兵,沿着缺口处的缓坡,奋力地朝着左面的城墙攀登。那缓坡并不平坦,石块松动,泥土松软,但榆林明军已经被最开始的爆破声音震慑住,根本来不及抵抗。 与此同时,王二则带领着一团士兵,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直接杀入了城池之内。他们的目标明确,打算通过城内的台阶登上城墙,与刘宗敏他们形成左右夹击之势,让守城的明军无处可逃。 刘宗敏冲得异常勇猛,仿佛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力气。他手中的火枪在开完一枪后,便被他当成了长枪来使用。他挥舞着火枪,如同一柄利刃,一路捅杀着面前的敌人。每一次攻击都带着强大的力量,让敌人胆寒。当遇到结阵的明军时,他毫不犹豫地丢出手榴弹。 “轰轰轰”,一阵手榴弹的轰炸声在城墙上传来。那爆炸的威力巨大,火光冲天,硝烟弥漫。不管明军摆出什么样的阵型,在这猛烈的轰炸下,都被直接摧毁。士兵们的惨叫和武器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场面惨烈至极。 轰炸过后,刘宗敏和战士们手持长矛,如猛虎下山般冲向敌人。 他们的动作熟练而迅速,一个又一个敌人被刺死在城墙之上。尤其是在城墙这种狭窄的地方,手榴弹加长枪的配合简直发挥出了最大的威力,让榆林将门的那些家丁们全面崩溃。 与此同时,杜文焕终于从爆破的惊恐中反应过来。他的脸色苍白,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慌乱,但作为守城的将领,他很快镇定下来。他大声叫道:“堵住敌人,快堵住敌人。”那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和愤怒。 然而,他的命令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普通的士兵们没有他那么强悍的精神力,在经历了刚才的轰炸和激烈的战斗后,他们的内心已经充满了恐惧。他们认为这是老天在惩罚他们,一个个或是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或是面对进攻的时候直接丢了手中的武器,选择投降。 杜文焕的亲信家丁们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叛军登上了城墙,知道他们守不住了。其中一个家丁焦急地对杜文焕说道:“将军,承受不住了,我们活命要紧。”说完,他们不由分说地把杜文焕拉了下来。 杜文焕心中满是不甘,但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也只能无奈地跟着家丁们快速下了城墙,朝着总兵府的方向跑去。他们的身影在混乱的战场上显得有些狼狈。 侯勇看到刺向自己的长枪,吓得双腿发软,直接跪下求饶:“好汉饶命,我们投降。”他的声音颤抖,脸上满是恐惧和绝望。 刘宗敏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大声骂道:“孬种,滚开,不要挡着爷的路。”那声音充满了不屑。 “是是是!”侯勇连忙答应,带着侯远躲到了城墙的边上,身体还在不停地颤抖。 鹿明在后方看到这一幕,温和地笑道:“俺们护卫队是仁义之师,只要你们不反抗,俺们是不会杀你的,你们沿着缺口下城墙投降后方有人会看住你们。”他的声音让那些投降的士兵们稍微安心了一些。 侯勇和侯远两兄弟两兄弟听从鹿明的话,从缺口处下了城墙,而后待在一个显眼的地方,等待着护卫队的接收。 此时他反而安心下来,虽然他成为俘虏了,但仗终于打完了,他也有安全了,在这方面他还是有信心的,护卫队大部分的士兵都是军户,他也是军户出身的,大家几百年来都是沾亲带故的,所以不用担心战后护卫队会屠杀俘虏。 而此时不断有榆林卫的家丁和青壮主动出来,护卫队也派了一营士兵看押这些俘虏。 这个时候侯勇看到一个熟人笑道:“郑百户你怎么也投降了?你不是说要和护卫队的人拼杀到最后?杀一个回本,杀两个赚一个,我还以为你在继续战斗。” 郑百户原本是归德堡军官,在当地有三百亩田地,但后面都被大同社给分了,郑百户在逃到榆林卫之后,成为了最坚定的强硬派,天天对大同社和护卫队喊打喊杀。 郑百户惶恐带着一丝无奈道:“刚刚爆炸的威力你们也看到了,这哪里是能力能达到的?大同社有老天爷帮,俺一个凡人怎么能和老天作对,这不是俺不努力,是老天都在帮大同社。” 其他士兵也说道:“老天爷的天雷也不过如此,难怪俺们打不过护卫队,他们这是有老天爷帮助。” 这些士兵也会给自己找开解的理由,不是自己打不过,而是对面有老天帮助,而且他们不过是一群家丁而已,有的人甚至都不是,拿点钱粮混口饭吃而已,犯不着把命都给搭上。 封建化的军队就是这样的,上行下下,上面的主将把打仗看成是做生意,下面的家丁和青壮自然也是有样学样,以保护自己的利益为先。 话分两头,守在西城楼的姜让,原本还在镇定地指挥着守城的士兵。突然,他听到了炸弹的轰鸣声,紧接着,尘土飞扬,整个城池都被笼罩在一片尘土之中。他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硝烟味道,心中不禁一惊。随后喊杀声震天,榆林城当中忽然冒出无数的喊杀声,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声音所淹没。 他这个时候才愕然地意识到,榆林城被攻破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心有余悸,一阵惶恐涌上心头。他们守了大半个月,付出了无数的努力和牺牲,最终还是败了。他在愕然之余,忽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和无助。 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声音传来:“少爷,是老奴。”他循声望去,看到了自己家的老管家。老管家的脸上满是焦急和忧虑。 姜让问道:“管家,你来这里干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老管家急切地说道:“老爷让你赶快守着粮仓,现在戴罪立功,说不定大同社的人会放了我们。” 姜让还在迟疑,他心中在权衡着利弊。老管家看到他犹豫不决的样子,更加着急了:“没时间了,榆林城对大同社最重要的就是那些粮食,要是连这些资本都没有了,您就没资格和大同社谈判,只能当战俘啦。” 姜让当即醒悟过来,他咬了咬牙,大声喊道:“所有人跟本将奔向粮仓。”那声音充满了决心和果断。 400名家丁当即听从姜让的命令,迅速整队,一路冲向粮仓。他们的步伐急促而坚定,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守住粮仓,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最终,他们顺势接管了此地,紧张地布置着防御,这是他们和大同社谈判的资本。 延绥巡抚衙门内,巡抚张鲸梦拿着一份大同报看着,他也听到一声剧烈的爆炸声音,但他也不在意这些了。 监察御史刘应遇带着几个家丁,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他满脸焦急,声音急促地喊道:“巡抚大人,城破了!您快跟本官走吧,趁着现在城里乱成一团,我们或许还能逃出去。”刘应遇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惊恐和急切,他紧紧地盯着张梦鲸。 张梦鲸缓缓抬起头,眼神中满是疲惫和绝望。他看着刘应遇坚定地说:“陛下让本官督抚延绥,如今却失地辱国,我还有何脸面苟且偷生。要逃你们自己逃吧。” 他的话语如同沉重的石头,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张梦鲸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望着城外弥漫的硝烟,心中满是愧疚和自责。他想起了皇帝的重托,而如今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刘应遇看到张鲸梦铁了心不想逃,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无法说服这位固执的巡抚,只能带着家丁匆匆离去。衙门内,只剩下张梦鲸孤独的身影。 张梦鲸回到桌前,目光落在一份大同报上,上面刊登着一些关于建设公天下取代家天下的理念。 他皱了皱眉头,心中五味杂陈。他可以接受对百姓好一点的举措,但对于一个没有皇权的世界,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 然而,徐晨对大明皇帝的批评却又让他觉得十分中肯。250年来大明王朝历经了多少风雨,真正能称得上明君的皇帝又有几个呢? 大明学界虽然也在探讨天下的问题,但皇权就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禁锢着人们的思想,成了难以打破的思想钢印。 徐晨对皇权的批判,如同在他心中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他既感到愤怒,因为这挑战了他多年来所接受的正统观念;又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看到了一个不同的世界。他不得不承认,皇权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天下的发展,但他读了60年的四书五经,一生都被三纲五常的理念所熏陶,要改变他的思想和三观,所带来的痛苦甚至超过了他对生命的渴望。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陛下,老臣没有负你。”张梦鲸轻声念着,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绝。他缓缓走到房梁下,系好绳索,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留下了无尽的遗憾和悲哀。 榆林北城门处,贺虎成正焦急地在城墙上踱步。爆炸声音让他敏锐地察觉到城墙已经被大同贼寇攻破,心中一阵慌乱。 他本想立刻带兵去救援,但刚走了几步,却又停下了脚步。他不是榆林镇的人,他的家族和产业都在宁夏镇,严格来说他是客军,这也是杜文焕可以轻易夺他兵权的原因。 贺虎成陷入了沉思。他也清楚自己的处境,稍有不慎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大同军没收土地的手段的确非常残暴,但那又不是没收他家的土地。相反,徐晨言而有信,善待俘虏,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机会。 他思索片刻,心中已经有了盘算,投降之后或许可以想办法逃离榆林城,保住自己和家族的性命。他咬了咬牙大声下令:“打开城门,向大同军投降。” 城门缓缓打开,贺虎成带着手下的士兵,满脸无奈地走出了城门。 在榆林东城门,张杰正惊恐地听着城内传来的巨大爆炸声。那声音如同闷雷一般,让他的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怀疑这是火药造成的爆炸,响声如此之大,威力可想而知。大同军有如此厉害的火器,他们根本没有胜算。他想带兵去救援,但看着手中寥寥无几的家丁,他知道冲过去只是白白送死。 张杰急忙召集几个守备游击将军商议对策。他们围坐在一起,经过一番讨论,他们决定向西门冲,度过无定河,或许可以逃出生天。 而后向宁夏镇的方向逃命。几人确定了逃命的战略之后,当即带领所有的家丁,慌慌张张地往榆林西城楼逃去。 此时,杜文焕正带着家丁急匆匆地往粮仓赶去。他走到一半,忽然恶狠狠地说道:“榆林镇既然保不住,但某的家业不会这样便宜徐晨。走,跟着本将去粮仓,我们把粮食全烧了。”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疯狂,仿佛要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这些粮食上。 当杜文焕带领家丁冲到粮仓的时候,就看到姜让他们已经守在那里。杜文焕面带狰狞的笑容,大声说道:“你也是打算把这些粮食全烧了,不便宜徐晨这个贼子吧。” 姜让却摇了摇头,神情严肃地说:“这是榆林镇百姓的衣食所在。我等即便败了也得护着这些粮食的安全,我在榆林镇待了十几年,这里也是某的第二家乡。” 杜文焕听了,大声吼道:“少给老子扯淡,你是不是想投降徐晨。” 姜让平静地回答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杜文焕顿时怒目圆睁,狰狞地说:“既然你想投靠徐晨,老子就先灭了你。”说完,他便指挥家丁冲了上去。 姜让也毫不示弱,大声喊道:“挡住他们。”两边的士兵迟疑了一下之后,便相互厮杀在一起。一时间,粮仓内喊杀声震天,鲜血四溅。 没多久,刘宗敏带着自己的20营士兵来到了粮仓这里。他看到两股明军正在厮杀,就让他愕然,明军这是在自相残杀? 姜让看到刘宗敏部,急忙大声叫道:“将军,杜文焕此人丧心病狂,要把全城的粮食都给烧光了,您快来制止这个恶毒之人。” 刘宗敏大怒,高声喊道:“手榴弹准备。”说完,他从腰间拔出一枚手榴弹,点燃引信,用力丢了过去。“轰轰轰!”手榴弹爆炸的声音震耳欲聋,杜文焕的家丁被炸得头破血流,连姜让的家丁也受到了波及。 刘宗敏趁机带着其他士兵和姜让两面夹击,把杜文焕的家丁全部捅死。杜文焕本人也被捅伤,失血过多,倒地不起。 “来人,把杜文焕给抓起来。”刘宗敏大声下令。抓个总兵可是不小的功劳,士兵们一拥而上,将杜文焕五花大绑。 随着杜文焕被抓,贺虎成也向护卫队投降,榆林卫的军官家丁们见大势已去,纷纷放下武器,向护卫队投降。城中的喊杀声音逐渐消失,榆林镇彻底被大同社攻占,大同社彻底的占据了大明九边之一。 第156章,粮食危机与北河套商社的诱惑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11月 7日。 米脂县笼罩在一片肃杀的寒意之中。清晨气温低至能看到地面上结起薄薄的冰,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雾气。 不过只要太阳升起,这些冰雾便会迅速消散。冬日的阳光洒在大地上,虽能带来一丝温暖,却无法驱散人们心中的阴霾。 整个延安府已遭受了整整一年的旱灾,别说是庄稼生长所需的雨水,就连冬季应有的落雪都未曾降临。百姓们抬头望着天空中那轮高悬的太阳,个个满面愁容。他们知道若再无降水,明年的春耕将成为泡影,生活也会陷入更深的困境。 当然干旱也不全是坏事,还是有一些人受益于这场干旱的,那便是商队的东家掌柜们。 干旱的气候使得道路状况相对较好,行商的时间得以延长。而且大量因旱灾失去生计的劳动力涌入延安府,他们参与修缮基础设施,商队成了这些成果的首批受益者。 米脂大道上,商队往来不绝。正所谓“风浪越大鱼越贵”,在利益的驱使下,商人们不断将大同社的货物运往各地,再把其他地方的粮食运回大同社。 这世道冷酷无情,关中其他地区的百姓同样饱受饥荒之苦,可由于他们大多沦为流民,失去了购买力,在地主士绅眼中,他们仿佛不再是人。而大同社虽然被朝廷视为叛逆,但他们有雪白的银子,能拿出廉价的羊毛布和精美的羊绒来交换粮食。 于是地主士绅不管自家的粮食是不会落到贼寇手中,他们只在乎能不能赚到白花花的银子。 无数商队为了利益,不惜花费巨额成本,将粮食贩卖到延安府。 为了确保粮道的畅通无阻,刘永命令赵云飞主动出击,对盘踞在富县的马俊豪部发起进攻,打得马俊豪不敢轻易出富县,从而保障了关中方向的商队能够顺利进入延安府。 同时他又派遣贺六打过黄河,在山西行省占领了一小块据点,让山西行省的起义军能够将粮食顺利交到他们手中。 在黑白两道的有力保障下,大同社每月需花费十万两左右的货物和武器装备(这是支出的大头),能够换来三四万石的粮食。 然而,大同社的粮食危机不仅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愈发严重。尽管到了冬季,流民数量有所减少,但由于整个关中和山西行省,唯有延安府相对安全,且只有大同社在赈济流民,山西行省的流民不再往中原逃窜,而是想尽办法渡过黄河,涌入延安府。 站在米脂城外,望着那庞大的流民营地,刘永不禁感慨道:“这些流民不过是想吃口饱饭,朝廷连这么简单的要求都无法满足,大明对地方的控制已经彻底失控。” 随着战争对粮草物资的需求与日俱增,为了提高物资转运的效率,刘永和李文斌进行了明确的分工。刘永坐镇米脂县,统筹全局;李文斌则坐镇延安府,负责协调地方事务。 此时,李自成也站在一旁,看着那散发着温暖却又让人无奈的太阳,一脸忧郁地说道:“老天再不下雪,明年的流民只会更多,今年冬天不知道会有多少农户饿死。”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俺已经把民夫都招回来了,现在运输粮草的都是这些流民。” 刘永点点头道:“做的不错,等榆林镇被打下来,正好把他们安置去河套屯垦,延安府实在养不活这么多人。”如今,延安府的人口已突破 70万,比一年前几乎增加了一倍。 但大同都督府的粮食储备却不容乐观,仅够维持四个月。为了节省粮食,刘永对流民的口粮进行了严格限制。现在流民每天的口粮仅有 5合,大概七八两的样子,只能维持人体的最低消耗,勉强不至于饿死。而成为民夫的流民则可以吃顿饱饭,这也吸引了不少流民加入到运输粮草的队伍中。 刘永望向北方有一丝着急道:“都督什么时候才能传来胜利的消息?” 李自成安慰道:“俺上次过去的时候,榆林镇只剩下榆林城还未攻破,以都督的能力,要不了多久应该就会传来好消息。”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扬起一股烟尘。在这干旱的时节,土地干燥,只要有马匹奔腾,路上便会扬起滚滚烟尘。很快,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大捷,都督胜利了,我军攻占榆林城!” 刘永惊喜地看向李自成,问道:“鸿基,我没有听错吧,榆林城被攻破了?” 李自成满脸喜悦地回答:“执政,您没有听错,都督胜了,榆林城被我们攻占了,我大同社的北方再没有朝廷的军队了。” “好好好!”刘永连声道好。 这一消息迅速传进米脂县城,全城顿时沸腾起来。百姓们兴高采烈,仿佛迎来了盛大的节日。米脂的各个商号的掌柜们更是兴奋不已,他们立刻命伙计点燃鞭炮庆祝。 要知道,自从护卫队全面火器化之后,硝石、硫磺、木头的价格翻了几倍甚至十几倍,尤其是前两者,在延安府都属于管制货物,弄到鞭炮并非易事。 但从这热闹的场景也能看出,掌柜和东家们是何等的兴奋。因为榆林城的攻克,意味着前往草原的山路最后一个阻碍被打通了。以后他们的商队只要缴纳 5%的税,就可以自由地将大漠的货物运到延安府,再把延安府的货物运到大漠。这将带来的利润何止增加一倍、两倍,一条黄金商路正式为他们敞开了大门。 那些早已经准备好货物的掌柜和东家们,激动地嘱咐伙计们将货物装上马车。尽管他们知道大漠即将迎来降雪,但这也阻挡不了他们前往行商的热情。 但就在他们即将出出动的时候,一张大同都督府的请帖来到他们手上。都督府的执政刘永想要请他们一聚,说是商议草原上的买卖。 他们当即赶往米脂原本大同报社改造成为的米脂县衙。没多久,延安府大商贾温、田、姜、高,刘等几位掌柜。常,艾,姜等几十位商队马队的东家全部汇聚一堂。 而他们之所以能如此集中,是因为他们知道大同社的战报,了解到榆林镇不堪一击,只剩下榆林城一座城市在坚守。 他们等着大同社把这座城池攻破,而徐晨也没让他们失望,花了不到一个月时间,大明所谓的九镇之一的榆林卫就彻底覆灭了。 所以在场的东家和掌柜各个喜气洋洋,各自和自己相熟的掌柜,商议要带羊毛布,各种廉价的铁器,甚至还有一个商队东家,购买了一大堆煤球炉,打算在草原推广蜂窝煤。 而从草原带回来的货物则大同小异,第一位的当然是羊毛,而后是牛羊战马都可以,各种动物的皮毛等等,这些货物都不愁买家,大同市就是整个北方最大的买方,每年都要购买几百万两银子的原材料。 商队掌柜和东家们齐聚之后,刘永迈着沉稳的步伐进入会议室。他微笑和几个相熟的掌柜东家亲切地寒暄了几句,而后径直走向主位坐下。其他掌柜和东家也各自有序就座。 刘永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此次我大同社攻占了榆林镇,成功打通了前往草原的商道。”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气氛达到了高潮。 待众人安静下来,刘永接着说道:“某还有一个更好的消息要告诉各位。榆林镇的将门为了对付我们,竟勾结大漠的察哈尔部。不过,他们的阴谋并未得逞,我大同社的高大壮将军已将其击溃。我军乘胜追击,彻底剿灭了察哈尔部。如今,河套地区三分之二的地盘都已属于我大同社了。” 此言一出,现场的东家和掌柜们先是一阵吃惊,随后恍然大喜。他们心里盘算着,连河套地区都属于大同社了,河套有无数的部落,无数的牛羊,他们就是最优质的交易对象啊,连那5%的税都不用交了,这简直是双喜临门、喜上加喜啊! 温益掌柜率先起身,满脸堆笑地恭维道:“都督领兵之能可谓是国士无双。我等为都督胜利贺!为大同社的胜利贺!” 其他商队的掌柜东家们也纷纷起身,齐声附和:“我等为都督胜利贺!为大同社的胜利贺!” 刘永抬手示意众人坐下,待他们安静下来后说道:“但现在我大同社也遇到了一个麻烦。榆林镇有四十余万人,大部分都遭受了旱灾,缺衣少粮。察哈尔部也有六万部众,他们更是连过冬的口粮都没准备好。” 此言一出,现场掌柜们的内心不禁“咯噔”一下,他们心里暗自揣测:这是要找他们来化缘? 就在他们绞尽脑汁思考应该出多少钱粮的时候,刘永示意李自成拿着一张地图,挂在了身后的墙面上。 刘永拿起一根短棒,指着地图上的河套地区,黄河靠近山西的一带说道:“河套地区原本有多股势力,朝廷的宁夏镇、榆林镇、察哈尔部,还有林丹汗的部落。但如今,榆林镇和察哈尔部已被我大同社击败吞并,林丹汗被皇太极击败,退出了河套地区。现在只有宁夏镇还占据着宁夏平原的少部分领地,余下河套三分之二的地盘都是我大同社的。” “我们都督打算把河套这片广大的地区和各位共享,我们都督府出土地、出人手,负责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开垦良田、建设牧场。各位以粮食入股,开发河套的利益则由都督府、农户和各位共同共享。” 现场的掌柜们听后,一阵愕然,内心既惊喜又惶恐。这种事情是他们商人能参与的吗? 但一想到肥美的河套平原,只要开拓出来就有几百万亩的良田、上千万亩的草场,这简直就是一个能不断产出财富的聚宝盆啊,尤其是大同社擅长建设,开垦田地更是一把好手,河套靠着黄河,做好水利设施也不怕闹旱灾,一年弄出几百万两银子的利益那是轻轻松松的。 这可是泼天的富贵,哪怕只占据小小的一股,只要徐晨说话算话,他们家族几百年的富贵也就稳了。 田然紧张得牙齿磕磕绊绊地问道:“都督有什么章程?” 这种泼天的富贵哪怕危险性极高,他们也要想办法参与进来,尤其是徐晨的信用还不错,这更加剧了他们冒险的想法,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刘永。 刘永神色淡然地说道:“一切都按商业的规矩来。首先,都督府会成立一个开发河套的商社,就叫北河套商社。商社分为一千股,都督府以占据的河套土地,占这个商社51%的股份。余下一股值一万石粮食,各位能拿出十万石粮食就可以占百分之一的股份,还可以派遣一名董事,监察河套商社的运行。” 听完这话,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要是只拿一万两银子,现场的掌柜大部分都能拿得出来,余下的人也可以想办法借贷。但拿一万石粮食,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是非常难,外面什么情况?兵灾,匪灾,旱灾到处都是,运着这么多粮食在外面跑,这和找死已经没多大区别了。。 田然小声问道:“执政,能不能换成银子,哪怕三万两一股,我等也愿意接受。” “是啊,是啊,现在这兵荒马乱的,执政,您让我们到哪里去找粮食,都督府又限制粮食购买。”不少商贾都开始抱怨起来,想要改变入股河套商社的办法。 刘永依然神色淡然地说道:“我们都督府府库当中还有三百万两银子,这次攻占了榆林镇,那些将门囤积了两百多年的银子,想来弄个三五百万两是不成问题的。我们要的就是粮食,要不然河套如此肥沃的土地,我大同社付出了几千人的流血牺牲,自己开发不好吗?又何必让给你们?” “都督说过一句话,高收益,高风险,你们想得到高收益就必须要冒风险。” 其实,刘永内心是不太想成立北河套商社的。大同社付出了巨大的流血牺牲才打下来的土地,凭什么要分给这些奸商。 但他也不得不屈服于现实。榆林镇有几十万嗷嗷待哺的军户,大漠上也有几万缺衣少粮的牧民。打下了这些地盘,大同社的兵力不缺了,甚至连骑兵都得到了极大的补充,但对粮食的消耗却翻了近一倍,眼前的这点存粮肯定等不到下一季秋收了。 能解决粮食危机的方法,要不就是继续打出去,打下更多的地盘,抢到更多的粮食,来养活现在这些人。要不就是想办法弄到粮食,养活新增加的人口。 刘永想了想,与其让大同社变成一个永远吃不饱的饕餮,还不如想办法用河套的土地换一些粮食。 温益咬了咬牙,说道:“执政,您能不能给我们一些时间,想要调集这么多粮食,花费的时间可不少。” 刘永点了点头,说道:“这是自然,在明年夏收之前,各位都有时间。但我要提醒各位,当我大同社有足够多的粮食了,你们即便是把粮食运过来了,我们也不会接受,所以机会只有一次,你们自己把握。” 说完,刘永便起身走出了会议室。 其他商队的东家掌柜们顿时议论纷纷。 “这是不是真的?会不会是都督的圈套?就是为了让我们运粮食。” “不会吧,都督还是很讲究信誉的,这么多年来他一向说话算话,和都督打交道的人,除了他的敌人,就没有人不竖起大拇指的。” “但一万石粮食才占一股,现在这情况,都不说购买粮食的花费了,光想办法运这一万石粮食,成本也超过了这些粮食的价格。” 现在整个北方到处都是起义军,运这么多粮食,那简直就是一个诱人的诱饵,黑白两道都有可能对付他们,路上的打点、护卫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甚至都有可能会被黑吃黑。 但就在这个时候,温益站起身来,说道:“老夫有事就先行离开一步了,各位告辞。” 现在还管什么去草原行商,购买北河套商社的股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其他人很难筹集这么多粮食,但他背后站的是尚书,这事情虽然难,但未必做不到。 等温益离开后,其他人也意识到温益要做什么事了。他们当即便不再在这里交流,各自匆忙想办法联络自己的后台,让他们帮忙筹集粮食,购买北河套商社的股份。 第157章,你好好的去做大英雄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11月8日。 冬日的阳光洒在校场的每一寸土地上,给这寒冷的季节增添了几分暖意。而榆林城的校场,锣鼓喧天得格外热闹。 上万护卫队士兵的代表整齐地坐在台下,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期待与兴奋,即将见证一场盛大而荣耀的仪式。 “当当当~~”一阵激昂的旋律在校场中回荡,如同一阵强劲的风,吹起了每个人心中的热血,更给徐晨带来几分熟悉之感。 几百名披红挂彩的士兵精神饱满地在后台准备,他们即将接受应得的奖励。 从护卫队成立以来,徐晨一直将对士兵的奖赏视为重中之重,力求做到及时且丰厚。 这批受奖赏的士兵主要以中低级军官和普通士兵为主。他们穿着全新的礼服,每一套都经过精心裁剪和制作,笔挺靓丽制服让他们精神十足,充满威严,每个人都梳洗得干干净净,头发整齐地束起,面容带着自信的光彩,整个人看上去画风都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们的胸前,披着用绸缎制成的大红花,鲜艳夺目,如同燃烧的火焰。这些士兵按照 30人一组的队列,等待着接受表彰。 刘宗敏站在队伍中,带着红花开心地笑道:“俺现在怎么样?好看吗?” 他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朝气,眼神中闪烁着自豪的光芒。此刻的他,不过 20出头,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鹿信在一旁打趣道:“俺在十里八乡就没看过像你这样的俊后生。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肯定会为你着迷。” 周围的士兵们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气氛变得更加轻松愉快。 这次赏赐的军官等级最高到营长,营以下的都属于中低级军官。刘宗敏带领的二十营,在攻打榆林城的战役中表现得尤为出色。他们如同锋利的刀刃,第一个攻入榆林城。 在激烈的战斗中,刘宗敏身先士卒,带领着士兵们奋勇杀敌,最终抓住了榆林镇总兵杜文焕。而且他们还成功保护住了榆林城的粮仓,里面储存着几十万石粮食,这对于当时的大同社来说,无疑是一笔巨大的功劳。 因为有如此卓越的表现,以刘宗敏为首的二十营士兵荣立了集体一等功,还被授予了“陷阵营”的称号。在战后,为了节省开支,一般的营团编制可能会被撤掉,但像他们这种被授予荣誉称号的营将会被保留下来,成为护卫队中常备力量。 “准备上场。”一个军官大声喊道,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刘宗敏等人立刻收起笑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们迅速排好队,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如同一条训练有素的钢铁长龙,登上了高台。 台上,陈子昂拿着个铁喇叭,气沉丹田,大声宣布:“现在上场的是陷阵营,他们在营长刘宗敏的带领下,第一个攻入榆林城,抓住了丧心病狂的榆林总兵杜文焕,保住了榆林城几十万石粮食。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 随着营长的话音落下,激昂的战鼓声响彻校场,如同滚滚惊雷,震撼全场。刘宗敏等人迅速站好队列,身姿挺拔,目光坚定。校场上顿时掌声如雷,那热烈的掌声仿佛是对他们英勇事迹的最高礼赞。 徐晨、王二、张献忠等高级军官走上前来,他们的脸上带着欣慰和赞赏的神情。徐晨亲手给刘宗敏等人戴上了一等功的黄金勋章,那枚勋章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象征着他们的英勇和荣誉。而后,徐晨又郑重地交给刘宗敏一面“陷阵营”的旗帜,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的字迹格外醒目。 刘宗敏接过旗帜之后,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荣耀感,他一个打铁匠出身的小子,现在却成了全军十余万人的焦点,这是他20多年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他激动的对着全军将士不断挥舞旗帜,旗帜上“陷阵营”三个字在风中不断飘荡。 全军将士无不投来羡慕的目光,有人心中升起一股大丈夫当如此之感,渴望自己也能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也有人暗暗发誓,觉得彼可取而代之,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超越他们。 而在校场之外,榆林的百姓们也被这热闹的场景所吸引,他们羡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些百姓大部分都是本地的军户和家丁,在大同社占领榆林城后,他们经过简单的审理,被查明没有劣迹后就被释放了。 侯勇和侯远两兄弟也是第一批被释放的人员,此时他们正站在人群中,眼睛紧紧地盯着校场里的护卫队士兵。 侯勇看着那些登台接受表彰的士兵,不禁感慨道:“看看人家,一个小兵能登台接受万人表彰,再看看这些士兵,一个个穿得跟军官一样,难怪他们这么能打。要是俺,俺也会拼命。”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羡慕和向往,同样是当兵的,为什么人家能如此靓丽帅气,他们这些军户就活的像个乞丐。 侯远在一旁安慰道:“兄长不要妒忌了,俺们不但保住了命,还得到了几百两银子,足够过后半生了。”然而,他的脸上随即又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现在大同社把地都分给那些属于他们的军户了,俺们的田没了,他们又不许俺们买田地,没有地俺们兄弟怎么生活?” 原来,护卫队在占据其他城堡之后,就迅速开启了分地行动。而像侯远、侯勇两兄弟这样留在榆林城当中的人,就错过了这一波分地的机会,而且他们原本的土地也都被分走了。 侯勇听了弟弟的话,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眼睛一亮,坚定地说道:“这世道太乱了,要找个能打的人,才最有可能活下去。在我们关中,最能打的就是台上这些人了。俺决定等会儿就向大同社申请成为军户。” 侯远听了侯远的话,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利用没有他们又不懂其他的生计,除了打仗,他们好像也没其他路可以走了。最起码大同社看上去像一个大方的东家,想来不会拖欠几年的军饷。 崇祯元年(公元1628年)11月八日, 姜府,书房内, 这里布置得古朴典雅。书架上摆满了各类古籍,墙上挂着几幅苍劲有力的书法作品,案几上的香炉中,袅袅香烟升腾而起,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 姜老太爷坐在主位上,神情略显凝重,他看着站在一旁的姜让,缓缓开口问道:“都督对你有什么安排?” 姜让微微躬身,恭敬地回答道:“徐晨说孩儿这次保下粮食有功,赦免了我的战俘身份,家里的钱财和店铺能保得住,但粮食和田地都没有了。” 姜老太爷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没了就没了吧,大同社一直都是这个政策,能保住姜家一家老小的性命已经够幸运了。你看看你那些同僚,全部被抓起来,关在武庙当中,我们一家老小还能安稳地活着,已经是万幸。还有,以后要叫都督,不能直呼大名,这点你要是改不过来,迟早会为家里招来灾祸。” 姜让连忙点头,改口道:“都督说了,给孩儿两个选择,一是大同社要到河套屯垦,我可以去屯垦营地当差;二就是聘请我为教谕,为大同社的高级将领传授军事经验。” 姜老太爷听到这话,两眼顿时囧囧有神,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在他看来,榆林镇在与大同社的战斗中被打得落花流水,哪有让败兵之将去教导领兵打仗的道理。他定了定神,问道:“你想做什么?” 姜让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想去屯垦,这样远离战场,朝廷就不会知道我已经投敌,也就不会影响两位弟弟的仕途。” 其实,榆林城这一战,真的把他的心气给打没了。战场上的惨烈景象,火器的凶猛残暴,战争形势的变化也让他感到陌生,这都让他心有余悸。他现在只想远离军事纷争,过点安稳日子。 姜老太爷点了点头,说道:“也好,在这个混乱的世道,做点和粮食有关的差事,不容易被饿死。都督又是最重视农业的,屯垦未必比参军的前途差。你两个弟弟不用担心了,以后你们就是各为其主,你就忠心地为大同社效力即可。” “知道了。”姜让应道。 当晚,陷阵营营地内,灯火通明。刘宗敏和鹿信两人站在营地中央,周围是一群神情专注的士兵。刘宗敏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后面暂时我们大同社没有仗打了,军队要缩编,我们营只会保留 150人。余下的人各自回家把你们的地种好。” 现场的士兵们听了,士气顿时有点低落。他们大部分人都不想离开军营,因为这里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一个温暖的家。当初在榆林镇的时候,他们活得像乞丐,连饭都吃不饱,常常饥一顿饱一顿,还要遭受长官的打骂和欺凌。 后来被大同社招募成为士兵,一切都改变了。他们不但三餐能吃饱,每顿都有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有肉吃;穿上了崭新的衣服,不再是破破烂烂、遮不住寒的旧衣;连家里人的粮食,大同社也都包了。 所以,哪怕他们只参加了一个月的时间,但对大同社的归属感却非常强。在大同社的这一个月,他们真正体会到了做人的尊严,感受到了被尊重和关怀,这些士兵都很珍惜这段生活。 鹿信看到士兵们情绪低落,笑着宽慰道:“大家还有机会继续当战友。都是陷阵营的兄弟,哪怕退伍了也要保持我们陷阵营冲锋陷阵的本色。”他顿了顿,又提高声音说道:“俺再给大家说一个好消息,俺们陷阵营荣立集体一等功,赏赐也是最丰厚的,每个人得到了 10两银子的赏赐。你们可以拿着这 10两银子的粮票回家,也可以购买一些战利品、农具工具回去。” 说完,鹿信拿出一堆类似于后世广告纸的东西,分发给士兵们。这些纸上详细记录了各种农具、铁器、独轮车、马车、牛车、战马、牛羊、衣服、鞋子、毛衣、毛裤等等大同社能生产的手工业产品,而且价格普遍比他们平时购买的要低五成。 虽然大同市以租赁的方式租了大量的车辆,但他们为这场大战本身也打造了上万辆的独轮车,几千辆牛车马车,在封建时代的话,这些大部分都会回收利用。 但大同社已经完成了初步的手工业化,这些战争物资再回收会影响后续的生产,徐晨就干脆用一半的价格把这些军需物资甩卖给这些士兵,也算是他们的一种福利了。 鹿信笑着解释道:“你们有什么需要的东西都可以写在这张纸上,然后交上来,都督府会把这些需要的东西发放给你们。当然,因为数量太大,可能时间会稍微长一点。” 李国栋接过广告纸,仔细地看了起来。当他看到上面的价格时,眼睛都亮了。一头耕牛只要 5两, 哪怕是在榆林镇这样的边塞,这价格也是便宜到了极点。他想到家里的田地一直靠人力耕种,效率低下,如果有了这头耕牛,以后种地就轻松多了。 于是,他决定买一头耕牛。接着,他又想到家人在寒冷的冬天里,没有足够的保暖衣物,便又选了毛衣、毛裤、毛手套给自己的家人。最后,他还买了两匹布和三条能防寒御寒的毛毯。这一番选购下来,他得到的 10两银子不但花完了,连他这一个月的 2两军饷也给花完了,但他心里却觉得很值。 翌日,李国栋等即将退役的士兵,坐上了大同社为他们准备的马车。马车车身宽敞,里面铺着厚厚的垫子,坐起来很是舒服。他们怀着复杂的心情,共同离开了榆林城。 马车在崎岖的道路上行驶了一天,便来到了建安堡。李国栋他们本想就这样各自回家,与家人团聚。但驻守在建安堡的守将高天磊却不愿意士兵们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归乡。 高天磊身材魁梧,一脸正气。他看着这些士兵,热情地说道:“俺们这些军户苦,好不容易有了光宗耀祖的时刻,俺一定会让你们风光回乡。” 说完,他安排士兵们在堡内休息了一晚上,堡内的房间干净整洁,还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士兵们感受到了这份关怀,心中满是温暖。 第二日清晨,建安堡内热闹非凡。高天磊早早地就安排好了鼓手,鼓手们个个精神抖擞,手中的锣鼓擦得锃亮。高天磊站在队伍前,他要带着这些即将返乡的士兵们,风风光光地回到他们的家乡。 随着一声令下,鼓手们敲起了激昂的锣鼓,堡内的军户都羡慕的看着他们。 士兵们骑着马或者坐着马车,整齐地跟在后面,他们的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队伍浩浩荡荡地朝着自己的家乡进发。 “啪啪啪!”当队伍来到白马村时,热闹的鞭炮声瞬间响起,那噼里啪啦的声音仿佛是在欢迎英雄们的归来。鞭炮的硝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带着一股喜庆的味道。 高天磊骑在马上,大声喊道:“白马村的英雄回来了!”那洪亮的声音在村子里回荡着。 白马村的村民们听到声音,纷纷从家里跑了出来,男女老少都聚集在村口,好奇地张望着。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李国栋等人,每个人都带着大红花,那鲜艳的红色在阳光下格外耀眼。有的人牵着牛,有的人推着独轮车,车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国栋成了英雄了?”村民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所有人当中,李国栋的收获最为丰厚。他不但牵着一头健硕的耕牛,牛背上还载满了东西,显然这都是他的战利品。最重要的是,他胸前那颗闪耀发光的奖章,在太阳的照射下,散发着金色的光芒,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高天磊从马上下来,走到村民们中间,大声说道:“没错,这是一等功臣的奖章,李国栋现在是我大同社的一等功臣。他们不但第一个攻入了榆林城,还抓住了榆林总兵杜文焕。” “哇!”村民们听了,都发出了惊叹声。杜文焕的名字他们可知道。那可是掌管榆林镇十几年的大人物,没想到居然被他们村的小人物给抓住了,这简直就是天大的荣耀。 李国栋的妻子站在人群中,眼睛瞪得大大的,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自己那个平日里老实巴交的丈夫,一下子成为了大英雄,还带着这么多战利品回家。光那头耕牛,就足够让全村人羡慕了,更不用说牛背上那大大的包袱,里面肯定装着不少好东西。 随后,高天磊带着这些人,在白马村四周的道路上走了一圈。他们所到之处,村民们都投来羡慕和敬佩的目光。孩子们跟在后面,兴奋地跑着、跳着,喊着“英雄来了”。 之后,高天磊又花钱在村里办了几桌酒席。酒席摆在村子的空地上,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有香喷喷的炖肉、鲜美的鱼汤、可口的青菜等等。村民们围坐在一起,一边吃着美食,一边听着士兵们讲述在战场上的故事。李国栋他们享受着这富贵还乡的场景,心里充满了喜悦和自豪。 李国栋他们就这样晕乎乎地在高天磊的安排下度过了半天。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 “爹爹!”李国栋刚一进门,他的一双儿女就瞬间扑了上来。儿子大头紧紧地抱住他的腿,女儿秋妮则拉着他的手,眼睛里满是兴奋的喜悦。 这时候,李国栋才从兴奋中缓过神来。他连忙从自己的包袱里面翻找起来,找到了新的衣服、毛线毛裤、帽子和手套。他笑着递给孩子们:“大头,秋妮,把这些换上,换上了就不怕冷了。” 孩子们接过衣服,高兴得跳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就要穿上。李国栋又拿出了毛毯和其他的布料,交给自己的妻子,说道:“这些布料用来做几身新的衣服,毛毯晚上盖,以后咱家就不冷了。” 妻子接过东西,眼里闪烁着感动的泪花,她说道:“俺以后会看好家里的,不会让夫君你为家里的事情分神,你就好好地去做大英雄,去建功立业。” 李国栋:!!!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12月 17日。 黄河前套地区。冬日的阴云笼罩着这片广袤的大地,或许是因为阴山山脉的阻挡,使得这里终于迎来了几场小雪。河道两岸已然是一片白雪皑皑的景象,银装素裹,宛如一幅宁静而又壮阔的画卷。 大同社征服这片地区的过程,轻松得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孙可望率领着他那精锐的骑兵,如同疾风一般席卷而来。只要他们的身影出现在哪个部落,哪个部落便当即望风而降。 只有两三个稍微大一些的部落,试图进行抵抗。然而他们那少得可怜的武斗派在孙可望的铁骑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孙可望果断出击,轻松地砍杀了那些抵抗者,随后顺利地接收了这些部落。 后来,徐晨在询问这些部落的人,才了解到这场旱灾带来的影响是如此巨大。它不仅对关中地区造成了严重的破坏,在大漠之中也引发了一场灾难。 察哈尔部的草场产能减少了一半以上,草原上的各种牲口数量也大幅减产。再加上此前遭受皇太极的两次打击,本就损失惨重,而大壮又将他们最后的精锐歼灭,使得察哈尔部遗留在河套地区的部众,大多是老弱病残。草料不足,牲口数量匮乏,若不是徐晨来到河套,察哈尔部的人口可能还会减少一半。在冻死和饿死之间,察哈尔的蒙古部落做出了选择——投降汉人。因为按照他们的经验,这样生存下来的几率是最高的。 事实也证明了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大壮在征服这些部落之后,留下了少部分牲口,将其余的都运往了长城以南贩卖。大同社沿着秦直道,运输了大量的粮食、布匹、蜂窝煤等生活物品。 12月之后,黄河彻底结冰,大同社果断改变了运输方式,用爬犁来运输物资,将黄河河道作为运输物资的路线。并且,在黄河几字形河道内重新建立了云中城,这座城成为了囤积物资的仓库,同时也为即将开始的屯垦准备了各种物资。 徐晨带着高大壮、张献忠等人沿着黄河地区巡视这片地区。徐晨站在黄河岸边,望着眼前这片曾经辉煌如今却略显荒凉的土地,不禁感叹道:“这片地区原本是两汉时期的云中郡,大唐时期安北都护府的所在之地。当年,这里可是繁荣一时,无数英雄豪杰在这里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张献忠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太祖年间在这里设了东胜卫,可惜后来朝廷势力衰败,就放弃了这片地区。强盛了再夺回来,如此反复。最后一次放弃是在嘉靖年间,而后蒙古人就开始大举入侵河套地区了。从此,这片肥沃的土地就陷入了动荡之中。” 徐晨指着黄河两岸的平原,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说道:“这片平原是解决关中旱灾唯一的希望。前套应该可以开垦出三五百万亩的田地,按一户 50亩计算,足够安置 10万户 50余万百姓。如果再把后套都屯垦出来,那可以安置二三十万户百姓。尤其是在这干旱的时节,河套有黄河带来水源,受干旱影响少,开垦出来每年可以给北方带来上千万石的粮食。有了这些粮食,就能让无数百姓不再忍饥挨饿。” 陈子昂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如此一来,我大同社的粮食危机结束,北方的缺粮问题也能彻底解决。百姓们有了粮食,生活就能安定下来,社会也会更加稳定。” 徐晨看着陈子龙,认真地说道:“要彻底解决北方的流民问题,就要把这片土地彻底开发出来。卧子,你跟着徐师学农田水利,这片土地正是你大展宏图之地。我想要任命你为屯垦令,专门负责河套地区屯垦的事务。我相信你的能力,一定能把这里建设成一片富饶的土地。” 陈子龙看着这片荒凉的大地,心中思绪万千。这里和普通的荒地完全不同,它是大明和蒙古人交锋的最前线,时常被大明军队屯垦,又时常被蒙古人改成草场。后来蒙古人也招募汉人来屯垦,再加上黄河两岸的土质疏松肥沃,地形平坦,所以在东胜卫地区屯垦可比开垦荒地要简单得多。他的确有在河套地区一展所长的想法,但心中也有一丝不满。 他皱了皱眉头,说道:“都督为什么要把这么好的地方,送给那些商贾之人?他们倒买倒卖,无奸不商。我以为都督眼睛里容不下沙子,但却没想到都督却能容忍这些奸商,甚至还想把河套地区和这些奸商分享。” 但陈子龙也有不满的地方,那就是都督府对于和商贾始终有优待,对比都督对士绅的苛待,这种反差简直令人奇怪。他始终有些难以理解都督为什么要优待商贾。他觉得这和大同社一直倡导的理念似乎有些相悖,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第158章,地主屯粮我买枪,地主就是我粮仓 徐晨听到陈子龙的问题,满脸无奈地对陈子龙说道:“子龙兄,我也想一步登天实现天下大同,但现实不允许啊。如今大同社面临着严重的粮食短缺问题,若不设法吸纳其他地区的粮食,开拓河套地区的计划只能是纸上谈兵。 而且天下财富的分配极不合理,地主士绅占据了天下 7 - 8成的财富,他们就像一群蛀虫,死死地趴在国家的躯体上,不把他们打倒,天下的秩序根本无法恢复。在当前的局势下,商贾暂时是可以联合的势力。” 陈子龙微微皱眉,对徐晨提及的商贾联合之策有所疑虑。 徐晨见状,进一步解释道:“商贾也要区别看待。那些开设作坊、雇佣工匠的商贾,他们和传统的商贾不同。他们是为整个天下创造财富的人,是进步的力量,不但不应该压制,反而应当鼓励。” 陈子到徐晨的话,知道这是大同社的核心理念之一,产业为国本,农工一样重要。 按历朝历代的习惯,士农工商,农户是财富的生产者,受到历朝历代的保护,士是劳心者负责管理天下,是和君王共治天下的人。 工匠奇淫技巧,商人高买高卖,大部分他们都是属于打压的范围,天启皇帝就是因为摆弄木匠活,被天下人视为不务正业,成为了有名的昏君。 但大同社就把工价提高到和农户一样的地位,把他们也看成是生产者,并且创造性地提出人的劳动才是财富的根源。” 为了推广这个理念,大同社还在报纸上以延安府的羊毛纺织厂为例,原本羊毛的利用率极低,只有少数能作为羊绒,再一部分作为毛毡,大部分羊毛都被浪费了。但大同社研发出了新的机器,把羊毛纺成毛布、羊毛线等产品,这相当于凭空为整个天下创造了价值上百万两的财富。现在,大同社的羊毛纺织业养活了十几万的工匠,创造了上百万两银子的利润。这就是劳动创造财富的最好证明。 陈子龙看了徐晨的文章,思考许久之后,不得不承认徐晨的说法确实有道理。 然而,陈子龙心中又生出一个疑问,这次他干脆摊开了问道:“那些有作坊的商贾,他们和现在的士绅有什么区别呢?工匠辛苦纺织出来的成果,他们不一样在压榨工价吗?” 徐晨露出欣赏的目光,赞许道:“子龙兄说得不错,他们确实存在压榨工匠的问题。但他们比士绅进步的地方在于,他们还没腐朽,还会组织生产。为了追求更多的利益,他们会不断扩大生产规模。就像今年生产了 1万匹布,他们明年会想生产 12000匹布,甚至 13000匹布,这种对生产的积极推动就是他们的进步所在。” “而大明的士绅,他们垄断了天下的财富,却彻底腐朽,他们不会为了让粮食的亩产变成两石,三石去兴修水利,改进耕作的工具,把赚来的钱再次投入到农业生产,当,更不会带领农户抗击旱灾。 他们只会以地租、高利贷的方式盘剥百姓,他们甚至吝啬一拿出一丁点的钱粮交给朝廷,来保护这个对他们有利的天下。无能就是他们最大的罪恶。 要是他们能在整个关中兴修水利,组织百姓抗击旱灾,我们大同社也不可能发展得这么快。” 徐晨接着严肃地说道:“当然,商贾也并非永远都是进步的力量。当有一天,他们只想躺着收钱,不想组织生产了,那他们也会成为天下的毒瘤,我们大同社依旧要把他们打倒。虽然天下大同不可能一步达到,但让生产者更多地得到他们生产的财富,这应当是通往天下大同最正确的步骤。” 陈子龙听了徐晨这番话进步与毒瘤的话,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他想到关中百姓在旱灾和士绅盘剥下的悲惨生活,他也是去过地主家族的,压抑,保守,沉闷是他们的主流,又想到自己在延安府工业区看到的那种那种万物竞争勃勃生机的景象,不得不承认商贾比士绅更加有生机。 徐晨所说的大同社的理念和目标,心中渐渐有了决定。他站起身来,郑重地向徐晨行礼道:“徐兄,为了关中百姓,某愿意为屯垦令。” 徐晨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走上前去握住陈子龙的手,说道:“子龙兄深明大义,有你相助,我们大同社的事业必能更上一层楼,天下百姓也有望早日过上太平日子。”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12月 27日。 凛冽的寒风如利刃般割着人的脸颊,延安府吴县的黄河河道上,一支庞大的队伍正缓缓前行。 黄河河道早已被厚厚的冰层覆盖,宛如一条银色的巨龙横卧在大地上。 数千名农民军行走在冰面上,他们内穿厚实的羊毛衣,外披臃肿的羊毛袄,以此抵御这刺骨的严寒。 这些农民军手中,大多握着长长的长矛,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少数人则扛着火枪,神情警惕地护卫在队伍两边。 队伍的最中心,是几百架爬犁。爬犁上的粮食堆得像小山一样,每架爬犁由两匹健壮的马在前面奋力拉着,马儿呼出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瞬间化作白色的雾气。 后面还有好几个士兵喊着号子,齐心协力地推着爬犁,在这冰面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痕迹,整个队伍就这样缓慢而坚定地走向吴县。 吴县,这座位于延安府的普通小县,却有着独特的地理位置。它靠近黄河,且此段河道较为缓和,成为了沟通山西行省和陕西行省的一条重要商道。 同时吴县设有大同社最大的粮食市场,此时,市场令高杰正站在市场门口,望着这浩浩荡荡的拉粮食队伍,眼中满是激动。 他身材魁梧身着一身整洁的官服,看到运粮的队伍靠近大声喊道:“来人!把这些粮食全部运进去,小心着点,别洒了!” 高迎祥走到高杰面前问道:“这次拉来了 5000石粮食,俺还差多少粮食能够攒够 10万石?” 高杰连忙上前,恭敬地说道:“叔,你已经攒够了 85000石粮食,再这样运三趟就 10万石粮食了。” 高迎祥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好,某再辛苦一下,再打下两三个围子。争取这个月内存够 10万石,这些粮食给俺买北河套商社的股份,这些股份交给俺闺女。” “知道了,叔。”高杰看着高迎祥,眼中满是羡慕。 他本是李自成的小弟,对高迎祥非常了解。几年前,高迎祥原本经营着一个半商半匪的小马队,规模不大就这样半死不活。但后面搭上了大同社的东风,一年也有几千两的收入。那时的高杰觉得这叔叔的生意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也能安稳度日。 可没想到,高迎祥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造反。高杰当时觉得叔叔脑袋有坑,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非要去冒这个险。 然而,事实却让高杰大跌眼镜。这一年下来,高迎祥为大同社运输了十几万石粮食,按照外面的市价,接近 30万两。 看着叔叔如今的成就,高杰现在觉得自己这叔简直是高瞻远瞩。做什么生意一年能赚 30万两,只有造反。他这个叔再造几年,家产百万不是梦。高杰甚至差点脱口而出问道:“叔,你们造反还要人不?”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毕竟在大同社他也有了自己的前途。他现在已经成为了市场令,大小也是个官,尤其是今年秋收之后,大同社更是连九边之一的榆林镇都给吞并了。 和其他一众被官兵追着跑的起义军势力相比,那些连个县城都攻不下来的小势力,大同社明显更加正规,更有前途。官兵在他们面前被打成了狗一样,明显大同社这里前途更稳定。 而高迎祥他们能发财,都要归功于刘永把炸药包这种新式武器交给各地的农民起义军。 自从有了炸药包,他们攻城略地的效率直线上升了几十倍。 原本那些坚固的坞堡,就像一座座难以逾越的大山,让农民军望而却步。但现在一个炸药包过去,就能轻松炸开城墙。 每到夜晚的时候,农民军就会把士绅的坞堡团团包围。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将炸药包放置在城墙下,然后迅速撤离。随着一声巨响,城墙被炸开一个大口子,农民军们呐喊着冲进去,杀光了里面的地主。 而后,几千上万人忙碌起来,半个晚上就把里面的粮食钱财全部运走。等大明官兵得到消息,出动军队赶来时,只能看到一座空荡荡的坞堡,留下的只有一片狼藉。 炸药包的出现,极大地改变了农民军和地主之间的力量对比。再加上大同社在后方不断地支持武器装备,强化农民军的力量。 此时关中和山西行省两地的农民军,比历史上更加强大。乡下的地主们吓得魂飞魄散,只能逃到县城府城这些明军力量集中的地方,才能勉强保住性命。 本来黄河是隔绝大同社对山西行省起义军物资通道的天堑,但等黄河结冰之后,大同社大量制造爬犁,黄河反而成为了整个大同社的大动脉。 各地的起义军,通过黄河把自己缴获的粮食运输到延安府来,而后换取各种武器装备和军火。刘永惊喜地发现,冬季之后,大同社每个月能获得的粮食更多了,每个月有十几万石,粮食压力得到了极大的减缓。 高迎祥思考了一会儿,对高杰说道:“都督能不能卖俺们一些火枪,火炮,光刀枪剑戟很难打得过明军。” 他现在已经不满足只能打赢地主武装力量,他想要战胜明军,像大同社一样攻占县城府城,占据一块稳固的地盘来发展自己的势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流寇一样只能躲在山上发展。 高杰面露难色,说道:“叔,俺们大同社也在扩编,还有一半的士兵手里只能拿着长枪,火枪,火炮实在是不够,各护卫队的各个旅长们为了抢火枪火炮的数量,据说差点打起来。” 高迎祥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高杰一看这情况,不敢得罪自己的大客户,马上赔笑着说道:“俺可以向上汇报一下,看看都督能不能省下一批给叔。还有我们大同社打下了榆林镇,有大量的二手铠甲装备,刀枪剑戟,铠甲只要原本的 7成价格,刀枪剑戟只有原本的五成,叔你要不要。” 高迎祥想了想,豪爽地说道:“要,棉甲给俺留个 3000套,长枪两万支,其他的刀枪剑戟再要 1万,这个冬天俺多活动一下,再多弄一些粮食过来。” 高迎祥之所以如此豪爽,是因为山西历来就是北方行商最多的地方。靠着草原上的贸易,这些商人赚了大量的钱。他们拿着这些钱,在本地大量兼并土地,而后修坞堡。据说这里还有个民间紫禁城, 所以山西行省最不缺少的就是地主的坞堡。而有了炸药包的高迎祥,已经把这些地主的围子看成是自家的钱庄,缺钱了就打下一座。在他眼里,城墙厚度少于三尺的地主,根本没有资格站在他面前说话。 高杰连忙点头,说道:“叔,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办好。等你下次运粮食来,这些装备肯定给你准备好。”高迎祥拍了拍高杰的肩膀,说道:“那就好,有了这些装备,俺就能带着兄弟们干出更大的名堂。” 与高迎祥他们完成交易后,另一支庞大的运粮队伍缓缓而来。队伍的领头人是朱屠夫,他身材魁梧,满脸的络腮胡透着一股豪爽之气。当他看到高杰时,眼睛一亮,大笑着走上前去:“高杰兄弟,俺这次可是带了三千石粮食过来。你可得给俺们多准备一些炸药包,这一次俺们要让那些作威作福的军官好看,出出咱们这些受苦百姓的恶气!” 高杰拍了拍胸脯,自信满满地说道:“没问题,俺定给朱头领威力最大的火药。几个炸药包合在一起,莫说是那些地主的围子,就连县城的城墙都能给他炸塌了!” “好!”朱屠夫听到这话哈哈大笑。 这时,朱屠夫的目光落在了人高马大的高迎祥身上,他好奇地问道:“兄弟,你是哪路英雄?” 高迎祥不卑不亢,中气十足地回应道:“闯王高迎祥!” 朱屠夫听闻,眼中闪过一丝敬意,连忙拱手行礼道:“久仰大名啊,俺是白水朱屠夫,跟着张三大哥起事的。” 高迎祥也赶忙拱手还礼,真诚地说道:“久仰久仰,张三大哥可是我们关中响当当的好汉,关中第一个起事的就是张三大哥,俺们这些人都敬佩不已。” 朱屠夫得意地笑道:“都是虚名罢了。真要说是好汉,还得是大同社的徐当家。他们可真是厉害,把官兵打得像丧家之犬,连榆林镇都给吞并了,这可是大大的壮举啊!” 稍作停顿,朱屠夫热情地邀请道:“闯王兄弟,俺们进城一叙如何?” 高迎祥略作思考,便点头答应:“好!” 朱屠夫之所以请高迎祥就是想和他结盟。大同社吞并榆林镇这一消息,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大明的朝廷和四周的起义军势力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那些敢于带头造反的起义军首领,大多都是心怀壮志、想要建立一番大事业的桀骜之辈。 如今,大同社不仅占据了府城,连九边之一的榆林镇都被他们收入囊中。再看看自己,连一座县城都难以占据,这差距犹如一道鸿沟横亘在眼前。 如果这个差距继续拉大,只怕自己辛苦积攒起来的势力很快就会被大同社吞并。所以,那些有野心的起义军首领们都意识到,必须要占据一个县城,插上自己的旗帜,引起四周势力的瞩目,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来投靠,壮大自己的力量。 高迎祥和张三也是如此。他们知道自己目前的力量还不够强大,想要单独占据一个县城困难重重。 在这种情况下,联盟就成为了他们唯一的选择。他们期望通过联合起来,壮大双方的力,在这乱世之中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第159章,镇北都护府与公民议会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12月 28日。 延安府的肤施城被冬日的寒冷笼罩着,但在大同社的会议厅内,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经过一年的征战,大同社的领地面积扩大了三倍,人口也增加了一倍,如此巨大的发展成果,自然需要对所有成员开一个总结大会,共同回顾这一年的成就与挑战,展望未来的发展方向。 会议厅宽敞明亮,两百多大同社的吏员、作坊的管事和军官们齐聚一堂。他们围坐在会议桌旁,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期待的神情。 贺六坐在座位上,眼神中满是羡慕地看着王二和高大壮两人,感慨道:“今年俺是看着你们打了一年的仗了,可俺这边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真是憋闷得慌。” 王二笑着拍了拍贺六的肩膀,打趣道:“太原镇连义军兄弟都打不过,哪里敢捋你贺六的虎须啊,他们心里清楚,要是招惹了你,那可没好果子吃。” 张献忠也在一旁附和道:“都督如果打关中,自然就用上兄长你了。到时候兄长立下的功劳肯定会更大,说不定能成为咱们大同社的大功臣。” 然而,高大壮却摇了摇头,神情严肃地说道:“都督要屯垦河套,钱粮都用在河套上了。如果明年朝廷的军队不招惹我大同社,都督估计不会出兵。毕竟屯垦河套是一项大工程,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目前我们的精力都得放在这上面。” 王二等人听了,仔细想了想,纷纷认可了高大壮的想法。都督做事情一向沉稳,不紧不慢。今年扩大了如此多的地盘,的确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和巩固。 贺六听了,神情有一丝暗淡,原本期待着能在战场上大显身手,现在看来希望要落空了。 倒是张献忠笑着宽慰道:“都督的想法虽好,但朝廷只怕不会如我们的愿。 大家不要忘了,崇祯小皇帝才登基一年就损失了九边之一的榆林镇。小皇帝今年不到二十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他能忍下这口气吗? 只怕要不了多久,朝廷的大军就会主动进攻过来了。到时候,咱们都有仗可打。” 几人听了,眼前一亮,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而在会议厅的另一角,刘永、李文兵等政务人员则围在一张巨大的河套地区地图前,认真地听着陈子昂讲解。 陈子昂指着地图,神情激昂地说道:“黄河百害,唯富一套,有了河套平原,哪怕是整个关中的流民过来,我们大同社也不用害怕了。按照二虎探查的情况来看,前套后套可以开拓的田地超过了千万亩。这两地开拓出来,马上就能成为我们大同社争霸天下的资本,就好似暴秦当年修郑国渠一般,为秦国的统一天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李文兵听了,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怕没有那么容易。当年以秦国的国力修建郑国渠就用了十年时间,整个郑国渠浇灌的土地也就是 400万亩。而我们要开拓整个前套后套,工程量比大秦多了好几倍。真要把河套开拓成为塞外江南,还不知道要花多少个十年。 有这功夫,我们夺取整个关中,而后趁着奢安之乱尚未结束,乘机攻占巴蜀,如此我大同社则有秦灭六国的战略态势。” 刘永却摇了摇头,耐心地解释道:“我们不能生搬硬套战国的情况。别的不说,光我大同社的积累就远远不如大秦。征服关中需要的官吏,我们没有准备好;占据整个关中,需要十几万兵力,我们也没有准备好;整个关中有上百万流民,我们也没有足够的粮食赈济他们。我们要建设一个大同世界,不是朱明天下,要保证百姓能活下来,不能只考虑扩张,而忽略了自身的实际情况。” 李文兵却满不在意地说道:“粮食不是问题,关中的地主士绅手中有粮。关中 8府、21州、95县,按照我们在米脂一县弄到 30万石粮食来推算,整个关中可以弄到 3000万石粮食,这些粮食养活关中百姓一年不成问题。 而且整个关中的童生、秀才等读书人有几十万,招揽他们为小吏,管理关中不是问题。 我们大同社实行的是耕战体系,关中税收占据大明税收的一成,以此来推算,整个关中有 8000万亩田地,按50亩地出一丁来计算,我大同社则可以征召 160万士兵。” 陈子昂听了,不禁咂舌道:“兄长,你这太疯狂了。如此大范围的扩张,我大同社必然被大明士绅腐化,而且我们也难以组织起百万大军。你这种想法是在拿我大同社来冒险,用都督的话来说,其兴也勃,其亡也忽。我们不能只看到眼前的利益,而忽视了潜在的风险。” 刘永也严肃地说道:“文兵,你这让我想起了历史上投鞭断流的苻坚,他就是在最兴盛的时候,一败而亡,百万大军说的强势,但谁有能力组织这百万大军? 都不说你招募百万大军的疯狂了,要是大量招收没有考验的读书人,我们大同社只怕要腐化成为大明朝廷,到时候我们十成力只能落实一成,那可就麻烦了。” 李文兵听了,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自己这战略太疯狂了,只是看到不断涌入延安府的灾民,内心就无比愤怒,不愿意看到腐朽的大明王朝继续存在下去。 就在气氛热烈讨论的时候,突然有人喊道:“都督来了!”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徐晨带着桑文缓缓走进议事厅。众人看到桑文微微隆起的肚子,都露出了安心的笑容。自从徐晨和桑文成亲,如今桑文已经怀胎六月了。 大同社在吞并整个榆林镇之后,社员们对于他们能获取天下有了极大信心,都督的后代则成为他们最关心的事情了。这点即便是徐晨也很难改变他们脑海当中的封建思想,他们已经把徐晨看成是封建皇帝一样的统领。 徐晨微笑着向众人点头示意,然后走到主位上坐下。众人也纷纷坐好,安静下来,等待着都督讲话。徐晨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道:“这一年多来我大同社可谓是喜讯不断,吞并榆林的任务完成不说,还占据了整个河套,让我们大同社有了一块可以屯垦百万农户的土地。可以说,这是我们大同社全体人员的功劳,是大家齐心协力、共同奋斗的结果。” 两百大同社成员听了,同时鼓掌,掌声热烈至极,仿佛要把整个会议厅都掀翻。 过了一会,徐晨抬手制止了他们,接着说道:“如今我们大同社地盘扩大了 3倍,控制的人口也超过了百万。我打算重新划分地方,我们大同社下辖的地方划分成为三府,分别是延安府、榆林府和云中府。各位社员认为如何?” “同意!”大同社员们纷纷大声说道,声音整齐而响亮,表达了他们对都督决策的支持。 而后在众人的推举下,政事堂执政刘永担任延安府知府,李文兵为通判,胡益堂为榆林府知府,蒋乡泉为通判,陈子昂为新的云中府知府,郭铭为通判。 徐晨看着胡益堂和陈子昂两人,认真地嘱咐道:“两府是大同社新占之地,你们肩上担子很重,均田、剿匪、除帮派等事务一定要做好。 尤其是云中府,蒙古人比汉人还要多,一定要处理好两族的关系。你要做到既不偏袒汉人,也不偏袒蒙古人,对双方的矛盾做到公平、公正、公开,审理案件也应该召集两族有威望的人来监督。只有这样,才能让两族百姓和睦相处,共同建设我们的大同社。” 胡益堂和陈子昂两人听了,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一定会牢记都督的嘱托,把工作做好。 徐晨目光坚定,扫视着众人,接着说道:“虽然我大同社吞并了察哈尔部,成功占据了河套,这是我们的重大胜利。但大家要清楚,河套的敌人也是最多的。西面有宁夏镇的敌人,他们虽目前看似不足为惧,但也不可掉以轻心;北面有林丹汗这个敌人,他虽已元气大伤,但仍有一定的势力;东面还有女真人皇太极,此人谋略过人,女真人的实力并不比我们差。为了应对这种紧张的军事局面,我提议成立镇北都护府。” 众人闻言,纷纷坐直身子,认真聆听。徐晨顿了顿,继续说道:“任命高大壮为镇北将军,执掌都护府。高大壮你主要的任务就是保护河套屯垦区。 陈子昂兼任监军,监管整个镇北将军府的军纪作风。郑心泉担任镇北将军府参谋长,你们三人要看护好整个河套地区。” 高大壮、陈子昂和郑心泉三人起身,向徐晨抱拳行礼,齐声说道:“谨遵都督安排!” 徐晨接着说道:“都护府下辖 3个旅。原响水堡团赵胜为第三旅长,黄松年任监军,吴亚军任参谋长,你们三人主要防备大同镇和敌人 赵胜、黄松年和吴亚军三人赶忙起身,恭敬地回应:“都督放心,定不辱使命!” 徐晨又说道:“原归德堡团王耀文为第四旅长,齐晓云担任旅监军,魏青为旅参谋长。你们三人负责防备宁夏镇明军。” 王耀文、齐晓云和魏青三人同样起身领命:“一定不负都督期望!” 最后,徐晨说道:“原骑兵团长孙可旺升为第六旅长,李应骥为旅监军,高烈为参谋长。你们三人负责防备北方的林丹汉。” 孙可旺、李应骥和高烈三人精神抖擞地回应:“都督,我们定会全力以赴!” 徐晨看着高大壮三人,神情严肃地说道:“镇北都护府的任务非常重,要面对三个方向的敌人。宁夏镇和林丹汗,他们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但关键是皇太极,他是一个厉害的人物,女真人实力不容小觑。当他们出现在河套地区,一定要第一时间上报都督府,由我们都督府来应对他。” 高大壮再次向徐晨行礼,坚定地说道:“遵命!” 接着,徐晨走到墙边,拉出河套地区的地图,指着地图说道:“明年我们大同社主要的任务就是开拓河套地区,都督府主要的人力物力都会投入到河套。所以其他方向暂时以稳定为主,大家要明白当前的战略重点。” 抗旱社庶务长常五皱着眉头,想了想后说道:“都督,富县等地的抗旱会员,他们都盼着都督府赶跑富县的明军。半年前属下还能以榆林镇被攻破来安抚会员,但现在榆林镇已经被攻破了,如今都督不进攻富县,俺该如何向社员们交代啊?” 旅长赵云飞也站起身来,自信满满地说道:“都督,您只要把火枪、火炮等武器装备补全,俺一个旅的兵马足够攻陷鄜州。我们旅的将士们都士气高昂,渴望为大同社再立新功。” 徐晨摸着下巴,沉思片刻后说道:“尽量安抚会员,让他们以抗旱救灾为主。当前我们的重心在河套开拓,不能因小失大。” 他看向赵云飞,接着说道:“你们主要的任务是震慑住明军,限制他们大股军队的行动。让他们不敢轻易妄动,保障我们周边地区的稳定。” 赵云飞赶忙问道:“要是明军定要残害我抗旱会员,属下该如何行动?” 徐晨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威严,说道:“有残民害民之贼,直接灭之。我们大同社是为百姓而战,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赵云飞大声回应:“遵命!” 徐晨的讲话结束之后,张献忠道:“都督,我们护卫队是不是应该改个名字?这名字一点也不霸气,听上去像看家护院的家丁,又像一支刀客马队。” 王二也跟着说道:“俺赞成张献忠的话,现在我们有几万人了,再叫护卫队有点不合时宜了。” 其他大同社高级军官也纷纷表达了相同的意见,他们也不喜欢护卫队这个名字。 徐晨问道:“你们想出什么好的名字可以供参考?” 张献忠马上道:“俺想了一个,俺们叫大同社,那军队自然应该叫大同军,为天下大同创立的军队,这名字多贴切,多响亮。” “大同军,大同军!”徐晨念了两遍,也觉得比较贴切,而后问道:“大家认为大同军这个名字如何?” “这个名字好!”大同军这个名字得到了高票的通过。 接下来刘永问道:“都督您说要建立一个我们大同社沟通百姓的机构,但属下一直没有头绪,不知道该如何建立这样的机构,还请都督你明示?” 徐晨想了想道:“三代之时,国人都有参政的权,出现了昏君,国人甚至可以驱除昏君。” 我们可以效仿三代时期的制度,我们既然想恢复的是公天下,那么生活在这个天下的百姓就应该叫公民,寓意拥有国家的民众。 这个机构就叫公民议会,每个县从士农工商选出八人,由这些人组成公民议会的主体,他们有权利监督都督府施政,监管我大同社社员,下情上达督促都督府解决遇到的麻烦。” 张献忠等人听完直挠头,这机构怎么听上去好像是专门看着他们的。 倒是刘永和李文兵几人惊喜连连,有了公民议会他们大同社和百姓的最后联系被打通了,大同社的法统终于可以建立。 家天下以君权神授确立他们的法统,上千年运行下来,这套体系已经得到了天下的人的认可。 而他们大同社想要动摇这套体系,政权民授这可以让他们占据道德的制高点,争取士农工商的支持。 崇祯二年(公元 1629年)1月 19日。 榆林城的武庙内,气氛压抑而沉闷。自从大同社攻破榆林镇之后,这里便成了关押大明军官的地方。除了像杜文焕那样罪恶滔天之人被吊死之外,余下的军官们都被关押在此进行劳动改造。 武庙的院子里,这些军官们每天在士兵的严密监管下忙碌着。他们有的清理着散发着恶臭的下水道,污水溅到身上也顾不上。 有的搬运着城市当中堆积如山的垃圾,累得气喘吁吁;还有的在烈日下修道路、修市坊,一砖一瓦地垒砌着,汗水湿透了他们的衣衫。一天的劳动结束后,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住所,稍微洗漱一下,又要开始写心得体会,把自己这一天劳动之后内心的想法和改造的成果详细地记录下来。日子过得充实却又让他们倍感煎熬。 尤世辛靠在墙边,满脸懊悔地叹气道:“还是杜总兵有远见,当时要是补全了军饷,我们就可以出兵剿贼,这 200多年的家业也不会被我们败光啊。”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和无奈,仿佛还在回忆着过去的辉煌。 田子默在一旁冷笑一声,嘲讽道:“当年但凡你尽点力,剿灭了大同社,我等也不会沦为阶下囚。你当时要是能果断出击,也不至于让大同社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这段时间,这些榆林将们除了劳动,就是在反思如何能打得过大同社。经过几个月的反思,他们发现消灭大同社有两个绝佳的时机。 一是尤世辛和李国奇两人出兵的时候,那时大同社只有上千兵力,而且大部分都是新兵,战斗力是最弱的时候。只可惜两人能力太差,被徐晨轻松击败,白白错过了这个大好机会。 后面,当初的总兵杜文焕已经开始重视徐晨了,提出要对付大同社,这是他们第二个好时机。当时的大同社只有几千士兵,如果他们能集中力量,完全有能力将其消灭。只可惜他们一方面吞了太多的饷银,导致军队缺乏足够的资金和装备;二则是遇到了张三叛乱,他们去关中围剿张三,这一耽搁就是半年时间,直接让大同社发展壮大到难以限制的地步。 刘应遇冷哼一声,不满地说道:“你们是最没有资格抱怨的,当时朝廷可是给了你们 100万两的饷银,按照榆林卫当时的在册军户,足够每个人发 20两了。明明是你们贪心不足,还怪其他人。你们只顾着自己中饱私囊,根本没有为军队的发展考虑。” 张成听了,气愤地涨红了脸,大声说道:“我等为朝廷效力,连粮饷都没得到,现在反而怪我们了。朝廷说是发了 100万两的军饷,但还没出京城,就只剩下 90万两。镇守太监和巡抚又各自分了 20万两,总兵大人再分 5万,剩下的只有 40多万两了。我等也只不过是拿了属于自己的份额而已,这上百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我们不拿连家丁都养不起,连家丁都没有,怎么为朝廷效力?”他越说越激动,双手不停地挥舞着。 吴自勉也在一旁帮腔道:“我的参政大人,你来榆林镇之后不一样也拿了,又有什么资格说我们?大家都是在这个腐败的体制下生存,谁也不比谁干净。” 贺虎臣见大家争吵起来,赶忙劝说道:“现在大家都是阶下之囚,何必再相互埋怨。那大同社如朝阳初升,现在其势已成,再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大同社没有杀我们,说明我们还有用处,这未必不是我们翻身的机会。我们应该想想如何在这种情况下为自己谋求出路。” 张成等人听到这话,眼前一亮。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将,更能明白大同社强大的组织力和战斗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大明的军队,甚至是他们引以为傲的精锐家丁。 他们心中不禁暗自揣测,也不知道大同社能不能和辽东的女真人一战。但不管怎么说,大同社的军事力量在整个关中地区已经是独一档的存在了。 以朝廷现在的情况,徐晨进可以战关中而吞天下,退可以割据自守,成为一方诸侯。而朝廷现在根本不可能同时对辽东的女真人和关中的大同社同时出手。天下即将大乱,这正是他们这样的武将大行其道的时机。 就在众人陷入沉思的时候,一个看守的士兵大声喊道:“贺虎臣,接你的人来了,跟我们走。” 尤世辛等人一愣,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纷纷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谁来接你?” 贺虎臣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解释道:“这是俺的家人来接某。管带对俺说过,只要拿 1000石的粮食,就可以给俺赎身。俺家在宁夏镇也是有点资产,拿出 1000石的粮食还是不成问题的。” “凭什么只有你能赎身,俺们就不能嘛?”刘应遇不服气地问道,眼神中充满了嫉妒。 其他人也是一脸吃惊,心里想着就这么点粮食,他们谁拿不出来,没想到大同社居然如此“短视?”。 贺虎臣耐心地解释道:“当然可以,你们可以向管事申请给自己家里写封书信,看看你们家里人愿不愿意拿这些钱粮来赎人。说不定你们也有机会出去。” 听到这话,现场一大半的人丧气地再次坐下。他们全家都被大同社抓了,财产也被充公了,哪里还有什么粮食来赎身?他们心中充满了绝望,觉得自己可能要在这武庙中度过余生了。 但还有一些人想了一想,决定给自己家人或者是亲戚写信,让他们想办法用粮食来赎身。至于效果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只能听天由命了。反正他们不想继续待在榆林城挖下水道、打灰了,这种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他们心中暗暗祈祷,希望家人能想办法把他们赎出去。 第160章,换首辅如流水的崇祯 崇祯二年(公元 1629年)1月 29日,京师,紫禁城。 这段时间大明朝堂可谓是动乱不堪,甚至可以说大明朝堂都处于停摆的状态。 而导致这一切的则是朝堂上激烈的党争,魏忠贤被罢免后被处死之后,朝堂上激烈的党争本来有所缓解。 但偏偏这次带头,掀起党争的领头人正是大明的崇祯皇帝,他甚至还把党争的范围扩大化。 他是真把魏忠贤看成了祸国殃民的奸臣了,虽然这也不能算错,但他把大明一切的错误都丢给魏忠贤,以为只要杀了魏忠贤,把阉党全部罢免,天下就会恢复正常,大明依旧可以称霸四方,这就有点主次不分了。 崇祯是个年轻人,他没有忍耐的心思,动起手来也极其果断,天启七年,他兄长最后一个年号还没有度过,称帝仅三个月,就罢免了天启皇帝留下的黄立极。 然后换了附媚魏忠贤的施凤来当首辅,但这也只是为了稳住魏忠贤的党羽,魏忠贤党羽被打击的差不多后,当了四个月首辅的施凤来也被崇祯皇帝撸了下来,换上了自己的人李国。 上面的大佬被他罢免了,下面的苍蝇也没被崇祯皇帝放过,从魏忠贤的儿子,他兄长的奶妈客氏,到五虎,五彪不是被杀就是被罢免。 魏忠贤的核心党员不但被崇祯皇帝彻底拆掉,依附魏忠贤的齐楚,浙党都受到波及,弄得大明朝廷人人自危,无心处理国政,首辅李国劝说崇祯皇帝不要扩大打击范围,以免引起党政。 但这反而引起崇祯皇帝的猜忌认为李国也可能是阉党,从此开始对他不信任,东林党开始借着崇祯皇帝势头,不断在朝廷当中排除异己,打击他们自认为的阉党。 从最开始依附魏忠贤的算是阉党,到后面连墙头草也算是阉党,等最近这段时间,皇帝眼中的阉党比他们认为的还要多,于是他们就把不是东林党的人通通打入阉党的行列,把政治斗争波及到整个大明朝的所有部门。 李国身为首辅根本不能阻止这一切,他干了俩月,觉得这首辅做的没意思,五月初,李国普上疏乞归返乡后。 崇祯也没有挽回,反手任命大学士来宗道出任首辅。 来宗道虽然不是阉党,但和魏党也有说不明道不清的关系,他为人圆滑,但在那非黑即白的时代,官场自然容他不得。 在魏忠贤时代,他与另一位内阁大学士杨景辰出任过《三朝要典》的副总裁,而到崇祯帝要毁该书时,他也举双手赞成。他对东林一案的平反,态度不是很积极。 他曾笑着对编修倪元璐说:“你这人也真是多事!按照成例,像你这样的翰林编修,只是香茗一杯而已。” 意思是怪倪元璐为东林出头,是过于多事。因此当时朝野给了来宗道一个“雅号”,称他是“清客宰相”。 当时朝廷的气氛,自然容他不得。东林派的官员,纷纷上疏弹劾。来宗道便与杨景辰一起在六月被罢免,他出任首辅只有一个多月就被迫下野了。 到这个时候连东林党人也觉得不对劲了,小皇帝登基不到一年时间,罢免了四任内阁首辅。 他们东林党人之所以如此激烈的掀起党政,还不是为了踢掉竞争对手,自己成为阁老,甚至成为内阁首辅宰执天下。 但现在他们花了100多年时间,勉强让内阁首辅有了几分丞相的权势,但现在在崇祯皇帝这一个年的打击之下,内阁首辅都快成为笑话了。 这不是变相的又扩张了皇权的力量,要知道东林党成立最核心的一条宗旨,就是限制皇权。 一时间崇祯朝的内阁首辅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了,上去了不但不能宰执天下,反而有可能结束自己的政治生命。 哪怕是急着上位的东林党人也迟疑了,想要继续再观察一段小皇帝的性格。 最后经过几方推举,接任内阁首辅的是周道登,周道登为人谦和,做什么事情都不违规矩法度,属于那种叫一下动一下的官员。多年的官场生涯,周道登就是认认真真装孙子,等到自己修成正果的时候,他终于不用再装了,因为他已经成了真的孙子。 无论做官还是做事,此时的他都是不求无功,但求无过,能迈半步绝不迈一步。这样的性格使得谁都敢上前踹他一脚。譬如他刚刚担任礼部左侍郎,就有人不满,吵吵闹闹要他下台。 周道登成为内阁首辅之后,有什么事情不是往上推给崇祯皇帝,就是往下推给尚书侍郎,总之多做多错,不做不错。 但这也引起了崇祯皇帝的不满,你什么事情都不做,我要你这个内阁首辅做什么? 周道登也是实诚人,知道皇帝对自己不满,皇帝没下命令,他就主动辞职。 到了崇祯元年12月,韩爌被起用为崇祯朝第六任首辅,韩爌是东林党实实在在的大佬,也是崇祯皇帝最满意的内阁首辅。 不久,崇祯帝叫韩爌等人主治魏党,名曰“钦定逆案”,布告全国,分别予以处置。 韩爌吸取教训了,连他都被崇祯吓到了,不敢继续扩大党争的范围了。他敢牵连一个,崇祯皇帝就敢牵连10个,玩党争玩的比他们东林党还要起劲,现在连东林党都有点怕他了。 所以韩爌的意思是,首犯从严,协从不问,不宜诛连太多太广,仅列首逆要犯50多人上报。 但崇祯皇帝看到这么少的名单不满,要韩爌加人,韩爌也只能不断揣摩崇祯皇帝的心意,而后不断的加上所谓的阉党名单。直到崇祯皇帝想惩治的258人被一一列上,方才满意。 但崇祯这番操作下来,直接把大明朝廷的内阁六部弄得瘫痪了一年,这一年下来阁老尚书如同走马观花一般的上任又罢免,朝堂大大小小的官员人人自危,生怕被天子认定为阉党,哪里还会有官员处理朝廷的任务。 好在大明朝运行了250多年,在地方上已经形成了自己运行的体制了,没有朝廷的干涉,对地方影响不大。 但这天,崇祯皇帝看到了从陕西行省上来的奏报,看完内容,气的直接把案台都给踢翻了。 他紧急召见阁部大臣,拍着桌子,把有关陕西的奏折丢出去大吼:“陕西行省糜烂至斯,九边之一的榆林镇被贼人吞并了,朕今日才知道,尔等都是干什么吃的,是不是要等贼人打进了紫禁城,朕才会知道。” 大臣们吓得不敢说话,这一年多的时间,您换了6位内阁首辅,从内阁到六部尚书您换了个遍,我等连各部门的事情都没理顺,哪里还知道陕西行省的事情。 这些阁老,尚书感到委屈还真不能算他们错,所有人都盯着小皇帝的举动,盯着处理阉党的案件,哪里还有精力去管地方上的事。 崇祯这样骂他们,他们甚至都不知道陕西行省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首辅韩爌捡起地上的奏折快速阅读之后,又将奏章递给次辅,而后看下一本,就这样一人递一本,在场的阁老和尚书,才大致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鹤去陕西行省一年时间,不但没有平定大同贼寇,反而让这股贼寇继续扩大,攻占了榆林镇。 这些奏折除了一道是杨鹤的请罪奏折,他也把这一年陕西行省发生的事情。这些阁部才第一次知道,陕西行省的旱灾已经变得如此严重,遍地都是叛贼,杨鹤只能勉强镇压住关中的叛逆。 对于大同叛逆杨鹤写了上万字着重介绍,从大同社如何成立,发展,壮大,造反,最后夺取榆林镇的过程都说了一遍,他认为大同贼寇根基已立,短时间内朝廷难以剿灭。 最重要的是他认为大同贼寇的宣言极其具有鼓动性,大量的读书人加入了他们,这使得他们不同于大明其他的贼寇,他们有读书人管理地方,能够从地方上收税,扩充自己的力量,大同贼寇更像是一个割据的势力。 杨鹤请求朝廷重视秀才童生等读书人,提高他们的待遇和政治地位,让他们不至于投贼。 同时杨鹤认为朝廷现阶段,应当赈济关中安,抚流民,断绝大同贼寇依靠流民壮大自己的力量,同时招安关中其他的叛逆势力,利用这些叛逆的力量来对付大同贼寇。 在韩爌等人看来,杨鹤的策略算是老成持国,当年皇甫嵩镇压黄巾贼寇,第一件事情就是赦免党人,生怕读书人和这些贼寇搅在一起,那样造成的危害比普通的农户造反威胁大10倍,百倍都不止。 唯一让他们不确定的就是,那个大同贼寇是不是真有杨鹤说的那么厉害?照杨鹤的说法,这个徐晨比朝廷最大的敌人老奴都要强大。 但崇祯却不这么看,大同贼寇发展起来不过两三年时间,尤其是领头的还是一群读书人,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有几个读书人能有这么能打的?他觉得这是杨鹤在推脱责任。 崇祯是个爱恨极其分明的人。 信任你的时候,你就是盖世奇才,忠贞良将,一些小缺点,小毛病他不会放在心上,哪怕是闯出来滔天大祸(比如用尚方宝剑杀了一镇总兵。)只要这份信任还在,他自己就会为你开脱。 也能拿出国家1/10的税收,交给一个总督,让他来分配。 但如果不信任你,那你做任何事情在他看来都是错的。而现在崇祯皇帝怒火中烧,他认为自己被杨鹤欺骗了,他本以为杨鹤是能臣,但这却是一个昏官废物,去了关中一年多,不但没有平定匪患,反而让匪患越来越严重了。 当初他有多信任杨鹤,现在这个时候他就有多痛恨他。 而这个时候崇祯看其他人递上来的奏章,那就异常刺眼,固原镇宁下镇的参将,游记将军状告杨鹤,不按朝廷的制度发放赏银,而是越过了朝廷的制度,亲自交到士兵手中,心怀异志,图谋不轨。 这一点就引起了崇祯的警觉了,杨鹤这是想在收买军心,在左边安插自己的党羽,想的更深一点,崇祯甚至怀疑杨鹤想要割据关中,所以他想养寇自重。放任大同贼寇壮大。 有关中士绅,退休官员说杨鹤在关中一年时间,只知道盘剥他们这些士绅大族,却对大同贼寇的发展无动于衷,放任他们壮大。 还说杨鹤和大同贼寇有勾结,最重要的证据就是杨贺身边的谋士,刘南卿等人就是米脂人,他们和大同贼寇交情匪浅,所施展的政策也是照搬照抄大同贼寇的。 这上面的奏折,把刘南卿等人关系网全部扒拉出来,还把重民社宣传的一些政策和大同贼寇宣传的一些政策对比,尤其是扒拉出来刘南卿还是大同贼寇二号头目刘永的堂兄。 这更引起了崇祯的怀疑了。 而后秦王,庆王也也递上了奏章,说杨鹤盘剥宗亲压迫宗室,说杨鹤自从上任为三边总督,胁迫他们交出来了30万两银子。 崇祯看到这些奏折怒火中烧,甚至气得发笑:“这就是朝廷的官员,不晓如何为朝廷效力,平定匪患。反而肆无忌惮的贪污腐败,连王府都受到他的欺压,无法无天了。” “陛下,朝廷距离关中有千里之遥,光靠这些奏章,无法了解关中的情况,您不可光听这一面之词。”韩爌知道自己这个老友是是朝廷当中少数能干实事的能吏,而现在大明的天下,只要做事就会得罪人,被人参上几本根本不稀奇。 根据多份奏章诉说,关中闹了百年一遇的旱灾,不断冒出来的叛逆就是最好的证据,连隔壁的山西镇都受到影响,而朝廷并没有对关中赈济,甚至连减免税收的举动都没有,这种情况下,杨鹤想要稳住关中,必然就会做一些得罪关中士绅的举动。 崇祯就根本不听这些话道:“大同镇被贼寇吞并,这难道还不是事实,如此无能之辈霸着朝廷三边总督的职位,难怪关中贼寇会如此做大,再让他继续尸位素餐下去,只怕连关中都要被贼寇占了,着人,把杨鹤革职查办,各位爱卿,商议一下新的三边总督人选。” 他已经不信任杨鹤了,自然不允许他继续站着三边总督这样重要的职位。 第161章,钱花光了的崇祯与罢免 乾清宫内,气氛压抑,崇祯说要免除三边总督杨鹤,让所有人都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三边总督一品大员,审问都不审问,就凭一些奏章给罢免了,加上崇祯之前一年六换内阁首辅的壮举,现在他们不是想着争权夺利,而是同情杨鹤的遭遇。 韩爌站在朝臣前列,正试图为自己的老朋友杨鹤说情,他微微躬身,言辞恳切地说道:“陛下,杨鹤一年来为朝廷尽心尽力,此次之事或许有诸多无奈之处,还望陛下能网开一面……”话还未说完。 崇祯帝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朕心意已决,休要再提!” 韩爌还想继续说什么,却被身旁的刑部尚书乔允升悄悄拉住。经过这一年多与崇祯帝的接触,乔允升深知这位少年天子的性格。他虽勤于政务,努力亲君子、远小人,但性格极其固执,一旦认准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此时若再继续为杨鹤求情,只怕不仅救不了杨鹤,还会让崇祯帝对他们这些大臣更加忌惮。而且朝廷一个军镇就这样被大同社消灭,这可是连辽东女真人都未曾做到的事情,这么大的黑锅,三边总督不背谁背呢? 崇祯帝扫视了一圈朝臣,大声问道:“各位爱卿认为有谁能接任三边总督之位?” 众人听到这话,一下子面面相觑,原本嘈杂的朝堂瞬间安静下来。很快,大家都面无表情,没有人提议自己的人接任这个位置。 他们也是从奏章当中才知道关中的局势已经如此危险,内有百年一遇的旱灾,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外有凶猛的贼寇,大同社势力日益壮大,如同一头难以驯服的猛兽。现在的关中就像是一个火坑,谁去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当年努尔哈赤在辽东起事,辽东巡抚可是死了好几任,大家可不想步他们的后尘。 最后,崇祯帝只能将目光投向自己的首辅韩爌。韩爌沉思片刻,上前一步说道:“陛下,眼下最重要的是赈济关中,减少流寇,如此朝廷才好平叛。臣建议由内库出银钱,购买中原之粮赈济关中百姓,稳定民心。” 听到要内库出钱,崇祯帝顿时愤怒起来,他猛地一拍桌子,大声斥责道:“你们一遇到事情就知道找朕的内库出钱。朝廷养着你们这些大臣有何用?” 崇祯帝越说越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朕继位一年半以来,各州府有哪个把税赋足额上缴过?” 说到这里崇祯皇帝满腹委屈,前年继位,刚刚登基,他大赦天下,减免了很多一部分税,即便是这样,税收还是没收足额,他本想着能让百姓休养生息,前两年魏忠贤乱政,秋粮不足额也是可以理解。 但今年夏粮、秋粮依旧没有足额,能征缴到七成的居然都能算是优等,有很多的州府甚至连六成、五成的税负都没有收到。崇祯没有太多经验,他想着自己这一年多来打击阉党,重用君子,朝廷的税负应该恢复过来,地方州府的税收应该是足额的。 所以他花起钱来也是按照足额的计算,结果朝廷夏粮、秋粮各种税收加起来还没有到达 2000万两。 下面不是水灾,就是旱灾、蝗灾,总之各种灾害不断,没办法征缴足额的税负,还要他这个皇帝再次拨款赈济灾民。但今年崇祯学乖了,这种奏章朕一律留中不发,而后再派锦衣卫去查。即便这样,也只能节流,不能开源。 他大手大脚地花了一年,现在报应来了,天启皇帝给他留下来的 700多万两银子,如今花只剩下 100多万两,现在好几座钱库都是空荡荡的,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他的内心都是极其心痛和愤怒的,大臣们都看他年轻好欺骗,这已经抵达了崇祯的心理底线,他是不会再拨银子出去的!” 朝堂之上,众人更不敢说话,心里也都打定了主意,一定不会去趟关中这个火坑,关中天灾人祸不断,连钱粮都得不到保障,这个时候去关中,无异于自寻死路。 其他人可以沉默,但韩爌作为内阁首辅,不能不出声。他只能无奈道:“陛下,如今只能安排陕西巡抚岳和声为三边总督。岳和声在陕西任职多年,对当地情况较为熟悉,或许能稳定住关中的局势。” 崇祯帝听了,想了想后认可了这个安排。就在这时,御史薛国观忽然站了出来,高声说道:“陛下,臣要参礼部尚书徐光启。他和反贼徐晨有书信来往,有暗通反贼之意。” 崇祯帝闻言,目光转向礼部尚书徐光启。说实话,若不是有御史参奏,他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位礼部尚书。 徐光启虽然年纪大、资历深,但他本就是技术官僚,专注于科技、农业等领域,和朝廷其他的官员相比显得有些不合群。更不要说他还加入了天主教,在当时的大明官员看来,这种举动已经有点大逆不道了,像他这样的官员本来是很难入阁的。 但这一年多来,崇祯弄掉了上百位高级官员,徐光启意外的成了礼部尚书了,但他在内阁当中属于被排挤的一类,所以他平时也不怎么出声,甚至连崇祯都不知道有这个礼部尚书。 徐光启苦笑着跪了下来,解释道:“陛下,臣虽然和徐晨有过联系,但在知道他谋反之后,就再也没有书信往来了。陛下若不相信,臣愿告老还乡,以证臣之清白。” 徐光启心中觉得这简直是天降横祸。他一直以为徐晨是忧国忧民的贤士,在知道徐晨在米脂大范围推广红薯、土豆、玉米三种作物抗旱之后,而且推广面积比他在天津卫做的都要大,他都有打算向朝廷举荐徐晨的想法。 结果他刚派一个学生去了米脂,那学生就写书信告诉他,徐晨带领大同社造反了。没多久,他又听到了徐晨攻占了延安府,攻占了榆林镇,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和他书信往来的那个徐晨。 因为有陈子龙的书信,他对于徐晨和大同社的事情,徐光启了解得比天子和其他大臣更深。他知道徐晨和一般的反贼不同,他要带领一群读书人建立大同世界,所以才会有这么多读书人追随徐晨。 不过,徐光启也不看好徐晨的想法,公天下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在王莽改制失败之后,历代的儒生已经彻底放弃了回归三代之治的想法,他也不看好徐晨的未来。 御史薛国观冷笑一声,讥讽道:“谁知道徐尚书这告老还乡之后是不是想去投靠贼寇?说不定他早就和那反贼徐晨勾结在一起了。” 崇祯帝也是一脸怀疑地看着徐光启,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这时,韩爌严肃地说道:“陛下,人心隔肚皮,想来徐尚书也不愿意遇到像徐晨这样的叛逆。如果连这都要处罚,现在关中拥有的叛逆何止十万,那是不是要把整个关中的大小官员全部以通匪之罪论处?这样做只怕会引起朝廷上下的恐慌,不利于稳定局势。” 崇祯帝听了,想了想后说道:“礼部尚书识人不明。朕就不处罚你了,告老还乡去吧。以后要谨慎交友,莫要再犯如此错误。” 徐光启无奈地叩首道:“臣叩谢陛下。”说罢,他缓缓起身,眼神中满是落寞,一步一步地退出了朝堂。 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3月17日。 长安城三边总督府。 一个太监打开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惟赏功罚过,朝廷之大典;惩恶劝善,帝王之深心。尔杨鹤起自戍籍,累迁至总督陕西三边军务兵部尚书,本以老成起用,素称持重,然膺剿寇之任,竟无戡定之能。剿抚失策,坐视流毒三省;奏报不实,虚糜粮饷百万。延绥告陷而束手。~~致使流寇蔓延,民生凋敝,岂非玩寇养奸之咎乎? 兹据都察院会勘明白,本当重典,念其耄年远戍,特从宽宥。着革去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等职,夺其诰命,速递解来京,交刑部严加议罪。所部官兵悉归岳和声节制,三边防务着即整顿。国法具在,朕不敢私,尔其钦哉!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杨鹤满脸无奈,声音中透着一丝悲凉。 话音刚落,当即就有锦衣卫上前,动作干脆利落地摘去杨鹤的官帽和官服。那象征着他身份与权力的官服被缓缓褪去。 杨鹤转过身,看向岳和声,诚恳地说道:“之律兄,关中之事只能拜托你了,可惜没有给你留下一个好的局面。我本想尽我所能稳定局势,可终究还是功亏一篑。”他的眼神中满是愧疚与不甘。 岳和声苦笑着安慰道:“修龄兄,没有你这一年多来的镇压,关中的局面早就崩溃了。我会继续向天子上书为你求情的,让陛下明察你的苦衷。” 其实,对于今天这个局面,不管是杨鹤还是岳和声都早有预计。一个军镇被叛军攻占,死了一个巡抚,一个总兵,被抓的参将、游击将军、守备更是多达几十人,大明开国200多年来就没有这么大的惨败,这个锅太重了,也只有杨鹤这个三边总督能背。 岳和声内心是为杨鹤叫屈的,大同贼寇那异常强悍的实力,是谁也想象不到的。杨鹤已经做的非常好了,面对关中百年一遇的旱灾,十几万如狼似虎的贼寇,他一方面强势绞杀这些贼寇,稳住了西安府的四周。 关中局势异常严峻,大同社大范围地贩卖炸药包,农民起义军自己也学会了制造炸药包。这使得地主的围子对农民军来说,不但没有威慑力,反而成为了一个个钱财的据点。 农民军缺钱少粮了,就炸开一个地主的围子,大肆掠夺钱财和粮食。一时间,关中士绅惊慌失措,那些有钱有势的士绅,他们纷纷躲到最安全的长安城来;次一等的也要躲到州府这种大城市来;再次一等的则躲到县城来。 面对这样实实在在的死亡威胁,关中士绅终于不再阻碍杨鹤招抚贼寇了,因为再不想办法招抚,死的就是他们自己了。 同时,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哪怕是在大冬天,他们也出钱出粮,雇佣工匠修缮县城墙、州府城墙。因为这关乎到自己的小命,士绅们也变得异常大方了,招的人多,给钱也爽快。 一时间,整个关中出现了几十座工地,一下少了好十几万流民。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这番动作对农民起义军的打击反而更大。 杨鹤抓住这个机会,成功招抚了神一元、可天飞、郝临庵、点天心、李老柴、浑天猴、独行狼等贼寇。 而像不沾泥、老回回、八金刚、扫地王、射塌天、满天星、破甲锥等贼寇也被强势镇压,只能躲在山区。整个关中的局面得到了基本的控制,杨鹤还练出了一支5000人的火枪部队,几万精锐。 岳和声心里清楚,自己都不敢说做的能比杨鹤更好,但这一切的功劳都随着榆林镇的攻陷而烟消云散了。 杨鹤指着刘南卿等人,郑重地说道:“景明他们就交给你了,一定要重用他们,好好练兵,积攒两三年的实力,或可和大同贼寇一战。他们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有他们辅佐你,或许能改变关中的局势。” 岳和声点头道:“某知道景明他们的才干。我定会好好重用他们,只是……” 他欲言又止,对于能不能战胜大同贼寇他没有信心。大同社实力增长得太快了,谁知道两三年之后,他们的实力会有多强大? 而且他的内心也不认为朝廷会给他两三年的时间来练兵,不过这一切都不好和杨鹤明说。 杨鹤却没有看出岳和声的顾虑,而是继续道:“如此某就放心,只希望你能尽力而为,让关中百姓早日脱离苦海。” 刘南卿双目通红,激动地说道:“都堂,某带人护着你去京城向天子陈情。说不定陛下听了我们的解释,会改变主意的。” 杨鹤却坚定地摇头道:“不用了,榆林镇被贼寇攻占,这是我大明开国以来最惨烈的败仗,某这是罪有应得。你好好在关中辅佐之律兄,平定大同贼寇,让关中彻底安稳,这才是我愿意看到的。不要为我分心,要以大局为重。” 刘南卿眼眶泛红,哽咽着道:“某明白了。都堂放心,我定会竭尽全力辅佐岳大人。” 而后,杨鹤就在锦衣卫的看押下,准备被送到京城问罪。好在他这种等级的官员,还是有一定的优待的,可以坐马车回京城。那辆陈旧的马车停在不远处,仿佛在等待着杨鹤踏上这未知的旅程。 岳和声和刘南卿一路送了杨鹤十里地。一路上,他们默默无言,气氛压抑而沉重。杨鹤看着他们,淡然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回去吧。你们的心意我都明白,不必再送了。” 刘南卿红着眼,执拗地说道:“我等想看着都堂离去。只要能多陪您走一段路,我们心里也能好受些。” 岳和声看着杨鹤,又为他感到惋惜。他从怀中掏出两锭五十两银子,交给看押的锦衣卫,诚恳地说道:“杨兄是我大明的功臣。还请几位多照看一二。他为关中百姓付出了这么多,希望你们能善待他。” 锦衣卫百户徐小宁掂量了一下银子,而后笑道:“岳都堂放心,我等兄弟定会照看好杨大人,不会让他在路上受委屈的。” 而后,杨鹤缓缓坐上马车。他透过车窗,最后看了一眼岳和声和刘南卿,马车缓缓启动,看押的队伍也跟着缓缓离开关中。 岳和声和刘南卿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队伍,直到再也看不到马车的影子,才开始转身回到长安城。 而就在这个时候,“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声突然响起。 岳和声和刘南卿本来还有几分悲伤,但听到这鞭炮声音,两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刘南卿愤怒地说道:“太过分了,没有督堂的镇压,他们能安稳的坐在这长安城当中。督堂为关中付出了这么多,他们却在这里放鞭炮。” 大同社自从吞并榆林镇之后,整个关中震动,他本以为这会激发西安镇内大户的恐惧心理,让他们更加支持都堂,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些大户虽然恐惧了,但他们想到的却是支持吞并他们土地的大同社。 从大同社放出要开发整个河套地区,并且成立了北河套商社,这些大族就带着粮食进入延安府,即便是杨鹤都不能阻止。 刘南卿完全不明白这些大族到底是怎么想,真为了开发河套这么一点利益,就做出资助敌人的事情,难道他们不知道现在运一石粮食去延安,将来就会多增加一个士兵进攻关中,短视至此,他很难相信这些都是读了几十年圣贤书之人。 岳和声虽然也生气,但他为官几十年早已经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了。他淡然道:“这不过是一群苍蝇,不必理会他们。他们目光短浅,看不到督堂的功绩。我们做好自己的事。”说罢, 他明白关中大族资助贼寇的原因,这不过就是大族分散投资的手段。 但就是因为知道他内心更加愤怒和无奈,因为这就说明,在关中大族心中,朝廷在短时间内是奈何不了大同贼寇,大同贼寇已经有成为割据势力的潜能。 这让他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处境,现在和大同贼寇打,他怕打不赢,让贼寇入侵关中,但不打,继续让大同贼寇做大,只怕关中人心都要去大同贼寇那边了。 以前这一切的事情都是杨鹤烦恼,但现在就全部交给他了,这个三边总督难做。 天然居酒楼内,热闹非凡。二楼的雅间里,韦富等一众大族子弟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刚刚那阵惹得岳和声与刘南卿不悦的鞭炮声,正是他们放的。 韦富满脸得意,大笑着说道:“痛快,太痛快了,终于把杨鹤那老东西赶走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拍了下桌子,桌上的酒杯都跟着晃动起来。“没了杨鹤做后台,我看那重民社那些人还怎么嚣张?之前他们仗着杨鹤撑腰,在长安城作威作福,现在杨鹤倒台,他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韦祁皱了皱眉头,冷静地说道:“想要对付重民社没那么容易,岳巡抚还是会重用他们。岳和声是个有见识的人,他清楚重民社在关中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不会轻易放弃他们。” 韦富不屑地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说:“只要我们继续对付重民社,迟早会把他们赶出长安城。我们有的是办法,他们那些人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这时,杜文综小声问道:“各位家中购了北河套商社的股票吗?”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 韦富扬起下巴,颇为自豪地说:“自然是买了,俺家购买了十股。”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优越感。 其他小伙伴听到这个数字,满脸羡慕。其中一人感慨道:“我等家族联合起来也不过只买了一股,还是你们韦家富裕。我们家族的财力有限,只能拿出这么多钱来投资。” 杜文综笑了笑,说道:“某家也买了几股,某父亲说,大同社势头正盛,将来未必不能攻占关中。现在想办法占上一股,以后也好方便和大同社搭上关系。” 其实,刘南卿想的不错,大同社攻占榆林镇带来的震撼是极其强烈的。但有一点和他想的不一样,大同社实力之强让这些大族感到恐惧。他们意识到很难打压大同社的势头,立马就有了分散投资的想法。 所以他们纷纷拿出粮食购买北河套商社的股票,就是想和大同社搭上关系。不管以后大同社是占据了天下还是割据关中,他们的家族都能延续。 而之所以不把这些钱粮给大明朝廷,原因也很简单。他们身处大明朝廷内部,深知朝廷的腐败是有多严重,钱粮的利用率何其低下。 而且给再多的钱粮,朝廷也不可能给他们实质性的利益。但给大同社却能保证家族的延续,这些聪明的大族子弟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该花的花,该省的省,这点道理他们还是懂的,给大同社花钱,大同社能保证他们家族的延续,继续给朝廷花钱,朝廷能给他们什么? 既然什么都给不了,他们自然也不愿意多为朝廷花一钱。 韦祁瞪了韦富一眼,对他这样的行为很不满,而后他转移话题道:“某道是更关心大同社的公民议会。” “我本以为所谓的天下大同,不过是徐晨用来蛊惑人心的口号而已,没想到他要玩真的。”韦祁摇了摇头,似乎有些难以相信。 杜文综满脸羡慕地说:“看看人家徐晨。想改造世界,立马造反,打下一府的地盘。反而是我们兄弟,成立振兴社也有一年时间了。除了获得点名声,也没有其他的举动了。”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不甘。 振兴社虽然在西安府大足的支持下发展的不错,社员有好几千人,每次的私会都能引起整个关中仕林的震动,他们提出减税,赈灾,保境安民的策略也得到当地大族人口。 但他们的影响力还是只局限仕林,不管是三边总督府还是巡抚衙门,对他们都是漠不关心,他们能做的就是在报纸上和重民社打嘴炮,没有在官场上形成影响力,让他们有点失望。 而同样是结社,重民社已经有5000士兵,打的关中贼寇,四处乱窜,更打出了重民社的累累威风。大同社更是占据好几府地盘,是他们羡慕的对象。谁不想弄出一块地盘,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施政呢,有几个男人能抵挡这样主宰天下的诱惑? 韦祁想了想,说道:“某倒是想要去大同社的地盘看看。我想亲眼看看他们到底是如何治理地方的,说不定能从中得到一些启发。” 韦富笑着说道:“兄长想去那就去看呗。大同社虽然是贼寇,但他们行事却很有章法。对我们读书人也有优待,我问过管事了,去延安府的商队反而比关中其他地区更加安全。他们有自己的一套规则,不会随意骚扰商队。” 大同社行事有章法,这也是关中大族看好他们的原因。虽然大同社摧毁了他们所熟悉的天下秩序,但和其他流寇不同,他们马上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秩序。虽然这个秩序他们不喜欢,但他们也得承认大同社是有规矩的,是可以交流的。而能交流对大族来说就是机会,他们最害怕的是那种只知道打打杀杀、到处抢劫的农民军,根本没办法和他们交流。 韦祁听了韦富的话,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有了去大同社地盘一探究竟的想法。 第162章,能不讲理,就绝不讲理士绅 韦文明,杜志强,高尧等西安府大族族长也是汇聚一堂庆祝杨鹤这个灾星离开关中。 不过比起年轻人,他们更加有城府,哪怕对杨鹤不满,也不会公然点爆竹,就这样打杨鹤脸的事情。 韦文明笑道:“杨鹤这个灾星终于走了。” 杜志强有点担忧道:“老夫虽然恨杨鹤,但不得不承认杨鹤有能力有手段,看看山西行省,到现在还没剿灭的叛逆,而关中除了势大难治的大同贼寇基本上已经稳定下来,说杨鹤为能吏一点也不为过,现在他走了,关中叛逆再次反复怎么办?” 高尧冷哼道:“他能干的前提是加大了对我等的盘剥,再能干,我等也不需要他。” 其他的族长也是纷纷点头,杨鹤这个三边总督在关中这一年,他们这些人上缴的税负普遍增加了一倍,这就是一个酷吏,连王府都敢勒索。 韦文明更是笑道:“只要今年不闹旱灾,关中的局势就可以稳定,去年的旱灾百年难得一遇,今年不可能再有旱灾了,老天爷也得让人喘口气,我等已经不重要杨鹤这个酷吏了。” 杜志强想了一想,也觉得有理,像去年那种百年一遇的旱灾不可能再有了,只要不闹灾,关中的局势稳定,那杨鹤自然就没有用处了。 高尧这个时候拿出一份大同报小声道:“大同贼寇要组建公民议会,你们知道了吗?” 其他人点点头,大同报在关中已然成为禁忌,但却不代表他们没办法得到大同报,尤其是越禁止他们越要看。 这其中的缘由还有几分复杂,因为在整个关中,只有大同报敢正大光明的骂天子,骂大明官员。 大明天子在大同报笔下就没几个正常人,从朱元璋开始到天启皇帝,大明历代天子的黑材料全部被抖露出来,而后被骂了一个遍。 朱元璋被骂成是老农皇帝,说他把天下看成是自家的田地,官员一年只能得几十两银子的俸禄,自己的子孙一年可以得到几万两的俸禄,官员贪污就60两,就要扒皮萱草,自己子孙杀人放火却不管。 永乐皇帝被骂成了是小气皇帝,六下南洋,却独霸了整个海洋贸易,却不肯分润给天下的人,反而用南洋廉价的胡椒香料,发放俸禄,克扣官员,小气抠门到极点。 后面把英宗皇帝叫门天子,瓦剌留学生,嘉靖皇帝骂为勒脖皇帝,万历皇帝就骂他是张居正最差的学生,放条狗在龙椅上都做的比他好。 最关键的是大同报的这些文章不是为黑而黑,而是找到了实实在在的黑点,只是因为在皇权压制下,他们不敢说,现在大同报帮他们说了。 这种黑到点上的文章,让他们犹如三伏天喝了冰可乐一样,从内到外畅快。 大明不做人的皇帝实在太多了,明朝中后期开始,民间就有限制皇权的思潮,大同报的这些文章算是满足了他们精神上的需求了。 而他们复杂的原因也很简单,大同报不但骂皇帝,骂大明的官员,也骂大明读书人,说他们不知道睁眼看世界沦为了考科举的机器。 也骂他们士绅,说他们掌握天下的财富,却不知道带领世界进步发展,连家门口的水利设施都不知道修,是一群无能的蛀虫。 所以看大同报需谨慎,有时候看着看着就会发现上面连自己都骂上了。 高尧羡慕道:“有国家的公民,这话说的多好,原本这天下是有我们的一份的,但却被那朱家皇帝给偷窃了。大同报上说的好,这天下不是他朱元璋一个人打下来的,我等的先祖也是出了一份力的,但现在怎么就变成了他老朱家的天下了。要是大明也弄公民议会,那该多好。” 韦文明叹口气道:“大同社很多话都说到某的心坎里了,但就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如此敌视我士绅,要不然我等定支持大同社。” 杜志强道:“要是朝廷和大同社综合一下,那对我等来说就是一个完美的天下。” 对这些已经完成了土地和资源垄断的士绅来说,他们只剩下两项最根本的需求,一是要保护他们的财产和权利,让他们的财富和权利可以世代传承,这一点大明朝廷做的比较好,虽然大明天子不做人,可以对他们抄家灭族。但这只是小概率的事件,在场的家族哪个不是继承了上百年以上。 但在维持天下秩序这一点,大明就做的很差了,辽东在打仗,西南在打仗,江南有海盗,现在关中也出了一个大同贼寇,眼看着整个天下的窒息摇摇欲坠,处于土崩瓦解的阶段了。 如果整个天下的秩序都不存在,他们的权利和财富自然也不存在。而大同贼寇在维持秩序上就做的非常,现在的关中延安府的秩序是最好的,山野当中没有贼寇土匪,治下的官员比较廉洁奉公,他们的商队在延安府赚到钱,不用担心被敲诈勒索,百姓普遍有钱能够购买大量的货物,在延安府行商只要不是太倒霉,很容易就可以赚到钱,夸张一点的说现在的延安府是关中的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但大同社却要吞并他们的土地,砸烂他们可以世代继承权利的制度,这一点就是他们难以容忍的,他们的家族积累了上百年才有现在的财产和权利,难道是为了重新和那些泥腿子站在一条起跑线上跑? 高尧道:“要不我等也上书,在关中也实行议会制度,大明的天子本就应该以我等士绅共天下,某觉得这个制度就很好。” 韦文明却摇头道:“大同贼寇有一句话说的好,朱家的皇帝小气抠门是流传在血脉当中,他们连在嘴上说和士绅共天下的话都不愿意,更不要说落在实处了。” 杜志强道:“我等观望大同社的公民议会的情况吧,大同社要开发河套,短时间内关中的情况应该是稳定,我等有时间来辨别一二。” 相比这些族长的谨慎,重民社的成员,看到拥有国家公民这句话,知道有公民议会这种制度,每个人都极其激,认为这是一个救世的良方。 在大明朝读书人天然就有一定的政治权利。但这股政治权利最多体现在见官不跪,没有徭役和税收上的减免,但除非是进入官场,要不然大部分人的政治权利是很难兑现的。 而议会制度就可以满足大明读书人参政议政的需求,尤其是这个制度天然契合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的理念。 高登就激动道:“议会制度应该在大明推广,天下的事情坏就坏在朝堂上的阁部高高在上,他们根本不了解民间之事,胡乱插手以至于天下弄成现在的局面,要是有议会上情下达沟通民间,朝堂也不至于对民间事物一无所知。” 对高登他们来说,大明朝堂对地方起的作用基本上都是负面的,辽东局势衰败,也是朝廷胡乱插手引起来的。还有十几年前万历皇帝安排的税吏,可以说地方上对这些事情都深恶痛绝。 贺函道:“但是这议会如何组建代表如何选都是问题,而且光上行下达也解决不了真正的问题,就以现在的关中为例,天灾人祸让百姓流离失所,现在关中最需要的是赈济,需要钱财来购买粮食养活灾民。” “但振兴社的那帮人不愿意出钱,他们想让朝廷出个这个钱,而朝廷根本拿不出钱,想要地方上自己解决这个问题。到底谁出这笔钱,成为了关中所有问题的症结,某不认为弄了一个所谓的议会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萧涛道:“摆事实讲道理。大家可以一起在议会当中商议。” 贺函冷笑道:“这世间最难的事就是把别人的钱弄到自己的口袋,你再摆事实,讲道理也是没有用的。因为士绅只讲利益,不讲事实。” 刘南卿想了想道:“某倒是认为这个议会制度好,大家一起集合起来讲利益也行,现在天下面临的局面不就是,明明大家都在争权夺利,但就是不承认这一点,反而从道德上用各种手段使坏,导致大家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但矛盾就在那里拖是不可能解决矛盾的,反而容易恶化矛盾。辽东的女真人是这样,关中的大同贼寇也是这样。 要是朝廷可以把朝廷遇到的难题摊开来讲。士绅也可以把他们遇到的难题说出来,有讨论的场所,总比现在这样相互敌视的要好,大明存在对他们也是有利,真要大同贼寇占据了关中,到时候这些士绅不要说钱财了,他们连土地都保不住。” 贺函摇头道:“景明兄,你要商议的前提是士绅沟通,但这些人在乡下做土霸王做惯了,他们讲权利,讲利益,就是不讲道理,甚至他们还以不讲道理为荣,凡是能不讲道理的地方,他们肯定不讲道理。做事情也不会过脑子。” “你想想看,只要是正常的人,怎么会在关中缺粮食的时候,把粮食运到大同社的地盘上去,他们是嫌弃自己身边的叛逆不够多,还是嫌弃大同社的实力不够强大?” “某的想法很简单,练兵增强实力,他们不是不喜欢讲道理,那我们就不讲道理,讲实力,压着他们吐出钱粮来练兵,等我的实力壮大了,再对付大同社。” 听了贺涵的话,没有一个重民社成员反驳,现场一片寂静,只要在地方上和那些土霸王接触过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贺涵这段话非常精辟。跟他们就讲不通道理,甚至完全不能沟通。 打水井,修水渠,明明这种对他们有利的事情,他们就是不干,嫌弃这些做这些事情太花钱。 重民社开作坊,这些士绅马上就拦路打劫,把路给挖断,禁止他们马车过去,更有过分的还要免费入股,直接就威胁道:“我没办法成事,但有办法坏你们的事。” 他们屯田,那些士绅也想办法破坏,哪怕是损人不利己,他们也要做,根本就沟通不了。 重民社对这些土霸王自然是重拳打击了,但偏偏这些土霸王又是沾亲带故的,重拳出的多了,重民社的名声自然就坏了。 所以贺涵的话让他们体会很深。 但高登迟疑道:“这!我等不就变成了大同社了?” 贺函道:“不一样,大同社要的是改变天下的秩序,我等是要恢复天下的秩序。虽然手段有所相似,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不一样。士绅就像是顽童,我等教训他们一顿是为了让他们改变恶习,而大同社则是要杀了顽童,这是本质上的区别。” 刘南卿想了想道:“我等先宣传议会制度,看看大家的接受程度如何,大明此时的局面只有拉拢更多的人站在朝廷这一边,才能稳住天下的局势,某以为议会制度可能是改变朝廷组织力差的方法。” 最终刘南卿的话,得到了绝大多数重民社成员的认可,毕竟像贺涵那样太激进了,真用这种手段,那他们还不如直接投靠大同社算了。 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3月20日,三边总督府。 这日岳和声找刘南卿议事,一进入议事厅,除了看到总督府的官员之外,他还看到一个陌生的官员。 岳和声介绍道:“这位是延绥参政刘应遇。” 刘南卿惊讶行礼道:“见过刘大人。” 刘应遇道:“某听总督说,景明关中奇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寒暄几句之后,岳和声道:“大同贼寇,有意让朝廷赎回战俘,总兵参将一人千石粮食,游击将军,守备八百石,千户五百石,百户两百石,家丁一人五十石。” 刘南卿吃惊道:“此事为真?” 徐晨会做如此不智之事,这不是放任朝廷恢复实力,尤其是连家丁都放过,朝廷只要筹集钱粮,榆林镇的精锐就能恢复,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制造敌人,他很难想象徐晨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岳和声道:“刘参政可以作证。” 刘应遇有点尴尬,但还是点头了。他现在的身份很尴尬,兵败被俘又被放了出来,他也不知道朝廷会如何处置他。 自从知道可以自己赎身之后,刘应遇马上给自己家族写信,千石粮食对刘应遇这样的官宦世家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能保住一个当官的子弟才是最重要的,哪怕他们觉得有可能被贼寇欺骗,他们也要尝试。 刘家人当即派人在山西行省,花了4000多两银子买了上千石粮食运到大同社的地盘。 而大同社也说话算话,得到了粮食之后马上就放了刘应遇。 而后刘应遇就回到了长安城,同时也带来了榆林镇其他军官的口信,求朝廷一定要救他们出来。 第163章,人生赢家洪承畴与上课 刘南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满脸忧虑地说道:“虽说徐晨那贼寇愿意放人,但咱们赎回这些军官和家丁,所需的粮草肯定不是个小数目啊。” 一旁的参政洪承畴微微点头,神色凝重道:“百户以上的军官总共得花10万石粮食去赎,家丁按3000人算,又需要15万石,这么算下来,一共得25万石粮食。虽说这25万石粮食,单看数目倒也不算多,可如今总督府养着十几万流民,府库的粮食本就入不敷出,维持现状都艰难,实在难以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粮食啊。” 兵备道主官张福臻听后,语气坚定地说道:“再难咱们也得把他们救出来。榆林镇与固原、宁夏镇唇齿相依,要是这些军官和家丁不救,固原和宁夏镇的士兵们会怎么想?军心一旦散了,咱们这西北防线可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刘南卿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双手抱臂,缓缓说道:“救人自然是要救的,可关键问题是,这粮食从哪里来呢?总不能凭空变出来吧。” 三边总督府在去年打了一年的仗,后面又进行招抚,粮食早就消耗的差不多了。 重民社虽然在屯垦,但第一季的秋收还没有到,他们的粮食甚至都不能自给自足,现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在关中拿出25万石粮食,几乎做不到。 众人正为此事愁眉不展之时,岳和声道:“既然咱们在这儿难以做出抉择,倒不如把这难题交给陛下来做决定吧。” 刘南卿一脸诧异地看着岳和声,心中满是疑惑。在他的印象里,岳和声并非那种唯唯诺诺、遇事就把难题往上推的官员。 岳和声内心实则也是一阵无奈。这一年多来,与崇祯皇帝的接触让大明的官员们对这位年轻帝王的性格摸了个透。崇祯皇帝年轻气盛,做事常常急躁冒进,容易轻信他人,却又猜忌多疑,典型的青年帝王性格。 岳和声知道如果不在这里多磨蹭些时间,只怕用不了多久,圣旨就会要求他带领固原镇和宁夏镇的士兵去进攻大同贼寇。 可从大同贼寇一个月就吞并榆林镇所展现出来的强大战斗力来看朝廷的军队不是大同贼寇的对手,他问过固原参将曹文诏能不能打的过大同贼寇,但曹文诏却说即便固原镇和宁夏镇联合起来,也未必是大同贼寇的对手。 用曹文诏的原话来说,大同贼寇的战斗力比老奴都要强大,老奴占据辽东,那也是一步一步来的,也做不到像大同贼寇这样鲸吞榆林镇。 当下,三边总督府最要紧的是加大火器的投入,提升自身的军事力量,但这样的话却不能和天子明说,因为天子不喜欢听这样的话,他喜欢听的是五年平辽这样的话。 他为了关中稳定,只能尽量拖延和大同贼寇交战的时间,如今这样来回交流讨论,再加上赎回俘虏的事情,拖个半年。 而后再以攘外必先安内的由头,把兵力对准不占泥这些贼寇,最起码能拖延一年时间。等明年士兵训练得更精锐,粮草囤积得更充足,再发动雷霆一击,朝廷获胜的把握才更大。 从总兵府出来之后,洪承畴叫住了刘南卿,说自己仰慕秀子营,想要参观一下秀子营是如何训练的。 刘南卿没有在意,就带着洪承畴去了秀子营营地。 现阶段洪承畴可谓是人生赢家,23岁考上举人,24岁考上进士,初授官就是江西清吏司主事,而后历任外郎,郎中,浙江提学佥事,浙江承宣布镇左参议,5年后又升任陕西都道参议,一路都有贵人提携,可谓是官运亨通,当然他本人能力也是极其强悍的,初次领兵就能斩杀敌寇,这一年来剿灭了上万叛逆。 所以洪承畴本人也是自视甚高,一般的人他根本看不上。 但对刘南卿和他的重民社他也是极其钦佩,同样是书生领兵,重民社领导的秀子营,攻必克,战必胜,去年斩杀俘虏的流寇超过五万,尤其是秀子营对叛逆下手也是毫不留情,这点比较符合他的政治理念。 不过刘南卿和重民社也遭受到整个陕西官场的排斥。 杨鹤因为有秀子营作为根基,对固原镇,宁夏镇将门监管的严格,以前很多可以做的事情,但在杨鹤手下就不能做了,连军饷都不让他们沾手,这可是关乎将门的生死线,没有军饷,他们怎么养家丁,所以固原镇,宁夏镇将门不满杨鹤的同时也痛恨重民社,不是刘南卿的人捣乱,总督也不敢随意破坏原有的制度。 后面杨鹤为了筹集军饷,在整个陕西行省,重新设立关卡收税,固原镇,宁夏镇的将门都兴奋了很一阵,能收税养兵,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但他们没有高兴多久,就发现最富裕的西安府,总督却交给了刘南卿。 这又让三边的将门妒忌不已,光西安府一地征收的税收就比他们所有人都多,刘南卿靠着西安府的税金,养了5000多家丁,3万的屯垦军,总督偏心都偏到天上去了。 洪承畴的部下贺人龙就经常向他抱怨,他要是能接管整个西安府的税金,也能养5000的家丁,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他甚至敢打大同贼寇。 洪承畴却不这么看,所谓的家丁制度就是两汉曲部制度的翻版,用朝廷的钱粮来养这些将门的军队。 这套制度已经让大明的军队快速藩镇化,这对朝廷来说是极其危险的。 反而是秀子营这种模式,却是在想办法恢复大明开国时期的军户制度,当然他也不看好这种制度,原因也很简单,朝廷已经没有田地分了,秀子营再想办法屯垦,也不可能像大明开国时期给一个军户50亩土地。 但从现阶段来说,秀子营的模式明显比家丁的战斗力更强,洪承畴政治抱负极大,有治国平天下的理想。而现在的大明,想要治国平天下就一定要领兵作战,所以他想要了解秀子营组建的模式。 两人走了没多久就来到秀子营房。 只见秀子营房,整齐森严,即便是他们想进入营房也被哨兵拦截,几个哨兵看住他们一个哨兵前去汇报。 洪承畴恭维笑道:“秀子营很有几分细柳营的风范。” 刘南卿淡然道:“我大明军队本就应该做到这一点,当年的戚家军就远胜过我秀子营,现在太多的军户连饭都吃不起了,哪里还有精力来维护军纪军规。” 没多久贺函来到营房前来迎接他们,他奇怪的看着洪承畴,他们重民社被整个陕西官场孤立,很少有外人来他们的营房。 刘南卿淡然道:“洪参政想看看我秀子营是如何练兵的,你带他参观一番。” “遵命!” 而后洪承畴参观了秀子营的队列训练,果然是千人一面,其徐如林,这已经成为了秀子营的标志之一。 洪承畴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如此练兵?” 贺函道:“火枪想要发挥最大的威,需要让敌人靠近到30步的位置,队列信念就是让士兵形成肌肉记忆,让他们能以最快的速度走到30步的射击位置。” 洪承畴感叹万千,这一点明军很难做到,明军大多数都是在百度草草射了几箭,察觉敌人弱小则一拥而上,敌人强大就望风而逃。打起仗来哪里还有什么战术队列。 “你们是如何做到让士兵忍住,在开30步内再开枪?” 贺函道:“足饷,足食,足信。只要参政做到了对士兵承诺的事情,士兵也可以汉不畏死。” 洪承畴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明明是最基础的东西,但现在的朝廷却很难做到。 4月5日,岳和声的奏折呈到了崇祯皇帝的案头。崇祯皇帝看着奏折,脸色阴沉,心中满是不甘。 他虽然愤怒榆林镇的军官不争气,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个镇的军官和主力就这样被弃之不顾。 岳和声在奏折中也详细说明了陕西的难处,并提出请天子出面,向秦王府、庆王府、瑞王府借三十万石粮食,他以陕西秋赋作为偿还。 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如今朝廷财政吃紧,他当了这个皇帝才知道大明这个家是如何难当,现在他不要说大手大脚的过日子,就是抠抠搜搜的过日子都有点过不下去了。 他的内库跌破百万两,太仓不能过问,一问就是三空四秋要内库接济,大明就像一只四处漏水的船,他拼命的堵漏,但总是堵了这处,那处又出水,怎么堵也堵不死。 每每这个时候崇祯都愤怒无比,怎么自己手下竟是这样的无能之辈,真以为皇家内库有座金山银山。 这几个月崇祯甚至连自己关心的辽东战局都无心过问,只要开朝会就让大臣们拿出开源节流的方法。 结果商议几个月,给出来的开源方法就是加税,每亩田地增加10文钱的缴饷,这样朝廷就能增加400万两银子的税收,就可以填补朝廷的亏空。 这个提议让崇祯勃然大怒,崇祯也是有自己的政治抱负的,他想做一个流芳千古的明君,谁家的明君会刚登基就给农户加税? 提议加税的官员被崇祯斥责一顿之后,朝堂上的官员知道了崇祯的想法了,天子既想要增加朝廷的税收,又不想背黑锅,大明的官员只能在内心高呼臣做不到。 那么大明的阁老尚书只能用帝王心术来对付崇祯,不表态,不发言每天就像一个泥胎木塑一样站在朝堂上。 崇祯被忽悠几次之后,也很快反应过来了,不能再玩什么帝王心术了,他老祖宗的那一套已经用老了,大臣们已经想到了破解的招式了。崇祯直接逼迫他们要拿出主意。 那还有什么办法?大明的臣子只能拿出一些无关紧要的主意,什么在奏折上把字写小,节约纸张,公里节省一点开支等等。 而这其中给事中刘懋也拿出了他那个名垂千古的主意,提议裁剪驿站,说是能节省40万两银子的开支,崇祯已经在思考这个策略的可能性了。 可榆林镇的军官和家丁又不能不救。思索良久,他咬了咬牙,心想:如今也只能苦一苦自己家的亲戚了,先把榆林镇的军官赎回来再说。于是,崇祯皇帝答应了岳和声的请求,同时严厉警告他,完成交易之后,必须马上剿灭大同贼寇。 岳和声接到圣旨后,表面上唯唯诺诺,实则开始了他的拖延之计。他先是以各种繁琐的手续和谈判为由,将这场交易拖到了七月才完成。 崇祯皇帝见交易完成,立刻下旨要求岳和声进攻大同贼寇。岳和声早有准备,他赶紧上奏折,以“攘外必先安内”为借口,请求先剿灭不占泥等贼寇,最后再集中力量剿灭大同贼寇。 崇祯皇帝看到奏折后,又陷入了沉思。他明白岳和声所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先稳定内部,再对付外部的大同贼寇,或许胜算更大。犹豫再三,他最终还是同意了岳和声的策略。 就这样,这场围绕榆林镇俘虏赎回和剿灭大同贼寇的事情,在岳和声的巧妙周旋下,一拖就是一年时间,当然现在岳和声还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会成为无用功。 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4月20日。 肤施城的政务学院内气氛热烈。徐晨站在讲台上,目光坚定而自信,正对着大同社的核心成员们,深入浅出地讲解着唯物历史观以及生产力的关键作用。 “诸位,我们今天探讨的话题至关重要。想要让天下更加接近大同世界,就必须踏上工业化的道路。” 徐晨的声音洪亮而清晰,在教室里回荡。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扫视了一圈台下的众人,接着严肃地说道:“工业化绝非简单的几个工厂、几种机械的运营,它是一场全面而深刻的生产转变,涉及技术变革、产业结构调整、生产组织以及社会经济制度的全方位革新。” 台下的刘永和李文兵等人,脸上露出了茫然的神情。对于他们这些长期生活在农业时代的人来说,徐晨所描述的工业化,就像一个遥远而神秘的梦境,难以想象,更难以理解。 徐晨察觉到了众人的困惑,他略作思索,决定用华夏历史的发展脉络来为大家阐释工业化的必然性。“以我们华夏历史为例,三皇五帝时代,可称之为原始时代。那个时候,青铜器尚未大规模普及,整个社会处于刀耕火种的阶段。刀耕火种就是那个时代的生产力水平,在这种落后的生产方式下,能生产的财富极其有限。所以,那个时代的政治制度是以部落为主的共天下时代。当时,一个部落几百人,却需要一个县那么大的面积来养活他们。整个华夏也仅仅占据中原的少量地盘,人口不过几十万。由于人口过于分散,只能采用原始的部落制度来维持社会秩序。” 徐晨一边说着,一边在讲台上踱步,用生动的语言描绘着远古时代的景象。“而当青铜器越来越多,生产力取得了进步,开始出现犁、锄头、耙等农具。这些先进农具的出现,让单位面积的粮食产量大幅增加,能够养活更多的人口。于是,井田制度应运而生,政治上也进入了分封建国的时代,出现了夏商周分封贵族的制度。” “到了第二次生产力大发展时期,铁器出现了。铁器比青铜更加容易获得,也更加坚固耐用。有了铁器之后,一户农户能够耕作百亩田地。大家阅读秦汉时期的文章就会发现,当时的学者常说‘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铁器的广泛使用,在经济上造就了自耕农和地主阶层,政治上则催生了中央集权的封建制度,也成就了始皇帝统一六国的霸业。” 徐晨顿了顿,目光炯炯地看着台下的众人,继续说道:“如今,上千年过去了,生产力再次到达了极限。而这一次,我们需要以工业化来取代以农业为主的农业社会。” 李文兵听到这里,忍不住举手提问:“都督,有什么证据能说明工业社会一定能取代农业社会呢?” 徐晨微微一笑,耐心地解释道:“一切都要从生产力的角度来看。当作坊生产出来的财富超过了田地种植粮食所创造的财富时,整个天下就不可避免地会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转变。” “在农业社会,天下主要的财富是粮食,以及能够生产粮食的田地。然而,在天下土地面积不会扩大的情况下,上千年来,整个天下的财富增长极其缓慢,甚至可以说是停滞不前。” “但现在,江南地区已经出现了工业的萌芽。那里有大量的作坊专门生产丝绸、棉布,以至于有了‘松江棉布衣被天下’的说法。正是因为江南创造了大量的增量财富,才有了‘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美誉。” “就拿我们延安府来说,羊毛纺织业正在飞速发展。今年,我们生产出来的羊毛布超过了500万匹。按照现在外界一匹羊毛布值一两五钱来计算,我们大同社就为整个天下新创造了650万两银子的财富。如果这些财富要靠田地来创造,需要几百万亩田地。而我们的五个纺织工业区,占地还不到万亩,生产的财富却相当于几百倍田地所创造的财富。从创造财富的效率来看,农业远远比不上工业。” “这还仅仅是纺织一个行业。在我们延安府,钢铁行业、砖窑、水泥行业、机械产业都在不断增加整个天下的财富。这些飞速发展的行业,正带动着我们向着工业化世界迈进。当这个新世界来临之后,生产、组织、经济制度、政治制度都将发生改变。能够适应工业化的制度将会留存下来,而不能适应的则会被淘汰,这就是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 “这也是为什么大明建立之后,南方和大明天子的矛盾最为突出。因为皇权这种制度已经无法适应现在的天下了。江南地区的生产力开始反抗皇权,渴望建立更加适合自身发展的生产关系,于是双方的矛盾不可避免地产生了。” 徐晨的一番讲解,让台下的众人有了一部分理解,但仍有许多人眼中还带着疑惑。 刘永因为曾经管理过大同工业区,对徐晨所说的内容有更深刻的理解。在工业区里,那完全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与大明原本的体系截然不同。大明的三纲五常根本无法适应工业区的情况。最明显的例子就是,进入工业区的工匠们,不愿意把自己的工钱交给父母保管。在大明农村常见的大家族,在工业区几乎看不到。这固然有大同社打压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工匠们不喜欢除了自己的父母之外,还有族长、族老来管束他们,侵占他们的利益。 随着工匠们观念的转变,原本大明的法令制度也无法适应工业区的情况了。刘永曾和李文兵多次找徐晨商议,才确立了“财富归生产者”这一法律制定的原则,随后为工业区制定了新的法令制度。 此时,刘永陷入了沉思,他越想越觉得这正契合徐晨所说的工业社会。于是,他举手问道:“全新的工业社会什么时候会出现呢?” 徐晨看着刘永回答道:“如果简单来说,我们的几个工业区已经可以算是步入了工业世界。但如果要让我们现在占据的整个地盘都进入工业社会,还需要进一步细化社会分工,提升生产力,让整个社会的生产都卷入工业化的浪潮中,甚至让农业也成为工业的原材料供应地和商品市场。” 徐晨的话,在众人心中种下了一颗关于工业化未来的种子,大家虽然还有许多疑问,但都对那个即将到来的全新世界充满了憧憬和期待。 “这点我们已经在做了,在我们大同社的组织下,农业生产的粮食成为了工匠的口粮,棉花,麻,各种经济作物也成为作坊的原材料,同时我们大同社的作坊生产出铁制农家提升农业的效率,生产水泥,砖头成为水渠,水库的建筑材料,这就是农业成为了工业的商品生产,这两个过程相辅相成,以提升生产力的方式瓦解那些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 可以说我们大同社这几年就是以工业化在瓦解小农经济,我等还要努力5-10年才能看到一个由工业主导的世界,那将会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第164章,巧取豪夺与贪赃枉法总要占一样 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5月2日。 一位老者带着一群年轻的读书人,从关中进入延安府。 老者是徐光启,他到现在都很难接受徐晨这样一个能干有为的青年,居然背叛朝廷,他这次来延安府。 一就是想要带回自己的学生陈子龙。陈子龙不但是他的学生也是他的老乡,陈家把他托付给自己,结果他却把陈子龙送到叛逆的巢穴,徐光启认为自己有责任把陈子龙带回去。 二就是看看能不能劝说徐晨归降朝廷。 而徐光启带的五个青年分别叫夏允彝、杜麟征,周立勋、徐孚远、彭宾三,他们是陈子龙的知交好友,知道陈子龙深陷贼窝之后,他们跟着徐光启来陕西行省,看看有没有办法救人。 路上他们遇到了秀子营去延安去接俘虏的,千户伍靖知道是来人是徐光启之后,异常恭敬,从米脂出来的人,都知道最早推广玉米,红薯,土豆这三种作物就是徐光启老大人。 这几年陕西的旱灾不断,还能勉强维持局面,玉米,红薯,土豆这三种作物功不可没。 伍靖当即给他们几匹马,让他们跟在队伍后面。 夏允彝羡慕道:“这秀子营一路军纪严明,不愧是名震关中的强悍之军。” 他们来到陕西行省,在长安城待了几天,就发现关中学风比他们想象的要更甚,在江南都属于时髦的社党,但在关中却有十几个,让他们感到吾道不孤,原本历史上他们几个差不多在这个时间段成立了几社。 当然在关中最出名的社党有两个,一个就是背叛朝廷,占据延安府吞并榆林镇的大同党,他们属于贼寇之流,还有一个就是大名鼎鼎的重民社,他们则是以读书人从军,建立了一个以读书人为军官的秀子营,以其强悍的战斗力闻名整个关中。 尤其是他在长安城了解到,重民社在当地积极推动减租减息,抗旱救灾,为农户减轻负担,打击豪强,整顿社会治安,而这一切都是他想要做的,要不是这趟的目的地是延安府,他都想加入重民社。 杜麟征也有点羡慕道:“关中武风之盛,远胜我等江南。” 周立勋小声道:“听闻那大同社更加强悍,打的整个三边将门不敢野战。某总觉得这有问题,在京师我等也见过其他北方士子,即便武风强悍,也没强悍到这种程度。” 读书人比武将都能打,有点震碎他们的三观。 徐孚远道:“某觉得主要是他们的武器都是火器为主,他们组建的火器营,靠的是严密的组织,个人的武艺居于次要位置。” “据说秀子营,哪怕是在战场,也是阵型严整,行进之时,其徐如林,靠近敌人在与火枪进攻。 而大同社据说也是一样,他们在野战当中从来就没败过,即便是面对几倍的敌人也能战而胜之。” “更重要的是,某听说重民社骨干力量也是来米脂,他们的社长还是大同社二号头目刘永的堂兄,而且这两个社成立的时间也非常近。” 有这等八卦,他们几人凑在一起聆听徐孚远,说这两个社的故事。 而在前面的徐光启却眉头紧皱,因为这一路上道路两旁的农户,不断的在浇水,但即便是这样,地里的麦子长势依旧不理想。 他询问伍靖道:“今年关中降水如何?” 伍靖脸色难看道:“春分时期降水极少,不到往年的一半,进入盛夏之后,更是连着三个月没有降雨。因为这两年干旱不断,关中有一半的井都枯竭了。我们社长在关中打井,最深的达到30丈,依旧没有出水,现在在关中地区普遍要打到十丈的位置才能出水。” 可以说这场意外的旱灾,打乱了岳和声所有的战略,本来被杨鹤压制的流民队伍再次壮大了,不沾泥的人屡屡被击败,但因为有流民的不断加入,叛军的实力反而变得更加强大,现在都开始出现在西安府附近。 关中粮食价格不断攀升,斗米三钱银子,现在连长安城的百姓都吃不起饭了,只能一顿干一顿稀的硬熬。 徐光启面色忧愁道:“北方难太平了。” 去年山东闹蝗灾,中原发大水,陕西兵灾旱灾,辽东女真人更是步步紧逼,把大明的势力挤出了辽东的范围,大明北方没有一处是太平的。北方灾害连连,朝廷对地方的管控已经接近崩溃了,他异常担心大明朝廷能不能扛得住这一波灾害。 很快他们到了富县,他们见到一个关卡,关卡上面的旗写大同二字。 徐光启他们到了大同社的地界了。 伍靖的队伍引起关卡当中大同军的警惕。 伍靖上去和哨兵说了什么,就回来道:“徐师,我等不能过境,后面的路只能徐师你们自己走了。好在延安府太平,倒也不用担心安全。” 徐光启笑道:“多谢伍将军这一路护送了。” 哨兵对徐光启他们没有拦截,只是询问他们要去延安府做什么,然后就给他们开了一个通行证,并警告他们道:“这个通行证一定要保管好,你们在延安府这一路衣食住行都需要通行,掉了,补办非常麻烦,代价非常大。” 等他们进入延安府地界之后,终于有点明白伍靖说太平安全的原因。 在关中这一路上,他们经常看到成群的流民,道路两旁更是时常看到新鲜的人骨,至于为什么都是人骨,他们不敢深想。 而进入进入大同社的地界之后,道路两旁再也没有枯骨,流民也看不到了,他们能看到的是田间浇水的农户,喊着号子修水利的农户,田地两旁架在高空的水渠,他们走了几十里路,见到了几千上万的农户,但这些人都被人组织在一起,抗旱救灾,水沟水渠遍布整个田地,田地当中麦苗,高粱,粟米,玉米,土豆,红薯等农作物的长势也比关中更好,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井然有序,完全不像是反贼的地盘。 夏允彝他们也惊诧无比,虽然他们知道大同社是一群读书人在造反,他们的地盘应当不会像其他反贼那样十室九空,混乱无比,但如此井然有序,好似乐土却也远超他们的想象。 夏允彝不解道:“在江南修一里水渠大概要二百两银子左右,这一路上我等看到的水渠何止千里,这样庞大的水渠,即便是我松江府都修不起,难道这延安府比我松江府还要富裕?” 周立勋脸色怪异道:“大同社占据一地,没收士绅的钱粮,据说一个延安府就收缴士绅上千万两银子。” “啊!!!”夏允彝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他们这一路上见到的太平景象让他们都以为自己还处于朝廷的统治之下,但周立勋的这一句话,瞬间就扯开了这一副太平景象,让他们想起来这还是大同贼寇的地盘,他们是造反的叛逆。 “如此掠夺士绅,大同社还能算是读书人。”杜麟征有点气愤道,本来看到延安府太平景象的,他对大同社还有点好感,但知道这一切都是士绅的血肉,好感就瞬间变成了恶感。 “我们大同社这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天下的百姓可曾有不勤劳者,为什么种粮食的农户不能吃饱饭,养蚕的农妇没有衣服穿,就是因为这世道不公平,士绅夺走了他们的财富,我大同社在把自身掠夺百姓的财富拿回来还给百姓,这是行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我大同社并不认为这有错。” 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树荫底下有农户在休,而刚才与他们说话的人,头上戴着一个草帽斗笠,肩膀上披着一条略显漆黑的毛巾,身上穿的短裤短衫,全身有些漆黑,看上去像个农户,但从他刚刚说的话,还有身上的气质又不像普通的农户。 杜麟征道:“你也是大同社的成员。” 那人道:“某大同社沈植。” 杜麟征冷笑道:“某从来没想过,夺人钱财土地,还能说的如此正大光明,你们号称大同,实际上却是在行掠夺卑劣之事,你们大同社也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 沈植哈哈笑道:“这天下就是因为有太多像兄台这样是非不分的人,才会黑白颠倒,混乱不堪。士绅掠夺百姓的田地可以,百姓想拿回自己的土地就不行。” 杜麟征不服道:“明明是你们掠夺士绅的土地,现在反而倒打一耙了。” 沈植冷笑道:“我大同社有证据,延安府当中九成多士绅勾结官府,掠夺百姓土地,害的百姓流离失所。” 想了想他继续问道:“各位的家乡在何地?” 杜麟征道:“松江府。” 沈植道:“说延安府的事情,各位可能不服气,那么我就说你们家乡的事。大明前首辅徐阶的老家也是在松江府,某如果没记错的话,徐阁老在松江有24万亩土地,这些土地都是当地百姓送给他的?” 杜麟征道:“这只是个例?” 沈植继续嘲讽道:“各位可有功名在身?” 杜麟征骄傲道:“我等皆是举子。” 沈植道:“那你们家族的田地,少则有几千,多则有上万亩,这些田地也是百姓送给你们的?” 杜麟征尴尬了。投献的风潮他也不可能免除,他也没那个脸皮睁着眼睛说瞎话,说自己家没有多少土地。 沈荣继续道:“我大明的官员哪个不是家里有几千上万亩的土地。如果他们不贪不占,那就应该跟海青天一样,家里没有田地,一年吃不到一回肉,衣服也应该是他妻子缝补的,而偏偏大明两百多年,海青天只有一个。所以强取豪夺跟贪赃枉法,他们总要占一样。” “而不管是巧取豪夺还是贪赃枉法,他们都是在掠夺百姓,现在我大同社把他们掠夺田地和财富返还给百姓有什么错?” 杜麟征被反驳的说不出话来了。 夏允彝道:“我等承认是有巧取豪夺的士绅,但你们大同社却因为这样把天下的士绅都当成贼寇,这是不是有点太过激了,某相信大明的天下肯定有不少士绅通过努力积攒钱财购买土地的。” 沈植道:“这种士绅地区有,但很少,大部分农户都是被士绅压榨破坏。现在士绅和农户矛盾尖锐不可调和,你讲一两个个例是没有用处的。” 夏允彝道:“那你们大同社就不怕造成冤屈吗?如果有冤死的人,你们大同社,又有何面目自称大同。” 沈植道:“这位公子,冤死的农户他们的鲜血能灌满整个长江,就整个关中去年饿死的农户,他们的血也足够填满整个长江。” 夏允彝道:“你们大同社太激进了,难怪会做出剥夺士绅土地钱财的事情。” 双方就这样不欢而散。 路上夏允彝有点生气道:“徐师,我终于明白徐晨为什么会走上造反的道路了,一个大同社普通社员都如此激进,徐晨只怕激进十倍,百倍。” 杜麟征也气愤道:“我看这些都是他们造反的借口,大同社的人也是读书人,如果他们真心为百姓,何不考科举,考上了治理地方,也实现自己的抱负,他们就是为了自己的野心才造反的。” 这个时候徐光启却淡然道:“刚刚那个沈植他穿着短裤短衫,皮肤漆黑,双手粗糙,显然他不光指挥农夫修水利设施,他自己也在亲手去做。光凭这一点就胜过而等。” 徐光启内心也是一阵无奈,当今的天下,能踏实实干的读书人,都可以算是人才了。偏偏这样的人才却投靠了大同社,造大明的反。 连读书人都开始造朝廷的反,大明的确是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了。 第165章,鸡蛋传教与义军联盟 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5月2日。 肤施城迎来了一群远道而来的客人。徐光启一行人历经两天的舟车劳顿,终于抵达了大同社的总部。 当他们远远望见肤施城的轮廓时,便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道路上,车队和马队川流不息,车水马龙的热闹场景令人目不暇接。马车上的货物堆得像小山一样,满满当当,似乎装载着这座城市的繁荣与希望。 道路两旁,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各种各样的摊贩。有的摊贩扯着嗓子叫卖着:“茶叶蛋,茶叶蛋,六文钱一枚。”那声音清脆响亮,在空气中回荡。 不远处,另一个摊贩则大声吆喝:“糖葫芦十文钱一串。”一串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诱人。 即便在道路中间,也有大量推着小推车的商贩,他们灵活地穿梭在人群和车辆之间,寻找着合适的位置做生意。 徐光启等人怀着好奇和惊叹的心情,缓缓走进城市。眼前的景象仿佛是一幅盛世市井繁华的画卷,不断地在他们眼前展开。 街道上,百姓们穿着得体,脸上洋溢着自信和满足的笑容。砖石建造的楼房错落有致,高大而坚固,彰显着这座城市的富足和稳定。街道干净整洁,看不到一点泥土,地面是用巨型石块铺设而成的。 夏允彝看着脚下的地面,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说道:“这石头居然没有缝,难道肤施城是建在一块巨石上的?” 杜麟征听了,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怎么可能?天下哪有这么大的巨石。” 于是,几人蹲下来,仔细地观察着地面。看了半天,他们虽然发现地面上有条缝,但这条缝看起来就像是从石块上切割出来的一样,十分规整。 他们的这番举动,自然引起了肤施城本土人的注意。一个年轻人路过,看到他们的样子,忍不住嘲讽道:“土包子,连水泥都不知道。” 夏允彝一脸疑惑地问道:“水泥?” 中文很多时候可以望文生义,他们大致明白这应该是类似于一种泥巴和三合土制造的东西。但即便如此,这也足够让夏允彝他们感到惊讶了。三和土的价格可不低,把这种类似三合土的东西铺在地面上供人行走,这大同社得富裕到什么程度啊? 周立勋不禁感叹道:“肤施城的繁华远超长安城,就算是京师,恐怕也不过如此。” 徐孚远却摇了摇头,说道:“京师权贵众多,百姓大多是为权贵服务的,很难看到这么多自信昂扬的百姓。我倒觉得这里和江南的苏杭很像,据说大同社最开始赚钱的门道,就是纺织业,现在卖遍整个北方的羊毛布就是他们生产的。” 彭宾三点头表示赞同:“的确是有几分江南气息。” 杜麟征:“路走错了,再繁华终究会烟消云散。” 夏允彝一愣,而后想起来这一切可能都是延安府士绅财富造就的。 但此时他们内心却极其复杂,他们这两天走了上百里的路程,延安府的道路宽敞平坦,道路两旁的田地布满水渠,既有高高架起的水渠,也有贴在地面的,靠着这些水渠,延安府的旱灾明显得到减缓,这个现实告诉他们,士绅没有了,天下真的就变好了,最起码在延安府看到的情况是这样的。 那么当初沈植说士绅天然带原罪的说法就是成立的,而这是他们不能接受的,所以在延安府越是繁华他们内心就越矛盾。 夏允彝想了想道:“虽然不想承认,但延安府的确是有可取之处,我等还是多看看吧。” 彭宾三转头问向徐光启:“徐师,我们该如何找到卧子呢?” 徐光启并不想和大同社有过多的联系,毕竟他身份特殊,他思索了一下,说道:“有天主教士在这里,我们去找他们。” 于是,一行人开始打听肤施城的天主教堂在哪里。然而,他们问了好几个行人,一开始都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 后来,他们提到景教教堂,行人才恍然大悟,在行人的指点下,他们终于朝着教堂的方向走去。 夏允彝他们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景教教堂。当教堂的全貌映入眼帘时,夏允彝不禁吃惊地说道:“徐师,您师侄如此有钱。” 眼前的教堂气势恢宏,足有三四层楼那么高,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很高的建筑,而教堂正面那座高耸入云的哥特式尖塔格外引人注目,它宛如一把利剑直插云霄,成为这片地区最高的建筑,在周围的房屋和街道的映衬下,更显巍峨壮观。教堂的外墙全部由巨大而规整的石块堆砌而成,这些石块经过精心雕琢和打磨,紧密贴合,展现出精湛的建筑工艺。全砖石结构的建筑,其造价之高可想而知。 看到这栋教堂,徐光启也不禁有些震惊。在他的印象中,天主教堂在大明本就不多,像这么宏伟的教堂,即便是京师都没有。 他心中不禁泛起疑惑:难道徐晨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但仔细一想,他又觉得不太可能。他对大明的天主教情况了如指掌,如果徐晨是教徒,他不可能毫无察觉。 怀着忐忑的心情,他们走进了教堂。教堂内部宛如一个宏大的宫殿,宽敞而庄严。前排悬挂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十字架上方是耶稣的形象。然而,这个耶稣形象却与徐光启所认识的有所不同。他梳着一个黑色的发型,衣着的穿搭也变成了东方人的模样,看起来别有一番奇特的韵味。 教堂的两旁摆放着十几张桌椅,上面坐满了白发苍苍的老者。他们有的交头接耳,有的则静静地等待着。 这时,一个身着黑袍的神父站在前面,用一口流利的汉语开始讲述:“起初神创造了天地。地是混沌虚无的渊面,黑暗神的灵韵运行在水面上,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这位神父便是徐光启的师侄安东尼。他讲得绘声绘色,试图将圣经中的故事传递给在座的每一个人。然而,他的讲述却被一位大妈打断了。大妈大声说道:“安东尼神父,你这跟俺们的故事不一样啊,这不应该是盘古开天地吗?” 安东尼马上微笑着解释道:“盘古大神开的是东方的天地,天主开的是西方世界,两个世界是不一样的,但他们都是创世神,拥有无穷的法力。” 大妈的话引起了其他大妈的不满。一位大妈不乐意地说道:“陈家的,就你事多,人家神父好好的讲故事,你插什么嘴,耽搁了俺去接孙子,你赔得起吗?” 其他大妈也纷纷附和:“就是,一点规矩都不懂,在这里就听神父讲。” 陈大妈发现自己犯了众怒,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不敢再继续开口,只能默默地低下头。 安东尼神父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说道:“神说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 徐光启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充满了疑惑。他实在不明白,自己的这个教士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然把教堂改得如此面目全非。当然,这些只有徐光启才了解其中的异样,夏允彝等人还以为景教教堂本来就是这样的。 他们在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静静地聆听着安东尼神父的讲述。等一段圣经讲完后,安东尼走到教堂的后方,拿了一篮子鸡蛋出来。他笑着对这些所谓的教徒说道:“每人发一个鸡蛋,能背一下圣经还能得10个鸡蛋,你们要努力。” 陈大妈听到这话,眼睛一亮,赶忙问道:“背下一段给一个鸡蛋能不能行?” 安东尼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不行。” 陈大妈等人只能失望地拿着鸡蛋离开了教堂。 这时,安东尼才发现了徐光启等人。他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激动的神情,快步走上前说道:“师叔。” 徐光启有些奇怪地重复道:“师叔?” 安东尼笑着解释道:“入乡要随俗,这样叫更亲近一些,也能更好地传教。” 徐光启接着问道:“为什么天主教改成了景教?” 安东尼得意回答道:“这本就是我取的名字,据说是唐朝就是这样叫的,这样显得天主教更有历史悠久的感觉,也能让百姓认为我天主教是大明的本土教派。” 徐光启神情莫名,他加入天主教,可是知道教派里面的规矩的,这要是被其他神父看到,只怕你会被当成异教徒烧死。 徐光启问道:“约翰和保罗去哪里了?卧子怎么回事?没和你们在一起。” 安东尼脸上闪过一丝羡慕,说道:“约翰去钟表厂做技术指导了,保罗去乡下传教了。至于卧子,我只得到了徐晨领主的赏识,他去河套那个地方当开拓骑士了。” 安东尼的讲述有些杂乱,但徐光启大致明白了情况。他心中暗叹,自己这个学生怕是被徐晨蛊惑了,居然跑到河套去,这事情一下子变得棘手起来。 随后,徐光启等人留在了教堂,安东尼热心地帮他们找房间居住。安顿好后,徐光启拉着安东尼,仔细询问他们这一年多来的经历。 安东尼娓娓道来。他们初到延安府见到徐晨后,徐晨答应给他们建一座小教堂,但提出了条件,要求安东尼他们帮忙弄一批绵羊,两头公羊和八只母绵羊,若能弄到,徐晨愿意用等价的白银购买。 安东尼等人不敢怠慢,赶忙写信给澳门总督,让其想办法采购。之后,徐晨又向他们订购橡胶树的种子和树苗,同样以同等品质的银子作价。 徐晨达到目的后,便没再过多关注安东尼等人。只是给他们修了个小教堂,就任由他们自行发展。 而此时,延安府的宗教势力迎来了巨大变革。大同社对宗教进行了严酷打击,那些寺庙道观的田地被全部瓜分,什么媳妇漂亮能佃好地,媳妇丑只能佃差地,没媳妇就没地,那些行为不端的僧人都被徐晨拉去吊死。 同时派出大同社的人接管了他们的功德箱,既然捐这些钱是为了做善事,那就应该拿来做善事,这些和尚道士直接被断了收入来源。 当然徐晨也没一棒子把人打死,他给宗教人士规定了两个职业方向。一是专门给人做法会,但每场法会的价格要接受督导;二是做精神抚慰工作,排解百姓的压力,导人向善,相当于接管了后世精神医生的工作了。 大同社也给了他们宗教编制,让他们端上了铁饭碗,只是限制了名额,那些经书都读不好的和尚、道士就没机会了。 经过上千年的打压,佛教和道教早已习惯,只要不被逼到绝路,他们也不会反抗,两个教派就在大同社的地盘上,端着铁饭碗继续生活。然而,天主教的闯入打破了宗教界的平静。 面对这个抢饭碗的外来宗教,道教和佛教不约而同地联手打压。而且宗教人士对天主教颇为了解,打击起来直接找准要害。 他们四处宣扬,说天主教不允许祭拜祖先,信奉的也不是本土神明,信了天主教祖宗,祖宗就没了香火。 佛教的和尚们也到处宣传,信了天主教就不能投入轮回,死后只能做孤魂野鬼的飘荡。 一番打压下来,安东尼等人半年多都没拉到一个信徒,钱也快花光了,人都快饿肚子了。好在陈子龙是讲习所的校长,收入不错,接济了这三位神父。 本来按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他们三人最终可能扛不住排挤,离开这片土地。 但就像一句老话说的,不出意外,意外发生了。肤施城的工厂越来越多,工匠数量两年内就突破了五万余人。工厂对时间的要求比农业社会高得多,老祖宗传下来的日冕已经难以满足需求。 为了解决工厂定时的问题,徐晨绞尽脑汁。他想起以前在电视剧中看到的钟塔,可惜,虽然他记忆中有各式各样的钟楼、甚至钟表,但对于内部结构,他虽不是一无所知,却也了解不多。 这时徐晨突然意识到,那三位神父还有利用价值。于是他再次找到他们,询问是否懂制造钟表的技术。若懂,他愿意给1200两银子,并且表示钟表在大同社地盘上的专利会交给他,10年内,每台钟表利润的1%也会归这个人所有。 文艺复兴时期的神父是个神奇的物种,他们好像除了做不好神父之外,其他什么都精通,天文地理、数学、生物无所不通。 徐晨运气极佳,这三个神父当中,约翰神父恰好懂制造钟表的技术,而且掌握的还是最先进的发条钟表技术。这种钟表上一次发条就能维持一天的运行,一天的误差只有十几分钟。 徐晨大喜过望,当即任命约翰神父为大匠,又从大同社找了一个叫王磊的社员,任命他为新任的钟表作坊管事。两人带着1200两银子,在徐晨提供的厂房内,开始制造第一台塔钟。 两个月后,肤施城第一台钟塔建成。钟楼高达十二丈,四面都能清晰看到时间,并且每到整点,钟楼都会敲响钟声,提醒工匠们时间。此后,这样的塔钟在整个大同社的每个较大城市都矗立起来。 塔钟成功后,他们又将目光投向民用市场,开始制造民国风的座钟。这种座钟一上市就极其受欢迎,小作坊主,大同社的高级军官都喜欢,即便售价98两银子,依旧供不应求,甚至还卖到大同社地盘之外。 现在约翰神父沉浸在技术钻研的世界里,对制造更小的钟达到怀表和手表程度的目标愈发痴迷。 他整日待在工坊,与各种零件、图纸为伴。每一个齿轮的大小、每一根发条的弹性,都需要反复测试和调整。他的桌上堆满了设计草图,有些已经被涂改得面目全非。每天深夜,他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住处。 当然靠着约翰神父996的勤劳和座钟的专利费,他们每个月有了300多两银子的收入。300两银子在大同社可是妥妥的高收入。他们依靠这笔钱,把教堂修建得更加宏伟,还摸索出了用鸡蛋吸引教徒的办法。 同时为了反驳佛教和道教的污蔑,他们找历史书,发现早在唐朝之前,他们天主教已经进入这片土地了。于是他们改天主教为景教,同时又不断宣传自己也是本土教派,在唐朝就已经出现了。 这年头祖宗的香火,死后的轮回都比不上实实在在的鸡蛋,一枚鸡蛋可值两文钱,拿回家给孙子做鸡蛋羹不好吗。 于是靠着撒钱的方法,景教有了第一批的信徒,终于在肤施城扎稳脚跟。 安东尼在讲述完他们三人的经历后,又说起了陈子龙的事情。他满脸钦佩地对徐光启说:“徐先生,陈兄一到大同社的地盘就备受徐晨领主的重视。他成了讲习所的校长,专门讲解您的《农政全书》呢。而且,这本书已经开印了上千部,在这儿可受欢迎啦!” 听到这番话,徐光启一时间百感交集。回想起自己编撰《农政全书》时的艰辛,无数个日夜的伏案疾书,查阅大量古籍资料,实地考察农业生产。 可即便如此,朝廷对这本书却并不重视,他原本打算自费开印百部以流传后世,没想到在大同社竟有如此待遇。他心中既欣慰又无奈,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真正理解和重视这本书的知己,偏偏这个知己却是朝廷的叛逆。他不禁长叹一声。 此时,在黄河东岸的蒲城,却是另一番紧张的景象。蒲城县令王汝和游击将军曹变蛟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慢慢升起的朝阳,心情却异常沉重。 王汝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说道:“将军,城外贼寇有十万人,而我们城中青壮加起来也不足3000人,这城能守得住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中满是恐惧和担忧。 曹变蛟面色凝重,拍了拍王汝的肩膀安慰道:“县尊放心,城下的贼寇不过是乌合之众。他们虽人数众多,但缺乏训练,阵型混乱。即便他们有10倍于我们的兵力,也很难攻破这县城。蒲县的情况要不了三日就会被其他将军知晓,到时候重兵合围之下,这些贼寇必然大败。我们只需守住三五日即可获胜。” 王汝还是有些不安,又问道:“那要是贼寇用炸药包炸城墙怎么办?”用炸药包炸城墙的战术,已经成为山西行省地主士绅最恐惧的事情。谁能想得到他们花费海量人力物力建造的庄园,在小小的炸药包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为了保命,那些士绅们纷纷舍弃花费巨额代价修筑的庄园,躲到城墙更厚更坚固、兵力更多的县城、府城和省城当中。 曹变蛟眼神坚定,自信地说道:“县尊放心,我会提前出城作战,绝不让贼寇有机会用炸药包轰炸城墙。就算他们炸了城墙,我也会和贼寇打巷战,一寸一寸地夺回失地。” 曹变蛟出身将门世家,从小就展现出惊人的武艺天赋。他每日勤练刀枪剑戟,骑射之术也十分精湛,说他打遍山西无敌手也不为过。成年之后,他投身军旅,作战勇猛,总是冲锋在前,在战场上屡立战功,短短两三年时间就升到了游击将军的位置。 王汝听到曹变蛟的话,内心稍微安定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大伙守好城,贼寇撤退之后,每人可以得到50两赏银,本县说到做到。” “谢县尊大人!”四周的士兵们欢呼雀跃,士气顿时高涨起来。 然而,突然之间,几里外贼寇大营方向,战鼓齐鸣,人喊马嘶,巨大的声音直冲云霄。王汝和曹变蛟脸色大变,他们知道,贼寇要进攻了。 在蒲城之下,农民军十万联军浩浩荡荡地压了过来。虽然他们的阵型并不整齐,士兵们穿着简陋的衣服,武器也参差不齐,但十万人的规模还是极其吓人。尘土飞扬,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农民军中张三、高迎祥、罗汝才、刘五、可天飞、铁角城、混天飞、独行狼等共12家义军首领齐聚一堂。 他们各自带领着自己的部众,少的有七八千部众,多的像张三有三万部众,高迎祥、罗汝才也有上万部众。他们为了共同的目标联合起来,共同推举张三为联军盟主,誓要共同对付山西镇明军。 义军的头领们齐聚一堂,气氛热烈。张三站在众人中间,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朗声道:“各位兄弟,那些地主老财都学精了,不肯待在自家的乌龟壳里面了。”他这话形象生动,引得头领们一个个哈哈大笑。 的确,过去那些守着自己庄园的地主老财,就像缩在龟壳里的乌龟。义军们靠着炸药包,炸烂了他们的“龟壳”,在去年着实过了一个肥年。 靠着抢夺地主的粮食进行交易,义军的武器装备直接更新换代。曾经的农具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锋利的刀枪剑戟。义军披甲的数量也从几乎没有上升到一成以上,甚至不少人还购买了火枪、火炮。这一年时间,义军的战斗力可谓直线上升。 然而,麻烦也随之而来。那些地主老财吸取了教训,带着自己的粮食和财产躲进了县城、府城乃至省城。这些城池城墙高大厚实,防御设施完备,再想用炸药包轰炸城墙根本不起作用。而且城中还有明军守卫,义军想要攻破县城变得极其困难。 更让义军头疼的是,如果在短时间内攻不下县城,太原镇的精锐就会马上进攻过来,所以今年以来义军的收入直线下降。 原本义军也不着急,今年山西行省又闹旱灾,不断有饥民加入义军,他们的实力每天都在增长。只要再等一段时间,有了足够多的部下,拿下区区县城不成问题。 但形势却因大同社攻占榆林镇之后发生变化,大同社势力迅速扩张,已经快占据了整个陕北。如果大同社的徐晨领兵攻占山西行省,而他们连一座县城都没拿下,只怕连做大同社盟友的资格都没有。最好的下场是被吞并,最坏的则是被大同社当土匪给剿灭。就像他们这里的“活曹操”,不就是被大同社赶到山西行省来的吗? 为了快速提升自己的实力,几支义军决定联合在一起,并推举了势力最强大的张三做盟主,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张三继续道:“各位兄弟,只要今天我等能打破这座县城,以后整个山西行省的县城都是我们的粮仓钱仓。有了这些粮食和钱财,我等的实力可以飞速发展。大同社的徐当家连榆林镇都给吞并了,我等也应该努力一下,把山西镇给吞并掉,让天下的英雄好汉都知道义军不只有大同社这一家。” “盟主说的好!”现场的义军首领纷纷高呼,士气大振。“大伙都听你的,你说怎么打我们就怎么打。” 张三见众人如此支持,便不再推辞,开始部署作战计划:“高迎祥兄弟、罗汝才兄弟,你们各自带着3万兄弟进攻浦城的东门和西门。 东门和西门相对较为开阔,便于大部队展开攻势,你们要相互配合,吸引城中守军的注意力。某带余下的兄弟攻打南门,南门城墙虽高,但防守相对薄弱,我军集中力量,定能有所突破。 三当家你带2万兄弟,埋伏在山西镇的必经之路。山西镇的兵马少于3000人,你就果断歼灭他们;若多过3000人,你就带兄弟阻击他们,不要让他们影响兄弟们的攻城计划。” “遵命!”众人领命,各自回去准备。一场决定义军命运的攻城之战即将展开。 第166章,装备无差距与比某还要不要脸 “咚咚咚!”激烈的战鼓,声音响彻天地,蒲城这座古老的城池成为了义军与明军交锋的战场。 蒲城的西城门楼,高大坚固,城墙上,旗帜猎猎作响,守城的明军士兵们严阵以待,眼神中透露出紧张与恐惧。而在城外,罗汝才正带领着三万义军,如同一股汹涌的潮水,向着西城门楼涌来。 罗汝才,身材魁梧,面容冷峻,眼神中闪烁着狡诈的目光。他和张三其实并不熟,双方因为地盘的关系还有了几次小规模的冲突,而且他还是吃亏的一方。 毕竟的张三的兄弟都是血与火里杀出来的,已经是打了两三年仗的老兵。 而他当初从陕北逃离的时候,身边只剩下7个心腹,现在的部下都是他后面招募的。不管是从组织度和战斗力,他的部下都远远不如张三。 按理来说他和张三不说是刀兵相见,那也是老死不相往来。但大同社攻占榆林镇之后,震动了整个山西行省的义军,那不是县城,也不是府城,省城,而是大明九边之一的军镇。 大同社的实力已经强到如此可怕了,他们却连一座县城都攻不下来。和大同社取得的战果相比,他们就像是过家家一般,再这样下去那还真不如投靠大同社,抱住这根大腿。 所以罗汝才知道,自己的队伍想继续拉下去,那就要快速壮大实力,最起码不能和大同社相差太多,所以他们12家义军才会联合在一起。 想要快速提升实力就要打地主,夺取他们的钱财,而现在地主都躲在县城当中,只有有攻破现成的能力,他们的实力才能继续壮大。深知这场战斗的重要意义,罗汝才连保存实力的想法都没有。 进攻开始了,罗汝才首先采用了城墙爆破的战术。他集中了五六个炸药包,里面填满了上百斤黑火药。随着一声令下,炸药包被点燃。 “轰!”的一声,瞬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火光冲天,硝烟弥漫,城墙上出现了几道裂痕,但城墙并没有垮塌。 这蒲城的城墙厚度达到了一丈多,区区上百斤黑火药根本无法将其炸毁。 城中的明军原本十分害怕义军用炸药炸毁城墙,如今看到城墙安然无恙,士气不禁微微上升。他们在城墙上欢呼雀跃,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而罗汝才对此早有预料,他并没有因此而气馁,而是冷静地指挥着后续的进攻。 接下来,罗汝才将三万义军分成了十部,每部三千人。他命令每一部义军以半个时辰为一轮,对西城楼发动进攻。这样的安排,既能让义军保持持续的攻击力度,又能让士兵们得到适当的休息。 随着号角声响起,第一部义军如猛虎下山般冲向了城墙。他们不顾伤亡,扛着云梯,迅速地靠近城墙。城墙上的明军见状,立刻扔下石块、木材,试图阻止义军的进攻。一时间,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场面十分惨烈。 义军们毫不退缩,他们用盾牌抵挡着城墙上的攻击,奋力地将云梯搭在城墙上。一些身手矫健的义军士兵顺着云梯向上攀爬,与城墙上的明军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然而,明军占据着有利的地形,他们居高临下,用弓箭、长枪等武器不断地攻击着攀爬的义军。许多义军士兵还没爬到城墙顶,就被明军的武器击中,摔下了云梯。 就在义军进攻陷入困境的时候,罗汝才拿出了他的秘密武器——一斤重的手榴弹。这种手榴弹是义军从大同社购买的,威力巨大。 当然想要把如此重的手榴弹扔向一丈多高的城墙是有难度的。义军士兵们将手榴弹绑上一根绳子,轮上几圈,依靠惯性将其丢上城墙头。 “轰轰轰!”手榴弹在城墙上爆炸,火光四溅,硝烟弥漫。城墙上的明军士兵被爆炸的气浪掀翻,不少人被炸得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义军用几条命换一条命的方式,给明军带来了重创。他们犹如潮水一般,不断地冲击着西城楼。 而明军士兵们拼杀完一队义军之后,又要准备迎接下一队义军的进攻。恐惧和疲惫开始笼罩着他们的内心,一时间城楼上岌岌可危,有好几次义军战士杀上城楼。 在这危急时刻,游击将军曹变蛟出现了。他骑着一匹黑色的战马,手持一杆长枪,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带领着两百骑兵杀出了城门。 他勇武过人,他的长枪在手中左挑右刺,靠近他一丈范围的义军士兵纷纷死在他的枪下。他的家丁们在他的鼓舞下,也是勇往直前,势不可挡。两百骑兵如同千军万马一般,冲向了义军。 义军士兵们被曹变蛟的勇猛所震慑,纷纷后退。曹变蛟趁机带领骑兵冲垮了义军的两部士兵,义军的士气明显低迷下来。一些士兵甚至开始恐惧和曹变蛟对阵。 下山虎着急地跑到罗汝才身边,说道:“大哥,曹变蛟的武艺太高了,兄弟们打不过他。” 罗汝才冷笑道:“以后是火枪的时代了,武艺再高有什么用。今天先放过他,明日让火枪队准备好,再发现曹变蛟冲阵,用火枪把他打成筛子。” 老话说的好,有取错的名字,没叫错的外号。罗汝才号称“曹操”,性格既有曹操的见利忘义、反复无常,也有曹操的拿得起放得下。 他逃到山西行省做山大王后,靠着吸纳流民,壮大了自己的力量,很是快活的一段日子,手下也有两三千人。 但他很快发现,其他义军的武器装备远远超过了自己。原来大同社在大范围地支持义军,将从明军缴获的皮甲、棉甲、刀枪剑戟等武器都卖给了义军。 而他把这条路给走绝了,当初他为2000银子,可是狠狠的把大同社给得罪死了。 罗汝才意识到,如果不能和大同社取得谅解,迟早会被其他实力强大的义军吞并。 于是他花了五千两银子,请高迎祥帮忙说和他们与大同社的关系。而后,他又花了两万两银子,说是十倍补偿当时的过错。徐晨想着他还有点利用价值,也就没再针对他。 从此,罗汝才也能像其他义军一样在大同社购买武器装备。去年,他有了炸药包这个神器之后,罗汝才攻破了二十余个地主的庄园,弄到了几十万两银子和十几万石的粮食。他把这些粮食通通换成了武器装备,他1万部下全部有了正式的武器,其中铁甲有300具,皮甲,棉甲有2000多套,还弄了两百杆火枪,两门飞雷炮,为了这些武器装备,他把自己手中的钱财粮食全部花光了。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大同社得到钱粮之后,派出士兵指导他们如何使用火枪,飞雷炮等武器,所以罗汝才并不担心武艺高强的曹变蛟。 “知道了,大哥。”下山虎回答道。 “鸣金收兵,今天就打到这里,让兄弟们歇一歇。”罗汝才下达了命令。 “当当当当当。”锣鼓响起,义军的士兵们听到这声音,纷纷后撤。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自己的营地。一场残酷的战斗暂时结束了。 黄昏时分,天边惨淡的夕阳孤零零地挂在树梢上,蒲城下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战场。城楼上那面巨大的红色明字大纛在阵阵腥风里狂舞,发出巨大的响声。 大量被摧毁的云梯丢在城墙边,城墙上随处可见石块和木材。义军战士的尸体密密麻麻地铺满了从城墙到五十步的范围。这一切无不显示出这场大战的残忍。 鸣金收兵之后,义军士兵们在城楼下默默地抬着战友的尸体。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麻木,这几年他们见到的死人太多了,眼前的场景已经不能引起他的一丝反应。 而城墙上,士兵和青壮抓紧时间修,大量的老弱妇孺登上城墙,他们或是抬运城墙上的尸体,或是捡起武器。损坏的武器被拿到城墙下去修补,能用的则被摆放好,准备迎接下一轮的战斗。 蒲城那高大而斑驳的城墙下。曹变蛟气喘吁吁地坐在城楼下,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汗水湿透了他的铠甲,他胯下的战马此刻变得更黑,那是被鲜血浸透的颜色,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刺鼻而浓烈。 身旁,他的家丁们也都累得东倒西歪,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尽管他们在刚才的战斗中冲垮了两队叛军,可那激烈的拼杀还是如同汹涌的潮水,将他们的精力一点点吞噬。 家丁曹寿拖着疲惫的身躯,小心翼翼地走到曹变蛟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将军,咱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如今这叛逆的情况可大不一样了,他们的武器装备变得厉害多了。他们不但有刀枪剑戟,还有大量的铠甲。我粗略估算了一下,他们的披甲率都超过一成了。更要命的是,他们还有凶猛的火器,那枪炮一响,就要带走好几条人命。 叛军的战斗力,最起码提升了好几倍。而且他们人数众多,就像那无边无际的潮水一般。依照今天这情况来看,咱们想要守住这蒲城三天,难呐!” 曹变蛟听了,双眼瞪得如同铜铃一般,恶狠狠地骂道:“全是那该死的大同贼寇的错!要不是他肆无忌惮地武装山西行省的叛军,给他们提供那么多好武器,这些叛军的战斗力怎么可能增长得这么快!” 他越说越气,一脚踢飞了身边的一块石头,接着又骂道:“榆林镇的那些将门,全是些废物!这么轻易就被大同贼寇给攻占了,把我们可害惨了!” 原来,这次进攻蒲城的叛军,很多武器装备都是明军制式的。显然,这都是大同贼寇攻占榆林镇后获得的,然后又把这些装备甩卖给了山西行省的叛军。 拿着锄头的叛军跟拿着刀枪剑戟的叛军,那战斗力简直就是天壤之别;穿着铠甲的叛军和没穿铠甲的叛军,在战场上的表现也是截然不同。 以往,太原镇将门之所以能屡屡以少胜多,能以一敌十敌战胜叛军,靠的就是双方武器装备的巨大差距,这差距足以弥补人数上的劣势。 可如今,双方武器装备的差距差不多被磨平了,眼前这三千青壮,想要靠他们守住蒲城,真的有点力不从心了。 这一天,明军杀的贼寇太多了。能用的武器,他们都使了个遍,长枪舞得虎虎生风,大刀砍得鲜血飞溅;能用的办法,他们也都想尽了,设陷阱、放滚木礌石……可贼寇就像那割不完的野草,杀了一批又来一批。 他估算了一下,光在西门,他杀的贼寇就超过了千人。要是其他两个方向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字,那今日贼寇伤亡的数字能达到三千。可这三千人对比叛军十万大军来说,就如同沧海一粟,微乎其微。 而西城门的情况更是惨烈,今日的伤亡就超过了三百人,已经有三成的将士伤亡了。要是在野战中,西城门的士兵早就崩溃了。 今日能勉强堵住这些贼寇,曹变蛟已经是拼尽了全力。他望着那伤痕累累的城墙,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明天该用什么方法来守城。 曹福虽然在武艺上比不上曹变蛟,但他也是历经战场十几年的老行伍了。今日这一战,让他敏锐地意识到蒲城根本守不住。 继续守下去,就像是飞蛾扑火,只能拉着大家一起陪葬。他凑到曹变蛟身边,小声说道:“少将军,现在咱们得想想如何安全撤退了。” 曹变蛟听了,脸上顿时一阵羞愧,又带着满腔的愤怒,压声道:“你是想让本将临阵脱逃?” 他以勇猛名震整个山西行省,一直把这勇猛当作自己的骄傲。现在曹福却要让他做一个逃跑的将军,年轻气盛的他怎么能接受得了。可偏偏理智又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提醒他,再不逃就真的逃不了了。 曹福不慌不忙,耐心地劝说道:“少将军,这可不是逃跑,这是安全撤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是莽夫的行为。这样的人在咱们大明的残酷战场中是活不久的。如何在残酷的战场当中活下来,这也是我们这些将门必须懂的道理。那些不懂的人,早就死了,他们的家族也衰败下去了。” 没多久,另外两个城门的守将也匆匆赶来汇报战况。他们的脸色疲惫中带着惶恐。 情况比曹变蛟想的还要恶劣。因为叛军有火炮(他们把飞雷炮看成了是火炮)和手雷,那威力巨大的炮火和手雷在城墙上炸开,城墙上的守军根本无处躲避,伤亡非常惨重。 一天血战下来,余下两个城门的伤亡超过了七百人。也就是说,他们三成多一点的力量没了。现在只能继续抓城中的百姓补充力量,可关键是士兵的伤亡也非常多,各种守城的武器消耗也非常重,箭支快用光了,滚木礌石也所剩无几,根本满足不了接下去的战斗了。 这一连串的坏消息,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头,重重地压在了曹变蛟的心头,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现在这情况,不要说守三天了,明天都未必守得住,想要活命只能逃了。 而在义军那边,却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他们发现自己的伤亡远远低于预期,明军的战斗力减弱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变得不可战胜了。 高迎祥站在营帐中,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大声说道:“以前明军就是武器装备比我等好,所以我等义军才屡战屡败。现在有大同社的帮助,我们之间的装备差距已经拉平了。 明军个个怕死,而我义军兄弟不怕死,如此自然是我等更加强大。从今天的战果来看,最多后天,我等就可以踏平蒲城。” 高迎祥的话,让其他义军首领恍然大悟。他们原本心中对明军的恐惧,就像冰雪遇到了暖阳,一点点地融化了。士气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恐明症不说完全消失,也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他们齐声高喊道:“踏平蒲城!”那声音如同滚滚春雷,在旷野中回荡。 翌日,战鼓轰鸣,那激昂的鼓声如同催命符一般,响彻四野。 义军依旧将蒲城的东西南三个城门围得水泄不通,就像一张巨大的网,将蒲城紧紧地笼罩在其中。 “进攻!”在罗汝才的一声令下,三千义军士兵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扛着云梯,一路疾风电掣一般冲向了蒲城西城门。他们的脚步整齐而有力,扬起的尘土在身后弥漫开来。他们快速地把云梯搭在城墙上,城墙上的明军士兵见状,立刻发出了一阵惊呼。 城墙的下方则有十几个士兵,他们紧紧地抓住云梯,用自己的身体稳住云梯,防止它晃动。义军士兵一只手拿着盾牌,阻挡着城墙上射过来的长箭;一只手不断地攀爬着梯子,如同敏捷的猴子一般。 城墙上的明军士兵则是拼尽了全力,用石头狠狠地砸向攀爬的义军战士,那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在义军士兵的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们还用巨型的木材,从城墙上推下去,砸得义军士兵人仰马翻;手中的弓箭如同雨点一般射向义军,长枪则像锋利的毒蛇,刺向靠近的敌人。 双方一开战就陷入了残酷的搏杀战当中,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震得人耳朵生疼。两方士兵都杀红了眼,战场上血流成河,变得异常的残酷。 因为明军数量太少,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很快,义军的战士就杀上了城楼。一时间,明军变得岌岌可危起来,他们的防线开始出现了漏洞,士兵们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情。 就在这个时候,西城门再次打开,曹变蛟手提长枪,如同战神下凡一般,带领着200家丁再次杀了出来。他的长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血花。城墙上的明军士气大振,他们仿佛又看到了希望,呐喊着再次冲向义军的战士,将他们逼下了城墙。 罗汝才在远处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红了,激动地喊道:“火枪队准备,把那曹变蛟打成筛子。” 200火枪士兵听到命令,迈着整齐的步伐,一步一屈地走向战场。他们的脸上带着坚定的神情,手中的火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 而曹变蛟则摆出了一个菱形的进攻队形,他一马当先,长枪所到之处,义军的战士纷纷倒地不起。他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插进了义军的军阵。没多久,3000多人的军阵就被杀穿。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曹变蛟会再次杀回城门的时候,让所有人愕然的事情发生了。曹变蛟的骑兵杀穿阵型后,居然一去不复返,直接逃离了蒲城。 罗汝才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震惊地喊道:“这世间居然有比我还不要脸的人。” 战场上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们也不敢相信刚刚还勇猛无敌的曹将军,就这样逃走了。 第167章,其兴也勃与四面漏风的大明朝 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5月5日。 烈日高悬于天空,晴空万里无云,炽热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大地上。从平阳府通往蒲县的大道上,尘土飞扬,一支3000人的精锐军队正急匆匆地朝着蒲县进发。 这支军队的主帅是平阳府守将陈尚智。昨日,他接到蒲县传来的消息,称有几万叛逆之军包围了蒲县,请求支援。陈尚智得知这一情报后,心中大喜过望。 这两年,太原镇的将领们不是得到晋升,就是获得朝廷的嘉奖。原因很简单,叛军成了他们获取军功的“垫脚石”。那些叛军虽然人数众多,但原本都是农户出身,又饿得皮包骨,根本没多少战斗力。 这段时间,太原镇送往朝廷的战报,动不动就是“百骑破千”。四周的武将们仿佛在进行一场比赛,你报“百骑破千”,我就报“百骑破三千”,他报“百骑破五千”,到后面“百骑破万”的战报也屡屡出现在奏折之上。 好像这不是大明的将军,而是一个个盛唐的苏定方,薛仁贵。 不过,到了这个数字之后,就没人再继续夸大了,因为朝廷也不会相信,毕竟唐朝时的武将战功赫赫,如今这些武将吹牛也得有个限度,再往上虚报,兵部是不会承认的。 而且因为战绩太夸张,人头也就贬值了,辽东女真人一个人头能得50两银子,山西的贼寇最多给你一个加奖励令,再要不然给你五十一百两的嘉奖银,不能再多了。 但从这些战报也能看出,即便有所夸大,农民军是真好打,起码比关外的女真人、大漠的蒙古人容易对付得多。 刷几趟军功就能升到游击将军、参将乃至总官兵,能节省几年乃至十几年的资历。所以,得知这个“好消息”后,陈尚智当即点齐3000兵马,急匆匆地赶去支援蒲县。 蒲县距离平阳府不到200里,但要翻过吕梁山,路程并不好走。陈尚智骑着一匹高大的战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望着不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向探马问道:“现在到了什么地方?距离蒲县还有多远?” 探马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恭敬地回答道:“回将军,这里到了小石山,还有20余里就可以到蒲县。” 陈尚智眼睛一亮,扬起马鞭,大声下令道:“传令全军加快速度通过这片山区,争取在中午赶到蒲县。那些叛军肯定不会预料到我军来援会这么快,到时候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遵命!”传令兵得令后,迅速传达命令。明军将士们加快了行军的步伐,队伍的速度明显提升,扬起的尘土在身后弥漫开来。 然而,就在这时,陈尚智忽然听到几声“噗噗噗”的声音,有点像沉闷的雷声。他皱起眉头,心中感到十分奇怪,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打雷呢?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轰轰轰!”六声爆炸声响彻山间,明军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吓得当即趴在地上。陈尚智的战马也受到惊吓,前蹄高高扬起,将他差点甩下马背。他稳住身形,马上大吼道:“我军被敌人偷袭了,马上反击。” 只见朱屠夫扛着火枪,站在山坡上哈哈大笑道:“蠢货,你被包围了,兄弟们杀!”说罢,“砰!”的一声,朱屠夫扣动扳机,一枪打死了一个明军士兵。 “砰砰砰!”紧接着,义军的火枪不断响起,明军士兵们纷纷中枪倒地。他们身上的铠甲在火枪的攻击下被轻易击破,胸口瞬间被鲜血染红,惨叫着倒在地上。 当义军士兵冲到距离明军只有二十步的位置时,两边的掷弹兵迅速行动起来,不断将一斤左右重的手雷丢到明军的队伍当中。 “轰轰轰!”手雷不断爆炸,弹片四处飞溅。明军的队伍顿时乱作一团,大地也随着爆炸而剧烈地抖动起来。惨叫之声、尸体坠地之声、战马的痛嘶之声、士兵们恐怖的叫喊声,霎时间响成了一片。 遭受这突然的打击,明军的先锋部队瞬间崩溃。士兵们惊恐地四处逃窜,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纪律和斗志。 陈尚智这个时候才察觉到,原本在他眼中不堪一击的叛军,此时却变得如此厉害。尤其是他们对火器的运用,让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明军根本无法抵挡。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逃,赶快逃命。但此时,他为自己轻视义军付出了代价。因为他在队伍的最前方,想逃却被后方蜂拥而来的士兵堵住了去路。 山路两旁的牛角号声不断响起,在陈尚智的视线当中,四面八方都出现了叛军的身影。漫山遍野都是义军的旗帜,他们呐喊着,如潮水般向明军涌来。陈尚智心中绝望,想逃根本逃不了。 此时,朱屠夫带着2万义军将士从两侧杀了出来,与明军搅在一起。手榴弹的爆炸声音、牛角号的声音、战士们的喊杀声音响彻这片天地。原本整齐的明军队伍,在义军的猛烈攻击下,彻底慌乱起来。能逃的士兵拼命地往外面冲,试图寻找一条生路;逃不了的被义军包围之后,马上丢掉手中的刀,跪地求饶。 “义军好汉,俺们投降,不要杀俺。”战场上到处都是投降的声音。这个时候,陈尚智也反应过来了。他看着周围惨烈的景象,知道大势已去,无奈地举起手道:“好汉饶命,俺们投降。” 没多久,战场上的厮杀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战场上留下了几百具明军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土地。还有少部分明军趁乱逃走,余下2000余人被俘。朱屠夫看着这些俘虏,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一方面向联盟报捷,一方面带着这些俘虏和义军的大部队汇合,这场伏击战以义军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当朱屠夫带着一群垂头丧气的俘虏回到蒲城时,却发现蒲城虽然被攻破,但城池内秩序却混乱无比,无数义军在城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城中求救生,求饶声,呐喊声交织在一起,仿佛要把整个蒲城的天空都掀翻。 曹变蛟逃跑之后,义军没有费多少精力就攻克了城池,张三为了巩固联盟,拉拢盟友,显示自己的大方。他把蒲城分成了12个区域,每家义军可以带领自己的部队去劫掠当地的士绅。 所以整个蒲城喊杀声不断,到处都是士绅们的哀鸣和求饶声。 张三等人则在县衙里,摆开了丰盛的宴席,喝酒吃肉,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大堂里摆满了各种硬菜,酒香四溢,众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脸上洋溢着兴奋和得意的神情。 朱屠夫带着俘虏回来后,张三立刻放下手中的酒杯,满脸笑容地招呼他过来一起喝酒庆祝。 他拍着朱屠夫的肩膀,大笑着说:“俺兄弟已经歼灭了平阳府3000精锐,现在整个平阳府没多少明军了。平阳府还有10个县,那可都是我义军兄弟的囊中之物啊,俺这个兄弟可是为我义军立了大功。” 其他义军首领纷纷举起自己手中的酒杯高呼道:“朱三当家厉害,来,俺敬你一杯。” 朱屠夫道:“大哥城中是怎么回事?怎么乱成了这样?你们也不约束士兵?” 高迎祥早就对浦城现状看不顺眼了,现在看到有人和自己的想法一样,当即站起身来,拱手说道:“盟主,我军虽然攻占了蒲城,但如此放任兄弟们掠夺,俺以为大为不妥。一来会败坏军纪,二来也会惹恼大同社。我们杀一些地主,大同社或许不会在意,但如果残害百姓,这个事情要是被大同社社长徐晨知道了,以后我们再想从他们那里弄武器装备,可就难了,说不定还会引他对我们动手。” 高迎祥心里十分焦急,他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这位张三盟主。才刚刚攻陷一座城池,就如此放纵士兵,这怎么能成大事呢? 他想起了在大同社看到的军队,那军纪严明的样子,至今仍历历在目。大同军在外面买卖东西都会付钱,损坏了东西情愿付出多几倍的价格赔偿,也不敢不付钱就走,对百姓说话也十分和气,敢欺压百姓的士兵,军官都会受到毫不留情的处罚,还会在军官的带领下向百姓道歉,赔偿百姓的损失。 大同社靠着严谨的军纪,仅仅两三年的时间,在延安府的范围内,就彻底扭转了大明军队200多年来的败坏军纪,百姓们再也不把士兵看成是土匪,而是可以依靠的人。 高迎祥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大同社军纪如此严苛,甚至以对待君子的标准来要求那些士兵,在他看来这已经严的过火了。 但与之相对应的则是,大同军战斗力特别强悍,攻必克,战必胜! 效果如此明显,哪怕不理解,他也努力让自己的军队学习大同社的做法。他的军队在所有起义军当中,纪律算是最好的。 张三给他划定地盘后,他亲自带领士兵到那些大族的府邸,收缴了他们的粮食和钱财,但对那些士绅的妻女却秋毫无犯。谁敢违反,他就以军法处置。得到钱财之后,他留下一部分士兵维持当地的秩序,其他的士兵则驻扎在城池之外,所以在蒲城高迎祥的地盘也是最安稳的。 然而,现场的义军首领们却不以为然。“活曹操”罗汝才端起酒杯,大笑着说:“兄弟们苦了好几年,现在乐呵乐呵,怎么啦?那些都是士绅,他们欺压我们这么多年,现在我们报复回去,有什么不对?要是连报复都不能报复,老子造反有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老子之所以冒着杀头风险造反,就是想要报复这些地主,没造反不能报复地主,造反了还是不能报复地主,那老子这个反不白造了。” 张三也跟着笑道:“徐大当家不是一直喜欢说公平吗?那些富人欺负了我们,现在我们报复回去,这不是很公平吗?” 他并不认为义军现在的举动有什么不妥,入城之后掠夺一番,大家不都是这样干的,不给下面的士兵这点好处,他们又凭什么跟着自己去造反? 朱屠夫站起身来,严肃地说:“大哥,这当然不对。我们是要报复那些地主,但不能变成跟他们一样的禽兽。大同社每次抓到这些人,都是进行审判之后再处决他们,得到的财物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而不是像我们这样放任士兵去抢。我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靠抢劫的军队能成大事。” 朱屠夫顿了顿,接着说:“我等这么拼了命攻克蒲城,如果不是为了成大事,那还不如干脆投靠大同社,这样既没有危险,还能保住富贵。” 朱屠夫是见过世面的,他多次去过延安府,亲眼目睹了大同社治下的秩序。在他看来,现在的延安府就像是世外桃源一样,这才是他造反想要得到的世界,而不是像现在的蒲城这样,到处哀嚎,到处劫掠,一片混乱。这种场景让他内心觉得,这不是一个成大事的样子。 张三听了朱屠夫的话,心里虽然觉得有点扫兴,但他也明白高迎祥和朱屠夫说的都是为他好。他沉思了片刻,说道:“各位当家的,抢也抢够了,也该约束一下,不能让他们骚扰百姓。大家的部下全部撤出城池,高迎祥兄弟留下一部分人维持城中的秩序。毕竟我们打的可是替天行道的旗帜。” 其他的义军首领虽然心里有点不高兴,但也不想在张三风头正盛的时候得罪他,加上现在抢也抢的差不多了,于是纷纷点头答应了张三的要求。 张三放下酒杯笑道:“现在整个平阳府的主力已经被我们歼灭了,平阳府十县就像我们嘴边的肉一样。各位兄弟分一分,每家攻一座县城,本盟主决对和各位有福同享。” 罗汝才等人眼睛一亮,纷纷笑道:“盟主大方,我等也就不客气了。某要曲沃县。” “俺就要相陵县。” “洪洞县就交给俺了。” 就这样,他们每家都分到了一个县,整个平阳府被他们瓜分完毕。 张三看着众人,笑着说:“各位兄弟先去攻占城池,如果发现明军的动向,马上通报,我们再集合起来击败他们。经过这一年的发展和壮大,明军也不是那么不可战胜了,现在是我们反守为攻的时候了。” “盟主说的好。”其他的义军首领纷纷叫好,他们也能感受到,明军和他们的战斗力已经逐渐拉平。他们人数众多,又不怕死,现在根本不怕大明的军队。大堂里再次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众人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张三他们所言不虚,在徐晨的武装支持下,义军迅速拉近了与明军战斗力的差距。往昔,明军动辄以一敌十、轻易击败义军的场景已不复存在。如今,只要农民军占据十倍以上的兵力优势,胜利的天平大概率会倾向他们。 当张三他们的联盟义军在整个平阳府攻城略地之时,北方的王嘉胤也遥相呼应。他率领3万义军攻占了保德州,而后联合晋西北十几股义军,近10万人在整个宁武府肆意纵横。整个山西,乃至太原镇都乱成了一锅粥。明军仍以老眼光看待这些义军,却没料到他们战斗力飙升。接连几场战斗,好几支太原镇的部队被歼灭,守备、游击将军等中级军官被俘被杀者多达十几人。 虽然他们也剿灭了多股农民军,击杀了好几万的农民军,但对改变山西行省的局势没有任何用处,现在山西流民遍地,地方的秩序崩溃,明军杀1万叛军,就有10万流民加入农民军的起义队伍当中。他们杀的这点人还比不上农民军的扩张速度。 更关键的是农民军在徐晨的支持下,野战和攻坚能力得到了成倍的提高。 这一系列变故让山西行省的文武大员们如遭雷击,彻底蒙了。一时间,他们不敢轻易出城野战,只能龟缩在大城市中,同时不断向朝廷发出求援的呼声。 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7月5日。 紫禁城乾清宫内,气氛压抑而沉重。现在差不多是崇祯皇帝登基两周年的日子,虚岁18的他,本应朝气蓬勃,却显得比两年前沧桑了十岁不止,看上去宛如一个死气沉沉的社畜。 经过这两年的风风雨雨,他终于地意识到,大明王朝就像一艘四处漏水的破船,而他只能竭尽全力去堵住那些不断涌出的漏洞。 然而,让他无奈又愤怒的是,他的臣子们总是在关键时刻扯他的后腿。他寄予厚望的三边总督杨鹤,在两年时间里丢了一个军镇;他心中的盖世名将袁崇焕,一个月前竟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斩杀了大明的东江总兵毛文龙。崇祯虽然讨厌毛文龙的跋扈,但更不满袁崇焕的无法无天。而且,辽东内部告发袁崇焕的人越来越多,其中袁崇焕擅自和金人议和的消息,更是让崇祯开始怀疑自己认定的这位名将。只是他还需要袁崇焕守住京师这道大门,内心对袁崇焕承诺的“五年平辽”仍抱有一丝期望,所以态度摇摆不定,暂时默认了此事。 这糟心的事情还未平息,山西行省又传来噩耗,奏折称他们无法平定内部的叛逆,整个山西省已岌岌可危,快被叛逆攻占了,请朝廷支援。 崇祯心中悲叹,难道这大明的船真的要漏光了吗?为何臣子们总是带来这样的坏消息? 无奈之下,崇祯把首辅韩爌请进了乾清宫。他满脸怒容,大声说道:“山西巡抚该死,太原总兵也该死!这贼情瞒不住了才开始上报,朕真想砍了此二人。” 韩爌接过奏折,匆匆看了一遍,连忙说道:“陛下,山西行省情况复杂,背后还有大同贼寇。贸然处罚他们,反而会让山西的局面彻底崩溃。常言道‘使过,不使功’,不如让此二人戴罪立功。”韩爌心中着实害怕崇祯冲动行事,这位少年天子性子太急,杀性又大,他真怕崇祯下令斩杀山西巡抚和山西总兵。 此时的韩爌,心中也萌生出退位的想法。大明的首辅实在太难当了,不是遭遇天灾,就是面临人祸。朝廷缺粮缺钱,下面的官员要粮饷,上面的天子要平定贼寇,可如今大明积重难返,贼寇哪是那么容易平定的? 偏偏在6月份,袁崇焕斩杀了毛文龙,此事在整个朝堂掀起了轩然大波。要知道,毛文龙是东江镇的总兵,一品大员,这种大员即便天子想要拿下,都会引起朝堂的巨大震动。 当年努尔哈赤崛起,就是因为天子想要拿下辽东总兵李成梁,李成梁以努尔哈赤来反抗朝廷的任命,结果朝廷和李成梁两败俱伤,努尔哈赤渔翁得利。如今,东江镇是毛文龙一拳一脚打下来的,那些士兵也是他亲自从辽东救下来的。在这种情况下,袁崇焕斩杀了毛文龙,朝廷该如何平息东江镇的愤怒?如果东江镇不稳,辽东局势就难以稳定,要是引起女真人入寇,大明朝堂将陷入危险之中。 更关键的是,袁崇焕考科举的主考官是韩爌,按照这个时代的惯例,袁崇焕可以算是他的门生。 现在已经有不少政敌以此事来攻击他,说他指挥自己的学生袁崇焕,为了排除异己打击政党,杀了东江镇总兵毛文龙。 加上崇祯清洗朝堂,得利最多的就是东林党人,现在袁崇焕惹出了这么大的祸事,被排挤的齐楚浙当,纷纷以此事攻击东林党,说他们为了党争,不顾国家安危,连一品大员都敢谋害,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此事了。 崇祯皱着眉头,问道:“山西省的贼寇该如何应对?难道就看着这些贼寇嚣张下去吗?” 韩爌思索片刻,说道:“大同贼寇主力据说在屯垦河套,关中的局势暂时稳定。朝廷可以从关中调一两支精锐的客军支援太原镇,或许可以解决山西行省贼寇的问题。” 崇祯沉思了一会儿,觉得目前好像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于是他当即下旨,命令三边总督岳和声调遣精锐部队支援山西行省。 旨意传出,乾清宫内的气氛依旧凝重,崇祯望着殿外阴沉的天空,心中充满了忧虑,如果连山西都不安稳了,京城就要被叛逆三面包围了。 第168章,无能是大明士绅最大的原罪 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7月15日。 炽热的太阳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球,无情地炙烤着关中大地。长安城的天空湛蓝如宝石,万里无云,没有一丝风来驱散这令人窒息的酷热。 道路两旁的树木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枝叶,平日里欢快鸣叫的知了也被这猛烈的高温逼得没了声响,偶尔发出几声微弱的叫声,也很快被热浪淹没。 曾经八水环绕的长安城,如今河水水位急剧下降,水量不足往年的一半,宛如一位病入膏肓的老者,失去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城市当中,一大半的水井都已干枯,井壁上布满了干裂的痕迹,仿佛是大地痛苦的皱纹。 居民们为了获取那一点点珍贵的水源,不得不排着长队,到仅有的几口水井前打水,水桶与井壁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显得格外凄凉。 整个关中因为这场旱灾显得有几分破败,各行各业的生意都难做了,唯一兴旺的可能就是重民社的打井队了,重民社有十几支打井队,一半都留在长安城当中,即便是这样,打井的订单都排到一年开外。 没办法,长安城是千年古都,这里的地下水开采时间太长了,以至于地下水位极,打个二三十丈不出水的情况时常发生,甚至有人打了四十丈都没有出水。 而在城外的田间地头,灌溉问题则更加严峻。原本绿油油的庄稼,如今被晒得枯黄,耷拉着脑袋,这种情况减产已经是必然之事了,就是不知道会减产几成。 农户们心急如焚,他们拿着破旧的水桶和水瓢,徒劳无功地往自家的地里浇水。那些原本用来灌溉的水井,因为干旱早已干涸,只能请打井队继续加深井,但越深的井费用就越高,很多农户根本承受不起这高昂的打井费用。 大部分农户都不得不拿着木桶,到附近的小河里提水。然而,小河的水量也在不断减少,水流变得缓慢而浑浊。 为了争夺这宝贵的水资源,从五月开始,各村之间的矛盾日益激化,械斗越发激烈。在这片干旱的土地上,水就是生命,就是希望。每一滴水都承载着农户们的生存的希望。因争水问题,已经有超过百人的农户被打死打伤,鲜血染红了干涸的土地。 这天,石岐村和白鹿村又因为柳河的用水问题爆发了激烈的械斗。消息很快传到了刘南卿的耳朵里。刘南卿当即带了一个百人队,快马加鞭地冲到了械斗的地方。 此时,两村的村民们正挥舞着锄头、棍棒,相互攻击着,喊杀声、咒骂声交织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 “全部住手,不要打了!”高登扯着嗓子大叫道。高登平日帮助农户伸张正义,在当地很有威望。但此时,大家都被生存的欲望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有人听他的。村民们该械斗的还在械斗,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高登气得直跳脚,他双手叉腰,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却无可奈何。 刘南卿看到此场景,眉头紧皱。而后快速从士兵手中拿过一支火枪,迅速装填好弹药。 “轰!”一声巨响,火药爆炸的声音如同晴天霹雳,直接吓住了械斗的双方。村民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惊呆了,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惊恐地看着刘南卿。 “全部给某住手,村长过来。”刘南卿冷哼道,他的声音冰冷而威严,仿佛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在普通的农户看来,刘南卿就是通天的大人物,他们根本不敢得罪。石岐村和白鹿村的村长战战兢兢地来到刘南卿的身边,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说说吧,为什么要械斗。”刘南卿看着两位村长,语气严肃地问道。 白鹿村村长率先开口,他满脸愤怒说道:“刘先生,您来评评理,俺们两村共用一条柳河,今年干旱本来就雨水少,石岐村他们不讲理,把柳河堵住了,让俺们村灌溉的水都没了。俺们村的庄稼都快旱死了,村民们都没饭吃了,您可得为俺们做主啊。”说着,他的眼眶里泛起了泪花。 石岐村村长听了,急忙辩解道:“俺只是不想浪费水,再不堵住水,柳河都要干掉,所有人都得没水浇灌,都得饿死。俺们也是没办法啊,刘先生,您体谅体谅俺们。”他的脸上写满了无奈和焦急。 “所以你就要饿死俺们白鹿村。”白鹿村村长大怒,他瞪大了眼睛,双手紧握拳头,当即要对石岐村村长动手。但被两个士兵眼疾手快地阻止了。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刘南卿强硬道:“把水坝拆了,不然我就让衙役把你们村的青壮全抓起来。”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心。 石岐村村长不敢和刘南卿硬抗,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只能无奈地点点头,道:“俺知道了,但这样做所有人都得饿死。”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刘南卿看着两位村长,语重心长地说:“想要解决干旱,要筑水坝,修水渠,而不是这样以邻为壑。过两天衙门会安排你们的人来修水渠,到时候大家都能用上水,也不用再为了这点水争来争去了。” 两村的村长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喜笑颜开。他们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有水渠的话,他们就不用再这样抢水,庄稼也能得到灌溉,生活也能慢慢好起来。 在刘南卿的监督下,石岐村的村民们开始拆除水坝。清澈的河水重新流淌起来,滋润着干涸河道。 刘南卿道:“光用木桶挑是没有用的,这么大的田地,你们的木桶能浇几亩地,要用水渠把水引导到田地当中,这才是解决旱灾最好的方法。” “刘先生,俺们都听你的。”村民们也想修水渠,但他们没这个能力。而现在刘南卿愿意组织修水渠对他们来说是大好事。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骑士快马加鞭赶来,在刘南卿面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恭敬地说道:“刘先生,督堂大人找您。” 刘南卿微微点头,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高登他们说道:“我们回长安城。” 一行人匆匆赶回长安城,径直来到了三边总督衙门。 衙门内,新上任的陕西巡抚洪承畴身着官服,神情严肃地站在一旁,参政刘应遇也在,正与几位官员低声交谈着。 岳和声坐在主位上,看到刘南卿进来开口问道:“长安城外田地情况如何?” 刘南卿叹了口气,缓缓摇头道:“很不妙啊,督堂大人。今年的灾情丝毫不输给去年,粮食可能要减产三四成。长安城附近已经是整个关中水源最充沛的地区了,可干旱依旧如此严重,其他地区的情况可想而知啊。” 岳和声闻言,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他背着手在堂内来回踱步,感慨道:“上苍这是不给我关中百姓一条活路啊。” 他为官多年,经验丰富,但像关中这样恶劣的情况,他还真是第一次遇见。前面连着4年小旱灾,这两年又来了两场百年一遇的大旱灾,仿佛老天爷都铁了心要跟关中百姓过不去。 洪承畴走上前,拱手说道:“都堂您能稳定关中,已经是朝廷的大功臣了。此等天灾,非人力所能抗衡啊。” 实际上,现在的关中就像一个滚烫的火炕,根本没有官员愿意来这里上任。大明的朝廷为此商量了两个月,最后实在没办法,干脆提拔了参政洪承畴为陕西巡抚。这让洪承畴比历史上提前了两年上任,可如果有选择的话,他也实在不想待在这多灾多难的陕西。 旱灾已经绵延了6年,延安府还有大同贼寇这个强敌虎视眈眈。如今的关中,说它内外交困一点都不为过。洪承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任何能稳住关中局势的办法。 刘南卿思索片刻,上前一步说道:“岳都堂,现在这局面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巡抚衙门可以照抄大同贼寇的做法,组织百姓筑水坝,修水渠,打水井,如此或许能最大限度地阻止旱灾蔓延。” 岳和声微微一怔,他为了了解大同社的动向,早就派遣了大量的探子到延安府。那些探子回来汇报,整个延安府的农户都被大同贼寇组织起来了。在延安府的河道上,一座座水坝拔地而起;田间地头,一条条水渠纵横交错;水井更是遍布了整个延安府的田间地头。这种庞大的组织动员能力让岳和声既羡慕又恐惧,他深知,他们能组织起几十万的百姓,就能组织起几十万的大军。 洪承畴无奈地苦笑一声,摊开双手说道:“景明兄,学不了,巡抚衙门没钱没粮,实在没办法学习大同贼寇。” 原本巡抚衙门还是有些钱粮储备的。但前些日子赎回那些被贼寇俘虏的游击将军和守备,花了一部分钱粮,当然这部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有的赚,因为他们向三大藩王借了30万石粮食,但赎回这些军官花的粮食却只有十几万石,原因让他们有点想不到,军官愿意回大明,但他们的家丁大部分却选择了留下来。 但谁也没想到今年关中又是一个百年一遇的旱灾,节省下来的这点钱粮对这场旱灾而言,完全是杯水车薪。 陕西巡抚衙门大部分的钱粮都用来招募士兵了。 在三边总督府看来,这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一来大同贼寇实力强大,没有十几万大军很难与之抗衡;二来今年关中又是旱灾之年,大量的百姓流离失所,如果不把他们招募成军队,这些百姓很可能就会投靠叛逆。岳和声此举,倒和当年大宋灾年招募厢军有异曲同工之妙。 也正因为如此,关中的叛逆才没有像山西行省那么猛烈。可养了这么多兵,巡抚衙门的钱粮基本上就空了。现在再想要有其他的举动,实在是力不从心了。 岳和声长叹一声,重新坐回主位,陷入了沉思。堂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蝉鸣声在闷热的空气中回荡,仿佛也在为关中的困境发出无奈的叹息。 岳和声当年可是修过水坝水渠的,有丰富的实践经验,自然清楚,按照大同社在延安府的投入,一年下去是200万两银子左右。巡抚衙门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银,现在这种情况,即便是有钱粮也得先养兵,而不是修水利。 一旁的刘南卿思索再三后,开口说道:“都堂,徐晨那逆贼虽有诸多叛逆之言,但我细思之下,觉得他还是有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的。” 岳和声微微抬起头,目光带着几分疑惑,问道:“什么话?” 刘南卿深吸一口气,字斟句酌地说道:“无能是我大明士绅最大的原罪,也是徐晨一定要消灭士绅的原因。”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不管大明士绅如何强调,这天下是天子的天下,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是整个天下最大的获益者,用徐晨的话来说,他们就是既得利益者。您看如今这大明的局面,对外贼寇肆虐,战事连连,我大明军队却难以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对内旱灾频仍,灾民遍野,士绅们却拿不出有效的办法来赈济灾民,维持整个天下的稳定。这就是大明士绅最大的原罪啊!所以徐晨那逆贼建立大同社,妄图取代天下的师生,建立一套全新的制度。徐晨虽然是个狂妄之徒,但他对天下矛盾的描述却是极其精准的。” 岳和声听后,脸上露出愕然之色,不禁开口道:“这些不都应该是朝廷的事吗?” 刘南卿神色坚定,向前微微躬身,说道:“朝廷也是士绅的朝廷,您是士绅,我是士绅,大明的官员又有哪个不是士绅呢?徐晨要打倒的从来不是个人,而是士绅这个阶级。” 都堂,您不能让关中士绅这样无能下去啊。继续这样无能下去,即便大同贼寇不取代我们,也会有其他人来取代我们的。大人当有当仁不让的果断,徐晨能组织百姓,大人就应当组织起士绅。” 岳和声苦笑道:“士绅又起身那么好组织起来。” 这说是组织士绅,但实际上的情况却还是要士绅拿钱来维持关中局势。善财难舍这一点谁又能例外。 刘南卿却坚定道:“这场旱灾既是一场灾害,也是一场对我等士绅和大同贼寇的考试。大同贼寇选择屯垦河套,组织百姓抗旱救灾,就目前而言,他们考的极其优秀,而我等却放任灾情肆无忌惮的蔓延,百姓流离失所,却不得不反叛朝廷,说士绅考了一个下下之等也不为过。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关中必定会为大同贼寇所有啊。” 此时,洪承畴恰好站在一旁,听到这话内心震动极大,他看向刘南卿的目光中满是震惊,刘南卿这番话不亚于得罪了整个关中的士绅,他实在没想到刘南卿竟有如此胆量。 刘应遇却巴不得自己消失在这里,这是他应该听的话吗,他本来就是个败兵之将,现在还处于戴罪立功的阶段。 岳都堂这是明显打算弄个大事,岳都堂年过6旬,已经快告老还乡了,他不怕遭受关中士绅的打压,但自己怕,他今年才不过40出头,正是一个官员的黄金年龄,他还想继续进步啊,今天这话要传出去,他被关中士绅认为是都堂的同党,下场那是可想可知。 刘南卿你为什么要害我? 而这番话对岳和声的震动更是极大,他陷入了沉思,这不正是朝廷现在的状态吗? 内外交困,既打不赢敌人也没办法赈灾,天下遇到任何的事情,朝廷都没办法解决。 半天之后,岳和声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景明这是想让本官做张太岳。” 刘南卿眼神坚定,抱拳说道:“现在大明朝就缺一个张太岳,父母爱子女则教之则深,那些士绅顽劣,该教训就得教训。” 岳和声听后,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老夫一把年纪了,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明年,却没想到还有机会能做张太岳,景明这是想要老夫名垂青史啊。” 他想了想又说道,“山西行省叛逆势大难制,朝廷要老夫调拨关中精锐支援山西,老夫想来你们秀子营和曹文昭部,是整个关中最精锐的军队,景明年带着秀子营去支援山西行省吧。” 岳和声何尝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已经60岁了,正如他所说,已经没几年好活,能名垂青史,他不在意士绅的报复。但刘南卿却是他看好的年轻人,所以他想让刘南卿逃离这个漩涡。 然而,刘南卿却态度坚定,说道:“秀子营就让贺函去率领,岳都堂,没有重民社配合,光靠你一个人是很难成事的,某留在关中支持您改革。”他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决绝,仿佛已经做好了与岳和声一起面对重重困难的准备。 。 第169章,乱糟糟的议会与“蒙奸” 崇祯二年(1629年)7月27日,日暮时分。 夏日的太阳虽已接近傍晚,却依旧火辣地炙烤着大地。一支小驼队缓缓行走在五原这条古老的秦直道上,驼铃在寂静的空气中清脆作响,他们正是徐光启一行人。 他们这一路行进得极为缓慢,虽说此行的目的是来救人,但延安府新奇的事物实在太多,不断吸引着他们的目光,耽搁了行程。 起初,徐光启他们在知晓陈子龙的情况后,原计划休息三天便继续上路。然而,同行的年轻人精力充沛、闲不住,夏允彝等人逛了大同社的工业区,这里完全由作坊组建而成的城市让他们大开眼界。 尤其是大同社的纺织厂,规模宏大得超乎想象,产能之高更是让这些来自江南的人都感到无比震惊。那一排排整齐的织机,在工匠们熟练的操作下飞速运转,一匹匹精美的布料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诉说着大同社工业的蓬勃发展。 之后,他们又找到了大同社的政务学院,这里是宣传大同之志的地方,也是徐晨按照后世大学的模式建造的学院。 学院主要供大同社社员学习使用,但对外人也开放,允许他们进入听课,北方大量对大同社感兴趣的读书人,都会在此辩论,学习,学院已经成为了传播大同思想的源头。 夏允彝他们得知这个地方后,兴趣大增,很快就跑到这里来听课。 当时,讲师何言正在对学员们讲述消灭地主士绅的必要性。夏允彝等人听后不服气,当即与何言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 何言不慌不忙,他首先从历史的角度出发,侃侃而谈:“从历史上的贵族、门阀士族,到如今的地主士绅,这是生产力发展的必由之路。曾经辉煌一时的贵族、门阀士族都已走向灭亡,地主士绅又怎能逃脱历史的车轮呢?”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每一句话都仿佛重锤一般,敲击在夏允彝等人的心上。 接着,何言话锋一转,开始讲述当今的事实:“当今的天下,地主占据了绝大部分的土地。然而,他们既不能有效地组织国家生产,也无法在抗击外敌时挺身而出。他们已经成为了天下最腐朽的部分,如果他们不消亡,整个天下都将被他们拖累,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历史上他们也的确拉着天下堕入了深渊,单以对天下的组织生产而言,地主士绅的上限比门阀贵族要高,他们掌权的宋明两朝生产力更发达。但他们的下限却更低,他们掌权的上千年时间,异族统治的时间就有三四百年。 最后,何言从道德层面反驳地主士绅的罪恶。他把大同社在整个延安府搜集到的关于地主士绅的种种恶行全部讲了出来。 为了让后人铭记这些历史,徐晨吸取了后世的教训,大同社的每个县都设立了一个博物馆,里面陈列着各种地主压迫农户的证据。高利贷的欠条堆积如山,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仿佛在诉说着农户们的悲惨遭遇;还有地主私设的刑具,每一件都散发着阴森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以及农户们对地主罪恶的控诉故事,每一个都让人痛心疾首。 夏允彝等人参观过这些博物馆后,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们虽然以前也听闻过一些地主欺负农户的事情,但毕竟身处上流阶层,很少直面这种赤裸裸的罪恶。如今,看到这些确凿的证据,他们忽然觉得自己失去了为地主士绅这个阶级辩护的勇气。 何言从历史发展、当今现状,再到士绅道德三个方面,毫不留情地批判了地主的罪恶和无能。他指出,清理这些地主士绅是天下百姓共同的心愿,是时代发展的必然道路。这场辩论中,夏允彝等人被何言的一番论述说得哑口无言,为此还消沉了好一段时间。 而徐光启则参观大同社的农场,他艰难推广的玉米,土豆,红薯,现在却已经成为了延安府种植最广的抗旱作物,农场这种经营模式别让他惊讶,几千人像工匠一样种地。 既种地也搞养殖,本来没多少经济价值的源坝被建成了大型养鸡场,鸡舍像房子一样密密麻麻在源坝上,每次喂食这时犹如乌云盖顶,这样的场景让他惊愕。 他们共同劳作,共同吃饭,共同娱乐,共同休息,这一幕让他欣慰又叹息。 而真正让他们在延安府待上一个月的主要原因,他们知道六月大同社会召开一场议员会议。 从得知这场会议的消息后,夏允彝等人便在这里整整等了10天。在这片土地上,大范围让人参与政治权利的景象,还是在三代时期出现过,那时的国人拥有很大的政治权利。当然讲三代时期国人参政议政的书籍几乎没有,他们只能从几个历史上流传出来的故事管中窥豹,而大同社的场大会自然引起了他们的兴趣。 在当今的天下,最反皇权的必定是江南地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江南地区经济最为发达,那里的手工业者、地主士绅,甚至官僚贵族,都极其厌恶皇权对他们的压制,更讨厌皇权的触角伸到江南。 这是利益驱使下的必然结果,所以江南历来就有强烈的反皇权思想。正因如此,夏允彝他们对这个议会充满了浓厚的兴趣,决定花些时间留下来,看看大同社的议会究竟是如何召开的。 肤施县的议会本就是一场演习,是为大同社议会做准备的,所以允许外人参观,并且各家报纸还重点报道,目的是让更多人了解并提出意见。 这场会议不但大同社重视,关中仕林士绅读书人,山西的读书人,宁夏的将门都很重视,派人前来参观。 夏允彝等人怀着期待的心情走进了议会现场,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大开眼界。 议会中的参会人员以农户和商户居多。农户们纷纷提出自己的诉求,他们要求大同都督府加大对水利工程的投入,因为旱灾的影响,他们希望能够减免税负,甚至还要求都督府不要再招揽流民。农户们的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期盼,旱灾已经让他们的生活陷入了困境,减免税负或许能让他们喘口气,同时工匠的生活也让他们羡慕,他们不满外来者抢走了当地工作的机会。 刘永则代表都督府,答应今年的税收只收两成,并且提高粮食的收购价格,但对于限制流民入境则予以否决。 而商户们的要求则更加激进,他们强烈要求都督府领兵进关中,消灭邪恶的大明朝廷。商户们之所以有这样的要求,原因其实很简单。自从大同社打通了通往草原的商路之后,无数商队如潮水般涌向草原,购买羊毛、各种皮制品、牛羊、战马等货物。然而商路的畅通也带来了新的问题,他们的竞争对手一下子增加了10倍不止。 大同社强力维持河套一带的草原秩序,不断发动骑兵在草原上剿匪,使得这一带的安全性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原本只有比较大的商队才敢前往草原,现在十几个人,租几把枪,带着两三辆马车装满布匹、铁器就敢去草原做生意。这导致市场竞争压力急剧增大。 同时,由于原材料供应渠道的打通,纺织厂再也不愁原材料的问题。在大同社的地盘内,只要有点钱的人都纷纷投资建纺织厂。 而且大同社还提供全套的帮助,以前要从羊毛纺成羊毛布,需要掌握全套的流程工艺,才能算是一个完备的作坊。 但现在,人们可以只专注于一项,比如专门进行羊毛纺织、生产羊毛纱的作坊可以赚钱,自己购买羊毛纱,专门纺织羊毛布的也能盈利,还有专门的印染作坊,这样分工投产,投入更小、成效更快、收入更高。于是,在大同社的范围内,各种小型的纺织作坊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然而,原材料充足、产能飞速扩张的同时,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市场不够了。尤其是刘南卿提前弄出厘金制度之后,对商人来说,这简直是一场灾难。 来到一个县要交一趟税,来到一个府又要交一趟税,从肤施到西安府,居然要过10道关卡。他们的利润就这样被层层关卡剥削殆尽。最关键的是,他们在大同社的地盘上享受过一体市场的好处,再让他们忍受这些关卡的层层盘剥,他们自然是不干了。 所以,有了议会这个发声渠道之后,他们强烈要求大同社进攻关中,把那些贪官污吏都枪毙了。 刘永这回答会上报给都督予以讨论。 当然这些都算是比较正规的提案,各种不正规奇葩的提案也不少,什么妓院和赌场也是娱乐设施不能关掉,子女不上交工钱太不孝了等等,要求大同社管一管这些问题。 第一次掌握的权利,这些泥都没洗干净的议员,只能跌跌撞撞的使用权利,闹出了不少笑话。 议会现场吵闹杂乱的场景让夏允彝他们感到有些失望。本来,他们幻想着这场议会会有一群道德高尚的君子,坐在那里侃侃而谈地商讨国家大事。 结果却没想到,参会的是一群被他们认为“粗鄙”的农户和“贪婪”的商贾,他们讨论的事情也都是一些争权夺利之事,和市井当中的那些小商小贩没什么区别。这直接把他们想象中三代时期国人与君主共治天下的美好景象打得粉碎。 夏允彝等人在对议会场景感到失望的同时,内心还涌起了一阵阵惶恐。这次议会的参与者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不仅有肤施县的人,草原上的蒙古人派了代表参加,关中也有不少人前来参观,甚至连黄河对面的山西省都有人赶来参与。 在议会现场,一群来自山西行省的士子格外引人注目。他们满脸憔悴,眼神中透露出绝望与期盼,竟然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请求大同都督府出兵进攻山西,还山西行省一个天下太平。 如今的山西行省,已然成为了整个大明最混乱的地方。各路农民军风起云涌,加起来有十几万人之多。山西镇、太原镇的兵力合起来也有五六万。二十多万兵力在小小的山西省内来回拉扯,战乱的烽火燃遍了每一寸土地。山西的百姓们仿佛置身于五代十国的乱世之中,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农民军为了生存,四处抢夺粮食,所到之处,百姓们的生活被搅得鸡犬不宁。但这并不意味着大明朝廷的军队就有多么仁慈。“兵过如剃”,这句话一点都不夸张。朝廷的军队前来救援,总要进行一番犒赏。每个士兵要给个五两十两的银子,将军更是要给几百上千两。一次下来,上万两银子就没了。百姓都是穷鬼,肯定拿不出钱的,那只能让当地的士绅来出,但这数字对普通士绅来说,这简直是天文数字。再大的家产,也经不起这样一次次的折腾。 那些大地主、大官僚的家族凭借着雄厚的家底,还能勉强支撑下去。但那些中小地主就没那么幸运了,不是破产就是远走他乡,下场最惨的是全家被农民军灭门。 在经历了这些之后,他们进行了一番对比,忽然发现,大同社虽然会征收他们的土地,但与朝廷军队的敲骨吸髓和农民军的极端行为相比,大同社竟显得眉目清秀、善良起来。 对于这些山西的士族来说,他们已经对现状绝望至极。他们觉得,与其在这无休止的战乱中苦苦挣扎,不如请求大同都督府出兵,恢复家乡的秩序。大不了他们舍弃田地,反正都督府并不限制他们经商。只要人还在,凭借着他们的智慧和经验,要不了几年,他们就能恢复家产,山西人对经商还是有这点自信的。 只是这一幕让夏允彝他们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士绅无能”这四个大字不断在他们脑海中回荡。 山西的士绅们竟然请求大同都督府进攻自己的家乡,这足以说明他们对朝廷已经失望到了极点。 夏允彝等人仿佛看到了大明王朝那摇摇欲坠的根基,感受到了这个庞大帝国即将崩塌的气息。现场的气氛压抑而沉重,仿佛有一块无形的大石头压在他们的心头。 徐光启却不惊讶,大明的朝会与这议会并无本质区别,朝廷中的尚书、阁老们同样为了权力和利益争得不可开交。 然而,大同社这场议会却让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这表明大同社并非为了一己私利而反抗朝廷,他们是真怀揣着建立公天下、取代家天下的理想,并且切实地朝着这个方向迈进。 徐光启知道自己无法从道德层面去谴责徐晨造反,也不能责怪他带坏了自己的学生,因为这或许是陈子龙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自主选择。 但无论如何,徐光启都要见陈子龙一面,得到确切的答案,以便给陈家一个交代。 于是,在看完第一次议会后,他们再次踏上了北上的征程。 夏允彝用手遮住刺眼的阳光,望向远方,只见道路两旁是无尽的戈壁荒漠,单调而又荒凉。他忍不住问道:“还有多久能到五原城?” 被他们雇佣的向导操着一口略带口音的方言,笑着安慰道:“快了,快了,最多两天就可以抵达五原城。” 夏允彝等人听后,内心忍不住哀嚎。对于这些江南人来说,大漠戈壁的景象起初确实新奇,但连续看上几天,就变得极其乏味。更何况夏日的大漠就像一个巨大的蒸笼,酷热难耐,实在不是他们这些南方人所能承受的。此刻,他们每个人都精神萎靡,哪怕多待一天都觉得难以忍受。 徐光启见状,关切地说道:“今日我们早点到驿站休息,大家养足精神再上路。” 就在这时,杜麟征眼尖地看到道路旁边有一抹绿色,顿时激动地喊道:“驿站到了。” 向导笑着解释道:“各位公子真是赶上好时候了。以前这条路可不好走,大同社为了屯垦河套,重修秦直道,还用方格草,固定的道路两旁的沙漠,防止沙尘再次淹没道路,建设了更大的驿站,现在好走多了,甚至成了北方最繁华的商道。” 夏允彝等人对此也深有同感,他们这一路走了几百里,道路居然比中原还要平整好转,秦直道两旁虽然有大量的戈壁沙漠,但沿着道路两旁却种满了方格草,最开始他们还不知道这有什么作用。 后来经过了向导的讲解,他们才知道这种方格草能固土防沙,治理流沙,要是不断扩张面积还能让荒漠变成草原。 他们对大同社的豪气震惊,这工程量之大不在治理黄河之下,朝廷已经很多年没有治理黄河了,但大同社接管这片土地不到一年时间,就弄出了屯垦河套治理沙漠的宏伟工事,这种动员治理能力远远超过了朝廷。 同时这条商路的繁华也让他们震惊,他们不时能遇到商队,有大同社运输物资的队伍,也有北方来的商队。那些北方商队满载着羊毛、各种皮革和大漠的牛羊,穿梭而过,还有很多牧民赶着自家的牛羊南下,一天之中,多的时候能遇到十几支商队,这商队的密度甚至超过了中原的商路。 没多久,他们一行人走进了驿站。驿站的房子是用水泥和大漠的石块修建而成,外层是坚固的城墙,有五尺厚,城墙上有建楼,望台,可以看到极远的地方。 驿站四周种着几棵胡杨树,还有一小块草坪,在这荒漠戈壁中显得格外显眼,仿佛是一片绿色的希望。 夏允彝等人进入驿站后,急切地说道:“老板,给我们一些凉水,一些吃食,还有给我们的骆驼也喂水喂炒料。” “好嘞,客官。”一个当地的小二热情地招呼着他们。 大同社的驿站并非传统的官方机构,有点类似后世高速公路旁的服务区,里面有几家客栈和一些提供服务的店铺。不过,由于大漠环境危险,常有马匪出没,这些驿站都建成了堡垒型。驿站里的伙计和东家个个身怀武艺,能拿刀拿枪与敌人搏斗,等闲上百人的马匪也难以攻破这样的驿站。 遇到更大股的敌人,他们就会燃烽火台,只要狼烟升起,要不了一个时辰,大同军的骑兵就会救援过来。 这种驿站虽然有一定的风险,但收益极高,哪怕是普通的伙计一个月也能赚个10两银子。 众人在驿站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喝着凉水,吃着简单的食物,感受着片刻的宁静与清凉。 他们一边休息,一边听着周围人们的交谈,什么大同社在河套筑了十几座城池堡垒,修了几百里的水渠,开垦了百万亩的良田。 什么大同军追杀的蒙古人,杀的蒙古部落节节败退,已经退到阴山一带。 通过这些信息他们也能感知到大同社的地盘在不断扩张,实力在不断的加强,这是一个冉冉升起的新势力,只是不知道会把天下带往何方。 距离徐光启他们几百里之外的阴山山脉下。 数百名大同社骑兵正于这广阔的平原上纵横驰骋。他们身姿矫健,驾驭着骏马如疾风般穿梭,马蹄扬起阵阵尘土,似是一条黄色的巨龙在大地上舞动。 此时,一群仓皇逃窜的敌人正被他们不住地分割。蒙古头首领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试图聚集部众、整理建制,但却徒劳无功。 那一张张因惊恐和焦急而扭曲的脸,在飞扬的尘土中显得格外狰狞。大同社骑兵如同一把把锐利的尖刀,一次次冲散截断他们的队伍。方圆数十里的平原上,全是惊慌失措的蒙古骑兵,他们的眼神中满是恐惧与绝望,手中的武器在慌乱中挥舞,队形毫无章法。 比起几百年前那曾席卷天下、令世界为之胆寒的蒙古骑兵,如今的他们已然彻底退化成为了半原始的部落。大部分骑兵身上穿着简陋的皮甲,那皮甲经过岁月的侵蚀和风雨的洗礼,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坚韧。甚至有些人干脆连皮甲都没有,穿着破烂的羊皮袄子,给他们带来少的可怜的防御。他们手中的战刀,与其说是刀,不如说是一块薄铁片,刀刃卷了口,在阳光下闪烁着黯淡的光。而他们引以为傲的箭矢,更是少得可怜,大部分都不是铁箭,在战场上根本无法对敌人造成有效的伤害。 大明几百年对草原的封锁极其严格,就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紧紧地束缚住了蒙古人的发展,钢铁成为了草原上最珍贵的资源。他们快速地退回了原始的时代,即便是有晋商走私,但也满足不了他们的需求。 所以蒙古人在面对全副武装的大明家丁,或是铁器化的辽东女真人时,他们总是显得力不从心。 而大同社的骑兵,却有几分蒙古人先祖的风采。他们骑术精湛,战术灵活,在战场上驰骋纵横。不过500余人,却将上千敌人打得被动挨打、疲于奔命。他们的喊杀声震彻云霄,马蹄声如闷雷般在大地上滚动,仿佛是战神降临,要将一切敌人都碾碎。 敖汉部部落首长带着最后的部众,集中在阴山草场。这里水草丰美,曾经是他们的乐园,可如今却成了他们的绝境。在东面,远远地,一条黑线正缓缓压过来,那是敌人追杀的身影。每一个黑点都像是死神的使者,带着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在经历了几场噩梦般的厮杀之后,曾经拥有上万勇士的敖汉部落,现在只剩下一群老弱妇孺了。敖汉部部落首领既惊恐又愤恨。他的眼神中燃烧着怒火,却又透露出深深的无奈。 让他感到无比愤怒的是,汉人的骑兵大部分都是蒙古部落的人。用汉人的话来说,那就是一些“蒙奸”。 这些人背叛了自己的族人,被汉人用钱财收买,用新式的武器装备起来,转过头来就追杀他们的同族人。敖汉部落就是这样一步步被他们追杀得逃离了河套,如今又被追杀到了阴山地带。 因为同样是蒙古人,在骑射技术和个人的勇武方面,双方相差不大。他们都在马背上长大,熟悉草原的每一寸土地,拥有着矫健的身姿和高超的骑射技术。 然而武器装备上却有着极大的差距。那些“蒙奸”个个身披坚固的铁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仿佛是一座移动的堡垒。他们手中握着最坚固锋利的钢刀,刀刃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仿佛能轻易地切开敌人的身体。 更可怕的是,他们手中还有射得远的火铳,能连发两枪。敖汉部有很多勇士还没靠近这些“蒙奸”,就被他们的火铳射杀了。那一声声枪响,就像是死神的召唤,带走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这哪里是什么战争,分明就是一场屠杀!敖汉部落首领绝望了,他望着渐渐逼近的敌人,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大汗的援兵怎么还没有到?这是长生天要绝我敖汉部落。”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充满了悲凉和无奈。 他的心腹爱将巴特紧皱着眉头,眼中满是忧虑。他知道,如今的局势已经十分危急,再这样等下去,整个部落都将覆灭。他缓缓地说道:“我们等不到大汗的援军了,而且大汗根本没有实力战胜对面的敌人。”他无奈的宣判一个残酷的现实。 敖汉部落首领听了,脸上露出了满脸苦涩的味道。他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世道怎么变化的这么快,快到他都难以反应。 几年前大汗带着他们东征西讨,眼看着就要再次把大漠统一起来,蒙古铁骑会再次威震天下,但被皇太极接连打击了两次,草原上的蒙古人再次碎了一地,科尔沁部落投靠了女真人,现在连汉人都到草原上来欺负他们了。 这个时候,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年走了过来。他脸上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果敢。他大声说道:“阿爹,不能继续打下去了,敌人的兵甲太犀利了,再打下去,整个部落都要葬送了。”他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在寂静的草原上回荡。 接着他又说道:“我们投降吧,从得到的消息来看,汉人给了南方部落粮食救济,高价购买了他们手中的牛羊,又低价给了他们很多铁器,布匹,投降汉人不吃亏。” 第170章,驱逐蒙古人与争霸天下的资本 河套广袤的草原上。孙可望骑在一匹高大神骏的战马上,身姿挺拔,眼神冷峻而深邃,缓缓扫视着远处那片混乱不堪的敖汉部落。 敖汉部落的营地此时宛如被捅了的马蜂窝,一片狼藉。牧民慌张四处奔逃,牲畜在人群中惊慌乱窜,扬起阵阵尘土。部落的旗帜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却已失去了往日的威严。 孙可望身后,两千名骑兵如同一堵钢铁铸就的城墙,整齐地排列成严整的队形。他们身着大同军服,铠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手中的长枪和马刀在风中发出轻微的呼啸声。每一匹战马都昂首挺立,马蹄刨着地面,似乎也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战斗的气息,随时准备听从孙可望的进攻命令。 旅监军李应骥骑着马缓缓来到孙可望身旁,脸上洋溢着兴奋和得意的笑容。他身材修长,面容清瘦,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文人的睿智和狡黠。“将军,此番战胜敖汉部落之后,我们终于可以彻底把蒙古人的势力驱逐出河套了!” 李应骥激动地说道,声音中充满了自豪,“中原王朝能打到阴山的将军屈指可数,我们俩必定能在青史当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啊!” 孙可望微微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疑虑道:“名垂青史真有这么容易吗?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没打几仗啊。”他的声音低沉而疑惑。 三年前,那时的他还是一个在陕北饥寒交迫、濒临饿死的穷小子。每天为了一口吃食而四处奔波,常常饿肚子,只能靠挖野菜、捡残羹剩饭度日。谁能想到,仅仅过了三年,自己就成为了手握重兵、现在还有人告诉他,他可以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大人物。 这一战打得实在是太过轻松,敖汉部落几乎没有做什么像样的抵抗就土崩瓦解了,这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李应骥看出了孙可望的疑虑,微微一笑,勒了勒缰绳,让马靠近了一些。“将军,我们这是占了天时和人和。您想想,陕北闹旱灾,草原也没好到哪儿去,不仅旱灾肆虐,还闹起了蝗灾和兵灾。”李应骥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神情颇为生动,“草原上各大部落的牛羊数量大量减少,青壮劳力也有大量饿死。您再看看我们大同军在河套的行动,一大半的部落都活不下去了,主动投降我们,这才有了我们如今势如破竹的局面啊。” 李应骥所言不虚。明末以来,天灾人祸不断,对于中原王朝来说是一场滔天大祸,对于草原部落而言同样是灭顶之灾。以往的中原王朝到了这个时候,往往已经处于王朝末日,内部矛盾激化,各种问题集中爆发,根本无暇顾及草原上的事情。 然而,徐晨领导的大同社却是一个异类。在他的带领下,陕北地区的百姓团结一心,扛住了天灾的侵袭。他们兴修水利,开垦荒地,发展农业和手工业,建立起了一套相对完善的社会体系。 而草原上的部落因灾害和内部矛盾而陷入困境时,他们甚至因为大同社的强大,南下抢劫的道路都被堵死了。 草原上的牧民们也渴望生存,当他们发现对面的大同军实力强大,自己根本无法与之抗衡,而投降却能让自己和家人存活下来时,他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投降。加入强者的队伍,是草原牧民们千百年来的生存法则。 更重要的是,徐晨还运用了“阶级大法”。为了增强认同感,从牧民当中分出了穷人和富人,大同社就是穷人,这些牧民也是穷人,所以大家是一伙的。 他带领大同军干掉了那些残暴缺德、欺压百姓的部落首领,然后给每户牧民分上两三千亩的草场和几十只牛羊。这一举措得到了广大牧民的热烈拥护,他们纷纷成为了大同社最忠诚的战士。 为了让牧民们的生活得到进一步改善,同时也是为了移风移俗,徐晨还下令在草原上修建新式的砖石房屋。工匠们从陕北赶来,带来了先进的建筑技术和工具。他们手把手地教牧民们如何搭建房屋,如何建造储存饲料的塔。大同社还与草原部落开展通商活动,让牧民们手中的牛羊能够卖出好价钱。大量低廉的布匹、茶叶、铁器和生活工具涌入草原,极大地提高了牧民们的生活品质。 以往,普通牧民的生活十分艰苦,住的是简陋的帐篷,吃的是粗糙的食物,穿的是破旧的羊皮。而现在,他们住进了宽敞明亮的砖石房屋,穿上了色彩鲜艳的布匹衣服,吃上了美味的食物,用上了各种方便的生活工具。他们的生活品质不是上升了一两个台阶,而是三四个台阶,哪怕是普通的牧民都能享受到以往部落首领才能享受到的待遇。 这就是先进生产力对落后生产力的碾压。那些投靠大同社不足一年的牧民,成为了大同社最狂热的崇拜者。他们把徐晨视为新的长生天,认为是徐晨给他们带来了幸福的生活。现在,徐晨的雕像在草原上卖得最好,几乎每个牧民的家中都供奉着一尊。 这也就是牧民见识少,要不然他们高低得唱出,草原上升起新太阳。 阴山山脉宛如一条蜿蜒的巨龙横亘天际,其脚下则是一片宽阔无垠的草原。微风轻拂,草浪起伏,李应骥骑在一匹矫健的战马上,他勒住缰绳,目光炯炯地看着阴山一带那片肥沃的草原,不禁感慨道:“这片土地如此肥沃,却被蒙古人霸占着,实在是浪费了。” 现在他们所占据的地方,是阴山山脉和库布齐沙漠之间的平原,大致就是后世蒙古后套地区。黄河宛如一条奔腾不息的巨龙,在靠近宁夏平原几字形河道处,于灯口和西山嘴之间又分出一条支流,形成套上套的独特地貌。自明朝之后,河套大部分就是指这块地区。 这片地区虽然深入大漠,但并不缺少水源。黄河在这片地区水流极缓,如同一位温柔的母亲,散射出多条天然河流。这些河流就像大地的脉络,滋养着这片广袤的土地。只要稍微修缮水利设施,就可以弄出几百万亩的良田。 清朝官员王同春就在这片地区主持开凿了众多渠道,他先后开凿了义和渠、通济渠、长济渠等多条大型灌溉渠道,形成了较为完善的灌溉网络。这些渠道引黄河水灌溉农田,使河套地区大片荒地变成了肥沃的良田。 孙可望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涌起一股豪情壮志。他下马,从腰间抽出一把刺刀,小心翼翼地翻开上层的草皮。没多少距离,就显露出黑色的土壤。那黑色的土壤,孙可望再次惊叹道:“这是都督农经上记载的最肥沃的黑土地,这种土地种什么长什么,产量比最上等的田地还要高。蒙古人用来放牧,简直是糟蹋了这么上等的良田。难怪都督要我们在这里重建朔方城。”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徐晨连农经都写出来了,每年有小一半的时间都在水利工地上忙碌。 在大同,社员想要进步,不看农经,不懂修水利设施,那进步的速度就比较慢了。 孙可旺虽然现在是骑兵旅长,但他早年间一直给地主打工做佃户,有着丰富的种地经验。对于徐晨写的农经,他能结合自己十几年的实践经验,迅速理解其中的内容,可以说是一看就懂,一懂就会。 从春天开始,大同社就开始在河套屯垦,各旅也有屯垦的任务,而孙可望的骑兵旅任务更加艰巨。他一方面要带领骑兵征讨散落到河套地区的大大小小的蒙古部,另一方面又要带领战士们开垦荒地。 不过,孙可望创造性地把屯垦和战争结合起来,利用骑兵俘虏四周的部落,而后利用这些蒙古人来开垦荒地。充足的劳动力极大地加快了骑兵旅的屯垦效率,骑兵旅在这大半年时间开垦出来了十几万亩土地,修了上百里的水渠,多次受到了大同都督府的表彰。 在消灭了敖汉部落之后,孙可望就要带领骑兵旅在这里修筑城池,开垦荒地。 此刻,他看向敖汉部的残部,就像看着为自己出力的牛马一般。他并不想给他们造成太大的伤亡,只是把他们逼入绝境,希望他们能早日投降。 孙可望对着身旁的一名亲兵说道:“派个人过去,劝降敖汉部落。”亲兵领命而去。 但就在这时,孙可望远远地看着十几名蒙古骑兵缓缓地出现。他们身着破旧的皮甲,骑着瘦弱的马匹,神情疲惫而又惶恐。 领头的那人用带着蒙古口音的汉话道:“敖汉部落向大同军都督请降。”他一边说着,一边下马,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表示臣服。 孙可望淡然道:“识趣!” 而后带领骑兵去接收敖汉部落的投降。那些敖汉部落的残部,看到孙可望带领着骑兵前来,纷纷放下手中的武器,跪在地上,眼中满是恐惧和绝望。 李应骥也骑着马来到孙可望身边,笑道:“我等现在应该寻找一下,什么地方适合筑造新的朔方城。” 崇祯二年(1629年)八月,烈日炎炎,草原的天空湛蓝如宝石,但这对牧民来说却是极其恐怖的景色,今年草场生长的速度比往年慢了一倍都不止,养不活这么多牛羊的牧民们只能把自己的牲口低价卖给那些商人,以此来减少损失。 林丹汗也终于得到了敖汉部落的求援信息,他当即部将便带领上三千骑兵前去支援。他们骑着剽悍的蒙古马,挥舞着长刀,本以为能如往日一般在草原上所向披靡。 然而,他们遇到的却是孙可望率领的精锐骑兵。孙可望所部训练有素,战术灵活,在战场上如猛虎下山。蒙古骑兵还未完全展开阵型,就被孙可望的军队分割包围。一场惨烈的厮杀过后,林丹汗骑兵大败而归。大部分的蒙古勇士被俘虏,只有少部分人凭借着精湛的骑术逃了出来。 林丹汗得知此消息后,心急如焚,立刻派人去打探详情。经过一番艰难的侦查,他才惊愕地发现,自己在河套的部落已经被汉人吞并。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在整个河套地区,汉人正在大范围地修筑城池。那些坚固的城墙,仿佛是一道道枷锁,锁住了他对河套地区的野心。 林丹汗这个时候后悔不已,早知道大同军如此厉害,当初就不应该放任他们在河套扩张。 大同军在吞并察哈尔部的时候,他以为这是明军所为。双方虽然是盟友,但作为敌人却有几百年,明军在知道自己惨败之后落井下石也是有可能的。 但没多久,他就通过多方渠道得知,这股在河套地区大肆扩张的势力竟是大同军,而这支大同军,在大明朝廷眼中却是贼寇。 林丹汗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他想着或许可以借助大明朝廷的力量,让这股军队退出河套。于是,他派遣使者前往明朝京城,希望能得到朝廷的支持。然而,明朝此时内忧外患,自顾不暇,根本无心也无力去管河套地区的事情。 现在知道自己的势力彻底被驱除了河套地区之后,林丹汗也一样是有心无力,这已经是他这两年遭受的第三次重大打击了。此前,他在与女真人的交锋中也吃了不少亏,实力大损。如今面对大同军的扩张,他虽怒不可遏,但却也只是怒一下。 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本钱继续战斗了。草原上的生存法则就是如此残酷,实力不济就只能选择退让。无奈之下,林丹汗只能下令远离女真人和大同军的势力范围,带领着部落迁徙到更偏远的地方,舔舐伤口,休养生息。 崇祯二年(1629年)八月三日,孙可望的骑兵旅消灭敖汉部落的战报传到了徐晨的营帐。 徐晨立刻做出了一系列部署。一方面,他命令后勤部队向朔方地区运输物资。一辆辆满载着粮食、工具和建筑材料的马车,在士兵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地向朔方进发。 另一方面,徐诚命令刘永继续派遣流民北上,屯垦后套地区,争取在今明两年之内再次开垦出100万亩的田地,让河套地区彻底成为大同都督府的粮仓,解决大同军争霸天下的粮草问题。 只有真正来到河套,才能理解为什么千百年来这片土地会流传着黄河百害为利一套的说法。河套的土地真是太肥沃,太平整,太容易屯垦了。 黄河上游的泥沙经过多年的堆积,让这片土地变得异常肥沃。当地松软的土质更是便于开垦,流民们先把牧草割了下来,这些牧草可以作为牲畜的饲料。 然后,他们用简陋的工具清理掉土地上的石头和石子。接着,铁犁在土地上轻轻一动,就能轻松地把土地翻出来。这里不缺牲口,无论是用马耕还是牛耕,工作效率都极高。 河套地区虽然靠近北方,但并不缺少水源。这里南高北低,阴山山脉如同一条巨龙,汇聚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流水。众多的平原支流如同一条条银色的丝带,蜿蜒在这片土地上。这些支流的源头大部分是黄河,水量极其充沛,受旱灾影响极小。对于屯垦来说,水源就是生命。有了充足的水源,农作物的生长就有了保障。 同时因为土地平坦,土质松软,修建水利设施也极其容易轻便。他派遣了经验丰富的水利修筑人员来到河套地区,完善当地的水利设施。 这些人员在修完延安府的水利设施后,来到这里就像进入了新手村一样轻松。在延安府,他们需要面对起伏的山脉,水渠要沿着山脉曲曲折折地修建,还要用镐头挖山,用炸药炸山,甚至要像搭桥一样建设高架水渠,难度极大。 而在河套地区,他们只要丈量好水源的高度,直接在地面上画好水渠的方位,然后就可以开挖水渠。工人们分工合作,有的负责挖掘,有的负责铺设砖头水泥。速度快的时候,一天就能修个十几里的水渠。 原本徐晨预估今年只能开垦出 30万亩的荒地,但现实却比他预计的速度快了三倍都不止。 许多田地达到了当年开荒,当年播种,当年收获的程度,这些土地说是生地,但千百年来早就有人开垦过了,即便是后来的蒙古人占据了这里,但也保留了一定的耕地,这为徐晨他们提供了便利。 田野里,玉米长得又高又壮,红薯一个个长得又大又圆,尤其是土豆更适合这里的土壤,亩产居然超过了600斤,比延安府都要高产。 今年收获的土豆,玉米、红薯预估会超过 200万石。这些粮食不仅能满足屯垦士兵的需求,甚至还能反过来供给延安府。河套地区,正逐渐成为大同都督府的粮仓,为大同都督府争霸天下提供了坚实的粮草保障。 大家可能觉得这有点夸张,但我查资料,居延简当中记载,有一队120名的汉军,一年开垦出了4000多亩土地,收了三四千石粮食,具体的多少数字我记不清楚了,反正说人均超过了二十五石,按照汉朝一石 60斤来计算,人均1500斤粮食,这片土地就是有这么好开垦,跟中原的土地是完全不一样。 这真不是我拍脑袋写出来的,昨天晚上我查了两三个小时的资料,看了大量有关于河套的视频才写出来的。 第171章,历史的滚滚车轮之下,地主终将被碾碎 崇祯二年(1629年)八月三日。 五原城迎来了一群特殊的客人就是来找陈子龙的徐光启他们。 他们这一路可谓是波折不断,先是在沙漠遇到了沙尘,要不是找到了驿站,差点死在沙漠,到了云中城,满心期待能在那里找到陈子龙。然而,在云中城四处打听消息后,却得知陈子龙去了五原城。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折返前往。好在黄河在河套地区水流比较平稳,大同社为了快速运输物资,修建了码头,还制造了大量的平底船用于货物运输。他们这一路坐船前行,倒也不算太过辛苦。 在五原城他们四处打听,经过半天的寻找,终于在一个临沃农场找到了陈子龙。 不过,严格来说并不是徐光启他们主动找到陈子龙的,而是陈子龙先知道了他们的到来。毕竟像他们这样一群读书人来到五原这个地方,实在是太醒目了。大同社很快就发现了他们,并且了解到他们在打听陈子龙的下落。就有社员向陈子龙汇报了这个情况。 此时的陈子龙,得知自己的老师和好朋友千里迢迢跑到河套地区来找他,内心五味杂陈。他既感到愧疚,又有一丝惶恐。愧疚的是,觉得自己拖累了老师和朋友,让他们为自己奔波劳累;惶恐的是,害怕老师和朋友不支持他在这里的事业。 这一年多来他负责主持河套的屯垦工作,付出了无数的心血。他带领着众人修建了三条水渠,开垦出上百万亩土地。学以致用的满足感和在河套建立的事业,让他产生了极其强烈的自豪感。以至于他都忘记了现在大同社在朝廷眼中是叛逆,他现在的行为严格来说也是在帮助叛逆。 直到徐光启他们找过来,他才猛然意识到这一点。而后他开始担心老师和朋友们会阻止他继续留在河套,但他真的不想离开。在河套的这一年时间里,他获得的成就感是在家乡十几年都未曾有过的,他想要彻底完成河套屯垦。 而徐晨得知徐光启来到河套之后,心中大喜。他跟着陈子龙一起来迎接徐光启一行人。对徐晨来说,徐光启是大明最顶尖的科学家,哪怕徐光启只是把自己的书籍留下来,都能给大同社带来巨大的帮助。 就这样,徐晨和陈子龙两人各怀心思,在农场门口迎接徐光启他们。徐光启很快就看到了自己的学生,他快步走到陈子龙面前,上下打量着他,感叹道:“卧子你变化好大,为师都快不认识你了。” 夏允彝等人更是吃惊地说道:“卧子,你这是在河套吃了多少苦,整个人都黑了。” 陈子龙看着自己的好友,笑着回答道:“虽然在河套吃了不少苦,但某很快乐。这一年我终于做了一些实事了。” 而后,他赶忙引荐道:“老师,这是大同社长徐晨。” 徐晨恭敬地行礼道:“后辈徐晨见过徐师。” 徐光启看着眼前皮肤黝黑、如同老农一般的徐晨,吃惊地问道:“你是晓之?” 徐晨和徐光启书信交流的时候,按照这个时代的习惯取了一个“晓之”的字,有太阳初升之意。 徐晨现在的模样,不仅让徐光启吃惊,连夏允彝也惊讶无比。他们知道徐晨是有学问的读书人,如今更成了一方首领,手中掌握着几万大军,治理着百万的百姓。 他们原本想象徐晨要么是像曹操那样的乱世枭雄,或者是像刘备那样仁厚的君主,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像一个普通的农户。 徐晨却爽朗地笑道:“正是,这半年来某都在河套,大漠的太阳毒辣,就成现在这模样了。但好在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没有我等的辛苦,哪有河套现在这百万的田地。” 而后徐晨钦佩道:“您带来的《农政全书》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我们大同社教导社员农耕可缺不了徐师的书籍。” 接着,徐晨继续说道:“今天就由某来带徐师你们看看我们这一年的成果如何?” 徐光启思索了片刻,缓缓点头,算是认可了。 夏允彝这一路上虽然对徐晨口诛笔伐,但真见到了他,反而有点不敢开口了,只能默默地跟在徐光启身后。 而后,徐晨问道:“各位能骑马吗?” 众人齐声回答:“可以!” 于是,徐晨命人牵来了几匹马,而后带领他们来到临沃第一农场。远远望去,这所看似农场的地方,实际上和一个村子差不多。农场里,错落有致地分布着一间间房屋,周围是大片绿油油的农田,田地里的庄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一片即将丰收的场景。 徐晨笑着向徐光启等人介绍道:“河套土地平坦肥沃,这个农场有5000亩土地,两万亩的草场,上百户人家过着半牧半耕的生活。” 徐光启他们远远就看到农户们在田间忙碌地收割着庄稼。为了提振粮食产能,这个农场只有少数田地种着大豆用来肥地,靠近水源的地方也种了上千亩的小麦,余下的都是玉米、红薯和土豆。这样的场景正是徐光启最愿意看到的,他甚至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亲自下到地里收割了一个土豆。拿在手中,他惊讶地说道:“这些土豆怎么比老夫在天津卫种植的还要大?” 徐光启仔细地掂了掂手中的土豆,这个土豆比一个鸡蛋稍微大一点,重量比他在天津卫种的土豆要重一倍左右。这是一个极其令他惊讶的重量,这意味着同样的土地在河套种植土豆的产能比天津卫要高一倍以上。 徐晨笑着解释道:“可能是河套的土地和地理气候都更加适合土豆的种植吧。” 徐晨这并非是在哄徐光启,他心里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他记得宁夏这一带是很好的土豆种植基地,最高产能好像能达到2 - 3吨,据说种上两三季加起来的产能能破万斤,所以他一直对宁夏这里的土豆种植基地格外留意。 徐光启提议道:“我们弄一亩地看看产能。” 于是,徐晨、陈子龙和夏允彝一起动手,选了一亩土地进行收割称量。一番忙碌之后,得出的产能是530斤。 徐光启惊叹道:“接近四石!”这个数字让他十分惊讶。 徐晨满怀信心地说:“这些土地都是新开垦的,明年多施肥、多浇灌,亩产还能继续增加一些。” 徐光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曾上书朝廷推广玉米、土豆和红薯,然而10多年过去了,依旧不见成效。没办法,他自己在天津卫推广,也只能影响天津卫一地,到现在这三种作物的种植范围依旧很有限。反而关中因为徐晨的原因,开始大范围地出现土豆、玉米和红薯。这其中的差距让他感慨万千。 随后,徐晨带领徐光启他们参观五原城。五原城是一座全新的城市,由于大量的劳动力都投入到修水利设施和开荒上面了,修建城市的人手稍微少了一些。尤其是现在到了农忙时节,大量的人手都去秋收了,五原城看上去就像一个大工地。虽然已经修建好了一些建筑,但大部分还是半成品。 徐晨在修建这座城池的时候,充分考虑了集中性与方便性,完全以方便大规模农业生产和生活为目的。中心区的镇子上,各种机构和社会服务机构都有合理的设计,县衙、学校、幼儿园、广场、花园、运动场,还有商铺,特别是未来的重头戏——工厂区,都进行了统一规划。上下水系统的设计也有长远的规划,不过现在路面还不是硬质的,以后挖沟铺设也来得及,规划是按照80年代县城模样规划,当然现在还只是一个雏形。 徐光启皱着眉头问道:“这么大的工程量,百姓能受得了吗?” 陈子龙赶忙解释道:“老师,现在百姓不怕有差事,就怕没差事,没差事就要饿肚子。在大同社地盘上是没有徭役的,大家做事情都是有工钱的,还管饭,所以大家巴不得一年到头都有活干,这和朝廷的徭役是不一样的,我们这是以工代赈。” 他接着说道:“现在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哪怕草原上的蒙古人也是一样的。这一年多来,有好几万蒙古人在我们这里找差事,他们也靠着这份差事养活一家人。” 夏允彝质疑道:“雇佣这么多人,你们大同社怎么可能有如此多的钱财。” 杜麟征马上拉住他,夏允彝这才反应过来,士绅的钱财就是他们的钱财,大同社凭借两府之地,财政收入就抵得上半个朝廷。想到这里,他们看到这些工程就觉得有点膈应了。 徐光启却不在意这些,他继续问道:“即便人力可以解决,但物力你们又如何解决?河套可没有多少货物,要是全部从延安府运输,只怕你们大同社也承受不住。” 徐晨指着不远处的十几个烟囱说道:“我们在五原建立了一个工业区,里面有十几家砖窑厂、水泥厂、煤炭场,还有一个小型的钢铁厂、机械厂,这些作坊可以提供建设物资。” 徐光启他们这才注意到远处十几个烟囱正冒着黑烟,原来这些都是砖窑厂。 五原这里在后世是重工业重镇,不管是铁矿、煤炭,还是石灰矿,可谓是一样不缺,简直是天选的工业基地。 夕阳的余晖洒在五原城的每一寸土地上,徐晨等人在忙碌地考察了一整天后,日头已然开始西斜。 众人的肚子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徐晨便带着杜麟征、周立勋、徐光启、夏允彝等人前往食堂吃晚饭。 五原实行的大食堂制度,食堂里,十几个打饭窗口一字排开,排队打饭的人群井然有序。食堂的菜品虽然算不上山珍海味,但胜在种类丰富且营养均衡。土豆、红薯、玉米这三种主食是每餐的标配,它们是当地的主要农作物,产量丰富,现阶段农户吃的粮食主要就是它们。 今天的食堂格外热闹,因为准备了一道硬菜——土豆烧牛肉。浓郁的汤汁包裹着软糯的土豆和鲜嫩的牛肉,香气扑鼻,让人垂涎欲滴。此外,还有几道精心烹制的牛杂菜,有卤牛肚、炖牛肠等,每一道菜都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杜麟征看着眼前热闹的食堂场景,尤其是每个人餐盘里的牛肉,不禁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相信,他轻声说道:“你们吃的这么好。” 在他的认知里,牛肉在很多地方都是比较珍贵的食物,一般只有富贵人家才能经常享用。要是只是他们几个人吃牛肉,他或许还不会如此惊讶,但眼前几百人都在吃牛肉,这着实让他感到震撼。 徐晨看到杜麟征惊讶的表情,笑着解释道:“这位兄台,你忘记了我们这是在河套啊。这里水草丰美,最不缺的就是牛羊。在河套,牛肉的价格也就比麦粉贵了一倍而已。” 说着,他指了指周围的人群,“大家每天辛苦劳作,多吃点肉才能有劲儿干活嘛。” 周立勋听了,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他环顾四周,感慨地笑道:“看来这打下了河套好处太多了,不但能屯垦种地,连牛肉的价格都这么便宜。这要是能长久发展下去,百姓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然而,徐光启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乐观。他皱着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作为当了几十年大官的他,深知大规模建设背后所需的巨大财政支撑。他缓缓说道:“你们现在修水坝、水渠,修建道路,又筑城、垦荒,几十万农户要找你们要吃喝,只怕你们的财政支撑不住吧。” 徐光启的话让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朝廷这些年之所以乱象丛生,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没钱。如今大同社的地盘看上去一片欣欣向荣,但他清楚这背后都是靠天量的花费在支撑着。一旦没了这笔钱,大同社现在看似繁荣的局面定然会马上崩溃。 徐晨点了点头,表情严肃地说道:“徐师所言极是,我们目前的开销确实非常大。即便有很多地区是农户自己修水利设施,我们不需要付工钱,但还是要管饭的。 现在外面粮食价格极高,我们大同社每个月都要向外购买几万石粮食,多的时候超过了10万石,大同社每个月的开销超过了90万两,预计全年开支超过上千万两。” “噗!”夏允彝等人听到这个数字,当即被吓得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这个数字极其庞大,差不多相当于大明朝廷的一半财政开支了。 要知道,大同社才不过占了两府之地,就有如此巨大的开支。但他们仔细一想,这一路上看到的各种热火朝天的建设工程,估计有几十万工匠,又觉得这点开支已经非常少了。要是交给朝廷来做,每年开支2000万两都未必能打得住。 徐晨看着众人惊讶的表情,继续说道:“我们都督府,一年农场加粮食税收有260万石左右。都督府下属的纺织厂、钢铁厂、军工厂、机械厂,各类煤炭、盐矿场,一年的收入大概是三百万两左右。商税、关税、契税大约有近百万两。所以,综合算下来,都督府每年财政赤字大概是400万两左右。” 夏允彝等人听后,再次倒吸一口冷气。他们既为大同社一年如此可观的收入感到吃惊,这税收比南直隶省都要高好几倍,按理来说延安府应该被搜刮的天高三尺了,但偏偏这里秩序井然。 徐光启对大同社财政赤字的担忧中,听到徐晨报出那惊人的赤字数字后,他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盯着徐晨,问道:“如此大的财政赤字,你们都督府是如何填补的呢?” 徐晨早有预料会被问到这个问题,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大同社有两个主要办法。其一,在大同社内部使用粮票。通过粮票体系,我们可以集中收集两府的黄金白银。其二,收缴地主士绅的财富。” 接着,徐晨详细地解释起都督府内部的经济运行模式。他说到工农业之间的货物交换十分频繁,粮票在其中充当着一般等价物的重要角色。粮票的发行有着严格的规划,根据大同社的经济发展需求和物资储备情况来确定发行量。在流通环节,无论是农户购买农具,还是工厂工人购买生活用品,粮票都能顺畅地在市场中流转。 而回笼机制则保证了粮票的合理数量,避免通货膨胀。同时,钱庄体系的建立更是加快了都督府经济的发展,人们可以将闲置的粮票存入钱庄获取利息,也能在需要时从钱庄贷款进行生产经营。 对于徐晨来说,在后世的知识储备让他深知经济体系的运行规律。在他看来,这点财政赤字算不得什么,因为大同社下属的资产也在快速扩张,发行的粮票都是有抵押物的,只要大同社的信用还在,这套以粮票为核心的经济体系就可以正常运转。 而且,他心里还有一张底牌,那就是对外战争。如果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打下宁夏镇,弄个1000万两银子,大同社又可以多发展两年,再打下关中把几大王府和士绅搜刮一番,应该可以弄个几千万。 然而,夏允彝等读书人听完徐晨的讲述后,却眉头紧皱,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反感和不安。 在他们的记忆中,当年太祖皇帝发行宝钞,以官方强制手段让百姓使用,结果却搜刮了不少人的钱财,导致民间经济受到极大影响。在他们眼中,徐晨所说的粮票和宝钞似乎并无本质区别。 终于,夏允彝忍不住站了出来,语气中带着一丝质问:“所谓的粮票不就是宝钞的变种吗?徐先生也是想用宝钞来搜刮天下的百姓吧。” 徐晨并没有生气,反而微笑着解释道:“粮票和宝钞有着本质的区别。宝钞如果不能兑换其他的货物,那才是纯粹的搜刮工具。但我们大同社的粮票可以从我们这里兑换真金白银、羊毛布、食盐、钢铁等各种货物,还可以抵税。它是和我们的物资储备和作坊紧密挂钩的,和宝钞完全是两回事。” 徐晨尽量用他们这个世界听得到的语言来解释这些经济现象,但他们听完还是有点迷糊。 夏允彝是几社的创始人之一,一直强调经世致用,反对空谈性理。徐晨带领大同社所做的诸多事情,像兴修水利、发展工业等,他内心其实是认可的。但有一点他始终难以接受,那就是大同社打击士绅的做法。 夏允彝神情严肃再次发问道:“先生又为什么要剥夺士绅的财富呢?他们也是天下的一份子。” 杜麟征他们也跟着看向徐晨,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和不解。说句实在话,他们也很钦佩徐晨带领大同社取得的成就,但唯有残酷打压士绅这一点,是他们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的。 徐晨听到这话后,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他缓缓开口道:“我们大同社打击士绅主要有两点原因。其一,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是一场革命。革命的本质就是通过暴力手段对天下的资源进行重新分配。如果一场革命不能对旧的天下资源进行重新分配,不能触动既得利益者,那还算什么革命呢?就好比一间破旧的屋子,里面的布局和陈设都已经腐朽不堪,如果只是简单地修修补补,而不进行彻底的改造,那屋子终究还是会倒塌。我们必须打破旧有的利益格局,才能为新的社会秩序腾出空间。” 顿了顿,徐晨继续说道:“其二,我们大同社要建立大同秩序,不允许有人靠着垄断土地谋取巨额利润。如果放任这种情况发展,我们的制度会快速退化成为和大明一样。在大明,有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家财万贯;而没有土地的人,即便勤劳一年,也得不到一个温饱。我们大同社要建立的制度,是让做工的人在能解决自己温饱的同时,还能养活家人;种地的人一日三餐都能吃饱;纺织的人能穿上新衣服。而要实现这一切,我们就必须把那些不劳而获的人除去,把他们的土地重新交给农户,让土地发挥出最大的价值,让每一个劳动者都能得到应有的回报。” 夏允彝听完,喃喃自语道:“这样的大同世界也未免太残忍血腥了。”他想到士绅们失去财富和地位后的悲惨境遇,心中不免有些同情。 彭宾三也满脸不解地问道:“难道就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吗?非得用这么激烈的手段吗?” 徐晨冷笑一声,神情变得有些激动:“朝廷收税哪年不逼死人?关中这几年即便有我们大同社的赈济,也死了几十万农户。而山西行省现在更是杀的血流成河,百姓们流离失所,饿殍遍野。你们怎么不劝说地主士绅少拿一点,给天下的百姓一条活路呢? 他们既然都不给天下百姓一条活路,那么百姓为什么要在意他们的生死?新时代已经开始了,这就是历史的滚滚车轮,任何挡在前面的都是螳臂当车,最终会被碾压。 就像当初贵族几百年前的门阀士族一样,他们也不甘心跌落历史的舞台,但终究还是被历史的洪流所淹没。地主士绅难道就比贵族门阀更加高贵吗?现在,轮到他们被扫下历史的舞台了。” 徐晨的一番话掷地有声,让夏允彝等人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他们开始重新审视大同社的做法,思考着在这个动荡的时代,到底怎样才能让天下恢复他原本的样子。 第172章,数字不会骗人,但真相会刀人 崇祯二年(1629年)八月五日,五原城,大同军招待所。 窗外的天色才刚刚泛起鱼肚白,那恼人的军号声便如一个准时的闹钟,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紧接着,军人整齐而洪亮的喊叫声如同滚滚春雷,“1,2,3,4”的口号声有节奏地响彻了整座城池。 此时的五原城内,大部分都是周边辛勤劳作的农户,只有少量南来北往的商队在此驻足休息,剩下的便是大同社军人了。这座城俨然就是一座戒备森严、充满活力的军营。 夏允彝、杜麟征、周立勋、徐孚远、彭宾三这几人原本还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之中,却被这喧闹的声音无情地吵醒。 他们一个个睡眼惺忪,脸上满是疲惫之感,这也怪不得他们,从千里之外赶来,一路舟车劳顿。尤其是进入河套地区后,那广袤无垠的沙漠,热浪滚滚,黄沙漫天,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而这两天,他们又兴致勃勃地里里外外把五原城逛了个遍。 他们穿梭在热闹的集市中,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和来来往往的人群;走进整洁的街道,感受着井然有序的城市氛围;还参观了城中的工坊,见识了先进的生产技术。这一系列的活动,让他们消耗了大量的精力。 更重要的是,昨天晚上他们围坐在招待所的房间里,找了一堆大同社有关农业数据的书籍和报纸,打了一晚上的算盘珠子,他们一边争论,一边不停地拨动着珠子,计算着各种数据,而后争论着每一个数据。直到子时之后,他们才带着疲惫和思索,拖着沉重的身体上床入睡。即便他们年轻力壮,在如此高强度的消耗下,也很难快速地恢复精力。 几人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慢悠悠地走出房间去洗漱。 五原招待所的环境比他们想象中要好得多,建筑虽然算不上奢华,但干净整洁,布局合理。让他们尤为惊讶的是,这里并不缺水。五原城靠近黄河河道,地下水十分充沛。当地的百姓只要在地上挖个一丈两丈深,就能打出水来。 招待所里安装了专门的压水井,只需轻轻一压,清澈的地下水便汩汩流出,完全能满足他们洗漱的需求。 夏允彝一边用手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一边开口问道:“徐师呢,怎么没有看到他?” 杜麟征正拿着毛巾擦拭着脸,听到这话,随口答道:“下乡去农场了,说是想记录一下当地的土地和气候环境,想要明白为什么土豆在河套能高产。徐师还特意让我们好好休息呢。” 周立勋原本还在无精打采压着压水井,听到杜麟征的话,不禁愕然,而后凑到众人身边,小声说道:“徐师,是不是也想投靠大同社?” 杜麟征一听,立刻瞪大了眼睛,坚决反驳道:“徐师已经是官拜礼部尚书,朝廷对他不薄,徐师一生忠君爱国,又怎么可能背叛朝廷呢?” 可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也开始闪烁不定,显得越来越没有自信。 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一路在大同社的地盘上,所到之处都是政通人和的景象。街道上,百姓们安居乐业,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农田里,庄稼长势喜人,一片丰收的景象;商业活动也十分繁荣,店铺林立,货物丰富。这就像是一个朝阳初升的世界,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而反观大明,近年来灾害不断,旱灾、水灾、蝗灾接踵而至,百姓们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朝廷内部,党争不断,官员们贪污腐败之风盛行。整个国家就像一艘千疮百孔的大船,在风雨飘摇中摇摇欲坠,暮气沉沉。这两个世界的差距实在是太明显了,以至于他们对自己之前坚信的东西也开始产生了怀疑。 徐孚远看着大家沉默的样子,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见识了大同社之后,我越发地确定了大明的确到了不得不改变的时候了。你们想想,大同社仅仅只有两府之地,部众也不过百万,却能征收到 700万两银子的税收,这几乎接近朝廷税收的三分之一。而我大明,人口和地域是大同社的百倍之多,按道理来说,税收应该远远超过他们才对,可现实却差距如此之大,也是远超我得想象。” 其实,这一路上,大同社地盘上的繁荣景象虽然让他们感到惊讶,但他们内心深处还是有着一丝自信。 他们觉得自己饱读诗书,若主政一方,也能够治理得井井有条,不会比大同社逊色多少。 然而,当他们得知大同社凭借有限的土地和人口,就能获得如此高额的税负时,这一事实就像一记重锤,狠狠地击碎了他们的三观。这 700万两银子的税负,在大明,往往需要两三个富裕的行省才能办到。想到这里,他们的心情变得格外沉重,仿佛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心头。 杜麟征听到昨天讨论的相关话题,身子猛地一颤,双手立刻扶住自己的脑袋,眉头紧紧皱成一团,脸上瞬间露出痛苦的神情,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道:“先不说这个话题。” 夏允彝、陈子龙等四人皆是一脸愕然。他们万万没想到,杜麟征竟然还没能从昨日的数字带来的冲击中恢复过来,甚至连提及此事都让他如此痛苦。 原来前日和徐晨争论之后,杜麟征等五人依旧不服气,他们觉得大同社太极端了,士绅存在了上千年怎么就忽然扫下了历史的舞台了。便再次找到徐晨展开辩论道:“如今士绅阶层确实存在腐化现象,这一点我们不否认。但不可否认的是,其中也有不少好的士绅,他们心怀天下,为百姓做了许多实事。大同社不应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而应该消灭那些恶劣的劣绅,吸纳好的士绅,共同为天下谋福祉。”他们越说越激动,脸上满是对自己观点的笃定。 然而,徐晨却不想再与他们纠缠下去。徐晨招待他们,很大程度上是看在徐光启的面子上,在这个时间段上,如果达芬奇是西方的全才,那么徐光启则是东方的全才,他想留下徐光启,而非这五个固执己见的读书人。 徐晨本身对南明历史了解并不多,南明那段混乱不堪的历史,光是听闻就让人血压升高,他平时哪怕看穿越,也是看崇祯年间的,上一本看有关南明的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所以他也不了解这5个人的历史。面对他们的纠缠,徐晨思索片刻,决定放出一个终极大招。 他神色平静说道:“既然你们如此坚持,那我给你们一个任务。你们去计算一下,大明士绅究竟从天下获取了多少利益。我可以把计算公式告诉你们,你们自己去算。” 说罢,便详细地阐述了那个简单却又极具冲击力的公式:不计算工商业收入,也不计算海外贸易的收入,只单纯计算农业的收入。具体而言,一是要确定天下有多少的田地,然后减去朝廷的税负,再减去百姓缴纳的田租之后的收获,这就是大明士绅一年从天下获取的利益。 说完,徐晨鄙夷地看了他们一眼,冷冷道:“得出数字之后,你们可以扪心自问一下,大明的士绅配得到这么多财富吗?” 夏允彝几个人都是相对务实的读书人,他们对大明的田籍还是有所了解的。他们围坐在一起,找到相关典籍,仔细地研究起来。 他们知道,如今官方记载的田籍大概是400万顷,但其中有大量偷税漏税的情况。于是,他们以太祖年间的田籍为基础,太祖年间田籍是800万顷,如今已经过了200多年,他们经过一番讨论,保守地计算,整个天下大概有上千万顷田地。 他们还考虑到大明的田地有好有坏,江南地区更是土地肥沃,可以一年两季,所以天下虽然旱灾不断,但他们得出天下每年可以收获十亿石粮食的大致结论。 而朝廷每年的税负是2000万石左右,这个数字在全天下每年创造的财富面前,几乎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 他们从江南一路走到京城,又从京城走到河套,说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为过,他们了解到,北方的地租大概是五成左右,南方稍微高一点有六成,那些贪心的地主甚至会加到七成。 而大明的户籍人口虽然只有6000万左右,但他们知道为了躲避人头税和徭役,很多人都隐瞒了人口数量,这个数字翻到三倍到四倍之间是比较精准的。 接下来的一个晚上,他们把算盘珠子都给打烂了。书房里,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个不停,他们时而皱眉思索,时而奋笔疾书,额头上满是汗珠。经过无数次的计算和核对,他们惊愕地得出结论:大明两万万百姓只能得到三亿~四亿石粮食,这些粮食勉强只能养活自己,只要有任何灾害,他们就有可能会饿死。 而朝廷获得的钱粮在整个天下创造的财富面前,税收少得可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相反,整个天下六七亿石粮食的财富被士绅获得。 这个数字简直震碎了他们的三观。他们原本认为士绅受到一定的优待是应该的,毕竟他们在文化传承、地方治理等方面也做出了一些贡献。 但他们却从来没有想过,士绅会赚取天下如此多的财富,是朝廷的30多倍,而且这不是几百年积累出来的事,而是每年都有这么多的财富流入士绅的口袋。士绅获取这么多财富真的是正确的事情吗? 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不会赞同这个观点。 为了进一步证实,同时也是为了对比,他们又收集了大同社的报纸,仔细研究大同社的税收情况。大同社下有延安府和榆林府,两府共有600多万亩土地,今年又在河套新开垦了上百万亩土地,大同社一共有七百万亩土地。按照亩产一石粮食来计算,大同社收三成税,一年就是210万石。即便今年陕北闹旱灾,但因为大同社种植的大部分都是高产作物,加上他们还有一定的农场,所以260万石的税收,这个数字是真实可靠的。 然而,这个数字却让他们更加难以接受。因为两府在大明治下,一年交的税收连26万石都没有。大同社不仅税收翻了10倍,而且农户的负担居然减轻了。 没有了地主士绅的盘剥,农户可以获得自己收益的七成,而且连徭役都没有。也就是说,大同社地方上的农户比大明其他地方的农户负担更少不说,收入还翻了一倍。 在这个简单的只有农业的结构模型当中,把士绅除掉,居然所有人都是获益者。朝廷可以得到10倍以上的税负,有了这么多的税负,朝廷现在面临的问题那还能是问题吗? 西南、辽东的叛逆都可以轻松击败。 农户还能得到一倍以上的收益,他们就不会饿肚子,不会饿肚子这些农户就不会造反,大同社或许就不会出现。 他们简单推论得到的答案快让他们跳起来了。大同社的政策在这个简单的农业模型当中,居然是解决天下问题的最优解。 但这个最优解却不是他们愿意接受的,因为这意味着他们一直以来所维护的、所认同的士绅阶层,可能是天下诸多问题的根源。 后世有句老话说的好,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他们被自己得出来的数字实实在在的刀了。 杜麟征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他到现在他还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气氛略显沉闷,徐孚远为了转移话题,他不经意地看向窗外,眉头微皱,疑惑道:“今天这是怎么回事?这天怎么这么黑?” 夏允彝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不远处厚重的乌云层,那乌云如墨汁般在天空中肆意蔓延,仿佛一头巨大的猛兽正缓缓逼近。 他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笑意,语气中带着几分欣慰说道:“终于要下雨啦,关中的旱灾可能会减缓一些了。” 这段时间以来,关中大地久旱无雨,农田干裂,庄稼奄奄一息,百姓们整日忧心忡忡,盼望着能有一场甘霖降临。 然而,他们没想到这场雨来得如此猛烈。夏允彝话音刚落,狂风便如咆哮的野兽般呼啸而来,吹得窗外的树枝沙沙作响,尘土飞扬。两人意识到情况不妙,当即起身,快步走到窗前,用力关好门窗,防止狂风灌进屋内。 “霹雳,霹雳”,紧接着电闪雷鸣接踵而至。一道道耀眼的闪电如巨龙般划破漆黑的夜空,照亮了整个房间;一声声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要将天地撕裂。随后,一阵“啪啦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倾泻而下,打在窗户玻璃上,溅起一朵朵晶莹的水花。 窗外,乌云愈发厚重,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笼罩着整个五原城。雨势也越来越大,如注的雨水形成了一道道水帘,让人几乎看不清外面的景象。 他们屋檐下的防火缸很快就接满了整整一缸水,水不断地从缸沿溢出,在地上形成了一个个小水洼。院子当中也逐渐出现了积水,且水位在不断上升。 这场暴雨来势汹汹,下得极其猛烈,而且断断续续地持续了三天之久。五原城此时还处于建设当中,排水系统尚未完全建好,面对如此大的雨量,根本无法承受。很快,整个城市就陷入了内涝之中,街道变成了一条条小河,房屋的底层也被积水淹没。 更让人感到绝望的是,这场大暴雨还夹杂着狂风。大量即将收割的麦子、玉米被吹倒在地,原本饱满的麦穗和玉米穗沾满了泥水。土豆、红薯等作物也泡在积水当中,长时间浸泡在水中,已经开始出现腐烂的迹象。如果再不及时收割,这些农作物必然会全部腐化,到时候当地的农户们一年的辛勤劳作将付诸东流,必然会面临减产甚至绝收的困境。就在农户们心急如焚、故不的暴雨在田间忙碌着收割自己的粮食的时候。 “滴滴滴,全军集合!”的紧急集合声突然响起。紧接着,整齐而响亮的口号声“1234,1234”回荡在整个城市上空。 夏允彝他们正在屋内休息,被这呼喊声吵到,夏允彝脸上露出一丝烦躁,皱着眉头问道:“这暴雨刚停,他们集结起来干什么,不会想去打仗吧?” 不一会儿,命令声清晰地传来:“一营去帮助临沃第一农场收割粮食,二营去帮助第二农场,三营去帮助临河农场~~~。” 夏允彝听到这个命令,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瞪大了眼睛说道:“他们集结起来是想要帮助百姓抢收粮食?” 在他的认知里,军队的职责主要是打仗,保护城池和边疆。而让军队去帮助百姓抢收粮食,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 但对徐晨来说却觉得理所应当,在他的认知里,百姓遭灾了,军人去支援,这本就是应该做的事情。 但对夏允彝来说,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在大明,军队残害百姓的事情屡见不鲜,想让他们做好事、帮助百姓,就如同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不可思议。 徐孚远听后,不禁长叹一口气,感慨道:“撇开他们屠戮自身的士绅的问题,大同社的确是在身体力行地实践他们的大同之志。说他们是知行合一的君子并不为过。” 杜麟征却有不同的看法,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怀疑,分析道:“这是因为徐晨的野心极大,他掌握上百万人的生死,住在军营,吃的和普通的百姓一样,每天在田地里和农户一样劳作。他忍耐越多,野心越大。” 他认为徐晨这样做更多的是为自己的野心,并非单纯地为了帮助百姓。 夏允彝沉思片刻,认真地说道:“君子论行不论心,就目前而言徐先生是做到了自己说的一切,他是在带领大同社社员践行大同之治,这一点我们得承认。” 他觉得评价一个人应该看他的实际行动,而不是去猜测他的内心想法。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徐晨和大同社的成员们确实在为百姓做实事。 他想了想,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接着说道:“旱灾之年,每一粒粮食都是宝贵的,能多救活一粒粮食,就能多救一个人,走,我们也去帮助农户收割粮食。” 说完他便率先起身,徐孚远、杜麟征四人,相互对视一眼也纷纷跟上,加入到了帮助农户抢收粮食的队伍中。 第173章,大明特产“猪队友” 崇祯二年(1629年)八月十日。 山西行省,闻喜县,笼罩在一片紧张的战争阴云之下。罗汝才在占据曲沃县后,野心勃勃地开始四处攻城略地,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他先后拿下了绛县和绛州,两州县几乎是望风而降。 而后亲率三万大军气势汹汹地杀向闻喜县,目标直指一路南下的运城。 运城拥有整个山西最大的盐池,几千年来一直是富裕之地,罗汝才将其视为自己争霸天下的重要资本。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罗汝才在绛县和绛州未能有效约束部下,农民军在两县烧杀劫掠,无恶不作。这一系列暴行不仅耽搁了他的行军速度,也引起了解州地主士绅的极度惊恐。 在死亡的威胁面前,平日里吝啬的他们终于大方起来,一方面,他们自掏腰包,替朝廷给断了两年军饷的太原镇士兵补发军饷,另一方面,在整个解州大量招募青壮,加强城池的防守力量。 明军向来如此,有钱就有战斗力,没钱就士气低落。靠着解州士绅的慷慨解囊,再加上罗汝才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发指,农民军连续进攻闻喜县十余天,却始终未能将其攻克。 与此同时,贺函率领 5000秀子营士兵和一万民夫,经过一个月的艰苦行军,越过潼关,一路途经蒲州、解州、安邑,终于来到了涑水河边。 解州知州王世文,闻喜县的李梦辰等人得知有援军到来,顿时大喜过望,当即派遣使者前来求援。 当使者看到 5000秀子营士兵在河边排成整齐的方阵队列时,那雄伟的气势,仿佛能气吞山河,让他们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使者领着手下,急匆匆地奔了过来。 双方见面后,做了一番自我介绍。使者言辞恳切,请求秀子营北上击溃叛军,救闻喜县于水火当中。 然而,贺函却皱着眉头面露难色地说道:“我军远道而来,士兵们早已疲惫不堪,而且粮草也供应不济,需要休整一段时间才能继续北上。” 使者一听,急得差点哭出来,声音带着哭腔说道:“将军啊,歇不得啊!闻喜城马上就要被攻破了,再耽搁下去就来不及了。” 一旁的萧涛冷哼一声,满脸怒气地说道:“你们山西人好无礼啊!求人帮忙也没有个求人的态度。我军为了救援你们,一路疾驰,每日行军超过了三十里,就连你们山西自己的将军曹文诏都没有我们赶路的速度快。 可结果呢,这一路上,不管是在蒲州、解州,还是运城、安邑等州县,当地的地方官防我们就像防贼一样。城池紧闭也就算了,连粮草都不给我们准备,营地也不安排,我们一路走了三百多里,居然得不到任何补给,现在还打算让我们饿着肚子帮你们打仗,你们这些山西人真是抠门到骨子里了。” 秀子营的军官们听了萧涛的话,也都纷纷点头,纷纷表示没有粮草打不了仗。 他们也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他们在关中的时候,好歹还能获得一些补给,可一过了潼关进入山西行省的地界,情况就完全变了。 当地的官员把他们当做贼寇一样,什么补给都不给,就让他们离开。当地百姓一听说大军过境,一个个都逃到山里面去了,只留下空荡荡的村落,他们想买粮草都买不到。 要不是贺函他们还带了一万民夫来运输粮草,这一路的补给和安营扎寨都要成为大问题。 即便如此,秀子营的粮草也已经所剩不多了。毕竟他们是来打仗的,不是专门运输粮草的,出发时也就带了半个多月的粮草而已。 使者听到这番话,并没有关心秀子营的待遇问题,而是着急道:“还请将军说明要求,某定会上报知州。现在军情紧急,想来知州是不会拒绝的。” 贺函冷淡地说道:“准备好十万石粮食,我军连同民夫共 1.5万人,每人准备 10两赏银。” 使者一听,苦着脸说道:“将军,能不能少点啊?这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我们一时间恐怕难以筹集。” 贺函却满不在意地说道:“东西送到营地,某才会出兵。你们可以拖着不办,某也可以在这里迎击叛逆。” 经历了重民社初期缺钱的危机和陕西士绅各种奇葩的动作,贺函知道粮草对一支军队的重要性。山西行省的官员拙劣的表现,也让贺函对他们一点都不信任。 如果这些官员不把粮食和赏银送过来,自己的军队将陷入绝境。他可不会把自己的命脉交给这些不靠谱的“猪队友”。闻喜县官员不把钱粮提前准备好,他情愿带军队回关中也不会再留在山西。 使者见贺函态度坚决,马上改口道:“某这就去上报,还望将军稍作等待。”说完,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贺函望着使者离去的背影,满脸失望,朝廷官员的能力越来越低下,以前是卸磨杀驴,现在是事情都没做就想杀驴了。 使者匆忙赶回闻喜县,将贺函的要求如实上报给了解州知州王世文和闻喜县令李梦辰。两人知道军情紧急,秀子营的到来是解闻喜之围的关键。 于是他们分工合作,王世文继续留在闻喜县抵抗叛军。 李梦辰只想办法向当地的大户。筹集十万石粮食和十五万两赏银虽。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开始四处奔走,想尽办法东挪西借。但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刻,筹集如此大量的粮草谈何容易。 李梦辰几乎跑遍了闻喜县的每个大户家族,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关系。经过三天的不懈努力,他终于带着银子和部分粮草来到了秀子营的营地。 李梦辰见到贺函后,先是满脸敬佩地赞扬道:“久闻秀子营乃是读书人的榜样,诸位将军心怀家国,不远千里前来救援,实乃我山西百县之福,闻喜百姓之福。” 接着,他面露歉意地说道:“粮草因为数量太大,在如今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实在难以在短时间内筹集齐全。某这次只带来了 1万石粮食,但 15万两银子某还是带来了,余下的粮食还请将军给某一点时间,某定会竭尽全力尽快筹集。” 说完,他一挥手,身后的士兵们便抬着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走进了帐篷。 贺函看着李梦辰诚恳的样子,心中的不满也消散了几分。他知道现在想要筹集10万石粮草的确有点难,而且李梦辰是崇祯元年的进士,谈吐文雅,言谈当中将他们视为自己人。而不是将门丘八,这点他也非常受用。 贺函解释道:“不是某要挟县尊,而是粮草乃是军中大事。某进入山西三百里,当地官员却没有一地为我们准备营帐和粮草。某实在不习惯在缺乏粮食的时候打仗,还望县尊理解。” 李梦辰连忙拱手赔罪:“这是我等之错,未能妥善安排将军一行,还望将军恕罪。” 贺函见李梦辰态度诚恳,便下令道:“全军拔营,向闻喜县进攻。” “遵命!”众将士齐声回应,迅速开始收拾营帐,准备出征。 与此同时,闻喜县罗汝才的营地大帐内。 罗汝才趴在案几上,借着煤油灯昏暗的灯光,仔细地看着一张破旧的羊皮地图。他眉头紧锁,脸上露出焦急的神情说道:“高迎祥那个伪君子已经打下了沁水县了,看样子他是想要占据整个宁山卫了。张三也打下了汾州,看他的样子,他是想推一下太原,我们这位盟主的野心很大呀,连太原都敢想。 而后他又着急道:“我们的动作要快了,要不然地盘和实力就比不上其他义军了。” 罗汝才不仅时刻关注着自己的敌人,对自己的盟友也充满了妒忌和猜忌。尤其是得知张三打下汾州的消息后,他心里别提多难受了,真巴不得张三打一场败仗。在他看来,敌人的强大固然让他担忧,但盟友的成功更让他心生妒忌。 下山虎在一旁无奈地摇了摇头,劝说道:“大哥,我们还是先关心眼前的局势吧。陕西的秀子营已经渡过了涑水河,距离我们不到五十里了。要是他们和闻喜城内的守军来个内外夹击,我们可就麻烦了。” 下山虎心里暗自嘀咕,都这个时候了,大哥还在妒忌盟主的势力发展快,也不想想办法先把闻喜城打下来。他这个大哥什么都好,就是妒忌心太重,连自己的盟友都不放过。 罗汝才却不以为然地笑道:“真当大哥是那种轻重不分的人吗?某早就派人打探了秀子营的情况。说是有上万人,但其实就只有 5000士兵,余下的都是民夫。” “秀子营,哈哈哈,他们还真以为自己会打仗了,居然从关中一路跑到山西来,真不知死活。”罗汝才满脸不屑,在他看来,一群秀才组建的军队能有什么战斗力。 他觉得这不过是陕西行省士绅为自家子弟弄军功的地方,没想到这些秀才还真把自己当成回事了,居然跑到山西来送死。 下山虎见大哥如此轻视秀子营,不禁担忧地说道:“大哥,可不能小看这些秀才公。大同社的徐当家不也是读书人吗? 据说秀子营的贺函也是米脂来的。这两年,莽金刚、钻天鼠、一丈天等人都是死在他们手中,不占泥他们也被打得不敢靠近西安府。他们还是有点本事的,你哪怕不相信秀才能打仗,但他们手中 5000支火枪可是真家伙,那是真能打死人的。” 罗汝才自信地笑道:“像徐当家那样的读书人,上千年才能出一个。某不相信米脂还能出一个徐当家那样的人。而且我们有三万人,对付他们 5000人,占据绝对的兵力优势。火枪虽然厉害,但也要看在谁手中用。在秀才手中,那还不如一根烧火棍。只要我们靠近了他们,秀子营的火枪也就没有用了。” “消灭他们是没有问题的,关键是现在缺时间,我们拖不起。我们一定要在下雪之前攻占整个解州、蒲州,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快速壮大。等下一次会盟的时候,谁当盟主还不一定呢。”罗汝才一边说着,一边握紧了拳头。 想了想,罗汝才又说道:“我们先去消灭这支秀子营,让闻喜城的守军知道援军没了,到时候他们就会不战而降了。” 双方都怀着交战的想法,各自调兵遣将。秀子营在贺函的带领下,士气高昂地朝着闻喜县进发,罗汝才的农民军也在做好准备,打算给秀子营一个迎头痛击。 两支军队行军了半日,在闻喜县二十里的郊外不期而遇。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大战一触即发。 闻喜县郊外,湛蓝的天空如同被水洗过一般,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洁白如雪的浮云三三两两地飘浮在空中,悠然自得,仿佛世间的一切纷争都与它们无关。 几天前一场意外的寒风刮过,本来夏日炎炎的气候瞬间寒冷下来,连太阳懒洋洋地俯瞰着这片陆地。此时的温度不高不低,对于一场即将爆发的战争来说,这样的天气恰到好处。 义军队列,一阵急促而密集的马蹄声打破了平原上的宁静。义军的斥候们从七八个不同的方向,如离弦之箭般狂奔而来,他们带来了秀子营的最新动向。 罗汝才得知秀子营也在朝着自己靠近时,脸上顿时露出了大喜之色,他狂妄地大笑道:“这些秀才公真是自寻死路!来人,摆开阵型,让我来教教这些秀才们什么才是真正的打仗!” 刹那间,猛烈而激昂的战鼓声冲天而起,那声音如同滚滚春雷,响彻了空旷的平原,在空荡荡的天地之间久久回荡。 罗汝才的三万大军迅速行动起来,简单地分成了左、中、右三部,而三部其中又分成了大大小小的几股人马,罗汝才的大军就是大大小小的义军的联合体,想要摆出太严谨的军阵还是有点强人所难 士兵们略显慌乱,但在将领的呵斥下,还是努力地调整着阵型,勉强有个阵型的样子。 与此同时,贺函也通过自己的侦察兵探查到罗汝才部正朝着他们冲来。 他冷静地下达命令:“秀子营由行军的纵列变成横列!” 得到命令秀子营从行军的纵列,快速的变成了战斗的横列。他们平日里训练有素,变换阵型的速度极快。 当罗汝才的军队还在混乱地变阵时,秀子营却已经整齐有序地展开了进攻的阵型。火炮队快速而稳健地向前推进,后方四个千户队组成了一字长蛇阵,贺函本部千户队和 300人的骑兵队则作为预备力量,待在后方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贺函目光坚定,大声命令道:“擂鼓,前进!” 激烈的战鼓再次响起,声音激昂而悠长,仿佛在激励着每一位士兵的斗志。秀子营以四个千户队,排成横行队列,向着义军稳步前进。 他们踏着整齐的步伐,不急不慢,每一步都充满了力量和自信。不管他们走了多远,整个阵型始终保持着整齐划一,远远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堵巨大而坚固的高山在缓缓移动,那磅礴的气势,雄浑的力量,仿佛可以碾碎路上的一切阻碍。 跟在队伍后方的李梦辰看着这一幕,惊喜交加,不禁赞叹道:“不愧是名震关中的秀子营,果然精锐异常!” 李梦晨留在秀子营,也是为了监督他们和叛军战斗,却没想到秀子营意外的强大。即便还没有正式战斗,仅仅看着他们这种“其徐如林”的前进方式,就知道这支军队训练有素,战斗力非凡。对一支军队来说,组织力也是战斗力的一部分。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脚下的地面已经开始随着士兵们的脚步剧烈地抖动起来。 义军士兵们虽然心中有些紧张,但依然临危不惧。当双方接近到 300步的位置时,义军首领方林高高举起长刀,指向秀子营的方向,大吼道:“杀!” 5000名义军士兵齐声呐喊,维持着一个还算整齐的阵型,如潮水般朝着秀子营冲杀过去。 方林牢记罗汝才的话,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靠近秀子营,不让他们的火枪发挥出威力。 贺函看着眼前这一群看似勇猛却毫无章法的乌合之众,冷笑一声,果断下令:“命令虎尊队开炮!” 秀子营的编制是学习大同军的,也配备了炮兵。不过,他们没有徐晨所拥有的那种几千斤重的大将军炮,而是装备了上百斤的虎尊炮和 200 - 300斤的明军小炮。这次出征,贺函带来了 4门虎尊炮和 2门小炮。 当义军冲到火炮的射程范围之后,“轰轰轰!”六声巨响震得大地都为之颤抖。 虎尊炮和小炮共同射出了几百枚铅子,密集的铅子如同乌云一般,带着凄厉的啸叫声,呼啸着射入义军队伍当中。几十名士兵被铅子射中,瞬间鲜血飞溅,他们痛苦地倒地不起,发出阵阵哀嚎。还有一些士兵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直直地倒在了地面上。 义军首领方林看到自己的士兵成片成片地倒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如刀绞。他愤怒地怒吼道:“加速前进,杀了敌人!”在他的亲自带领下,士兵们红着眼睛,不顾一切地加速冲向秀子营。 而秀子营的士兵们却显得格外镇定,他们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的火枪抬起来,同时将连着火枪的木棍稳稳地插好,以此来节省力气。然后,他们静静地观望,等待着敌人逐步靠近。 队列当中有4个掷弹手百户队,他们一只手拿好手榴弹,一只手准备好火源,只等敌人进入他们进攻的范围。 当双方的距离拉近到 150步时,虎尊炮和小炮再次发射一轮。这次距离更近,杀伤效果更加明显,上百名义军士兵在炮火中倒下。 然而,对于 5000人的义军队伍来说,这点伤亡还不足以让他们退缩,反而更加激发了他们心中的怒火。 方林为了减少伤亡,只能大声吼道:“散开!”义军士兵们开始分散开来,试图降低被炮火击中的概率。 当双方接近到 50步时,虎尊炮和小炮第三次发射。虽然这次距离更近,但由于敌人分散得太开,伤亡反而不多,只有几十人。 当方林他们冲到三十步位置的时候,义军的士气大振。因为在他们看来,敌人好像被他们的气势震慑住了,居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射击!”秀子营各个百户同时下达命令。 “砰砰砰!” “噗噗噗!” 冲在最前面的义军士兵突然遭受 5000枚铅子和上百枚手榴弹的猛烈袭击,就好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席卷而过。这股飓风挟带着巨大的力量,任意撞击着一切可以碰到的东西,所到之处,摧枯拉朽,毁去一切挡住自己前进的障碍。鲜血在战场上飞溅,义军士兵们发出阵阵哀嚎,而后纷纷倒地不起。 转眼间,战场上血流成河,上千名义军士兵就这样倒在了秀子营的枪口之下。他们的统领方林更是被十几枚火枪射中,当场惨死。 义军战士们从未经历过如此惨烈的战斗,顿时被吓得不知所措。当他们看到自己的首领也惨死在敌人的枪下时,士气瞬间全无。刚才冲得有多猛,现在逃得就有多快。 然而,在战场上各行其是是最危险的举动。前面的士兵看到危险,纷纷向后方逃命,而后面的士兵还没有察觉到问题,仍然在继续冲锋。顿时,义军的前锋陷入了混乱之中,士兵们相互拥挤、踩踏,场面一片混乱。 而秀子营的士兵们则面无表情地踏着步伐前进,他们熟练地清理着火药渣,重新安放火药和铅弹,然后用铁条将其捅进去,准备进行下一轮射击。掷弹手百户队,也不紧不慢的前进,然后把自己手中的手雷一个个丢出去,哪里人多,他们就往哪里丢。 “砰砰砰!” “噗噗噗!” 秀子营很快就追上了义军士兵,再次开枪射击。这一次,又有上千名士兵倒下。这下,义军的前锋彻底崩溃了,士兵们四处逃窜,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全军进攻敌人中军!”贺函再次下达命令。 此时的罗汝才站在中军,看着眼前这一幕,冷汗直流。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支 5000人的前锋部队,竟然如此迅速地就被秀子营杀败了。 贺函他们不但不是他所认为的绣花枕头,反而像是一块巨大而坚硬的铁板,这一下把他撞得眼冒金星、头破血流。 罗汝才的心中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这场战斗不但不会像他想象的那样轻松获胜,他们甚至还有可能是战败的一方。 第174章,都会帝王术 罗汝才站在义军阵前,他脸色凝重,内心更是后悔起来。他前对秀子营的实力有所误判,但此刻也只能强装镇定。 他自己手下也有一支火枪队,对于火枪的特性了如指掌。火枪在射击前威力巨大,可一旦射击完毕,再次填装弹药却极为麻烦,短时间内难以完成。 原本他心中盘算着,只要在火枪填装的间隙,率领士兵杀向敌阵,与官军短兵相接,就能最大程度地减少火枪的威力。 然而,当他看到秀子营如猛虎下山般向他杀来,整齐的队列和锐利的眼神让他内心不禁有些慌张。 但战场经验让他迅速镇定下来,他大手一挥,命令左右两部义军从两侧迂回,对秀子营形成夹击之势。传令兵得令后,快马加鞭,将命令传达给各路义军首领。 战场上,义军们接到罗汝才的命令,左右两翼开始缓缓向中间靠拢,试图将秀子营包围在中间。战场上尘土飞扬,喊杀声震耳欲聋。 贺函站在秀子营的阵中,目光敏锐地观察着战场局势。他看到义军的动向,随即大声下令:“萧涛部、伍绍部,迎击左右两边的敌人!”传令兵当即奔马传达他的命令。 下达完命令后,贺函不禁喃喃自语道:“火炮带少了。” 刚刚战斗伊始,几轮火炮齐射,直接将义军的阵型打散,为秀子营的进攻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可如今要同时面对三个方向的敌人,他手下的虎尊加小炮总共就6门,数量着实有些捉襟见肘。 前线的千户们接到命令后,迅速行动起来。秀子营分出了两个千户队,如同两条灵动的游龙,分别迎向左右两部的义军。他们熟练地变换着阵型,始终以横队面对义军。这种队形能够让火枪兵们最大程度地发挥出火枪的威力,形成密集的火力网。 义军们呐喊着,挥舞着手中的武器,试图冲破秀子营的防线。但当他们冲到距离秀子营30步的位置时,密集的火枪声响彻战场,一颗颗子弹如雨点般射向义军。 不少义军士兵惨叫着倒下,阵型顿时出现了混乱。然而,仍有一些勇猛的义军士兵不顾危险,继续向前冲锋。当他们再靠近一些时,秀子营的士兵们又投出了手榴弹。爆炸声此起彼伏,硝烟弥漫,义军再次遭受重创。 尽管义军们勉强扛住了这两波进攻,但能够冲到秀子营面前的士兵已经寥寥无几。秀子营以3 - 5人为一个小队,如同钢铁堡垒般屹立在战场上。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手持刺刀,与冲上来的义军展开了近身搏斗。义军勇士们虽然英勇,但面对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秀子营小队,终究难以抵挡。一时间,战场上刀光剑影,鲜血四溅,义军士兵纷纷倒下。 就这样,秀子营凭借着远处火枪射击、手榴弹轰炸,近处刺刀刺杀的简单而有效的战术,在兵力悬殊的情况下,一次次击退了义军的进攻。 罗汝才站在后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部队被秀子营打得节节败退,士兵们死伤惨重,越来越多的义军被杀的崩溃,眼看的局势岌岌可危起来,而且秀子营两个千户队,开着火枪一步步杀到他眼前了,眼看着自己的中军都要崩溃了。 就在战局最为关键的时刻,罗汝才这个义军首领却做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他见势不妙,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恐惧。他没有选择冲锋在前,稳住军心,反而打起了逃跑的主意。他急忙让自己的心腹去通知下山虎等心腹一同逃命,也算是尽了他那少得可怜的“义气”。而后,他带着自己的亲卫,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跑。 罗汝才的逃跑行为很快被义军士兵们发现了。本来他们就是为了生计而临时组成的利益联盟体,缺乏坚定的信念和统一的指挥。 看到首领都逃跑了,义军士兵们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各支队伍在各自头领的带领下,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逃窜。战场上顿时一片混乱,义军的败局已定。 贺函眼见叛军崩溃,当机立断,下达了全军追击的命令。秀子营的士兵们士气大振,如狼似虎地追了上去。喊杀声、马蹄声交织在一起,义军士兵们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就在这时,后方的李梦晨策马赶来,脸上堆满了恭维的笑容:“秀子营骁勇善战,贺兄真是大涨我读书人的威风啊!” 罗汝才可是整个解州最大的敌人,以往只能依托城池防御,才能勉强抵挡住这个号称‘活曹操’的家伙。可如今,面对秀子营的进攻,却被杀得丢盔卸甲,不堪一击。 贺函却只是淡然一笑,平静地说道:“叛军本就是一群因饥饿而聚集起来的流民,只要朝廷能够保障军队的钱粮充足,在同等兵力下,我大明任何一支军队都能击败他们。”说完,他继续指挥着士兵们追击逃敌,决心将这股义军彻底剿灭。 李梦辰满脸尴尬,山西镇的士兵已经两年多未曾领到军饷,生活困苦不堪。许多士兵为了生存,不得不卖掉自己的装备,甚至忍痛卖掉自己的儿女、妻子。 后面大同镇的士兵,不卖武器装备,也不卖儿女妻子了,而是直接拿起刀枪,纷纷加入了叛军的队伍,转过头来屠戮士绅军官。 于是如今情况有了些许好转,太原镇的各个将门总算会把朝廷发下来的军饷分发给士兵,若军饷不够,各地的士绅大族也会出钱补充。 但这并非是这些人良心发现,同情士兵们的悲惨遭遇,而是因为那些走投无路的士兵不再乖乖卖刀求生,而是拿起武器,将矛头指向了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大族士绅,当自己也会被砍死,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前的所作所为是何等的不做人。 就在这时,伍绍满脸欣喜地冲进营帐,单膝跪地,大声汇报道:“将军!我军与叛军一场恶战,大获全胜!击毙击伤叛军五千余人,俘虏叛军两万余众!” 贺函听到伍绍的汇报后,神情冷峻道:“把俘虏的叛军全部押往涑水河畔斩首,然后将这些人的头颅全部做成京观,以此来震慑那些还在负隅顽抗的叛军!”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梦辰听到贺函这话,顿时大惊失色。他瞪大了眼睛,连忙上前一步,拱手说道:“贺兄!这可是两万多条鲜活的性命啊!你这一道命令下去,就断绝了他们的生路,如此做法,实在是太过于残忍了!”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焦急和不忍。 贺函神色淡然,目光平静地看着李梦辰,缓缓说道:“李县令,你有所不知。如今我军中粮草本就紧张,我既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妥善安置这些俘虏,也没有足够的粮草来养活他们。若是把他们放了,他们极有可能再次为祸地方。以叛逆之名,将他们斩首,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李梦辰听了贺函的话,心中更加焦急。他义正言辞地说道:“贺将军,这些叛军大多也是被生活所迫才走上了这条路。某身为闻喜县县令,肩负着守护一方百姓、维护治下安宁的重任,绝不允许这样的惨案在自己的治下发生!”他的语气十分坚决,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大无畏信念。 贺函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看着李梦辰说道:“如此,某就不喧宾夺主了。伍绍,把俘虏全部交给李县令的人来看管。” 伍绍抱拳领命:“遵命!” 李梦辰:“~” 闻喜县衙,一名衙役匆匆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大人,贺涵将军带领秀子营的队伍已经快到咱们闻喜县了!” 王世文闻言,心中一惊,赶忙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服。他已经知道贺涵和他的秀子营一战击败了罗汝才的叛军,如此精锐的力量当然要好好利用,毕竟解州还有好几个县在叛军的手中。 与此同时,城中的士绅大族们也很快得到了这个消息。他们聚集在一起,准备迎接这次救了他们的军队。 当贺涵他们带领着整齐的队伍来到闻喜县城外时,只见城门缓缓打开,王世文带着一众官员和士绅站在城门口迎接。 贺涵骑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英姿飒爽。他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微笑着走向王世文等人。 王世文等人道:“贺将军劳苦功高,此次击退叛军,我等感激不尽呐!” “这也是本将的职责所在。” 双方寒暄了一阵子后,然后进入县衙。 双方主客分座之后,贺涵看着王世文严肃地说道:“王大人,还请各位早日把余下的9万石粮食交接,好让我秀子营去安心地追击敌人。如今叛军虽败,但仍有残余势力,不可掉以轻心呐!” 贺涵这话一出口,原本热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县衙内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尴尬。 王世文内心暗暗埋怨:你原本也是读书人出身,现在怎么也变得和那些粗莽的丘八一样直接了呢? 和自己利益相关,其他士绅们也快速从感激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大明朝上层运行的潜规则就是这样,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当初叛逆打过来的时候,他们为了保命,重赏青壮,因为他们明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现在叛逆走了,军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他们又开始盘算着按照三纲五常的秩序、朝廷的法令和世间的道理,觉得贺涵他们不应该再要这笔粮食了。 毕竟他们可是朝廷的军队,平定判决是他们应该做的事情,哪有找他们要粮草的道理。 王世文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后说道:“贺将军,九万石的粮食还是太多了。哪怕是搬空我们整个解州府库,也难以筹集这么多粮草啊。要不这样,先欠着,等明年朝廷收税了,我等再给你们这笔赏赐,如何?” 9万石粮食相当于36万两银,再加上他们之前支付的饷银,为了请这5000人的秀子营,他们花费了超过50万两银子。这对于解州来说,可是一笔巨大的开支,相当于解州10年的税收啊。王世文当然不想轻易答应这笔欠款。 其他士绅们也都面无表情,几天前他们觉得9万石的粮食无所谓,毕竟和自己的命比起来,这点粮食算不了什么。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九万石粮食,那可是解州十年的税赋,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些粮食都要他们来出啊。他们在心里暗暗嘀咕:你们这些外乡人不要太贪婪了。 贺涵听了王世文的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嘲笑的意味。他看向一旁的李梦辰,似乎在等着他说些什么。 李梦辰却只能尴尬地默然无语,他虽然是县令,但这种事情他也做不了主。因为闻喜县根本拿不出这么大笔钱财,只有当地的士绅才有这个能力,而他们不答应给,他也没有办法。 贺涵冷笑一声,说道:“常言道,皇帝不饿当差的兵。各位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某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山西行省了。”说完,他转身就要往县衙外走去。 现场的士绅们大惊失色,纷纷起身想要留住贺涵。虽然现在罗汝才被打败了,但绛县和绛州还没有收复,罗汝才这个叛逆头目也没被抓到。要是没了秀子营的保护,叛军去而复返怎么办?到时候他们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王世文见状,有点威胁地说道:“贺将军如此放肆,就怕本官到朝廷那里参你一本。” 贺涵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冷笑道:“你们连粮草都不愿意准备,这是打算饿死我的士兵们啊,还不允许我等离开。而且某也想要看看,到底是朝廷处罚某在先,还是你们被叛逆砍死在先。” 贺涵这两年和陕西士绅交流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千万不要给他们面子。只有狠狠的打他们的脸,他们才会后退。 王世文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九万石粮食太多了,能不能少一点?” 贺涵坚定地说道:“某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内这些粮食不准备好,某就回关中。”说完,他立刻离开了县衙。 县衙内鸦雀无声,过了半天,王世文愤怒地说道:“无法无天,这哪里是什么秀子营,就是丘八营。” “陕西行省的人那就是一群穷鬼转世啊,他们这哪里是来支援我们的,这是要把我们抽筋扒皮呀。” 其他士绅们也都破口大骂,整个大明200多年,他们就没见过这么跋扈的将军。 但骂完之后,他们又一阵心虚。一名士绅说道:“要不我等凑一凑,好歹也得等山西局势稳定下来,再找这些丘八算账。” 没办法,且不说罗汝才虽然败了,但没有死,光现在山西省就还有12家比较大的叛逆势力。秀子营真离开了,他们反而要担心叛逆回来了。 王世文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也只能如此了,尽量快点把粮食凑齐,让他们快点去平定平安府的贼寇。” 士绅们走了之后,李梦辰把2万俘虏的事情和王世文说了一遍。 王世文一听,立刻呵斥道:“贺涵要砍叛逆你就让他砍,现在留了2万多叛逆,解州怎么养活他们?你闻喜县还有粮草吗?我解州的府库也是空空的,我们拿什么来养这2万人。” 李梦辰小心翼翼地说道:“府君,现在山西动乱无比,我等手中无兵无将的确是太危险了。不如把他们招为士兵,好歹也能保护乡里安全。” 王世文冷哼一声,说道:“那些都是叛逆,你敢重用他们本官可不敢,你们这些新科进士,简直不知所谓。” 话分两头,罗汝才带着自己的心腹,狼狈地逃到一处荒郊野林之外。此时,他身边只剩下几百人。他看着身边这些士兵也是丢盔卸甲、疲惫不堪的手下,想到自己原本3万大军,如今却只剩下这点人,一时间悲从心来,双目通红,差点流下眼泪。 “大哥,大哥!”后方传来他兄弟下山虎的声音。 罗汝才惊喜地喊道:“某在这里!” 两兄弟相遇之后,紧紧地抱在一起,痛哭一场。当初他们渡过黄河的时候还有七人,现在只剩下两人了。 不过悲伤之后,罗汝才马上振作起来,拍了拍下山虎的肩膀,说道:“兄弟不要紧,我们还有这么多本钱,迟早可以翻本。” 下山虎擦了擦眼泪,问道:“大哥,现在我们的地盘都被官兵占了,我们应该去哪里?要不去投靠张三盟主?” 罗汝才摇了摇头,说道:“张三想要攻陷太原镇,他这是痴心妄想。越靠北,朝廷的军事力量越强大,他迟早会败的。我们去中原,那里的人口更多,朝廷的军事力量更弱。等我们强大了,这笔账我们迟早会找贺涵算个清楚。” 于是,罗汝才和下山虎带着剩下的几百人,朝着中原的方向走去,他们的心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期待着有一天能够东山再起。而在闻喜县,王世文和士绅们则开始为筹集那9万石粮食而忙碌起来。 当然该告的状他们也准备好了,只等秀子营没有用的时候再上报,我等士绅还制服不了你这些丘八。 第175章,局势逆转与灾害连连 崇祯二年(1629年)八月十六日。 陕西的第二支援军在曹文诏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进入山西。与此前入境时人嫌狗厌的贺函不同,曹文诏出身山西大同本地将门,在这片土地上有着深厚的人脉关系。 曹文诏的部队一路行进,凭借着他在当地的威望和关系,顺利地得到了补给和粮草。这使得他的部下进入山西行省之后,行军速度不仅没有受到阻碍,反而加快了步伐。一路上,各地的驻军和官员对他们也是礼遇有加,为他们提供了诸多便利。 解州士绅们得知曹文诏到来的消息后,更是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他们为了显示自己并非没有候补的依靠力量,对曹文诏的到来极为重视。知州王世文不仅下令给曹文诏的士兵补全了粮草辎重,还专门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来招待他。宴会上,美酒佳肴摆满了一桌,解州的名流士绅们纷纷前来敬酒,表达对曹文诏的欢迎和敬意。 家乡人如此热情的款待,让曹文诏心中既感到温暖,又有一丝受宠若惊。当晚,宴会结束后,曹文诏回到营帐,他的侄子曹变蛟一脸愧疚地来到他面前,低着头说道:“叔叔,我给曹家丢脸了,更让您失望了。” 原来,曹变蛟此前在作战中遭遇了失利,受尽了冷嘲热,要不是当时军情紧急,需要他出力,只怕他现在都在牢狱当中了。 曹文诏看着侄子沮丧的样子,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这么颓废呢?几年前你叔叔我在辽东也是屡战屡败,但我从未放弃。现在不也一样好好的,官拜参将。当兵的哪有百战百胜的,但是颓废可不行。你把你的部将编入叔叔的军队当中,叔叔带你去报仇。” 但在曹文诏看来自己的侄子的选择并没有,当时要是再留在蒲县必死无疑。年轻人就是经验差,以为打了一点败仗就是天大的事,这天下哪有常胜不败的将军,辽东战场上明军败了10年,大家还不是一样加官进爵,还是仗打少了经验不足。 曹变蛟听了叔叔的话,心中的阴霾顿时消散了不少,他抬起头,感激地说道:“多谢叔叔。” 而后,曹文诏皱起眉头问道:“知州他们如此热情,你知道原因吗?” 他虽然是本地人,但大明毕竟文武有别,这些父老的热情过头了,都让他有些怀疑,他们想要自己去送死,毕竟父老什么德行他也清楚,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卸磨杀驴的手段用的熟练,现在如此热情的招待他,只怕有天大的难事要让他去做。 曹变蛟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对叔叔说了一遍。把贺函入境后提出了诸多要求,尤其是把敲诈了10万石粮草和15万两银子的事说了一遍。 曹文诏听后恍然大悟道:“贺函在关中就喜欢狮子大开口,没想到入晋之后他的胃口反而更大了。” 虽然曹文诏内心并不喜欢贺函和他的秀子营,因为他们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将门的利益,但这次他却决定站在贺函一边,因为贺涵的所作所为是扩大了将门全体的利益,对她也是有好处的。 他心里盘算着,原本他打算着收刮个几万两就可以了,但既然贺函能拿 50万两,自己作为本地人,拿个 25万两也不过分。 不过他毕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行伍知道想要拿到钱就必须显示出自己的本事,而且解州已经被贺函搜刮了一遍,他即便是想搜刮也搜刮不出什么东西来。 翌日,知州王世文、参将曹文诏、游击将军贺函三人齐聚一堂,共同商议军务。 王世文首先介绍了当前的局势:“平阳府盘踞着紫金梁、混世王、姬关锁、八大王等几只叛军,他们数量多的有上万人,少的也有几千人。宁山卫还有一股闯贼,人数也有几万,根据探马来报,闯贼一直在进攻阳县,宁山卫也需要支援。。” 说完,王世文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看向贺函,说道:“贺将军,你收了我们这么多的粮草,是不是应该承担更重的任务?” 贺函神色淡然道:“本将愿意收复平阳府。” 曹文诏听了贺函的话,略作思考后说道:“那么本将就去进攻阳县闯贼。”他此次只带了 1万马队入晋,兵力有限,实在不敢一头扎进平阳府那个贼窝去。虽然他打过几年叛逆,知道这些人战斗力不强,但显然关中的情况和山西不一样。 于是,贺函和曹文诏兵分两路,一路由贺函带领进攻平阳府,一路由曹文诏带领支援宁山卫。 崇祯二年(1629年)八月十八日。 宁山卫阳城县的上空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县城城下,一片狼藉不堪。大量损毁的攻城器械横七竖八地丢弃在那里,有的云梯被砸得七零八落,有的冲车车轮断裂,歪倒在一旁。随处可见沾满鲜血的石块和巨型擂木,这些原本是守城的利器,此刻却成了死亡的象征。 义军士兵和明军士兵的尸体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城墙下五十步以内的死亡地带,他们有的肢体残缺不全,有的双眼圆睁,似乎还带着未竟的遗憾。更远的地方也有尸体,但相对稀疏得多。战场上到处都是丢弃折损的武器,长枪断成两截,刀剑掉落在血泊中,战旗也被撕成了碎片,在微风中无力地飘动。 此时,城门大开,上千名阳城县的百姓分布在战场上的各个角落里,忙忙碌碌地打扫着战场。他们脸上带着惊恐和疲惫,有的抬着尸体,脚步沉重;有的捡拾着武器,看着义军战士小心翼翼。城墙插上了高字旗,这场攻防战以高迎祥部的胜利而告终。 原本高迎祥的义军打算乘胜追击攻克泽州,消灭宁山卫主力,彻底控制当地。然而就在他们士气正盛的时候,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罗汝才被秀子营击败,三万大军全军覆没。高迎祥听到这个消息后,吃惊得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从他们得到大同社的武装之后,今年义军攻克蒲县以来,虽然不能说是攻必克、战必胜,但整体上,胜仗多,败仗少。义军实力一直在增长,地盘也在不断扩大。各项军事行动都进行得非常顺利,可以说他们已经在军事力量上压过了太原镇的明军,在山西行省的形势一片大好。 但现在,义军当中实力比较强的罗汝才部被官兵击败,这无疑是晴天霹雳。太原镇有了外省援兵,双方的强弱对比开始发生微妙的转变。 高迎祥当即召集自己的部下前来商议此事。不一会儿,老回回、闯塌天、过天星、黄龙齐聚一堂。高迎祥面色凝重,将罗汝才兵败闻喜,三万大军全军覆没,本人也生死不知的消息告诉了大家。 “这活曹操能力不差,却没有想到败在贺函手中了,还是俺们绥德出人才。”老回回略带自豪地说道。 他是回族人,曾当过明朝的边兵。不过朝廷不发军饷,他可没有给天启当孝子贤孙的想法,在天启四年当了逃兵,而后因缘际会投靠了高迎祥。因为他马术精湛,作战时勇猛无畏,敢砍敢杀,很快就成为了高迎祥的心腹。 黄龙皱着眉头,严肃地说道:“现在不是幸灾乐祸的时候,活曹操败了,太原镇有援兵,我们后方就不安全了。偏偏我们还没有全占宁山卫,我等稍有不慎就要面临两面夹击的态势了。”黄龙是高迎祥的发小,负责掌管高迎祥部的后勤事务。他心思缜密,考虑周全,非常受到高迎祥的信任。 闯塌天却满不在乎地说道:“黄龙大哥太高看这些官兵了,义军在平阳府还有好几万士兵,哪有那么容易败的。我军应该乘胜追击,继续攻克泽州。”闯塌天性格豪爽,作战勇猛,但有时过于冲动,缺乏深思熟虑。 黄龙耐心地解释道:“未算胜先算败,兄弟们也征战许久了,现在是应该歇歇的时候了,看看局势再说。我们现在粮食虽然还算是充足,但武器和攻城器械的储备却明显不足。为了进攻阳城,我们消耗了大量的武器装备和攻城器械,其中炸药包和手雷都消耗光了。没有火药,我军的战斗力要少三成,尤其是攻坚力量缺乏。即便现在继续进攻泽州,我们也是大概率攻不下来,这些都是需要补充的。” 高迎祥听了大家的发言,陷入了沉思。他是见过大同军的战斗力,那强大的火力和严明的纪律让他印象深刻。而贺函的秀子营是他所知道最像大同军的部队,光那 5000支火枪就让他不敢小看。过了许久,高迎祥缓缓说道:“把这里的情报汇报给盟主,我军在阳城休整。” 他知道此时不能贸然行动,必须谨慎应对,看看这两支外军的战斗力再决定下一步的动向。 事实证明,高迎祥他们的谨慎决策是无比正确的。 在秀子营击溃罗汝才部之后,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未费吹灰之力便攻占了绛县、绛州和曲沃三县。这三座县城原本是罗汝才苦心经营的据点,如今却在秀子营的凌厉攻势下迅速易主。秀子营所到之处,义军望风而逃,根本无力组织有效的抵抗。 贺函在攻占三县之后,部队进行短暂的休整,补充粮草和弹药,然后带领大军进攻太平县。 八月十九日,贺函率领秀子营在太平县与义军杨老柴大战。 杨老柴也是义军当中一位颇具实力的将领,他手下的上万义军有不少都是原本太原镇士兵,其部战斗力不差。 然而在秀子营面前,他们却显得不堪一击。贺函指挥若定,秀子营的士兵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他们凭借着先进的火枪和火炮,对义军展开了猛烈的攻击。 战斗一开始,义军就被秀子营的火力压制得抬不起头来。上万义军如同潮水一般向秀子营冲来,但每次都被密集的枪林弹雨击退。 战场上硝烟弥漫,喊杀声震耳欲聋,经过一番激烈的厮杀,义军死伤惨重,最终全线崩溃,杨老柴被击毙。上万义军连同俘虏被秀子营士兵斩杀,现场可谓是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无头的尸体,那惨烈的场景令人触目惊心。 贺函为了震慑义军,将士兵的头颅作成京观,高高地矗立在太平县的土地上。这一举措在整个山西行省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太原镇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现如此杀性大的将军,连解州的士绅都是一阵后怕,他们也想不到贺涵看上去文质彬彬,杀起人来居然如此之狠。 义军将领们感到无比愤怒,留守在平阳府,紫金梁,混世王、姬关锁、八大王四位义军首领得知此事后,怒不可遏。他们决定联合五万义军,气势汹汹地杀向太平县,找秀子营报仇,发誓要让贺函和秀子营付出惨痛的代价。 贺函得知义军前来报仇的消息后,并没有丝毫的畏惧。他带领 5000秀子营士兵占据了太平关这一有利地形。 太平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兵家必争之地。贺函充分发挥出火枪和火炮的威力,在关前布置了严密的防线。 双方在太平关展开了一场为期五日的大战。这五日里,战斗异常激烈,双方杀得血流成河。义军凭借着人数上的优势,一次又一次地向太平关发起冲锋。他们呐喊着,挥舞着手中的武器,试图冲破秀子营的防线。 然而秀子营的士兵们坚守阵地,毫不退缩。他们用精准的枪法和猛烈的炮火,一次次地击退了义军的进攻。 在这场惨烈的战斗中,秀子营以上千名士兵伤亡,击溃了五万义军,紫金梁,混世王、姬关锁、八大王四位义军首领在这场战斗中被斩杀,他们的尸体横陈在战场上,成为了这场战争的牺牲品。 贺函趁势追击,收复了太平府以及治下大半州县。一时间,贺函和秀子营的大名轰动了整个山西行省。 山西行省甚至传出了“军中有一贺,叛贼闻之心胆摇”的说法。面对贺函的赫赫武功,就连王世文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之前花费的钱粮是值得的。虽然他们还是觉得贺函太跋扈,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军事才能。 与此同时,曹文诏也没有闲着。他联络上宁山卫明军,两支军队前后夹击,在阳城对高迎祥部发起了攻击。高迎祥虽然有一定准备,但此时他的部队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消耗了大量的兵力和物资,士气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面对曹文诏和宁山卫明军的联合攻击,高迎祥部陷入了困境,很快被打的大败,他本人只能带着少量的心腹逃到太行山潜伏。 在这场战斗中,曹文诏和曹变蛟两叔侄表现得极为英勇。他们多次冲击叛军阵型,曹文诏挥舞着大刀,在敌阵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曹变蛟则率领骑兵,从侧翼对义军进行包抄,给义军造成了巨大的杀伤。他们的英勇表现为明军攻破高迎祥部立下了汗马功劳。 与相对跋扈的秀子营相比,曹文诏和曹变蛟两叔侄本就是山西大同人,他们为人谦逊,不骄不躁,最重要的是他们要的少,哪怕是物价飞腾的现在,要了十几万两银子也就满足了,不像秀子营他们打算把山西搜刮的天高三尺。 于是曹文诏叔侄受到了山西士绅的吹捧,被称之为“曹氏双雄”。山西士绅们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压压贺函的威望。 随着义军接连战败,多位首领被斩杀俘虏,山西行省的叛军势力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如今,整个山西行省的比较大的义军,只剩下张三部和王嘉胤两部了,同时明朝也把大同镇精锐的骑兵调到山西行省,围剿王嘉胤,大同镇一直处于和蒙古人,女真人交战的第一线,他们的战斗力之强,在大明九边当中,都是第一档的存在。 如此精锐的骑兵进入了山西行省王嘉胤部接连吃了几场败仗,不得不收缩势力,集中力量防御。 于是山西行省局势瞬间逆转,明军从各个方向对义军进行包围,他们打算集中全部的力量彻底消灭山西省的义军。 崇祯二年(1629年)9月 6日,长安城。 三边总督府内,气氛略显压抑,总督府里内的官吏都小心谨慎的处理了各自的任务,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以免引起督堂的怒火。 三边总督岳和声坐在书房里,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和疲惫。这段时间以来,各种消息纷至沓来,有好有坏,让他的心情如同坐过山车一般起起落落。 首先传来的是一个好消息。八月十二日,总兵官侯良柱、兵备副使刘可训在红土川取得了重大胜利,成功击斩奢崇明、安邦彦。这一消息如同久旱后的甘霖,让岳和声心中的阴霾散去了不少。 水西贼乱多年,一直是大明西南地区的心头大患。这场叛乱不仅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还让当地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如今,西南的叛乱终于被平定,这对整个大明来说都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对于陕西行省而言,这更是意义非凡。这几年陕西行省本就面临着钱粮匮乏的困境,却还要拿出一部分资源去支援西南地区的平叛战争。 如今西南叛乱平定,他们终于可以把更多的资源用在本土的抗旱救灾和招募士兵上。岳和声仿佛看到了陕西行省未来的一丝希望,他暗自盘算着,如何合理分配这些资源,以缓解当地百姓的苦难,增强军队的战斗力。 紧接着,第二个好消息也接踵而至。秀子营在山西行省大破叛军,名震整个山西。这两年,由于榆林镇被吞并,加上两任三边总督都不敢进攻大同贼寇,北方地区都在传言三边已经彻底腐化,关中士兵的战斗力也受到了质疑。然而,这次曹文诏部和贺函部在山西的出色表现,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他们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关中士兵的强悍战斗力,为三边正了名。岳和声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然而,命运似乎总是喜欢捉弄人。就在岳和声为这两个好消息感到欣喜的时候,厄运又像飓风一般向整个关中袭来。 关中在八月突降暴雨,本来这能极大的缓解关中的旱灾,但这场暴雨太大了,下了3天3夜,暴雨引发了山洪,淹没了6个村庄,大量的百姓遭灾。 并且暴雨伴随着强劲的西北风。这场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让刚刚生长起来的麦苗倒伏腐烂。农民们看着自己辛苦种下的庄稼被毁于一旦,心中充满了绝望。 更糟糕的是,在八月下旬,火热的天气突然转凉,整个关中从盛夏一下步入冬天,关中农作物先遭旱灾,水灾,狂风席卷,又遭遇了早霜,这种激烈变化的天气,这彻底摧毁了剩余的农作物。一时间,关中大地陷入了一片死寂,大面积的绝收让百姓们的生活陷入了绝境。 岳和声得知这个消息后,气得差点吐血。他为官几十载,历经风雨,见过无数的艰难险阻,但从未见过老天如此为难人。 农作物绝收意味着百姓们将面临饥荒,关中可能会因此陷入动荡,果然没几天,关中的粮食价格就开始上涨,连红薯,土豆这种杂粮,价格都突破了一两银,麦子的价格更是突破了三两,整个关中民间可谓是一片哀嚎。 关中灾害不断,朝廷不给他支持,反而不断催促他发兵镇压大同贼寇。 因为在大明朝廷看来,8月开始喜讯连连不断,西南土司叛乱被镇压,山西行省的叛逆也陷入包围,现在在整个大明最显眼的就是大同贼寇了,以崇祯皇帝为首的大明高层自然想快点平定这些叛乱,好集中力量对付辽东的女真人。 连岳和声都有这样的想法,毕竟关中养着10万大军实在是太吃力了,能早点解决叛乱,对朝廷,对关中都好,但这场天灾彻底打乱了他的想法。 写这段历史才发现今年春天这场大风暴,这搁到古代,要死无数人。 第176章,岳和声的极限施压 三边总督岳和声正坐在总督府的大堂之上,眉头紧锁,眼神忧虑地看着摆在案几上各县送来的灾情文书。大堂内气氛压抑,只听得见窗外偶尔吹过的风声和文书纸张被吹动的沙沙声。 这时候,一个文吏匆匆走进大堂,单膝跪地,拱手道:“督堂大人,刘参政回来了。” 岳和声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连忙说道:“快请!” 不一会儿,刘南卿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大堂。只见他衣衫略显凌乱,脸上满是疲惫与风尘,双眼布满血丝,显然是一路奔波,未曾好好休息。 岳和声赶忙起身相迎,关切地问道:“西安各县灾情如何?” 刘南卿苦着脸,叹了口气,说道:“督堂大人,此次灾情极为严重。狂风骤起,那成片的麦子被吹得东倒西歪,大片麦田倒伏在地。紧接着又是一场暴雨,麦田被雨水浸泡许久。今年的小麦,减产一半以上已成定局。” 岳和声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他握紧拳头,焦急地问道:“那土豆、红薯这些作物呢?” 刘南卿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虽说土豆、红薯这些作物不怕狂风,可在后续的雨水浸泡当中,也有很多烂根的情况。为了不让这些粮食腐败,西安各地的磨房已经日以继夜地在研磨粮食,即便如此,能保住一半的粮食产能已经是万幸了。” 岳和声听完,满脸苦涩,他缓缓坐回椅子上,喃喃自语道:“粮食减产一半,这意味着关中又会有上百万百姓沦为流民,饿肚子啊。如此一来,关中叛逆的势力又会得到增长,这可如何是好……” 沉默片刻后,岳和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说道:“本官打算秋收之后和大同贼寇决战,景明以为如何?” 刘南卿一听,大惊失色,连忙上前一步,拱手道:“都堂,万万不可!关中的军事力量仍不如大同贼寇,贸然出战,恐招致大败。” 刘南卿着急道:“都堂,大同贼寇的战斗力在将门家丁之上。而总督府训练的士兵,虽说有军饷,武器装备也稍微好一点,战斗力在普通的军户之上,但依旧不如家丁。 大同贼寇的战斗力在我军的3 - 4倍之上。现在大同贼寇有6旅士兵近五万人,我军要有20万士兵才能勉强打成平手。” 岳和声微微点头,其实这些情况他也有所了解。他曾询问过那些被赎回来的军官,这些人个个都说要和大同贼寇对战,没有五倍以上的兵力,是万万难以战胜的,显然他们已经被大同贼寇的凶猛吓破了胆,已经不敢和大同贼寇野战了。 岳和声面露难色,说道:“今年以来,天子已经下了三道圣旨,询问某何时与大同贼寇决战,虽然都被本官以交换战俘为由搪塞过去了。但8月开始,西南的胜利和山西的胜利,给了陛下巨大的信心,8月中旬开始,陛下又给某连下了三道圣旨询问,天子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 岳和声说着,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这个三边总督如今压力巨大。大同贼寇的实力增长得越来越快,时间拖延得越久,好像对大同贼寇越有利。 偏偏关中这里天灾人祸不断,朝廷还有一个没有多少耐心的少年天子在催促他。在这种内外交困的情况下,他心里甚至想博一把,如果胜了,关中吞并了大同社的那些资产,那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刘南卿看出了岳和声的心思,连忙说道:“都堂,大同贼寇的实力已经不是三镇能镇压的了,最起码要加上太原镇、大同镇的兵力,朝廷用五镇力量才有可能击败大同贼寇。” 岳和声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五镇总督,景明你真敢想。朝廷大半的军事力量集中在一个人手中,这在大明200多年的历史当中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恐怕难以实现啊。” 刘南卿也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些不切实际,于是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兵力不能增加,那就要想办法增加武器装备。现在关中的局势就是大炮胜小炮,火枪胜刀剑,要是有10万火枪兵或许能和大同贼寇一战。” 听到这话,岳和声只能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长安城也有一个制造火枪、火炮的火器作坊被重民社接管,秀子营手中的火枪火炮大部分都是这个作坊生产的。但这个作坊生产效率太低了,一年也不过生产了3000多支火枪,十几门虎尊小炮。 当然关中也有其他的铁器作坊也能打造火枪,小型的火炮。但造价却极其昂贵,一支火枪要30两银,虎尊要350两,一门300斤重的小炮要1200两纹银。如果按照这个价格来装备大军,光10万支火枪就要300万两文银,三边总督府根本装备不起。 三边将门即便已经被大同贼寇的火枪火炮教训了一顿,但面对如此高昂的价格,他们也只是购买了少量的火枪装备自己的家丁。 当然使用火枪的成本高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火药铅弹,这些成本就不低。最重要的是火枪的枪管还是一件消耗品,在保养得好的情况下,打个三五百发就会报废,而如果是在激烈的战场上使用,可能一场战争就能报废一支火枪,打一场战争损失30多两银子,他们情愿拿人命去拼,最起码在大明人命不值这30两银子。 铠甲一样昂贵,但这玩意儿能做传家宝啊,一甲传三代那都是可以的,大家还能承受这个价格。 刀枪剑戟虽然也有可能在一场大战中断裂,但这玩意儿你加点钱,让铁匠回收锻造一下可以继续使用的,不像火枪报废了,那就真报废了,火枪这种价格昂贵的消耗品实在不适合大明这些叫花子一样的军队使用,所以即便是现在,关中也只有秀子营这一支纯火器的军队。 岳和声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景明,带某去看看火器作坊,本官也正好想看看火枪是如何打造的。” 刘南卿拱手道:“正好,贺兄也想要某运输3000支枪管去山西行省,太原镇火枪的质量太差了,也就是火药勉强能用。” 于是岳和声和刘南卿带着几名随从,朝着火器作坊走去。 长安城内,火器作坊。 里面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当当当当”,无数铁匠手中的铁锤有节奏地敲打着,火星四溅,铁花飞舞。 岳和声身着一袭青衫,头戴方巾,背着手在作坊内缓缓踱步。他眉头紧锁,神情凝重,拿起一支刚刚成型的枪管,放在手中仔细掂量,又凑近仔细端详,口中喃喃道:“比我大明鸟铳要厚很多。” 站在一旁的刘南卿他微微点头道:“都堂,火枪想要威力大,能在五十步内破重甲,弹丸就必须要重,这样就要填装更多的火药,枪管自然就要更厚。咱们大明的鸟枪,说是枪,实则只能打打鸟罢了。在战场上,莫说是铁甲,就连皮甲都很难打穿。” 岳和声长叹一口气,心中满是无奈。他深知刘南卿这还是往好听了说,大明的鸟枪何止不能用于战斗,简直就是个“祸害”。全大明就没有一个将军愿意装备这种武器。 按照兵部制定的鸟枪购买价格,二两银子一支,这价格,纯算铁料费,不算任何一点工本费。那工匠为了为了减少自己的损失,对于鸟枪的枪管自然是能打多薄就打多薄,能用差的铁料就不用好的精料。 结果鸟枪一只只看上去又长又唬人,但只要一开枪,就直接炸膛,不知道伤了多少士兵。而兵部的那些老爷们,才不会管这些,反正武器是发下去了,士兵们用不好,那就是他们的问题。 下面的士兵们吃了几次亏后,很快就逐步放弃了鸟枪。所以大明的军队逐渐从半火器的部队退化成了冷兵器时代的模样。 甚至于到了现在,好的火枪、火炮都需要从外界进口。大明最好的火枪是密鲁统,从西域传过来的,一支要35两银子;最好的大炮是葡萄牙人卖过来的红衣大炮,一门要五千两银子(具体数字我也不太记得,好像看到一本书上说过是5000两一门)。 此时,作坊里的铁匠们正熟练地打造着火枪。他们先取一块铁条,放在巨大的铁砧上,抡起铁锤,一下又一下地用力敲打,铁条在锤击下逐渐变成薄片。接着,他们把这些薄片卷在一根圆柱上,动作娴熟而精准。随后,再取一条锤成细长条的铁片,两边都专门锤薄,小心翼翼地把这条铁片缠绕在最初制成的圆管上,让捶薄的两边互相重迭,最后把这边缘再用熔炼法融合在一起。 岳和声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系列工序,刘南卿在一旁解释道:“岳都堂,您看,因为一支枪管是内外两层,内壁的焊缝是纵向的,而外层的焊接则是横向的,所以这种枪管非常结实。” 岳和声微微点头,但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如此结实倒是好事,可这工序如此繁杂,耗费的时间必然不少吧?” 刘南卿苦笑着说:“都堂说得没错。敲出一根这样的枪管极其费工时,差不多需要一个铁匠两天的时间。而且这还没完,想要火枪的精度更高,还要在火枪内部刻膛线,这几乎只有经验最丰富的铁匠才能做到这道工序,花费的时间也是极其多。” 岳和声看着作坊里几百工匠忙碌的身影,心中愈发忧虑。看了半天,几百工匠才组装出5支火枪。他忍不住疑惑地问道:“长安城是整个关中铁匠最多,技术最好的地区,但就目前这制造速度,制造的火枪、火炮能不能满足军队的需求?延安府虽然是朝廷的军事作坊,但大同贼寇为什么能武装出几万全火器军队?” 刘南卿沉思片刻,拱手说道:“都堂有所不知,大同贼寇据说有新式的器械,叫车床,能在很短的时间弄出一根合格的枪管。但这是他们的核心机密,外界难以知道他们的技术。” 岳和声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车床?从未听闻过此物,竟有如此神奇?” 刘南卿接着说:“还有就是大同贼寇有钱,他们有大量的渠道向外界购买火枪、火炮。现在肤施城据说有十几家打造火枪的作坊,日夜不停地赶工,据说光肤施一城每年能制造的火枪就超过了3万支。。” 岳和声听后,无言以对。其实长安城有几十上百家炼铁作坊,若真动员他们打造火枪,扩张几倍的产能也不是不可能。但还是那句话,他没钱。 三边总督看似位高权重,但责任也非常重,光山边的防线就有几千里,绵延的长城防线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去修缮和驻守,无数的武器装备和粮草被源源不断地运往边关,三边每年光是这些必须的开支就是上百万两银子。 总督府麾下还养着十万军队,这十万将士是保卫三边的中坚力量,为了让让他们有足够的战斗力,就不能像那些形同虚设的军户一样,连基本的粮饷都不发。 这些士兵们的吃喝拉撒全由总督府负责,每个月每人一两的军饷看似不多,十万大军一年下来就是一百二十万两白银。 刘南卿道:“今年若不是西安府的厘金有一百万两,总督府连这十万大军都养不起啊。” “都堂,如今朝廷有意与外敌决战,您就必须下定决心改革田赋了,否则连士兵都养不起,何谈打仗。” 因为秋收未到,税改还没开始,但舆论宣传已经开始了,岳和生也向朝廷上报了此事,但大明朝廷哪里敢做这样大的动作,这种改革太大了,哪怕崇祯天子也只给他回复了三个字,知道了。 至于怎么做,那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能收到税,你就是朝廷的功臣,收不到税,那朝廷只能卸磨杀驴。 但这对岳和声已经足够了,这两个多月来,重民社在整个关中地区。他们四处宣传大同社的摊丁入亩的政策,主张学习大同社收取三成的税负,而后其他的税负和徭役一律不收。消息一经传出,整个关中地区就像炸开了锅一样。 关中大部分的农户生活困苦,许多人根本没有自己的田地,只能佃种地主的土地。那租金本就高得离谱,高达五成,就算是西安府在重民社的支持下,租金降到了三到四成左右,但如果再收取三成的税,这些佃户们根本就活不下去。然而,这些佃户们地位低下,他们的声音根本传导不到上面去,只能在私下里唉声叹气,默默承受着生活的重压。 而那些地主士绅们同样不愿意交三成的税。在关中这片土地上,谁家士绅没有个几千上万亩的土地,秦王府更是拥有几十万亩土地,如果把他家诡寄的土地算上,上百万亩都不止。一旦收取三成的税,那就相当于要交三四十万石粮食。这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不能接受。 岳和声这是想把天刮得三尺高啊,他也配收这么多税! 岳和声什么玩意,客气点称呼他一声都堂,不客气的话,他也不过是个酷吏! 士绅们面对有枪有炮,已经反叛朝廷、心狠手辣的大同社无可奈何,可对于岳和声,他们却觉得自己有反抗的底气。 重民社传出这个消息之后,整个关中地区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振兴社以佃户之名,在报纸上详细地算了一笔账。佃户们辛苦种一年的粮食,交完租金再交三成的税,最后将什么也得不到。重民社欺世盗名,名为重民社,实则残民害民。 这篇文章一经刊登,立刻引起了广大百姓的共鸣,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纷纷。 重民社自然不甘示弱,他们也开始在各种场合宣传收三成税的好处。他们计算得出,收三成税之后,陕西巡抚能得到上千万石粮食。“有了这些粮食,我们就可以赈济灾民,让那些在饥饿中挣扎的百姓有饭吃;可以兴修水利,改善农田的灌溉条件,提高粮食产量;可以抗击旱灾,让土地不再干裂;还可以平定贼寇,让百姓们有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总之,只要大家苦个几年,就可以解决关中所有的苦难。”重民社的成员们声嘶力竭地宣传着。 然而,大部分关中的百姓并不认可重民社的说法。他们只看到眼前的困境,担心交了税之后自己的生活无法维持。 只有那些有几十亩到上百亩土地的小地主,他们平日里没办法逃避朝廷的各种税负和徭役,生活也并不轻松。如果只收三成税,对他们来说反而是减轻了负担,所以他们对这项政策表示支持。 当然所谓的摊丁入亩政策不过是岳和声和刘南卿的掩护,他们也知道在没有均田的基础上,这个政策根本实行不下去。他们不过就是想借着这个政策之名,想再从大户手中搜刮出两三百万石的粮食,满足扩张军事的需求。 先说一个上千万石根本不是现实的数字,再说两三百万石,这样大户的抵抗之心就会小很多。 第177章,工业化世界 崇祯二年(1629年)8月 28日。 延安府的肤施城迎来了一个平常却又充满活力的日子。自从两年前被大同社占据,这座原本寂寂无名的边陲小城便如同被注入了一股神奇的力量,以令人惊叹的速度发生着巨变。半年一小变,一年一大变,短短两年时间,肤施城已然成为了塞北明珠,跻身整个大明北方最繁华的城市之列。 经过两年的大力扩张,肤施城新增了四个工业区。这些工业区宛如城市的财富引擎,是整个大同社乃至延安府财富的重要源头。每个工业区都有着惊人的创造力,少则能创造几十万两银子的财富,多则能达到几百万两。四大工业区吸引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商贾投资建厂,成为了整个北方商贾们心驰神往的地方。 在肤施城的北方,一座大型马市拔地而起。这里汇聚了各方的商队,草原的马队带着膘肥体壮的牛马和矫健的战马,西域的胡商携带着异域的珍宝和特产,中原的商队则带来了精美的丝绸、瓷器等货物。 为了方便他们进行交易,大同社打造期货交易市场。任何商队来到肤施,他们的货物都会被安置在专门的仓库中。 商人们将自己的货物信息挂在期货交易市场上,所有商贾都能清晰地看到货物的详情,然后快速达成交易。这种创新的交易模式极大地加快了货物流转的速度,构建起了整个北方最繁华的市场。 工业区和市场的繁荣带来了大量的工作岗位。如今,这座城市的工匠数量超过了十万人。每天工匠们上下班的时候,肤施县的街道上便满是川流不息的人群。随着大量新的行业和岗位的出现,城市的生活变得更加丰富多彩。为了满足工匠们的出行需求,专门的公交马车应运而生。只需一文钱,工匠们就可以乘坐公交马车贯穿一条航线。而那些有钱的大户和高级工匠则可以选择乘坐私人马车。此外,还有服务于工匠群体的小吃街、戏曲街、百货商品街等等,这些街道满足了工匠们衣食住行的各种需求。 工匠们既是财富的生产者,也是财富的消费者。农业慢节奏的生活习惯逐渐从他们身上消失,工业化快节奏的生活开始占据主导。每天抬头看着城市当中的塔钟已经成为了肤施人生活的习惯之一。他们忙忙碌碌,每日勤劳地工作,为这座城市的繁荣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凡是第一次来到肤施城的人,都会被这里忙碌、紧张和活跃的快节奏气息所震撼,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而今天,又有一批新客人来到了肤施城。一位年轻的士子站在街道上,看着满大街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水马龙的景象,不禁惊叹道:“都在传肤施是塞北明珠,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此地的繁华甚至超过了长安城三分。” 这位惊叹的年轻人便是振兴社的韦祁,他之所以来肤施,主要是几天前北河套商社传来信息,商社即将在肤施城分红,需要股东前来开股东大会,并且监督分红。 “云逸兄,居然有如此多髡发短服,简直是礼崩乐坏。”振兴社的杜轩一脸看不惯地说道。 大同社占据延安府之后,徐晨开始将大量后世的生活习惯引入这个世界。首先就是头发的改变,陕北本就时常遭受旱灾,气候炎热,而在这个时代,人们还要留着长头发。每到夏天,徐晨都被头顶的长发折磨得苦不堪言。同时,随着大同社逐步开启工业化进程,长头发对操作机器的工匠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都占据一府之地了,现在轮到他来改变世界了。徐晨决定在大同社的地盘上移风易俗,推广男女短发。男的留短寸头,女的则是齐肩短发。一开始,很多人难以接受这种改变,毕竟传统的发型观念已经深入人心。 然而华夏族群一直都是务实的群体,虽然徐成没有强制要求改变发型,但却制定了安全规则,长发的人要戴上安全帽,防止头发卷入机器当中。 大部分人冬天还能忍受,但到了夏天本来就炎热,还要戴一顶帽子,尤其是当发现另外一些人不用戴帽的时候,那就异常难以忍受了。当人们发现这种发型对生产生活有诸多好处时,便开始有大量的人纷纷效仿。 其中商家也成为了推动短发推广的重要力量。因为工匠因头发绞入机器受伤属于工伤,商家需要花钱治疗。而只要把头发剪短,这种工伤虽然不能完全杜绝,但却可以减少九成。为了降低成本、增加利润,商家们极力宣扬短发的好处。 除了发型,徐晨还开始推广后世的工作服和工匠服装,如短袖短裤等,同时也保留了一些日常生活的长衫等服装。 徐晨虽然不是设计服装的人,但这些后世流行开来的服装款式显然是更适合工业化时代的生活的,所以也快速在肤施的工人群体当中流行。 如今,走在肤施的街道上,已经能看到三分后世的景象。韦祁和杜轩等人看着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既对这里的繁华感到惊叹,又对肤施出现的变化感觉到格格不入。 对于第一次来到肤施城的人,尤其是那些深受传统儒家思想熏陶的读书人来说,大同社推行的诸多变革实在是难以接受。毕竟在这个时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观念深入人心。 韦富看着街上那些留着短发的男女,忍不住冷哼一声,满脸不屑地说道:“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道理都不懂,这大同社果然是一群蛮夷。难怪会做出在文庙当中动武的举动,简直是目无圣人、违背伦常。”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大同社的鄙夷和不满。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话是叫我们爱惜身体,不是说头发不能动。我华夏的服饰也是从古到今多次变动,适应时代懂不懂。”他们的话语被正在逛街的夏允彝等人听到,夏允彝当即反驳道。 虽然他们对大同社也有很多不满之处,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们还是能够理解大同社的做法。 韦祁听到夏允彝的话,心中一动,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适应时代,兄台此言可谓是至理名言。”而后他拱手行礼,礼貌地说道:“在下韦祁,长安人士。听各位兄台的口音,不像是陕北人。”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好奇,想要了解这些人的来历。 周立勋微笑着回答道:“我等是从江南来的。” “江南!”韦祁等人听后,不禁大吃一惊。在他们的印象中,江南人很少会来到陕北这个偏远的地方。江南地区经济发达、文化繁荣,与陕北的荒凉和落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从来只听过北方人去江南。 徐孚远解释道:“我等是游学来到陕北,听到大同社要开议会,所以想要在肤施见识一下大同社的议会是怎么回事。” “我等也是。”韦祁等人这才恍然大悟。大同社的议会制度的确具有很大的吸引力,北方有大量的读书人都在此时来到肤施城,想要一探究竟。他们的内心除了惊讶,更多的好奇。他们没想到大同社的事情居然能传到遥远的江南去。 其实,夏允彝、杜麟征、周立勋、徐孚远、彭宾五人也有自己的无奈。 徐光启还是决定留在大同社,担任农学院院长,他们亲身经历之后,知道大同社并非是常规意义上的叛逆势力,他们认可大同社带来全新的组织形式和重新让天下形成了凝聚力,所以他们对大同社的组织和施展的政策是有好感的。 但他们还是难以接受大同社对士绅赶尽杀绝的政策。夏允彝他们能接受皇帝当做泥胎木塑,摆在庙门接受供奉,甚至他们讨论之后,觉得废除皇帝,实现公天下也未必不行,但连士绅都赶走,他们不能接受,双方只能分道扬镳了。 在游历了大同社的地盘之后,他们学到了不少东西。他们打算回乡考取功名,然后把自己在大同社看到的政策在朝廷推广。他们不相信士绅真的就要被扫下历史舞台,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在朝廷中改变现状。 这次来肤施他们打算再看一次大同社的议会情况,就回自己的家乡,苦读考科举,而后再想办法改变大明的现状。 两群人交流了片刻,便各自离开了。 夏允彝等人这次打算逛一些上次没有看到的地方,走着走着就看到一个写着科技博物馆的地方。 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走进了这里,不过进来之后他们就有点后悔了,因为他们发现来到此处的都是一些10来岁的小萝卜头,他们的来到就有点鹤立鸡群了。 这个时候有一个女夫子温和笑道:“先生为什么要让他们,饭前便后要洗手,因为大家玩耍之后手中就有很多看不见的病菌,不清洗的话就容易带入到身体当中,今天大家就在显微镜下看看这些病菌,以后要勤洗手了,知道了吗。” 而后这些小萝卜头一个个用眼睛对着显微镜,看到显微镜下那些活动的微生物一个个发出惊叹的叫道:“还真有!” 他们的举动弄得夏允彝等人也是一脸好奇,等这些小萝卜头全部看完之后,在知道这台机器可以让人观看,他们也上去观看,结果他们真发现了一些像虫的东西在水滴中游动。 夏允彝最开始看的时候甚至不敢相信,明明是一滴清澈的水,在这台机器下,就好像出现了一个世界一般。 而后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还用毛衣给他们讲解了静电的原理,而后说道:“静电虽然微弱,但也极其危险,根据我们的研究,几年前王恭厂大爆炸可能就是静电引发。” 夏允彝吃惊道:“你们有什么证据吗?” 两年前恭王府大爆炸,不但炸死了2万京城的百姓,甚至连当时的皇长子都因为爆炸惊惧而亡,这可以说是直接改变朝廷格局的大事件。 工作人员道:“我们可以做实验。” 他弄了一点硝石粉,而后拿两块毛线在硝石粉上方揉搓。 “噗!”没多久那小团硝石粉直接被引燃。 工作人员道:“这就是静电引燃火药的过程,很多无缘无故的爆炸都可能是这个原因,想要杜绝静电,最好在炸药作坊弄一根铁柱,让工匠摸铁柱,因为我们发现铁可以吸引静电。” 这个博物馆是徐晨弄的,主要就是为了宣传一些生活上的常识,和生产上知识。 肤施也有大量的火药,即便徐村制定了严格的规章制度,但是还是有几次小规模的火药爆炸事件,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后来徐晨查了很久,才想到了可能是静电引发的,因为大同社最不缺少的就是羊毛衣,偏偏陕北又干旱,经常引发静电,自然容易点燃火药。 徐晨为了让自己人眼见为实,就弄了这个小实验,后面这个科技博物馆逐渐扩大,向肤施城所有人宣传新的卫生习惯,科学知识。 当然大部分的人都是比较忙,很少来这个科技博物馆,徐晨只能重点让那些学生过来,规定学生每年要来两次科技博物馆,普及日常的科学知识。 五人出科技博物馆叹为观止,夏允彝道:“大同社日新月异,我等也要努力了,不然真有可能像徐先生说的,被踢下历史的舞台。” 话分两头,韦祁等人入城之后寻找客栈住下,然后他们就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重民报在大同社的地盘也有,看样子销量不错,他们所在的客栈居然购买了不少。 当然这不是关键,最关键的是重民社被当地各个报纸围攻,他们观看大同报,工人日报,肤施报都对贺函和他的秀子营口诛笔伐。 说他们滥杀无辜的百姓,并把百姓的头颅做成京观,说明所谓的重民社名不符实,他们口中的民不过是士绅而已。 重民社还想反驳说那些是叛逆,但延安府的报纸可可不会听他们这番说。 “这是谁造成他们叛乱?” “他们给朝廷交了赋税,朝廷却不能保证他们的基本生存,这难道不是朝廷之错,士绅之错。” 总之各家报纸全方位的批判重民社,让重民社的名声都臭了。 这让韦祁他们有点高兴,在长安城他们被重民社压制,这里却可以看到重民社的窘迫。 崇祯二年(1629年)9月 1日。 肤施县的期货交易所内,一间豪华的包间里气氛略显欢快又充满期待。这里即将举行北河套商社的收益结算大会,32位北河套商社的大股东齐聚一堂,其中就有韦祁和杜轩。 当韦祁和杜轩看到其他股东时,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韦祁小声地对杜轩说道:“那边那个是宁夏贺家、姜家、张家的人,这个是山西温家、范家、乔家的代表。” 这些家族在当地都是赫赫有名的大族,在商业和官场上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杜轩脸色有些尴尬,指着不远处说道:“某看到庆王家的管事。” “他们可是宗亲,居然也资助大同社。”韦祁说着,心中不但没有了刚刚的尴尬,反而怒气逐渐涌了上来。 在他看来,地方大族资助大同社是为了家族延续,分散投资以求自保。但庆王作为皇室宗亲,与大明休戚与共,却支持大同社,实在是目光短浅。他不禁感叹老朱家竟有如此糊涂之人,难怪大明的江山会日渐衰败。 其他股东们也各自有着不同程度的尴尬,毕竟地方上的大族圈子就那么大,彼此或多或少都有过交集。在大同社的地盘上遇到熟人,那种微妙的气氛不言而喻。 好在刘永的到来缓解了现场尴尬的气氛。刘永是这次大会的主持者,他面带微笑,热情地和各位股东寒暄了几句后,说道:“现在我们正式召开北河套商社大会,各位找地方坐好。” 随后,他身后的文吏将一迭账目分发给现场的股东,并说道:“这是北河套商社一年来的开销,全部记录在这账册当中,各位可以找帐房来检验。” 韦祁小声地赞叹道:“大气!”其实,很多大族投资北河套商社,看中的并非开发河套的直接利益,而是大同社对自己家族安全的保证。 而商人们则是想要在河套地区的牲口和羊毛市场中占据一席之地,至于北河套商社是否盈利,对他们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 刘永开始介绍北河套商社这一年的发展情况:“开发河套虽然花费巨大,但成效却是极快。这一年我们修了 320里水渠,开拓了 105万亩的田地,建立了三家煤矿场,一家钢铁厂,8家水泥场。” 后面是一连串繁琐的账目数据,像田然等一些对商业事务较为关注的股东边听边认真翻看账册,而韦祁、杜轩这样的大族子弟则听得昏昏欲睡,他们对这些枯燥的数据根本不感兴趣。 但当刘永说出“今年我们北河套商社盈利 56万两白银”时,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刘永身上,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和兴奋。 刘永接着略带可惜地说道:“要不是遇到了八月的天灾,我们今年的盈利可以达到上百万两的。好在,明年我们有信心赚上百万两银子。” 现场的掌柜们听到这个数字,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当年投入,当年产出,当年就盈利,这样的生意虽然不是没有,但像北河套商社这种千万规模的投资还能取得如此成绩,实在是令人惊叹。而且,股东们还得到了隐形的货物成本优势,这意味着未来的利润空间可能更大。 “这些盈利就按照各自的股份来分了!”刘永的话音刚落,现场的股东们便纷纷拿出纸笔,开始计算自己能分到多少红利。 韦祁仔细计算后,发现他家能分到 5600两。按照比例来说,盈利不到百分之五,如果按照长安城的粮食价格计算,盈利会更低。 但关键是北河套商社真的分红了,而且河套地区那么大,目前才不过开发出百万亩良田和千万的草场就有如此收益。如果明年继续垦荒,盈利很可能会大幅增长,二百万两也未必不能做到。很多人想到手中的股份代表着广阔的河套地区,这和拥有地契又有什么区别呢?天下还有比这更好的买卖吗? 最后,刘永说道:“因为商社模式,我们大同社也是第一次弄,还有许多地方不完善,各位股东也可以提意见来完善制度。” 田然道:“刘执政,一股的价格太高了,我等有想出手股份的,也有想购买股份的,但一股就在3万两的价格以上,实在是很难卖出去,也很难找到买家来收购,俺们商社能不能扩股,吾以为把现在的一股变成100股才是比较合适的价格,而且有更多的股东才能更好的维护我们的利益。” 刘永想了想道:“此事要商一番才好做决定。” 股东分红结束之后,北河套商社又把账本贴在期货交易所的显眼位置,告知那些占据不了百分之一股份的小股东,让他们按照股票来领取股息。 这消息传播开来,顿时如同一个炸弹一般,轰炸了整个期货交易市场。这里的商贾们很多都是第一次了解到什么是股票,什么是股息。 北河套商社的分红其实并不算多,但真正吸引他们的,是商社下属的那广袤的河套土地,这是一片面积达到几千上亿亩的土地,哪怕是种草放牧能产生的效益都是极其可观的。 只可惜北河套商社一股3万两,这就隔绝了大部分想要购买股票的人。 但听到北河套商社即将扩股,天南海北的商人当即把自己手中的货物清空,打算把自己手中的金银全部用来购买北河套商社的股份。 第178章,大同社的军工技术 而在北河套商社分红之事震动整个延安府的时候,徐晨却从河套回到肤施,而后带领大同社军方高层巡视枪械制造厂的情况。 走进兵工厂,就能看到四周忙碌的工匠,张献忠等人盯着制造枪管的工匠。 只见工匠们将钢棍稳稳地固定在钻床上,然后用一个特制的金属家伙顶在要钻孔的位置。 接着,工匠用力摇动手柄,被机械带动的金属家伙开始飞速旋转,很快就在铁质枪管上钻出了铁屑。随着工匠不断用力摇动手柄,铁家伙钻得越来越深,没多久,一根可以使用的枪管就被顺利钻出来了。 而后枪管进入下一个步骤,枪管套上专门刻膛线的机器当中,来回拉扯,刻刀还有一定的弧度在扭动,不到一刻钟,三条膛线就刻好了。 而后枪管装上枪托火药锅,调节好安装刺刀的位置。压实弹药的铁条等等零部件组合到一起,一支崭新的火枪就制造好了。 张献忠拿着一条崭新的火枪,按动扳机扣“啪!” 而后点头道:“不错,是支好枪。” 徐晨看着呼哧呼哧,一点点把铁棒转成枪管的工匠,他们满头大汗,双手不断的交换发力,这钻枪管的活,不但是个技术活,还是个力气活,毕竟再怎么通过杠杆来省力,那也是钢铁。 徐晨暗道:“应该想办法弄个蒸汽机出来。” 托互联网的福,徐晨倒是见过多种多样的蒸汽机结构,有火车的内部结构,也有早期蒸汽机,甚至连锅坨机他也见过。你现在大同社的技术储备,弄个能带动火车的蒸汽机比较麻烦,但弄一个只有几马力的锅坨机应该没有技术难度。 而且蒸汽纺织机也应该弄出来了,现在开启工业革命,说不定他可以在有生之年,乘着坚船利炮教训那些西方人,告诉他们要自由贸易。 就在徐晨思绪越飘越远的时候,枪械制造厂的管事钱宁过来行礼道:“都督。” 徐晨回过神,而后笑问道:“老钱,现在你这个枪械制造厂每个月能生产多少支火枪?” 钱宁道:“只要原材料充裕,每个月能生产 3000多支火枪。若是还想要加快生产速度,兵工厂可以实行三班倒,这样每个月可以生产 5000支火枪。” 他们这个兵工厂,满打满算只有 500工匠。如果按照大明传统的方式,用铁条一点点敲出枪管,一个月内能生产 500支火枪就算是工匠们本事大了。 其实最开始兵工厂生产火枪的方式也是用铁锤来敲,工匠们手持铁锤,一下一下地敲打着铁条,将其慢慢塑形为枪管。每一根枪管都凝聚着工匠们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且质量还参差不齐。 但当时大同军数量少,只有几百人,靠着这种手工作坊的模式,勉强也足够武装自己的力量。 等大同军数量突破万人之后,即便是把整个延安府所有的铁匠集中起来打造枪管,数量也很难满足大同都督府的需求。 这样低效的生产方式自然不是徐晨能忍受的,他虽然不是专业的技术人员,但在后世的工厂里也有过一些经历,对机床和基础车床有一定的了解。 他知道用钻孔的方式钻出枪管,要比传统的敲打方式快上几十甚至上百倍。而且钻孔技术并不是什么高深的难题,在某种程度上,木匠在木头上钻孔用的弓钻也可以算是一种简单的机床,只不过它只能在木头上钻孔而已,而现在他需要的是铁上能钻出孔的机器。 后面他联合工匠,专门制造了一种能转出枪管的车床。说句实在话,这种车床在技术上的难度并不算大,难点有两个,一是找到比较坚硬的钢铁来做钻头。 这一点大同社的钢铁厂已经有小型的石墨坩埚,一次弄个百十来斤高品质的钢铁还是可以做到的,用这种高品质的钢铁制造钻头是合格的。 二就是就是有一个放大力的结构,能把铁棒一点点钻成铁管,这对徐晨来说也不是难事,弄个齿轮组把钻头上的力放大,电动钻头他弄不出来,人力钻头能有多大难事? 徐晨他们用不到三天时间,就设计出大明第一个用来钻枪管的机床。 前面有一能够固定住铁棒机构,连接的钻头的那头只有一个手动的摇柄,按杠杆的比例能12倍的放大了人的力量。 这样制造一根合格的枪管比原本用铁锤敲减少了10余倍的时间。所以他们500人一个月就能生产3000多支火枪。 王二皱着眉头道:“数量太少了,每个月最好能制造8000杆火枪,能达到1万那是最好的。” 现在大同社一共有6个旅的编,一个满编的主力旅,有5个步兵团,一个警卫营,一个骑兵营,一个炮兵营,一个辎重营,编制是7500人到8000人左右。 满编情况下大同军有五万士兵,这就差不多需要有5万条火枪,枪械制造厂的产能是足够大同军更新换代。 但大同社下一步战略是攻占关中,要对付固原,宁夏两镇十几万明军。 野战,大同军并不担心这些明军的战斗力,但整个陕西行省有95个州县,要是再把甘肃镇加上,总共有100多个州县,大同都督府最起码要动员10万二线的军事力量来占领这些地方。 而现在大同军库存的火枪不过只有3万条,远远满足不了战时的需求。 钱宁想了想道:“如果再增加五十台车床,增加200工匠,月产8000支火枪是能做到的。” 徐晨道:“购买装备和增加的预算,你去找刘永,火枪制造一定不能拖后腿。” 钱宁点头道:“遵命!” 参观完火枪制造作坊厂,徐晨他们又来到了火炮制造作坊。 火炮制造作坊的管事叫王大锤,是延安府最有名的铁匠。 延安府是大明的军事重镇,城池当中不但铁匠众多,有丰富的锻造武器经验,两年前大同社占据延安府之后,马上就把王大锤等铁匠召集起来,一部分铁匠成为了钢铁厂的工人。另一部分则成为了技术骨干。 本来火炮作坊也是会大铁锤掌管的,但现在钢铁厂高炉不断增多,而且越来越大,钢铁的产量也越来越多。 但高炉的寿命成为了限制钢铁产能最大的瓶颈,现在他正在带领技术工匠想办法建造能用一年以上的高炉。 火炮作坊他就管不过来了,而王大锤因为打铁的技术最好,经验也最丰富,有一定管理才能成为了火炮作坊的管事。 相比枪械作坊,火炮作坊的厂房更大,各种设备更多,有专门运输枪管的龙门吊,地上铺了铁轨,有专门运输火炮的导车,枪械制造厂还有点小作坊的感觉,而火炮制造厂却又带着几分蒸汽朋克的感觉了。 说火炮作坊是大同社手工业技术的皇冠也不会过,各种高科技新技术都用在这个作坊上面。 对明朝的人来说,这些技术是天顶星技术也不为过。 就说这轨道技术,就是钢铁厂去年弄出来的技术,大明的高炉技术已经极其先进了,最大的高炉一炉能炼出几万斤的铁水。 但这样庞大的高炉需要几万斤的铁矿,十几万斤的煤矿,普通运矿车是很难满足钢铁厂需求的,但上万斤的运矿车,普通的道路根本承受不住,如果遇到了雨天,那更是动也动不了一下,很容易造成高炉熄火。 但大铁锤的难题对徐晨来说就不是难事,后是钢铁厂拉矿石,不是用火车就是用轮船,谁家用车? 正好钢铁厂最不缺的就是铁了,于是钢铁厂联通煤矿和铁矿的道路都铺上了木轨,钢铁厂的内部则换上了铁轨,运矿车在这些轨道上运行,不但更节省力气,而且也再也不用担心道路问题。 而火炮作坊动不动就要运输几千斤的火炮,更加需要铁轨技术,于是就有现在现在这副蒸汽朋克的景象 张献忠这些军官看到这些庞然大物都收敛了几分气息。 王大锤看到徐晨等人,马上跑过来道:“见过都督。” 徐晨问道:“你们火炮作坊每个月能生产多少门火炮?” 王大锤道:“有了铁模铸造技术,铸造火炮的效率提升了10倍,现在火炮作坊,轻型火炮每个月能制造10门,重型火炮能制造5门,如果都督需要的话,产能还能再翻一倍。” 王大锤对徐晨是极其钦佩的,不是因为徐晨的权利,而是他在技术上的能力,在他看来,徐晨即便是不当这个都督,当铁匠,那也能成为世上最好的铁匠。 以前大明铸造火炮都是用泥模,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来准备合适的泥土材料,泥土要经过筛选、淘洗、搅拌等多道工序,以确保其质地均匀、粘性适中,能够塑造出火炮的模型。 而且,泥模的制作过程复杂,需要工匠手工雕刻出火炮的形状,包括炮管、炮膛、炮耳等各个细节,这对工匠的技艺要求极高,且耗时很长。比如制作一门小型火炮的泥模,熟练工匠可能也需要几天,而后是更长时间的阴干,要是粘土的水分不均衡,阴干坏了,还要重新做泥模,可以说铸造一门火炮前期的准备就已经极其耗费精力和物力了。 但用铁模铸造之后,虽然前期设计和制造铁模虽然时间更久,更复杂,铸造的要求极其高。 但一旦铁模制造完成,后续就可以重复使用,一个铁模可以不断的制造出铁炮。 泥模一次只能铸造一门火炮。每次都重新制作,重复前面的流程,极大的浪费时间。 这还只是在铸造之间的效率差距。泥模铸造质量也比不上铁模。 在铸造过程中,泥模的强度相对较低,为了防止在浇注铁水时泥模破裂,浇注速度必须缓慢,这大大延长了铸造时间。而且,泥模在承受高温铁水时,容易产生一些细小的裂纹和气孔,影响火炮的质量,可能需要多次修补和调整。 铁模具有较高的强度和耐热性,可以承受快速浇注铁水的冲击力,从而加快铸造速度。铁模的尺寸精度和表面光洁度较高,能够减少铸造缺陷,提高火炮的质量和成品率。 大同社用了铁模铸造,加上修建了火炮的热处理室,极大的降低了火炮的残次频率。 以前泥模没有经验的工匠,,铸造出来的火炮残次品率可能达到两成,即便是经验丰富的铸炮师,残次品率也有一成左右,毕竟火炮制造的流程当中,任何一个环节出错了都有可能制造出残次品。 而现在铁模加热处理室,几百门火炮才会出现一门的残次品。 使用新技术大同社制造火炮效率不但提升,而且价格还反而变得更低了。 徐晨马上摇头道:“这些火炮倒也足够大同军的战备,不需要再增加产能了,你还是想办法多制造一些飞雷炮和自弹筒吧。” 相对于缺乏的枪械,火炮就有点产能过剩了,大同军每个主力旅有一个火炮营,有4门重型火炮,4门轻型火炮。6个旅团加起来也就是不到50门火炮,再加上大同都督府有一个直属的火炮团,共有轻重火炮24门,整个大同军现役的火炮是七十二门,这已经是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火炮力量。 徐晨并不认为大同军还需要增强火炮的力量。现在他们主要生产的都是掷弹筒和飞雷炮。 没办法,火炮这玩意威力大,虽然大,但伺候起来也麻烦,大同军的轻型火炮需要12个人来伺候,重型火炮则需要24个人,轻型火炮需要准备8匹马来拉,重型火炮需要准备16匹马,关键是马这种牲口极其娇贵,在战场上稍微疲劳,它就敢死给你看。 徐晨一年前带领大同军进攻榆林镇,总共也就500多里的路程,交战也就一个多月时间,但拉火炮的马硬生生的损失了1/3。 虽然说的有点伤人,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最上等的牛马真的就是人。 这还是在战场不远的情况下,要是进攻千里之外的目标,每门火炮需要再增加20个后勤人员来伺候,拉火炮的战马也要多准备一倍,所以增加火炮的数量纯粹是给自己增加麻烦。 张献忠问道:“大锤师傅能不能制造出比将军炮口径更大,威力更大的火炮。” 王二等大同社的将领也是一脸兴奋的看着王大锤,想要得到肯定的回答。 大同军的军官都有几分火炮综合,火炮越大越美,数量越多越好,现在只能摧毁城楼的重型火炮,威力还远远不够,最好能把城墙也给摧毁。 王大锤皱着眉头道:“倒也是可以铸造更大的火,只是火炮过重的话,运输是个麻烦事,现在的重型火炮已经有3000多斤了,需要八匹马来拉,要是制造一门上万军的大将军王火炮,只怕运输到战场也是一个麻烦事。” 徐晨拍了张献忠一下道:“不要管他这个大老粗,按照你的专业技能来铸炮。” 第179章,联姻与政治觉悟 崇祯二年(1629年)9月 8日。 肤施县郊外的大道上,一辆装饰古朴的马车缓缓前行。姜老太爷坐在马车里,整个人随着马车有节奏地上下起伏。在大同社两年的精心修建下,四周的各条大道都变得极其平坦宽阔,马车行驶在上面十分平稳。 然而,当马车行驶了一段路后,姜老太爷感觉有些异样。他几乎感受不到道路的颠簸了,这让他心中充满了疑惑。他忍不住打开帘子,向外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外面的路居然全是黑色的。 “停车!”姜老太爷一声令下,车夫立刻勒住缰绳,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 姜老太爷的小女儿美凤一脸奇怪地问道:“父亲,是有什么事情吗?” 姜老太爷皱着眉头说道:“这路不对!” 说着,他缓缓下了马车,走到道路上仔细查看。他惊讶地发现,这漆黑的道路居然是由石子铺成的,只是这些石子被一种东西牢牢地粘住,连成了一片,形成了一条宽阔又平坦的道路。他踩在上面,甚至还感觉到有一点柔软的感觉。 骑马在前方的刘宗敏和姜让察觉到后面的动静,调转马头,疾驰而来。刘宗敏关切地问道:“岳父,您这是干什么?” 姜老太爷人老成精,早就敏锐地察觉到大同社有崛起之势。为了积极加入大同社这个群体,他几乎花光了姜家剩余的家产。通过他二子、三子的关系,从榆林镇和太原镇弄来了 5万石的粮食,购买了 5张北河套商社的股份,成为了小股东之一。而姜让因为在护送粮食的过程中表现出色,保护粮食有功,虽然没有被吸纳成为大同军的一员,但他的家族还是豁免轻松。 不仅如此,大同社还以每月 30两银子的价格聘请他成为征北都护府军事教员,专门给高大壮这些将领讲解军事知识。 而后姜让就和大同社高级军官有交集,其中刘宗敏和他的关系最好。 一次去姜家家宴的过程中,姜让带着刘宗敏一同前往。刘宗敏在宴会上结识了姜家小姐,两人一见钟情。没几个月,刘宗敏就请人去姜家下了聘礼,现在已经正式成为了姜老太爷的女婿。 姜老太爷指着道路,迟疑地问道:“这路是如何修的?” 刘宗敏跳下马,走上前来,笑着解释道:“这是沥青马路,是用炼油剩下的沥青和小石子铺设的。” “沥青!”姜老太爷恍然大悟。他本就是延安府人,自然知道永平寨,也了解延川有石油。只是几百年来,大家一直只把石油当作防水材料使用。直到徐晨重视石油的开发利用,大家才知道这玩意还可以提炼出煤油。更没想到的是,剩下的沥青居然还能作为一种铺路的材料。 “但这造价只怕不低吧!”姜老太爷问道。他心里盘算着,沥青虽然价格相对便宜,但也是按斤售卖的;石子虽然到处都有,但要筛选成大小均匀的规格,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可不少。这样平整的道路,一里只怕没有几百两银子都打不住。 刘宗敏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修筑这样的沥青马路,一里花费两千两。” 姜老太爷听后,不住地摇头,满脸心疼地说道:“太奢靡了,花两千两银子只为了让道路好走一点,紫禁城的皇帝都没这么奢靡啊。” 刘宗敏笑着解释道:“还是有点好处的,商队都愿意走这种沥青马路。而且不管是铺路,还是碎石的工作,都养活了好些人。都督说这是以商养路,以工代赈。” 大同社从占据延安府开始,最主要的政务就是两个方面。一是抗旱救灾,努力增加粮食产能;二是扩大就业,平息每个月涌入上万流民造成的动乱。而扩大就业最好的途径就是“铁公基”这三种。 不过,铁路的修建成本太过高昂,大同社暂时修不起,目前只有肤施钢铁厂附近修理了几十里联通铁矿和煤矿的铁包木轨。基础设施建设一直在持续进行,延安府十六县都在进行老旧城区改造。 最后就是公路建设了,这个时代的土路徐晨根本看不上眼,而想要修建水泥马路,成本又高得让大同都督府难以承受。同时,水泥的产能勉强只能维持建筑建造的需求,根本无法奢侈地用于铺设水泥道路。 但后世的沥青马路却给了徐晨新的思路。由于都督府拥有永平寨和延川两个石油基地,煤油数量大卖,一直供不应求,但残存下来的沥青则非常难以处理,徐晨就想到了后世铺沥青马路。而让他意外的是,铺设沥青马路的成本居然比水泥马路要低得多,更多的成本集中在人力和碎石方面。而偏偏现在的大同社并不缺人力,所以徐晨干脆决定上马沥青马路的建设项目。 很快,姜老太爷就明白了什么叫以商养路。他们在这沥青马路上走了没几里路,就看到一个关卡矗立在前方。关卡的工作人员走上前来,面无表情地说道:“私人马车 100文钱,马二十文钱,你们一共要交 320文钱。” 姜老太爷听后,一时语塞,原来就这样以商养路,心中暗自感叹这沥青马路背后的运营模式还真是别具一格。 刘宗敏解释道:“在大明朝,修路都是农夫免费修的,但使用的却是商贾,这样权利和义务是不平等的。” “而我们大同社,没有徭役,修路的都是工匠,不管修路的材料还是人工都要花钱,如果不建收费站的话根本修不起路,现在这多公平,谁受益谁出钱。” 大同社内部的政策都有详细的说明,下发给各个社员,这既是为了凝聚共识,也是一种政治教育,提升社员的内部政治觉悟。 姜让道:“费用如此高昂,只怕没有商队愿意走吧。” 刘宗敏摇头道:“恰恰相反,这段到肤施的沥青马路商队最愿意走,走这条路能节省一半的时间,比起过路费相对能节省更多的钱。” 而路上的情况也的确像刘宗敏说的一样,这条沥青马路上不时有商队越过他们。 姜太公在马车上坐了一段路程之后,很快就觉得这钱花得物有所值。马车行驶得极为平稳,感觉不到一点颠簸,姜太公甚至能安稳地坐在马车上看报纸。 在大同社的范围内,报纸行业异常发达,大大小小的报社有几十家之多。这些报纸各有特色,像《大同社报》,主要用于宣传大同社的政治理念,让民众了解大同社的政策和发展方向。 还有《米脂报》《肤施报》等地方小报,它们聚焦本地的奇闻趣事、民生动态,深受当地百姓的喜爱。 此外,还有一些另辟蹊径的报纸,会详细报道地方物价的波动情况,介绍各种新式机器的功能和使用方法,讲述那些新作坊主依靠努力和技术发家致富的故事,这类新闻吸引了不少读者。在这个乱世之中,军事动向备受关注,所以也有专门讲军事的报纸,比如姜太公手中的《军武报》。 姜太公翻开《军武报》,一篇关于朝廷平定奢安之乱始末的文章映入眼帘。文章介绍详实、论据充分,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清晰地呈现在读者面前,而且语言通俗易懂,即便是普通百姓也能轻松读懂。还有关于辽东黄台吉登基始末的报道,以及对西南乱局和辽东虏情的深入讲解,颇有几分民间“up主”深入剖析热点事件的态势。姜太公看得入神,不知不觉就看了三版报纸。 在沥青马路上行驶的确非常,原本他们预估还有两天的路程,现在一日就走完了。 刘宗敏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岳父,肤施城到了。” 姜太公放下报纸,缓缓下了马车,眼前的景象让他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这是肤施城?” 只见大道两旁矗立着一栋栋砖石高楼,这些高楼在阳光的照耀,甚至能反射出光芒,有点晶莹剔透的感觉。 他知道这是装了玻璃,但这也让他很吃惊,玻璃在大明朝一直都是奢侈品,虽然大同社自己建的玻璃厂,把玻璃的价格打下来了,但他还是很难想象,在肤施城玻璃竟然替代了窗户纸的作,沿街的大道上几乎每家都有。 同时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商品琳琅满目,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热闹场景丝毫不亚于他年轻时候去过的京城。 他们的车队缓缓地穿街过巷,姜太公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街道上热情的小商贩和伙计们看到他们的马车,纷纷上前招揽生意。 一个卖烤红薯的小贩扯着嗓子喊道:“烤红薯,烤玉米,烤土豆,炊饼,茶叶蛋!”声音洪亮而富有感染力。 不远处,一个报童挥舞着手中的报纸,大声叫卖:“卖报了,卖报了,大同报,肤施报,重民报,七文钱两份,快来买呀。” 还有一个卖葡萄干的商贩,满脸笑容地招呼着:“西域来的葡萄干,10文一两,童叟无欺。” 眼前这个盛世繁华的景象,不要说姜让、刘宗敏等人,就连见多识广的姜太公也没有见过几回。他的内心感慨万千,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样的景象,更想不到这样的繁荣会出现在一伙被朝廷视为叛逆的地盘上。 很快,他们来到了大同社招待所。说是一个招待所,但其规模却有半个小区那么大。 十几座红砖砌成的三层楼房整齐排列,外观虽然谈不上多么美观,方方正正犹如一个个盒子,这里的窗户上也镶嵌着大同社最新的特产玻璃,这反而让招待所带上了几分奢侈之感。在这些楼房之下,有花园、广场和一些运动器材,颇有几分后世小区的模样。 这个招待所是都督府专门为来到肤施的军官和各级政务人员准备的。这次议会召开,各级议员可以凭借证件得到一个居住的房间。刘宗敏拿出自己的军官证,顺利地领到了一个一厅两室的房间。 在肤施城外,孙可望带着的蒙古人准备参加议会,这次的议会每县有8名代表,而河套才刚刚开垦,正式的城池都没几座,但为了保证河套的利益,都督府给了他们36个名额,汉蒙各一半,由孙可望护卫他们来到肤施城。 “大哥!”一个声音激动的叫着。 孙可旺循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自己小弟孙磊带着一个女子过来,这女子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 孙磊激动道:“这是俺的儿子,你来看看。” 说完就把自己儿子交给孙可望,孙可望抱着小孩有点惶恐,也有点紧张。 前年他们攻占延安府,就去了一下自己的家乡,但结果并不怎么好,孙磊的父母都被地主给逼死,他也成为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唯一的安慰就是他们报仇了,地主被吊死,家产土地被分。 后面两人对家乡就没有多大留恋了,他这两年一直在北方征战,却没想到自己的小弟如此快的成家立业了,现在连后代都有了,而他却还是孤单单的一个人,一时间孙可望都也有想要成家的想法。 而后孙磊拉过自己的媳妇道:“这是俺婆娘。” 孙磊媳妇行礼道:“见过大伯。” 孙磊的媳妇相貌清秀,知书达理,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孙磊有点得意道:“俺婆娘可是真正的千金小姐,俺是花了三辈子的运道才能娶到她。” 孙磊的媳妇是延安府大族刘氏之女,以前他这种农村穷小子连看都不敢看,现在却成了他的婆娘,给他生儿子,孙磊自然感觉得意又骄傲。 这些大族虽然贪婪无耻,但生存技能也是点满了的,当他们发现朝廷已经奈何不了大同社的时候。 他们开始迅速的转变了对待大同社的态度,由最开始把他们视为叛逆,变成了一个军事力量强悍的割据势力,那些仇恨大,忍不了的人早就跑到关中和大明其他地方去了。 余下那些跑不了的,也不想跑的人,他们只能接受现状,并且积极的改变,毕竟人要适应环境,而不是等环境来适应人。 这些大族积极投身建设作坊,做徐晨口中那些有统战价值的作坊主。 二就是和大同社的高层联姻,这也是他们常用的手段了,只要联姻了,那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以后大同社再想要对付他们就比较艰难了。这两年大同社高层联姻,他们快速成为了大同社治下的一份子。 孙可望道:“大哥先要安顿这些议员,等某交了差事再和你把酒言欢。” “好,小弟等着兄长。”孙磊笑道。 而后孙可望就带着这些议员去了招待所。 大同社招待所,不时有马车队进入,招待各县的议员,一时间倒是群贤毕至了。 话分两头,一路的奔波让姜太公疲惫不堪,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等他再次醒来,房间里只有女儿姜美娘。 姜美娘微笑着说:“父亲,女儿带你去吃饭。” 姜太公揉了揉眼睛,问道:“宗敏和让儿去哪里了?” 姜美娘回答道:“夫君带着大哥去见好友了。” 姜太公点了点头,这其实也是他带儿子来肤施城的原因之一。虽然现在姜让是大同社的军事教员,但终究还算不上大同社的自己人。 经过这两年的观察,姜太公深知大同社虽然对大族颇为苛待,但均田之举却赢得了百姓的衷心拥护。大同社实行兵农合一的制度,尽管他内心不太愿意承认,但也不得不佩服这种制度在打天下时的强大威力。目前大同社看似只有几万精锐部队,但在全民皆兵的状态下,动员十几万大军并非难事。 反观朝廷,如今内忧外患,局势江河日下,在动员兵力和治理地方方面,显然已经力不从心。再看看眼前繁华的肤施县,姜太公越发觉得大同社的治理能力强过朝廷百倍。 一个如日薄西山,一个如旭日东升,未来的局势究竟如何还难以预料,但大同社的前途必然是极其光明的,所以他想通过刘宗敏的关系,让他儿子也成为大同社的一员。 天色渐暗,招待所内的花园却因煤油灯的照耀而明亮起来。不少人趁着这光亮,在花园里散步、交谈。姜太公也踱步来到了花园当中。 他一眼就看到一个人立起一块画板,上面挂着一幅关中地图。 在这个时代,地图可不是普通百姓轻易能得到的物品,但在大同社的地盘上,情况却大不相同。只需 50文钱,就能买到一张记录整个延安府的地图;再加 50文,关中地图也能收入囊中;甚至连整个大明地图都有售卖。据说还有一种世界地图,能记载这个世界的全貌,可惜目前还未制造出来。 只见一个人站在地图前,怒气勃发,慷慨激昂地说道:“看看大明这些贪官污吏做的好事!从肤施城到牛五镇原本只有一道关卡,可后面却有复县、洛川、黄陵、宜君、同官、耀州、三原、泾阳等众多关卡。我们的货物只要想出关中,可谓是寸步难行啊!”他越说越激动,双手不停地比划着地图上的各个关卡位置。 这时,一个叫王正廷的议员满脸气愤地接过话茬:“这都怪刘南卿这个奸臣,要不是他提议,关中怎么会县县有关卡,以至于让我们行商如此艰难。”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对刘南卿的怨恨,眼神中透露出无奈和愤怒。 大同社占据河套后,打通了纺织业获取原材料的产地。然而,大漠地区人口稀少,仅有几百万人,而且极其分散贫穷,并不是一个理想的商品市场。 偏偏这两年,在整个延安府范围内,纺织厂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纺织业的产能在短短两年内就翻了一番。 延安府的商贾们本以为迎来了发展的良机,却惊讶地发现,富裕的关中被重重关卡包围。山西行省又因义军和朝廷的军队混战,杀得天翻地覆,没有一定关系的人根本不敢前往。 如今,这些商贾的产能大幅增加,却只能在小小的延安府内相互竞争,增产不增收,真是急死个人。 尤其是看到关中这块巨大的市场,就像一块诱人的肥肉摆在眼前,却怎么也吃不到,他们怎能忍受得了。当他们得知议员可以向大同社提案时,这些商贾便迅速集合起来,想要借助大同社的力量消灭他们的敌人,摧毁关中的关卡,从而获取几百万人口的商品市场。 在他们看来,不能让他们赚钱的朝廷就是无用的朝廷,这样的朝廷早点灭亡才好。如今,他们已经成为推动大同社进攻关中的主要力量。 榆林府议员胡英义正言辞地大声说道:“朝廷腐败无能,上不能为百姓谋福祉,下不能稳定天下局势。这样无能的朝廷就应该早死早超生!我们大同社和朝廷之间的争斗,是正义与不义的战争,是解救几百万关中百姓的正义之举。”他的声音洪亮而坚定,充满了使命感和正义感。 “说的好!”四周的人听到这番话,纷纷鼓掌表示赞同。掌声在花园里回荡,气氛变得热烈起来。 “这是某为解放关中写的情愿书,有同样想法的,可以在这上面签名!”有人拿着一份情愿书说道。 “我来。”一个议员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拿起笔,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也签一个!”又有几个人跟着响应,纷纷在纸上留下了自己的大名。 姜太公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惊愕得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道:“这简直是群魔乱舞。” 在他的印象中,当年东林党都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结党营私,推动对自己有利的政策。这些人难道不怕被大同社打击吗? 但他转念一想,大同社不要帝王,要建立公天下,还宣称天下是属于所有公民的。那么,这些议员为了自己的利益推动政策,似乎也无可厚非。 想到这里,姜太公心中不紧,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如果大同社真成事了,那谁又会取代帝王的位置? 第180章,大宋的幻影与基层抱怨 肤施城,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这座曾经被厚重军事氛围笼罩的延安府重镇,如今在大同社的治理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往昔,延安府作为军事重镇,每到夜幕低垂,宵禁的铁律便如同枷锁,将百姓困于家中,街道上一片死寂,唯有巡城士兵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石板路上回荡。 然而大同社的到来打破了宵禁的规矩。自从大同社的炼油产业蓬勃兴起,肤施城最繁华的几条主干道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 一盏盏明亮的油灯整齐地排列在道路两旁,柔和而温暖的光芒驱散了夜晚的黑暗,将整个街道映照得如同白昼。 道路两旁,商铺林立,灯火通明。小商小贩们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商机,纷纷延长了自己的营业时间。白天,工匠们在作坊里辛勤劳作;夜晚,当他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肤施城才真正迎来了它的繁华时刻。街道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叫卖声、谈笑声、欢闹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充满生机与活力盛世。 在这热闹的人群中,一群身着女工服的年轻女子成为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她们三五成群,手中拿着各种零食小吃,一边欢快地吃着,一边嬉笑打闹,仿佛整个世界都属于她们。有的女子甚至独自一人在街上悠然漫步,脸上洋溢着自信与从容,丝毫不用担心会遭受歹人的迫害。这在以往,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肤施城,作为整个北方纺织业的中心,纺织厂如雨后春笋般遍布城市的各个角落。大量的女子走进工厂,成为了纺织女工。她们凭借自己的双手,为家庭带来了稳定的收入,也为城市的繁荣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与此同时,随着社会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女子开始涉足护士、夫子等职业领域,积极参与社会分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女子们经济地位的提升,使得她们在家庭和社会中的地位也得到了快速提升。 徐晨知道封建礼教对底层百姓的压迫之深,于是大力推行改革,砸烂了那一道道束缚人们思想封建枷锁,为工业化发展铺平思想上的道路。 在延安府,旧的秩序被彻底打破,新的秩序正在逐渐建立。经济的快速发展如同催化剂,推动着文化的繁荣。市民文化在这片土地上迅速崛起,尤其是纺织业的蓬勃发展,成为了女性地位提升的强大助推器。 然而,任何变革都会遭遇阻力。一些守旧的老学究,对眼前的景象痛心疾首。他们认为,良家女子就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有随意出门的,尤其是在晚上出门,简直是有违纲常伦理,是礼崩乐坏的表现。 但大同社地盘上女子可不吃这一套,她们不但在对这些学究口诛笔伐,还建立了属于女子的报纸,宣传妇女能顶半边天。 夜幕降临,肤施城华灯初上,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姜让和刘宗敏漫步在繁华的街道上,看着眼前的景象,姜让不禁感慨道:“这景象,倒和《东京梦华录》当中记载的汴京有三分相似。” 刘宗敏微微皱眉,脸上露出不服气的神情,提高了音量道:“汴京能比的上肤施城?在我看来,肤施城就是天下最大最繁荣热闹的城市。你看这街道上的人群,商铺里的货物,还有那彻夜不灭的灯火,哪一点是汴京可以比的?” 姜让看着刘宗敏那自信满满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他拍了拍刘宗敏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妹夫,你还是要多读点书,不然的话容易闹笑话。几百年前的东京汴梁,那是有上百万人口的宋朝都城。你想想,上百万人口聚集在一座城市里,那是怎样的一番景象?那时候的汴京,街道上车马川流不息,商铺林立,各种奇珍异宝、美食佳肴应有尽有。而且,汴京还是文化艺术的中心,文人墨客云集,诗词歌赋、书画戏曲盛行。那繁华程度,远远不是肤施能比的。” 不过姜让觉得宋朝和大同社很像。就说这汴京,它就是一个商业城市,没有宵禁。到了晚上,夜市灯火通明,人们可以自由地逛街购物、饮酒作乐。而且,宋朝人还留下了各种书籍记载和图画,哪怕是咱们明朝的士大夫,也非常向往那个时代。而大同社的地盘也没有宵禁,商业极其发达,和汴京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除此之外,大同社在他们的地盘上大肆建造官营作坊,然后用他们自己人来经营这些作坊,这和宋朝的榷场制度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任何赚钱的生意,大同社都要参上一笔。纺织行业、钢铁行业、炼油行业、水泥厂、造纸厂、车马场,只要是能赚钱的行业,他们就会涉足,一点也不在意什么与民争利的事情。 而且大同社建立的那个期货交易市场,最开始就是为了方便大同社和民间的商品交易弄出来的交易所。这其实就是宋朝时期扑买制度的翻版,只不过大同社把这个制度扩张了,不仅允许官府对民间,也允许民间对民间,这倒是极大的方便了商贾之间的交易。现在整个山西、陕西都喜欢把自家的商铺设立在延安府,这里成为了整个北方最大的货物交易中心,肤施城能有如此繁华,期货交易市场至少有三分功劳。 大同社的财政制度也和大宋很相似。大同社不过占据了延安府、榆林府加上一个河套,治下的百姓不过100多万,但他们的收入却有几百万两。在搜刮财富方面,大同社和宋朝一模一样。他们通过各种商业活动和税收政策,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最重要的是大同社对读书人的待遇也极其优渥。只要读过书,哪怕是童生、秀才,也能在大同社这里找到一份体面且相对优渥的差事。大明哪个县没有几百个穷书生? 只是以大明朝这漏洞百出的税收体制,根本养活不了多少书生。在大明的北方,只有举人以上,才能过得相对体面一些,但大明的举人能有多少,了不起就是几千人。但秀才、童生是他们的几十上百倍。 而大同社就不一样了,在徐晨的指导下,大同社以推动生产力发展为核心,哪怕现在还处于手工业阶段,但对社会技术人才和管理人才的需求比封建时代多了十倍。光遍及整个大同社地盘的夫子就有八千人。 而且大同社官吏待遇同样优厚,读书人当吏员也可以升上去,收入相对丰厚,社会地位也高,还有各个国营作坊的事业编。从大同社建立到现在,吸纳了差不多2万读书人。 对姜让这种封建时代的官僚来说,这么多吃财政饭的人是难以想象的。这和宋朝的冗官何其相似。 所以哪怕是大同社强制均田,但在仕林当中他们的声誉却是毁誉参半的。 一方面,他们占据了道德高地,公开宣称要建立公天下,而建立公田本就是三皇五帝时期建立公天下的标志之一。儒家吹三皇五帝、三代之治几千年了,这时候不好打自己的脸,最多说一下,他们手法太暴虐、太严苛了。 另一方面,大同社建立的制度也吸引了读书人。能考上举人的读书人能有几个,整个大明朝加起来可能满打满算就是两三千人。 但百倍的秀才童生他们也想过上体面的生活,这点大明朝是根本做不到,大同社反而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只占据两府之地,大同社就招募了2万读书人。 要是整个天下都被大同社占据了,他们读书人的好日子那就真降临了。所以仕林当中还有三分的期待,大明要是真完了被大同社接管也不差。 姜让和刘宗敏两人在街道上悠然漫步,没多久,两人就走到了一个热闹非凡的夜市酒馆。 酒馆外的条街道显然是进行了精心的硬化改造,平坦的水泥马路在路灯的照耀下泛着柔和的光。 人行横道被清晰地划分出来,两旁种植着高大的树木,枝叶繁茂,为行人提供了一片清凉的纳凉之地。 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专门的环卫工人在认真地打扫着街道,他们动作熟练而迅速,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当然这样的清洁也是有代价的,街道两旁的店面每月需要交 100文的垃圾处理费,正是这笔费用保障了街道的整洁卫生。在这里,看不到各种污水横流,也没有垃圾堆积如山的景象,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为了多拉客人,酒馆掌柜把桌椅板凳都搬到了道路旁。由于有明亮的路灯,外面反而比店内显得更加敞亮。 一个用木炭生着的烧烤炉子摆在一旁,熊熊的炭火映红了老板的脸。炉子上,牛肉串、羊肉串等各种烧烤在不断地翻滚着,老板手法娴熟,一边翻动着烤肉,一边不断地添撒着胡椒、孜然等各种香料。一时间,牛肉和羊肉的香味,混合着胡椒的辛辣香气,弥漫了整条街道,引得过往行人纷纷驻足,垂涎欲滴。 “兄长,这里!”李过眼尖,看到姜让和刘宗敏二人,兴奋地挥手叫道。而后,他又转身对烤肉店老板大声说道:“老板,上菜,再来三瓶果酒!” “好嘞!”老板中气十足地回应道,手上的动作更加麻利了。 刘宗敏拉着身旁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坐下,笑着介绍道:“这是我婆娘的大哥,叫姜让。” 李过连忙起身,拱手行礼道:“见过姜大哥。” 姜让微微点点头,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算是打过招呼了。 刘宗敏环顾四周,奇怪地问道:“大哥和高杰怎么没在?” 李过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这不是要开大会嘛,都督府下了命令,各部门都要统计好一年的财政开支和来年的预算,而后在议会上宣读。大哥和高杰两个人这段时间都忙着这些事情,要晚一点才能到。” 而后,他忍不住开始抱怨起来:“本来都督府就管得严,现在还弄出什么议会监督的制度,这不是有了个主母,还要弄个管家二娘,多此一举。现在我们做事真是艰难啊!”他皱着眉头,脸上满是不满。 其实,他主要抱怨的是要查账和做预算报表。后世土木部门的账目情况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动不动就去洗脚城等娱乐场所消费,这些事情早已是众人皆知的秘密。 再加上土木人员复杂,有大量的人进来,也有大量的人出去,账目混乱也就不足为奇了。现在实行议会监督制度,就像是给他们戴上了一个紧箍咒,让他们感觉处处受到限制,自然十分不舒服。 刘宗敏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李过的肩膀说:“管家二娘,你这说的还真有点形象。要是转运司不好干,你也可以参军啊。军中就没有那么多麻烦的事,只要干好两件事情,练兵打仗。像你有统筹的经验,又读过书,报个军官培训班,出来最低也是个连长。再赶上关中大战,连升个 2、3级那也不成问题。” 李过听完,眼睛不禁亮了起来,心中真有点心动了。土木工程又苦又累,现在管得又严,还真不如去参军打仗,说不定还能闯出一番名堂来。 几轮闲聊过后,远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李自成和高杰匆匆赶来。李自成满脸歉意地说道:“我们俩来晚了,大哥自罚三杯。” 说着,他端起桌上的酒杯,三杯果酒一饮而尽,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更添了几分豪爽之气。 李过见状,兴奋地喊道:“老板,再来 30串牛肉串、羊肉串,再加六瓶果酒!” “好嘞!”老板的声音再次响起,不一会儿,新鲜的烤肉和美酒就摆满了桌子。 吃着香喷喷的羊肉串,三杯酒下肚,高杰也忍不住抱怨起来:“自从说要开什么议会后,总感觉乱糟糟的。那些外乡人动不动就要指点江山,说我们这做的不好,那做的不好。也不看看这肤施城是谁打下来的,我们把延安府治理的这么好,外面乱糟糟的,他们居然还有脸来说我等。”他越说越激动,脸涨得通红。 李自成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坚定地说道:“都督做这些变革,都是为了咱们的大业能走得更远。议会监督制度虽然让大家一时有些不适应,但这是为了让我们的管理更加规范,让我们的队伍更加清正廉洁。那些外乡人的意见,我们也可以听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只要我们不像那些狗官一样贪污,有什么怕查的。”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们围坐在桌旁,继续吃着烤肉,喝着果酒,谈论着未来的打算,夜市里回荡着他们爽朗的笑声。 第181章,老大同工业区人的变化 崇祯二年(1629年)9月 10日。 肤施城的平川剧场迎来了热闹非凡的一天。今天是大同社的休息日,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寻找娱乐消遣的方式。而平川剧场,作为肤施城戏曲演出的热门场所,吸引了大量的观众。 剧场外的小广场上,人挤人,水泄不通,还有不少卖烤红薯、糖画等小商贩穿梭其中,叫卖声、谈笑声交织在一起,让整个广场充满了烟火气息。 孙磊全家和他的大哥孙可旺也来到了这里。休息日看戏曲,已经成为了延安府百姓的新习惯之一。 徐晨一直非常重视戏曲宣传,他深知道戏曲在传播知识和价值观方面的重要作用。像《白毛女》等戏曲可以宣传阶级斗争,让百姓明白社会的不公和反抗的意义;《哥哥妹妹来种地》能够传播农业知识,帮助农民提高生产效率;《李时珍》可以宣传卫生知识,增强百姓的健康意识;而《天仙配》等戏曲则可以让百姓在娱乐中放松身心。 在大同工业区的时候,徐晨就雇佣了专门的戏班组建戏曲团,在休息的时候用寓教于乐的方式传播知识。 从大同工业区出来的老人都喜欢看戏曲,当然这也和这个时代市民能享受的娱乐生活太少也有关,戏曲是他们能做到最廉价的享受方式。 在肤施城,大大小小的戏院星罗棋布,其中最宏大的当属平川戏院。这座戏院是徐晨按照后世足球场的形状设计的,属于半开放的结构。原本徐晨想将其修成后世剧院的模式,但在这个时代,电灯尚未普及,照明成了一个大问题,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半开放的设计,以充分利用自然光线。 孙磊指着眼前这座庞然大物,自豪地对孙可旺说道:“这是土木司柳英建造的,皇帝老儿的宫殿也不过如此,现在已经成为了整个肤施最繁华的地方了。” 大同社员受到徐晨影响,也喜欢建一些庞大的建筑。因为有了竹筋水泥技能,大同社不需要去深山老林砍伐一些百年老树,以水泥替代木头建设这种大型宫殿式的建筑的成本极低,所以在肤施,大明人看来的奇观建筑非常多,四大工业区在这个时代的百姓看来更是像一个巨人国。 孙可旺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不禁感叹:“肤施城变化得太快了,人多了,地方也大了。” 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那就是连孙磊都变了。自从孙磊娶了刘氏女,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现在住在肤施最高档的小区,住着四合院的房子,吃穿用度也变得奢侈起来,身上有了几分贵气,让他都有点不认识了。 孙磊没有察觉到孙可旺内心的变化,笑着说道:“兄长在草原待久了,一时间还难以适应肤施的情况。” 进入戏院之后,不时有熟悉的人和他打招呼。 “小孙,又来看戏曲啦。而后他发现了孙可望惊讶道:“孙家大兄也回来了,现在在哪当差呀?” 孙磊自豪道:“我兄长可是主力旅的旅长,朔方城城主。” 那人当时就竖起大拇指道:“厉害。” 孙可望谦虚道:“都是都督愿意给机会。” 这人他也认识,当初是管理仓库的管事,叫朱斌,他们兄弟当初做护卫队的时候,没少在他手下当差。 进入戏院的这一路上他们不断遇到熟人,这些熟人大部分都和孙磊打招呼,小部分还认识孙可望,大家都热情和他打招呼并询问在哪里当差,当知道他已经成为了主力旅的旅长之后,纷纷夸耀孙可望有前途。 这些和孙可望熟悉的人,都是是建设大同工业区的第一批流民,现在这些人成就高的像孙可望这样成为了军官,官员。次等的也成为大同社各行各业的管事,技术工匠,部门曹吏,中小作坊组等等,这些人可以说是大同社的中坚力量,是大同社内的一大山头之一。 几人包下了二楼的包间,这里的视野非常好,可以清晰地看到舞台上的表演,而且还不会受到其他人的打扰。 很快,台上的戏曲开始了。今天上演的是《走麦城》,这是在原本戏曲的基础上,结合徐晨写的《关羽传》改编而成的。 这部戏曲一上市就受到了观众的热烈欢迎,这倒不是大家为了讨好徐晨,反而是徐晨借了关羽这个在大明民间极具影响力的 IP。 关羽一直是民间崇拜的英雄人物,有太多以他为主角的改编戏曲,像《温酒斩华雄》《过五关斩六将》《诛颜良文丑》《古城会》《单刀赴会》等等,这些戏曲在民间广为流传。 戏曲开演没多久,精彩的剧情和演员们精湛的表演就赢得了四周观众的阵阵掌声和叫好声,场面十分热闹。 趁着戏曲表演的间隙,孙磊小声地对孙可旺说道:“大哥,我听说这次公民大会之后,都督府就要发兵进攻关中,这是不是真的?” 孙可旺看了他一眼,严肃地说道:“此事还属于机密,都督府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孙磊有些着急地说道:“小弟去年没有捞到仗打,到现在还是一个民兵团长。兄长你都是主力旅的旅长了,小弟也想要建功立业。” 孙可旺拍了拍孙磊调侃道:“你现在还打得了仗吗?” 孙磊急忙说道:“当然可以了。” 孙可旺皱起眉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这变化太大了。几年之前你还是一个农村娃,可现在你看看你,像个财主一样。都督都和我们住一样的房子,你这样合适吗?” 孙磊连忙解释道:“延安府很多人都是这样,我的房子又不是用贪污腐败的钱买的,这是我媳妇的嫁妆买的,我问心无愧。” 孙可旺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人家财主又不是我们大同社的人,我们才是都督自己人。你不向都督看齐,却向财主看齐,这算怎么回事,幸福小区都是你的战友,你不住在那里,却和一群财主住一起,这你还怎么进步,连谁能影响你进步都不知道,你这两年究竟在干嘛。” 孙磊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他小声说道:“要不我把房子卖了?” 孙可旺摇了摇头,说道:“房子不用卖,但你要搬回幸福小区。以后要多关注民兵训练,现在就做好准备,真要打仗的时候才不会慌张。以后多去军营,少来戏院。” 孙磊听了,连忙点头道:“我听兄长你的。” 孙可望也不想打击自己的小弟,他想了想道:“都督是想要改变天下的人,现在不过占了两府之地,只要你紧跟都督,还怕这天下没有仗打。” 孙磊道:“俺知道了。” 肤施城工业一区。 曾经那座仅有半亩大的星晨作坊,如今已焕然一新,规模足足扩大到了 5亩。 作坊内,工匠们忙碌的身影穿梭其中,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孔晨站在作坊中央,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满是自豪。他现在雇佣的工匠已经突破了三百人,在肤施城众多作坊中,也算得上是中大型的规模了。 孔晨知道作坊能有如今的规模,仅靠制作家具远远不够。他敏锐地捕捉到市场的需求,依托为大同军制作火炮车轮积累的良好名声,果断开辟了新的赛道——制造独轮车和双轮马车。 随着肤施逐渐成为北方商业中心,对运输工具的需求与日俱增,独轮车和双轮马车的市场前景十分广阔。孔晨抓住这股东风,不断扩大作坊规模,如今星晨作坊盈利达到上万两,他也成为了延安府屈指可数的富裕之人。 事业上的成功让孔晨收获颇丰,但最近让他最为高兴的事情,是自己当选为肤施城八位公民议员之一。 要知道,这可是从十几万人口中选拔出来的,说是万里挑一也毫不为过。当选议员,不仅是一种荣誉,更意味着他有机会参与到城市的管理和决策中,这是地位上的巨大提升,自从他当上公民议员,即便是家产比他多几倍的人,对他也客气许多。 这一天,孔晨穿戴整齐,早早地下了班。他身着一身崭新的工匠常服,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这是徐晨设计的,就是后世中山装的款式。 附近的工匠们看到他这副打扮,纷纷打趣道:“东家,您穿这么好,这是要去成亲?” 孔晨的师弟在一旁自豪地说道:“俺师兄成为了肤施公民议员,整个肤施也就只有八人当选呢!” 工匠们听后,满脸惊讶,有人说道:“那我们以后是不是要叫东家老爷了?” 孔晨得意地扬起头,说道:“俺们大同社不说什么老爷,以后要叫俺议员。” “议员!”工匠们纷纷重复着这个新鲜的称呼,眼中满是好奇和敬意。 孔晨接着说道:“以后你们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俺说,俺可以监督都督府帮你们解决问题。俺们这些议员就是要把你们的麻烦告诉都督的。” 工匠们听了,都高兴地说道:“那感情好。” 这时,一个工匠半开玩笑地说:“我们的困难也不用向都督汇报了,东家您就能解决。现在一个月 5钱银子太少了,您是不是增加一点工钱?” 关中干旱连连,即便大同社限制粮食价格上涨,还制定了严苛的粮票制度,规定了每个人每个月能领到的口粮。 但因为粮食带动其他物资的上涨还是不可避免的,徐晨保证底层工匠的生活,连着提升了两次最低工钱,从最开始的3钱银子提升到5钱,当然对工匠来说即便是五钱银子,也只是勉强养活家人。 孔晨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他语重心长地说道:“五钱银子已经不少了。想当年俺在都督那里当工匠的时候,一个月只有 3钱银子。但俺靠着自己的技术,一步一步才有了现在这家作坊。你们也要好好学技术,老老实实做事,攒钱。以后也可以跟俺一样开一家这么大的作坊。” 说完,孔晨生怕工匠们继续缠着他要求涨工钱,便匆匆离开了作坊。 他心里清楚,今时不同往日。随着河套地区的开发,半年内延安府少了十几万人,招工变得越来越困难。而且由于物价上涨,都督府认为 5钱银子太少,据说今年还要继续上涨。他的作坊有 300名工匠,每涨 1钱工钱,他每个月就要多支出 30两银子,一年下来就是 360两。这对于他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孔晨从作坊出来后,心情格外舒畅。他精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便回家带上婆娘和儿子,架着马车前往幸福小区去找田建秀。 到了田建秀家,田建秀的老婆莲娘热情地迎了出来。看到孔晨一家人,莲娘脸上洋溢着笑容,说道:“孔大哥,你又来了,见秀在书房,你过去吧。” 孔晨笑着点了点头,便朝着书房走去。推开门,他看到田见秀正坐在书桌前,手中拿着一张纸,纸上写着一道算术公式。他大概能认出这是一道数学公式,因为在大同社开办的夜校里,他学过一些阿拉伯数字。但纸上那些奇奇怪怪、像蝌蚪一样的东西,他就完全不认识了。 孔晨好奇地凑上前去,问道:“老田,你这写的都是啥?” 田见秀这才抬起头来,看到是孔晨,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老孔你来了,我这写的是都督教我们的微积分,是用来计算大炮轨迹的。只有把这个算得好、算得快,火炮才能打得快、打得准。”说着,他无奈地丢下手中的铅笔碳叹息道:“俺可能就没这方面天赋了。” 孔晨拍了拍田见秀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你都当将军了,这火炮就让专门的人才去做吧。”接着,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说道:“俺也当选为肤施公民议员了。” 田见秀竖起大拇指,夸赞道:“老孔你厉害。” 孔晨笑了笑,虽然他现在有钱,但他并不觉得商贾这层身份有多高贵,议员就不同了,最低也是以前的举人老呀。有了这层身份,能拉平和田见秀之间地位的差距。 他们两人可以说是患难之交,曾经一起经历过许多困难。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田见秀加入大同军后,一路高升成为将军,而自己则在商业领域打拼。他不想因为地位的差距越来越大,让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渐渐拉开。如今自己成为公民议员,他觉得双方的身份又能拉近一些了。 孔晨接着说道:“不过这公民议员俺也不知道该怎么当,俺是不是应该学习那些秀才相公,也弄一个提案出来?” 田见秀听了,严肃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有现在的地位都是因为听都督的话。你要想继续发财,日子越过越好,记住一点,就是要听都督的话,不要管那些秀才相公们做什么,他们和我们不是一类人。” 孔晨听了田见秀的话,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道:“俺凭什么看上去精明,在这关键时刻就昏了头了。还是你老田大智若愚,都督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俺们听他的准没错。” 景教教堂内,往日里坐满信徒的长椅此时空空荡荡,显得格外冷清。原因其实很简单,今年8月,延安府遭遇了极端恶劣的天气,暴雨倾盆、大风呼啸,紧接着又突然降下寒霜。这场天灾让延安府各个养鸡场遭受了沉重的打击,大量鸡只死亡,鸡蛋产量锐减,价格也随之飙升,一下子涨了三倍之多。约翰神父他们本就经费有限,如今更是买不起鸡蛋来传教了。 有利则来,无利则去。约翰神父传教时会用鸡蛋作为小礼物吸引大爷大妈们来听圣经。没有了鸡蛋,那些大爷大妈自然不愿意再坐在教堂里听传教了。陈大妈还鼓励神父三人要多多赚钱,等他们有鸡蛋了,她会再过来听神父讲圣经。 约翰神父三人:“~”! 夏允彝坐在教堂的一角,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眉头紧锁,脸上满是愤怒。报纸上的一篇篇文章让他极其生气,上面不是鼓吹大同军进攻关中,就是呼吁大同军攻打草原,占领更多的草场,养更多的羊,以获取更多的原材料。 甚至还有山西的读书人请求大同军进攻山西行省,各种在他看来的“叛逆言论”层出不穷,简直是群魔乱舞。 夏允彝忍不住开口说道:“难道三代时期的朝堂就是这样的吗?如此群魔乱舞,每个人都只追逐着自己的利益而不顾国家大局,这种公民议会真的能治理天下吗?” 其他几人听了,也都一脸茫然。三代时期究竟是什么情况,谁也说不清楚。大同社的这个公民议会虽说传承自三代时期,但就他们现在看到的情况而言,感觉非常嘈杂混乱。他们实在难以想象上古时期的人是如何靠着这套制度治理天下的。 这时候,约翰神父做完祷告,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笑着说道:“这不就是共和制度嘛。欧罗巴大陆,虽然大部分的国家仍然是君主制,但在几百年前威尼斯就实行了共和制度,现在的尼德兰也是共和制,刚开始是要混乱一段时间的,但只要等形成了几个强大的政治家族之后,这种混乱就会逐渐结束。” 杜麟征眼睛一亮,说道:“还请神父和我们详细说一说,欧罗巴大陆那些共和国。”他们的想法很简单,上古时代的事情已经太过久远,难以寻找借鉴,但欧罗巴大陆的共和制度却是现在还存在的,说不定有一定的参考意义。 约翰神父清了清嗓子,开始详细介绍起来:“威尼斯共和国是文艺复兴时期位于意大利东北部的一个城市国家。其最高权力机构是大议会,由威尼斯的贵族组成。最初,全体具有贵族身份的男性都有资格参加,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成员资格逐渐固定下来。到后来,只有列入‘黄金簿’的家族成员才有资格成为大议会成员,这些家族构成了威尼斯的统治阶层。 大议会是威尼斯共和国的最高立法和决策机构,它负责制定法律、批准重大政策、宣战媾和等重要事务。大议会的存在体现了集体决策的原则,一定程度上避免了个人独裁。在大议会之下,还有元老院、总督府等机构……” 周立勋一边听一边思考,说道:“贵族共和制,这不就是我华夏历史上的两晋时期嘛。当时门阀士族权力极大,皇权衰落,有‘王与马共天下’的说法,也是几个家族掌权,能决定天下的大事。 但那也是我华夏最衰落的时期,这种制度根本不适合我们大明这样人口众多的国家。” 几人找到了公民议会的缺陷,兴奋起来,徐孚远道:“我们可以把威尼斯共和国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让延安府所有人知道,他们现在已经步入邪门歪道之中了。” 夏允彝也点头说道:“外邦历史对我们也有借鉴意义,我们就要宣扬出来,打倒延安府这些牛鬼蛇神。” 然后他们5人就如果一上来约翰三人,想要他们把欧罗巴大陆各个共和国的历史详细的说一遍。 然而这可让约翰神父他们犯了难。他们虽然知道一些威尼斯共和国的事情,但要像史书那样详细了解,就有点勉为其难了。他们只能尽力回忆,磕磕绊绊地讲述着那些遥远国度的故事。 和他们一样感到为难的还有徐晨。他设立这个公民议会,一是想让它成为一个监督机构,监督都督府施政;二是想要实现上情下达,让民间的声音能够被都督府的高层知道。 但现实情况却和他预想的大相径庭。他拿到这些议员的名单后,发现大部分议员都来自士绅家族和大商贾家族。要不是大同工业区也有不少人成为议员,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弄个上下议院,直接走资本主义道路了。 他开始意识到,这个公民议会想要达到预期的效果,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需要他重新审视和调整策略。 第182章,共天下的人 在大同社宽敞明亮的议事厅里。徐晨眉头紧锁,手中紧紧握着那份公民议员的名单,神色十分难看。 刘永、李文兵等几位核心成员围坐在一旁,察觉到徐晨的异样,刘永率先打破沉默,满脸疑惑地问道:“都督,这公民议员的名单有什么不对吗?” 徐晨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忧虑,说道:“农户议员和工匠议员太少了。我一直认为,农户和工匠是我们大同社的根基,他们的数量应该占据公民议员的八成以上才合理。就说高俊,我特意点了他的名,让他作为农场的先进代表参选,可他怎么没上名单?” 李文兵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都督,高俊就是个榆木疙瘩,不识好歹。您亲自点他的名,那是多大的荣耀,可他倒好,说有这功夫闲扯不如多开垦两亩地。我劝了他好几次,他就是油盐不进。” 刘永也跟着摇头,苦笑道:“工匠们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更关心自己的工钱,一到假期,都忙着去逛市集、逛戏院,对公民议会的选拔根本不感兴趣。大部分工匠都把票投给了自己的东家,根本没意识到公民议员这个身份的重要性。” 李文兵接着补充道:“农村那边情况更糟。这段时间,农户们忙着救灾抢收粮食,完了又要赶着种冬小麦,一个个累得脚不沾地,哪有心思去参加公民议会的选拔。我去村里宣传的时候,好多人都只是敷衍地点点头,根本没往心里去。” 徐晨听完,不禁挠了挠头,陷入了沉思,农户和工匠几千年来一直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为了生存疲于奔命,对政治确实缺乏兴趣。 反而是那些商人,由于几千年来一直受历朝历代的打压,迫切需要官员来保护自己的财产,寻求政治上的庇佑,他们政治上更敏感,对公民议会的选拔格外积极。 明末甚至可以说是他们参政最积极的时候了,谁让历代大明的皇帝小气,官员和商家的势力联合最深。他们甚至联合起来把皇帝都给排斥,而后他们就发现没有皇帝,自己能吃的更多,于是就有了东林党。 徐晨站起身来,在议事厅里来回踱步,思考良久后说道:“他们没有这方面的觉悟,那我们就教育他们。我们要建设大同世界,就必须紧紧跟生产者站在一起。把常五提到政事堂来,他在农村工作多年,熟悉农户的情况。同时,抗旱会也要转变方向,除了抗旱救灾,还要把农户组织起来,动员他们参与到治理天下的事务中来。 再把胡益堂提拔为工匠司司长,让他也进政事堂。他对工匠们的情况比较了解,主要任务就是把工匠组织起来。我给你们下一个任务,明年我要看到有一半的工匠和农夫成为公民议员,三年后这个数字最好增加到八成以上。” 徐晨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仔细想了想,目前我们的管理架构需要调整。我管着大同社和总参谋部,刘永你管政务,李文兵你管监察,政事堂也应该扩大,增加农业主管和工业主管这两个重要部门。这两个部门要抓好对工匠和农夫的组织工作,目前阶段,这 5个部门是大同社最重要的,只要把它们抓好,足够我们大同社争霸天下。” 刘永、李文兵等人听了徐晨的话,点头表示同意,大同社政务繁琐,光靠他们两人也的确是有点撑不住。 刘永眉头紧锁,迟疑了半天,终于开口问道:“都督,为什么一定要增加农户和工匠的议员?”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厅内显得格外清晰,眼中满是疑惑。 徐晨靠在椅背上,手托下巴,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缓缓站起身来,在厅中踱步,开始说道:“皇帝一人之力,实难统治天下。所以,皇权若想稳固统治,就必须与一个阶级共享天下。” 刘永和李文兵点点头,这是常识,哪怕是皇权巅峰的大明王朝,那也是和地主士绅共治天下。 “西汉时期,是与军功贵族共治天下。那时,非军功者不得为列侯,非列侯不得为丞相。军功在西汉的地位极高,可以用来赎罪,贵族们还能担任太守、县令等重要官职。朝廷的许多决策,都要考虑军功贵族的利益。”徐晨的声音沉稳有力道。 “而东汉到盛唐这一漫长时期,则是与门阀共治天下。门阀家族势力庞大,占据着朝廷三公九卿的重要位置。他们权势最盛时,实行九品中正制,几乎完全掌控了官员的选拔。这导致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局面,寒门子弟几乎没有晋升的机会,整个官场被门阀垄断。” “宋朝,是与地主士绅,也就是读书人共治天下。宋朝的宰相几乎都是读书人出身,哪怕这些读书人在对外政策上表现得软弱无能,导致丧权辱国,朝廷最多也只是将他们流放,而不会轻易处死。这体现了宋朝对读书人的优待,天下的权利和法律明显偏向了这个阶级。” “元朝则是与军事地主共治,而大明又回到了和士绅共治的模式。”徐晨顿了顿,目光坚定地看着刘永与李文兵,“历代王朝,只要与哪个阶级共治天下,权利和法律就会偏向哪个阶级,这个阶级也会占据天下绝大多数的利益。” 刘永和李文兵两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们勉强也算是大明统治阶级的一员,李文兵虽出身穷秀才,但也享受着一定的政治特权,比如免除徭役、见官不拜等。然而,他们在经济上并没有获得太多的利益。 徐晨接着说道:“但这种共治模式存在着巨大的隐患。一旦天下无条件地偏向某个阶级,当这个阶级兴盛起来后,王朝就会和它一起走向衰败。两汉、盛唐、宋朝、元朝,乃至现在的大明,都是因为与他们共治天下的阶级肆无忌惮地膨胀,疯狂吞噬天下的利益,最终导致王朝衰败,被新的势力推翻。这就是所谓的‘其兴也勃,其亡也忽’,是王朝的治乱轮回,我华夏几千年的历史一直在这个怪圈中打转。” 刘永和李文兵他们回想历朝历代王朝的兴衰,发现确实如徐晨所说。随后,他们又联想到自己建立的大同社,思考着哪个阶级在其中获益。 读书人,这是可以确定的,哪怕没有加入大同社的读书人,也可以成为夫子,每个月有一两二的工钱和四季常服。夫子在大同社的地位非常高,在很多地区甚至取代了族长,成为大同社农村秩序的一部分,他们可以算是大同社统治阶级的一部分。 还有农户,只要是大同社的农户都可以获得五十亩的土地,土地可是最大的利益了。 李文兵有点迟疑,大同社是加强版的大宋,还是富裕版的大明呢?更让他们担忧的是,按照徐晨的理论,他们建立的事业是否也终将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败。 刘永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难道就没有一种逃脱这治乱轮回的方法吗?”他的眼中透露出一丝渴望,历代开国皇帝都有这样的想法,所以他们会认真总结前朝失去天下的原因,想要自己的江山永固,但显然几千年来的英雄豪杰,仁人志士都失败了,治乱轮回依旧是华夏历史的一部分。 徐晨目光坚定,说道:“我学过一种方法,只不过非常难以实现。” 刘永和李文兵两人精神一震,齐声问道:“什么方法?”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徐晨坐回椅子上,认真地解释道:“不管是贵族、门阀还是地主,他们掌权之后,都会想办法不通过生产而获取利益。为了固化自己的利益,他们不惜禁锢整个天下的发展。他们不重视开垦土地,不致力于发展生产力,导致天下财富增长的速度远远跟不上他们贪婪扩张的速度。于是,整个天下就会逐渐崩坏。” “但如果生产者就是共天下的人,情况就会大不一样。即便他们的数量急剧扩张,但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财富的生产者,所以整个天下的财富也会随之增加。这样一来,即便不能完全打破治乱轮回,也能极大地延长治乱轮回的时间。” 两人恍然大悟,齐声说道:“都督,你想要和农户与工匠共天下!” 但很快,刘永又迟疑起来,皱着眉头说:“农户和工匠大多愚昧,让他们治理天下,只怕很快会弄得天下大乱。” 李文兵也附和道:“都督,因为我经常处理百姓告状的事情,和他们接触比较多。这些人说好听一点叫淳朴,说差点就是愚昧。” 徐晨微笑着摆摆手,说道:“那就教育他们。这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好事情呢?有些人虽然可以接受教育,但如果心眼坏了,那是教不好的。就像那些地主,他们倒是不愚昧了,但却彻彻底底地坏。天下被弄得如此动荡不安,就是他们搞的鬼。” 徐晨想起自己读书时的想法,曾经也和李文兵他们一样,对农户和工匠治理天下充满疑虑。但后来,他通过阅读网络增长了见识。 大英的资本在旱灾之年,为了保护农业资本家的利益,从人家的地盘上把粮食运走。其他国家看不过去,捐点粮食过去,他们竟然派军舰阻拦,导致那个地方饿死了三分之一的人口。 还有他们在工业化时期,累死工匠和童工。童工的年龄甚至直接降到3岁,纺织厂长还自豪地说两年可以累死一个女工。但凡他们有点人性,也不会出现‘资本从出生就带着肮脏血液’这样的话。” 只要对比各国工业化时期那些龌龊事,你就会发现农户和工匠还是太仁慈了。他们在工业化进程中付出的代价是最低的。 新阶级成为统治者都会犯错误,但资本家为了利益会像恶魔一般肆无忌惮地屠杀世界百姓,而农户和工匠最多只是教训他们一顿。这到底哪个更好,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肤施城外的张家滩农场,广袤的土地在阳光照耀下泛着生机。一个皮肤黝黑、身形壮实的农户,正忙碌在田间。他一只手扶着犁头,一只手握着长鞭,时不时在耕牛上空甩动,“啪啪啪”的音爆声清脆作响。可那鞭子却始终未曾落在耕牛身上。 这个耕作的农户是张家滩农场的场长高俊。耕牛可是宝贵的生产资料,他情愿鞭子抽到自己身上,也舍不得伤到这些牲畜。 回想起8月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风,高俊仍心有余悸。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瞬间就把牛棚吹倒了。高俊心急如焚,立刻带领着社员们,地把耕牛牵到自己家中妥善安置。尽管那场大风让张家滩农场损失惨重,但好在耕牛一头都没少,这让高俊松了一口气。 眼下,张家滩2万亩的农场里,七成土地种上了冬小麦,余下的三成则种满了各种蔬菜。这些蔬菜可是供应肤施城百姓冬季做酸菜的重要食材。 冬小麦和蔬菜的种植工作虽然已经完成,但农场的农户们依旧没有闲下来。他们以大队为单位,干劲十足地在张家滩开垦荒地,希望能增加农场的土地面积。 徐晨来到了张家滩农场。整个农场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徐晨好不容易找到了正在耕地的高俊,开口问道:“高俊,这次大同社给了张家滩农场一个公民议员的名额,你为什么不去肤施城参加公民议会呢?” 徐晨对高俊是又欣赏又头疼。高俊种田确实是一把好手,在他的精心管理下,张家滩农场粮食连年增产,农场面积也不断扩大。如今,农场有2万多亩的田,还有一个家畜养殖场、两个家禽养殖场和两个果园,说它是肤施城最重要的粮食生产基地一点都不为过。然而,高俊为人有些霸道,农场的事务几乎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10个大队长也都是他的心腹。 高俊停下手中的活,满不在乎地说:“都督,我们农场实在太忙了。8月那场大风,把麦子、高粱、玉米全给吹倒了,土豆和红薯也烂根了。现在麦子、玉米、高粱要磨成粉,土豆、红薯要做成薯粉,做完这些还要种冬小麦,还要开荒。我觉得3000人都不够用,哪有时间去城里和那些老爷们开会啊。都督,您要是能减少俺们农场上缴粮食的比例,增加粮食收购的价格,那比我去开会有用多了。” 跟在徐晨身边的高小四听了,忍不住说道:“高俊,你不要不识抬举。告你状的人都能从农场排到肤施城里去了。要不是都督赏识你,你早被罢免了。” 高俊却不屑地看了高小四一眼,反驳道:“都督为什么赏识俺?不赏识你,就是因为你不会种地,俺会。同样一块地,俺种出来的粮食比你多五成以上。俺能养活农场这3000多人,还能给都督府提供好几万石的粮食。你只能拿几十两俸禄,俺却能赚几百两,都督都知道,俺比得上10个你。” 高小四跟着徐晨南征北战,见多识广,被高俊这么一说,当即嘲讽道:“你不就是戏曲里的周扒皮吗?你看看下面有多少人抱怨你,自己都累得不行还使劲干,你也真是绝了。” 徐晨赶紧阻止道:“好了,大家各有各的长处,没必要这样比来比去。”接着,他语重心长地教育高俊:“你光知道下死力种地,却不懂得政治,这可不行。以前延安府那些地主掌握着土地,佃户累死累活,还是免不了饿死的命运。 为什么呢?因为地主和朝廷是一伙的,他们可以通过政策来压榨你。现在大同社让你们去开公民议会,就是给你们掌握权力的机会。就拿这次农场受灾来说,你可以在议会上呼吁减免税赋、增加粮食收购价。要是你的提案通过了,能给农场带来多大的利益啊。你就算从早到晚耕地,这几天又能开出几亩地呢?你这就是舍本逐末啊。” 高俊听完,低下头沉思了许久。他的脸上渐渐露出了惭愧的神色,抬起头诚恳地说:“都督,您说得对,是俺小人得志了。俺这就听您的话,安排好农场的事务,然后去城里开会。” 第183章,人人平等的《民法典》 崇祯二年(1629年)9月 13日。 大同社第一次正式公民议会在众人的期待与些许不安中开幕了。 尽管徐晨对这次议会极为重视,做了诸多筹备,但现场的情形却有些差强人意,整个议会开场就像个草台班子。 那些在台下说得慷慨激昂、个个宣称要当家做主的公民议员们,一到了这正式场合,却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安静得如同鹌鹑,没人敢出头,也没人敢发言,原本预想中的热烈讨论场面并未出现,显然大家都不想做出头鸟。 没办法徐晨只能第一个上台。他站神情庄重,当着大同社所有公民议员的面,颁布了《民法典》。 “在大同社范围内,所有公民都享有平等的民事权利,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当念出第一条内容时,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这一条款震惊了。 《民法典》这一规定彻底否定了封建等级制度,废除了封建等级制度和特权,意味着不论出身、地位如何,每一个公民在民事法律关系中都具有平等的地位。 坐在徐晨正下方的刘永、李文兵、常五、贺六等人,内心不禁泛起层层波澜。 三年前在米脂,徐晨就曾说过类似的话,那时他们或许只是觉得这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理想。而如今,徐晨正式在这庄严的场合说出“人人平等”,他们知道天下将被带入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他们从未经历过的时代即将开启。 夏允彝等在一旁旁观的人,内心也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但震动过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 夏允彝满脸疑惑地说道:“也就是说现在大同社的一个普通百姓地位都和徐先生这个都督地位一样了?” 在他的认知里,这应该是一件能让天下为之震动的大事,可现场却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更让他不解的是,现场的公民议员们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他们或许认识这些字,但对于这些字组合在一起所代表的深刻意义,却似懂非懂,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重大的意义。 徐光启听到夏允彝的话,一阵恍惚,喃喃道:“最起码在大同社的这片土地上,所有人都平等了,再也没有帝王了!” 这句话如同重锤一般,敲在夏允彝等人的心上。他们内心其实是厌恶君权至上的,可接受了几十年的传统教育,又让他们坚信皇权下的封建秩序才是真正安定天下的法则。这种内心的矛盾让他们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杜麟征气愤之中带着一丝惶恐,他仿佛看到这个世界变得陌生而可怕,大声说道:“大同社如此倒反天罡,他们才是天下动乱的源头。”在他看来,大同社的这一举措无疑是在挑战传统的权威和秩序,必将引发天下大乱。 周立勋也陷入了沉思,他的内心同样复杂。一方面,他不想让皇权一直压在自己头顶;另一方面,他又对没有皇权的世界充满恐惧,这种陌生的世界让他感到害怕。他惶恐地说道:“大同社太过激了,天子拱垂而治即可,何必把天子都给废掉。” 徐孚远和彭宾三两人则沉默不语,他们只是觉得自己所认识的世界出现了一道裂痕,以后再也回不去了。他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突然改变的世界,只是他们已经说不出任何话。 徐光启看着众人迷茫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天下必然大乱,你们守住本心,以后是辅佐皇权,还是废除皇权,都要询问自己的本心,不要后悔即可。” 他的话仿佛一盏明灯,给众人指明了方向,但众人心中的困惑依然难以消散。 这时,韦富听到众人的讨论,冷笑道:“想要你腿子和本大爷平等,这是痴心妄想。”他的话充满了傲慢和偏见,完全没有理解“人人平等”的含义。 韦祁赶紧制止他:“蠢货,不要乱开口。”而后他看向徐晨,眼中既有敬佩又有一丝忌惮,说道:“不愧是搅动大明北方动荡不堪的叛逆,张角、黄巢之流也不如他。” 杜轩也皱着眉头说道:“天子肯定不会放过徐晨,朝廷也不会放过他,一场大战不可避免了。但如此一来,岳都堂只怕又要压榨我们了。” 在关中大战肯定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但从徐晨说出“人人平等”之后,他们就明白,朝廷是不可能诏安大同社,甚至必定主动进攻大同社,以维护天子的威严,这场大战已经无法避免,未来的局势将变得更加复杂和严峻。 在颁布《民法典》引发众人震动之后,徐晨紧接着又在公民议会上陆续颁布了《商法典》《刑罚典》《工匠雇佣法典》《教育法典》等一系列重要法令。 《商法典》中明确确定了私人财产不可侵犯的原则。这对于商贾们来说,无疑是一颗定心丸。长久以来,他们在大明的商业环境中,常常需要寻找官员作为保护伞,才能勉强保障自己的财产安全。如今,有了法律的明确保护,他们仿佛找到了真正的依靠。 像孔晨这样的商贾议员,听到“私人财产不可侵犯”这句话时,眼睛都亮了起来,觉得这句话简直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他们瞬间觉得大同社是真正能为他们着想的组织,是他们可以信赖的“自己人”。 私人财产不可侵犯,这就是徐晨的底线了,他不会加什么神圣的,要不然就真成了资本主义法典,你财产神圣不可侵犯,那工匠的生产价值是不是也神圣不可侵犯? 《刑罚典》全面废除了封建肉刑。这一举措体现了大同社在法治和人道方面的进步,摒弃了以往残酷的刑罚方式,让刑罚更加具改造的功能。 《工匠雇佣法典》确立了4时辰当差时间和上五休二的休息制度,还设立了厚生金(换个词不容易禁)制度。 对于工匠们来说,这些规定意义重大。4时辰的工作时间让他们在保证工作效率的同时,也有了更多的休息时间来恢复体力和照顾家庭。 而上五休二的休息制度更是让他们有了规律的生活节奏,能让他们有时间去消费,扩大消费市场。 厚生金制度的出现,更是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让他们不用担心年老之后失去收入来源,不至于陷入生活的困境。 大同工业区出身的公民议员都为这制度叫好,徐晨最开始招募他们的时候,就说过,大同社在他们到了60岁会给他们养老,现在终于用法令的形式保证了他们未来的权利。 《教育法典》从法律上确定了义务教育。这意味着在大同社的范围内,每个孩子都有接受教育的权利和义务,为培养高素质的人才奠定了基础,也为大同社的长远工业发展提供了有力的支持。 徐晨这个法典不能算是资本主义法典,只是走了个中间道路,勉强算是支持工业化的法典。 这些法令的颁布,让不同阶层的公民议员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保障,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受到了法律的保护。 但每个人还是觉得有一些法令不满,孔晨就对厚生金不满,他这又要交一笔钱。 这不就相当于工匠吃他的,喝他的,老了还让他来养。他这是做东家还是做儿子,没有这样的道理,工匠难道没有儿子?为什么不让他儿子来养。 但他最多也是内心不满,不敢发泄出来,毕竟这是都督府制定出来的制度,而且现在大同社范围内,市场不断的扩大,生意越来越好做,比起他损失的这点利益,他这两年得到的更多,所以这样的改革他们还能成。 其实改革最好的时候就是利益在扩大的时候,利益在增长的时候,哪怕损失一部分,大家也能接受。 但无奈的是,人的认识是有落后性的,在上升期反而没有改的动力。 公民议会的第一天可以说是一个团结的会议、胜利的会议,基本上就是徐晨这个都督提法令,大家举手表决通过,赞成率达到100%。 会议的第二天,刘永代表都督府,向所有公民议员汇报了大同社前三季度的财政收入和开支情况,并给每个议员发放了一份详细的细则。 细则上清晰地记录了大同社田赋、商税、国营作坊的收入,以及军事开支、教育开支、基础设施建设等各项开支的内容。 虽然大部分公民议员只是草草扫过了这些内容,但他们的内心却有一种满足感,仿佛自己真的在参与统治大同社的两府之地,对整个地区的发展有着重要的决策权。 到了会议的第三天,高俊稀里糊涂地走上了台。他一上台,情绪就完全失控了,哭得稀里哗啦。他声泪俱下地诉说着农户们的苦难,尤其是陕北农户的艰难处境。 “俺们农户们好不容易在都督的带领下,辛辛苦苦地修了水利设施,建了水渠,本以为可以抵御旱灾,保证粮食的收成。大家披星戴月地耕作了一年,每一滴汗水摔成八瓣,眼看着就要迎来丰收,可以吃个饱饭了。 然而,8月的一场大风、一场暴雨和冻霜,就像一场噩梦,直接让麦子和玉米倒伏,土豆和红薯烂根发芽,一年的努力几乎付诸东流。俺们农户们努力了一个月,也仅仅保住了一半的粮食。” 高俊的发言充满了感染力,现场很多议员都被他的话语打动了,尤其是那些出身农户家庭的议员,更是感同身受。 8月的那场天灾,对他们来说是一场刻骨铭心的灾难,仿佛天都塌下来了。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才勉强从这场灾难的阴影中走出来,现在听到高俊的诉说,那些悲惨的往事又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他们不禁个个哭得稀里哗啦。 其他公民议员也深知这几年天灾不断,农户们的日子确实不好过。而且他们看到细则上显示都督府的财政状况还算不错,觉得减免一些税赋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于是,高俊提出的减免田赋、增加粮食收购价格的议案得到了大家的一致通过。 刘永代表都督府当场表态,表示可以减少三分之一的田赋,并且将粮食收购的价格增加一成。 公民议会的决议顺利通过,并且都督府迅速执行,田赋真的减免了,粮食收购价格也切实增加了。高俊、孔晨这些第一代公民议员们,看着自己的双手,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们从未想过,自己竟然真的可以决定都督府的施政方向,仿佛在一瞬间成为了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这种亲身体验带来的震撼,如同一场强烈的风暴,冲击着他们的内心,也冲击着旁观者。 像温益这样的商贾震动更大,虽然他们也看出来了这政策是都督府自己想要弄的只是借助公民议会而已。但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鼓舞,这是他们第一次不用借助官员推动一项政策。 要知道几乎每个商家后都有后台,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拿走自己一半甚至更多的利益。 而那些没有后台的更惨,他们的生意只要稍微做大一点,那些贪官污吏就会扑上来让他们家破人亡。 要是有任何选择,他们也不愿意白白的把自己辛苦赚的钱交给其他人,而现在大同社好像做到这点,他们不但不用交钱,还可以推动对他们有利的政策。 同样受到震撼的还有夏允彝和韦祁他们。对于彻底废除封建皇权和封建等级制度,他们内心是抵触的,毕竟多年来所接受的传统教育和根深蒂固的观念让他们难以轻易接受这样激进的变革。 然而,用议会来限制皇权,把皇权关进笼子里,这种方式却让他们觉得可以接受。在他们看来,这或许是一种既能保留一定传统秩序,又能实现政治改良的可行途径。 杜麟征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说道:“要是大明能实行公民议会,不对,是士绅议会,朝廷的事情由士绅贤者共同商议,而不是由君王独断,或许大明还有再次兴盛的可能。”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当前朝廷政治状况的不满和对改革的渴望。 崇祯这两年的执政情况实在是一言难尽。短短两年时间,就换了6 - 7位内阁首辅,六部尚书更是像走马灯一样上任下台。即便有人想要说崇祯是明君,恐怕也难以自圆其说。 这位皇帝似乎热衷于挑起甚至扩大党争,这仿佛成了大明王朝的一种“特色”。往前追溯,万历皇帝几乎耗尽了张居正改革带来的成果,使得国家发展的良好势头戛然而止;再往前,嘉靖皇帝虽然帝王心术玩得高超,但却导致蒙古人打到京师城下,倭奴横行江南,国库空虚,南北皆动荡,国家陷入了王朝末日的景象。幸好天降猛人张居正,力挽狂澜,才把大明从亡国的边缘拉了回来。 夏允彝听了杜麟征的话,点头表示赞同:“我等不能像徐先生那样过激,虽然公民议会是徐先生倡议的,但对天下有好处,我们就应该借鉴。士绅议会或许就是再次拯救大明的制度。”他认为可以在不彻底推翻现有体制的基础上,引入士绅议会的模式,让士绅们参与到国家治理中来,为国家的发展出谋划策。 韦祁和杜轩两人也在一旁低声商议着。也觉得如果关中有士绅议会,他们就可以联合起来,形成一个组织,以此来限制岳和声对他们的盘剥。甚至更进一步,如果下一个大明帝王想要对他们征收矿税、增加厘金,他们也可以通过士绅议会来否决。韦祁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我们弄一个士绅议会,这倒是一个解决关中问题的良方。” 然而,杜轩却摇了摇头,担忧地说:“天子不会允许有士绅议会来反抗他的权力,在关中很难实行。”他知道封建皇权的威严和专制,天子不会轻易容忍这样一个限制自己权力的组织存在。 韦祁冷笑一声,坚定地说:“现在大明还有几省听天子的话?徐晨虽然是叛逆,但有一些话还是说的有道理的,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朝廷一年收了我们300万两的税赋,两年增加了一半,就应该给我们相应的权利。要是连这点天子都不愿意做,我们也不学徐晨反叛,但拒不奉诏还是可以做到的。”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抗争的决心,在他看来,如果朝廷不能给予他们应有的权利,那么他们也有权利采取一定的措施来维护自己的利益,难道朝廷还真敢把他们士绅也给逼反? 经过几天的公民议会,议员们逐渐熟悉了自己手中的权力,只要提案得到多数人的通过,都督府是会切实执行的。这种认知激发了他们积极参与决策的热情,也让他们更加关注社会的各个方面。 在一次会议上,田然等公民议员站了出来。他们神情严肃,言辞恳切地指出,关中地区如今贪官污吏横行霸道,灾害频繁发生,导致流民遍地,百姓生活苦不堪言。他们怀着满腔的悲悯之情,请求都督府能够出兵吊民伐罪,解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关中百姓。 说到深处,他更是情绪激动,红着眼眶悲泣道:“都督不出,苍生奈何,请都督拯救我关中百姓。”他的声音充满了感染力,仿佛将关中百姓的苦难都倾诉了出来。 听到他的话,大半的公民议员都受到了感染,纷纷高声呼吁:“请都督拯救我关中百姓。”那声音整齐而响亮,在会议大厅中回荡。 徐晨和都督府的官员们面面相觑,他们虽然已经有了进攻关中的计划,但却没想到这些议员们比他们还要着急。原本以为需要逐步推进的战略,在议员们的强烈呼吁下,似乎变得刻不容缓。 副总参谋长张献忠站起来,向议员们解释道:“不是我都督府不想救关中百姓,但关中还有大明的两个军镇,十几万大军驻守。想要击败他们并不容易,而且战争需要耗费大量的军费。今年因为灾害,都督府秋粮减产,又减免了一部分田赋,还提升了粮食收购价格,目前确实没有足够的军费来发动对关中的大战。” 田然并没有被张献忠的话劝退,他站起来大声问道:“张参谋长,我能不能问问,都督府进攻关中,需要花费多少军费?” 张献忠回答道:“大致要花费三百万两银子左右。” 然而,田然却豪气干云地说道:“不就是三百万两银子,都督府何不学习进攻榆林之策,发行战争债券,我等愿为都督府效力,保证购买这些战争债券。”他的话让众人眼前一亮,发行战争债券或许是一个解决军费问题的好办法。 这是张献忠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他不敢擅自做出这样的决定,只能将目光投向徐晨,等待他的指示。 徐晨让张献忠坐下,而后站起身来看着各位议员道:“我们都督府已经有解放关中的计划了,但目前很难在短时间内发动进攻。钱财并不是主要的问题,关键在于我大同军主要是以火器为主,打造火枪火炮都需要时间。但我可以向各位议员保证,明年我们大同军就会向关中发动进攻。” “钱多好办事,债券还是要发,哪怕早一天解放关中的父老乡亲,我等也愿意付出这个代价。”田然他们得到了徐晨肯定的答复,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但还是想要购买战争债券,不如此,他难以表达他们对都督府的支持,对都督的忠心。 上次的战争债券发行不过两个多月,他们就获得了三倍的收益,如果要是加上那些战利品买卖,盈利更是翻了一倍多。所以战争债券在他们看来就是一笔好买卖。 同时他们也急切想要获得关中市场,哪怕早一天都是好的。关中的人口几倍于陕北,在这个市场中,没有令人讨厌的贪官污吏,也没有关卡的阻碍,他们的货物可以畅通无阻地销售到关中的上百个州县,面向几百万百姓。这是一个充满无限商机的市场,想想都让人激动不已。他们已经开始盘算着增加机器、招募工匠,仿佛看到了一年后财富成倍增长的美好景象。 第184章,抢手的战争债券与崇祯的催促 崇祯二年(1629年)9月 15日。 肤施城的天空湛蓝如宝石,阳光洒在大街小巷,给这座古老的城市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城中一处热闹非凡之地,便是刚刚成立 5天的股票交易所,它是大同社最新建立的机构,主要功能是为北河套商社的股票交易提供便利。 上次股票分红的时候,大大小小的股东们聚在一起就抱怨,北河套商社的股票面额实在太大了,交易起来太不方便,而且那些小商贾想买也买不起啊。 徐晨自然不会对股东们的抱怨坐视不管,他也觉得一张股票占据河北商社0.1%的股份太多了,一张股票的价值抵得上延安府绝大多数的作坊,的确不适合北河套商社的发展。 经过深思熟虑,他决定把北河套商社的一股拆分成 100股。他之所以制定这个比例,是有着自己的考量。他清楚哪怕是一拆一百,股票的价格也有两三百两以上。在延安府只有高收入人群才能购买的。 要是股票价格只有几两银子或者几十两银子,只怕自己地盘上的这些百姓,就像那待宰的韭菜一样,会主动上门被人收割。” 徐晨并非是个对股票一无所知的人。他年轻的时候也曾在股票市场里闯荡过一两年。那时候的他,刚从学校毕业就进入部队锻炼了两年,出来之后开了一个小摊贩,每天起早贪黑,赚的都是辛苦钱。 但他不甘心一辈子就这么平凡下去,总觉得自己有着才能没有展现出来,应该在更广阔的舞台上施展。恰好手里积攒了一点钱,他便想玩一玩这所谓的资本游戏。 当时正好赶上了一个小牛市,他兴奋不已,仿佛看到了财富的大门正在向他敞开。他毫不犹豫地投了 1万多块钱进去,满心期待着能大赚一笔。 过了段时间,账户里真的多了 3000多块钱,他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觉得自己找到了一条通往财富自由的捷径。然而,好景不长,牛市就像昙花一现,转瞬即逝。股票价格一泻千里,他的账户里的钱也急剧缩水,最后只剩下七八千块。好在那时候他没有加杠杆,要不然损失的可不就只有这一点点。看着跌成这样,他咬了咬牙,干脆就不管了,自我安慰着只当是长线投资。 可是,现实却残酷地给他上了一课。这片股票市场并不适合像巴菲特那样的价值投资理念,好几年过去了,股票都没什么起色。 后来徐晨要买房子,无奈之下只好把股票清仓,最后账户里只剩下不到 8000块。在股票市场折腾了三四年,他只贡献了 2000块给那些资本家,但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已经足够他自傲了,毕竟他已经战胜了九成九的股民。 经过了股市这番捶打,徐晨三观变得非常正。以钱生钱这种金融游戏是赤裸裸的剥削,是最邪恶、充满肮脏血液获取财富的方式。劳动才是最光荣的获取财富方式,后面诱惑再大,他也不踏入股市一步。 北河套商社的股票拆分之后,果然变得更加适合交易了,大量有一点闲钱的小作坊主,找到这些股东,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出 300两银子买一股,您看行不?” 股东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轻蔑地说道:“300两就想买一股,你也太异想天开了。”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股票的价格就像春天里的竹笋,不断地上升。从三百二十两,到三百五十两,最后涨到了 500两一股。那些北河套商社的股东开始心动了。开始缓慢地脱手自己手中的股票。其他股东看到有人开始交易,也纷纷加入进来。 徐晨很快就知道了已经有私底下的股票交易。他意识到是时候成立一个正规的股票交易所了。 于是,在徐晨的推动下,肤施城的股票交易所正式成立了,就在期货交易市场旁边,有了这个股票交易市场之后,买卖双方的安全性就有了保障,大同社也能收到千分之一的印花税。当然最重要的是,后续大同社有资金的需求,可以再上市几个作坊圈钱,这比加税好多。 股票交易所向来冷冷清清。平日里,偌大的交易大厅里,有几十个人走动就已经算得上热闹场景了。 这主要是因为这里的股票价值太高,普通百姓和小商户根本无力问津,只有财大气粗的富商巨贾才会进入,所以交易所一直门可罗雀。 然而今日的股票交易所却仿佛换了一番天地。大厅内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好几百人。 他们个个脸上带着期待和兴奋,脚步匆匆地朝着交易所的柜台涌去。他们都是冲着大同社新发行的战争债券而来。 大同社公民们可不傻,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自从大同军成立以来,那战绩可谓是辉煌无比。每次与明军交锋,明军就像被驱赶的羊群,被大同军打得落花流水。以一敌十的大胜在大同军的战斗历程中都是家常便饭。 如今,大同军拥有6个主力旅,共计5万精锐之师。再看看明军,虽然号称有十几万兵力,但大多是些老弱病残、训练不足的弱鸡兵。在大同社公民的眼中,明军根本不是大同军的对手,购买这战争债券,只要大同军在即将到来的与明军争夺关中的战役中获胜,那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所以,那些手里稍微有点积蓄的人,都迫不及待地来到了这里。 在延安府,底层的工匠和农户们收入并不高,每日辛苦劳作也只能勉强维持生计。但中高级的技术工匠就不一样了,他们凭借着精湛的手艺,收入也颇为可观。 那些小作坊主们,生意还算不错,手中积攒的钱财更是不少,他们是延安府的富裕人群。 还有那些小商小贩,他们虽然辛苦,但也能积攒下一些钱财,经营的好的人,收入甚至超过了中高级的工匠。对于他们来说,购买战争债券既能在战争胜利后获得一笔丰厚的利息收入,又能表达对都督府的支持,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好事,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面对这汹涌而来的人群,交易所的伙计们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样悠闲地站在一旁了。 他们纷纷从后台走了出来,扯着嗓子维持秩序。一个年轻的伙计涨红了脸,大声吼道:“所有人都排好队,没排队的不准购买战争债券!”那声音在嘈杂的人群中显得有些微弱,但大家还是渐渐开始排起了队。 股票交易所的主管吕俊峰也站在高处,大声喊道:“大家放心,这次发行了300万两的战争债券,足够大家购买的!”他的声音洪亮而沉稳,让原本有些躁动的人群稍微安定了一些。 在柜台的后方,几个伙计正吃力地抬着好几箱新印制的战争债券。这些债券的形制和宝钞很像,有1两面额的,票面设计及其繁复,从纸张到油墨都是大同社的独门绝技,还有许多的防伪措施都用上。 债券有适合那些积蓄不多的小百姓,一两面额,10两面额的都有。 还有50两面额和100两面额的,纸张更加厚实,图案也更加精致,适合那些有钱人。 战争债券的利息是3分,也就是说,只要大同军胜利占据关中,购买者就可以获得本金加3成的利息。 这时,一个身材魁梧、面容粗糙的汉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穿着一件破旧但洗得干净的粗布衣服,手里紧紧攥着一堆粮票,大声说道:“俺要买30两战争债券,支持都督!”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陕北口音,充满了豪迈。 然而,伙计并没有马上接过他手中的粮票。他一脸严肃地说道:“这位大哥,战争债券是高风险高收益的债券。要是我军胜了,您可以赚三成的利息;但要是败了,那可就一无所有了。所以购买债券要量力而为啊。” 汉子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笑道:“俺也跟明军交过手,那就是一群叫花子兵,哪里是都督的对手。你放心,即便真要是都督败了,俺也认了。” 旁边一个年轻人听了,立刻啐了一口,说道:“呸!都督怎么可能会败?这天下能打败都督的人还没有出生呢。” 汉子听了,连忙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紧道歉:“说的对,是俺失言了。” 伙计接过他手中的粮票,快速地清点出30两战争债券,递给了汉子。汉子小心翼翼地接过债券,藏好而后高兴的离开这里。 因为人实在太多,吕俊峰当机立断,一下子开了10个窗口。顿时,股票交易所内出现了10条长长的队伍,就像10条巨龙在缓缓移动。 大家都急切地把手中积攒了许久的粮票递了出去,换来了一张张战争债券。拿到债券的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喜悦,仿佛已经看到了战争胜利后那丰厚的回报,然后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在人群的一角,韦祁、韦富和杜轩三人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热闹非凡的场景,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韦祁瞪大了眼睛,说道:“真没想到,延安百姓竟然如此富裕。你看这一大群人,拿出几十上百两银子,说拿就能拿出来,延安府百姓的日子过得可比咱们想象的要好啊。” 韦富嘲讽道:“大同军要败了,他们哭都哭不出来。” 杜轩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但大同军从来没有败过,他们比女真人都要凶猛。辽东的女真人那么厉害,但也小败过几场。但大同军却是屡战屡胜,一次都没有失败过,这些人当然盲目相信大同军。” 他们三人所属的家族最大的财富就是土地。几百年来,他们在关中本土盘根错节,与朝廷官员建立了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些关系网络就像他们家族的根基,保证了家族的富裕和繁荣。一旦大同社攻占了关中,这些根基就会被彻底刨断。 但凡有任何其他的选择,他们都不愿意大同军攻占关中。可他们虽然有办法和朝廷拉扯,但根本没有办法控制大同社,这就是关中大足的无奈。 啥!为什么不支持朝廷? 他们就是朝廷的一份子,更知道朝廷已经腐败成什么样了。支持朝廷抵抗大同军,那简直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韦祁问道:“这仗真要打起来,你是相信朝廷会胜,还是大同军会胜?” 韦富陷入了沉思,他回想起这一路上遇到的大同军。那些守关卡的士兵,个个精神抖擞,廉洁奉公,不会收受贿赂;遇到的士兵也都纪律严明,不会骚扰百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严整整齐,透着一股强大的组织力。过了好一会儿,他无奈地说道:“我相信大同军。” 韦祁点了点头,说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现在要和大同社拉好关系,为家族将来铺路。”说完,他毅然决然地加入到了购买战争债券的行列当中。而且,他还调动了家族的资源,购买了1万两的战争债券。 当田然这些本土作坊主们发现自己能购买的战争债券比想象的要少得多,经过一番查询,他们得知宁夏镇的将门和关中的大户也大量购买了战争债券,光他们购买的就超过了百万两。田然气得满脸通红,大声骂道:“明奸!跟我们争夺财富,太可恶了!”但骂归骂,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机会被别人抢走。 崇祯二年(1629年)9月 19日。关中,长安城,三边总督府。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承天命,御极临朝,夙夜忧勤,唯以安民戡乱为念。三边重镇,拱卫神京,尔岳和声膺此重任,朕寄厚望,托以剿匪安疆之责。然尔自受命以来,玩忽职守,剿抚无方,以致流寇猖獗,荼毒生灵,边陲糜烂,民怨沸腾! ~~~~~~ 朕心实为震怒!若再迁延推诿,养寇自重,国法岂能姑息?今特申饬:尔当涤虑洗心,整饬军务,限半年内荡平匪患,擒斩渠魁。若仍前怠慢,致贼势蔓延,朕必遣缇骑逮问,削职问罪,决不宽贷!钦哉!” 身着华丽服饰、脸上带着尖酸神情的宣旨太监,正阴阳怪气地对着岳和声说道:“岳都堂,天子的耐心可是有限的,您好自为之吧。”那声音拖得老长,尾音还带着一丝刻意的上扬,仿佛是在警告,又像是在嘲讽。 岳和声微微一怔,随即苦笑着拱手道:“有劳公公远道而来宣旨。” 他的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奈和疲惫,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而后,他使了个眼色,手下之人赶忙捧着托盘走上前来,托盘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100两银子,恭敬地递给宣旨的公公。旁边的锦衣卫缇骑也按照品级,各自收到了几十两银子。那太监接过银子,用手掂量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嘴里嘟囔着:“岳都堂还算识趣。”说罢,便带着一行人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等宣旨的太监离开之后,三边总督府的官员们和巡抚的官吏们,一个个都愁眉苦脸,不知该如何是好。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写满了焦虑。 一位年轻的官员忍不住说道:“陛下的圣旨这算是白下了,人家都快打上门了。” 众人一阵唉声叹气,大同社已经正大光明的说要打他们了,还发行300万两战争债券,据说这几天时间就快卖光了。 而他们呢想多征收一点军粮都弄不下去,这仗怎么打? 即便不说双方战斗力的差距,光这钱粮上的差距就比不了啊。 这段时间以来,关中动荡不已。重民社四处奔走宣传,声称要推行摊丁入亩的政策,而且每亩地要征收三成税。这个消息就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整个关中地区引起了巨大的震动。街头巷尾,人们都在议论纷纷,百姓们忧心忡忡,大户们更是怒不可遏。 岳和声则召集关中的大户们商议。说可以退一步,只收点水利费和剿饷,一亩地就多收五升粮。只要关中的旱灾结束,贼寇平定,这两个税就会立刻废除。 然而关中的大户们却并不买账。 你岳和声这是把我们看成是傻子吗? 玩的什么为了开窗,掀翻房顶的游戏,当我们看不出来? 这么多年来,我们只看到过朝廷加税,哪看到过朝廷减税? 原本关中定额的税收是200万石粮食,现在被你增加到三百万以上。关中这两年连着遭遇百年一遇的旱灾,庄稼颗粒无收,百姓们都快吃不上饭了,你不但没有帮关中的父老减税,还加了一半的税,让我们怎么相信你。 所以岳和声的新税政策遭到了关中大户的全面抵抗。 在这种情况下,刘南卿带领重民社的人决定在西安府强制征缴税负,想要以强硬的手段来推行新税政策。 但这些大族们可不是好惹的,他们想出了一个无赖的办法。他们挑动那些拥有几百上千亩土地的中小地主去和重民社斗。 当重民社的人敢去强制征收税负时,他们就让家族的老太太们,光天化日之下在村口的大树下,系上一根绳子准备上吊。 有一次,重民社的几个年轻人来到一个小村庄征收赋税。刚走进村子,就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走到村口的大树下,把绳子系在树枝上,哭天抢地地喊道:“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啊,这税我们交不起啊!” 重民社的人顿时傻眼了,不知所措。他们不敢强行征收赋税。就这样,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重民社的征缴行动都只能被迫中止。 更糟糕的是,强制征税到现在,已经有三位老妇上吊死了。这一消息就像野火一样,迅速在整个关中地区蔓延开来,引起了轩然大波。 重民社遭受到了整个关中上上下下的口诛笔伐,人们纷纷指责他们是酷吏,是朝廷的帮凶。刘南卿更是成为了整个关中最奸诈阴险的酷吏,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面对这种无赖手段,岳和声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第185章,明争暗斗 三边总督府内,气氛严肃,现在他们不但要想办法征税,还要想办法完成天子下达的平叛任务。 新任陕西巡抚洪承畴一脸严肃,对岳和声说道:“都堂大人,皇命不可违,陛下已经难以忍受大同贼寇的猖獗了。依本官之见,此时还是应以稳定关中大族为要,先想办法剿灭大同贼寇。” 刘南卿冷着脸,语气中满是无奈:“怎么打?到现在巡抚衙门征收的粮食只有百万石,本应征收的两百万石田赋,他们竟然拖欠了一半。就靠着这点粮食,要维持两镇十几万大军、巡抚衙门和总督衙门的日常开销,哪里还有粮草去打仗?”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而我们的敌人大同贼寇,今年即便也遭了灾,但他们田赋就有 160万石,又低价购买了 150万石的粮食,再加上他们原本囤积的粮食,大同社足足有 400万石的粮食。光比粮食储备,我们就远远不是大同贼寇的对手。” 洪承畴低头沉思片刻,开始计算起来:“对付大同贼寇需要全军出动,本官就按照 13万大军计算。延安府距离关中并不遥远,算是内线作战,这样可以极大减少后勤人员。算上后勤人员 26万,也就是说总督府要养 40万人口。战时按照每日每人两升粮食计算,每日消耗 8000石粮食,再增加一点余量,一日消耗万石。三个月消耗百万石。都堂,只要把战争控制在 3个月内,花费百万石粮食就可以解决大同贼寇。” 而后洪承畴分析道,现在总督府养着的十几万大军,不仅有粮食供应,还有俸禄可拿。这些士兵无论是战斗意志,还是战斗力,都远超过那些欠饷的军户。 虽然大同贼寇战斗力强悍是公认的,但当军队数量庞大时,就不仅仅比拼士兵的小勇善战了,将领的军事指挥能力也是重要的一环。他认为大同社的首领徐晨是个读书人,根本没有多少指挥大军的经验。而他们的将军王二、贺六、高大壮、张献忠等人,不是猎户就是农户、军户,说是歪瓜裂枣也不为过,他们必定会成为大同社最弱的一环,这也给了朝廷战胜大同贼寇的机会。 洪承畴接着说道:“反而现在这样一直拖着,关中养着十几万全饷的大军,不管是朝廷、三边总督府还是巡抚衙门都会被拖垮。如今关中的情况,利于朝廷速战,不利于长期拖延。” 岳和声皱着眉头,忧虑地问道:“这百万石粮食到哪里去找?” 洪承畴思索片刻,说道:“都堂,我们把煤矿场和整个西安府的蜂窝煤产业卖了,想来西安府的大族是愿意拿出百万石粮食来购买这个赚钱的产业的。” 如今,三边总督府的蜂窝煤产业遍布整个西安府,一年盈利接近三十万两。在这个时代,柴米油盐酱醋茶,柴排在首位,人们对燃料的需求不可缺少,这可是和后世一样稳赚不赔的买卖。 三边都督府的蜂窝煤靠着比柴火低廉一倍的价格,持久耐烧的性能,横扫整个西安府的燃料市场。 然而刘南卿却摇了摇头,坚决反对道:“这是饮鸩止渴,而且洪巡抚也太小看大同社了。您以为三个月可以击败大同贼寇,但三镇士兵的战斗力根本不如大同贼寇。要是战事打成僵局,三个月还没有分出结果怎么办?难道让士兵饿肚子,或者投降大同贼寇?如此不管不顾地全军出动,这根本不是顾全大局的做法。” 兵备道主官张福臻面露焦急之色,说道:“但现在是天子要我们打出去的,我们已经不能再继续拖延了。” 参政刘应遇也急切地说道:“本官觉得还是早打早好,再拖下去,等大同贼寇准备好了,就轮到我们挨揍了,而且就关中的情况也拖不起了。” 他现在有一种早死早超生的想法,实在不想继续拖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关中自己人就要打起来。他可能会被大户牵连,遭受不测。当年连万历帝身边的太监都被打死了,而后大户们推出了 5个替死鬼给天子出气,天子也拿他们没办法。岳和声不过是一个三边总督,刘南卿也不过是一个举人,搜刮的却比当年的天子还要重,真当这些大户不敢杀人。 刘南卿看着岳和声坚定地说:“都堂,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您召回秀子营,我们压制这些大户,让他们拿出粮食,即便是要和大同军战斗,那也得粮草充足的情况下出战。” “现在关中就是这个情况,粮食减产,导致大同贼寇这些势力横行,想要平定叛乱,就需要更多大军,要养活庞大的军队就需要更多的军饷粮草,征税对象,除了大户就是农户,对农户征税,那只能逼得更多人加入叛军,山西行省不可不鉴,所以都督府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在大户身上搜刮更多的粮草。” 洪承畴却连忙拒绝道:“不妥,要是如此,我们和大同贼寇大战……” 刘南卿冷笑一声,说道:“他们不敢反叛,都堂不过是要他们一点粮食,但徐晨却是要他们的地,要他们的命。我以为他们会想得很清楚哪个要的更多。” 岳和声仔细权衡着各方的意见。他发现即便卖了三边总督府的产业,弄来百万石粮食,也不可能轻易战胜大同贼寇。哪怕真要剿灭大同贼寇,也得让士绅们吐出更多的粮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拖欠五成以上田赋不交。他抬起头问道:“秀字营现在在山西哪里?” 刘南卿回答道:“十天前的消息,大同镇总兵满桂已经在朔平府击溃了王嘉胤等叛逆,太原镇则主力在汾阳击败了叛逆张三部,而后一路追击,现在把他们包围在永宁州,山西行省的叛逆即将平定。” 岳和声思索片刻,果断下令:“命令贺函部回关中。” “遵命!” 洪承畴等人这是满脸忧虑,总督打算硬刚关中大族,但他们却不看好。 翌日,韦府的书房内,气氛压抑阴沉。关中的大族族长们齐聚于此,他们围坐在隐蔽之处,每个人都露出阴沉不满的脸色。 这些大族在关中经营了百年之久,势力早已盘根错节,三边总督府、巡抚衙门中都安插着他们的眼线。因此,岳和声等人讨论的话题,很快就原原本本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然而,这些内容对他们极为不利。关中接连遭受百年一遇的旱灾,这场灾难不仅让关中百姓损失惨重,大族们也未能幸免。 这些家族普遍减少了一半以上的收入,而巡抚衙门和总督衙门还要加大对他们的税赋征收。在如此大灾之年,不但不减少税负,反而加税,朝廷的这种做法让他们觉得欺人太甚。 韦文明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他紧紧握着拳头,说道:“岳和声不识抬举,他打算调秀子营回关中,还是想和我们来硬的。”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高尧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说道:“既然岳和声如此不识抬举,那我们就先下手为强,杀了刘南卿,灭了重民社。岳和声没了爪牙,就只能依靠我们了。” 杜志强摸着下巴,沉思片刻后说道:“要推洪承畴为新的三边总督,他上台对我们才是最好的。” 他的话得到了众人的点头认可。这些大族早就觊觎三边总督府的产业,尤其是蜂窝煤产业,一年能赚几十万两,整个关中也没几个产业能如此赚钱,尤其是这个买卖是整个关中百姓必须的燃料,能传承上百年,说是铁杆庄家也不为过,他们势必要将其收入囊中。 还有重民社这几年在关中开的纺织厂,以及十几个屯垦营地,开垦出的十几万亩优质田地,这些产业早已让他们馋得流口水。如今这些产业进入盈利阶段,重民社就成了他们眼中的绊脚石,妨碍他们收割这些田地。 高尧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后说道:“现在麻烦的地方有两个。一是要想办法隔绝秀字营,贺函是个真狠人,听说他在山西杀得血流成河,连山西将门看到他都害怕。这样的人回到关中对我们大大不利。” “的确不能让贺函回关中,这种杀星最好让他死在战场。”听到贺函的名字,现场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贺函虽然是举人出身,但杀性比武将还要强。他在关中时就以残暴的杀戮闻名,动不动就把叛逆的脑袋做成京观。去了山西行省后更是变本加厉,据说一次就屠杀了好几万人,杀得山西行省血流成河。不管是叛逆还是山西的百姓,听到他的名字都胆战心惊。 杜志强听到“死在战场上”,忽然眼睛一亮,笑道:“我有一个主意,贺函既然如此喜欢杀人,我们何不想办法把他和秀子营调到辽东战场上,看他和女真人谁更厉害。” 韦文明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笑道:“高明,我们发动在京师的关系,让朝廷把秀字营调拨到辽东去。” 辽东战场已经成了整个大明的血肉磨盘,一支支精锐部队投入进去,很快就被女真人绞杀得干干净净。不管是九边精锐,还是传说中的戚家军、广西狼兵、西南的土司精锐,都无法在那里全身而退。他们不相信贺函和秀字营能成为女真人的对手。 “现任的兵部尚书是谁?”韦文明马上问道。 没多久一个老士绅道:“王在晋,他是万历二十年(1592)进士,老夫和他是同届。” 而后他得意笑道:“正好他非常关心辽东的战事,是朝廷主战派,几年前他就说过,东事离披,一坏于清、抚,再坏于开、铁,三坏于辽、沈,四坏于广宁。初坏为危局,再坏为败局,三坏为残局,至于四坏--捐弃全辽,则无局之可布矣!逐步退缩之于山海,此后再无一步可退。” “秀子营不管在关中还是山西都战功赫赫,老夫同窗想来非常需要这样一支精锐去改变辽东的局面。” 韦文明道:“好,我等凑3万两银子,去京城活动一番,老郑写封书信给王在晋,好好夸赞贺涵一番,让兵部尚书知道我关中有猛将。” “好,老夫回去就写。” 高尧继续说道:“第二个麻烦则是刘南卿和他的重民社。此人在关中威望甚高,又深得岳和声的重用,还有几千重民社成员作为爪牙。不把他们除掉,哪怕再换上一个三边总督,他们也会想办法搜刮我们。” 这些士绅心里明白,以前的都巡抚都要靠他们来治理地方,所以会对他们妥协,维护他们的利益。 但自从出现重民社后,朝廷的总督巡抚,就有了属于自己的爪牙,不管换哪个总督,都会盯着他们。 只有先一步打断三边总督府的爪牙,总督才会老实依靠关中的大族去搜刮那些穷人,而不是来搜刮他们的钱粮,这样世界才能恢复到原本的秩序。 杜志强皱着眉头,一脸难办地说:“这很麻烦,哪怕我们杀了刘南卿,重民社还有高登;杀了高登,还有三千重民社员。不管是重民社,还是三边总督衙门,分开来我们都有办法对付,但这两者结合起来就非常棘手了。” 高尧阴狠地说道:“那就杀,杀得重民社一个不留,杀得他们胆战心惊,宁愿错杀也不能放过一个。杀得关中不敢有人再提重民社的名字。” 杜志强惊愕地看着高尧,说道:“这可是三千多人,而且有很多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想把他们杀光的难度只怕比平定大同社都要难。” 其他人也不敢置信地看着高尧,读书人也是他们中的一份子,可不是那些如同杂草一般的平民。把他们杀了,某种程度上是打破了政治的潜规则,把屠刀对准了自己人。今天可以杀这些读书人,明天谁知道会有人以什么借口来杀戮他们。 高尧不慌不忙地拿出最新的《大同报》,冷笑道:“从重民社说什么要摊丁入亩,他们就不是我们的人了。重民社还说要弄议会制度,你们觉得天子要是知道此事,会不会认为重民社是叛逆?只有借天子的刀才能以最低的代价杀干净他们。” “对呀,我等甚至不用动手,只要想办法把重民报和大同报的内容想办法递给小皇帝,小皇帝自然会为我等除掉这个后患。” 听完这个计划,所有人都兴奋起来,觉得这个计划很有可行性。天子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年轻人,只要他们稍微说几句狠话,说不定他就会恐慌,然后下达命令屠杀整个重民社,到时候这事情就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韦文明皱着眉头,思索良久后说道:“但我还有一个问题,重民社可以借朝廷的手除去,但大同社怎么办?从韦祁他们传来的消息来看,大同社更加棘手。要是我们因为围剿重民社,放大同社入关中,我们的田地、财产只怕都保不住了。”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一片寂静。这也是他们面临的最大难题,内有重民社,外有大同社,这两个组织对他们都不友好,而他们似乎只有二选一的艰难道路。关键这两条路都不想选。 重民社他们有办法解决,但大同社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他们的手段根本施展不开,甚至想调动朝廷的军队,灭了他们也非常艰难,要是大同军那么好打的话,岳和声也不会感到那么为难。 高尧想了想道:“一个一个解决,先解决重民社,大同社强大了,朝廷自然会增加兵力来镇压他们,三边总督打不过大同社,难道5镇总督还打不过他们,他们才不过几万叛逆,朝廷却有百万大军,大同军能扛得住朝廷的一波进攻,但能扛得住朝廷连绵不断的进攻?他们迟早会败的。” 好吧,其他大族族长想了一想,发现想灭了大同社,除了依靠朝廷就没有其他的方法了。 崇祯二年(1629年)9月 25日。 肤施县的大同都督府内,气氛有些凝重。朱屠夫满脸悲戚,跪在徐晨面前,声泪俱下地说道:“还请徐大当家,救救义军兄弟,唇亡齿寒,我等被朝廷剿灭了,下一个只怕会轮到大同军了。”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焦急和绝望。 徐晨站在山西行省的地图前,眉头紧锁,仔细地研究着局势。听到朱屠夫的话,他缓缓开口问道:“你们退到什么地方了,还有多少人?” 朱屠夫连忙回答道:“永宁州,现在大哥身边只有不到上万兄弟了,朝廷的官兵却有 7 - 8万精锐左右。” 张献忠皱着眉头说道:“我军隔着一个黄河不好支援。” 其实,还有一点他没有说出口,这几个月来,大同军制定的战略是向宁夏镇和关中两个方向发展,对于山西行省方向还是以防御为主。要是进攻山西行省,那就变成三面出击了,这样很容易主次不分,导致大同军在三个方向都无功而返。 贺六看着地图,思索片刻后说道:“要不,某带领大军渡过黄河占据军渡,去接应张三兄弟,而且此时在山西占据一个据点,也有利于我军下一步对山西的攻略。” 徐晨想了想,慎重地说道:“你去接应一下,事不可为则马上返回,以保证自己安全为主。” “遵命!”贺六响亮地回答道,然后转身准备去安排行动。 崇祯二年(1629年)9月 27日。 山西行省的永宁城。在明军不计伤亡的疯狂进攻下,加上义军当中有叛徒出卖。城池终于还是被攻破了。 义军首领常二等人英勇战死沙场,张三不幸被俘虏。一万义军伤亡过半,其余的也被俘虏,还有永宁州本地青壮以及跟随义军的几万老弱妇孺一起被抓,加上之前抓的俘虏,总计有十万人。 永宁城县衙,山西行省的文武大员汇聚于此,随着张三这股最大的叛逆被剿灭,整个山西省的叛逆终于平定,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 山西巡抚耿如杞看着落魄的张三,冷笑着说道:“就是你这个贼寇霍乱两省。”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轻蔑和嘲讽。 张三知道自己的下场不会太好,但他还是嘲讽道:“没办法,谁叫你们这些老爷不肯给俺们这些穷人一条活路,俺们只能自己想办法求活,头断不过是个碗口大的疤,18年后老子回来接着造你们反,你好好活着,给老子等着。” 山西总兵张鸿功怒道:“死不悔改,活不下去你们就想造反,可见你们本心就是一群贼寇,只是这场灾害让你们本性暴露了。来人,把他的嘴堵上,把这些人押下去。” 当即就有两个士兵走上前来,用一块破布堵住了张三的嘴,然后把他带了下去。 而后,山西巡抚耿如杞脸色为难地说道:“现在山西还有十万俘虏,各位有何方法安置这些人。” 他虽然这样说,但眼神却看向贺函的方向。其他山西的文武大员也纷纷将目光投向贺函,他们心里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这些俘虏是一个大麻烦,他们本来就是叛逆,放肯定是不能放的。但收留也不好办,这场叛乱把整个山西行省打得烽火遍地,没有十年之功都难以恢复元气。现在军饷、粮草都成问题,哪里还有钱来安置这 10万的叛逆。 他们想来想去,觉得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这些叛逆都杀光,这样一切问题也就解决了。然而文官沾上杀戮的名声就不好了,以后不管是升官还是对本人的名声都是一个巨大的坏影响。 而太原镇将门他们是本地人,哪怕这些人是叛逆,但也是乡里乡亲的,要是他们杀戮本地乡亲,就要做好几十年内被乡亲戳脊梁骨的打算了。所以,他们发现这个黑锅最好交给贺函来背。 贺函自然知道这些人的想法,他冷哼一声,心想自己是客军,凭什么要让他背这个黑锅,他贺函又不是傻子。于是,他干脆双目一闭,开始闭目养神。 这一下现场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因为贺函为人傲气,加上立下的军功又太高,还不是本地人,山西省的文武大员都有点排挤他,现在想找一个人说上话的人都找不到。 第186章,枪炮犀利 山西巡抚耿如杞站在巡抚衙门的大堂之上,眉头紧锁看着堂下,将领,显然没有一人愿意处理这个难题。 无奈之下,耿如杞开口道:“此次战斗,我军虽获胜利,各卫各守备所损失惨重,这些俘虏当中的青壮,皆是有一定体力和作战经验之人。将他们收编到各卫当中,可补充我军实力。不过,要将他们分散安插在各军之中,切不可让他们形成大的团伙。尔等要严格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绝不能让他们有再次叛乱的机会。” 曹文诏等将领闻言,纷纷上前一步,恭敬行礼道:“遵命!大人放心,我等定会严格执行,确保这些俘虏不会再生事端。” 耿如杞微微点头,继续说道:“余下那些老弱病残的俘虏,就罚他们为苦役。让他们去修复被战火破坏的城市和道路,也算是将功赎罪了。” 就在众人商议已定之时,一个士兵匆匆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行礼道:“大人,大事不好!大同贼寇入侵,他们渡过黄河,已经占据了军渡口。” 耿如杞心中一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大同贼寇,那可是难缠的势力,其战斗力和凶悍程度远非之前被剿灭的张三等叛逆可比。山西行省的局面刚刚有了一丝稳定的迹象,若这股贼寇大规模入侵,只怕山西又将陷入一片烽火之中。 他强压下内心的惶恐,沉声问道:“大同贼寇他们有多少人入侵?” 士兵连忙答道:“上千余人。” 听到这个数字,现场的气氛明显缓和了一些。曹文诏嘴角微微上扬,笑道:“看来这大同贼寇显然是想救张三的人,只可惜他们来晚了。” 曹变蛟年轻气盛,眼中闪烁着战斗的渴望,急切地说道:“府君,总兵,我等何不大军压境,趁势灭了这股大同贼寇,挫挫他们的锐气。” 总兵张鸿功却陷入了沉思。他知道大同贼寇的厉害,岳和声掌握三镇兵力时都不敢轻易对付他们,更何况如今的太原镇刚刚经历与张三的战斗,早已是五劳七伤。山西行省才刚刚平定了内部的叛逆,此时实在不宜再节外生枝。 想了想,张鸿功缓缓摇头说道:“把他们驱赶回黄河即可,无需节外生枝。我等的首要任务是稳定山西的局势,不可因一时之勇而引火烧身。” 他环顾四周的将领,目光落在曹文诏身上,喊道:“曹文诏。” 曹文诏立刻上前一步,大声应道:“末将在!” “你带领本部人马前去监视并驱逐大同贼寇。记住,贼寇渡过黄河后,不可再与他们纠缠。” “遵命!”曹文诏领命,转身大步走出了大堂,迅速去集结自己的部队。 与此同时,贺函回到了自己的营地。营帐内,伍靖和萧涛等人正焦急地等待着他的归来。 贺函一脸严肃地说道:“战利品能变卖的就尽快变卖,我等要快速回关中。都堂那边的情况很不好,急需我等支援。” 萧涛好奇地问道:“关中发生什么事情了?” 贺函冷笑一声,说道:“还能是何等事,不就是那些大户不愿意交税。这些人只顾自己的利益,全然不顾国家的危难。山西行省这一年来,许多村落被杀得十室九空,百姓、流民、士绅都不能幸免于难。这景象让我越发确定,朝廷现在就应该强硬起来。流民敢造反就杀流民,士绅敢不交税赋就杀了这些败类,只有朝廷强力维持秩序,天下才能稳定。”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开始着手准备返程的事宜。 而在军渡口,大同军的营地内,气氛则有点悲苦。朱屠夫双眼通红,满脸悲戚,正苦苦哀求着第三旅第一团团长姜超:“姜兄弟,能不能再等等看?或许俺大哥逃了也不一定。” 姜超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道:“探马已经看得清楚了,永定州已经被明军攻占了,而且你们逃来的义军也证实了这一点,常二当家和多位义军统领已经战死了,张三哥也被明军抓住了。救援的任务已经没办法完成了,我这 1000人又如何打得过山西镇的七八万人呢?” 说着,他拍了拍朱屠夫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兄弟,我也很想帮忙,但我要为全团上千兄弟的性命负责啊。” 朱屠夫内心痛苦万分,他实在不愿意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无力地低下了头,悲伤如同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团长,有一伙 5000人的明军向我等杀来。”一个士兵匆忙跑来报告。 姜超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大声下令道:“停止撤退,全军原地结阵。” 大同军的战士们听到命令,迅速行动起来。后队变前队,原本行军的纵队瞬间变成了一个整齐的进攻横队。士兵们熟练地在队列前方 50 - 30步的位置布置了两道铁丝网,以此来阻挡明军的进攻。 黄河岸边,尘土飞扬,一支5000人的明军队伍正缓缓前行。队伍的最前方,一杆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曹”字。 领军之人正是曹文诏,他骑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目光如炬,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在他身旁,年轻气盛的曹变蛟一脸不服气,时不时地嘟囔着几句。 此时,明军的探子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向曹文诏抱拳禀报:“将军,前方十几里处发现大同军踪迹,他们似有撤回黄河西岸的迹象。”曹文诏眉头一皱,当机立断地下达命令:“传令前锋队伍,压慢速度,密切监视大同贼寇的动向,切不可轻举妄动。” 曹变蛟一听,顿时急了,大声说道:“叔叔,我军人数是贼寇的五倍之多,您这般小心谨慎,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曹文诏无奈地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变蛟啊,你长期待在山西镇,不了解外面世界的凶险。当年我在辽东战场,那才叫真正的残酷,比和张三等叛逆的大战要惨烈十倍不止。” 曹文诏陷入了回忆,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恐惧道:“女真人个个身披三重重甲,箭射不穿,刀砍不动。他们虽身负如此重担,却依旧能骑马射箭,奔袭百里。我大明多少英雄豪杰、将门英才都折戟在辽东战场。若不是叔叔我一生谨慎,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后来杨鹤总督把我调到关中,没想到刚出狼窝又进虎穴。女真人再猛,打了10年也没能灭了辽东镇,可大同贼寇呢?不到两年时间就灭了榆林镇。榆林总兵杜文焕那可是南征北战的老将,在西南打过土司,在辽东打过女真人,经验何等丰富,最后却被大同贼寇吊死,死状凄惨啊!” 曹文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他们的火枪火炮极为厉害,重炮能打到几里之外,一炮下去,人马俱裂。就算躲到城里,也难以抵挡他们的炮火攻击。” 曹文诏内心还有一丝庆幸,以关中的局势来看,要不了多久,关中就会变成下一个辽东战场。能在战事还未完全激烈之前,他先逃出了关中算是万幸之事了。 但内心深处,他还是隐隐有些不安,因为一旦关中战事吃紧,朝廷必定会调动其他各镇的人马支援,而太原镇距离关中最近,恐怕难以幸免。 这朝廷怎么了?这天下怎么了?明明都是按照上百年的老规矩在运转,怎么越来越乱了? 曹变蛟不清楚叔叔内心的惶恐,而是自信满满地说:“叔叔,您也太过高看大同贼寇了。他们不过是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而已。如今侄儿有了火枪,未必会输给他们。” 什么教训都比不得用生命得到的教训深刻,尤其这不少是用自己的命。 在将门当中原本逐渐废弃的火枪,太原镇的将门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开始重视起来。太原本就是军镇,物资和人员并不匮乏,大部分工匠也懂得打造火枪。 只是之前让他们免费做事,打造出来的不过是一些容易炸膛的鸟枪。但只要价格合适,他们也能打造出能击破重甲的重型火枪。如今,太原将门为了自保,纷纷请工匠打造重型火枪,每个将门队伍中或多或少都配备了重型火枪,少的有两三成,多的甚至占到了一半。 曹变蛟现在率领着1000人,其中有200家丁骑兵,400长枪兵,400火枪兵。若不是火炮的制造工艺要求太高,说不定他们连重型火炮都能带上了。武器装备的提升,让曹变蛟在击败一些小股贼寇后自信心大增。当初弃城而逃的事情成了他心中的一个污点,他急切地想要甩掉这个污点,重振曹家虎子的大名,而让人谈之色变的大同贼寇显然就是最好的立威对象。 曹文诏看着自信满满的侄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才玩火枪几个月,徐晨他们可是玩了几年,而且人家还是纯火器部队。” 两支队伍缓缓靠近,曹文诏很快发现大同军已经摆开阵势,这是在防备他们。但他也不想打下去,便打算下令撤退。 然而,曹变蛟却不肯罢休,他抱拳说道:“叔叔,侄儿一心想要见识一下大同贼寇的厉害,看看他们的火枪是否真如您所说威力巨大。侄儿恳请出战!” 曹文诏看着不服气的侄子,心想让他亲身经历一下大同贼寇的实力也好,毕竟如此莽撞,很难在越来越残酷的战争中很难存活下来。于是,他点了点头:“好吧,你作为大军前锋,试探性进攻。” “遵命!”曹变蛟兴奋地领命,转身回到自己的队伍中。 “咚咚咚!”战鼓的声音在黄河两岸回荡,仿佛是战争的号角。大同军和明军缓缓靠近,气氛变得愈发紧张。 曹变蛟的队伍并非纯火器军队,而是长枪和火枪混杂在一起。前三排是长枪兵,他们手持长枪,枪尖闪烁着寒光,随时准备冲锋陷阵;后三排是火枪兵,他们紧紧握着手中的火枪,眼神坚定。火枪用于远程进攻,长枪则用于近程搏斗,同时保护火枪兵。队伍的最后是曹变蛟的核心力量——200家丁骑兵,他们骑在战马上,身姿矫健,士气高昂。 曹变蛟将800人分成两个方阵,模仿着大同军的步伐,迈着整齐的步伐,一步步向姜超率领的一团逼近。 姜超站在阵前,看着敌人半长枪半火枪的方阵,冷笑一声:“哼,学的似是而非,简直是在找死。等敌人进入火炮射程之后,立即发动进攻,我要一波打垮他们。” 当曹变蛟的队伍走到距离大同军100步的位置时,“噗噗噗噗!”四枚飞雷炮响起,10斤重的炸药包带着呼啸声飞了出去。“轰轰轰轰!”四声如雷鸣般的声音炸响,曹变蛟的队伍顿时出现了4个巨大的窟窿。爆炸范围内,一丈之内的士兵不是被炸得粉身碎骨,就是七窍流血而死。这一波进攻,瞬间造成了上百人的伤亡。 曹变蛟看到这一幕,眼睛瞬间红了,他大吼道:“加速进攻!”然后拔出战刀,高声喊道:“跟着本将冲锋,杀!”200骑兵在战场上划过一个微小的弧度,如同一支利箭般杀向大同军。 战场上的明军队伍已经开始骚乱,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吓得惊慌失措。 但他们还是按照命令加快了冲锋的步伐。当冲到50步位置的时候,他们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圈半人高的奇怪东西。等走近一看,才发现这些东西好像是铁制造的,上面还有一串串荆棘,这就是铁丝网,它直接阻碍了他们前进的道路。 有不少士兵拔出自己的刀,用力砍向铁丝网,但却发现这些铁丝极其坚韧,很难砍断。曹变蛟他们也遇到了相同的麻烦,有铁丝网的阻碍,他们的骑兵根本无法侧击大同军。 而就在他们停滞不前的时候,大同军的掷弹筒开始发威。“噗噗噗!”上百枚一斤重的手榴弹被掷弹筒投射出去。“轰轰轰!”这些手榴弹砸进明军的队伍当中,炸得他们人仰马翻。“砰砰砰!”紧接着,火枪也开始开火射击,明军的胸口上炸出一团团血花,而后纷纷倒地不起。 冲锋在前的曹变蛟极其幸运地没被这波攻击炸死,但他的坐骑却中了火枪,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少将军,敌人枪炮犀利,快骑上马,我们撤!”一名亲兵焦急地喊道。 “进攻!”姜超继续下达命令。“啪啪啪!”大同军踏着整齐的步伐前进,阻挡在他们前进方向的敌人,或是被火枪打死,或是被刺刀刺死,这一路可谓是杀得血流成河。 而曹变蛟逃回后方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叔叔已经带着本部人马开始逃跑了。此情此景让他一阵恍惚,心中有种偶像破裂之感,有虎将之称的叔叔就是这样在辽东战场活下来的! 第187章 ,草台班子的大明 崇祯二年(1629年)10月 3日。 京城的兵部府衙内,一片忙碌景象,但每个人却极其安静小声,生怕发出声响会引起怪物一般。兵部尚书王在晋却一脸萧然地坐在一旁,看着部下们来来往往,竟没有一人前来理会他。这尴尬局面的缘由并不复杂,众人皆知他这个兵部尚书的位子坐不了多久了,如今非但没人巴结,甚至都对他避之不及。 面对这种情况王在晋理解,但心中满是委屈,觉得自己实在是殃及池鱼。 任何王朝到了末期,组织都会变得涣散,犹如草台班子,大明王朝也不例外。 崇祯元年九月时,崇祯为巩固皇权,想提拔一些他认为信得过的人来看守京师,选来选去就提拔了勋贵出身的彭城侯张麒五世孙,张庆臻,让他提督京师。 这对张庆臻而言本是天大的好事,可他偏偏是个草包贵二代,没有一点政治素养。他得到这个任命之后,高兴之余,觉得提督京师的权力还不够大,竟妄图扩大职权范围。 他做出了一件极其昏头的事,没有向皇帝和内阁首辅请求权力,而是选择贿赂内阁学士,私自请求内阁在其任命敕书的“总督京营”后添加“兼辖捕营”四字,意图将巡捕营纳入自己的管辖范围。 这一行为打破了大明二百多年的制度惯例,京城这种大名要害之,一向大小相制,为了防止兵变,根本不允许军权集中在一人手。 按理来说他有这样的动作,根本不可能有人会帮他。 但要不说大明是草台班子,内阁大学士刘鸿训也是个草包,他真是什么钱也敢收,什么事也敢办。 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真答应下来要帮他解决这个事情,但他又知道这种事情拿到内阁,拿到天子面前,根本不可能通过。 他想到的办法居然是,便私自修改敕书内容,涂掉一段再补添上了“兼辖捕营”四字。 当时大明朝廷内部斗争极其激烈,以崇祯皇帝领衔东林党大范围掀起党争,以清理阉党之名,大范围的排除异己,于是在朝廷不是东林党派官员人人自危。 但同时也把其他非东林党的官员逼到阉党旗下了,巡捕营提督郑其心虽然不是阉党,但按东林党的标准算是阉党,毕竟当年魏忠贤位高权重,他要想要进步也贿赂过魏忠贤。 但这一年他惶恐不安,生怕被东林党清洗,当他发现张庆臻敕书异常后如获至宝,当即联合部将拒绝服从张庆臻的节制,并向锦衣卫举报东林党谋朝篡位。 此事瞬间引发轩然大波,被打压了一年多的阉党成员,借机攻击东林党“私揽兵权、意图谋反”。御史也也掺和在其中,把这件政治斗争放大。 而东林党则试图掩盖真相,但这一年他们得罪的人太多了,好不容易抓到了东林党这么一个把柄,被东林党迫害的官员联合起来,把事情闹得越来越大,最终导致外朝舆论失控。 崇祯皇帝在十月得知此事后,快刀斩乱麻地进行了处理。 司礼监掌印小太监田佳壁因收受贿赂被杖毙。内阁大学士刘鸿训因私自篡改敕书被削职问罪,张庆臻虽然越权行为引起了崇祯帝的警觉,但因其勋贵身份,只是被剥夺了职权,得以继续混吃等死,未遭重惩。 不过这个处理结果却让御史不满,只杖毙了一个小太监,什么大老虎都没抓住。 御史李觉斯认为朝廷的诏书由多部门审核,单凭司礼监一个小太监不可能完成此事,要继续深挖,但崇祯强硬拒绝,压下了此事。 但崇祯内心对东林党的不满开始急剧上升。尤其是在6月份,袁崇焕杀了毛文龙,从针对东林党也开始怀疑了,东林党好像不是他想象当中的那样贤明。 东林党人为了挽回天子心中的好感,自然要不断的甩锅了,而最好的背锅对象自然是兵部尚书王在晋了。 刚当上兵部尚书的王在晋,位置刚坐下,就有一口这么大的黑锅扣下,他当然要想办法甩锅甩到内阁当中了,认为是内阁下的诏书出了问题。 内阁自然不可能承认了,认为是兵部管理失控,双方就这样不断甩锅了好几个月。 最终还是王在晋失去天子信任,崇祯有了罢免他的想法,只是一时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接任。紫禁城向来没有秘密,崇祯皇帝的心意很快就传到了下面,于是兵部的官员们都开始疏远王在晋,生怕被他牵连。 好在王在晋历经宦海沉浮,对此看得很开。即便是知道自己可能会告老还乡,他也要站好最后一班岗。他拿起案台上的几份报捷文书,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说道:“山西贼寇平定,我大明又少一处烽火了。” 他是崇祯元年被崇祯启用的,先任命为刑部尚书,后改为兵部尚书。在他担任兵部尚书的这一年里,福建巡抚熊文灿招抚了海盗郑芝龙,稳定了江南的局势。 今年 8月,四川总兵侯柱良、兵备副使刘可训斩杀了奢崇明、安邦彦,西南土司之乱自此平定。加上现在山西叛逆平定。 一时间,大明的局势开始呈现好转的态势,只剩下陕北和辽东两处叛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他领导有方。 王在晋在山西行省上报功劳的名单中找到了贺涵,仔细翻阅他过往的战绩。果然,贺涵的表现极其彪悍,秀子营成立两年来,斩杀俘虏的贼寇有几万人。要是贺涵只是在关中表现强悍,王在晋或许还会觉得有夸大之嫌。但山西省战事的扭转,确实是从贺涵带领秀子营击溃叛军主力开始的,可以说是他带动了太原镇反攻的高潮。 “也算是战功卓著。”几天前,王在晋只见过几面的同年给他带来一封信,推举自己家乡的青年才俊贺涵去辽东战场,还送了他 1万两的冰炭钱。 当时,王在晋本以为这是个官二代子弟,不过是在关中砍死了几个乱民,居然还敢到辽东去送死。如今看了贺涵的战报,他发现贺涵还真有几分名将的色彩,心中不禁希望他在辽东战场上也能有好的表现。他当是最后为国家举才了,可不是为了他这个同年一万两银子。 翌日,王在晋郑重地上报了此次平定叛乱功劳的名单给内阁,同时注明可派遣此次平定叛乱的精锐之师去辽东对抗女真人,其中特意点名了秀子营。重点开展了贺涵和他秀子营的战绩。 王在晋上报的封赏奏章次日便得到了天子和内阁的同意。 然而,仅仅 3日后,天子就下达了罢免他兵部尚书之职的圣旨,接任者是王洽。 王洽在朝廷并不显山露水,官职最高也不过是御史巡抚,但崇祯皇帝召见重臣时,对王洽的仪表印象深刻,见他相貌不凡,便提拔他担任兵部尚书,负责管理全国的军事和武备。 王洽上任后,积极上疏陈述十条建议,包括严责帅、修武备、核实兵、衡将材、核欺蔽、惩睃削、勤训练、厘积蠹、举异才、弭盗贼等,一副积极有作为的样子,让朝廷上下对他的施政充满了期待。 与此同时,贺函正带领秀子营在吴城进行修整。此时的吴城已俨然成为一个热闹非凡的大集市,无数商家从四面八方汇聚于此。 在大明,军队的军纪向来是个大问题,几乎可以说是形同虚设。秀子营虽然相对好一些,但也不过是集体抢劫的情况稍少罢了。 贺函这一路带领秀子营攻破了 5座县城,而叛军在当地几乎杀光了士绅地主。这 5县的财富,一部分被义军挥霍,一部分在混乱中被人抢走,还有 2 - 3成落入了秀子营手中。贺函将金银妥善收存起来,而像布匹、丝绸这些则作为战利品分发给了士兵。 晋商们最喜欢和秀子营的士兵做交易。一方面,秀子营的战利品丰富,市场规模更大;另一方面,他们的军纪相对较好,与他们交易人身安全能有一定保障。虽然敢和大头兵交易的商家基本上都有后台,但伙计们可没有这样的靠山,即便真被大头兵砍了,东家也未必会为他们报仇。所以,相对讲道理的秀子营成了他们眼中理想的交易对象。 集市上,一个秀子营的士兵拿着一匹绸缎,走到一个摊位前,问道:“俺这绸缎值多少钱?” 摊位上的伙计小心翼翼地接过绸缎,仔细摸了摸,确认没有破损的地方后,又当着士兵的面打开,再次卷好,脸上露出职业性的笑容,说道:“这是上等的潞安府丝绸,你要卖的话,俺可以给你一两八钱。” 士兵听了,觉得价格有些低,便说道:“再多给一点吧,这个是上等的丝绸,你要是价格给得高,俺可以多叫几个人过来。俺们打下了叛军的府库,据说那里把山西老爷们的宝库都给搜刮出来了,丝绸多的很。” 伙计略作思考,然后说道:“好吧,俺就当交个朋友,最高二两银子了,不能再多了。” “好!”士兵觉得这个价格还能接受,便当即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交易完成后,伙计并没有就此罢休,继续热情地推销道:“军爷,您把银子放在身上太不安全了,不如交给俺们太平钱庄来保管。俺们在长安城也有钱庄,只收您一成利钱。就是您在这里给俺们放一两银子,俺们帮您押运到长安城去,只收您一钱费用,您还可以得到 9钱。” 士兵听了,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带着几十两银子在身上的确不安全。他问道:“如果有 83两银子到了长安城,你给俺几两?” 伙计快速地计算了一下,回答道:“我们收费 8两 3钱,在长安城就给您 74两 7钱。” 士兵一听这个价格,顿时气愤起来,大声说道:“你们这是奸商啊,这也太贵了,俺搏命才赚了这点银子,你们就要收走 8两多。” 伙计连忙赔笑着解释道:“哎呦,我的军爷,这一路从山西到长安,土匪马贼有多少啊?现在还有叛军,我们要雇大量的保镖,伙计在路上押运,人马嚼头这些都是要钱的。您可以到其他的钱庄去打听打听,俺们这收费都是最低的。” 士兵满脸警惕,抱紧了手中的银子,说道:“俺情愿把这些钱放在手中,也不愿意被你们这些奸商给坑害。”说完,便气呼呼地转身离开了。 等士兵走远之后,伙计才敢暗暗地呸了一声,小声嘀咕道:“没见识的大头兵,等你们全被偷了,有哭的时候。” 当然,他的内心也充满了羡慕和妒忌,83两银子,这可是他全部家当都远远比不上的数目。尤其是想到这些银子还是搜刮自己家乡得来的,他的内心就更加气愤了。但在这乱世之中,他也只能无奈地继续守着自己的摊位,期待着下一个顾客的到来。 在吴县县衙,贺涵等人正商议着接下来的行军事宜,却震惊地收到了兵部的调令,要求调秀子营前往辽东平定女真人。贺涵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当即拒绝了这一调令,他义正言辞地声称:“秀子营乃三边总督直辖,光有兵部调令不够,还需要有三边总督的印信,兵部调令不合程序,我等拒不奉令。”说罢,他挥手赶走了兵部的传令官员。 伍靖满脸不解,挠了挠头问道:“兵部不让我等回关中,反而调我们去辽东,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贺涵低头思索片刻,冷笑一声道:“关中的大族出手了,我等是督堂的爪牙,他们害怕我们回关中。”他心中已然明了,这背后定是关中大族的阴谋,他们不想让秀子营回到关中,破坏他们的利益。“我们把这里的消息汇报给督堂,兵部其他的乱命,拒不奉召即可。”贺涵果断地做出了决定。 崇祯二年(1629年)10月 13日。 长安城的三边总督衙门内,气氛压抑而沉重。岳和声坐在椅子上,不停地咳嗽着,脸色苍白如纸。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艰难地说道:“咳咳咳!上报兵部,关中局势紧张,大同贼寇蠢蠢欲动,急需调秀子营回防,如此才能完成陛下的旨意。”一旁的文吏赶忙拿起笔,记录下岳和声的话。 刘南卿站在岳和声身旁,轻轻地帮他平复情绪,说道:“都堂,都堂无需动怒,他们这番动作反而指明了他们害怕什么。” 其实刘南卿内心也十分烦闷。他不明白,这些大族为何如此短视,难道他们不明白是大明的天下对他们更有利,还是大同社那种将他们的土地瓜分、钱财没收的政策好? 这些显而易见的事情,他们却一再捣乱,把三边总督府搅得乱糟糟,把整个关中搅得不得安宁,有时候他也想让大同军到关中,把这些大族弄得家破人亡,出口恶气。 岳和声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本官只怕时日无多了,但如果能做好税改,也算是不愧对天子了。” 从 9月份开始,岳和声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很多时候没人搀扶他甚至难以起身。天气越寒冷,他的身体就越糟糕,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己可能过不了这个冬天了。所以他内心更加急切地想要完成税改,为下一任三边总督积累一些讨伐大同贼寇的物质基础。 刘南卿安慰道:“都督您好好休息,等您身体恢复过来之后,一切都会好。” 刘南卿走出三边总督衙门,整个人显得有些颓废。想要改变大明的天下太难了,扯后腿的人太多了。 他看着街道旁一棵百年大树,树叶已经枯黄,只有寥寥几片还挂在枝头。一阵寒风吹过,最后几片树叶也纷纷飘落。他觉得大明的天下就和这棵枯树一般,看上去树大根深,但内部已经腐朽不堪。 他一路朝着重民社总部走去,街道上的景象让他内心沉重。百姓们面有菜色,街道上遍地都是乞丐,他们有的躺着,有的趴着,那些一动不动露出笑脸的则是被冻死的。 这景象让他深刻地意识到,关中已经到了极其危险的境地,如果再恶化一步,陕西行省那种叛军遍地的景象就会再次出现。然而,想要赈济这些灾民,总督府却拿不出钱粮,而那些有钱粮的人却不愿意拿出分毫来改善关中的局势。事情就这样陷入了僵局。 来到重民社总部,重民社领导层几乎全部汇聚一堂。 高登一脸焦急地说道:“景明,最近长安城出了个柴帮,帮众大部分都是砍柴的樵夫,他们以我们重民社抢了他们饭碗为由,对我们在延安府各个蜂窝煤的分散点进行了打砸,打伤了我们几十个工人,抢走了我们几千个蜂窝煤。” “我们的纺织厂也出问题了,运输羊毛的马车被地方上的大族拦截不能进厂,小偷地痞也经常去作坊捣乱,已经影响了多方的正常运作了。” 刘南卿冷哼道:“他们也只剩下这点手段了,去屯垦营招人,那个柴帮敢动就灭了他们,地痞敢来就打断他们的手。” 第188章,己巳年 崇祯二年(1629年)11月 9日, 三边总督衙门和兵部官员们的争论还在继续。贺函却决定不再等待。他大手一挥,下达了回关中的命令。 秀子营的五千士兵迅速行动起来,他们清理营地,把自己的武器装备按照好。上万民夫也忙碌起来,他们有的抬着沉重的军械,有的推着独轮车,车上装满了各种军械装备。上千辆马车排成了一条长龙,车轮滚滚,扬起了阵阵尘土,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回家之路。 队伍一路前行,沿途的百姓纷纷避让,投来敬畏的目光。对明朝的百姓而言,在道路上遇到军队不亚于遇到一支庞大的土匪群,他们仓皇的逃离大道,小心的躲避隐藏起来。 当队伍刚走到临汾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群人马。为首的正是山西巡抚耿如杞,他带着亲卫,面色焦急地拦截住了贺函的队伍。 耿如杞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贺函面前。他的脸上满是忧虑,还带着一丝急切,还未站稳便开口说道:“贺将军,大事不妙!女真人从大安口、龙井关破关而入,正杀向京师。天子已下诏号召边军勤王,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将军万万不可弃天子而不顾啊!” 贺函闻言,心中一惊,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但他毕竟久经沙场,很快便镇定下来,沉声问道:“那女真有多少人马?” 耿如杞皱了皱眉头,无奈地说道:“不清楚,各方说法不一。有说几万人的,也有说十几万人,更有甚者说女真人倾巢而出了。” 贺函微微摇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屑:“女真人不可能有这么多兵力。他们一个旗也就七八千人,即便组建了汉八旗,加起来的兵力也就10万上下。若倾巢而出,皇太极难道不要他的老家了?” 说到此处,贺函不禁气愤起来,他提高了音量,满脸怒色地说道:“袁崇焕在辽东究竟在做什么?朝廷一年给他四五百万两的银子,他连个女真人都防不住。女真人如此大规模的集结,他坐镇山海关居然没有向朝廷提醒(这里袁崇焕还真提醒了两次,只是朝廷没人重视)。” 贺函越说越激动,双手紧握成拳:“我们陕西的军饷还要自己筹备,为了钱粮,总督府和地方大族都直接闹翻了。而袁崇焕总督四镇,每年却能从朝廷拿到四五百万钱粮。这差距何其之大!” 耿如杞静静地听着贺函的抱怨,没有出声反驳。以前他也觉得很奇怪,两任三边总督手中握着十几万的兵马,却不敢主动进攻大同贼寇,反而一个劲地对当地大族出手搜刮钱粮。直到军渡一战,这场战斗震惊了整个太原。 曹文诏的军队在整个太原镇可是出了名的能打,曹文诏本人更是一员身经百战的虎将。当时他带着五倍于大同贼寇的兵力,却没想到被打得落荒而逃。那惨烈的大战让整个太原镇恐惧。 整个陕北的贼寇据说已有好几万了,耿如杞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同时暗自庆幸大同贼寇只是盘踞在陕北,如果到了山西,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恐怕只能以死来报答天子了。此时他才明白,两任三边总督不是不想打,而是根本打不过。 耿如杞深吸一口气,看着贺函,诚恳地说道:“将军,如今局势危急,您可愿跟随本官去勤王?” 贺函听后随即抱拳行礼,坚定地说道:“敢不从命!天子有难,身为臣子,理当效命。” 说罢,贺函转身对着身后的士兵们大声喊道:“兄弟们,京师有难,天子召唤,我们即刻随巡抚大人去勤王!” 士兵们齐声高呼:“愿随将军勤王!愿随将军勤王!” 于是,队伍迅速调整方向,向着京师的方向疾驰而去。 当他们的队伍经过太原的时候,太原镇总兵张鸿功带领5000士兵,加入了这支勤王的队伍当中。 崇祯二年(1629年)11月 25日。 勤王这一路上却是坏消息不断。十一月初一,后金军包围遵化城,总兵赵率教率四千骑兵驰援,但因三屯营守军拒其入城休整,赵率教被迫孤军深入,于遵化城外被全歼,赵率教战死。随后,遵化守将王元雅自杀,清军占领遵化,以此为据点向北京推进。 贺函了解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气的跳起来道:“就是因为有这样的猪队友,天下的局势才会不断崩坏。” 但凡王元雅稍微有点军事常识,放赵率教入城,有这数千机动兵力,加上赵率教多年守城对抗女真人的经验,遵化城不说不会被女真人攻克,但只要能守住十天半个月足够了。到时候朝廷的大军齐聚遵化,就能把女真人堵在关外,让他们无功而返。 现在倒好遵化一失,朝廷花费几千万两银子打造的防线彻底崩溃,女真人的骑兵能直扑京师,这不但让朝廷陷入险境,也让勤王的兵马只能在平原和女真人的铁骑野战。 太原镇总兵张鸿功听到这话眉头一皱道:“王大人即便有错,好歹以死以报天子,你居然用猪队友来咒骂王大人,是不是太过了?” 王元雅山西太原人,是张鸿公的老乡。虽然他第一次听到猪队友这个词,但通过这字面也足够让他理解这上面的意思了。而且他也看不惯贺涵,太傲气了,好像这天下除了他之外,就没有一个是对朝廷有用的人才了。 贺函嘲讽道:“平时袖手,临危一死以报天子,要是他把遵化一线防御好,我等也不用冒着寒风去支援京师了。” 崇祯继位的第二年,朝廷开始没钱了,难以应付崇祯大手大脚的开销,开源节流就成为了当时大明朝堂的共识了。 但这年头开源难,大家只能往节流方面想办法,而清点边军的数量是最好的节流方法。 当时的巡抚王应豸因清汰边饷,结果引发军队不满,遵化就发生兵变。王应豸因此被革职。 但朝廷没钱就是没钱,下层的兵变也也阻挡不了大明王朝想要节流的想法。 于是明军将领发现,以前好用的兵变手段不管用了。朝廷对裁剪冗员没商量,朝廷继续派王元雅出任顺天巡抚。他延续清汰冒饷政策,裁减冗余军费,省下多少钱不知道。但此举导致蓟镇防务空虚,削弱了长城沿线的防御能力,也让地方上的将领们和朝廷离心离德。 其实袁崇焕曾派参将谢尚政增援蓟镇,但王元雅以“敌情未明”为由拒绝,未重视袁崇焕的预警(袁崇焕死的时候估计很无奈,他两次提醒过朝廷,又提醒地方巡抚,但没人听他)。 而后就是皇太极率军绕道蒙古,突破大安口、龙井关等长城防线,其实女真人攻坚能力极差。但凡守将有点意志,女真人都攻不进来。 但偏偏守军因缺饷逃散,将领不满朝廷轻点兵员,军饷到他们手中只剩下一半了,却要他们满额养兵,你朱家还想要爷贴钱给你办事。 此地不留爷,爷去投女真! 于是皇太极打上门来的时候,这些将领想也没想直接带领士兵投降。后金迅速攻占潘家口、马兰峪、三屯营等要塞,而后攻破遵化。 这才有现在的危机。也就是说他不乱搞改革,遵化其实是有可能守得住的,但这就是王朝末日的无奈了,不动会死,动一下死的更快。 “贺将军,军情如火,我等是不是撇开辎重队先一步进发,好早一日抵达京师。”山西巡抚耿如杞却不想二人发生矛盾,当即转移话题道。 他们这一路内线行军,加上又是勤王之师,这一路上各县都为他们提供粮草,合适安营扎寨的地方,所以这一路行军的速度非常快,一日接近60里(这个数字可能有点不符合大家对明朝军事常识,但历史上耿如杞他们带着兵马大半个月就从太原走到了京师,行军上千里) 但让他疑惑的是贺涵一定要带着自己的支重部队,宁愿降低自己的行军速度,也不撇开辎重队。 贺涵为人孤傲归孤傲,但他是真能打,整个山西行省就没有一个人比他还能打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快马加鞭的截住贺涵带他去勤王,靠近京师之后,他们有可能会和女真人野战。 而大明这些年和女真人野战的胜率可谓是一言难尽,几乎就没胜过一次,不带着精兵猛将在身边,他也不放心。 最开始他是想让曹文诏去勤王的,但他一听说要去打女真人,而且还是野战,当即就病倒了。 曹文诏的举动让耿如杞明白,这次去京师极其危险。功大莫过于勤王,连这样的功劳都不要,可见女真人的厉害。 贺涵听到这话却极其不给面子道:“我不想自己的士兵没死在战场上,反而饿死在行军的道路上了。” 太原镇总兵张鸿功嘲讽道:“我等此去是勤王,难道地方官员还敢苛待勤王之师?” 贺函当面嘲讽道:“半年前,某家带着5000大军来支援山西行省。” 后面的话他虽然没说,但耿如杞两人却知道,这一路上各州县令都没有为秀子云提供粮饷,以至于他在解州敲诈当地大户15万两银子和10万石粮草。 崇祯二年(1629年)12月2日,直隶。 北方的天空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仿佛一块巨大的幕布,沉甸甸地压在大地上,让人喘不过气来。凛冽的寒风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呼啸着席卷而过,割在人的脸上生疼。 官道上,早已被逃难的人群和马车挤得水泄不通。人们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与绝望,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惊惶。妇女们紧紧地拉着孩子的手,孩子则被吓得哇哇大哭,那尖锐的哭声在嘈杂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刺耳。时不时,还能听到老人的咳嗽声和年轻人的喘息声。 此四处都在盛传附近已经出现了鞑子的踪迹。那些关于鞑子烧杀抢掠的恐怖传言,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迅速蔓延,使得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恐惧。仿佛那如狼似虎的鞑子随时都会从道路两旁的树林中冲出来,将他们吞噬。 直隶各个县城城门紧紧地关闭着,城墙上站满了警惕士兵。 他们注视着城外的人群,眼神中透露出冷漠。城门外,那些从附近村镇赶来的难民们,眼巴巴地望着紧闭的城门,心中充满了绝望。 就在这种绝望的气氛当中,这支从山西过来的勤王队伍,行经了上千里,终于踏上北直隶的土地了。 只是他们看到的情况是非常不好。道路旁已经有很多因病或体力耗尽而倒毙的尸体。他们有的蜷缩成一团,有的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脸上却露出一丝让人觉得恐惧的笑脸。而活着的人则在道路两旁,一脸警惕的看着这支勤王大军。 贺函等人看到这幕也只能叹口气了,这里是直隶,天子所在,首善之地,如今却呈现出一幅乱世之相。 “兵部的调令到了,要我等去驻防通州。”耿如杞道。 贺函问道:“战场情况到底怎么样,女真人的主力在哪里?” 耿如杞苦脸道:“某也不知道,只知道女真人围攻京师,但被关宁铁骑和宣大镇士兵击溃。” 而后他详细说自己得到的信息。自从皇太极破关之后,袁崇焕率九千关宁铁骑驰援,试图在蓟州拦截清军,但皇太极绕过蓟州防线,直扑通州。袁崇焕被迫尾随追击,于十一月二十日抵达北京城下,在广渠门外布防。 后面女真人主力包围京师,爆发了德胜门之战。大同总兵满桂、宣府总兵侯世禄在德胜门外迎战后金右翼军。明军发炮误伤己方部队,侯世禄溃败,满桂负伤退守瓮城。 爆发了广渠门之战,袁崇焕率祖大寿、何可纲等部与多尔衮、多铎激战,以少胜多,迫使后金军撤退三十里。此战虽胜,但袁崇焕因未追击清军遭朝臣质疑。 十一月二十七日,后金军转攻左安门,袁崇焕再次阻击成功。皇太极因久攻不下,退至南苑休整,这一战也打醒了皇太极,让他知道京城不是那么好攻破的。 于是他并散布袁崇焕通敌的谣言,利用反间计离间崇祯君臣。 耿如杞等人知道战场的情报之后,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这人这一路战斗下来,一只勤王大军被他们击破,野战就没有败过。 同时他们也为朝廷军队素质担忧啊,勤王大军还没有死在女真人手中,却被京城的火炮击溃了,这算是什么事。 在他们去通州的路,因为有可能会遇到女真人,秀子营担任前锋,他们行进了没多久,前方忽然传来一阵的喊杀声音,而后他们就看到无数的百姓狼狈向他们的方向逃过来,但等看到了贺涵他们的队伍。 这些百姓惊呼道:“前面也有朝廷的军队,大家快跑啊!”百姓们顿时向两侧逃过去。 贺函没有管这些,他以为在后方追赶百姓的是女真人的骑兵。 “报将军,前面的是一支乱军。”探马道。 贺函脸色难看起来了,乱军这都是往好听的说,实际上这就是一支在杀戮百姓的朝廷军队,以往朝廷的军队在边地这样乱来也就算了,现在到了京师也敢这样乱来,尤其是女真人还没有击退的时候。 “伍靖,你带本部人马把他们抓起来。” “砰砰砰!”前方传来了激烈的火枪声音,不过很快就平息下来了。 耿如杞这时候从后方过来问道:“前面是什么情况,是不是遇到了女真骑兵?” 贺函摇摇头,但没有说话,没过多久伍靖就压着一群士兵过来。 耿如杞看着这群穿着明军军服士兵,当即就明白了是什么事情,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了。 耿如杞冷脸道:“把这些乱兵军法处置。” 贺函道:“带他们去旁边的林子,枪毙了。” 这些士兵虽然是第一次听到枪毙这个词,但看到秀子营的火枪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冤枉将军,我们冤枉啊!”这些被抓的士兵当即呼喊起来。 贺函冷笑道:“本将亲眼看着你们在杀戮我大明的百姓,你等还有脸说冤枉?” 士兵高呼道:“将军,我等没杀几人,只是抢了一些粮食而已。” 另一个士兵也说道:“俺们本是山东登州镇士兵,一个月前俺们接到了勤王的命令,俺们这一路顶着寒风走了上千里路,终于到了京城。但兵部不给我们补充粮饷不说,还把我们调来调,今日去安次,明日去大兴,后日去良乡,每天换一个驻地,关键是一点粮草都不给我们,俺已经饿了三天的肚子了,再不抢点粮食,俺们就要饿死了。” “收押他们,让他们作为大军的苦力。”耿如杞和贺函两人听完了前因后果之后,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这朝廷到底是怎么啦? 第189章,乱成一团与报捷的门道 崇祯二年(1629年)12月 3日。 通州城笼罩在一片紧张的氛围中。耿如杞、张鸿功和贺函三人率领着 2万多的大军,浩浩荡荡地开到了通州城下。这支队伍历经长途跋涉,人马俱疲,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期待。 此时的通州城早已城门紧闭,城墙上的士兵严阵以待,警惕地注视着这支大军。城楼下,一群青壮正忙碌地搬运着砖石和木头,他们时不时好奇地从城下探出头,打量着这支远道而来的队伍。 一个士兵从队伍中走出,大声喊道:“我等是太原镇勤王的军队,得兵部令来固守通州,现在人马俱疲,还请开门,让我等进城休息。”他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带着一丝急切和渴望。 城头上,一个明军将领探出头来,客气地说道:“还请各位稍等,我等先去汇报府君。”说完,他便匆匆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没过多久,那个将领再次出现在城头,满脸歉意地说道:“府君说了,为了防止贼寇,不允许开城门,各位如果想守城就在城外驻守。” 对于这个回答他们也有预料,毕竟在大明朝肯放军队入城的几乎是没有的。 但士兵再次提出一个要求:“能不能为我等准备一些热菜热饭,安排一些青壮帮我等修营地。” “抱歉,我等的粮草也不充足,没办法支援你们,府君也不允许我等打开城门说防止贼寇入。” 张鸿功一听,顿时火冒三丈,策马出列,大声骂道:“老子是为了你们守城,居然连一口热菜热饭都不愿意提供,你们这还算人吗?”他的脸涨得通红,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 那将领依旧满脸歉意地回答道:“抱歉,小人做不了主,这一切都要得府君的命令。” 贺函见状道:“算了,我等安营扎寨即可。”对于这种情况,他早有预料,所以并不感到奇怪。 耿如杞此时满脸尴尬,因为此次勤王,太原镇的军队带的粮草并不多,出了山西行省之后只带了 10日的口粮,如今差不多已经快吃光了(历史上日换一个驻地,连粮草都不提供的就是山西镇的这支士兵)。 好在贺涵带了上万人的后勤部队,不管是安营扎寨还是粮草都有充足的准备,只是他们面子上觉得有些不好看。 当日,他们便开始在通州城下安营扎寨,并且派出探马打听消息。不久后,探马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两日前,皇太极率兵攻打良乡,其中一支偏师屠了固安县。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山西勤王中军大帐内,气氛紧张而凝重,耿如杞无奈地说道:“兵部下达旨意要我们去驻守昌平。” 张鸿功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说道:“我等才刚刚扎好营房,而且这样大军不断调动,不但容易让士兵疲惫,也容易被女真人骑兵突袭。现任的兵部尚书是谁?有没有一点军事常识?”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质疑和不满。 耿如杞皱着眉头,无奈地说道:“军令如山,我等还是拔营去昌平吧。” 贺函却摇了摇头,冷静地分析道:“耿巡抚,你在朝廷是不是得罪了人,这看上去不像是在调动,这就是想让我们去送死。” 他想起一个多月前就有人想把他调到辽东去,而现在他们的大军频繁地在京师附近调动,必然会遇到女真骑兵,在京师附近这样平原地域上,骑兵那下场可想而知。 耿如杞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苦笑着说道:“三年前,魏忠贤把持朝政,权倾朝野,大明各地争先恐后地给魏忠贤修建生祠,某当时拒绝了,得罪了镇守太监刘凤祥,因此被关押在京师大牢,差点被斩首。好在当今天子继位,让我无罪释放并升任为太仆寺卿,后又升为山西巡抚。但天子继位之后,阉党遭受打击,他们怎么可能有能力继续报复本官?” 贺函冷笑一声,说道:“只要有东林党就会有阉党,现在朝廷上下都慌慌张张,朝令夕改,没有一个主事之人,我等要真听了朝廷指挥行动,那才真死无葬身之地。耿巡抚要是信某,就听我的话,哪里都不去,先在这里休整,士兵们这一路行经了上千里,不好好休息,哪里有力气去打女真人。当然,耿巡抚要是不信某,也可以带着张总兵的人马去昌平州,但某要为自己的子弟负责。” 张鸿功也气愤道:“再听朝廷的胡乱指挥,我等兄弟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耿如杞听了贺函的话,又看着气愤的张鸿功。他想起这一路上发生的种种事情,朝廷的命令朝令夕改,地方官员的冷漠无情,让他对朝廷的指挥产生了怀疑。过了许久,他终于下定决心,说道:“现在大军连口粮都没有了,我等不靠着将军,也走不出这通州。”他决定相信贺涵一回,选择抗命。 于是,山西镇这 1万大军留在了通州,开始继续休整。士兵们在营地里搭建帐篷,生火做饭,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放松的神情。 而耿如杞、张鸿功和贺函三人派出大量的探马,则密切关注着女真人的动向。 “报,将军!”一名斥候策马狂奔而来,在营帐前猛地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进入营帐急切地说道,“有大股的骑兵向我等营地进发,但看那装备,像是我大明的军队。” 耿如杞,贺函,张鸿功,听到这消息感觉一阵莫名其妙,朝廷的军队怎么会向他们这个方向前进? 贺函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警惕。他快步走到营帐外,环视四周,冷静地下达命令:“继续去探!务必查明这股骑兵的来历和动向。” 虽然这支军队当中贺涵的官职最低,但因为遇到问题,他总是敢第一个下决断,逐渐的指挥权到了他手中。 随后他转身对着身边的传令兵大声喊道:“全军戒严,做好战斗的准备!张总兵的士兵,你守着西北两个方向,某秀子营守着东南两个方向。” 命令下达之后,营地里号角齐鸣,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拿起武器,各就各位。贺函的亲信将领袖子带着一队人马守着营地的东南两个方向,张鸿功则带着自己的部下守着西北两个方向,营地被布置得如铁桶一般。 贺函站在营地的高处,目光紧紧地盯着远方。没多久,他们果然看到一支庞大的骑兵队伍正向着山海关的方向前进。那骑兵队伍浩浩荡荡,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贺函和耿如杞两人站在一起,一脸奇怪地看着旁边大路上的骑兵。这支骑兵装备极其精良,轻重武器一应俱全,士兵们身着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耿如杞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后说道:“这支骑兵如此精锐,应该是朝廷打造的关宁铁骑。”耿如杞曾经担任遵化兵备副使,对关宁铁骑这支军队有所了解。 贺函一脸疑惑,喃喃自语道:“不是京师被围吗?关宁铁骑怎么往山海关的方向前进?难道是兵部的人脑子进水了,想要这支骑兵进攻遵化,堵住女真人后退的道路?” 耿如杞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咬了咬牙,说道:“本官想去探查一下消息。” 贺函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担忧地说道:“太危险了。现在局势不明,谁也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变故。” 耿如杞拍了拍贺函的手,坚定地说:“这些都是某当初的袍泽,有何危险?我去去就回。”说完,耿如杞就带着一些亲卫,快马加鞭地追上了这支骑兵队伍。 半天之后,耿如杞黑着脸回来了。他的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眼中满是愤怒和失望。 贺函连忙迎上前去,焦急地询问道:“询问出这支骑兵为什么要去山海关的方向了吗?” 耿如杞长叹一口气,悲愤地说道:“京师到处流传袁崇焕通敌卖国,想要和金人里应外合攻破京师。天子中了女真人的反间计,袁崇焕被陛下打入诏狱,祖大寿担心自己也被杀,带领关宁铁骑想要逃回锦州。我本打算劝劝他的,但却连人都没有看到。” “本官现在彻底相信你的话了,朝堂已经彻底混乱了,他们已经做不出正确的选择了。”耿如杞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悲哀。 卸磨杀驴虽然是朝廷的常规操作,但现在敌人还没有消灭,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这样做,但朝廷诸公还是做出了如此选择,他第一次发现贺涵说的猪队友居然如此贴切。 贺函听到这消息,一时间呆立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心中一阵愤怒和失望,大明朝养士二百多年,在这危机时刻竟然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吗? 现在朝廷上的官员不要说比于谦于太保那时候,就是嘉靖年间的官员也是远远不如。哪怕是放一群白痴在那上面,都比现在这群人好啊。他们这一次次胡乱指挥,浪费大明一支支精锐的力量,这肯定是要出问题的。 女真人的野战能力虽然很强,但他们攻坚能力极其差。入关以来几次攻陷的城池,都是有内应或者弃城而逃的事情。朝廷只要让各自勤王的军队驻扎在城池当中,女真人也只能无功而返。但现在朝堂上却在不断的调动各支勤王的军队,这简直就是在帮着女真人屠杀自己的军队。他觉得或许真的有人在通女真人,不过此人是在朝堂当中。 翌日,果然兵部的调令又来了。这次要把他们调到良乡。贺函、耿如杞三人围坐在一起,看着手中的调令,脸上满是不屑。 贺函把调令狠狠地扔在地上,愤怒地说:“这兵部的调令简直就是乱命,这是想让我们1万多人去灭女真人?” 耿如杞无奈说道:“现在兵部连敌人的方位都不侦查一下的吗?” 这样送死的命令三人自然不会听,而是带领士兵继续在通州休整。士兵们在营地里修缮武器,加固营垒,养精蓄锐,准备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 与此同时,关宁铁骑逃回山海关的消息传到了京师,引起了京师的一片恐慌。辽东镇一向是朝堂最能打的军队,少了这支军队,京师的官员们都感到不安。 三天后,兵部的调令再次过来,直接是把他们调到京师来驻守了。 贺函拿着调令,沉思片刻后说道:“这次调我们去京师驻守,或许是朝廷意识到了局势的严重性,去京师也好,那里有朝廷主力,更加安全。” 耿如杞和张鸿功也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于是,他们得到调拨的命令后,开始拔营。士兵们收拾好行囊,扛着武器,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着京师进发。 崇祯二年(1629年)12月 8日,寒风凛冽,天空阴沉沉地仿佛被一块巨大的铅板笼罩着。山西的勤王大军历经长途跋涉,终于抵达了京师。这座曾经繁华的都城,此时弥漫着紧张而压抑的气氛,城墙上的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一个个士兵穿着破烂的军衣缩在城墙下。 贺函他们的勤王大军被安排驻扎在卢沟桥一线。卢沟桥横跨永定河,是京城西南的重要门户,战略位置极为关键。 贺涵站在卢沟桥上,望着永定河结冰的河面,此地一旦失守,京城将直接暴露在敌人的铁蹄之下。 此时,在绝掠良乡之后,皇太极正带着女真人的主力返回京城,他打算再次击垮明军的主力,为后续的撤退铺平道路,这次他掠夺了大量的金银财宝和粮草,俘虏了几十万百姓,如果明军不断的在后方骚扰他是很难带着这些战利品回到辽东。 12月 16日,冬日的清晨,却是个阳光高照的好天气。 贺涵等人就发现了女真人的探马不断朝着京城方向前进,他也派遣探马让他们抓几个俘虏过来,好,询问女真人的情报。 双方探马大战,秀子营惨败,他们出动了上百人去围捕一个5人的女真小队,结果秀子营探马伤亡20人,毙了4个女真人,抓了一个活口。 而也正是通过这个俘虏,他们才知道女真人的主力再次杀向了京师。 他立刻安排快马将这条紧急消息汇报给大明朝廷。另一方面,他迅速召集将领们,下达了做好战斗准备的命令。 耿如杞道:“如果女真人主力来了,我等退到京师为好。” 贺函摇头道:“不战而退,太影响士气了,首战一定要胜,这样后续才好战斗。” 张鸿功道:“不战而退,我等也容易遭受朝廷的责问,还是先打一仗再说吧。” 于是双方就沿着永定河岸布防。小冰河时期的酷寒笼罩着北方大地。永定河,这条原本作为天然屏障的大河,此时已被严寒冻结成了一块巨大而坚固的冰面。在这冰天雪地之间,贺涵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难题。 贺涵知道永定河冰面一旦被女真骑兵利用,将成为己方防线的巨大隐患。他原本打算破开冰面,以阻止敌人的突袭。他组织士兵们拿着刀斧,用力地劈砍冰面。然而,那冰面坚硬得如同钢铁一般,刀斧砍上去,只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痕迹,根本无法将其破开。又想到了用火药炸。士兵们小心翼翼地将火药安置在冰面上,点燃引线。“轰”的一声巨响,冰面被炸出了一些裂缝,但效果并不理想。而且,贺涵手中的火药数量有限,不可能全部用在破开冰面上。 无奈之下,他只能命令士兵们沿着永定河冰面设置了一些拒马,矮墙,以此来阻止女真骑兵直接从冰面突袭过来。 贺涵的秀子营驻守在卢沟桥东面,张鸿功的太原兵则守着卢沟桥的西面。士兵们严阵以待,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到了下午,远处出现了一群黑点。随着黑点逐渐靠近,贺涵看清了,原来是200多名女真骑兵,正缓缓地朝着卢沟桥逼近。 虽然只有200骑兵,但这却是女真精锐中的精锐。他们身上穿着棉甲、皮甲、铁甲三层重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腰上挂着锋利的战刀,左右两旁还插着短柄的战斧和战锤,战马旁边挂着装满重箭的箭囊。这些重箭威力巨大,能在30步的距离射穿重甲。 这些女真骑兵每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自信和凶狠。在过去的10年里,女真人在战场上屡战屡胜,积累了强大的战斗自信。尤其是这次破关以来,各路明军被他们一击击溃的情况更是家常便饭。哪怕是所谓最精锐的关宁铁骑,在广渠门外,他们2000人就可以和9000人的关宁铁骑打成平手。 所以,这支队伍的牛录额真看着河对岸上万的明军,心中没有丝毫的害怕,反而有种跃跃欲试之感,想要击败眼前的这支明军。 贺涵站在阵前,冷静地观察着对面的女真骑兵。他迅速做出了安排,调遣了三个千户队,以进攻的态势守在河岸。十门飞雷炮则布置在火枪队之后,他本人则带着两个千户队和骑兵队在后方坐镇,防备其他女真军队的突然到来。 “全军做好战斗准备!”贺涵大声喊道。士兵们听到命令,立刻行动起来。他们熟练地填装火药,将铅弹压入枪膛,然后打开扳机,在火药锅填入火药。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们用木架架起火枪,将枪口对准了对面的女真骑兵。三千支火枪齐刷刷地指向敌人,场面极其震撼。 女真的牛录额真看到对面的明军全是火枪兵,心中一喜。在他的印象中,明军的火枪兵一般情况下都是放完一枪就跑的,是明军士兵中战斗力最弱的一档。 他认为秀子营不过是一只没有多强战斗力的弱鸡。于是,他当即命令士兵下马,每人手持一面牛皮盾,分成左右两队,以钳型攻势朝着明军杀了过来。 贺涵看到女真人的行动,心中暗喜,大声喊道:“让女真人靠近30步再射击,先开火枪,后是飞雷炮射击,这些女真人一个都不要放过。”传令兵迅速将贺涵的命令传达给三个千户队。 伍靖站在队伍前列,紧紧地盯着一步步靠近的女真人。100步,80步,50步……女真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而此时,女真人也在默默地计算着距离。当他们走到靠近30步的位置时,这些女真士兵一个个迅速拿出弓箭,他们看着对面的敌人修了一面半人高的矮墙,但自信地认为,30步的距离射中敌人的头颅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咻咻咻!”女真人率先发动了进攻,重箭如雨点般射向明军。女真人的重箭命中率极高,有不少明军士兵被射中,其中一半是面额被射中,这些战士直接倒地不起,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雪地。 与此同时,“砰砰砰!”秀子营的火枪也响了起来。30步的距离,加上女真骑兵只有200余人,每个女真人都要面对十几把火枪。秀子营的火枪命中率更高,哪怕只有一成的命中率,累积下来也是极其可怕的。这一轮射击,女真人还站着的只有几十号人。他们引以为傲的三层重甲,在半两重的弹丸面前毫无作用,弹丸轻易地穿透了重甲,击中了他们的身体。 火枪射完之后,十门飞雷炮再次发射。“轰轰轰!”冰面发生了一阵剧烈的晃动,飞雷炮的炮弹在女真人群中炸开,再次带走了20多个女真人的生命。 但余下的女真人反应迅速,他们立刻转身,快速地往后方逃窜。伍靖大吼道:“不要让女真人逃了,杀上去。” “杀!”3000多秀子营士兵呐喊着,追杀残存的二十几个女真人。 没多久,女真人就被团团包围住了。十几把刺刀刺向他们,但他们的三重重甲异常坚固,刺刀根本无法刺穿。这反而激发了他们的攻击欲望,他们拔出手中的锤子,疯狂地反击。一锤下去,一个士兵就倒地不起,鲜血四溅。 后面秀子营的士兵见状,直接用近10斤重的火枪砸向女真人。这火枪砸在人身上,威力和金瓜锤也没多大两样。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最后二十几个女真人被砸死,战斗终于结束了。 秀子营的士兵们开始打扫战场。女真人虽然只有200余人,但他们的战马却有600多匹,而且这些马的包袱当中还有不少的金银和各种其他的战利品 秀子营歼灭200多女真骑兵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耿如杞和张鸿功的耳中。两人纷纷来到贺涵的营地祝贺。贺涵却叹了口气,满脸羞愧地说:“这说是胜利,简直是羞愧死我了。女真人不过是200多人,我的兵力20倍于敌人,却还造成了上百的伤亡。” 耿如杞和张鸿功一时间被贺涵的话弄得有些哭笑不得。耿如杞笑着说:“知道宁远大捷吗?最后朝廷能清点出真女真人的头颅,也不过200多。” 张鸿功也笑着说:“上报军功也是有学问的,你这里有200多个真鞑子的头颅,还有600多匹战马,那就可以上报你与鞑子一个旗交战,就说是正白旗吧。最后经过一番苦战,秀子营击败了达子的正白旗,杀伤了上千鞑子,最后砍下200鞑子的头颅。” 贺涵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说道:“这就在京师脚下,我们这样谎报军功,好吗?” 耿如杞无奈地叹息道:“自女真人入关以来,朝廷的军队屡战屡败,甚至有多支军队还没遇到敌人就溃败了。京师百姓和朝堂都需要鼓舞士气,所以你这场胜利正是时候。” 贺涵听了无奈,又是为了大局。 第190章,执拗的崇祯 崇祯二年(1629年)12月 16日。京师,永定门外。 永定城楼上,京营士兵和青壮带着一丝恐惧和忧愁,看着城墙外,就在刚刚卢沟桥方向传来消息,女真人的主力再次折返进攻京师,没多久他们就听到了枪炮声音,显然前方已经交上手了,京师内外一片风声鹤唳,士兵登上城墙警戒,石头,木块等守城的物资。 而在永定城楼前,大同总兵满贵带着2万多士兵,以营房为据点,全副武装应对即将到来的女真人。 “等会儿注意接收溃兵,把他们安排在后方,不要让他们冲击了营地。”满桂大喝道。 “遵命!” 他这个身高八尺的蒙古人,脸色忧愁的看着卢沟桥方向。他前方驻守的是太原镇的士兵,不过他就不看好这1万人马结局,几个月他就带着士兵帮助山西省平定叛乱,连一群农民军都镇压不住的士兵,能有多强的战斗力? 甚至要不是太原镇抓了一个俘虏,带着四具女真人的尸体过来,他都不相信这消息是真的。 半个时辰前,卢沟桥方向枪炮声音不断响起,想来这已经是和女真人交上火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山西镇的溃兵。 但那满桂奇怪的是,他左等右等,连前面的枪炮声音都熄灭,他居然没等到一个山西镇的溃兵。 他内心不断思索,脸色极其复杂,难道是皇太极带着女真人的主力过来了,山西镇一个都没逃出来? “当当当!”一阵锣鼓声音响起,城头的百姓和满桂的部下就看到一支军队向他们方向走来。 “前线大捷!我太原镇士兵击溃了鞑子正白旗,斩首265级。” “前线大捷!我太原镇士兵击溃了鞑子正白旗,斩首265级。” “什么,太原镇击溃了阿济格的镶白旗?”满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阿济格在猛将辈出的女真人当中,也是极其勇猛的存在。 半个月前他和宣府总兵侯世禄在德胜门外迎战镶白旗,他和侯世禄败的极惨,要不是退守瓮城,只怕他的部下全军覆没了。 要知道宣府和大同镇的一直都是朝廷最精锐的军队,战斗力不在辽镇之下。 他们两镇精锐都打不赢的敌人,现在有人告诉他一个弱鸡一样的太原镇打赢了,这让满桂如何相信? “谨防有诈,不许开营门。”满桂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们被女真人俘虏了,想诈开他的营门,甚至还想诈开京师的城门。 报捷的队伍越来越靠近,但并没有想进入他的营地,而是直接过了他的营地,向着京城的方向前进,他在营寨的上方就看到,队伍当中有几十辆马车,上面堆满了人的尸体,他和女真人交手了十几年,一眼就看出这些真是女真人的精锐,不是那种蒙古人和辽东汉人的尸体,是实实在在的女真人,光装尸体的马车就有二十几架,加起来真有200多人,余下的马车装着女真人的旗帜,武器装备,最后方只有五六百匹战马,更是让他震惊不已,只要一看就知道这是上等的辽东战马。 这景象直接震碎了他的三观了,不管是武器装备,还是尸体都是真的。弱鸡一般的山西镇真击溃了女真人的镶白旗? 他不敢相信,当即带领着几十个亲卫,出了营地拦住了报捷的队伍道:“俺是大同镇总兵满桂,你们真击溃了女真人的镶白旗?” “原来是满桂总兵,俺是山西镇总兵张鸿功,这还能有假,这些武器装备和鞑子的尸体都能为证。” 报功不积极,脑袋有问题,张鸿功打仗虽然不如贺函,怎么让朝廷看到他们的功劳,利益最大化,他自认为还是比贺函厉害的,所以他毛遂自荐来到朝廷报功。 满桂扑上去了,这些尸体的身材都极其魁梧高大,这是想杀良冒功都装不出来的。而后是女真人的武器,他们的铠甲没有一样出错,尤其是后面的几百匹辽东战马,这可不是山西镇可以搞到手的。 但越是这样他越感到奇怪,辽镇,宣大,大同这些朝廷最精锐的军镇都没办法做到的事情,太原镇他凭什么可以做得到? 能在野战当中搞到200多具女真人的尸体,那女真人军队最起码是两三千人以上,这差不多是女真人小半个旗。 张鸿功害怕满桂察觉到破绽道:“满桂总兵我等要去报捷,就此别过了。” 紫金城,乾清宫。 崇祯一脸阴沉的看着手中的奏折,上面没有一个好消息,不是哪支勤王的军队被女真人击溃,就是哪支勤王军队因为缺少粮草溃散,不久之前更是传来消息,女真人的主力再次扑向京师,皇太极这个蛮子来者不善。 原本他觉得自己在当皇帝的第三年,成效还是不错的,西南的叛乱被平定,山西行省的叛军也被镇压,江南的郑芝龙被招安,天下混乱的局面得到了控制。 只剩下陕北的叛逆和辽东的叛逆了,他认为自己只要再努力3~5年,两地的叛乱必定会被他平定,大明朝会在他手中再次伟大。 但女真人入关直接击碎了他自以为的盛世景象,巡抚王元雅自尽,参将赵率阵亡,总兵朱国彦总自尽,大明的精锐在京师打了和女真人打了几仗,但无一胜绩。 这次不是在上千里之外的辽东前线,而是在百万京师百姓眼前丢人现眼。 袁崇焕拙劣的指挥才能让崇祯再也忍受不了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看走眼。袁崇焕不是他想象当中的绝世名将,他就是一个庸才。 但这更让崇祯气愤,袁崇焕几乎骗光了他内库的银钱,两年时间他在辽东投了上千万两,5年平辽,平到京师底下了。 对于一个年轻的帝王来说,没有什么比欺骗自己更难以忍受,袁崇焕这是把他当稚子耍,所以才会在十二月一日,招袁崇焕平台对诏,直接把他抓起来。 结果朝廷花海量银子培养的关宁铁骑转身就逃了,这更加剧了崇祯的猜忌心。 前两天又上报良乡,固县北屠城,这可是在直隶,崇祯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被女真人抽肿了。 孙承宗看到脸色难看的崇祯道:“陛下大可放心,女真人虽然也占强悍,但他们攻城能力极弱,我大明士兵只要死守城池,女真人便无可奈何,现在最重要的是命勤王大军死守昌平,通州等地,与金京师形成犄角之势,相互支援,女真人远道而来是不能久,他们必然会撤退。” 孙承宗今年六十六,须发皆白面对此时危险的情况依然能沉着冷静。他是天启和崇祯的老师,曾经都师过辽东,有丰富的战争经验。 按理来说孙承宗是崇祯的老师,又是被魏忠贤迫害无奈归家养老,两层buff属性迭满了。崇祯继位应该马上启用这个老师的。 但孙承宗对于女真人的战略就是一步步的修城池,压缩女真人的活动空间,堆死他们。 可惜穷哈哈的大明不是富裕宋朝,根本用不了这样的战略,所以崇祯即便是继位了也没有启用这个老师。 女真人入关之后,大明朝堂慌成一片,内阁成员没有一人能应对此危机。 崇祯就想起了他这位老师,请他到京襄助,主理京城内外守御事务。 崇祯听了孙承宗的话内心却非常不满,所谓的犄角之势就是笑话,连野战都不敢和女真人打,哪来的相互支援? 而且他听出这话的意思,就是死守京城四周,放任女真人在直隶劫掠,等他们抢够了自然会再回关外去。 眼前这个如果是嘉靖皇帝的,他脸皮厚,会认可孙承宗的战略。 但崇祯今年还没到二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加上他性格执拗,即便是撞了南墙都不回头。 他不能忍受皇太极这个蛮夷小酋长,不断的抽打自己脸,他要的是击败女真人的战略,要皇太极死在直隶,所以他非常不满孙承宗制定的战略方案。 “老师就不能拿出一个战胜女真人的方案。”崇祯不满道。 孙承宗看着脸色难看的天子,内心也极其无奈,他这个学生已经说了好几次,让他制定一个野战当中击溃女真人的战略。 但就是因为都师过辽东,他知道大明各镇的战斗力,也知道女真人的战斗力。想要在野战当中击败女真人,老师做不到啊。 而就在殿内气氛凝固的时候,一个声音由远及近的传过来。 “陛下,大捷,太原镇士兵击溃了鞑子正白旗,斩首265级。” 崇祯迟疑道:“王承恩,外面在喊什么?朕没有听清。” 王承恩喜道道:“陛下,我军胜利了,外面说太原镇士兵击溃的鞑子正白旗,斩首265级,陛下,我军终于胜了,京师的局势肯定会得到改善的。” “胜利了!”崇祯不可置信的站了起来,这三个月来他第一次听到胜利的消息。 没多久报喜的太监曹化淳道:“陛下,太原镇在卢沟桥击溃的鞑子正白旗,斩首265级。” 孙承宗第一个不相信,他问道:“真有鞑子的首级?” 曹化淳道:“太原镇士兵,带着鞑子首级在永定门外,接受兵部的检验,兵部官员说了265级,全是真鞑子。 崇祯兴奋道:“好哇,好哇,国难思良将,我大明的良将终于出现了。是谁指挥击溃了鞑子镶白旗?” 曹化淳道:“游击将军贺函率领秀子营击溃鞑子镶白旗。” “贺函!”崇祯还真有点印象,是当初三边总督杨鹤在关中与秀才童生为军官组建的秀子营,这印象让他太深刻了。 在大明读书人敢参军的本就寥寥无几。而现在关中却组建一支以读书人为主体的军队,他也觉得杨鹤的提议有问题,但可以振奋忠良之心,他也就答应下来了。 本来他以为秀子营就是一面旗帜。结果让他惊讶的尤其是这支军队战斗力还极其强悍,不管是在关中还是山西平叛,都是屡战屡胜,现在对女真人都可以打出这样的大胜,这让崇祯简直是喜出望外,大明养士200年,终于有成效了。 孙承宗却说道:“兹事体大,请陛下允许老臣亲自去检验。” 他在辽东又不是没有见过杀良冒功,他担心这场胜利,让天子下定决心要和女真人野战。 但如果战败,京师被女真人攻破,那他就真万死莫赎了。 崇祯想了想道:“那就有劳老师了,曹化淳你也过去看一看,把看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给朕汇报。” “遵旨!” 三个月没有听到一个好消息。他也有点担心这是谎报军功。 于是曹化淳和孙承宗二人永定城的翁城当中。而此时大明兵部的官员,朝廷的御史,城楼上的士兵,搬运物资的青壮都看着太原镇报捷的队伍,每个人都是极其兴奋和高兴。 从女真人入关以来,他们也担惊受怕了三个月,一场场惨败,一个个坏消息,让京城的士兵和青壮士气低落,尤其是在广渠门,德胜门的两场失败,他们清楚的看到了朝廷的军队的战斗力,即便比女真人多几倍,依旧战败。 这种视觉上的冲击力,可不是上千里之外几条战败的抵报可比的。 精锐的边境军队都战败了,京师这些酒囊饭袋,能是女真人的对手? 所以京师的百姓个个对袁崇焕恨之入骨,一是他守着山海关,结果让女真人破关了,二就是他是朝廷的前线总指挥,结果却是打一场败一场,其中有两场败仗还是在他们眼前打的。这样的败兵之将,京师的百姓怎么可能会满意? (这里我觉得没什么为袁崇焕洗地的,他可是在京城百姓眼皮子底下打了一仗,但凡他打的好一点,也不至于他被崇祯千刀万剐的时候,京城百姓个个欢呼。) 对于如何汇报军功,张鸿功是专业的,原本兵部检查的只是首级,但200多个脑袋最多也就装满一辆马车,哪比得上几十辆马车来的震撼, 正好战场就在京城附近,天气还寒冷,他直接把女真人的尸体拉过来了。 不管是兵部的官员,朝廷的御史,他们看着女真人那强壮的身体,几百具铠甲,六百多匹辽东战马,都认为这场大捷是真实。 “秀子营的战斗力真如此强大?”孙承宗更是一脸不可思议,他驻守过辽东,了解女真人的样子,他一具具检查女真人的尸体,265具尸体,没有一具是假的。 这里不是把贺涵当主角,而只有通过他们才能了解大明朝廷是如何抽象的,越了解明朝末期的资料,就越发觉得,大明的灭亡不是崇祯,也不是所谓的东林党弄灭亡的,而是这个王朝所有势力共同努力的结果。把对岸的一些做法搬运过来,居然一点都不违和。 第191章 ,穿越者赐予崇祯的戚少保 在卢沟桥西,四万女真主力如汹涌的潮水般浩浩荡荡地杀来。凛冽的寒风中,无数八旗旗帜猎猎作响,宛如一条条张牙舞爪的巨龙,彰显着女真人的嚣张气焰。 皇太极骑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目光冷峻地望着河对岸的秀子营。 只见秀子营的士兵们排列得整整齐齐,他们手中带着刺刀的火枪齐刷刷地指向对岸的女真人,看到女真大军也没有丝毫的慌张,这让皇太极极其厌恶。 阿济格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他策马向前,向皇太极请求道:“八哥,此战让我们镶白旗出战,我要砍了那贺涵的脑袋!” 此次入关以来,女真八旗可谓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到之处,明军望风披靡。然而贺涵却一次就干掉了他镶白旗的一个牛录额真,那些可都是他最精锐的老兵。虽然这并未让镶白旗元气大伤,但却让他这一路的胜利染上了一丝污点,这口气他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皇太极勒住缰绳,他望着对岸严阵以待的秀子营道:“对面这支军队是大明的精锐,不可掉以轻心,以免折损我八旗铁骑的威风。” 女真人虽然占据了大半个辽东,又控制了东南的大漠,国土面极其广大,加起来比中原还要大,但占据的地盘就是地广人稀,人口不过百万,所以他们的兵力却相对有限。女真八旗只有五六万人,汉八旗不到四万,加起来不过十万余人。如今,皇太极还在想办法组建蒙八旗。在这种情况下,女真人只能以攻代守,因为他们任何一条防线都难以长久支撑。而要做到以攻代守,女真人野战无敌的神话就绝不能被打破。 无论是努尔哈赤还是皇太极,都极其重视歼灭明朝的精锐力量。只要察觉到这样的军队,哪怕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他们也会重点打击。当年在浑河被歼灭的浙兵、川兵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莽古尔泰放声大笑,拍了拍阿济格的肩膀说道:“不过损失了 200多人,八弟何必把明军看得那么重。我等为 12弟助威,祝 12弟报仇雪恨!”他一向性格鲁莽,对明军充满了轻视。 代善则皱着眉头,手指着河对岸,严肃地提醒道:“注意明军的火器。明军有几千人马,能击败一个牛录的士兵并不奇怪,但能全歼一个牛录,必有过人之处。12弟要多留意明军的火器。”代善经验丰富,深知明军火器的威力不可小觑。 阿济格听了代善的话,沉思片刻后说道:“小弟想要汉人火枪队来探探对面的底。” 皇太极点头道:“可以!” 女真人也有火枪队,但大部分都是鸟枪和三眼铳。由于女真人的工艺水平较差,这些火器在战场上发挥不了多大的威力。而且女真将领们大多更喜欢硬桥硬马的拼杀,对火器并不十分重视,所以这支火枪队平日里也基本上没起到多大作用。但这次,或许可以利用他们来摸清明军的底细。 “传我命令,召集各部将领。”阿济格回到镶白旗马上命令道。 不一会儿,他的弟弟阿巴泰、岳托、图赖、谭泰、恩格参五人匆匆赶来。他们个个身着铠甲,神色肃穆,在阿济格面前整齐地站成一排。 阿济格扫视了众人一眼说道:“谭泰你带领本部人马去探探这支明军的底细,让汉人火枪队打头,消耗明军的弹药。” 谭泰身材高大,面容刚毅,他向前一步,单膝跪地,抱拳说道:“末将定不负贝勒所托。” 谭泰回到自己的甲喇,迅速开始调兵遣将。他的下属有5个牛录,按照编制,每个牛录约有300人,共计1500余人。此外阿济格派遣了上千火枪兵,这样算下来,此次出征的兵力共有2500人。 谭泰站在队伍前,目光冷峻地看着汉人参佐命令道:“你部人马为大军前锋,靠近敌人100步的时候放枪,务必给我探出明军的虚实。” “遵命!”一位汉人火枪队参佐连忙上前,点头哈腰地讨好,他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畏惧和不安。 永定河面已经结冰,虽然这为进攻提供了便利,但却不利于骑马作战。女真骑兵们纷纷下马,他们动作熟练地将战刀、斧锤等武器挂在身上,又在腰间插上两袋箭,一袋用来破甲的重箭,一袋射程远的轻箭,然后手持弓箭,迈着沉重的步伐,缓慢地向秀子营方向前进。 前方的汉人火枪兵们更是小心翼翼,他们走得极为缓慢,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刃上,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触发敌人的攻击。 而在秀子营阵地,贺涵站在一道矮墙后面,他眼神坚定,神情冷静,密切注视着远处缓缓逼近的敌军。 “将士们,都给我沉住气,按照上次的战术部署,准备迎敌!”贺涵大声喊道,他的声音洪亮而有力,在阵地上回荡。 秀子营的阵型和上一战一样,三个火枪千户队分成左中右三列,整齐地立在矮墙之上。他们手持火枪,神情专注,等待着敌人的靠近。 两个千户队作为支援力量,随时准备投入战斗。300骑兵则在阵地后方待命,作为追击的力量。 不过,经过上次与女真人的大战,秀子营的士兵们吸取了教训。他们发现,火枪上的刺刀对付无甲的农民军还有效,但想要对付三重重甲的女真人就有点力不从心了。上一次大战,他们有几十把刺刀刺弯刺断,贺涵便下令留下了女真人所有的战斧、锤子等重型武器,用来破开女真人的铠甲。所以前排有1/3的士兵腰间别着一柄战斧或战锤。 汉人火枪队在寒风中一步一步地靠近秀子营,他们的脚步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当他们终于靠近秀子营100步的距离时,参领大声喊道:“开火!” “砰砰砰!”鸟枪和三眼铳纷纷开火,一时间,阵地上硝烟弥漫。然而,除了几个倒霉的秀子营士兵被击中之外,这轮进攻的威力接近于无。 打造火枪在这个时代也算是高科技,辽东的铁器打造技术本来就差,加上女真人又看不上火枪,投入的资源不够,他们打造的火枪也就稍微比大明好一点,不会炸膛,但也没多大威力。 谭泰站在队伍后方,望着前方的硝烟,他让火枪队开火,并不是寄希望于汉人的火枪队能杀伤对面的明军,而是希望引对面的明军开火,然后趁着明军填装火药的时机杀过去。这是女真人的老战术了,但屡试不爽,每次他们都能以极低的代价消灭明军的火枪队。 然而眼前的这一幕却让谭泰有点意外。对面的明军所有人都能忍住不开枪,甚至连被鸟枪打中的明军士兵也快速被带离战场,没了声响。这让他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和惊讶,这支明军的确有点不同寻常。 但谭泰并没有因此而退缩,他自信自己是胜利者。他咬了咬牙,大声喊道:“继续前进!给我冲上去!” 得到命令的汉人火枪队,只能皱着眉头,边装火药边往前走。女真士兵们听到命令,纷纷加快了步伐,他们手中的武器在寒风中闪烁着寒光,向着秀子营阵地扑去。 当女真军队和汉人火枪队缓慢行进到距离秀子营阵地50步的时候,贺涵站在矮墙后果断地下达了炮击的命令:“开炮!” “砰砰砰!”十门飞雷炮发出沉闷的声响,10个炸药包带着呼啸的风声飞射而出。由于炸药包的精度极差,它们抛落在50步到70步的范围之内。 “轰轰轰!”剧烈的爆炸声响彻冰面,仿佛是大地在愤怒地咆哮。爆炸产生的巨大气浪和飞溅的碎片,瞬间将周围的一切吞噬。任何靠近炸药包一丈范围的女真人、汉人火枪兵,都被炸得尸骨无存,或者是七窍流血而亡。冰面上顿时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女真人在遭受突如其来的炮击后,并没有慌乱。他们一边迅速用自己的弓箭进行反击,一边继续坚定地朝着秀子营阵地靠近。 女真人的长箭射得极准,即便是在50步的距离,那也有三成左右的长箭射中秀子营士兵。不过,在这个距离上,女真人用的是轻箭。轻箭射到秀子营士兵的铠甲上,只是“叮叮当当”地作响,然后无力地滑落。秀子营的士兵一般内部穿棉甲,外面披一层铁甲,由于在太原镇的战利品极其丰厚,很多士兵又多购买了一件棉甲用于保暖。在这样严密的防护下,女真人的轻箭根本射不穿铠甲,只有少数倒霉蛋,面门被射中,发出痛苦的惨叫。 双方你来我往,炮击和箭雨交织在一起,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当女真人靠近到30步距离的时候,女真士兵们不约而同地拿出了自己的重箭。他们神情严肃,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凶狠的杀气,将重箭搭在弓弦上,蓄势待发。 与此同时,秀子营的士兵们也不约而同地打开了自己火枪的扳机。他们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 “咻咻咻!”上千只女真人的重箭如同一群黑色的飞鸟,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射向秀子营阵地。其中一半的重箭被矮墙挡住,发出“砰砰”的声响,但还有一部分重箭射向了秀子营的军阵。顿时,军阵中不时传来士兵的惨叫声音,一些士兵被重箭射中,痛苦地倒在地上。 但对面的女真人则更惨,他们在30步的距离,正处于秀子营重型火枪的有效射程之内。 “砰砰砰!”秀子营的士兵们扣动扳机,重型火枪喷出一道道火焰和浓烟,半两重的铅弹如同雨点般射向女真人。女真人引以为傲的三层重甲在这些铅弹面前毫无作用,被击中四肢的,顿时缺胳膊断腿,鲜血淋漓;被击中躯干的,直接被打出一个巨大的血洞,惨叫着倒地不起。 这一轮射击,汉人火枪队躺下了200多人,他们的士气瞬间崩溃。这些汉人火枪兵本来就对这场战斗心存畏惧,看到身边的同伴纷纷倒下,他们再也无法承受这种恐惧,丢枪弃甲,一路往后方逃命。 女真人虽然也倒下了300多人,但他们的战斗意志更加顽强,战斗经验也更加丰富。他们深知道敌人开完这轮火枪之后,需要一段时间来装填火药,在这一刻钟之内没办法再对他们进行大规模的进攻。只要他们冲过这30步的距离,就能与敌人展开近身肉搏,他们自信自己的战刀和战斧能击溃眼前的敌人。 谭泰双眼通红,看着眼前的惨状,心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他挥舞着手中的战刀,大声喊道:“兄弟们,冲啊!只要冲过去,胜利就是我们的!” 在谭泰的鼓舞下,女真人继续呐喊着向前冲锋。然而,当他们冲到十步位置的时候,一个个铁疙瘩从天而降。 “轰轰轰!”手榴弹在女真人中间爆炸,又造成了上百人伤亡。女真人的队伍顿时出现了混乱,一些士兵被炸得飞了起来,一些士兵则被冲击波掀翻在地。 “杀!”谭泰看到这一幕,双目通红,整个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的甲喇已经伤亡了三分之一,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损失,没有几年的时间根本恢复不过来。但他仍然没有放弃,继续指挥着剩下的士兵向前冲锋。 经过了几轮的打击,女真人的队伍已经逐步变成了散阵,以此来降低火炮的杀伤力。 秀子营士兵们看到敌人的混乱,士气大振。100人为一小队,踏着整齐的步伐开始杀向敌人。他们高呼着口号,手中的武器闪烁着寒光,仿佛一群猛虎下山。 冷兵器作战女真人虽然强,但他们面对的却是秀子营的小组作战,每个士兵都要面对3~5名秀子营士兵,他们用战斧砍,用枪管砸,战场占据优势的居然是秀子营。 后方的两个千户队也开始上前支援,骑兵小队则在一旁监视着对面敌人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而在战场后方,皇太极和莽古尔泰等人站在一个高坡上,密切关注着战场的局势。他们看到秀子营的火枪战术一个接一个,威力远超他们的想象。2500多人三轮进攻下来,汉人火枪队就崩溃了,女真人也损伤了五六百人,哪怕是冷兵器作战,他们也以多打少压制着女真勇士。这让皇太极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样的损失是他难以承受的。 虽然女真人有十几万大军,但最核心、值得信任的还是女真八旗这五六万人。这一场战斗就让他损失了2%的士兵,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这支明军不可小看,鸣金收兵。”皇太极沉着脸说道,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忧虑。 莽古尔泰却皱着眉头,一脸忌惮地说道:“就是因为这支明军不可小看,更要灭了他们。” 女真野战不可敌,这是他们的立国根基。女真人的兵马根本守不住现在金国的地盘,只是因为没有敌人敢和他们野战,所以他们才能从容地集中主力,打击朝鲜人、蒙古人、明军。 以前不管是浙兵,还是川兵,真比拼起来还是女真人占上风,而且他们作战的方式也能理解。但现在眼前这支秀子营不但精锐异常,而且作战的方式也让皇太极他们看不懂。要是让其他的明军学会了这种作战的方式,女真的铁骑就危险了。 皇太极沉思了片刻道:“现在已经知道这支明军的作战方式了,我们才好商议如何击破他们。再继续战斗下去只会造成无谓的伤亡。下令收兵。” 皇太极其实也想继续战斗下去,最好能一波带走眼前这支军队,但他冷静思考之后,明白这次的代价是他难以承受的。这次他虽然带了近10万的部队入关,但这一个多月来他劫掠直隶,弄到了大量的钱财和粮食,俘虏的男女群众青壮20万,他大部分的军队都用来看压这些钱粮和俘虏了。 眼前这点兵力是他唯一的机动力量,他来京师就是想击溃明军的机动力量,好让他成功的把这些战利品带回辽东。 但要是遭受到重创,引起了明军的战意,那他所做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当当当!”收兵的锣声响起。如果说皇太极还只是有点心痛,那么镶白旗的阿济格则是痛彻心扉。他的一个甲喇直接被打残了,他刚想发动自己其他的兵马去支援谭泰,结果就听到了收兵的声音。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全军震慑敌人,让谭泰他们撤回来。” 阿济格带领6000多女真人主力压上去,贺涵站在阵前,看着逼近的敌人,担心自己的主力部队会受到重创,一方面也下了收兵的命令,同时带领两个千户和骑兵小队支援上去。 双方就这样僵持住了,女真人毕竟有4万多人,贺涵知道自己这点人马不是对手,于是决定先退一步,再次回到自己原本的防线。 谭泰趁机带回来受伤的女真人和战死女真人的尸体。 阿济格一脸惭愧道:“八哥,俺让你失望了。” 皇太极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不怪你,这支明军确实厉害。” “这支明军的实力超出了大家的想象,我们知己不知彼才有如此失利。等想出了他们的破绽,再让你歼灭这支明军。” “全军撤退10里安营扎寨!”皇太极下令道。 贺涵看到女真人撤退之后,一方面命令士兵砍下汉军旗士兵的脑袋,作为战功的证明;一方面向后方通报女真人的主力已经抵达卢沟桥,提醒后方做好防御准备。 永定门城楼下,一片忙碌景象。孙承宗仔细地查看完首级后,又询问了战场经过,虽然他也察觉到有些问题,但眼前这265具女真人的尸体却是实实在在的,所以他也没在意其他的小细节。而是对着张鸿功一阵夸赞:“张将军,你们太原镇的士兵当真是英勇无比,乃是我大明的国之柱石。” 张鸿功笑道:“当不得阁老如此夸赞。” 孙承宗却说道:“这一批的首级定会以最高规格赏赐。一个人头50两,这里有265个,再加前面的5个人头,一共是13500两。”说着,孙承宗当场便让兵部官员将银子交给了张鸿功。 张鸿功大喜过望,没了兵部漂没,终于有一次能得到全额的赏银了,这在大明朝太不容易了。 孙承宗看着张鸿功,眼中满是欣赏,若不是前敌总指挥已经交给满桂,他都想要张鸿功担任此职。满桂虽以勇武著称,但也没砍下过200多颗女真人首级啊。 然而,就在众人沉浸在喜悦之中时,忽然,从卢沟桥方向传来了激烈的枪炮声。这声音如闷雷般滚滚而来,而且这次的激烈程度甚至超过了上次。众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没多久,满桂的亲卫来报:“启禀各位大人,皇太极带领的四万女真人主力已经到了卢沟桥前线,太原镇士兵正在拼死抵抗。” 现场顿时一阵慌乱,将领们交头接耳,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孙承宗当机立断,指挥永胜门士兵警戒,同时不断派人去前线打探消息,另一方面则安排人员,做好收容太原镇溃兵的准备,毕竟这次来的是女真人的主力,他哪怕对太原镇士兵再高看,也不认为他们能击败几倍的女真骑兵。 但枪炮声音一直响了半个时辰,却始终没见到太原镇的溃兵,有没有见到皇太极的骑兵杀到京城来,这让在城墙附近的官员都有点面面相觑了,这是怎么个情况?女真人虚晃了一枪又到别的地方去了。 “前线大捷,秀子营击退了女真人主力,女真人已经撤退到卢沟桥以西了。”一个士兵气喘吁吁地跑到永定门城楼前,大声喊道。 正在永定门城楼视察巡防的孙承宗,听到这捷报声音,一脸不敢相信,他皱着眉头,大声问道:“下面在说什么?” 曹化淳站在一旁,结结巴巴地说道:“好像是说秀子营击退了皇太极了。” 这消息让孙承宗也难以置信。要知道,这次面对的可不是女真人一个旗几千人,而是女真人的主力四五万人。以前一直有满清一敌十,甚至“女真满万不可敌”的说法。而现在,秀子营不过是5000多人,竟然击退了4万多女真人的主力,秀子营也能做到一敌十的击溃女真人。 其他各方将领听到这个消息也纷纷摇头,不敢相信。他们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秀子营怎么可能如此勇猛?他们还是不是我大明的军队?于是他们纷纷派出自己的探马去探查消息。 没过多久,探马们陆续回来,带回了一个让他们难以置信的信息:秀子营真的和皇太极的主力干了一仗,而且皇太极的主力已经退兵10里,在永定河西岸安营扎寨。不管他们如何不相信,但这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实了。 紫禁城,乾清宫。 崇祯皇帝在乾清宫门口来回踱步,眼神中透露出焦急和忧虑。这三个月来,他得到了太多的坏消息。他的将军们在开战之前个个信心十足,拍着胸脯保证能抵挡住女真人,可结果呢,不到两天时间就被女真人打得落花流水,一次次被打脸。 其中最让崇祯气愤的就是袁崇焕。他先说会在蓟镇挡住女真人,信誓旦旦地说“必不令女真越蓟西一步”,崇祯相信了他,可结果不到三天女真人就来到了京师,而袁崇焕甚至不敢在中途抵挡,后面更是当着京师百万百姓面前丢人现眼。崇祯这是恼火到极点了,才不管不顾的关押了袁崇焕。 所以,当听到秀子营大捷的消息时,崇祯一开始还担心这是下面的将军杀良冒功。 就在他满心疑虑的时候,京师内忽然传来极其嘈杂的声音。崇祯脸色一变,心中暗叫不好:“这是哪支军队哗变了,还是女真人打进京师了?” 但很快他就听出这声音不对,这不是哗变的声音,而是欢庆的声音。 “陛下,大捷,陛下,大捷!”曹化淳在知道女真人主力退了之后,快马加鞭地冲到紫禁城,而后一路气喘吁吁地赶过来。 他整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冲到崇祯面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陛下,大捷,一个时辰前秀子营击退女真人主力,皇太极已经领兵撤退10里。” “这是真的?”这消息如同一记惊雷,直接把崇祯整个人冲傻了。这段时间他接到的全是战败的消息,一败就是几千上万人的损失,而且到处都是战败的战报。现在猛然听到自己手下有一支军队能以一敌十击退女真人的主力,他甚至不敢相信这消息是真的。 曹化淳连忙说道:“陛下,是真的,孙太傅已经派人探查清楚了。” 崇祯惊喜交加,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他大声说道:“这是上天赐给朕的戚少保啊!” 第192章,满桂:又一个袁崇焕 贺涵在击退女真人主力之后,派遣人来京师,请求全军退往永定门驻守。 贺函这次能击溃女真人一个甲喇,女真人不熟悉贺函的战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占据了战场的优势了。贺涵把自己的防线卡在永定河河岸上。女真人只能走冰面进攻,这等于废掉了他们的骑兵力量,为他这次胜利奠定了基础。 但有得必有失,本来永定河就是京城最好的防线,但现在河面结冰这条护城河就没用了,女真人可以绕几里路直接杀到贺涵的侧翼,贺涵再自大也不认为自己5000多的兵力能和4万多的女真骑兵打野战,只有依托京师的城墙做防御,才能最大程度抵消女真骑兵的冲击力。 孙承宗当即答应下来,于是秀子营和太原镇士兵,一路撤退到京城永定门城墙下。 路上他们经过了满桂的营房,满桂则是一脸好奇的看着这些士兵,太原镇的5000士兵还好,虽然他们当中火枪比较多,但他并不认为这支军队会比自己的大军更加强悍。 不过等到看到秀子营,满桂就感叹道:“不愧是能击退皇太极的军队。” 其实秀子营的士兵,就是排成三列,踏着整齐的步伐前进,但这些士兵前进的动作几乎一模一样,5000人硬是走出了其徐如林的感觉。 组织力就是战斗力,能这样行军就代表这支军队战斗力不差,后世网文就有这样一个片段,让黄维他们看大决战。 黄维都是觉得电影上的情节是在羞辱他,他的大军真能像电影当中那样有组织力的行军,也不至于被击败了。所以经验丰富的老将军哪怕从一个行军的片段也能大致看出一支军队的战斗力。 而后他又不解道:“怎么一群秀才会这么能打?” 他又不是没见过秀才迂腐穷酸,胆子小的跟鹌鹑一样,他实在想不通,这样的人组成的军队居然能击败残暴的女真人。 不止满桂看着这支大军,宣大总兵侯世禄,永宁总兵马世龙等大明军方高层一个个带着自己的亲卫,过来看这次击败了皇太极的军队。贺涵今日这一仗造成的轰动效应不亚于当年的宁远大捷,毕竟这是在京城门口击退的女真人。 而太子太师、兵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孙承宗更是带领着兵部大小官前来迎接他们。 贺涵他们刚到永定城门,曹化淳就来到大军前面道:“陛下有口谕,令太原镇士兵入城休整。” 贺涵他还没觉得什么,直接命令士兵进入京城,他们本来就是勤王大军,现在进城有什么不对? 但大同总兵满桂,宣传总兵侯世禄,永宁总兵马世龙等人当即脸色一沉,变得极其难看起来了。 满桂更是对自己部下孙祖寿不满道:“又是一个袁崇焕。” 孙祖寿宽慰道:“好歹他比袁崇焕更能打。袁崇焕可做不到逼退女真人骑兵。” 明朝军队的军纪一直不怎么样,所以大明有一个规则就是军队不能入城,哪怕是救援的军队。 半个月前,袁崇焕带着关宁铁骑疾驰千里赶到京城,想要入城休整都被拒绝,他们也是参军几十年的老将,但依旧也只能驻守在京城之外,而现在贺涵他们还没提入城休整,圣旨就提前下达了,这让满桂,侯世禄,马世龙这些老将军如何服气? 崇祯继位也有三年了,连满桂这种莽夫也大致了解崇祯的性格,莽撞冲动,容易轻信人。崇祯元年,袁崇焕说了一句5年平辽,天子直接给他放权,一年给辽,蓟等镇500万两钱粮,从这点来说,崇祯是大明朝200年来最大方的天子了,而现在贺函的圣眷显然堪比当初的袁崇焕了。 当然满桂也有妒忌这样的好事没落在他头上,天子对他也信任,继任以来更是对他加官进爵,但终究达不到袁崇焕的那种程度,一年前他和袁崇焕闹矛盾,天子虽然没有明面偏袒袁崇焕,但还是把他调到大同镇做总兵,这就表明他的圣眷不如袁崇焕,好不容易袁崇焕被抓了,又来了第二个。 孙承宗听完圣旨也只能苦笑的跟着入城,连满桂这个莽夫都能想到的事情,他如何能想不到,他甚至明白自己这个学生如此厚待贺涵,只怕还是没有放下击败女真人的想法,秀子营的出现给了他希望,所以他才破例让一支外军进入京城。 他现在都有点担心贺涵年轻气盛,也和袁崇焕一样,放下豪言要战胜女真人,这不但会让大明朝损失一将才,也会影响京师的战局。 进入永定门后,秀子营和太原士兵在瓮城休整,兵部官员前来检验战功。 这次贺涵他们的战功就差了很多了,只有200多颗汉军旗的首级,这价值就低很多了,一颗脑袋不到十两。 不过兵部官员也能理解,女真人有在战场抢回自己士兵首级的习惯,除非彻底在野战当中击溃了女真人,要不然的话想得到他们的首级是非常难的,所以他们的一颗头颅才会如此值钱。 而这个时候司礼监的太监也过来,带来了各种食物和帐篷,还有大量的赏赐给秀子营士兵,总之各种待遇直接拉满级。 以曹化淳为首的司礼监太监们更是对他们说了不少好话,大概的意思是天子要重用他们了,这让贺涵等人受宠若惊。 “如此厚遇,连司礼监的太监都讨好我等,俺参军几十年还是第一次。”张鸿运内心复杂道。 耿如杞苦脸道:“身为人臣自当为国尽忠。” 贺函和耿如杞,张鸿功他们也意识到问题了,他们的待遇好的冠绝全军,连司礼监送衣送食。司礼监某种程度上就代表着天子,天子如此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只怕天子要他们做事的难度也是冠绝全军的,这口热饭不好吃,天子帐篷也不好住。 他只希望天子不要让他们做一些根本做不到的事情,比如5年平辽。 这个时候孙承宗过来,贺涵三人当即行礼道:“见过孙阁老。” 孙承宗问道:“和老夫说说你等是如何击退皇太极的?” 贺函不敢隐瞒道:“皇太极只派遣了一甲喇女真人和上千汉军旗,末将击溃了这2500人,女真人的伤亡可能只有六七百人。皇太极是看着天色将暗,永定河也不是适合骑兵驰骋的战场,这才退到永定河10里外安营扎寨。” 孙承宗点点头,虽然击溃2500女真人也非常难得,但这才比较符合常理。 而后他问道:“你对接下来的战事有什么看法?” 贺函本就有满肚子怨言,不吐不快,他当即道:“能赶到京师勤王的都是忠勇之士,但兵部的调令却如同儿戏一般,今日去良乡,明日去通州,地方州县官员也不准备粮草辎重,以至于勤王大军不是野战被女真人突袭,就是缺少粮草溃散,如果让这些勤王大军驻守在直隶各州县,女真人根本不敢撒野。” “老夫会坐镇通州指挥各路勤王大军,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孙承宗听完满脸无奈。 这两年朝廷光顾着党争,把大量的官员打入阉党这之流,大量想要进步官员也加入东林党,于是整个朝廷乌烟瘴气,分成两派相互进攻。 这次的女真人寇关给了“阉党”机会了,他们故意捣乱,或者说是打击报复,东林党本就是占据清贵职务,这两年更是不断争抢大明高层的位置。 而“阉党”上层被崇祯干掉200多大员,但但东林党人还不肯放过他们,这反而让他们基层的官员团结起来了,而大明朝真正做事的也是这些人。 得罪了这些基层的官员,他们虽然没办法成事,但坏一件事情就太容易了。 在他们的操作下,只要是东林党人的勤王大军,都在他们打击的范围当中,才有了现在这种频繁调动勤王大军的事情。 而耿如杞虽然不是东林党人,但三年前魏忠贤要建立生祠,他拒绝了,而后他还因为这事情被天子升迁为山西巡抚。既然山西巡抚不是我们阉党的人,那就是东林党的人,所以在通州的时候,他们才会一天接到一个兵部的调令。 而兵部尚书王洽刚上任,威望也不高,对兵部的运转也不了解,居然没有发现下面官员的动作,甚至他们的行动都有王洽的背书,程序上完全是合理合规合法的。 但勤王大军却溃败了一支又一支。等崇祯都知道这些事情了,他直接被免职关押起来了。 “阉党”想要东林党失去陛下的眷顾,显然他们的目的也达到了。从女真人入关,东林党人就失去了天子的信任。从袁崇焕关押开始,天子已经准备开始清洗东林党人了。 贺函继续道:“要击败女真人,就要在地方上坚壁清野,把乡村的人口全转移到县城去,地方上的粮食能运走的运走,运不走的全部烧光,一颗粮食也不能留给女真人。 完成坚壁清野,则派出精锐之师。打击女真人的后勤队伍,以上马打下马,以精锐之师进攻蒙古人,汉八旗。 末将打听到,女真人之所以入关,是因为辽东发生了百年一遇的灾害,皇太极不带领士兵出来抢,女真人就会饿死。” “末将针对的就是女真人的这个战略,让他们没办法抢到东西,即便抢到了东西也带不回辽东。不断拉扯拖住女真人的主力,打击他们的劫掠部队,让女真人没办法得到钱粮,饿死他们,困死他们。如此即便皇太极带领女真人主力逃回辽东,女真人也会大量的饿死,实力遭受重创。” 孙承宗听到贺涵的话一阵头痛,果然年轻人就是气盛,贺涵这个战略不能说错,但唯一的麻烦就是他们打不过女真人。 第193章,崇祯催战 夜幕降临,秀子营的营地却依旧灯火通明。贺涵刚刚安排好伤员,看着那些受伤的弟兄,随后他又从后勤队当中补充了300多的兵员,让队伍重新恢复了一些元气。 秀子营士兵选拔非常激烈,几乎每个民夫都参选,原因也非常简单,成为秀子营士兵收入高,而他们这些民夫却只能拿固定的收入每个月一两,只有打胜仗缴获丰厚的时候,他们才能得肉末。 他们半年前从关中出来,秀子营士兵少的赚了几十两,多的赚了上百两。就那今日的战斗来说,朝廷赏赐一万五千两,一线的战斗人员拿七成,压阵士兵那三成,一场战争下来多的可以拿三两银子,少的也有一两多。 这还只是赏银,600多匹女真人战马,还有女真人的武器铠甲,这些加起来也能值个三四万两,秀子营士兵还能从这些战利品当中再分个几两银子,也就是说这一场战斗获得的饷银就够普通人家活一年了。 只要足饷,大明军队的战斗力还是非常可观的,可以和女真人掰掰手腕子。 翌日一早,朝廷宣旨太监又来了,升贺函为天津总兵,世袭锦衣卫百户。耿如杞加封太子少师,兵部左侍郎,张鸿功官职到没有升迁,但加封太子少保,世袭锦衣卫千户。 三人有点面面相觑了,前面给待遇,后面给官职,陛下到底想要他们做什么? 耿如杞想了想道:“贺将军,这次你立下如此大功,天子必定会委以重任,说不定会将你留在辽东战场对付女真人。本官以前在宣镇待过几年,有些经验之谈,想与你分享,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贺涵认真地点点头。 耿如杞接着说道:“兵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孙承宗,学识渊博,为人忠厚,又是两代帝师,威望极高。马世龙、满桂都是孙阁老提拔起来的。孙阁老向来喜欢提拔有才干的将军,他对你的前途大有益处。你若有机会,可多向孙阁老请教。” 贺涵再次点头。 “而后就是大同总兵满桂了。”耿如杞继续说道,“他虽然是蒙古人,但忠勇老实,不好声色,能与士卒同甘共苦,深得天子信任。在战场上,他总是身先士卒,奋勇杀敌,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猛将。” 耿如杞叹了口气道:“满桂虽有诸多优点,但他也有一些蒙古人的习性。他的士兵纪律极差,常常扰民,即便是在京城也不例外。这种行为不仅损害了军队的形象,也让百姓对他们怨声载道。” “宣大总兵侯世禄,出身宁夏将门,为人勇敢,屡立战功,也是一员猛将。” “还有永宁总兵马世龙,他也是将门出身,深得孙阁老器重。”耿如杞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但他经历了柳河之败后,锐气大减。要不是这次女真人寇边,只怕他还在监牢当中。” “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三位总兵的事吗?”耿如杞看着贺涵,目光中带着一丝深意。 贺涵思索片刻说道:“巡抚这是想要某多请教这三位总兵?” 张鸿功语重心长地说道:“巡抚的意思是要你小心他们三个。他们征战百场才获得总兵的官职,而你从军不过三年,就已经追上了他们。而且这次他们救援京师和女真人打了好几场,军队都没能得到充分的休整。但我们一到京师,天子就下旨让我等的军队入城休整,陛下更是赏赐不断,加官进爵。他们三人难免会心生妒忌,有可能在战场上对你不利,甚至害死你。” “不要以为我们是在这里危言耸听,这些年在辽东战场上被害死的人可不少,满桂还好,他是个直肠子,对你不满会直接说出来,但其他两位总兵就不好说了。” 贺涵心中一凛,他没想到在这看似平静的朝堂和战场背后,竟隐藏着如此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潜在的危险。 贺涵感激地站起身来,向耿如杞行了一个大礼,说道:“多谢巡抚大人的教诲,贺某定会牢记在心。” 耿如杞连忙扶起贺涵,说道:“本官这也是为了国家。你是文人出身,能成为将军本就是非常意外之事。甚至我到现在都难以相信你如此骁勇善战。本官只是想为朝廷保住你这个人才,希望你在辽东战场上能够小心谨慎,为朝廷再立战功。” 贺涵坚定地说道:“大人放心,贺某定当不负所望。” 当晚,贺函耿如杞,张鸿功三人被召见,去乾清宫平台议事。” 贺涵一愣,平台,这个地方在他心中算不上什么吉利之地,半个月前,袁崇焕就是在那里被锦衣卫打入诏狱的,虽然他认为自己不可能有袁崇焕那样的下场,但去那种地方总觉得有几分膈应。 “愣什么,赶快和本官走。”耿如杞催促道。 一旁的张鸿功笑道:“那可是朝廷重臣议事之地,某都没去过一次,这次算是托你的福了。” 贺涵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跟着耿如杞出发了。一路上,他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眼中满是新奇。紫禁城的宏伟壮丽让他惊叹不已,每一处建筑都彰显着皇家的威严。 在一个太监的带领下,他们穿过乾清宫,终于来到了平台。此时的平台上,已经汇集了大明军方的高层。 各方人物齐聚兵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孙承宗,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大同总兵、总理勤王军军务总兵官满桂,身材魁梧,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和沧桑。宣大总兵侯世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沮丧。 永宁总兵马世龙,身姿挺拔,姿态雄伟和画本当中的关羽无二,最开始他就是因为这个雄伟的身材引起了孙承宗的重视。后面还站着孙祖寿、黑龙云、麻登云等参将。 贺函在这些将军面前都只能算是小辈了,他跟在张鸿功后面,然后他就眼神就被一个人吸引了,这里有个身材魁梧,头留短发的将军,这引起他一惊,因为徐晨也是留短发的。 张鸿功带着一丝气愤道:“这是副总兵申甫,兵部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什么人也敢让他当将军。” 其实他气愤的是当今的天子,但他不敢说出来,只能怪兵部的官员。 副总兵申甫非常特殊。他并非将门之后,甚至在今年之前都没有当过兵。他原本是一名僧人,云游于河南、山东等地。后来在嵩山遇到一位道人,获赠兵书,从此便研习古代车战之法。他放弃了佛学,全身心地投入到兵法研究中,尤其擅长战车攻防之术。 申甫自认为学成兵法之后,曾投靠颍州大侠刘廷传,并通过其资助赴京推广车战理念。然而,他的想法并未得到朝廷的重视。直至崇祯二年(1629年)清军逼近北京。 才由庶吉士金声举荐,得以面见崇祯。崇祯看他身材魁梧,武艺高强,本着抓住每根救命稻草的想法,认为他也算是将才,授其“副总兵”职,命其自行募兵练兵。 但实际情况却不容乐观,他仅招募了数千市井游民,装备与训练严重不足。申甫主张以战车对抗清军骑兵,可仓促间根本无法制造足够的战车,而且这些市井小民缺乏实战经验,战斗力十分薄弱。 在历史上,就是他在卢沟桥阻挡女真人时,因战车转动不灵、士兵溃逃,遭清军绕后突袭,全军覆没。申甫身中数十箭战死,死后还遭朝臣诋毁,甚至无人收尸。 这场战役,在部分记载中提到,申甫仅率十余人迎敌,士兵临阵脱逃,最终孤身战死,其结局悲壮至极,而他的一生却只在史书上留下一句话:“皇太极帅军返回北京城,在卢沟桥击败明副将申甫。” 当然现在他的运道非常好,他的劫难被贺涵他们挡了。 但对张鸿功这些老将军来说,申甫根本不能算是自己人,一仗没打就升至副总兵,他们百战十几年得道官职算什么,所以他隐隐被所有人排斥,哪怕是贺涵,大家都妒忌,但他实实在在的和女真人打了两场。 “陛下,到!”随着一声高呼,崇祯皇帝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了平台。 “参见陛下!”孙承宗等人纷纷行礼道。 崇祯坐下道:“各位爱卿免礼!” 而后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了一圈,问道:“那位是贺函将军?” 贺函听到皇帝的询问,立刻出列,抱拳行礼道:“末将就是!” 崇祯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爱卿以举人参军,组建秀子营,我大明养士200多年才出了爱卿这等文武双全的人才,朕希望爱卿继续建功立业。” 贺函恭敬地说道:“臣遵旨。” 贺函退回去之后,崇祯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说道:“女真人入寇已经有两个月之久,而今他们又来到京师底下耀武扬威,各位爱卿,可有何办法战胜女真人?”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陷入了沉默。总兵将军们各个低头不语,气氛变得异常压抑。过去的两个月里,他们已经深刻体会到了女真人的强大。赵帅的4000军队被女真人灭杀,满桂本来有5000精锐,但在顺义被女真人击败,又在德胜门被打残,现在他只能靠着自己的200家丁统帅着5000多杂牌军。侯世禄一直和满桂待在一起,遭遇和满桂一样,手下也只剩下一些残兵败将,两人可谓是患难与共。 现场只有马世龙的军队相对还算是比较完整,但他也是女真人的败兵之将。 天启五年(1625年)九月,马世龙误信自后金逃归的“降虏生员“刘伯镪的话,派宁远中协副将鲁之甲为主将,参将李承先为前锋率领4个营(车炮营一、铁骑营一、水营二)7000战兵偷袭耀州,结果他的大军为了渡河修桥修了三天,你真能用佯攻,假装自己人多势众,这支大军就自己溃败了。此战后金斩首四百级,包括鲁之甲与李承先,缴获铁甲700,战马600,史称“柳河之败“。战后马世龙被参劾,便称病离任,甚至拖累孙承宗,被魏忠贤逼的告老还乡。(有什么看这段历史真的很无语,明军打女真人,各种弱智的操作,你要说他的庸才,他转身打蒙古人,又把蒙古人打的屁股尿流,后面再想看他证明自己了,他又病死了。) 所以马世龙同样没有信心在野战当中打赢女真人。现在和女真人野战,无疑是在找死。 现场沉默的气氛让崇祯极其生气,他没想到大明朝居然连个敢战之士都找不出来。 这个时候,资格最老的孙承宗只能出列,恭敬地说道:“陛下,现在女真人势大,守住京城最为紧要。” 崇祯怒道:“女真人杀戮朕的子民,残害朕的百姓,朕不允许他们继续嚣张下去,有道是主辱臣死,我大明就没有勇士,不能给朕教训女真人,让皇太极知道我大明不可欺。” 然而,现场的将军们都是从军几十年的老油条了,即便崇祯说的再激动、再严厉,他们也纹丝不动,依旧保持着沉默。 这个时候,贺涵看不过去了,他想要出列,表达自己的想法,但却被耿如杞用眼神阻止。耿如杞心中清楚,贺涵虽然能打,但面对4万女真人骑兵,再厉害也难以取胜。 朝堂之上,气氛压抑而凝重。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眼神中透露出焦急与期待。他想要满桂、侯世禄、马世龙等将领主动请缨说要击败女真人,但结果就是没有一个人主动出列,他的目光落在了贺函身上,仿佛看到了最后的希望。 贺函被崇祯那炽热的目光注视着,心中明白有些事情躲是躲不过去了。 他缓缓出列,将之前对孙承宗说过的话,又一字一句地对崇祯说了一遍。他详细阐述了自己的战略构想,如何利用明军的优势,对女真人进行有效的打击。 满桂等人听完贺函的话,眼前一亮。他们不得不承认,这贺函还真有两把刷子。虽然他们在与女真八旗的战斗中屡屡受挫,但对于蒙古人、汉八旗,他们还不是手拿把掐的。只要有人能在京城拖住女真八旗,他们有信心完成歼灭女真人小股部众的任务。 然而,崇祯听完之后却并不满意。他站起身来,语气急切地说道:“爱卿能击退女真人主力,难道就不能在京师之下,战胜皇太极,让京城百姓知道我大明能保护他们。” 崇祯显然高估了明军的野战能力,也低估了后金战术的灵活性。他只在关心政治上的影响力,却没有察觉到双方军事上的力量对比。女真人入关对他的威望造成了巨大的打击,他急切需要一场对女真人的大胜来挽回自己的声望。 孙承宗马上出列,拱手说道:“陛下,不可意气用事。”天子这是要要逼贺函和女真人决战,大明好不容易出了一个敢和女真人野战,还能取得胜利的将军,可不能就这样被天子逼上绝路。 贺函沉思许久,向前一步,说道:“陛下,击败女真人主力超出臣的能力范围,但给女真人重创臣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崇祯闻言大喜,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说道:“爱卿不亏是国之柱石。” 贺函接着说道:“但臣有几个要求。” 崇祯毫不犹豫地说道:“爱卿可以说,朕必定满足。” 贺函道:“今日秀子营已经历经两战,火药消耗巨大,臣要求补充3万斤火药。” 崇祯不假思索地回答:“没问题。” “还有我秀子营需要5000破甲武器。” “可以。”崇祯再次应允。 “京师的红衣大炮是对付女真骑兵的利器,但显然他们没有利用好,臣请把这些红衣大炮暂时交由秀子营调配。” 自从努尔哈赤反叛之后,女真人连连在野战中击败明军,后来更是打得明军不敢野战。红衣大炮等火器越来越被大明朝廷重视,京城当中就有不少购买自葡萄牙人铁制的红衣大炮和铜制的红衣大炮。 只可惜这种威力巨大的大炮在这次大战中基本上没起到正面作用。甚至在满桂他们和女真人大战的时候,火炮直接射到他们的军阵当中,直接造成了满桂大军的溃败。 崇祯想了一想,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贺函继续说道:“请各位总兵为某牵制住女真人兵力,为我秀子营重创女真人创造战机。” 崇祯看向孙承宗,说道:“老师,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孙承宗无奈地点点头,心中明白这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贺函最后说道:“最后就是请天子移驾永定门,为大军鼓舞士气。此战如不能重创女真人,臣愿在陛下眼前死在女真人的战刀下。” 一旁的王承恩立刻呵斥道:“大胆!” 孙承宗也马上劝阻道:“不可,陛下身份尊贵,岂可亲临战场?要是陛下出现意外,你万死难赎其罪。” 贺函却坚定地说道:“现在女真人势大,陛下既然想击败他们,朝廷就要动用所有的力量,如果现在还犹犹豫豫,那就死守京师,等着女真人劫掠离开。” 其实,贺函让崇祯去前线鼓舞士气倒是次要的,主要是昨天耿如杞和张鸿功的话让他担心。这些年辽东各镇的名声在大明其他地方并不算好。各镇军队被朝廷调遣到辽东,而后就被冷眼旁观似的,被女真人消灭了。 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数次,像杜文焕这样的老油条情愿被朝廷罢免,都不愿意带着自己的精锐力量去辽东。 贺函担心满桂这些人在他和女真人大战的时候来个袖手旁观。他清楚,秀子营的5000多人和太原镇的5000多士兵,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得过女真人4万主力,必须要这些人牵制一部分女真人的力量,这场战斗才有胜算。 今天少一点了,昨天去拔牙了,好好的一颗牙,因为咬到了石头,直接崩裂成两半了,痛了好几天,忍不住才去拔了,去年一颗智齿莫名其妙的痛,明明是好牙就这样拔掉了,人到中年已经拔了三颗牙了。各位读者也要好好爱护牙齿,老祖宗说吃饭要细嚼慢咽,这话是有道理的。 第194章,要改变世道的人 女真人营地,中军大帐。 站内一圈光溜溜的脑袋杵着,神色玩味的看着现场的表演。 镶白旗旗主阿济格拿着马鞭,不断打在一个壮汉的身上,声音极其响亮,啪啪的音爆声不绝于帐内。 不过现场的旗主也看出来,阿济格也就在他们面前表演一番,谭泰穿着三层重甲,拿刀砍都未必能破甲,一条马鞭有个屁用,但这一幕却吓到他后方几个汉军旗的将领浑身发抖。 阿济格怒道:“我金国骑兵纵横沙场,无一败绩,亏得你还是战场的老将,一战打没半个甲喇,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皇太极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十二弟不要气坏了,那秀子营不就在京城,明日我们报了仇就好。” 阿济格看着后面的汉军旗道:“主子还没退,你们这些奴才倒先跑了,留你们不得,来人把这些狗奴才给砍了。” 汉军旗将领惶恐求饶道:“十二贝勒饶命啊,十二贝勒饶命啊!” 但根本就没人理会他们,几个女真士兵,把他们押到帐外,一刀砍了首级,而后把他们的脑袋吊在营地最高处,震慑全军。 帐内安静了一会儿,皇太极道:“大家议议这个秀子营,谭泰,你和他们打了一仗,算是最了解他们的了,说说你的看法。” 谭泰跪着磕头道:“这支明军,枪多炮猛,从距离他们100步开始,奴才就开始遭受他们的火炮进攻,明军的火炮非常奇怪,口径大但火炮却轻,两个人提着即可自由移动,炮弹威力极大,靠近一丈范围内,皆七窍流血而死,他们还有一种能拿在手里的火器,只能丢十几步远,但威力也不小。 最后就是他们的火枪极其犀利,穿着三层重甲依旧扛不住他们的火枪,奴才在战场上找到了几枚弹丸,皆有半两重,比鸟枪弹丸重了好几倍,敌人的火枪应该和我金国的重箭一样,射程虽然近,但威力大,可破甲。” “最后就是这股明军披甲率级高,和我金国勇士一样,都是身披多重重甲,除了战斧战锤这些重型武器外,一般的刀剑伤不到他们,弓箭也得用重箭靠近30步射击。此外他们的战斗意志也极其强悍,奴才在50步外用箭骚扰他们,但却影响不到他们,他们火枪开火的距离几乎全在30步。” 听完谭泰的话,现场各旗其主脸色都凝重起来,他们把自己带入谭泰的处境发现也没什么好办法。 莽古尔泰道:“察觉到这支军队的缺陷了吗?” 谭泰想了想道:“奴才发现这支明军枪头安装了一柄刺刀,但对铁甲来说作用不大,近战能力虽然远超过其他明军,但却远远不如我金国的勇士,只是奴才没办法靠近他们。” 旁边的二大贝勒代善则不停的转着手中的扳不解道:“明军,要不穷的像叫花子,要不就是胆小的像狐狸一样,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异类,要不是他们使用的是火枪,说他们是我八旗勇士也不为过。” 莽古尔泰不服道:“我军的骑射威力还没发挥出来,如果在野外30步的距离,也就是两鞭子的时间,俺只要以散阵冲击他们,他们射完一轮火枪之后,就轮到俺们的马刀发挥威力。” 其他几旗主想了想也认可的点头,把火枪除掉,秀子营就是一支重步兵,骑兵对付重步兵的办法太多了。 皇太极却想的更深,的确这支军队还有很多缺点,近战不行,野战也容易被骑兵压制,关键是这支军队能打敢打,只要把他们训练到30步开火枪就可以,但他八旗勇士却要养18年才能上战场。 皇太极道:“他们的火器太犀利,能极大拉平和我女真勇士的差距,而打造火器则是明国擅长的事情,要是明国推广秀子营,我金国就危险了,这支军队留不得。” 莽古尔泰道:“敢和我金国勇士正面对战的确留不得。” 这也是努尔哈赤时代就留下来的传统,集中优势兵力歼灭那些敢和他们野战的明国精锐,明国的勇士死光了,留下的那些都是虽然看上去像老虎,但胆怯的像兔子一样的精锐。 阿济格道:“八哥,这次再让小弟打一次先锋,某这次定了不了这支明军。” 皇太极想了想道:“这支明军强大,我派镶黄旗支援你。” 阿济格感谢道:“多谢八哥。” 话分两头,皇太极在想着如何干掉贺涵的时候,贺涵也在想办法干掉他,不过他很快就遇到各种麻烦了。 京城,永定门翁城。 贺函冷着脸问道:“陛下答应过给我秀子营3万斤火药,为什么只剩下不到2万斤?” 要是光剩下2万斤,他还不至于这么生气,关键那些火药不是受潮了,就是各种原材料分离,要重新装配,大战将近,他哪来那么多时间? 兵部官员淡然道:“京师也要护卫火器,仓库里就剩下这些了。” 贺函气愤拿起一把战锤,在边上的城墙磕了一下,战锤顿时断成两截。 他怒道:“女真人都打到京师底下了,你们就给一些这样的东西来糊弄勤王的大军。” 他需要的重型武器更差,数量少了不说,大部分都是锈迹斑斑,根本用不了,也就是那十门红衣大能用,但他在那三门铜炮身上看到了不少刀劈斧砍的痕迹,显然这些人都想在铜炮身上刮下一层,只是没有做到。 “总兵,你一下子要5000柄重型武器,这么短的时间,我兵部到哪里去找,能找出这些已经是我们兵部翻了五座军库了,贺总兵你将就着用一下吧。” “你们就这样苛待勤王之师,某要上报天子。”贺函怒道。 简直不可理喻啊,这些兵部的官员,难道真认为女真人打不进京师,他这一路行军了上千里到底是为保护谁? 兵部官员淡然道:“总兵你即便是上报了天子,但没有的东西我兵部可拿不出来。” 这个时候耿如杞拉着贺函,张鸿功则拉着兵部的官员道:“贺总兵他还不懂规矩,大人我们来交谈。” 兵部官员嘲讽道:“不要以为打了几仗。就可以居功自傲,这里是京师,不是乡下地方,总兵不比永定河的王八大多少。” 兵部之所以这样为难贺涵,主要是想捞回自己的份额,孙承宗直接把赏银交给了贺函,这就是坏规矩了。 兵部的规矩可是从他们过手就要漂没三成,没这道程序,他们上上下下不好交代,老朱家就给那么点俸禄,怎么能养活得了家小。 但孙承宗是两代帝师,人家亲手把银子交给贺涵,兵部也得罪不起。但得罪贺涵这个外乡总兵他们还是敢的,所以就有眼前这一幕了。 张鸿功把这个兵部官员拉到一旁去。耿如杞宽慰道:“你仕途太顺了,秀子营成立之初就有杨都堂和岳都堂庇佑,这不是好事,像今天这种情况,才是我大明军人的常态,现在你已经是总兵了,没人再庇佑你了,你要学会和上上下下打交道,要和光同尘。” 贺函道:“我大明的将军就是因为做多了这种事,个个损人利己,所以才会让女真人能逐个击破。这种坏规矩不改掉大明是没有希望的。” 耿如杞听完露出一种不知道是嘲讽他,还是嘲讽自己的笑容道:“果然还是太年轻,以为自己一个人就能改变这世道。” 贺函反驳道:“我见过改变世道的人,要不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就追随他了,如果我也和大明其他将军一样,那秀子营就没必要成立了。” 耿如杞还在想贺涵口中那个能改变世界的人的时候,张鸿功道:“我已经和兵部的官员谈妥了,我们拿出1万两银子,他们会拿好的武器装备出来的。” 而后他还担心贺涵不答应道:“战事要紧,战事要紧。” 贺函咬牙道:“好,某拿银子。” 崇祯二年(1629年)12月 11日。 秀子营在在永定城门前布置战场,民夫和秀子营的士兵,挖壕沟,堆矮墙,最外层在设置拒马,想尽一切办法让这片地区变得不适合骑兵驰骋。他知道骑射女真人最强大的战术,也是秀子营唯一的弱点。 而大明其他总兵和他们的军队像满桂,侯世禄,马世龙等人4万军队。分别守着秀子营的左右两翼。 右翼的满桂对孙祖寿道:“年轻人真不知死活,打了几仗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孙祖寿道:“这对我等来说是好事,这一仗是天子硬要打的,如果没有贺函的话,将军以为出战的会是谁?” 满桂想了想,露出一丝害怕神情,在女真人入寇之前,天子最信任和重用的就是袁崇焕,袁崇焕之后就是自己,这一点满桂自己都承认,他一个蒙古人不但做到了大同总兵的位置,这次指挥勤王大军总兵官也是他,可以说他是帝师之下,大明军方第一人了,天子如此厚重他,他要不敢拼命,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但敢拼命是一方面,拼不过又是另外一方面。要是没有这个贺函冒出来,自己出战的可能性最大。此时满桂训练的精锐早和女真人拼光了,他手下这些乌合之众大部分都是招募京城的市民百姓,但这些人偷奸耍滑,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兵员,自己这个总兵都为他们背了不少的锅,但凡有选择,他都不会要这些兵。 满桂现在脸上露出一丝庆幸的表情道:“这样说本官还要感激这贺涵。” 孙祖寿道:“总兵还是想办法打好这一仗再说吧,秀子营如此强大,总兵又如何保证女真人不会进攻我等。” 满桂忽然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口特别痛。 “报,将军女真人前来进犯,我等已经被压制的不能靠近女真人的营地。”骑兵队长姜护道,比骑射的本事这方面还是女真人更占优势。 贺函看着西南方向的天空,一股巨大的烟尘冒出来道:“收回所有的探马,女真人来了。派人去请天子移驾永定门,各千户队各归其位,做好战斗的准备。” “遵命!” “伍靖,你去把京观做好,务必让皇太极第一眼就能看到。 “遵命!” 是的,贺函之所以敢确定皇太极和自己死磕,就是想到这个办法。 话分两头,皇太极浩浩荡荡的带着4万女真人主力出现在永定门下。 “报,大汗,明军有五万人列阵在城外,右翼是满桂部,左翼是马世龙部。” 皇太极笑道:“全是败兵之将,明国没有精锐了。秀子营是不是在布置在中军!” 探马冷汗直流道:“是的,但我部发现一座京观,应该是前天战死的勇士。” 皇太极脸色难看道:“狂妄。” 其他八旗旗主听到这话个个脸色难看,从来没有一支明国的军队敢这样挑衅他们,莽古尔泰更是咬牙切齿道:“我金国自起兵以来还没受过这样的侮辱。八弟,让某去砍了那贺涵的脑袋。” 阿济格道:“八哥,让我来砍一下贺涵的脑袋。” 女真人在场的五大旗主个个请命,要砍一下贺涵的头颅。 但皇太极想了想道:“不要跟着明军的步伐走,按照我们原本的计划,正蓝旗去左翼压制明军,正白旗去右翼压制明军,十二弟,你带着镶黄旗去灭了秀子营,你损失多少兵源,八哥给你补充多少,这次的战利品也是给你五分之一。” “喳!” “镶白旗,镶黄旗的勇士跟我走。” “驾!”两旗女真人杀向贺函部。 莽古尔泰带着自己的正蓝旗对上了马世龙部,多尔滚带着带着自己的正白旗去压制满桂部。 三只大军像三条长龙,杀向京城。 紫禁城,乾清宫内。 今日崇祯帝没有穿龙袍,也没有穿常服,而是全副武装的穿着一套锁子甲,手中也拿着一柄宝剑。 曹化淳慌慌张张道:“陛下,女真人打过来了,贺总兵请您移驾永正门。” 崇祯忽然的站起来,带着一丝慌张,一丝激动的心情走出乾清宫。 王承恩跟在身后劝说道:“陛下当保重龙体,战场刀剑无眼,陛下万万不可听到贺涵胡言乱语。” 王承恩有时候都感觉自己不能理解这个天下了。大明的臣子越来越大胆了,先出了一个欺君罔上的袁崇焕,好不容易袁崇焕被抓了。又出现一个胆大跋扈的贺涵,为了打胜仗,居然敢请天子去战场危险之地,贺涵,你是孤家寡人一个吗?但凡陛下上了一根头发,你贺函九族都赔不起啊。 崇祯这个时候紧张的心情得到缓解道:“外面欺世盗名之辈太多了,朕以前以为袁崇焕是个盖世名将,所以才对他委以重任,结果他欺骗了朕,5年平辽,平到京师底下来了,朕给了他多次机会,但他却屡屡败在女人手中,广渠门那一战让朕意识到了,袁崇焕就是个欺世盗名的庸才。” “现在贺函出现了,朕以为他是上苍赐给朕的戚少保,但这一次朕要亲眼看看他究竟有几分本事。” “陛下,不可临驾永定门。”周皇后,田贵妃,袁贵妃哭的雨带梨花的阻止崇祯前往永定门。 从女色方面来说,崇祯真是个搞事业的人,他当信王的时候找了三个老婆,当天子也有三年了,没增加一个妃子。当然事业越弄越差,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崇祯呵斥道:“朕已经答应贺总兵一定要出现在战场上。你是想让朕失言吗?” “曹化淳,把皇后和两位贵妃带回后宫。” “王承恩跟朕走。” 己巳之变,是明朝彻底亡国的标志,所以写的多一点,各位读者居然不喜欢看,明天我就转回主角的视线了,不过已经铺展的这么大了,战争还是要打的。 第195章,火器逞威风 永定门外,天空万里无云,冬日的暖阳让别人稍微舒服一点,只可惜京师外的局势让京师百姓无法享受这好时光。 城外长短不一的牛角号声此起彼伏,尖锐的号音划破了寂静的空气,如同死神的召唤。 女真人各色战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交错移动,宛如一条条舞动的蟒蛇。战马的嘶鸣声和将士的呼喊声四处响起,大战即将来临的紧张气氛永定门附近的土地。 阿济格骑在一匹高大的黑色战马上,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凶狠,紧紧地盯着对面的仇敌秀子营。 秀子营的布阵和前日差不多,三个千户队在前方呈一个半圆阵型,如同一张巨大的弯弓,能够很好地保护自己的左右两翼。后方还有两个千户队和骑兵队严阵以待,作物预备队。 阿济格的心中燃起了一股怒火,他恨不得立刻全歼秀子营,砍下贺函的脑袋,把他们士兵的脑袋堆成京观,以此来耀武扬威。 但前天秀子营展现出的强大战斗力让他不得不谨慎起来。他当即召集自己的部下和镶黄旗的甲喇们,商议如何进攻秀子营。 这些领军的甲喇们都是身经百战、战争经验极其丰富的老将。他们目光敏锐,一眼就看出这个战场存在诸多问题。 镶黄旗的索尼皱着眉头过了一会儿说道:“秀子营很狡猾,他们知道自己的军队不是我金国骑兵的对手。为了限制我们骑兵的优势,他们在战场上大挖壕沟、堆筑矮墙,同时他们背靠明国的都城,我们的骑兵没有迂回的空间,现在这片地区地形复杂,已经不适合骑兵大规模冲锋作战了。” 镶黄旗的鳌拜冷哼一声,满脸不屑地说道:“敌将为了引诱我们上钩,还特意用我金国勇士的头颅做成京观,这分明是在激怒我们,故意把战场选定在这里。” 这确实是一场赤裸裸的阳谋。金国以小凌大,统治着辽东汉人、大漠的蒙古人等众多民族。更关键的是,女真人的地盘又穷又苦,时常闹饥荒,动不动就饿死人。 若不是女真人武力强大,蒙古人和辽东的汉人根本不会心甘情愿地追随他们。女真人就像一个贫穷的恶霸,全靠武力胁迫来维持统治。 而武力的胁迫终究比不上利益的诱惑,他们带领辽东汉人和大漠蒙古人到明国抢劫,就是想用大明的财富和资源来统合自己内部的分裂。现阶段,女真人的支柱只有武力这一根稻草,所以他们不能露怯,也不敢露怯,吃了一点亏就要马上报复,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强大。 阿巴泰望着前方的阵地道:“关键这些矮墙可以有效地阻挡我们的重箭,但却不会影响敌人火枪的射击。这样的战场对我们极其不利啊。” 鳌拜用力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铠甲,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信心,说道:“对面的明军也是精锐之师,他们最大限度地弥补了自己的短板,放大了自己的优势。所以,我们就不要想着找敌人的缺陷了。对面的秀子营不过5000人,而我军却有两旗精锐,即便硬碰硬,奴才也自信胜利的会是我们。” 阿济格听了鳌拜的话,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大声说道:“鳌拜说的好!哪怕是下马作战,我们女真人什么时候怕过?火枪没有火药,那也就是一根铁棍而已。我们有十个甲喇,兵力是秀子营的三倍,还用怕他们吗?某打算以2个甲喇为一队,一队进攻半个时辰后轮换,如此消耗敌人的火药,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 阿济格顿了顿,接着说道:“阿巴泰,岳拖,你们为第一阵,分别带一个甲喇从左右两翼进攻秀子营。注意他们的火炮,要以散阵进攻,避免被火炮大面积杀伤。鳌拜,索尼,你们带领自己的甲喇为第二阵,随时准备支援第一阵。图赖,谭泰你们带领自己的甲喇为第三阵,作为后续的攻击力量。恩格参,遏必隆你们为第四阵……” 而后阿济格豪情万丈地说道:“某要在半日内见到贺函的脑袋!” “喳!”阿巴泰等人齐声回应,声音响彻云霄。 阿巴泰,岳拖各自回到自己的部队。女真人士兵接到命令后,纷纷下马。他们动作熟练地从马上取下一把步弓,又在身上挂好两袋箭插,一袋装着轻箭,一袋装着重箭。腰上别着锋利的战斧和沉重的战锤,最后手持一把寒光闪闪的战刀。每个女真人都包裹得像一个铁人,全身上下挂满了武器,负重几十斤,但他们的步伐依旧坚定有力,丝毫不受影响,仿佛每一个人都是一台战争机器,随时准备投入到残酷的战斗中。 在秀子营的阵地之上,气氛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张鸿功站在贺函身旁,眼睛紧紧盯着对面密密麻麻的女真人队伍,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声音颤抖地说道:“对面有两旗女真人呐!” 这些年来,大明的将军们在与女真人的无数次交锋中,早已总结出了惨痛的经验:上百女真骑兵就能打得过上千大明军队,一旗女真人足以让一个军镇陷入风声鹤唳的恐慌之中。而如今,他们对面竟然集结了两旗女真人,这可是足以让朝廷十几万大军都为之重视的强大力量。 张鸿功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后说道:“要不某派遣上千士兵作为你秀字营的护卫。”他的5000太原镇士兵,绝大部分都是长枪兵。之所以如此,原因很简单,长枪兵的装备和训练成本低廉。在这5000人中,有500火枪兵和500骑兵,这一千人才是他的核心力量,他自然是不愿意轻易损失的。但那些便宜的长枪兵,他觉得用来支援秀子营倒也无妨。 然而,贺函却摇了摇头说道:“张总兵还是为某压阵!” 贺函心中有着自己的考量。张鸿功这段时间教了他不少大明为官之道,他心存感激。但在和女真人战斗这件事上,他实在难以相信张鸿功的士兵。 一个简单的对比,太原镇的士兵不如大同镇的士兵,而大同镇的士兵同样也打不过女真人。他害怕太原镇士兵一旦溃败,会拖累自己的秀子营。 张鸿功看着贺函,心中感慨万千。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太另类了。手握大军却没有自己的家丁,战功赫赫却会把赏银公平地分给士兵,不贪污受贿,也不会钻营官场。这完全不像一个大明的军人,但他却真真切切地凭借着一刀一剑的军功,成为了大明的总兵。张鸿功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曾怀揣着像贺函这样的理想,想要做一名纯粹的将军。只可惜,在这复杂的官场和残酷的现实面前,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和光同尘,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大明总兵。 他咬了咬牙,说道:“某的火枪兵也是按照秀字营的方式训练的,就交给你了。” 贺函想了想拱手道:“如此多谢了,张总兵。” 耿如杞走上前来,拍了拍贺函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要好好打这仗,活下来,本官在后方为你擂鼓助威。”说完,两人便朝着后方走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后方的永定城门楼上,天子的华盖缓缓出现。这一景象顿时引起了四周的哗然。 天子就在他们后方,秀子营、太原镇士兵、大同镇士兵、宣镇士兵、蓟镇士兵们顿时士气大振,仿佛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在永定城门楼上,崇祯皇帝眉头紧锁,看着战场上的情况,转头问身旁的孙承宗:“老师,现在战场上是什么情况?” 孙承宗恭敬地站在一旁,详细地介绍道:“永宁总兵马世龙,宣镇总兵侯世禄驻防在右安门,大同总兵满贵部驻防在左安门,左右两翼各有两万勤王大军。而这次女真八旗带来了七旗,四万余女真主力,其中正蓝旗和满桂大军对峙,正白旗和马世龙、侯世禄他们对峙。” 而后,孙承宗苦笑着说道:“天津总兵贺函太年轻气盛了,他居然从兵部要走了女真首级做成京观,惹得女真人暴怒,调集了镶黄旗和镶白旗来对付秀子营。女真人两旗主力在野战当中,需要有十万大军才能与之抗衡啊。”孙承宗曾经经略过辽东,深知女真人的战斗力,他对贺函的情况很是担忧,同时内心也很无奈,明明秀子营是一种极其精锐的力量,但天子却要把他们消耗在京师。 崇祯皇帝看向战场前方,他只能看到处于后方的太原镇士兵,秀字营的战场只能模糊地看到几支队伍呈现出一个半圆的阵型。 他沉思了一会儿说道:“秀字营既然可以击溃一旗女真人,那么和两旗女真人打个平手也是可能的。朕要看看女真人是不是如旁人所说的那般悍勇,以至于偌大一个大明朝居然找不到能战胜他们的人。”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仿佛在期待着一场奇迹的发生。 孙承宗只能苦笑了。 阿巴泰站在队伍前列,缓缓戴上板指,然后拉了几下弓箭,仔细地调整着弓弦的张力,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冷峻和坚定。就在这时,他听到对面明军阵营中传来一阵欢呼之声,声音此起彼伏,显得十分热烈。 没多久,一个探马快马加鞭地赶来,单膝跪地,急切地报道:“主子,明朝皇帝的华盖出现在永定门,明军士气大振。” 阿巴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说道:“让明人皇帝看看我女真勇士的勇武,定然可以吓破他的胆。”说完,他猛地转过头,看向秀子营方向,眼神中闪过一道寒光,严肃地大喊道:“进攻!” 随着这一声令下,阿巴泰带领着自己麾下的1500名女真士兵,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向着秀子营的左翼迅猛进攻。而岳托也不甘示弱,带领着1500名女真人朝着秀子营的右翼发起了猛烈的冲击。为了防备被秀子营的火炮杀伤,女真士兵们分散得很开,他们的身影在战场上如同繁星般散布开来。 在后方的耿如杞看到双方即将交战,心中涌起一股热血。他大步走到一面战鼓前,双手紧握鼓槌,高高扬起,然后重重地落下,“咚咚咚!”激昂的鼓声如同战歌一般,在战场上回荡开来,为秀子营的士兵们擂鼓助威。 当女真士兵们前进到距离秀子营阵地1里范围的时候,贺函站在指挥台上,眼神犀利地注视着前方,果断地下达命令:“红衣大炮开火!” “砰砰砰!”红衣大炮发出沉闷而又震撼的声响,十枚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之声,如同流星般射向女真人的队伍。被炮弹砸中的倒霉蛋瞬间整个人四分五裂,鲜血和碎肉在空中飞溅,场面惨不忍睹。 阿巴泰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这红衣大炮是女真人最不想要看到的武器,它射程远,威力大,当初在宁远城,就有上千女真士兵死在这火炮之下。他咬了咬牙,大声指挥道:“加快前进步伐!” 女真士兵们听到命令,顿时加快了脚步,他们的步伐坚定而有力,要冲破这炮火的阻拦。 而在后方的贺函看着火炮的战果,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并不满意。这一轮炮击,只有一半的炮弹有战果,砸死的女真人也不过10来个,这种大炮打蚊子的效果实在是差强人意。 “换铅子。”贺函冷静地说道。 秀子营的炮兵们听到命令,迅速行动起来。他们熟练地清理炮口,重新把炸药包放进去,用推杆压实,而后换上铅弹,再次压实,点燃。 “砰砰砰”这次,呼啸声音更大了,铅子像冰雹一样密密麻麻地砸向女真人的方向。 “轰轰轰!”上百女真人直接被铅子糊脸,打得血肉模糊,倒地不起。有的脑袋被铅子击中,瞬间脑浆迸裂;有的胸膛被洞穿,鲜血如泉涌般喷出。 两轮炮击之后,女真人不顾一切地冲进了百步范围。 “飞雷炮,射击!”贺函再次下达命令。 “砰砰砰!”10个炸药包被飞雷炮抛射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砸进女真人的军阵当中。但这些女真人早已经知道这种炸药包的威力,他们经验丰富,看到炸药包的方向,就赶快远离。 “轰轰轰!”十声天崩地裂的爆炸,震得大地都在颤抖。几十个女真人被震得七窍流血,耳朵里嗡嗡作响,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 但即便伤亡惨重,女真其他士兵的前进速度依旧没有降低,他们就像一群疯狂的野兽,继续朝着秀子营的阵地冲来。 当进入七八十步范围的时候,女真士兵一边前进,一边对着秀字营战阵射击。他们的动作熟练而迅速,仿佛是经过了无数次的训练。 女真弓箭斜向抛射,两千多支轻箭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往秀子营的阵地落下,就像一群黑色的冰雹砸中他们。长箭落在秀子营士兵身上,只是在他们的铠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又或者挂在铠甲上,只有极少数倒霉蛋被射伤,在阵地上哀嚎不断,但很快他们就被民夫带到后方去救治。 “砰砰砰!” “轰轰轰!” 10个炸药包再次被射出去,这次因为距离更近,杀死的女真人更多了。上百女真人被强大的冲击力震得五脏碎裂,七窍流血而死,他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战场上。 岳托看到这一幕,心急如焚,他大吼道:“分散,用重箭进攻敌人。” 女真人的队形进一步分散开来,当他们走近到30步的时候,士兵们纷纷拿出自己的重箭,搭弓射击。 “咻咻咻!”长箭带着呼啸声音射出去,如同一条条夺命的毒蛇。大部分射中了秀子营士兵前面的矮墙,但还是有一部分直接射中秀字营士兵了。这次他们没有那么好运了,重箭直接射穿了他们的铁甲、棉甲,上百秀子营士兵捂住自己的伤口,鲜血直流,痛苦地倒地不起。 但30步也是秀子营火枪发挥最大威力的距离。“砰砰砰!”三个千户队的火枪也同时开火,一时间,枪声震耳欲聋,硝烟弥漫在整个战场。火枪射击范围极大,这已经不是女真人分散队形就能减少伤亡的了。 这轮火枪糊脸之下,有两百多女真士兵倒下,他们的身体被铅弹击中,倒在血泊之中,再也没有了声息。 阿巴泰和岳托两人牙呲欲裂,这轮伤亡之重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但他们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愤怒高呼道:“进攻!”他们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已经杀进敌人30步距离,他们要秀子营付出惨痛的代价。 接下来,女真人对着秀子营士兵射了三轮重箭。不得不承认,这个时代女真人就是最强大的士兵,哪怕有矮墙护卫,他们还是又给秀子营士兵造成了两百多的伤亡。 但秀子营士兵们并没有慌乱,他们熟练地清理枪管,填装火药,填装弹丸,压实,而后对着女真人“砰砰砰!”地开火。 因为距离太近了,这轮进攻的杀伤力更加强大。硝烟散尽,四百余女真士兵倒在战场上,他们的尸体星罗密布,场面触目惊心。 而且这还没完,秀子营士兵在开完火枪之后,迅速投掷出200多颗手雷。 “轰轰轰!”虽然女真士兵已经有了防御的动作,但四周全是手雷,他们根本无处可逃。再次有上百女真士兵倒地不起,战场上到处都是女真士兵的哀鸣。 “啊啊!”终于,有一个女真士兵忍受不了不断的打击,开始逃离战场。而后,这种恐慌心理迅速在其他士兵中蔓延开来,女真士兵们的防线崩溃了,纷纷逃向后方。 阿巴泰和岳托两人拼命阻止,但无济于事。他们的声音被战场上的嘈杂声所淹没,根本无法让士兵们听到。最后,他们两人甚至也被自己的心腹架着逃离了战场。 女真人虽然逃了,但贺函却十分冷静,他并没有命令士兵追击。因为对面还有上万敌人,冒然追击上去反而容易被女真人包围,也容易失去阵地优势。 他命令士兵们迅速带走伤员,清理火枪火炮,为下一波进攻做准备。士兵们听到命令,立刻行动起来,他们的动作迅速而有序,仿佛是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 战场上,硝烟还未散尽,血腥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但秀子营的士兵们却已经做好了迎接下一场战斗的准备。 永定城门楼上,气氛热烈而激昂。崇祯皇帝一直紧紧盯着战场,当看到女真人仓皇败退的景象时,他激动得霍然起身,双手握拳,大声喊道:“好,这才是我大明的好男儿。朕终于找到自己的戚少保了。”他的声音在城楼上回荡,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欣慰的光芒。在他的注视下,几千女真人竟被秀字营轻松击溃,这是广宁铁骑、大同镇以及宣镇士兵都未曾做到的壮举,这场大战让他看到了,在同等兵力下,朝廷的军队终于战胜了女真人。 孙承宗站在一旁,也是一脸惊喜。他捋着胡须,感慨道:“朝廷一直走错路了,应该大范围制造火器,女真人也不至于如此嚣张。”此刻,他的心中满是懊悔,恨不得时光能回到五年前他督师辽东的时候。那时若能武装几万火枪兵,女真人早就被朝廷消灭了。 城墙上的青壮和士兵们也纷纷叫好,欢呼声此起彼伏。这几个月来,他们看多了女真人骑兵追杀大明军队的惨状,如今终于看到一支朝廷的军队击溃了女真人,心中积压已久的憋屈终于得到了释放。 右安门,马世龙部。 他们对面的正白旗人数比他们要少好几倍,但他们却不敢轻举妄动。当初袁崇焕带着九千关宁铁骑,但也只能勉强和女真人两个甲喇打平手。女真人一个主力旗根本不是他们可以战胜的。 但他们还是派出探马去打探秀子营战场的情况,当他们知道秀子面对女真人两旗主力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口吻道:“看来那贺涵还是有点本事的,真把女真人打痛了。” 侯世禄却有点担忧道:“没有贺涵顶在前面,如果陛下要我等继续出战,那该如何是好?” 马世龙无奈道:“我等深受皇恩,只能以身报国了。”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半个时辰后探马却回报,秀子营击溃了女真人两个甲喇的进攻,女真人损失惨重,在战场上溃败了。 马世龙他们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3000多女真人真被秀子营击溃了,这贺涵已经不是有两把刷子的问题,而是秀子营和他们都不是一个维度,这还是大明的军队吗? “火枪如此厉害吗,看来某家也应该找一下戚少保的兵书了。”马世龙是将门出身,虽然人高马大,但却饱读兵书,秀子营的战斗力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了,他只能归结于火枪的威力强大,要不然无法说明同样是朝廷的军队战斗力差距为什么会如此之大? 侯世禄也跟着说道:“某家也看到了,太原镇总兵张鸿功也带了五百火枪兵,看来是他们重新制定了使用火枪的战术。”他也认为必然是火枪厉害,而不是秀子营太厉害了。 阿济格看到自己的两甲喇就这样被秀子营击溃,气得暴跳如雷。他瞪大了眼睛,怒吼道:“贺函你能打的过两个甲喇,但能打得过四个甲喇吗?”他转身对着鳌拜,大声下令:“鳌拜,你带四个甲喇上,一定要砍下贺函的头。” 索尼见状,连忙拉住阿济格,劝道:“十二贝勒,您冷静一些,增加兵力也只能造成更多的伤亡。” 鳌拜皱着眉头,说道:“敌人火器种类多,远近都有,我军难以突破他们的防线。”而后他感叹道:“却没有想到这些火器的威力居然如此之大。” 遏必隆思索片刻,说道:“奴才以为不能继续用我金国勇士和敌人硬碰硬了,而是应该派遣汉军旗、蒙八旗士兵,让他们先一步消耗敌人的火药,再由我们金国士兵和敌人白刃格杀。” 阿济格听了,觉得有道理。女真士兵数量本就稀少,这一战损失上千人,已经让他痛彻心扉。再打几场这样残酷的大战,他的镶白旗只怕要损失殆尽。于是,他当向皇太极借调一些蒙八旗、汉军旗的士兵。 在后方的皇太极也看到了中央战场的情况,秀子营的强大战斗力让他对其忌惮到了极点。 贺函此子,断不可留。 所以当阿济格派人求援兵时,他当即派遣了三千汉军旗和上千蒙八旗士兵前去支援。 有了四千援军之后,阿济格重新部署了进攻。他把汉军旗的上千士兵排在大军的先锋位置,而后是鳌拜和索尼两甲喇部队,士兵当中有三分之一带着木盾,他们缓缓向秀字营进攻。 而贺函也对兵力进行了调整,他把前面战斗的三个千户队调到后方去休整,自己则带着两个千户队、太原镇的500火枪兵被分散在两个监护对当中,骑兵队也下马战斗,严阵以待。 接下来的战斗模式有些重复。秀子营的十门红衣大炮在女真人距离1里外时就开始开火。先是射了一轮实弹,炮弹带着呼啸声砸向女真人的队伍,巨大的爆炸声在战场上回荡,给女真人造成了极大的恐慌。接着,红衣大炮又发射铅弹,铅弹如雨点般落下,给女真人造成了两百多的伤亡。 三轮射击下来,汉军旗的士兵们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他们的脸上充满了恐惧,脚步也变得慌乱起来。 等他们前进到一百步位置的时候,秀子营的飞雷炮开始射击。“砰砰砰”,炸药包被抛射出去,在汉军旗士兵中间爆炸。汉军旗士兵们再也无法承受这种恐惧,纷纷崩溃,想要逃离战场。 鳌拜见状,当机立断,抽出战刀,直接砍了五名逃兵。他大声吼道:“谁敢再逃,这就是下场!”在他的逼迫下,汉军旗士兵们只能继续前进。 终于,他们走到80步左右的时候,女真人开始用弓箭反击。密密麻麻的箭雨朝着秀字营射去,秀子营则用飞雷炮进行反击。最终,汉军旗在50步距离再次遭遇飞雷炮打击,彻底崩溃。即便女真人挥舞着战刀砍杀他们,也无法阻止他们向后方逃命。 但这个时候,鳌拜他们的目的也达到了。女真人以损失200余人的代价冲到了秀子营30步的位置。 鳌拜站在队伍前列,迅速搭弓射箭。在三十步之外,他的箭术精准无比,一个秀子营士兵的面额被射中,惨叫一声倒地不起。“咻咻咻!”鳌拜射箭的速度极快,短短一瞬间,他就射出五箭,命中四名秀子营士兵。 其他女真士兵也是不甘示弱,重箭如雨点般射向秀子营,秀子营士兵不断倒地不起。 “砰砰砰!”秀子营的反击也非常迅速,近三千火器同时开火,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四百多女真士兵在这一波射击中直接倒下,上百颗手榴弹又带走上百女真士兵。双方很快进入了短兵相接的距离。 鳌拜眼红了,他怒吼道:“冲上去,杀!”在他的带领下,这次女真人终于冲杀进入秀子营阵地。只见鳌拜左手握着战刀,右手挥舞着战锤,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一连杀了五名秀子营士兵。 然而,整个战场的局势却是有利于秀字营的。像鳌拜这样的猛士哪怕是在女真人当中也是最顶级的,大部分女真人还做不到一打五。在前面,女真人为了降低火炮带来的杀伤力,队伍分散得极其开,这就造成了战场上局部是秀子营以多打少的局面。一个女真士兵要面对五个秀字营士兵,四个秀字营士兵用刺刀刺,一个用锤子砸,一瞬间就可以干掉一个女真士兵。 双方陷入了残酷的白刃战当中,喊杀声震彻云霄。两方士兵都拼命杀敌,鲜血在这块残酷的战场上流成了小溪。但女真人的伤亡远远大于秀字营,很快连鳌拜都被逼得只能后撤了。 女真士兵们想要集结起来,但只要他们有这样的苗头,秀子营的手榴弹就会丢过去。“轰轰轰!”这些女真士兵不是被炸得面目全非,就是被炸得鲜血直流,战场的主动权一直牢牢掌握在秀子营手中。 当女真人伤亡超过了千人之后,他们终于崩溃了,纷纷向后方逃离。鳌拜这些人无奈,也只能跟在溃败的队伍中逃回阵中。 第196章,明军:足饷,足食,足信,满洲的鞑子也打给你看 鳌拜等人在战场上遭遇溃败,那惨烈的场景让阿济格红了眼,他宛如一个输红了眼、失去理智的赌徒,不顾局势的严峻,还想要继续组织进攻。 然而皇太极却保持着难得的冷静,他心疼自己的军队,舍不得让这些女真人的铁杆力量继续拼杀下去。这两次作战,已经拼掉了女真人1/20的力量,这些可都是女真族的精锐,不是汉军旗,也不是蒙八旗。秀子营的战斗力和其对火器的运用远远超出了皇太极的想象,他们的火力之猛、战术之灵活,让皇太极意识到再这样硬拼下去,只会让女真人遭受更大的损失。 于是,他当机立断,命人鸣金收兵。阿济格虽然满心不甘,但也只能服从命令,带着两旗兵力缓缓退出战场。 当女真人逐渐撤出战场之后,战场上弥漫的硝烟也慢慢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令人作呕。战场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尸体,有女真人的,也有秀子营士兵的。秀子营的士兵们个个杀得鲜血淋漓,他们的脸上、身上溅满了敌人的鲜血,仿佛一尊尊血人。每个人都粗声喘着大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那是战斗后的疲惫与兴奋交织的表现。 “万胜!”此时,城墙上一直关注着战场局势的京师百姓,看到女真人撤去,操场上到处都是女真人的尸体,顿时激动得欢呼起来。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喜悦和自豪的光芒,仿佛看到了大明战胜外敌的希望。这欢呼声起初还比较零星,但很快就变得整齐而响亮,而且越来越大。没多久,整座城池都被这欢呼声所笼罩,每个人都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着,声音响彻云霄。 贺涵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和血迹,对着身边的士兵大声喊道:“打扫战场,重新布防。” 士兵们听到命令,立刻行动起来,开始清理战场,收集武器和物资,同时重新布置防线,以防女真人再次来袭。 而这个时候,耿如杞和张鸿功带着亲卫匆匆来到秀子营地。张鸿公看到贺涵,激动得满脸通红,他快步走上前去道:“鞑子流毒十几年来还从未遭受过如此惨败,秀子营和贺涵老弟,你要名震天下了。” 他的眼中满是敬佩和赞赏,他知道贺涵厉害,却没想到他能如此厉害,几倍于秀子营的女真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耿如杞接着笑道:“看着你杀达子如此痛快,本官都想亲自到战场上去了。要是我也能像你一样在战场上奋勇杀敌,那该多好。” 过了没多久,曹化淳急匆匆地来到秀子营营地,他恭敬地说道:“陛下有旨,宣天津总兵贺涵到永定门进见。” 贺涵听后,点了点头,他先脱去自己那身沾满血迹和灰尘的铠甲,然后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便朝着永定门走去。 到了永定门城门楼,贺涵远远地就看到了天子的华盖。他加快脚步走上前去,还没等他走到崇祯身边,崇祯就先一步迎了过来。崇祯满脸激动,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紧紧握住贺涵的手,说道:“爱卿悍勇可比关张,今日可是给朕大大的出了一口恶气。这些年来,女真人一直侵扰我大明边境,朕心中一直憋着一股气,今日你大败女真人,让朕扬眉吐气了。” 贺涵连忙躬身行礼,谦逊地说道:“全赖陛下亲临战场鼓舞士气,孙阁老运筹帷幄,臣不敢居功。” 崇祯哈哈大笑道:“外面都传将军跋扈,现在看来名不副实。朕今日见你如此谦逊,才知道那些传言不可信啊。” 这时,孙承宗走上前来,一脸好奇地问道:“我大明也不缺火器,也组建过多支火器部队,但他们在辽东战场战果寥寥不说,遇到女真人几乎是一触即溃,贺总兵可是有什么独特的练兵之法?” 明朝其实很重视火器,军中火器的比例不低,大致在3 - 5成之间,虽然比不得秀子营的全火器营,但也能说是半火器化的军队了。只可惜这样的军队在辽东战场上,没有什么大的战果,秀子营这次居然能够以少胜多,简直是颠覆了孙承宗对火器的认知。 贺涵思索了一下,说道:“陛下可命人拿一支兵部制造的鸟枪和我秀子营的火枪对比,就知道差距了。” 崇祯想也没想,立刻命人拿了一支鸟枪过来。而贺涵也从亲兵那里拿了一支秀子营的火枪。他双手分别拿着两支枪,向崇祯和孙承宗解释道:“陛下,请看此鸟枪的枪管只有某火枪的1/3厚度。某的火枪能打半两重的弹丸,可击破女真人的三重甲,而这只鸟枪的射程只有不到30步,不要说击穿铁甲,就是棉甲、皮甲都很难击穿。更重要的是,这一支鸟枪还是好的,兵部大部分的鸟枪可能打不了一两发子弹就会炸膛,所以下面的将士根本不喜欢使用。某秀子营的火枪都是自己找铁匠打造的,根本不敢使用兵部的鸟枪。” 崇祯接过两支火枪,仔细地对比着。他用手掂量着枪的重量,观察着枪管的粗细和做工,很快就察觉到了其中的差距。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心中充满了愤怒和失望。搞了半天,朝廷本就可以对付女真人的武器,只是被下面的人弄成这样,好的武器也不能发挥威力。 孙承宗听完贺涵的话,只能无奈地苦笑。他其实也知道此事,但却没有办法改变,兵部就像一个筛子,拨下去的任何物资都不能足额,打造的武器自然是中看不中用了,大明的腐败已经深入骨髓,想要改变谈何容易。 孙承宗深知这是大明200多年来系统积累的问题,积弊已久,即便是他也无力解决。他轻轻叹了口气,只能转移话题道:“贺总兵是如何练出秀子营这般精锐的?” 他心里最关心的还是贺涵的练兵之法,在他看来,只要能练出三五万秀子营这样的精锐部队,何愁女真人不能平定。 崇祯皇帝听孙承宗这么一问,也顿时来了兴趣。是啊,朝廷要是有三五万这样能征善战的军队,女真人就不足为患了。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紧紧盯着贺涵,等待着他的回答。 贺涵神情严肃,声音洪亮地说道:“只要做到足信,足食,足饷。” 崇祯皱着眉头,疑惑地问道:“圣人之言?”他可不想听一些大而化之、空洞无物的言语,他想要的是切实可行的练兵方法。 贺涵连忙解释道:“不是,足饷就是朝廷发了多少军饷,士兵就能领到这多少军饷。足食就是太祖规定一个士兵1日的口粮是2升,那就给士兵每日2升的口粮。足信就是,朝廷规定的赏银,只要士兵立下了功劳,就足额发下去。再加上全火器化,这就是某秀子营的练兵之法。只要是做到了这三足,哪怕是太祖年间的战阵,朝廷也不虚这些女真人。” 崇祯听了,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大明缺饷的问题已经是个老大难的问题了,甚至连下面的官员都懒得隐瞒了,毕竟下面动不动就发生兵变,想瞒也瞒不住。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这些年天灾不断,现在国库空虚,朕也只能东拼西凑,尽力弥补。” 贺涵却毫不留情地严肃说道:“陛下,我大明的将士也想理解朝廷,但没有军饷,他们就会饿肚子,一个饿肚子的人又怎么能打仗?又怎么指望他去报效国家?将士们也是人,他们也要生存,没有基本的保障,如何能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崇祯迟疑了一下,接着问道:“其他边镇也就算了,但辽蓟朝廷每年都给近500万两的粮饷,但为什么他们在辽东战场也不尽人意?朕每年投入这么多钱粮,本以为能在辽东取得好的战果,可结果却令人失望。” 贺涵冷笑一声,嘲讽道:“陛下,您是拨下了这些钱了,但这些钱能不能到将士手中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是说有人克扣了朝廷拨给将士的粮饷?”崇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 贺涵点了点头,说道:“陛下知不知道漂没这词?” “漂没?这是船翻了吗?”崇祯一脸茫然。 贺涵解释道:“拨给将士们的军饷还没有出兵部就少了三成,而后总兵、参将、游击将军层层盘剥下来,到士兵手中能有一半已经是万幸了。这还只是粮饷,武器装备也是一样,朝廷可能发了一件铁甲,但层层盘剥下来,到士兵手中只怕连件布甲都得不到。”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大明军官为什么有那么多家丁,就是因为朝廷的军饷养不活所有的士兵,那些将军们只能集中银子圈养数量少的家丁。但如此兵为将有的封建化,这也是朝廷越来越指挥不动那些将军的原因,这也是朝廷屡屡打不过女真人的原因。账面上朝廷有1万大军,实际上却是不到千人的家丁,余下的军户不过是一些奴仆,他们没有一点战斗意志,见到敌人就跑。大同贼寇就嘲讽过大明的军队,说我大明军队望风而降是上勇。” 听到贺涵的话,崇祯整个人宛如遭受了晴天霹雳一般。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筹集来的一点钱,还没有出京城就被贪掉了。难怪他一年给辽东近500万两的钱粮,却连一个顺利的消息都听不到,感情自己辛苦筹集的钱粮全被下面的人贪掉了。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双手紧握成拳满脸愤怒, 孙承宗满脸愁容,心里暗自感慨,难怪外面都传贺涵跋扈了,真是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说。 王承恩更是诧异的看着贺涵,心里想着这样一个嘴上没门的人也能成为大明的总兵,以后可要离他远点,可不要被他拖累死。 贺涵却神色坚定说道:“女真人不过是塞外的小族,平定起来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崇祯着急地问道:“将军有什么办法?只要能平定女真人,朕什么都愿意做。” 贺涵说道:“朝廷手中有10万足饷的士兵即可。我秀子营士兵就是足饷兵,他们训练了两年时间,就可和女真人野战。虽然末将是取巧了,但同等兵力情况下,末将有把握战胜5000女真人的骑兵。只要有足够的足饷士兵,再加以训练,女真人不足为惧。” 崇祯想了想,又问道:“将军的秀子营一年花费是多少?” 贺涵回答道:“一年花费50万两。” 崇祯心里默默盘算着,说道:“练出5万秀子营只需要500万两。” 他一听这价格,直接愣住了,这价格一点也不高,而是太便宜了。他在辽东每年投入也就是这个数字,但如果把这笔钱用来打造秀子营,他5年平辽的梦想只怕真可以实现。他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仿佛看到了平定女真人、恢复大明荣光的曙光。 孙承宗也在心里暗自思量,想要把贺涵留在直隶,多练出几只像秀子营一样的士兵。但他又觉得不能把贺涵留在京城,这人就像一门大炮,虽然能炸敌人,但也可能会炸死自己人。他担心贺涵过于耿直的性格会在朝廷中引发更多的矛盾和问题。 崇祯皇帝的眉头微微皱起,忽然想到一事,便开口问道:“虽然你秀子营的战斗力,朕是亲眼所见的,说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但为什么你们平定一个大同贼寇会如此艰难?”说这话时,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和不解。 其实,在贺涵他们没来京城之前,崇祯对刘南卿、贺函、高登印象极差。在他看来,这些读书人不好好读书,却动不动结党营私,弄出什么重民社,搅得整个陕西行省不得安宁,甚至还影响到了陕西行省的剿匪工作。可如今亲眼看到秀子营的战斗力,他就更加奇怪了,连女真人都不是秀子营的对手,他实在难以想象还有任何军队能打得过他们。 贺函苦笑了一下,恭敬地说道:“陛下高看臣了,臣的练兵之法就是从大同贼寇那里学的。同等的兵力,臣的秀子营是打不过大同贼寇的。前年的杨都堂,现在的岳都堂,就是因为没把握打得过大同贼寇,只能想办法弄钱粮养兵,于是得罪了陕西的大户。”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孙承宗不敢相信地说道:“这怎么可能,区区的贼寇怎么会有如此强的战斗力?”在他的认知里,哪怕是在大明的战斗体系当中,流寇的战斗力也是最差的一档,他们的首级甚至不能换钱。 贺函认真地解释道:“因为大同贼寇不但可以做到足信、足食、足饷这三足,他们还给每个士兵分50亩土地,大同贼寇用的就是太祖年间的军户制度。拥有土地的士兵和没有土地的士兵战斗力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有了土地,士兵们就有了归属感和奋斗的目标,作战时自然更加勇猛。” “太祖的军户制度?”崇祯皇帝内心五味杂陈,太祖的制度竟然被一个贼寇给光复了,贼寇用的是他家的祖宗之法,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贺函继续说道:“徐晨这个贼寇可谓是文武全才,文能理政,武能打仗,还懂百工之事,通经济之道。一个贫瘠的陕北,硬生生地被他经营得比关中还要富裕。他还能耐住自己的野心,用心经营陕北。但只要等他发动进攻,必定是雷霆一击,榆林镇就是这样被徐晨吞并的。末将以为大同贼寇已经取代女真人成为了朝廷最大的敌人,徐晨再次出动,关中恐怕非朝廷所有。” 今日崇祯的心情可谓是起起落落。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一只能打的精锐部队和一个盖世名将,却没想到这个名将说陕北有一个更危险的敌人。他仔细想想,大同贼寇能在几个月内吞并榆林镇,而当年的女真人却是花了几年时间才一点一点地将朝廷的势力挤出了辽东。从这一点来说,大同贼寇的确比女真人更加凶猛。 然而,陕北实在太遥远了,而且他也不太相信大同贼寇真像贺涵说的这么凶猛。他犹豫了一下,只能说道:“将军还是先打退眼前的女真人。当下女真人就在京城附近,这才是最紧迫的威胁。” 贺函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末将想向陛下求个情,请陛下放杨都堂。” 崇祯皇帝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将军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杨鹤虽然让朕失望了,但他能带出将军这样的将才,还能给朝廷留下秀子营这样的精锐,也算是将功抵过了。王承恩,命锦衣卫把杨鹤放了。” “遵旨!”王承恩连忙领命,心中暗自感贺函虽然嘴上没门,倒是一个忠义之人,立下功劳马上就想到自己的旧主,光这点就比朝廷百官强百倍都不止。 本来想今天写完己巳之乱,结果给老婆送货耽搁了3个钟头,只能先写这点了, 第197章,秀子营的悲歌 锦衣卫诏狱,外表看似阴森可怖,但内部环境其实不算太差。毕竟,这里可不是普通犯人能关进来的地方,而且通常情况下,被关押在这里的官员数量也不会太多。 一个邋遢的汉子无奈地开口说道:“杨先生,今日听着窗外炮火连天,想必又是女真人攻城了。”此人正是大名鼎鼎的袁崇焕。此刻他满脸憔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不甘。 “陛下,这是中了皇太极的反间计,自毁大将啊。”袁崇焕低声喃喃自语,仿佛在给自己辩解,又像是在哀叹命运的不公。 杨鹤听了,满脸嘲讽地说道:“但凡你不把毛文龙杀了,今日你也不会关到这里来。没想到吧?平时你讨厌的总兵却是你自己的救命稻草。没了毛文龙,皇太极就没有了后顾之忧,此次女真能破关,我大明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遭殃,袁崇焕你千刀万剐也难赎你的罪责。”杨鹤越说越激动,眼中满是愤怒和指责。 袁崇焕不服气地涨红了脸,大声反驳道:“此事能怪我吗,当初天子继位,说大话又不止我一个人,杨先生你不也说大话,最后得了个三边总督,说起来晚辈可不如您,好歹没丢一个军镇。”而后他沮丧地低下头,叹气道:“天子给的军饷看上去多,但上下下下一分,也没多少了。女真人又那么猛,下面的将军又不敢和他们野战,还要喂饱上面的各级官员,某能维持住辽东的局势已经不错了。而且这次女真人破关也赖不到某头上啊,我早就提醒过朝廷了,甚至还提醒了顺天府,但他们通通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不过他内心深处也是有点后悔的。他怎么也没想到皇太极的胆子会这么大,真敢带着女真人入关,不怕被朝廷包了饺子。 杨鹤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要不是你在辽东花费巨大,逼着朝廷不得不从其他方面节省开支,宣大的防线又如何会被女真人攻破,这说来说去还不是你的过错。” 就在两人争论不休的时候,一个穿着大明官服的中年人带着一个食盒走进来,恭敬地说道:“父亲,吃饭了。” 此人正是杨鹤的长子杨嗣昌,他是杨家的骄傲。杨家是书香门第世家,杨鹤是万历32年考上进士,而他这个儿子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万历38年考中进士,年纪轻轻已经官拜兵部右侍郎。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为人十分孝顺。杨鹤被关押之后,他多次四处活动,想要救出自己的父亲,甚至还上书天子,愿意代父受死。 杨鹤看到儿子来了,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连忙问道:“今日永定城门外响了一日的枪炮声音。仗打的如何?” 因为有杨嗣昌这层关系在,所以他知道秀子营已经来京师勤王,更知道秀子营前面的大捷,为此他还高兴的多吃了两碗饭。 杨嗣昌神色有些复杂,说道:“父亲,你这次真是找到一员将才了,贺涵带领秀子营对战两旗女真人,接连大胜,击毙击伤的女真人有两三千人,把他们再次击退回去了。” “不可能,两旗女真人足足有15000名以上的骑兵。足够摧毁朝廷一个军镇,区区一营的兵马怎么可能战胜他们。”袁崇焕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他和女真人交手断断续续也有接近10年了,他既了解大明这边军队的战斗力,也了解女真人的战斗力,但凡女真人的战斗力差一点,也不至于打的辽东将门不敢野战。 杨嗣昌嘲讽地笑道:“你以为这里是辽东,欺上瞒下的那套是行不通的,秀子营这一仗是在天子面前,是在京师百万百姓眼中前打的,秀子营光收缴的人头就有2000多颗,是你所谓的宁远大捷的10倍。” “好好好!”杨鹤激动得双手颤抖,眼中闪烁着泪花,说道:“为父没有看错人,贺涵也没有让为父失望,秀子营有此表现为父虽死无憾。”心情大好的他胃口大开,饭都多吃了一碗。 袁崇焕有点呆滞地站在那里,他怎么也没想到,如此不可战胜的女真人居然败得这么凄惨。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太监迈着方步,带着一封圣旨来到诏狱,尖着嗓子喊道:“圣旨到,杨鹤接旨。” 杨鹤连忙整了整衣衫,恭敬地行礼道:“臣,杨鹤接旨。” 太监展开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绍膺骏命,抚绥万方,凡文武臣工,有能恪尽职守、悔过自新者,皆朕赤子,岂忍遽弃?兹有原任陕西总督杨鹤,昔以剿抚流民事,举措失当,致干天和。然察其本心,非敢欺罔,实因时势艰危,力有未逮。朕体上天好生之德,念其夙夜勤勉~~~免其前罪,削职为民,许归乡里颐养。咨尔臣庶,当体朕意。” 杨嗣昌听了,当即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太监,高兴地说道:“父亲,我们回家。” 当两人走出诏狱,却发现诏狱外有几个青年将军正在等着他们。这些将军们个个神情激动,眼神中充满了对杨鹤的敬意和关切。 “都堂!”众人齐声喊道,每个人看着衰老的杨鹤,心中五味杂陈,激动、难过等各种心情交织在一起。 杨鹤看着这些曾经并肩作战的部下,眼眶也不禁湿润了。他激动地走上前去,拍了拍每个人的肩膀。当看到伍靖的胳膊还有伤口时,他关切地问道:“伤的重不重?” 伍靖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被女真人砍到一刀,不重,过段时间就会好。” 而后,杨鹤走到贺涵身边,拍着他的肩膀,欣慰地说道:“你们打的好,老夫这一辈子最骄傲的事,就是建立秀子营。” 杨嗣昌则在一旁看着贺涵等人,心中暗自思量。此战过后,这些人必将成为大明军方最重要的一股力量。杨嗣昌现在已经是兵部侍郎了,自然想更进一步,以现在大明风雨飘摇的局面,战场就是最好建功立业的地方,而这些将军就是自己最好的基本盘了。 且说京城之内,一片欢天喜地的景象。百姓们奔走相告秀子营大败女真人的喜讯,街头巷尾洋溢着胜利的喜悦。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女真人的营地则气氛沉重压抑,仿佛被一层阴霾所笼罩。八旗旗主们围坐在一起,个个眉头紧锁,蒙八旗的首领们也垂头丧气,就连汉军旗的将领们也都一脸沮丧。 今日这一仗,女真人败得太惨了。比当年大明宣传的什么宁远大捷都要惨得多,这可是女真人第一次遭遇如此惨痛的失败。 阿济格一脸无奈地开口说道:“这明军新式的武器太多了,一里之外有大炮,靠近他们 100步用一种威力更大的巨炮。30步到 50步,他们的重型火枪厉害,甚至十几步还有一种能投掷的炸弹。顶着这一路的轰炸,我女真勇士根本不能结阵,想和他们白刃格杀,却陷入了多打少的局面。除非是在野外能发挥我骑兵的机动力量,要不然在明军这个制造的战场上很难击败他们。” 秀子营的战术其实非常简单,就是一路轰炸,炸得女真人不敢把部队集结起来,只能以散阵对付秀子营。然后他们一个个女真勇士就被集结起来的秀子营士兵捅死。女真人的骑兵优势在这样的战术面前根本无法发挥出来。 “想要破秀子营这个阵,一就是要把他们拉出来,到更适合我骑兵驰骋的战场来,二就是以炮对炮,我军也要有火炮,轰破敌人的阵型。”阿济格毕竟是经验丰富的将领,他很快就想到了几种应对秀子营的方法。 代善听了,沉思片刻后说道:“此次入关我军收获颇丰,明军居然有这样的精锐,而且他们的勤王军队也越来越多了,继续留在关内,对我军来说太危险了,我以为还是带着现在这些战利品回到关外为好。”他已经不想再打仗,再打仗损失太惨重了。 “对呀大汗,这次我等的战利品已经足够丰富了,现在是应该离开的时候。”蒙八旗的首领们纷纷附和道。他们本来就是为了掠夺财富才加入女真人的队伍的,现在抢都抢够了,明朝军队又如此难打,他们可不想再死磕下去了。 阿济格却不同意,他涨红了脸大声说道:“难道我镶黄、镶白两旗的勇士就白死了?现在撤退和战败有什么区别?我们不能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一定要为死去的勇士报仇。”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代善皱了皱眉头,严肃地说道:“说这些有什么用?明军的乌龟壳,你有什么办法来打破?难道你想拼光自己的两旗,现在已经死伤了 3000多人了,辽阳几乎要家家戴孝了,你难道还想让我女真勇士再死个几千人吗?”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 莽古尔泰也不同意撤退,他大声说道:“从父汗开始就一直嘱咐我们要歼灭明人的勇士,今日要是撤退了,那些明朝士兵还会怕我女真铁骑吗?一定要打,要歼灭秀子营,要砍下贺涵的脑袋。”他的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 代善看向多尔衮,希望他能发表一下意见,多尔衮想也没想就说道:“这个仇一定要报,但战场不能继续像明军设定的,而是要想办法发挥我女真铁骑的威力。”阿济格、多尔衮、多铎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自然要帮自己这个兄弟了。 皇太极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四周人的一举一动。虽然大部分旗主都说要打,但这次的收益已经很丰富了,汉军旗、蒙八旗,甚至大部分女真将领都不想继续打下去了,尤其是还知道对面有秀子营这块硬骨头的情况下。他陷入了沉思,想着如何再次激发将士们的战意。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我等的收获已经足够部众度过这次灾害,如果众将都不想打,那么我们就和明朝皇帝议和。” “议和好,议和好。”金国到现在的人口都没突破百万,大部分将领对明朝就是抢一把就跑的想法,根本就没有入主中原的想法。他们也不觉得像明朝这样的庞然大物会被自己征服,见好就收就是大部分人的想法。 翌日,皇太极再次带着八旗骑兵来到了京城之外。然后他派出一个轻骑士兵,表示可以议和。 贺涵等人听到这个消息,都面面相觑,心中暗自惊讶,女真人这是被他们打服了? 没过多久,这个送信的士兵就来到京师城下。城墙上放下一个篮子,这个金国士兵就把书信放到篮子当中。 崇祯皇帝昨天看到了秀子营大胜,今日也一样坐镇永定门,满心期待着再次看到女真人惨败的场景。所以,皇太极议和的书信很快就来到了他手中。 崇祯皇帝看完书信后,先是笑着说道:“皇太极这是被我大明打服了,现在上赶着过来议和。” 但当他仔细看完其中的内容后,整个人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皇太极的意思是明朝明朝给他们二十万两银子、三十万石粮食,他就会退兵去关外,两国重修旧好,共享太平。 崇祯皇帝愤怒地一拍桌子,大声说道:“皇太极这是当朕是宋徽宗,去告诉皇太极这样的议和朕不答应。天下从来就没有什么金国,辽东镇朕自己会取。”显然,昨日的胜利给崇祯带来了极大的底气。 女真人军阵中,使者带回了崇祯拒绝议和的消息,女真人将领们顿时明显有一股怒火升腾。在他们看来,明军已经被他们打成了狗,他们都已经兵临都城了,明朝皇帝还不肯承认他们大金国,这对这些信奉武力的将军来说,无疑是一种侮辱。 “大汗,既然明朝的皇帝不愿意议和,那我们就继续打吧。”将领们纷纷喊道,他们的眼中燃烧着战斗的火焰。 代善这次倒不敢违反众人的意愿,他看着秀子营前方壕沟变得越来越多,矮墙也越堆越多,皱着眉头说道:“但要硬啃这块硬骨头,我军的伤亡只怕也不会小。” 皇太极看着秀子营方向,冷笑一声道:“那就用明朝的士兵冲垮他们,五哥你带着正蓝旗击溃满桂部,十四弟你带着正白旗击溃马世龙部,把明朝的士兵都往秀子营方向赶,我看贺涵是不是还要躲在这个乌龟壳内。” “喳!”女真人再次兵分三路,一场新的战斗即将拉开帷幕。营地里,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整理装备,战马嘶鸣。 左安门,满桂部的营地中。士兵们警惕地注视着对面女真人的军队,只见今天来犯的又是莽古尔泰的正蓝旗。满桂等人以为今天女真人又是在做牵制的事情,所以内部的气氛也算不得太紧张。 满桂还有心情抱怨道:“这贺涵是疯子吗,什么事情都敢和天子说,究竟是他是蒙古人还是俺是蒙古人,一点和光同尘都不讲。还说俺们这些总兵圈养家丁,是兵为将有的封建化。朝廷就拨下那么点银两,那么大个防线又要防,我等不想办法养一些家丁,这还要怎么为朝廷做事?” 贺涵之前在永定门上直言不讳的那些话,就在城墙头被许多人听到了,只一天时间,该知道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兵部的官员被他得罪得死死的,像满桂这些总兵对他的好感也瞬间烟消云散了,在他们看来,贺涵这是要刨他们的根。 孙祖寿说道:“某听说秀子营没有家丁,贺涵这个总兵赏罚分明,清廉如水,可能这就是秀子营的战斗力如此强大的原因。” 满桂冷哼一声,不屑地说:“朝廷一年给俺 50万两银子,俺也能练出 5000精兵,但朝廷现在一年只给俺30万两银子,要俺养5万兵,守着上千里的大同防线,本将能怎么办?他说的那么好听,秀子营还不是拿钱堆出来的。” 而就在这时,他们发现对面的女真人营地中,牛角号声音不断响起,各色战旗交错移动,战马的嘶鸣声和将士的呼喊声四处响起,女真人的队伍正在缓慢地靠近满桂营地。满桂当即就察觉到了这不对劲的情况道:“女真人这次想打的是俺!” 正蓝旗 8000士兵,排列得整整齐齐,而后以牛角号声向莽古尔泰请示,能否发动进攻。莽古尔泰骑在战马上,眼神冷峻,他举起了手,坚决而果断地劈了下去。 “呜……呜……”冲锋的牛角号声霎时响彻了四野,正蓝旗的两支甲喇如同两支利箭一般冲了出去。他们的马蹄踏在地上,扬起阵阵尘土,那气势仿佛要将整个大地都踏碎。 满桂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咚咚……”的心跳声清晰可闻。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大吼道:“擂鼓,准备迎敌。” 战鼓声音响彻四野,那激昂的鼓声让士兵们也热血沸腾起来。 申甫望着远处缓缓移动的女真铁骑,顿时热血沸腾,战意盎然。他学了十几年的兵法终于有用了,他觉得自己大展身手的机会来了。然而他四下扫视了一眼士兵,心里陡地一沉。大明朝现在也没多少资源了,能给他的战车本就不多,勉强也就 20多辆还能用,他已经将这些战车布置在战场上。但他招募的士兵训练时间太短了,面对女真人的冲锋,人人惶恐不安,眼睛里竟然都是恐惧之色,握着武器的双手也在微微地颤抖着。 “兄弟们,报国的时候到了。”申甫举起双手,高声叫道,“奋勇杀敌,奋勇杀敌……”但他的声音在鼓声震天的战场上弱不可闻。周围的士卒们神情木然地望着远处的女真铁骑,那绝望的眼神就像看到死神来临一样无助和震骇。 女真人的铁骑越来越快,越来越猛,三千铁骑犹如奔腾的江河,排山倒海一般杀了过来。当靠近这支战车队伍三百步距离的时候,骑兵突然分成两股,向申甫的战车营左右包抄过去。 “咻咻咻!”女真骑兵接近申甫战车营 80步的时候,个个拿出自己的弓箭,对着战车营方向就是抛射。长箭如雨一般射进了申甫的队伍当中,当即就有士卒中箭倒下或者受伤,战场上到处都是哀嚎声音。 “咻咻咻!”一轮射完之后,女真骑兵再射一轮,长箭如暴雨一般,申甫的士兵只能躲在战车四周以躲避弓箭,但他们很快就发现这根本没用。这些士兵本就是市井小民,训练也没训练过几天,猛然遭受这样的进攻,士兵直接崩溃了,纷纷向满桂营地方向逃命。 申甫大吼道:“杀敌,不要逃!杀敌,不要逃。”但根本没有人愿意听他说什么,几千人马,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纷纷逃离。但这些人的下场也不怎么好,女真人的骑兵直接向后追杀他们,大部分逃命的士兵都被女真人追上砍死,只有寥寥少数幸运儿逃过一劫。 申甫本人只能红着眼驾着战车迎向女真人的骑兵。“咻咻咻!”迎接他的却是上百支长箭。他身中几十箭,直接被射成了筛子,就这样死在自己的战车之上。 女真将领拜音图在轻松击溃申甫战车营之后,内心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生怕这个战车营也是和秀子营一样能打,好在像秀子营那样的异类终究是少数,这样一哄而散才是他认识的正常的大明军队嘛。 在击溃了申甫的战车营之后,两甲喇的士兵,稍作休整之后继续冲向了满桂的营地。 满桂看到冲向自己营地的女真骑兵,大吼道:“杀,杀,给我杀上去,杀上去。”他手中的长弓不断射向女真骑兵,满桂是蒙古人,射箭是天生的本事,几乎一箭就能带走一个女真士兵的性命。但战场的整体上还是女真人的弓箭更猛烈,他们即便是驻守在营房,满桂的士兵也被女真人的骑兵压制住。 后方的莽古尔泰看到满桂士兵的表现,笑道:“战斗力比半个月前差远了,全军压上去,这次我要满桂的人头。” 8000正蓝旗的女真骑兵,他们填埋壕沟,扒开营地的栅栏,女真骑兵从四面挤压满桂的活动空间,此时他的营地已经沦为战场了。 孙祖寿一路冲杀找到满桂,说道:“将军,女真人势大,我们朝向永定门方向。” 满桂道:“好,我们去永定门。” 莽古尔泰本就想驱赶着满桂的士兵冲击秀子营地,于是他命令士兵放开一个角落,由着满桂他们逃跑。 而在右安门,马世龙的情况也就比满桂稍微好一点。他的营地防御工事保持得比较完好,士兵也更加精锐,比满桂多坚持了半个时辰。但最终还是被多尔衮攻破了营房,被击溃的大军,被迫向着永定门方向赶了过去。一路上,马世龙看着那些狼狈逃窜的士兵,心中满是无奈和悲愤,虽然他已经努力练兵,想要一雪前耻,但时间太短了,他手中这支士兵大部分都是新兵,根本不是女真人的对手。 而永定门方向的秀子营,此刻也即将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挑战,一场由女真人和溃逃明军共同带来的冲击即将到来。 永定门城门楼之上,气氛紧张得让人窒息。崇祯皇帝焦急地来回踱步,眼神紧紧地盯着左右两个方向,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次女真人的目标竟然是满桂和马世龙他们。 “报,满桂总兵本部被击破。”一名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跑来,单膝跪地,大声禀报。 “报,马世龙总兵本部被女真人击破。”过了没多久,又一名传令兵赶来,带来了同样糟糕的消息。 崇祯皇帝听后,顿时怒喝道:“怎么回事?连半天都坚持不了。朕给他们的兵力和物资难道都白费了吗?”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失望,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都泛白了。 孙承宗苦笑着解释道:“满桂将军在顺义已经拼光了家丁,他如今的人马都是暂时招募的,自然没有多少战斗力。马世龙部虽然保持完好,但野战能力也不如女真人,不是每一个将军都像贺涵一样有出色的练兵和作战能力。” 崇祯冷哼一声,愤愤地说道:“昨天朕才和贺涵将军谈话,今天早上就收到了弹劾贺涵将军的奏折。说贺涵将军位高权重却不好女色,所得的赏银分给士兵却不贪财。贺函不好色,不贪财,所图非小。哼,听这些御史的意思,我大明就不能出一个不贪财,不好色,能打的将军了。就只能出这种贪财又好色,无能又打不好仗,只要打仗就是败,一败就是大败,甚至一败涂地的将军。” 贺涵昨天的话虽然让崇祯有点不舒服,但却也破开了崇祯眼前的迷雾,很多以前他想不通的事情,现在都能想得通了。他突然发现自己缺少的就是一个敢和他讲真话的人。他现在已经很后悔撤掉厂卫,让自己只能在下面臣子一堆假话废话当中,寻找那几乎不存在的真话,也基本上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孙承宗不愿意和崇祯讨论这个话题,他焦急地说道:“陛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应该想办法接应这些士兵回城。”话刚说完,他突然恍然大悟道:“陛下,不好,女真人就是盯上了秀子营。他们故意击破满桂和马世龙部,就是想借溃兵冲击秀子营。” 崇祯这下有点慌了,秀子营可是他心中的戚少保啊,这可不能折损在这里。他急忙喊道:“快打开城门,让秀子营入城。” 孙承宗看着三面压过来的烟尘,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已经来不及了,陛下。女真人的速度太快,秀子营此刻已经被包围之势。” 秀子营阵地前,贺涵他们看着左右两个方向大量的明军涌过来,而跟在他们身后的则是骑在战马上,肆意杀戮的女真骑兵。喊杀声、哀嚎声交织在一起,场面混乱不堪。 炮兵队长马庄焦急地对贺涵说道:“将军怎么办?全是自己人,不好开火。” 贺涵冷着脸,目光坚定地说道:“警告他们靠近城墙逃命,不允许冲击阵地,敢冲过来的一律当成女真人打。我们不能让这些溃兵冲乱了我们的阵型,否则女真人就会趁虚而入。” “遵命!”士兵领命而去。 而后,秀子营士兵在阵地前高呼道:“靠着城墙逃,不允许冲击阵地,否则军法处置。”声音洪亮,在战场上回荡。 秀子营士兵一连呼喊了三次,但溃兵哪里还有时间去听前面的人喊话,他们逃命都来不及,继续朝着阵地冲来。 “开火!”贺涵果断下令。 “轰轰轰!”十门火炮调好位置之后向着左右方向开火。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飞了出去,在人群中炸开。 “轰轰轰!”十枚炮弹射了出去,每枚炮弹都炸出一条血痕。大部分炸死的都是明朝的士兵,但这一幕也震慑住了这些逃兵,他们不敢再冲击秀子营的阵地,但后方却不允许他们改变方向,他们策马驱赶,逼着这些士兵继续往前冲。 满桂被吓得满头大汗,刚刚一枚炮弹就从他们额头上面飞过去。他愤怒地大骂道:“贺涵,老子饶不了你。你居然对自己人开炮,简直是丧心病狂。” 孙祖寿连忙劝道:“将军不要骂了,快向永定城城门方向突围。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保住性命才是要紧的。” 而此时,张鸿功带领着士兵起到了宪兵的作用。他们不断收拢两个方面来的溃兵,而后押着他们进入永定门的瓮城。 这一幕也被皇太极看到了,他看着秀子营的阵地,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笑着对代善道:“这个贺涵天生适合当我们女真人的将领,传令下去,本汗要活捉他。” 女真人从三个方向压上秀子营阵地,左右两侧驱赶着明军冲击阵地,正前方的女真人吸取了教训,他们推着战车给自己做掩体,一步步小心翼翼地靠近秀子营阵地。 这下秀子营的火炮飞雷炮都起不到什么作用,哪怕开火炸死的也大部分都是自己人。 女真的骑兵则跟着溃兵,下马冲进贺涵的阵地当中,他们见人就砍,见人就杀。 女真人想要的短兵相接的目的达到了,秀子营虽然拼力抵抗,但战场上女真人太多了,整整有4旗3万女真人围攻他。 比冷兵器格杀还是女真战士更勇敢,秀子营被打的节节败退,4000多人被分割了好几块,遭受女真人的包围。 秀子营骑兵队长找到贺函道:“将军,我就已经彻底被女真人切割,败局已定,现在逃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说完他也不管贺涵愿不愿意,直接把他绑上一马,带着骑兵向着永定门方向冲击过去。 皇太极看着战场的情况得意道:“我女真铁骑依旧天下无敌,命人招降秀子营的军官。” 女真人对于有有本事的汉军将士,一向是非常重视,他们愿意投降都会委以重任,从宁远之战开始,女真人就是一直想要明军的火炮,以此来改善他们攻坚能力差的弱点,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对皇太极来说,秀子营士兵和军官都是宝贵的财富,皇太极的命令很快就被传达下去。 秀子营炮兵阵地,镶黄旗索尼喊道:“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投降吧。现在投降,我们大汗愿意饶你们一命不说,还愿意拜你们为汉军旗的左领,以后也可享受荣华富贵。” 马庄把火炸药包装进火炮的炮管里,手中拿着一个火把看着包围过来的女真人冷哼道:“大爷可不想做蛮子,以后进不了祖坟。” 索尼看到这一幕惊恐道:“杀了他。” “咻咻咻!”几百只长箭把马庄射成刺猬,但他还是把火把丢进了火炮口,其他十几个士兵也是有样学样,他们把火把塞进火炮口或是把火把塞进炸药包当中。 “轰轰轰!”几千斤火药爆发出巨大的轰鸣,烟尘直接弥漫了整个战场。 而在战场另一边,被包围的萧涛和200多秀子营士兵无奈放下了火枪道:“我们愿意投降。” 余下秀子营两个千户战死沙场,战场上余下的士兵看到自己被包围,也纷纷向女真人投降。 永定门楼外,贺涵他们被追杀的只剩下十几骑了,贺涵本人后背都射满了长箭。 “快救贺总兵!”崇祯着急道。 “咻咻咻!”城墙上射出几千长箭,长箭如同暴雨落下,女真骑兵纷纷勒住马,掉头逃离弓箭的射程范围。 城墙上当即抛出十几条绳子,秀子营骑兵纷纷弃马,绑上绳子,吊上城墙。 崇祯看着满身是箭的贺函道:“快去把太医找来救助贺总兵。” 至此这场大战再次结束,此战大明军队再次损失四万士兵,当然对女真人来说,他们的情况也不好,伤亡超过了7000人,这其中一半都是女真人主力。 这对皇太极来说几乎不能承受,而且攻城的火炮也没夺下来,他们面对京城高大的城墙依旧无可奈何。 而此时大明在通州的勤王大军已经超过10万人,孙承宗接纳了贺函的战略,重兵驻守直隶各州县,迁移人口到县城当,限制女真人行动的同时,让女真人没办法劫掠。皇太极只能无奈带领女真主力北返。 终于写完了,这一张可顶两张看。 第198章,摸着东西两条河道与重民社的落幕 崇祯三年(1630年)1月 26日。肤施城,碎石器产作坊。 一靠近这片地区就是一阵刺耳的研磨声音和锤子的敲击声音,因为噪音污染太严重,碎石器作坊都是在整个肤施城最偏僻的地方。 这天徐晨就来视察石磨作坊,管事胡万当即过来迎接徐晨。 徐晨问道:“现在你这个作坊一天能制造多少石磨。” 胡万笑道:“这玩意没什么技术难度,现在一天能制造10个大型的石磨,要是原材料充足,再翻个两三倍也不是问题。” 最近这段时间,延安府流行的投资风潮就是磨坊,这也和去年的那场天灾有关,暴雨让很多土豆红薯烂根了,只能提前收割,但因为泡水了,这玩意不处理好就会发芽。而发了芽的红薯,土豆是有毒的。 为了不浪费粮食,那段时间大同社地盘的,食物全部改成了红薯和土豆,早上吃个红薯米粥,中午吃个土豆饭,炒土豆丝,晚上再吃红薯干和烤红薯。 而且这个时候大家也发现了土豆和红薯的一大缺陷,就是这玩意儿产量虽然高,但不耐储存,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徐晨就想到了后世用土豆和红薯为原材料制造的薯粉。 于是徐城就在河套地区组建了10架风车,让这些风车日夜推着石磨,制造薯粉。红薯因为水分多,一斤的薯粉需要5斤的原材料,土豆相对好一点,大概只要三斤上下。 薯粉一出来就受到大家热烈的欢迎,众人吃红薯,土豆都吃腻了,薯粉的口感更接近粮食,大家也更喜欢吃,然后薯粉就在整个延安府风靡起来了。 为了扩大薯粉的产量,引进民间资本来做薯粉加工工厂,而在延安府的商贾开了几个熟粉加工厂就发现,这种作坊投资小,见效快,利润高,而且连原料商和客户都不需要找,都督府直接帮助他们运来土豆和红薯,他们制造出来的薯粉全面收购,除了生产根本不需要他们做其他事情,方便又省事,一年就有五成的利润,两年就可以回本。 50%的利润能够让一个产品快速流通起来,也能让一个行业呈现出爆发式的发展。 经过大同报宣传薯粉行业投入低,见效快,利润高之后,不但是商贾建立薯粉加工做法,普通的百姓有钱,自己买个石磨,也能开个家庭式的作坊,于是整个延安府的薯粉加工行业飞速发展,不算那些家庭式的作坊,正式注册的就有上百家,他们磨碎了红薯和土豆,弄出酸爽可口的薯粉。 现在的延安府真有几分荷兰的样子,到处都是一架架木质的风车,嘎嘎嘎的转,这些风车不光是薯粉制造作坊,还有一些是村民自己搭建用来研磨面粉的。 陕北这地方千沟万壑,种起地来非常麻烦,但这块是不最不缺的就是风了,这反而让它们成为了薯粉作坊,面粉作坊最好的动力来源。 徐晨带好头套,口罩巡视石磨生产的车间。这个时候看到一个工匠没有戴口罩,徐成晨叫他过来道:“为什么不戴口罩?” 年轻的工匠看到是徐晨尴尬道:“都督戴着口罩太憋屈了,俺只是想喘口气。” 徐晨指着他肺部道:“这些粉尘要是吸到你肺里,要不了三十岁,你的肺就应该完了,到时候你赚的那点钱都不够给你治病的,粉尘病还是没办法治的绝症。” 工匠道:“都督俺知道错了。” 徐晨道:“作坊制定的这些规章制度的确让你非常难受,但这些都是给你保命用的,知道吗?” “知道!” 工匠说的这样诚恳,徐晨也知道他明白,但更知道他基本上不会改,因为他就在工厂上打过螺丝,他当时就没有全按工厂的规章制度做事。人都是有惰性和侥幸心理的,更不要说说的后果如此严重,但都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 徐晨出了生产车间却对胡万道:“生产规范要抓的严一点,这是在救他们的命。” 胡万严肃道:“都督放心,明日开始,明日开始工厂就会进行规范生产活动月,我会严抓他们的。” 都督好不容易来一次,却出了这样的差错,胡万气的都想用鞭子来抽那个工匠了。 而后他们才来到了这次徐晨巡视的核心生产车间,碎石机作坊生产车间,比起石磨车间都是青年工匠,这里都是年长的工匠和技术工匠,他们工作起来更规范,也更沉稳,他们的工作更需要协同配合。 而此时车间内摆着一件钢铁制造的庞然大物。 胡万得意道:“这是俺们设计的新式碎石机,它有一个钢铁制造的下颚,这可是钢铁厂的最新工艺,用石墨干锅一体浇筑而成的钢部件,比起原本的铁部件更硬,更耐磨。 需要有4头牛通过杠杆原理转动,按照我们设计的需求,一日可破石千料,这样一台机器抵得上上千的人工。” 对胡万来说,制造石磨不过是赚一波快钱,那个生产车间都是临时打造的,工匠也全部都是没有经验的年轻人,拿去石磨作坊他们来打磨一下手艺。 制造碎石机才是他们的主业,这也和徐晨他们大搞基建有关,不管是修筑城池,新式的小区,还是修筑沥青道路,都需要大量的碎石。 最开始他们这里不缺人力,每个月都有两三万人涌进来,这些人不是去修水利设施就是去修了,余下的轮车去了采石场用锤子砰砰砰的碎石头。 但这样的效率太慢了。上万人也敲不出多少石头,尤其是河套大开发之后,整个延安府一下少了十几万青壮劳动力,这样采石已经远远满足不了大同社铺路的需求,于是徐晨就想到了要建造一台碎石机。 而徐晨还真见过这种就是一个钢铁巨兽,加一个可以上下移动的钢铁下颚,徐晨就看到一块几吨斤的巨型石头,就在这样钢铁巨鳄错动之下碎成了一堆小石块。 虽然他不清楚碎石机的内部结构,但把原理和这个时代的工匠说了一下,他们经过几天的打造还真弄出一台小型碎石机,只能碎一个砖头大小的石头,而且还要通过多组齿轮把力放大,这样使用机器的咬合力才能碎掉石头。 但这个验证机就足够证明徐晨想法是可以实现的,后面就是把机器放大。 碎石机制造出来之后,大同社下属的各个矿场,那真是大喜过望,这玩意儿比人力高效多了,初代的碎石机就能抵得上上百个人工敲击出来的石头。 而且这机器不但能碎石子,稍加改装一下就是一台高效的研磨机。铁矿厂,石灰厂,以及钢铁厂水泥厂等一系列重工业行业都需要研磨机械。 于是碎石机作坊,靠着碎石机,研磨机两款产品,成为了大同社最赚钱的作坊之一,也是这个时代科技含量最高的工厂之一。 碎石作坊哪怕是学徒,每个月也有一两的工钱,正式工的收入是二两,这可以说是妥妥的高收入。 同时各种福利待遇也是拉满的,他们的口粮标准定的是最高的,作坊内有大食堂,有洗澡堂,一年四季有工作服,常服发给他们,有专门的职工宿舍,让他们居住。 每半年还有一个月的奖金,每个月还给工匠发4张戏票,让工匠去找纺织女工去看戏交流感情,成亲了要买房子,作坊也会给予一定的补贴。 整个肤施城福利待遇如此高的作坊不足双手之数,这些工匠虽然有点邋遢,但在肤施的婚恋市场上,他们可算是妥妥的金龟婿。 能做到如此的高福利。就是因为徐晨允许他们一台机器赚一倍的利润,也就是说一台碎石机成本是一千两,徐晨允许他们卖两千两。 这也是徐晨吸取了后世的教训,总不至于人家辛苦的研发出一种新式高效的设备,发个奖状就拿走吧。虽然精神奖励很重要,但物质奖励也要跟上,所以碎石器作坊非常有钱。 当然吸取了东边的教训之后,他也要吸取西边的教训,要防止他们搞成行业垄断,坐在一样产品上吃老本。 他只允许碎石作坊获取三年的高额利润。后面就要逐步降价,专利也要授权出去,这样的话他们想获得超额的利润,就需要不停的搞研发。 所以胡万这个管事也非常关注厂内的技术研发,只有研发出更高效的碎石机和研磨机,他们厂子里才能保住现在的高福利生活。 徐晨看到这台机器笑道:“好好好,胡万你这个管事做的不差,历练一番就去当个县令,造福一方百姓。” 在大同社内部是没有文,武,商之分的,做的好管事也可以成为县令,县令也可以转职成为武职。 胡万激动道:“多谢都督赏识。” 徐晨却说道:“这不是我赏识你,而是你的能力得到了都督府的认可,所以都督府才想把你放在更重要的位置,发挥你的才干。” 而就在这个时候,张献忠跑过来激动道:“都督,关中内乱,刘南卿被暗杀,关中的大族联合三边将门,大肆捕杀重民社员和被招抚的义军首领,我们进攻关中的时机到了。” 而后他感叹道:“都督真是天命所归,我等刚打算进攻关中,10月女真鞑子就进攻京城,十二月三边总督岳和声就病死了,现在连刘南卿也被暗杀了,现在的关中连个主事之人都没有,还在自相残杀。” 徐晨不喜道:“我们大同社人讲究唯物主义。说什么虚无缥缈的天命,这世界要真有天命,那也是天下万民共同的意志集合。” “都督说的好,是俺老张见识浅薄了。”张献忠暗道,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徐晨当即赶到都督府,了解更确切的情报,而此时大同都督府汇聚了大同社文武高层。张献忠开始对所有人说着关中发生的事情。 岳和声一直想要税改,增加陕西行省的收入。但被关中大族强烈抵制,甚至有家族直接上告到京师,说三边总督胡乱征税。 而与此同时,入冬之后,岳和生的身体就越来越差,为了完成税改,他和刘南卿商议,最后找到了一个办法,就是征收积欠的钱粮。 在大明朝各省州县,征缴税负很少满额的,一般情况下,朝廷定下的额度,收到6~7成算是合格,八成中等,九成优等, 所以严格算起来,关中大族每家都欠着朝廷大量的税赋。只是以前大家都不说这些事而已,现在刘南卿直接追缴天启元年到崇祯二年积欠的税负。 而且他还擒贼先擒王,找到关中最大的地主,韦家和杜家,直接从屯垦营拉来了上千人,包围韦杜两家,强制从韦家拿了十二万石粮食和从杜家拿了十万石粮食。 此举震惊了整个关中大族,还真有人敢对他们动强的,这些大族也就不和刘南卿和重民社客气了,他们相互联合,又收买对重民社不满的三边将门。 这个时候老天也帮着他们,岳和声入冬之后身体本来就差,11月之后还接到了女真人入寇京师的消息,他直接吐血不起,熬了十来天后最终病逝。 岳和声病逝之后,刘南卿和重民社官场上的支持也消失了,到了1月份的时候,京城传来消息,秀子营和女真人在京师拼杀,最后全军覆没。重民社的武力支撑也没有了,关中大族最后一个担忧的事情也解决了。 于是他们就正式开始了对重民社的围剿,崇祯三年(公元1630年)一月十日,刘南卿在长安城的街道,遭遇了枪手的暗杀,三只火枪同时对他开火。其中一枪直接击中他的胸口,当晚刘南卿就不治而亡。 1月11日,参将张杰带来士兵抓住了神一魁等招抚的农民军首领,说他们暗通大同贼寇(这是事实),经过一番严刑拷打之后,这些农民军首领承认,是通过刘南卿等人暗通大同贼寇的,于是重民社成为了乱党。 1月12日,三边将门带领士兵开始大力收捕重民社员,关中大族也带领自己的家丁加入这场搜捕当中,韦文明更是叫嚣:“对于乱党宁可错杀上千,也不可放过一人。” 第199章,纯洁队伍 刘永听完张献忠的讲述,双眼通红情绪激动地说道:“堂兄的一腔好意终究是错付了。”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悲愤与惋惜,虽然他和刘南卿所走的道路不同,但他清楚,堂兄也是一心想要救国救民、改变天下的。只可惜,刘南卿终究还是被自己想要拯救的那个阶级给害了。 徐晨表情严肃,眼神坚定地说道:“这就是没有分清楚朋友和敌人的下场。天下的利益核心在土地,而土地却掌握在地主手中。想要天下再次安稳,就需要把地主手中的土地重新分到农户手中。刘南卿想要做张居正,但他却不明白,大明的地主阶级已经遇到过一个张居正了。他们知道这样的人是拿他们的利益来拯救天下,有了那次的遭遇之后,他们是绝不会允许大明再出一个张居正的。”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也是我们不接纳地主的原因。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从根本上就是要摧毁地主的利益,双方可谓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接纳他们不但不能增加我们的凝聚力,还会让大同社因为利益问题四分五裂。甚至在我们力量衰微的时候,他们会毫不留情地反噬我们,就像现在他们对重民社做的事情一样。” 在场的大同社高层们纷纷点头,认可徐晨的观点。自从大同社攻占榆林镇之后,军力和势力大增,陕北很多地主士绅家族认为大同社有割据西北的可能性,便开始分散投注,想要加入大同社。但都被徐晨拒绝了,当时徐晨也和大同社高层说过类似的话。 不过,大部分社员虽然迫于徐晨的威望,表面上认可了这个政策,但内心却觉得徐晨有些小题大做。但今天看到重民社的惨痛教训,他们才明白,陕北的地主们现在伏低做小,只是因为他们实力衰弱。一旦他们强大起来,就会马上反噬,下手毫不留情。就像关中大族所说的“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这意味着他们连亲人都不肯放过。想到这里,现场每个人都心有戚戚焉,现在看来还是都督更高瞻远瞩,提前看破了这些地主士绅的虚伪面目。 徐晨继续说道:“而大明的农户和工匠就不同了。我们的均田政策就是给农户带去利益,农户有了钱就会需要各种生产工具和生活用品。农户和工匠这二者的关系是相辅相成、相互成就的。 他们在我大同社制定的规则当中是受益者,也是最支持我们的人,是我们最坚定的盟友。所以你们在制定规则、政策、法令的时候,一定要清晰地站稳立场,问问自己,这个规则对工匠有利吗?这个政策对农户有利吗?这个法令是不是保护了农户和工匠?如果做到了,那就是在巩固我大同社的根基;如果没有做到,那就是在瓦解我大同社的根基。” 刘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都督说的话,让我等茅塞顿开。现在我们实行的政策对地主他们还是太过仁慈了,下次的公民议会要多增加工匠和农户的代表。” 李文兵道:“对,早该如此,我们无需接纳地主士绅,因为我们大同社制度的法度已经不需要他们。” 刘永想了想停顿了一下提议道:“某提议要把都督的话形成文件下发给大同社每个成员,凝聚我们内部松散的思想。” 刘永出身于与地主商贾有一定关联的家庭,以往他在某些方面会偏向地主士绅。但这次重民社的事件给了他深刻的教训,让他意识到自己太过天真了。他原本以为大同社在损害地主利益后,但天下就稳定了,从长远看他们的利益还是得到了保障的。但现在看来他们就是目光短浅之辈,只顾着眼前的利益,不会想着长远的利益,他们是不会认可大同社对天下的改造。 李文兵第一个站起来表态:“某同意。” 而后他又说道:“我大同社员也应该经历一番教育来统合思想了。从我们占据延安府、攻破榆林镇之后,有不少人都放松了思想上的警惕,娶了那所谓的官家小姐,还学着地主士绅的做派。我认为要调查这些人的家属,查到有这样的社员,在提拔他们的时候要三思而行。” “俺同意!” “俺也同意!”众人纷纷响应,关中大族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分了,大同社员们感同身受,他们残暴的表现吓住了所有大同社社员,开始本能地排斥那些成为地主士绅女婿的人。当这种情绪成为大势之后,那些原本有不同意见的社员也不敢出声了。 徐晨思考了片刻,最终也同意了这个提议。他知道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容不得丝毫软弱。只有明确敌我,整顿内部思想,大同社才能在这乱世中站稳脚跟。 屁股决定脑袋,这话虽然粗鄙,但却非常实用,都娶了官家小姐了,自然会开始维护地主的利益。现阶段徐晨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大同社最大的敌人就是地主,大同社员不能和他们有太深的接触,更加不允许有很深的利益往来。 刘永的提议得到了大同社高层全体通过。 结束这个讨论之后,张献忠站起身来,向众人说道:“有不少重民社员逃到我们的地盘上来了,都督认为该如何处置他们?” 徐晨微微皱眉陷入了沉思。片刻后说道:“重民社的人虽然和我们志不同道不合,但他们好歹在为天下寻找出路,从这方面来说他们是英雄。我们对他们提供一定的保护,让他们来去自由,愿意去哪里就送他们去。” “遵命!”接着他又继续说道:“现在义军当中有和我们联系的,他们愿意反正助我们攻破关中。” 大同社的情报工作一直由张献忠负责。自从杨鹤招揽农民军之后,有不少人还是和大同社暗通款曲,主要就是张献忠在做这方面的事情。他用钱财与那些农民军首领交换有用的情报,双方合作得一直很愉快。但如今,三边将门肆无忌惮地抓捕、迫害他们,这些义军首领已经感到恐慌,所以想要大同社早点打过去。 王二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地站起身来,大声说道:“这段时间有大量的明军士兵逃到我们这里来,他们都是甘肃镇勤王士兵,大明朝廷已经被女真人打的彻底慌乱了,居然想调集万里之外的甘肃镇士兵去救他们。但又不给他们布置合理的补给点,现在整个大明军事力量乱作一团,现在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都督天授不取反受其咎,现在是攻破关中最好的时机。我等应该立刻起兵,进攻关中和宁夏镇。” 贺六也跟着附和:“都督,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大部分将领也纷纷点头,认为现在是出兵的好时机。 然而,刘永却迟疑了一下,说道:“现在即将春耕,如果此时起兵,只怕今年的收成很难保得住。好不容易今年到现在老天爷也没出什么幺蛾子,该下雪下雪,该下雨下雨,要是此时出兵,今年一季的粮食就完了。” 大同社实行的类似府兵制,这种制度有其好处,全民皆兵,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动员出庞大的军事力量,而且军费开支也极低。但坏处就是出兵的时候要看农耕的时间,春耕的时候不能出兵,因为士兵要种地,秋收的时候也不能出兵,因为士兵要收割粮食。 要是有一定的粮食储备,士兵还能进行常规模的战争,但经历了好几年灾害的大同社是没这个条件的,他们现在是一年招灾,所有人都要饿肚子,粮食储备极其危险,没有任何一点容错余额。 李文兵也不赞同此时出兵,他严肃地说:“我们的粮食一直非常危险,关中这两年也遭灾了,只怕关中的地主士绅也没多少存粮了。要是进攻关中之战拖延下来,到时整个关中就要哀嚎遍野了。” 小五道:“虽然关中遍布我们抗旱会成员,他们能提供一定的后勤支持,但这个时间他们也要春耕,如果现在起兵的话,我们很难组织动员他们。” 徐晨听完众人的发言,沉稳地说道:“不用理会敌人的动作,我们按照自己的节奏做事,足够横扫关中。现在关中最迫切的问题就是粮食问题,没有粮食,即便我们占据关中,该饿死人还是会饿死人,所以我们的军事行动不能影响春耕,不管是我们这里的春耕还是关中的春耕。还是按照原计划春耕之后再出兵。” 王二仔细想了一想徐晨他们的话,最终放弃了他们自认为的大好机会,如果攻克关中不但不能救助关中的百姓,反而会让他们的下场更加悲惨,那他们情愿不出兵。 从徐晨建立大同军开始,这支军队就和明朝所有的军队完全不同。这支军队讲道理、有道德,以保护百姓为宗旨。这支军队成立5年以来,彻底改变了陕北百姓对军人的负面印象。过去“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捻钉”的习惯得到了彻底的改变。现在百姓以参军为荣,他们认为自己的孩子在大同军当中只会学好,不会变坏,这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可喜的变化。而大同军强大的战斗力,除了武器的加成之外,良家子兵员也是重要的原因。这些士兵来自淳朴的百姓家庭,他们怀着保家卫国的信念加入军队,在训练和战斗中展现出了极高的素质和忠诚度。 刘永他们认为这是两汉时期的良家子,唐朝的府兵,但其实徐晨给这支军队注入了后世的灵魂。 崇祯三年(1630年)1月 28日,在武家镇练兵的孙磊接到通知,都督府要他去肤施城讲习所开会。 来到讲习所之后,孙磊就发现今天来的人特别多,在肤施城的大同社员几乎都来了。 他当即找到自己武大定,王光恩两人道:“两位哥哥可是知道今天为什么是开会?” 武大定小声道:“可能和关中战事有关,听说关中的大族和重民社闹翻了,双方杀的血流成河,现在是进攻关中的最好时机。” 孙磊激动道:“那感情好,小弟练了整整半年的兵了,就等着去关中建功立业。” 就在这时,李文兵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上前来坐在首位,其他人也纷纷坐好。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由我来传达都督府的文件,关于 112事件有关都督的讲话。” 他先讲一下关中发生的事情,果然和武大定说的没错,孙磊还有不少大同社员都在暗自激动。 但接着他开始宣读文件内容:“下面是有关于都督对112事件的讲话,和都督府的决议。 重民社有此下场,就是因为没有分清楚朋友和敌人……” 大同社社员们一开始还在为刘南卿等人的遭遇感到可怜,但听到后面,很多人的脸色大变。文件中提到和地主士绅联姻之社员要慎用、禁用,许多人后面的讲话已经听不进去了,只是茫然地跟着抄写上面的内容,手中的笔在纸上机械地滑动着,心思却早已飘到了远方。 李文兵读完后,严肃地说道:“学习完都督的讲话之后,每个人要写一篇心得体会,要深刻反思自己是不是忘记了大同之志,好了,现在散会。” 孙磊和武大定两个人茫然地走到一个角落,王光恩有点担心二人也跟过来,寒风呼啸着,他们内心也带着一丝冰凉。 武大定苦着脸,声音带着一丝哭腔说道:“我才刚成亲,难道就要休妻?” 孙磊整个人都快哭出来了,带着哭腔说道:“某个婆娘正怀着二娃呢。要休妻,这不成陈世美了。” 王光恩此时却有的庆幸,自己娶的是一个小商贾之女,虽然家里有点钱,但却让他幸运的逃过一劫了,但此时他也只能无声的拍拍二人的肩膀,以此安慰两人。 武大定听到这话,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内心好受了一些,最起码他的决断不难做,但想到刚娶的美娇娘,难过的心情又涌上心头。两人站在那里,几乎要抱头痛哭了,冬日的寒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也吹冷了他们的心。 而会议之后,李自成、高杰、李过、刘宗敏四人在一个小酒馆当中相聚。酒馆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香味,气氛显得格外压抑。 高杰和刘宗敏不断地往嘴里灌着酒,一杯接着一杯,仿佛想要用酒精来麻醉自己的痛苦。李自成和李过二人坐在一旁,只能默默地看着,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才好。 李自成和李过两人都是早成亲了,这几年两人虽然发达了,但也没有抛弃家里的糟糠之妻。而高杰和刘宗敏两人不同,他们都娶的是官家的小姐,按照这次会议的决定,要做出深刻的思想总结。 高杰喝得半醉,舌头有些打结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建功立业为重。留恋温柔乡,那是懦夫的选择。” 刘宗敏红着眼睛,大声说道:“俺婆娘对俺不错,俺不能辜负她,没前途就没前途吧,反正俺一个打铁的娃,现在都当团长了,还有什么不满?” 李过刚想说什么,但李自成用眼神阻止了他,微微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李自成心里明白,这种选择只有当事人自己来做才行,要不然的话,亲兄弟都有可能反目成仇。 希望小区,刘宗敏家。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刘宗敏的岳父姜老太公、大舅哥姜让都和他们住在一起。冬日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客厅的地板上,姜老太公正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仔细地翻阅着《大同报》。当他看到报纸上关于关中之事的报道时,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放下手中的茶杯,从头到尾将报道看了一遍。 他的眉头紧锁,有点慌张地说道:“美凤,去报刊把今天所有的报纸全订一份。” 姜美凤听到父亲的话,她没有丝毫犹豫,当即穿上外套下楼去了。不一会儿,她抱着十几份不同的报纸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姜老太公接过报纸,将每份报纸的头版头条都认真看了一遍。虽然有些报纸的报道有所夸大,说关中已经杀得血流成河,但他已经很肯定关中发生了内斗。 “蠢材,蠢材,蠢材!”他气得一连说了三声蠢材,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无奈。他站起身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嘴里喃喃自语道:“大同都督府已经公告天下,春耕之后就进攻关中,这个时候他们不想办法抵抗大同军,还在这里自相残杀,说他们是蠢材都有点侮辱蠢材。”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恐惧喃喃道:“难道徐晨真就是天命所归,他要进攻关中关中就乱了,而朝廷又要忙着防备女真人,根本没有能力来对付他。” 他已经能想象到,这次大同军进攻关中将会顺利得超乎所有人想象,一旦大同军占据了关中,他们就有了和朝廷争霸天下的本钱。以徐晨的经营能力,只怕要不了几年大同军就能冲出关中,横扫中原。 就在这时,姜让着急地推门而入,大声说道:“父亲大事不妙,你看看这个文件。” 姜让手中拿的正是大同社的会议纪要,这是公开的信息,所以他也能得到。 姜老太公接过文件,快速地浏览了一遍,脸色大变,惊叫道:“徐晨难道就不怕大同社分裂?” 姜让苦笑着解释道:“他就是怕大同社分裂,才会选择现在忍痛切割。而且大同社不是朝廷,朝廷需要依靠这些将门才能征战天下,所以要哄着下面的将领让他们上战场。 而大同社的根基却是他们的军户制度。只要一个军户能获得 50亩土地,那么这个军户就是大同社最勇猛的士兵。虽然大同社的将领也能起到一些作用,但却也没那么重要。大同军用的是纯阵,培养军官本就容易,这些人大部分在两三年之前也不过就是一群农夫而已,他们本就是徐晨培养出来的,这套体系还在徐晨手里,就可以继续培养一批将军。” 姜美凤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奇怪地问道:“大哥你和父亲到底在说什么?” 姜让苦笑着说:“小妹,你要被人休了。” 姜美凤疑惑地接过大哥手中的文件,看完之后整个人大惊失色,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躲进了房间里,房间里很快传来了她的哭泣声。 姜老太公看着女儿的背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在这个时代,三妻四妾是常态,自己的前途肯定是比妻子更重要。 到了晚上,刘宗敏微醉地回家了。他一进门,就发现自己的岳父、大舅哥和妻子全部都在大厅等着自己。 刘宗敏看到眼红的妻子,关切地问道:“美凤你怎么哭了。” 姜美凤却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泪水不停地滴落在地上。姜让则咬牙切齿地说道:“大同社如此拆散夫妻,这能算是正道。” 刘宗敏这才看到放在案台上的文件,他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走到妻子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俺是不会做陈世美的,都督又不是说不用俺,只是说慎重用俺。” 听到这话,姜老太公等人松了一口气,但姜老太公还是忍不住说道:“都督也太严苛了。” 刘宗敏无奈说道:“这不是都督一个人决定的,是集体同意的。” 徐晨家,他这次很少见地按时回家了。一进家门,他就看到可爱的女儿在客厅里玩耍,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快步走过去,一把将女儿抱起来,和她开心地玩耍起来,一时间房间里充满了小孩的欢笑。 去年,桑文给徐晨生了一个长女,他给这个长女取名为徐乐,希望她以后能尽量快乐。徐晨对生男生女这事看得很开,但桑文还是有些失望没有和徐晨生下一男丁。不过好在今年她又怀上了,现在已经有 4个月了。 桑文看到徐晨,有点迟疑地说道:“今日听说已经有好几对夫妻离合。社里下达的决议是不是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徐晨叹了口气,将女儿放在地上,认真地说道:“的确有点不近人情,但我们要做的是革命,需要无数英雄豪杰和卑劣者的鲜血才能浇灌出来新世界。英雄的鲜血在这个残酷的时代都不值钱,更何况一些眼泪。” 他当然明白这个决议会让无数大同社员要在老婆和权利之间平衡,会造就了无数的悲欢离合,但这不过是这个时代极其微小的一粒水珠,更多的人直接变成了路边的枯骨,连流泪的机会都没有。 第200章,两边都在清洗 近日来,肤施城的大街小巷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氛围,一幕幕悲喜剧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轮番上演。这种异样的气息,如涟漪般从肤施城扩散开来,迅速蔓延至延安府,进而波及到整个大同社所掌控的地盘。 对于城中的普通百姓而言,大同社都督府的一些举措实在令人费解。平日里,都督府管理百姓的吃喝拉撒、维持地方秩序,大家尚可理解。 可如今,竟连两口子的家务事也要插手,这实在是超出了众人的认知。民间有句老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都督府这般干涉婚姻之事,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 甚至一些看不惯的百姓专门跑到戏班里点《铡美案》。戏台上,陈世美忘恩负义的故事唱得慷慨激昂,台下的观众却时不时叫好,将剧情与都督府的行为暗自嘲讽对比。 都督府内,情报如雪花般不断送来。他坐在桌前,眉头紧锁,仔细阅读着每一份汇报。随着了解的深入,他的脸色愈发凝重。 仅举人以上的士绅官员家族与大同社社员联姻的就多达上百起,土地上千亩以上的中型地主与社员的联姻更是数以百计。这些数字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击着徐晨的内心。 要知道,大同社真正崛起不过短短两年时间,这些地主士绅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迅速地围拢过来,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大同社的各个角落。 如果再不加以遏制,任由地主士绅的势力继续渗透,等到双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想要纯洁队伍、重振社威,恐怕就难如登天了。想到这里,徐晨不禁打了个寒颤。 现在他都有点庆幸,重民社的下场,惊醒了大同社所有成员。 徐晨开始思索应对之策。历史上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但他很快就吓得冷汗直流,不敢再思考下去了,大同社还没到这么危险的境。 好在他还想到了其他的办法,正好适合现在的大同社。 徐晨立刻召集刘永、李文兵、常五、胡益堂等政事堂成员来到议事厅。 徐晨站起身来,神情严肃地说道:“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不能完全归咎于社员。我们作为社里的管理者,也存在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们对社员的关心不够,以至于他们曾经的对象我们都一无所知。我决定,大同社成立庶务部,专门管理社员的日常生活。社员们在生活中遇到的困难,庶务部要代表大同社去帮忙解决;而像成亲这样的大事,庶务部要严格审核他们成亲的对象,看看是否适合成亲,避免类似的悲剧再次发生。在大同军中,连以上的军官;都督府里,曹吏以上的官员;工坊中的管事以及农场的场长,他们成亲时庶务部都要进行审核。” 刘永等人听了徐晨的话,心中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这次的事情涉及到几百名社员,他们作为管理者,承受着巨大的舆论压力。徐晨提出的这个办法,从根本上解决了问题的源头,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徐晨接着问道:“这个庶务部长需要有细心、耐心,脾气还不能大。你们有什么合适的推荐人选吗?” 刘永等人陷入了沉思。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并非易事。如果成亲对象符合标准,那自然好办;可一旦不符合标准,庶务部长就难免要得罪人。一时间,议事厅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众人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常五打破了沉默:“都督,赵叔在抗旱会一直主持庶务部事务,在这方面他经验丰富。不如就让赵叔大哥来担任这个庶务部长。” 刘永、李文兵、胡益堂三人听了,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同意!赵叔确实是合适的人选。” 徐晨微微点头:“那好,就任命赵叔为大同社庶务部长。” 解决了庶务部的问题后,徐晨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大同社还需要成立一个安全部。这次的事情给我们敲响了警钟,仅仅两年时间,地主士绅的势力就已经渗透进我们大同社。如果时间再久一点,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必须要成立一个专门的部门来预防此类事情的发生。” 李文兵听了,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都督,这是想设立类似厂卫的组织吗?” 在这个时代,东厂和锦衣卫作为臭名昭著的间谍组织,让人们谈之色变。所以徐晨刚提出成立安全部,众人就明白了其目的。 徐晨摆了摆手:“虽然有点相似,但我们大同社和朱家王朝不同。安全部的主要职责是防止我们大同社员的思想出现偏差。如果有人不认可大同志向,我们也无需强留。大家是因为志同道合才走到一起,如果志向不同,分道扬镳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刘永等人听了,陷入了沉默。他们明白徐晨的良苦用心,但成立这样一个部门,必然会引起一些人的反感。 这时,常五再次开口:“那么这个安全部门的执行人最好是大同社的元老,是都督值得信任的人。我认为张大很合适。他为人正直,对都督忠心耿耿,一定能够胜任这个职位。” 徐晨看向众人:“如果你们不反对的话,那就任命张大为安全部长。”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大同社正式成立了庶务部和安全部。赵叔和张大这两位原本在大同社籍籍无名的元老,一夜之间成为了大同社的核心成员。 在大同社整顿内部的时候,关中大地也陷入了一场血雨腥风之中,那些大族从最开始的清洗重民社到后面失去控制开始大范围的清洗寒门读书人。 这主要是徐晨带来的风潮,大明朝的读书人,向来傲气冲天,不甘于人下。陕北米脂徐晨成立了大同社,刘南卿成立了重民社,这一举动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在关中读书人群体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关中的读书人纷纷议论:“米脂那两个土鳖都能成立学社,我们关中的饱学之士难道会差他们不成?” 于是,在这种攀比和效仿的心理驱使下,关中大地一时间会社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成立。 振兴社、复兴会、忠义社、保国社等等,一个个会社的名字听起来高大上极了。这些会社的宗旨也是五花八门,什么保境安民、减税免税、重视人才,重农抑商,读书人们从圣贤书中翻找出各种华丽的辞藻,为自己的会社赋予了崇高的使命。 他们呼朋引伴,热闹非凡。今天开个诗会,几个读书人围坐在一起,摇头晃脑地谈论着天下大事,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唉声叹气;明天办个茶会,茶香袅袅中,大家交流着自己对时局的看法和对会社发展的规划。 还办起了报社,发行着一份份承载着他们理想和抱负的报纸,试图用文字来影响社会,改变现状。整个关中地区,政治气氛变得极其浓厚,读书人都以参加各种会社为荣,仿佛找到了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途径。 然而这原本是关中大族占据着道德高点,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但这些新兴会社的出现,打破了他们原有的统治格局。尤其是重民社的刘南卿,傍着两任三边总督,从他们手中榨取了几百万两银子,这让关中大族感到了深深的威胁。 他们担心关中的读书人都学着刘南卿,帮助官府来对付自己,那自己的地位和利益将岌岌可危。 于是,在清洗重民社之后,关中大族本能地将矛头指向了其他会社。除了他们自己家族子弟成立的会社之外,其他读书人成立的会社都被列入了打击范围。特别是那些在宗旨中提到重农、爱民字样的会社,更是被他们毫不留情地打入了乱党之列。 大族们下达了清洗的命令,下面执行的人却变本加厉。那些大头兵们,大多没什么文化,大字也就识一筐,哪里弄得清楚会社之间的区别。在他们眼里,重民社、振兴社都差不多,都是那些读书人搞出来的东西。 更要命的是,下面的军官们还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感。以前,这些读书人总是瞧不起他们这些武人,把他们贬低为丘八、屠夫。一个小小的举人秀才敢斥责五品千户,县令知府敢斥责一品的参将总兵,普通的士兵更是被他们当做仆人一般呼来喝去。这次终于有了正大光明报复的机会,他们哪里还管那么多。 一时间,整个关中陷入了一片混乱。只要是读书人就抓,加入了会社的抓,没有加入的也抓;穷秀才、童生抓,高高在上的举人老爷也抓。只不过对于举人老爷,抓了之后关押起来,让他们家人来领人。这种报复的畅快感,让三边的将门不自觉地把整个清洗的范围越扩越大,整个关中那些无权无势的读书人都成了他们打击报复的对象。 整个关中大地,笼罩在一片恐怖的血色阴霾之中。读书人们人人自危,他们的家园不再安全,生命随时受到威胁。他们环顾四周,发现只有陕北大同社的地盘才算是一方净土。 于是不到一个月时间,上万名读书人如同惊弓之鸟,纷纷逃到了大同社的地盘上。甘泉县一时间人满为患,原本宁静的小城变得热闹而又拥挤。 赵云飞一开始还热情地接待这些逃亡而来的读书人,尽力为他们提供一些基本的生活保障。但随着人数越来越多,已经超出了甘泉县能接收的范围。他心急如焚,赶忙向都督府汇报,请求都督府来安置这些读书人。 崇祯三年(1630年)2月 6日。 李文兵来到了甘泉县。在人群中,他遇到了一个老熟人——重民社的高登。高登曾经也是意气风发的人物,他警惕性比较强,一直为关中农户主持公道,在农户心中威望颇高。这次逃命,他得到了不少农户的帮助,历经九死一生才逃到了大同社的地盘上。 李文兵看到高登,内心感慨万千。回想起两社刚成立的时候,门对门面对面,双方的社员在报社打了几年的论战,那时候大家都充满了激情和斗志。可如今,眼前的高登却判若两人。他整个人颓废苍老了不止 10岁,头发凌乱,脸上满是疲惫和沧桑,身上散发着一股衰败的气息。 高登苦笑着对李文兵说:“感谢大同社的救助了。” 原本重民社有 3000多人,但逃到这里的连 300都不到,可谓是九死一生。而且更加讽刺的是,一直和他们敌对的大同社没对他们下毒手,反而是他们一直想要救助的士绅大族,对他们却是杀错不放过。这次事变中,他的父母妻儿全死在了那些人的屠刀之下,他成了孤家寡人,有时候他都怀疑这是一场噩梦。 李文兵看着高登,真诚地说:“我们社长说了,重民社也是在为天下找出路的英雄,我们不会为难你,你们和你们的社员想去哪里都可以。” 高登听到李文兵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沉默了半天,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说道:“我想带着余下的社员去京城。” 原来,在这次事变之前,高登他们就和贺涵取得了联系,知道了京城之战的详细情况。秀子营虽然在战场上全军覆没,但还有不少伤员活着,贺涵也是死里逃生,捡回了一条小命。 天子因为观看了秀子营的战斗过程,非常重视他们,打算要重建秀子营。贺涵本就邀请他们转移到京城来发展,没想到这成了他们唯一的退路。 李文兵听了,微笑着说:“那我就恭祝你们能在京城大展宏图,多杀几个鞑子为我等也出口气。” 重民社虽然一直把大同社看成是对手,但大同社却没有把他们看成是对手。 徐晨一直教育社员,大同社最大的敌人就是整个天下的地主士绅阶级。重民社看似在拯救大明,但实际上却在加剧大明内部的矛盾。尤其是经历这次事件,李文兵也觉得,有重民社这个范例在,能更好地教育社员。 要是没有这次的事变,大同社想要清理地主士绅的势力,会变得非常困难。而正是因为有了他们,大部分的社员就会怀疑那些娶了小姐的社员会不会出卖他们,清洗地主士绅的行动也就变成了所有人共同的意志。 第201章,都要大局为重 和高登深入交流完之后,李文兵顾不上休息,转身便投入到安抚逃到这里的读书人,逃到大同社地盘的读书人大多出身不好,说是寒门都有点抬举他们,所以才遭到了清洗。 但相对来说他们算是大同社优质的人才,尤其是他们和关中大族有了血海深仇之后,短时间内他们是不会站在地主士绅这一边。 “诸位,如今有三条路可供大家选择。”李文兵提高了声音,让每个人都能清楚地听到。“其一,可成为夫子,前往河套地区教化蒙古人。那里正需要有学识之人去传播文化,促进民族间的交流与融合,那里虽然艰苦,但待遇很好。 其二,大同社新成立了农学院、水利学院、医学院、技工学院四大学院,大家可以在这四大学院读书。社里不但会包学费,每个月还有少量的零花钱,让大家能够安心学习知识和技能。其三,若是自己在延安府有亲戚,也可以投奔他们,相互有个照应。”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有不少人急切地询问李文兵:“李先生,我们能不能直接加入大同社呢?” 李文兵神色淡然,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可以,但要经过严格的考核。大同社选拔成员向来严谨,只有通过考核,证明自己有能力、有担当,才能成为社里的一员。” 经历了这场大变故,他们也没有太挑剔,有愿意从政一展抱负的,甚至想要报仇雪恨的,便详细询问考核的方法,期待大同社打回关中的时候,他们可以手刃仇人。 还有些处于观望状态的,觉得去四大学院读书既能充实自己,又有生活保障,便打算先去学院学习。 而那些能吃得了苦的,则毅然选择去河套地区,希望能在那里闯出一片天地。毕竟在这个世道越来越乱的情况下,大家都明白,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 然而重民社内部却在此时发生了分裂。这次大同社对地主士绅的清洗行动,对重民社成员的冲击不亚于一场地震,几乎摧毁了他们原有的三观。他们原本就是因为受不了大同社要清洗地主士绅的做法,才跑到长安城,一心想要建设一套能容纳地主士绅的秩序,或者说,他们就是想恢复自古以来的传统秩序。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些地主士绅却把他们也看成了敌人,对他们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杀戮和清洗。哪怕是逃到这里的重民社社员,也大多家破人亡。在这种沉重的打击之下,很多人的观念发生了180度的转变。他们开始重新审视大同社的理论,认识到地主士绅阶层在这个乱世中所带来的弊端,觉得地主士绅的确没必要再存在了。 他们不再想北上京城投奔贺函而是想留在陕北加入大同社,为自己的家人和亲朋好友报仇。 而以高登为首的社员,认为自己的路线没有错,就是那些地主是生态贪婪,他们去京城告御状,请天子为他们主持公道。 两方争论了三天,谁也没说服谁,最后重民社在陕北分裂了。有150多名重民社成员选择留在陕北,投靠大同社想办法报仇雪恨。 而高登则带着剩余的上百名社员准备离开甘泉,他们离开之前李文兵送他们一程,并且告诫高登,不要对这一行抱有太大的期望,因为天子就是世间最大的地主。 高登自然不相信,他带着余下的社员踏上了北上京师的道路, 崇祯三年(1630年)2月 8日。 长安城的陕西巡抚衙门内,气氛紧张压抑。在岳和声病逝之后,洪承畴成为了整个陕北位高权重之人。然而实际情况却不容乐观,以韦文明为首的大族联合将门控制了陕北的武力。他们大肆诛杀与重民社有关的成员,三边将门也大范围围捕原本投降的农民军,收缴他们手中的武器,扩充自己的军事力量。如此一来,洪承畴几乎成了有名无实的傀儡。 洪承畴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忧心忡忡,终于忍不住召集三边将门和陕西大族,严肃地说道:“不要再杀了,关中不能再乱下去了。如今内斗不断,只会让我们的力量更加分散,给敌人可乘之机。” 韦文明立刻追问道:“巡抚大人,你这是在同情乱党?那些重民社的人分明就是破坏秩序的乱臣贼子,我们诛杀他们是为了维护关中的稳定。”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杀意。 洪承畴强压着怒火,提高声音说道:“你们是不是忘记了陕北还有个大同社,他们已经向天下宣告要在春耕结束之后进攻关中。这段时间我们在内斗,大同社的人却在打造火枪、火炮,囤积粮草物资。你们是不是想等他们兵临城下才满意?到那时,我们可就真的危在旦夕了。” 参将杜弘域冷哼一声,不屑地说:“大同社不过是仗着火器之力,但今时不同往日,火器他们有,我们也有。我就不信,有了火器,我们还打不过他们。”杜弘域是原榆林镇总兵杜文焕的儿子,父亲被大同社杀害的消息让他悲痛欲绝,他怀着为父报仇的急切心情来到关中参军。岳和声给了他 5000人马,他训练得十分严格,自认为出身将门,能力不会输给徐晨这些泥腿子,在火器差距磨平之后,完全可以和大同社一战。 洪承畴冷笑一声,说道:“你要真是想要为父报仇,本官也是可以成全你。富县的马骏一直想要换防线,要不你带领自己的士兵去富县驻守。那里可是大同社进攻关中的必经之路,你正好可以在那里大展身手。” 杜弘域听了,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说:“去就去。我倒要看看大同社有什么了不起的。” 长安总兵张杰连忙拉住他,劝道:“贤侄不可意气用事。” 别人不知道大同社的厉害,他们这些打过败仗的还能不清楚吗。杜弘域带着人马去找大同社报仇,那就是在找死。 其实,这些人心里都清楚大同社的厉害,但他们为什么还要内斗呢? 当然是为了利益。对抗大同社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联合关中大族清洗重民社,同样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而且还是近期利益。他们不满岳和声利用重民社插手军中的事务由来已久,在他们看来岳和声越界了,他们才是在恢复大明原本的传统。 大明到了王朝末期,各个封建化的小圈子已经逐步形成,武将不会去管文官的地盘,但他们同样认为文官也要尊重他们在军方的利益。 他们可以允许文官分一些朝廷拨下来的军饷,但不允许他们插手自己军队内部的事情。整个大明军方已经彻底向着兵为将有的方向滑行,这是几十上百年的老传统了,他们不允许任何人触碰自己的利益。 对他们来说,岳和声和刘南卿两人想把自己家的军队变成朝廷的军队,这简直是在挖他们的根基,如果仇恨度有数值的话,徐晨都要排在他们两人之后。 洪承畴看着众人,继续说道:“根据马俊豪传来的消息,大同社所有力量都在春耕。当他们完成春耕之后,就是他们进攻关中之时。 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来准备。大家必须团结起来,共同应对这个威胁。”说完之后,洪承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关中就像一个巨大的火坑,他已经向朝廷上书请辞的奏折了,只要圣旨一到,他立马走人。他实在是不想再忍受这些愚蠢的大族和莽撞的将门了。 尤世辛满不在乎地说:“大同社虽然厉害,但关中地势险要,我军只要在漉州布防,绝对可以阻挡住大同社进入关中。漉州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我们可以凭借地理优势,给大同社迎头痛击。” 刘应遇却担忧地说:“宁夏镇怎么办,大同社在河套也有重兵。他们必定会进攻宁夏镇。一旦宁夏镇失守,我们的侧翼就会暴露在敌人面前,形势将更加危急。” “那我们管不了了,只能看贺虎臣自己的本事了。”有人无奈地说道。 “应当让甘肃镇想办法支援他们一下。”又有人提议道。 洪承畴冷笑道:“你们是不是忘记了打仗是要消耗粮草的?甘肃、宁夏、固原、榆林(虽然榆林被大同社攻占了,但他们的编制还在)四镇上千里防线,十几万大军出动。钱粮从什么地方来?” 这一直是关中大族和三边总督衙门最大的矛盾,即便解决了重民社的问题,这个矛盾依然存在。” 张杰想了想,对大族众人说道:“各位乡老,我等出人出兵,这钱怕是得各位来出。毕竟大同社打过来大家都不好受,我们是在为大家的利益而战。” 杜增强冷哼一声,说道:“出钱出粮可以,但我等不想出冤枉钱。” 以往钱粮一过手,这些将门就要捞一遍,想让我们出钱粮给这些将门养家丁,简直是痴心妄想。 大族众人对将门的贪腐行为早已心知肚明,自然不愿意轻易出钱。 尤世辛冷笑一声,威胁道:“你们不愿意出钱粮也可以,大不了我等退出关中就算了。反正现在榆林镇也被大同社攻占了,我等没了养兵之地,退到中原,让朝廷养着就是了。就不知道你们的万贯家财到时候还能不能保得住。嘿嘿嘿!” 他们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除了手中的这支兵马已经没什么财产了。 韦文明等人听了,脸色瞬间凝重下来。他们对大同社的政策已经了解得非常清楚,虽然已经两头下注了,但大同社封盘了,不愿意让他们下注,甚至连联姻的路都给他们斩断了。现在这些将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他们真的害怕大同社打过来,自己的财产和地位都将不保。 刘应遇见气氛紧张,连忙出来做和事老:“现在大敌当前,不是内斗的时候,不如我们双方各退一步。各位乡老可以募集乡勇,负责大军后勤,将门兄弟也按照战果来分享赏银,砍下一个大同贼寇的头,各位乡老就给 50两银子的赏银,这样下面的士兵也有战斗的意志。大家齐心协力,或许还能抵挡大同社的进攻。” 现在他们根本没什么选择了,韦文明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无奈地点头答应了这个条件。一场内部纷争暂时平息,但面对即将到来的大同社的进攻,他们能否真正团结起来,共同抵御外敌,还是个未知数。 崇祯三年(1630年)3月 2日。 京城的天空阴沉沉的,和女真人的大战尚未结束,几十万勤王之师,围着女真人的后退大部队,但就是不敢进攻。崇祯现在已经有点后悔了,但凡秀子营还能战斗,女真人都不至于撤退的如此从容。 高登等人一路历经千辛万苦,风餐露宿,身上满是疲惫与风尘,终于来到了京师。他们急切地找到了天津总兵府,见到了贺涵。 高登一看到贺涵,双目瞬间通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声音颤抖着说道:“景明被他们害死了,火枪直接打穿了他的胸膛,还没等到大夫就吐血而死。东城、建仁、富盛、文斌他们也全部被关中的大族给害死了。我的父母、妻儿、亲朋好友也全被他们害死了,我重民社 3000多社员,逃出升天的不足 300人。这个仇你一定要帮我们报啊!”他越说越激动,双手紧紧握拳,身体微微颤抖。 贺涵听到如此噩耗,犹如遭受了一记重击,一时间只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伍靖、姜宇等人更是直接哭的稀里哗啦,三个月前他们在战场上就已经战死了大半的同伴,而现在,明明以为后方是安全的,可九成九的同伴却又惨遭杀害。 “这个仇一定要报。”留在京城的重民社员几乎是怒吼出来了。 这算是他们遭受的第二次重大的打击了,三个月前他们在京城和女真人大战,社员九死一生,这已经让他们很难承受,没想到现在又听到自己亲朋好友却被人残忍地残害了。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心中充满了仇恨和悲痛。 还有一部分人感到万幸,他们的家人在陕北。当时他们的想法也很简单,就是信任徐晨的人品,认为他不会拿自己家人做人质,没想到却因此意外得福,让自己的家人保住了性命。他们在庆幸的同时,也为那些遇难的同伴感到痛心疾首。 贺涵强忍着内心的悲愤,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带你去见天子,我们去告御状。一定要让那些凶手受到应有的惩罚。” 贺涵现在可是崇祯的心腹爱将,自然有进宫的腰牌。他带着高登,匆匆忙忙地去找崇祯,最后被一个太监引到了御马监枪械作坊当中。 走进作坊,只见里面一片忙碌的景象,工匠们正专注地打造着各种枪械。崇祯看到贺涵来了,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情,他指着一旁的重型火枪,兴奋地说道:“这是御马监仿造的重型火枪,威力绝对不输给你们秀子营的。” 看到了新式火枪的威力后,崇祯也极其重视起来。他直接甩开了兵部,决定用御马监的枪械作坊来生产新式的重型火枪。工匠们精心制作,不管是枪管、刺刀还是各个零部件,不但做得和秀子营的一样,而且更加精美。 此时,作坊里除了重型火枪,像手榴弹、飞雷炮,甚至葡萄牙人的重型火炮也在制造当中。其实这些本就没什么技术难度,只要有实物,大明的工匠凭借着精湛的技艺就可以轻易仿制出来,甚至还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工业时代还未开启之前,各种手工艺技术,和工匠手艺的技术,大明一直是处于世界巅峰,西方连大明的尾灯都看不道。 就像历史上葡萄牙人卖给大明朝的红衣大炮,只卖了十几门,大明就开始山寨仿制了。明末的孙传廷就是带着他的火器部队,打得农民军四散而逃。只可惜明末天灾不断,一波接一波,孙传廷剿匪越剿越多,最后被无穷无尽的农民军淹没了。 贺函红着眼,满脸悲愤地向崇祯跪下,大声说道:“陛下,末将告御状!我们重民社长刘南卿被关中大族杀害了,重民社三千社员,还有几万社员的家属也被他们残害了。关中大族罔顾法纪,杀害忠良,请陛下为臣为重民社亡死的社员做主啊!”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御马监枪械作坊中回荡,充满了悲痛与愤怒。 贺函的话让崇祯一下子愣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其实这件事情他已经得到关中官员的上奏了,当时听闻此事,他心中非常愤怒。在他看来,没有他的圣旨,地方上的大族竟然敢联合三边将门屠戮几万大明的百姓,这简直就是造反。他恨不得把关中的大族和三边的将门通通九族诛杀。 然而,愤怒过后,他却感到无可奈何。一方面,地方大族和军队两方势力联合在一起,已经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他的圣旨即便到了关中,也起不到任何作用,这俨然已经是大明内部的军阀割据了。另一方面,他也不喜欢重民社,认为刘南卿等人的所作所为,即便不是乱臣贼子也相差无几了。 因为秀子营的关系,崇祯终于看到了大同宣言,为此他气的一天都吃不下饭。宣言中那些“非君,非父,无父无母”之言,在他看来,徐晨等人就算被诛杀九族也不为过,大同社的人更是每个都应该绞死。 而重民社虽然算是缓和派,但他们提议的议会制,在崇祯眼中,这分明就是想夺取君权。皇帝是权力的生物,尤其是朱家的皇帝,他们甚至把相权都给夺过来了,崇祯怎么可能容忍议会制度夺取他的权力。所以在他看来,刘南卿也是结党营私的乱臣贼子,刘南卿死得好,重民社被剿灭得好。 当然,崇祯虽然不喜欢重民社,但却喜欢秀子营,喜欢愿意和他说真话的贺涵。为了照顾自己心腹爱将的面子,崇祯无奈地说道:“不是朕不愿意为你们做主,一是关中大族和三边将门联合,说他们现在割据关中也不为过,朕的圣旨即便到了关中只怕也没多大作用。二就是关中传来情报,大同贼寇开始在陕北集结,对关中蠢蠢欲动,现在朝廷也需要他们守住关中。” 他拍了拍贺涵的肩膀,接着说:“爱卿,以大局为重,等击退了大同贼寇,爱卿的秀子营也重新组建起来,朕就让你去督师关中。”而后崇祯冷哼一声,说道:“那些乱臣贼子,朕让爱卿亲手解决。” 贺涵听了,心中虽然失望,但也明白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好办法。他默默地点了点头,强忍着内心的悲痛。 高登听到大局为重却如同晴天霹雳般,满脸失望道:“大局为重,好一个大局为重!”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绝望。 贺涵见状,当即向崇祯求情道:“陛下,臣的好友只是因为家人离世,情绪失控才口出此言,求陛下不要怪罪。” 崇祯摆了摆手,说道:“爱卿还是把他带回府好好休息一番吧。” 两人就这样离开了紫禁城。回到天津总兵府之后,贺涵把结果告诉了众人,众人自然是失望而归,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而沉重。 高登回来之后就昏睡了三天,这三天里他梦到了被杀害的社员,还有他的父母亲,清醒之后,高登找到贺函说道:“我想离开京师去江南。” 贺涵惊讶地看着他,问道:“为什么?关中虽然没有重民社了,但我们还在,我们可以在京城重建重民社,这次我们有天子的支持,我等一定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改造整个大明的。” 高登失望道:“天子,没来京城之前,我还天真的以为天子会为我等报仇,但天子这番话彻底打醒了我。大同社说的没错,天子就是这天下最大的地主,我等的所作所为就是在得罪天子,我不想为自己仇敌的势力做事,这让我感到恶心。我要去江南,这天下还有希望之地就是在江南。” 贺涵劝道:“高登,你现在情绪激动,太偏激了。你们先在这里住几天,等平复心情我们再谈这事。” 高登却坚定地说:“不用了,我现在不但不糊涂,反而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即便我还不认可徐晨的所作所为,但却认可他说的话,他的话是撕开了一切仁义礼智道德的枷锁,直指本心的真理。 所以我现在无比清醒,我已经经历过一次背叛了,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样的背叛,我以后要为我自己活着。” 第202章,战前准备 崇祯三年(1630年)3月 15日,朔方城,黄河河道旁。 河套地区的冰雪开始消融,已经有一些嫩草开始长出来,但黄河内虽然冰城已经开裂,但这种景象反而让人更加觉得恐怖。 高大壮、陈子昂、陈子龙、郑兴泉等人伫立在河畔,目光紧紧盯着河面上不断移动的浮冰。这些浮冰大小不一,有的如巨大的磐石,有的似破碎的镜片,在浑浊的河水中相互碰撞、挤压,不时发出“啪啪”的声响,缓慢地向下游移动着。从表面上看,这一幕似乎并不危险,可实际上却暗藏着巨大的危机。 汉人的势力已经有几十年未曾深入这片土地了,因此对这里的气候和水文条件知之甚少。去年 11月的时候,黄河就给了他们一个惨痛的教训。黄河的河套地区,宛如一条蜿蜒的丝带,虽带来了丰沛的水源,滋养了两岸的土地,但因其由南向北的独特流向,在冬季时形成了特殊的隐患。北方的气温率先降低,河水早早地开始冰冻,然而南方上游的河水却依旧汹涌地流淌着,源源不断地向下游推进。这就导致了黄河特有的天灾——凌汛的出现。 那一日,原本平静的黄河突然变得暴躁起来。巨大的冰晶如同锋利的刀刃,狠狠地捅破了河岸,汹涌的河水瞬间决堤而出,淹没了大片的农田和村庄。浑浊的浪涛席卷着一切,房屋在洪水中摇摇欲坠,百姓们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好在当时秋收已经结束,大部分粮食都已归仓,所以受到的损失还在可控范围内。 然而,到了 3月份,凌汛再次如期而至。有了上次的经验,众人不敢再掉以轻心。陈子龙在黄河还未解封之前,就亲自带人进行实地勘察。他穿着厚重的棉衣,冒着凛冽的寒风,沿着河岸仔细地寻找着合适的地点。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决定提前挖开南岸的河道。 那几日,朔方城的百姓们在陈子龙的带领下,纷纷拿起工具,投入到挖掘河道的工作中。男人们挥舞着锄头,奋力地挖掘着泥土,女人们则负责搬运石块,加固新挖的河道。大家齐心协力,日夜奋战。终于,在凌汛到来之前,挖出一条泄洪的闸门 当凌汛来临时,汹涌的河水和冰块顺着新挖的闸门,缓缓地涌入了毛乌素沙漠当中,成功地减少了对黄河北岸农田的冲击。 高大壮站在河畔,看着浮冰不断的冲到沙漠当中,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11月的凌汛虽然因为秋收结束,损失不算太惨重,但如今黄河北岸的土地上,全是绿油油的小麦,那是百姓们半个月来辛勤劳作的成果。如果黄河再次破岸,这些小麦必将毁于一旦,他们的心血就将付诸东流。 现在粮食保住了,接下来就要为征讨宁夏做准备了。此次他们镇北都护府负责进攻宁夏镇。 两地虽然地理位置上紧挨在一起,但核心地区的距离却有上千里之遥。而且这一路不但人烟稀少,沿途就没几个村,基础设施也极差,道路崎岖不平,到处都是坑洼和泥泞。这对于镇北都护府来说,后勤压力极大。 所以在成为镇北府将军之后,高大壮的目光落在黄河上,心中盘算着黄河航运的价值。从宁夏镇到朔方城这一路,地势平坦开阔,黄河水流缓慢,宛如一条温顺的巨龙,非常适合船只航行。 在运输辎重物资方面,马车和船运的差距有着几十上百倍。就以火炮为例,一艘平底船能够轻松地运载两门 3000斤的重炮,而如果要用马来拉,就要准备十几二十匹马。一匹马消耗的粮食比得上 10个士兵,一个火炮团所需要的马匹消耗的粮草,就相当于几千人的口粮。船运则不需要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既节省了人力,又减少了粮草的消耗。 在镇北都护府刚成立的时候,高大壮就果断地请求徐晨支援一个造船厂。徐晨很快就调来了工匠和物资。造船厂的工人们日夜赶工,河套地区每年可以生产50艘两百料平底船。 只是有一点是高大壮,没有想到,不但他看上这条黄河航运的价值,商贾也看中这条航运的价值,纷纷花高价钱购买运输船。于是造船厂反而成为了镇北府最赚钱的作坊。 只是高大壮没有想到黄河解封的如此慢,他皱着眉头问道:“黄河什么时候能彻底解封?”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急切,毕竟时间紧迫,征讨宁夏的计划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陈子龙思索片刻道:“我问过当地的老人,这几年天气一日比一日严寒,黄河解封的日子也一日比一日推迟。以往这个时候,黄河的冰层已经开始融化,但今年浮冰变得更多。估计要到 3月下旬,4月初,黄河上面的冰层才会彻底融化。” 高大壮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那只能让他们后续运输粮草了。在黄河解封之前,我们只能依靠陆路运输,虽然困难重重,但也不能耽误了战事。” 陈子昂笑着安慰道:“这次有很多牧民支援我们,他们参军极其热情,不用担心马匹不够。而且他们熟悉这片土地的地形和气候,有了他们的帮助,我们在后勤运输方面会顺利很多。” 现在蒙古的势力格局正发生着巨变。不算中亚的蒙古人,如今蒙古的势力已呈现出三分的态势。 靠近辽东的蒙古部落,纷纷选择投靠于他,尤其是皇太极带领蒙古人打入了中原,草原上的蒙古人纷纷视他为英雄,投靠他的人很多。 而在靠近河套的这一带情况则截然不同。大同社直接给粮食给布匹。对于那些部落首领中为非作歹、欺压百姓的人,大同社毫不留情地将其诛杀,而后把草场重新分配。原本贫苦的牧民们,摇身一变成为了牧场主,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产业。 抗旱会的成员们也积极行动起来,他们深入到各个部落,将牧民们组织起来。通过大同社内部的贸易渠道,牧民们的牛羊战马、羊毛、皮革、矿石、草药等货物有了更广阔的销路。大同社凭借着自身强大的商业网络和先进的经营理念,让这些货物的价格提升了好几倍。牧民们的生活也因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大同社的这些善举却引起了北河套商社以及其他一些商社的强烈不满。这些商社长期以来依靠压榨牧民的货物差价获取暴利,如今大同社的介入,让他们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 他们纷纷抱怨都督府内外不分,认为帮助蒙古人提升货物价格是断了他们的财路,使得他们的利润大幅缩水。 面对这些抱怨,都督徐晨不为所动。在他看来,大同社来到这片土地,就是要改变这里的现状,让牧民们过上好日子。如果还让那些奸商继续压榨百姓,大同社的到来又有何意义呢? 于是大同社在内部设定了一个最低收购价格,对羊、牛、战马、羊毛、矿石、草药等货物进行了详细的品级划分,并明确了最低收购价。一旦市场价格低于这个标准,牧民们便会毫不犹豫地将货物卖给大同社。 为了进一步方便牧民们的生活和贸易,大同社在朔方、五原、云中三城建立了大型百货商城。商城内琳琅满目,从锅碗瓢盆等日常生活用品,到斧头、叉子、镰刀等生产工具,甚至还有粮食、果酒等应有尽有。 虽然价格比不上中原地区那般低廉,但对于长期生活在草原上的牧民来说,这样的价格绝对是可以接受的。 如今,在草原上常常能听到牧民们自信地说:“你要是不买,那我就卖给都督了。”那些商人们只能一边无奈地高价收购蒙古人的货物,一边在背地里暗自咒骂都督是个败家子。 不过,事情总是有两面性的。虽然商人们的利润空间被压缩了,但随着牧民们收入的提高,他们的购买力也大大增强了。整个河套地区的市场如同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迅速扩容了几倍。 在大同社的精心治理下,河套地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社里的人给牧民们修建了固定的砖石房屋,规划了居住点,还修建了道路。同时,配套了夫子,大夫、民兵队长等治理机构,强力镇压马匪恶霸。如今的河套地区,虽然秩序还无法与延安府相媲美,但也算得上是安全稳定。现在几个人凑钱购买一辆马车,再装上一些布匹、粮食,就敢自称是一支马队,到河套地区来做生意。虽然利润比以前低了一些,但生意变得更加安全了。 当然,如果有人想要追求更高的利润,也不是没有办法。他们可以带着商队继续北上,前往林丹汗的地盘。然而,那里商队随时都有可能连人带货一起消失在大漠之中。 这两年,林丹汗的日子可谓是举步维艰。先是在与皇太极的交锋中遭遇惨败,而后又眼睁睁地看着大同社吞并了河套最精华的地盘。他无奈之下,只能将自己统治的核心区域移到漠北地区。但偏偏此时正处于小冰河时代,漠南辽东地区的蒙古人日子都不好过,更何况是地处漠北的他们呢? 曾经,林丹汗还有着复兴蒙古的架势,雄心勃勃地想要统一草原。但如今,他却彻底成了一个失败者。在武力上,他远远不是皇太极的对手;在物资上,又比不上大同军的都督。他的势力就像一座摇摇欲坠的大厦,下面的蒙古部落不是投靠了皇太极,就是南下投靠了大同军。林丹汗的势力日渐衰败,仿佛一颗即将陨落的流星。 镇北府参谋长郑兴泉说道:“从宁夏镇传来消息,半个月前,宁夏镇参将麻德育带了大量的货物钱财上漠北去了林丹汗部。看来他们又想引林丹汗来牵制我们。林丹汗这几年虽然屡屡打败仗,部落也损失惨重,但他依旧有几十万的部众,能征召出三四万骑兵,这股势力不可小看啊。” 高大壮听后,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林丹汗敢来河套,某就灭了他。”虽然他语气强硬,但众人心里都清楚,林丹汗虽然战斗力差,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不能不防着他。 高大壮思索片刻后,坚定地说道:“令孙可望的骑兵旅在镇北府,如果林丹汗还敢来,就毫不客气地教训他。如果有机会,告诉孙可望彻底抄了林丹汗的老巢。” 大同军建军的理念向来是保家卫国,而他们的作战理念则是进攻再进攻,喜欢以攻为守。在他们看来,既然林丹汗是威胁,那就彻底消灭他,这样威胁自然就解除了。 话分两头,大壮他们在讨论如何对付林丹汗的时候,林丹汗他也在议论大壮他们。 漠北,林丹汗部落,大帐内。 麻德育道:“大汗只要愿意出兵帮助我宁夏镇,我等必有重谢。” 林丹汗喝了一杯马奶酒冷哼道:“什么重谢?” 麻德育道:“大汗只要愿意出1万骑兵,我等就愿意付10万两银子,出2万骑兵就给20万了,定不让大汗吃亏。” 林丹汗听到这个数字内心一喜,几年前天启皇帝和他联盟进攻女真人的时候,最大方的一年也不过就给了他20万两银子。现在看来这些宁夏镇将们真是被大同军逼到绝境了。出手竟然比天启皇帝都要大方。 当然面上林丹还是没有露出表情,而是说道:“两年前就是你们榆林镇的军官,收买了我的部下,让他们出兵进攻大同军,结果却让我蒙古彻底丢失了河套地区,损失了十几万部众,这笔账本行还没给你们算,现在你们又想来欺瞒本汗,真当本汗还是好欺负的。” 麻德育道:“大汗,您这样说就没诚意了,您损失了十几万部众,我们也损失了一个军镇,您真想报仇,也应该找大同社,而且你以为这次即便是我等不来,大同社就会放过您吗? 不会的,您看看徐晨在草原上做的事情吧,他把头人部落首领杀光,用草场,牲口,粮食,布匹来收买蒙古人,他做的这一套在中原是一模一样的。 徐晨既不会放过我们,也不会放过您,唇亡齿寒的道理您应该懂的,我们宁夏镇被徐城攻占了,他下一步的矛头必然会指向您。 林丹汗虽然被麻德育说服,但还是说道:“不要吓本汗,你们汉人的史书本汗也是看过的,从来只听说过逐鹿中原的,还没有听说逐鹿漠北的。” 连皇太极这个女真蛮子,都看不上我们这漠北的土地,一心要去讨伐中原,本汗不相信徐晨这个中原人。会放着中原的花花江山不去打,来征讨本汗的漠北寒苦之地。” 麻德育没有反驳道:“所以某就来到了大汗的帐中,这就是我们宁夏镇的诚意,大汗还有何要求可以提,大家商量着来。” 林丹汗道:“我可以出3万蒙古勇士,这30万两银子你要现在拿出来,还有也要按你们明朝的规矩付赏银,一个大同军首级要再给50两银。” 麻德育道:“钱我们可以先出一半,余下的一半要到战争结束之后再付,赏银可以答应,某就留在大汗军中,看到一个人头给一个人头的赏银。” 林丹汗想了想道:“可以!” 第203章,大同来了分田地 崇祯三年(1630年)3月 22日。 肤施城沐浴在初春温暖的阳光里。陕北大地上,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温馨而优雅的翠绿渐渐掩盖了冬日肃冷的黑黛,一望无际的嫩黄色草地上,五颜六色的无名小花竞相绽放,露出艳丽的笑靥。成群结队的鸟儿在湛蓝色的天空上欢快地追逐着朵朵白云,它们清脆的叫声洒满了生机盎然的原野。 在这充满希望的季节里,大同都督府内大员齐聚。刘永、李文兵、胡益堂、常五早早来到了这里,他们神情严肃,总参谋部的王二、贺六、张献忠、朱治、周晓珊、沈荣、田见秀、杨秀头等军方高层也陆续到场,会议室里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凝重的气氛。 张献忠率先起身,开始汇报关中各地的情况。他的声音沉稳而清晰:“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宁夏镇已经联络了塞外的林丹汗,草原上的蒙古人再次集结起来了。镇北府留下了孙可望的骑兵旅,并且请求招募一万蒙古骑兵做后援。” 徐晨道:“同意他们的请求。” 王二听后,不屑地说道:“林丹汗现在已经是败兵之将,他的蒙古骑兵连将门都打不过,更不要说是我大同军的对手了。” 贺六接着说:“这次要灭了林丹汗,如此等我等占据关中之后才没有后顾之忧。” 徐晨沉稳地说:“一步步来,先击败林丹汗再说。” 虽然蒙古人势力衰败,但漠北地域广大且环境艰苦,击败他们容易,想吞并他们却非常困难。 “宁夏镇还有什么举动?”徐晨问道。 张献忠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说道:“还能有什么举动?收买军户,扩充军队,深挖壕沟,他们叫嚣要把所有的城池变成堡垒,要让我们大同军撞得头破血流。” 徐晨将目光转向常五,说道:“你们抗旱会要做好配合,只有拉拢住军户,孤立那些将门,宁夏镇的堡垒再坚固也不过是建立在沙子上的。” 徐晨这一年时间虽然没有对关中进行军事打击,但渗透的动作却一直没有停止。抗旱会在都督府的支持下,不断地渗透在乡村地区,取得了不小的成效。在靠近延安府的范围,大明的情报几乎对他们是单方面透明的。 常五自信地笑道:“当地的农户军户早就盼望着我们打过去了,抗旱会肯定会配合好。” 徐晨又对张献忠说道:“传令给大壮,让他把第三旅,第四旅,第六旅扩编为师。” 只靠一两万士兵是很难攻下宁夏镇的,扩旅为师后,整个镇北府就有 5万多接近 6万的士兵,这个兵力消灭宁夏镇是比较合适的。 “关中有何动向?”徐晨接着问道。 张献忠回答道:“明朝的皇帝任命了洪承畴为新的三边总督,刘应遇为陕西巡抚,而后洪承畴派遣了五千士兵到富县,以此增强富县的防御。” 他皱着眉头又说:“还有就是关中各县士绅都在成立乡勇,据说人数已经超过 10万人了,这对我们下一步进攻关中非常不利。” 徐晨冷笑一声,说道:“晚了,我们大同社是不会给他们机会的。” 张献忠又说道:“都督,不沾泥、八金刚、扫地王、射塌天、满天星、浑天猴、独行狼等人愿意为我军效力,帮助我大同军打击明军的后勤。” 他详细解释道,本来在杨鹤和岳和声的招抚下,大量的义军变成了官兵。像不沾泥这些不愿意投降的义军,只能躲到山角落里。后来岳和声想办法盘剥大族,稳住了关中的局势。 没有流民的持续加入,不沾泥等人也只能成为贼寇势力,难以扩张力量。但这几个月来,关中大族对重民社清洗,后面更是蔓延扩张到自耕农小地主阶级,再加上他们不讲武德,杀了已经被招抚的神一元、可天飞、郝临庵、点天星等人,吞并了他们的士兵,引起义军的惶恐,大量的士兵重新逃到了山里,加入了不沾泥等人的队伍当中。 徐晨思索片刻后说道:“和他们说好,如果他们想加入大同军,我们派出军官和监军,以大同军的标准来整编他们,教他们如何打游击战。当然,如果他们不愿意,我们也可以提供一些武器装备,双方结盟。攻占关中之后,我大同社也愿意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去想要去的地方。” 张献忠点头道:“都督的指示,俺知道如何和他们交往。” “粮草军械运输情况进行得怎么样了?”徐晨问刘永道。 刘永回答道:“按照都督的命令,肤施城的粮草和武器装备正源源不断地运到甘泉县、朔方城。为了运输这些粮草,政事堂征召了 10万民夫。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延安府大范围地修建了沥青马路,能减少一半的民夫需求,但到了鄜州等地,尤其是深入关中,民夫的数量可能会不够。” 这时,常五发言道:“除了延安府的民夫与我们抗旱会承包,只求都督给他们一些口粮。”他解释道:“关中的百姓不比我们大同社的地盘,我们这里最多吃不饱饭,而关中的百姓却快要饿死了。” 徐晨说道:“出了延安府就尽量征召本地的百姓做民夫,包他们的口粮,再给他们两升粮食作为报酬。” 刘永皱着眉头道:“这样虽然不缺民夫,但粮食消耗增长太大。” 徐晨冷笑道:“放心,农户吃不饱饭,不代表那些老爷们也吃不饱饭,他们手里肯定有粮食。你们政事堂要准备好,打下一地,要马上治理一地,清理一地的地主士绅,收缴当地的粮食。” “遵命!” 徐晨将目光转向李文兵,神情严肃地说道:“对关中百姓的宣传要在我大军之前。要让关中所有百姓都知道,我大同军是为他们来争取利益的。” 他微微皱眉,陷入回忆,思索着合适的宣传方式,“要用歌谣和通俗易懂的语言让百姓了解。” 接着,他缓缓念出改编后的闯王歌:“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早早开门拜大同,管教大小都欢悦。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大同,大同来了分田地。吃他娘,着她娘,吃着不够有大同。分田地,不当差,大家快活过一场。” 不当差还能做得到,但不纳粮,现在是真没办法做到,宣传虽然可以夸大一些,但不能在没有基础的情况下,相对而言分田这就是事实。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可以更通俗一点,大同来了分田地,五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你们自己也想一想,总之要通俗易懂,围绕着我们大同社最基层的分田和没有徭役这里这2点来宣传,多编一些通俗易懂的顺口溜和歌谣。” 刘永听后说道:“都督,我以为还是改成三十亩为好,关中不比陕北,人口稠密,如果一户分 50亩地,只怕关中一小半的人口都没土地可以分了。” 徐晨点头表示认可:“那就改成 30亩地,总之一定要让关中的百姓知道,要让那些和我们战斗的士兵知道,大同军到了关中他们就可以分地。只要知道这条消息,我相信关中的百姓就会欢迎我们,哪怕是和我们敌对的那些军户,他们遇到我们枪口也会抬高三寸。” 众人听到徐晨这话,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会议的气氛也随之轻松了一些。 李文兵道:“有都督的指示,某知道该怎么办了。” 徐晨接着说道:“第二旅由旅扩编为师,贺六你负责监督山西行省的情况,保护都督府。” 贺六挺直身子,大声回应:“遵命。” “王二第一旅扩编为第一师,赵云飞的第五旅扩编为第五师,新增第七师由田见秀当师长,新增第八师,由杨秀头担任师长。”徐晨有条不紊地部署着兵力。 “此次进攻关中的主力就是你们四个师。”徐晨目光坚定地看着王二、田见秀和杨秀头等,6万火器部队,足够打垮关中军事力量。 四人齐声回应:“遵命。” 而后,徐晨看向刘永和李文兵两人,神情变得更加严肃:“今日开始进攻关中之战正式打响。我随军出征,都督府就拜托你们。” 刘永和李文兵郑重地说道:“我等定不负都督重托。” 战争命令下达之后,大同都督府宛如一架精密的战争机器,迅速开动起来。 肤施城的沥青马路上,一片繁忙景象。车马如龙,人声鼎沸,数不清的民夫们正忙碌地驱赶着大车,抬着独轮车,向着关中前进。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陕北春耕结束之后,大同社就以 1日 10文招募民夫,到战区运输粮食价格还要翻一倍。延安府的农户们对大同军极其信任,他们踊跃报名,希望能为这场关乎未来的战争贡献自己的力量。 大量的辎重车满载着粮草、军械和物资,浩浩荡荡地向着甘泉县进发。第一次参与大作战的高一功显得格外激动,他一边用力拉着车,一边兴奋地说道:“这沥青马路就是好走,拉的货多了一倍,但却不觉得累,还极其平稳,就是价格贵了一点,两千两才能修这样一里的路,这就是用钱铺出来的路。” 李自成走在一旁,神情淡然地说道:“这算什么,都督府为了这场大战光发行的战争债券就超过了 300万两,从肤施城到甘泉县一路 200余里沥青马路也不过就花费 40万而已,但这让辎重车多运一倍的粮食就值得。” 他拍了拍高一功的肩膀,鼓励道:“你好好办事,这次只要关中被拿下了,都督府必然会大量缺少人手,到时候俺运作一番,争取让你可以成为一县的转运司曹。” 高一功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坚定地说道:“姐夫,放心,俺不会让你失望。”他们的身影融入了这忙碌的运输队伍中。 肤施县,崂山镇。 阳光洒在镇山之上,给这片土地披上了一层金黄。李过全副武装地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身姿挺拔,眼神坚定。他身后整齐地排列着五百士卒,肃穆无声。镇上上千男女老少围在四周,眼中满是不舍,他们紧紧地盯着自己的亲人,仿佛要把他们的模样刻在心里。只有镇上的小孩还不懂得离别的愁绪,一脸好奇地看着这热闹的场景,仿佛在看一场盛大的表演。 李过终究还是参军了。他在军官训练班里面刻苦训练了半年,然后以一名民兵连长的身份来到崂山镇,组织当地民兵训练。三天前,都督府下达了命令,要求崂山镇下属各村士兵集结,去甘泉县加入新组建的第五师。 此时,崂山镇镇长连同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抬着几坛酒,缓缓走来。他们神情庄重,依次给这些即将出征的士兵每人倒了一碗酒。 镇长端起酒碗,大声说道:“喝了这碗践行酒,不要给崂山镇的老少爷们丢脸,要建功立业。” 李过等人毫不犹豫地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流下,仿佛点燃了他们心中的热血。 “还要活着回来。”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喝完酒之后,李过迈开大步踏上了道路,士卒们紧紧跟在他的身后,鱼贯而行。他们的脚步虽然沉重,但却义无反顾,带着整个崂山镇的期望,向着未知的战场前行。 3月27日。 甘泉县军营,营地上旌旗飘扬,猎猎作响。以甘泉县为中心,无数的士兵如同一条条长龙,从四面八方踏入这军营当中。他们有的脚步匆匆,有的神情疲惫,但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士兵们进入营地后,开始接受紧张的整编和训练。他们认真地听从上级的指挥,熟悉着新的队列和战术。营地当中喊杀声不断,回荡在整个军营当中。 赵云飞、刘亚雄、陈诚三人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部下训练。 陈诚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这批士兵员的质量不差。队列模样比我们当初好多了。” 刘亚雄也笑着附和道:“他们平时虽然种地,但空闲时间也在训练。从我们占据延安府算起,他们也接受了三年的训练,如果他们还不比当初我们要强,那我就要审问那些民兵队长是如何训练的了。” 赵云飞皱着眉头,问道:“对面的情况如何?” 陈诚收起笑容,严肃地回答道:“明军增加了 5000援军,不过马俊豪非常警惕,在知道我们这边不断的征兵之后,他把所有的兵力都收缩到富县当中,看样子是打算严防死守了。” 刘亚雄冷笑道:“想死守,问过我军的重型火炮再说。” 这次延安府赵云飞的第五师安排了一个炮兵团,12门轻型火炮,12门重型火炮,最重要的是都督府点开了新的炮弹科技树,开花弹,一枚炮弹的杀伤力变得更大了,最适合用开花蛋洗城楼。 崇祯三年(1630年)4月 2日。各地士兵集结完成,从延安府带来的火炮,火枪也下发到位,第五师满员。 赵云飞当即带领第五师直扑富县,第五师如同一把锋利的宝剑,划破了平静的关中大地,开启了大同军进攻关中的第一枪。 4月 4日,大同军 1万 6千大军抵达了有 1万五千人驻守的富县。 而后开始在城下 10里安营扎寨。营地中,帐篷林立,炊烟袅袅,士兵们忙碌地进行着各项准备工作,气氛紧张而有序。 富县城内,参将马俊豪、参将杜弘域、游击将军李英三人围坐在一起,商议如何应对城下的大同贼寇。 杜弘域一脸急切地说道:“将军为什么不出战挫挫敌人的锐气?” 马俊豪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因为此时出战遭受打击士气的只能是我们,我和赵云飞对峙了两年了,太了解他的本事了,只要露出破绽就会被他抓住,而后就损失惨重。守城是减少损失最好的方法,我已经向总督府求援了。我们现在死守等援军就可以。” 大明将门基本上没什么好人,说他们是土匪无赖一点也不为过。在这两年的对峙当中,马俊豪的小动作不断。他时不时地派出小股部队去骚扰大同军,烧杀抢夺,无恶不作,但每次赵云飞坚决打击他的这种动。在损失几百士兵之后,他再也不敢做这种小动作了。 但这个时候,抗旱会却来到了他的地盘上。马俊豪最开始对这事还不清楚,以为只是一些普通的民间组织。结果没多久,抗旱会就蔓延到上百个村落,这让他大为吃惊。他当即就派遣士兵想要抓住抗旱会成员。 可是,他派遣的士兵少了,就会被这些“刁民”抓住破绽,用火枪、火炮、手榴弹把自己的部下给歼灭;要是派兵多了,这些“刁民”就会成群结队地逃到大同社的地盘。以至于他不敢轻易围剿。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隐蔽集结打个突然袭击,也取得了一些战果。但抗旱会的报复很快就来了。有一次,他出城打猎,突然从天而降的炸药包直接丢到他身边,还好他反应快,逃过一劫,但他的家丁直接被炸死了十几人。 从那之后,他就知道了,剿匪不能太严,容易拼个两败俱伤。后面双方形成了一种默契,他不管乡村的事情,大同社也不在富县内搞事情。但如今大同军兵临城下,这种微妙的平衡即将被打破,一场激烈的战斗似乎已不可避免。 第204章,都在进步 崇祯三年(1630年)4月 5日。 这天一支精神抖擞、步伐整齐的队伍,正朝着大同军中军大帐迈进,队伍中的每个人都眼神中透着期待与兴奋,仿佛看到了生活的新希望。 “赵云飞同志,咱可算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都督府的军队给盼来了,这下那些明军狗子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富县抗旱会县队长范民,一脸激动地对身旁的赵云飞说道。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粗糙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 赵云飞看着范民那满是期盼的眼神,心中也感慨万千。的确,这一天他们等得太久了。仅仅一线之隔,甘泉县和富县的百姓生活就有着天壤之别。 在甘泉县,自从实行了均田制,农户们再也不用受地主的盘剥。虽然三成的税听起来不算低,但实际上平均下来收的税只有富县农户的一半。而且,这里没有繁重的徭役,百姓们的生活压力一下子减轻了许多。抗旱会还以低价给农户们贩卖农具和生活用品,尽管因为连年天灾,百姓们还不能保证每日都能吃饱肚子,但生活质量却有了飞速的提升。 反观富县的农户们,各种税收、徭役、杂役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男人们整日在田间耕作、浇水,女人们则在家中织布纺纱,一刻也不得停歇。就连三四岁的小孩子,也要搓麻、挖野菜、捡柴火,再大一点就要烧火做饭。全家人一年到头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却连饭都吃不饱。 巨大的差距让富县的百姓们革命意愿非常强,抗旱会在这样的背景下迅速发展起来。在范民等骨干成员的组织下,当地农户们齐心协力,自己动手修水渠、筑水坝,勇敢地抗击地主的压迫。 这自然引起了当地地主士绅的强烈不满。他们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哪里容得下这些“泥腿子”反抗。 于是,几个地主纠集了自己的狗腿子,气势汹汹地来到村里,想要教训一下范民等一众抗旱会成员。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抗旱会背后有着大同社的支持。当他们刚踏入村子,就被上百支黑洞洞的火枪指着,吓得脸色煞白,只能仓皇而逃。就连那些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地主,也不敢再待在乡村,纷纷躲进了县城。 地主们的失败让明军将领马俊豪感到担忧。如果不及时镇压抗旱会,局势将会失控。于是他带领明军开始围剿抗旱会。然而,因为有赵云飞部的威胁,马俊豪不敢动用太多的兵力。又有赵云飞不断的支援火枪,手榴弹,抗旱会越打越强。在经过了一年多的斗争后,明军在富县乡村的势力一步步被削弱,最终被挤出了乡村。 如今,富县的农户们几乎都成为了抗旱会的成员。他们盼望着大同军的到来,彻底改变他们的命运。 赵云飞看着眼前这些朴实的百姓,心中满是敬佩和感动。他拍了拍范民的肩膀,坚定地说道:“这两年你们辛苦了,现在我们来了,那些明军狗子造的孽,我们一定有仇报仇,有冤报怨!” 范民和他的队员们听到这话,纷纷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们知道,苦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这时,刘亚雄走上前来说道:“现在我们需要民夫来帮忙处理后勤的事务。民夫一天的口粮是 2升,另外还有两升口粮的工钱。你们这边能募集多少民夫?” 范民眼睛一亮道:“这么高的工钱,可算是救了俺们富县农户的命了!俺可以在前线召集 3000以上青壮,如果你们能放宽一点条件让妇孺也过来,俺可以招 5000人。” 赵云飞考虑了一下,说道:“你还是先招 3000人过来吧。” 虽然大同军不是明军,但让妇孺进营地还是要避讳一下。 与此同时,大同军攻入鄜州的消息如同一阵旋风,迅速在周边地区传播开来。洛川县、宜君县的抗旱会成员们听到这个消息后,纷纷奔走相告,他们怀着满腔的热情赶来支援第五师。当他们得知第五师缺乏民夫,而且民夫不但可以包 2升的口粮,还能带两升粮食回家时,众人成为民夫的意愿变得异常强烈。 短短不到三天的时间,就有上万人报名成为民夫。赵云飞看着这些面黄肌瘦、服装穿得像乞丐一样的民夫,心中一阵酸楚。他明白,这些百姓们之所以如此热情,是因为他们实在是太渴望改变自己的命运了。 赵云飞把鄜州的情况详细地向徐晨汇报,并提议除了武器和粮食之外,大同军的后勤物资,能在当地购买就尽量在当地购买。这样一方面能降低后勤的压力,另一方面也能给当地的百姓增加一点收入。 徐晨认可了赵云飞的建议,大量的后勤物资在当地购买。 崇祯三年(1630年)4月 7日。 第五师包围了富县东南两个城门,而后开始了舆论的攻势。 只见一个嗓门大的大同军成员,站在距离富县200步的距离,拿着一个大铁喇叭道:“明军的兄弟们,不要为那些地主士绅做狗腿子了。我们到富县是来帮大家的,我们打赢了地主士绅,你们就可以分到30亩土地,都督府还会安排夫子教你们的娃读书识字,安排大夫给你们治病。 而且我们都督府没有徭役,也只收三成税,分田之后大家都能吃饱饭了。你们帮着那些地主士绅守城,这不是在为难自己,那些地主士绅他们会给你们田吗?” “所以听某的话,不要为那些地主士绅卖命,保住自己的命最重要,在战场上看到情况不对,要马上投降,枪口抬高3分,这样你们自己能早点回家见婆娘,家里也能早点分田地。” 而后戏曲团成员,一路敲锣打鼓的唱道:“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早早开门拜大同,管教大小都欢悦。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大同,大同来了分田地。吃他娘,着她娘,吃着不够有大同。分田地,不当差,大家快活过一场。” 而且在他们城墙不远的旗帜上,还写着30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等宣传的标语。 看着城墙上的明军士兵各个心痒痒,但他们不敢有任何表情和动作,因为被上面抓住了就少不得一顿鞭子,不过暗中这些士兵早就议论多次了。 大同社和朝廷哪边对自己好,哪边对自己差,关中这几年对抗下来谁能不知道,谁能拒绝三十亩地的诱惑? 有30亩地自己找婆娘也就容易了,也就可以传宗接代了,士兵们想到这里,觉得在战场上把枪抬高三寸很应该。 当然在城墙上还有几人,脸色极其难看,那就是马英俊,杜弘域和李英三人。 马英俊大喝道:“不要听大同贼寇蛊惑人心,来人擂战鼓,把对面的声音压下去。” “咚咚咚”的战鼓声音响起,压过了城下面的戏曲团声音。 杜弘域道:“这样做治标不治本,本将以为还是要出战,只有击败了大同贼寇,才能真正的振奋士气,让士兵不听这些贼寇的胡言乱语。” 马俊豪脸色凝重的看着下面的贼寇,还是那句老话,谎言不能伤人,真相才是快刀,他的部下两年多来一直是整个关中接触大同社最多的军队。 但是接触的越多,了解的越多,他手中士兵士气下降的就越快,就像上面说的一样,他们为什么要抵抗大同社,难道是没有摇役不香,还是50亩田地不香? 要不是这两年不管是杨鹤和岳和声都满饷给士兵,他的军队只怕等不到这个时刻就崩溃了。 而现在杨鹤被抓,岳和声病逝,下面的士兵也担心,饷银上面还能不能继续给?暗地里已经有很多士兵在讨论如何投降大同社。 他能怎么办?也只能装作不知道啊,他现在抓这些讨论的士兵,他的大军只怕会直接崩溃。 他想了想道:“你有把握战胜大同贼寇?” 杜弘域道:“末将手中的这支大军已经训练了两年,武器配比比大同贼寇更加合理,末将有信心战胜他们。” 马俊豪道:“你带本部人马出战,本将祝你马到成功!” 杜弘域喜道:“遵命!” 他当即集结了自己五千士兵,而后带着这些士兵,从西门出发。 明军的调动很快就被赵云飞察觉,赵云飞当即命令三个步兵团,带着十二门轻型火炮,去阻击杜弘域部。 城墙上,马俊豪,李英二人,躲在一个隐蔽的角落,观察着杜弘域部和赵云飞部之间的调动,两人看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看出这两支军队的差距了。 李英摇头道:“杜弘域这兵虽然练的不错,但还是比不上大同贼寇,贼寇的实力又提升了。” 马俊豪也很是无奈,大同贼寇本就强大,现在居然还能进步,这让他们怎么打? 下面杜弘域部,出城了之后,以千人为一部,排成了一个进攻的横阵,然后他的整齐的步伐,缓慢的靠近赵云飞,5支部队走的非常整齐,哪怕是行军了几百步,都不需要停下步伐来调整。 现实世界的人不是电脑里面的NPC,这是三边将门学习大同社的武器装备练兵的方法,可以说已经学的非常好了,现在只要是关中的军队,火枪的数量就不会少三成,而之所以是这个数字不是他们不想增加,而是关中火枪的产能已经跟不上了,现在很多将门主力都是半长矛半火枪的军队。 大同军的队列训练方式,他们也照样学习。现在杜弘域部,这整齐的步伐已经不输给大同军多少。 杜弘域部调动的速度已经比传统的明军快了好几倍,说是精锐也不为过,他敢请战是有真本事。 但大同军行动更迅捷,他们用的已经不是横阵前进的方法了。而是以百人为一个纵队,城墙下30多个纵队快速的靠近杜弘域部,连行动最迟缓的火炮部队,也在上百匹战马的拉扯下,炮兵的推动下,快速的追赶步兵的纵队。 在城墙上的马俊豪和李英二人,可以清楚的看到,大同贼寇的速度明显比杜弘域部快的很多,在战场上速度就是战斗力。 马俊豪想一想,给自己找一个安慰的借口道:“贼寇分成三十多部,现在分开容易,想要再次集结起来就难了,说不定这种方式只是适合行军,不适合战斗。” 火枪在关中大行其道之后,战场的阵型变得简单了。但对士兵组织力的需求却反而越来越高了。 为了发挥出火枪的威力,横正基本上成为了关中军队的主流阵型,这也是关中将门抛弃自己上百年的老兵书,学习大同军的队列的原因。 横阵越宽,敌人一次性受到的打击就越惨烈,但与之相对应的是横阵太薄,容易被敌人一击突破,所以阵型也不是越宽越好。关中将门一般是三排长枪兵,三排火枪手配合的阵型,加宽了阵型,兼顾了防御,可以说是攻守兼备。 而现在大同军分出了30多支纵队,他很难想象,这么多支军队如何在战场上重新组成阵型? 很快他就看到了大同军是如何结阵了,只见两支军队快靠近300步的时候,大同社的炮兵就开始发威了。 “轰轰轰!”12门轻型火炮在1里之外开始发威。 开花弹划着优美的弧度,射向了杜弘域的军队。 “轰轰轰!”站在靠近他军队的上空,开花弹瞬间爆炸,炮弹四分五裂,无数的弹片射向明军士兵。 这个时候他们阵型越是严谨,死伤越是惨重,无数士兵被砸的四分五裂,受伤的士兵也忍不住的哀嚎,场面极其悲惨。 “前进,前进!”杜弘域大吼道。 就这样经历三轮炮击之后,杜弘域部伤亡了几百士兵,但靠着两年艰苦的训练,这些士兵还是没有崩溃。 但大同军却趁着炮击的时间,不断的加速冲向杜弘域部。 30多支纵队,在靠近杜弘域八十步距离的时候,前方的士兵停住了脚步,后方的士兵,则以前方的士兵为基准,从左右两个方面扩展,只是一眨眼的功夫,30多支纵队就变成了横队。 大同军的队形极其零散,他们的战线虽然宽,但能看到很多缺口,大致上就排成了前,中,后三条战线,这按照关中这些年战斗的经验,这种散乱的阵型面对敌人紧密的横阵几乎是在找死。 马俊豪都惊愕,难道真被自己说中了,大同贼寇也变得中看不中用了?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种阵型的威力了,只见一门门飞雷炮,射出一个个10斤重的炸药。 “噗噗噗!” “轰轰轰!” 十二多个炸药包,只有一半精准的砸在了杜弘域的军阵当中,但每一个炸药包爆炸都能带走几十条性命,这轮射击造成的伤亡比开花弹还要重。 “反击!”飞雷炮技术水平甚至比不上火炮,就是铁桶加炸药包,关中将门没办法制造火炮,但至少飞雷炮还是不成问题的。 “噗噗噗” “轰轰轰” 10个炸药包飞向大同军阵地,但大同军本就分的比较散,而且这些部队还在往前进。造成的杀伤力自然有限。 当双方靠近50步的时候,大同军的掷弹筒开始发威,300枚手榴弹射到了杜弘域军中。 “轰轰轰!”爆炸的手榴弹,彻底打乱了杜弘域的阵型,就在他们被打懵的时候。 大同军的火枪发威。 “砰砰砰” “噗噗噗”杜弘域部再次遭到重创。 “滴,滴滴,滴滴,滴滴。” 冲锋号响起,大同军士兵直接以5人或者10人为小队,冲向杜弘域部。 明军士兵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纷纷向后方逃命,逃不了的直接投降,还有一部分士兵想反抗,但这些人基本上都死在了大同军的刺刀之下。 从大同社弄出石墨坩埚之后,大同军炼钢的成本快速下降,钢铁的产能快速提升,现在他们的铁刺刀已经换成了钢刺刀。坚韧度直接提升了一个等级,一般的明军棉甲锁子甲可以一捅就破。 后面就是大同军痛打落水狗的时间,明军士兵纷纷投降,杜弘域本人也被一枪击毙,5000人马促成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大同军剿灭的干干净。 城墙上的马俊豪,李英看的冷汗直流。 “大同社的人简直是疯子,居然弄出了一个纯进攻的阵型,但凡杜弘域扛住了,死的就是他们了。” 马俊豪苦笑道:“这么猛烈的进攻怎么可能有人扛得住?” 杜弘域部战斗力并不差,甚至可以说已经非常强了,在死伤一成多的情况,依旧能维持阵型,光这一点就比他们强多了。 但没有用,他们训练的越精锐,阵型越严谨,死伤的就越惨重,从最开始的火炮进攻,飞雷炮进攻,投弹筒,到后面的火枪突袭,最后的刺刀战。 进攻那是一波接一波,如同滔天的洪水一般,一点都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如果战场上是他们,只怕第二轮的飞雷炮进攻就足够让他们溃败了。 李英颤颤巍巍道:“将军,我们怎么办?” 他知道大同军强大,却没想到强大到如此程度,下面可是5000精锐,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剿灭的干干净净,关中这十几万大军,野战还不够大同军一天打的。 马俊豪擦了一身的冷汗道:“死守城池,同时向都督求援,告诉洪都督,我们只能坚守10天,10天后再不来,大同贼寇就要杀进关中了。” 第205章,和辽东将门一样的困境 崇祯三年(1630年)4月 8日。 虽然才刚开春,西北大地的天空已经有些干燥了,太阳火辣辣的,西北风不时的刮起风沙,打的人脸上生痛。而在这个时节大明王朝的九边之一的宁夏镇来了一股新的客人。 宁夏镇的防线东起盐池县,西至甘肃靖远县,全长约 1000公里,宛如一条蜿蜒的巨龙横亘在西北边疆。其管辖范围内设有城堡 90余座,烽墩 200余个。这些城堡按照等级严格分为卫城、千户所城和堡城(或寨),它们相互呼应,构成了多层次的防御体系。 宁夏镇直辖五卫,分别是宁夏卫、宁夏前卫、左卫、右卫、中卫,还有四所,即兴武营、灵州、平虏、广武,并分东、西、南、北、中五路驻防,每路之下又设有多个城堡,共计 67个。城堡的间距遵循“60里一城,30里一堡”的防御原则,布局严谨而科学。就像红山堡,它东至清水营 25公里,西至横城 10公里,各个城堡之间紧密相连,形成了一张密集的防御网络。 这些城堡功能多样,不仅是屯兵之所,还承担着传递军情(烽火台)、物资储备(如藏兵洞)等重要任务。红山堡地下藏兵洞与长城相连,既可以屯兵,又能在关键时刻发动伏击,是防御体系中的重要一环。 在明初,这样一套完备的防御体系足以抵挡几十万蒙古铁骑。那时的宁夏镇,驻军有 7万余人,再加上临时征召的青壮,有十几万人驻守在这条防线上,可谓是固若金汤。 然而时光荏苒,经过了 200多年的侵蚀,内部的腐化,到了崇祯年间,宁夏镇早已不复往日的辉煌。兵员锐减至两三万之间,而且其中没有战斗力的军户占了八成以上。大量的墩堡被废弃,防线也在不断地后撤。 好在,地球 online的匹配机制一向是非常平衡。明军在衰败,他们的敌人蒙古人也陷入了更深的衰败,而且衰败的速度更快。 从组织力到武器装备,蒙古人都全面落后。当年纵横天下的蒙古铁骑早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一些松散的小部落,在活不下去的时候才会南下打劫。所以,即便宁夏镇的将门只剩下几千家丁有战斗力,但依旧可以勉强守住这 2000多里的防线,甚至要不是蒙古人太穷了,宁夏镇这几千家丁还可以反过来打劫蒙古人。 然而,大同社的崛起打破了这片土地的平衡,大同社以一万余的兵力鲸吞了整个榆林镇,轰动了整个大明。 也震慑了宁夏将门,让他们知道不能再继续残酷剥削军户了,要不然他们会投靠贼寇不说,还会反过来打他们,10万军户反水,让榆林镇的防御成了笑话,榆林将门也成为了笑柄。 面对大同社的压力,宁夏的将门在这两年也有了一些振奋的迹象。军饷贪污的现象少了一些,对待士兵的态度也好了一些,甚至连高利贷都减免了一些。 但让他们恼火,生气,惶恐的事情,人性的贪婪是无度的,他们对军户已经这么好了,甚至连他们的军饷都不克扣了。 但这些军户却嚷嚷的说要拿回祖先的50亩土地,人家大同社是分了50亩地的,我们军户本来就是有50亩土地的。 甚至还有军户说你们不分地,我们等着大同社的人打过来再分。 简直是不忠不孝,无耻无义,果然老祖宗的话是有道理的,一味的妥协换不来忠义。但他们也只能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而后继续放低姿态,表示地不是不能分,但你们要有功劳才能分,等剿灭了大同贼寇,你们立下的功劳,我等再请示朝廷分地如何? 靠着这套连哄带骗,勉强安抚住了士兵躁动的内心。 而后他们淘汰了一些老弱,增加了一些青壮,经过两年的努力,宁夏镇的兵员终于突破了 3万人,武器装备也进行了更新换代,普通的军户也能有一套皮甲防身,老旧的长矛,长枪快速的被火枪取代,宁夏镇的火枪兵超过了1万,这是宁夏镇100多年来最强大的时期,只可惜,他们遇到了来势汹汹的大同军。 在关中方向,大同军和明军打得炮火连天,而在宁夏镇,镇北府的两个师却异常顺利地攻入了宁夏镇的防线。他们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迅速地将平虏堡团团包围起来。 高大壮站在平虏堡外的高地上,看着被围困的城堡,眼神中透露出自信和威严。他派人让明军守将投降,可以保证他人身财产安全,不投降则平虏堡玉石俱焚。 然而平虏堡守备萧朝贵却拒绝了,他毅然决然地说道:“我大明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投降的将军。” 使者将这句话带回了军中大帐,高大壮听后,不禁一阵哑然。他鄙夷地说道:“现在的大明朝还有忠君爱国的将领吗?”他看多了榆林镇将门丑陋的嘴脸,实在很难想象在大明朝这样腐败的环境当中,还有一个看上去正常的将军。 镇北府参谋长刘亚雄微笑着说道:“将军还真不能轻视这个萧朝贵,他是原宁夏总兵萧如薰之孙。当年哱拜叛乱,萧如熏正是宁夏参将,他坚守平虏城,成功抵御了叛军的多次进攻。在战役中,他还诱杀了叛将哱云,极大地挫败了叛军的士气。他的坚守为明军的反攻争取了宝贵的时间。而现在我军也包围了平虏城,只怕这个萧朝贵要学习他祖父,把我军也拖在平虏城下。” 高大壮听了刘亚雄的话,冷笑一声道:“那就看他这座小小的堡垒扛不扛得住我军的火炮进攻。”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不屑。 崇祯三年(公元1630年)4月9日。 天色微明,镇北府大军如汹涌的潮水般倾巢而出,迅速将平虏城的东、西、南三门紧紧包围。 大同军整齐的队列方阵,闪耀着寒光的刺刀,无不显示这是一支精锐之师。 两个重炮团被高大壮集中部署在南门,一门门火炮整齐排列,犹如一头头蛰伏的巨兽,随时准备发出致命的咆哮。 与此同时,镇北府的宣传队也开始行动起来。他们手持喇叭,用洪亮的声音向城中的士兵宣传大同社免徭役,均田地的政策。 “兄弟们,我们打仗是为了50亩土地,你们守城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自己家分不到土地,还是为了让这些将门继续压在你头顶上,兄弟们早点投降,早点回家就能早点分到50亩土地。” 宣传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试图穿透厚重的城墙,传入每一个明军士兵的耳中,明军士兵内心不断动摇,比起宁夏镇的将门说要分土地,人家大同社已经分了地了。 “咚咚咚!”很快城墙上就传来战鼓声音,瞬间压过了宣传队的声音。 但高大壮也没在意,而是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行动,士兵们地推着48门轻重火炮,缓缓靠近平虏城一里的范围。车轮在地面上滚动,发出沉重的声响,在地面上压出一条条车辙,显示出这些火炮的分量。 平虏堡城楼上,气氛紧张激烈。萧朝贵站在城墙上,目光坚定地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大同军。他身姿挺拔,身着一袭黑色的铠甲。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毅和决绝,他已经做好在平虏城阻击大同贼寇的准备了。 这时平虏城明军千户王秀急匆匆地冲上城楼。他的脚步慌乱而急促,脸上满不安。当他看到城楼外48门黑洞洞的火炮时,整个人瞬间一阵晕眩,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如纸。 “叛军居然有48门红衣大炮!”王秀惊恐地叫道。 自从宁远大捷之后,明军的将领都知道红衣大炮的威力。虽然不至于像奏折上说的一炮糜烂几十里,但这些大炮对付女真人,杀的女真人伤亡惨重,其威力也是不可小觑的。 萧朝贵脸色凝重,眉头紧锁说道:“贺总兵曾经说过,叛军在进攻榆林镇的时候,就曾经有24门红衣大炮,这也是贺总兵一直奇怪的地方,叛军哪来那么多红衣大炮? 现在叛军的红衣大炮又多了一倍,看来这应该是叛军自己制造的火炮。” 细想来也不奇怪,叛军制造的火枪、飞雷炮数量多,威力大,现在制造出这些火炮也在情理之中。但萧朝贵不担心叛军的火炮,平虏堡经过多次的加强,城墙坚固无比,火炮也难以轻易摧毁。 王秀苦着脸,忧心忡忡地说道:“大同贼寇野战能力比女真人还要彪悍,攻坚能力更是可怕。两年前他们攻打榆林城,也就只有不到1万的大军,而现在我们城下有3万大同贼寇精锐,城中的士兵只有他们的1/10,这如何守得住?” 萧朝贵脸色难看道:“那是因为叛军蛊惑了榆林镇士兵,榆林镇10万士兵全部反水,加入了叛军,正是因为有这些内应,榆林镇才会沦陷得如此之快。 但我等已经吸取教训了,这两年提高了军户的待遇,减免了他们的债务,稳定了军户的军心。同时平虏堡外不是荒漠就是草原,方圆千里也遇不到几个人,叛军蛊惑人心的手段在这里没有用武之地。” 在平虏城下,炮兵团长童远和许栋二人正忙碌地调整着炮管的角度。他们神情专注,眼神中透露出专业和自信。 参谋刘亚雄站在一旁,仔细地观察着他们的操作道:“将军命令用重炮摧毁敌人的城楼,小炮用开花弹,清洗敌人城墙上的士兵。” 许栋皱着眉头,面露难色地说道:“用重炮砸城楼还可以办得到,但想用开花弹杀伤城楼上的士兵就难了。城墙总共就一丈多宽,火炮校得再准也没用,还要看运气。” 童远摸着下巴,思考片刻后说道:“我觉得火炮其实应用得不合理,明军没有对应的火炮,根本不能反击我们,而重炮和轻炮功能差不多,野战功能重迭,想要摧毁城墙,两种火炮的威力都差一些。我倒以为我军要研发一种更远的飞雷炮,或者是和明军虎尊一样的武器,直接可以把弹丸吊射到城墙头上,这样倒可以达到将军所说的洗地目的。” 刘亚雄听完,觉得童远说得有道理,但又无奈地说道:“你们为什么不在开战之前想到这个问题,现在即便想要制造这样的火炮也来不及了。” 童远尴尬地笑了笑,挠了挠头说道:“我也是在将军提出这个问题才想到这种火炮的。” 刘亚雄摆了摆手,说道:“好了,打完这仗再说。” 许栋说道:“火炮的角度已经调好,可以发射了。” 两个炮兵营的传令兵当即向高大壮传达了信息。 “开炮!”高大壮一声令下,声音如洪钟般响亮。 “砰砰砰!” “轰轰轰!” 24枚10斤重的弹丸带着急促的呼啸声音,如同一颗颗流星般砸向平虏城的城楼。瞬间,平虏城城楼被这24枚炮弹砸得破破烂烂,修建城楼的柱子砖石四处乱飞,仿佛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了整个城楼。士兵们被吓得惊慌失措,纷纷抱着头躲在角落当中,恐惧的叫声在城墙上回荡。 同时,24枚开花弹也在空中爆炸,然而这些开花弹却越过了城墙头。一些弹片直接射穿了城楼的木柱,发出“噗噗”的声响;还有一部分则直接打在城楼后方,扬起一片尘土。虽然没有造成多大的人员伤亡,但对平虏堡士兵的士气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这么恐怖的火炮,让每一个士兵都心生畏惧。 平虏城城楼硝烟弥漫,烟尘砖头遍布城墙。王秀灰头土脸地找到萧朝贵,焦急地说道:“将军,城头上不安全了,不能待在这里。”说完,他便拉着萧朝贵下了城墙。 城下王秀一脸惶恐地说道:“将军,大同贼寇的火炮太凶猛了,没有援军,我们肯定守不住的。” 萧朝贵眉头紧锁,他的先祖本就是守城的名将,他原本也有很大的自信心,凭借手中的3000兵力能守住几个月,而后等着林丹汗进攻河套,威胁敌人的后方让叛军无功而返。但如果叛军一直这样射火炮,只怕平虏堡能守十天半个月都是万幸。 然而,想要援兵却几乎不可能。整个宁夏镇也就3万的兵力,其中1万的主力守着宁夏城,余下的士兵分散在几座城池当中,根本没有兵力来支援他们。 萧朝贵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宁夏镇已经没有援兵了。” 王秀急切地说道:“将军事在人为,我们宁夏这没有援兵,但关中有,甘肃镇也有。” “轰轰轰!”又是一阵猛烈的炮击打过来,连城墙都被打的颤动。 “嘎吱嘎吱!”城楼上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声响,仿佛是死神的脚步声。 “城楼要倒了,城楼要倒了。”城墙上的士兵慌张地叫道。这次的火炮直接打中了城楼的立柱,平虏堡的城楼在这番打击下,缓缓地衰落了下来,无数士兵直接被埋葬。 虽然大同军还没有攻城,但眼前这一幕显然是极其打击士气的。萧朝贵苦着脸,无奈地说道:“你就去宁夏镇找贺总兵求援吧。” 自己太过于自信了,现在看来不要说半个月,能守住10天都是未知之数。 王秀领命后,匆匆离去,消失在弥漫的硝烟中,而平虏堡的命运,也如同这摇摇欲坠的城楼,悬在了生死之间。 崇祯三年(1630年)4月 8日,宁夏城,总兵府邸 王秀说了平虏堡的情况,并且道:“总兵大人再不派援军,平虏堡必然守不住,平虏堡被叛军攻占了,整个宁夏镇的门户大开了,叛军就能肆无忌惮的包围宁夏城。” 贺虎臣心中满是苦涩和无奈,能救援,他早救援了。 他本就不想当这个总兵,只是当初大同贼寇攻势如火,先攻占延安府,再攻占榆林镇,最后鲸吞了整个河套地区,其扩张势头之猛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当时宁夏镇总兵这个位置就是个火山口,谁知道大同社什么时候打的过来,根本就没人肯接任,于是宁夏所有将门再次把他推出来,说他贺虎臣忠君爱国可为宁夏总兵。 要不是有这些将门共同的举荐。以崇祯的爆脾气,不砍了他就好了,怎么可能会让他官复原职。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任。 好在后面大同社开发河套,让他安稳地当了一年总兵。然而,这样的好日子终究是结束了。 如今,宁夏镇倒也是有一些援军。甘肃巡抚梅之焕带领一万甘肃镇士兵来支援他们,宁夏镇现在共有两万士兵。从兵力上看,似乎可以抽调一些士兵去平虏堡救援。但贺虎臣心里十分清楚,这根本是办不到的事情。 他是知道大同军的厉害,真让这些士兵去支援,那无异于羊入虎口。支援的士兵肯定会在野战当中被大同军击溃。他现在面对的问题和辽东将门是一模一样的,他们不敢和大同军野战,那所谓的防御体系就是个笑话。 就像现在,宁夏镇的兵力虽然不少,但却分散在各个城池当中,因为不敢野战,根本无法做到有效配合,现实的情况就是他们被分散在各个城池当中,面临大同军逐个击破的命运。 辽东将门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想了 10年都没有办法做到,现在却要他这个总兵做到,这实在是太为难人了。 贺虎臣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着对策。最终,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根本就没办法,眼前的危机已经不是宁夏镇能解决的了,他只能把宁夏镇发生的事情详细的写了一遍,递到关中去,请求三边总督洪承畴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他知道,宁夏镇对于关中来说至关重要,一旦宁夏镇被贼寇攻破,关中就将失去重要的屏障,岌岌可危,三边总督必须要救助宁夏镇。 总兵府外,传令兵策马扬尘而去,贺虎臣望着远去的方向,心中充满了忧虑和期待。他不知道洪承畴是否能够想出有效的办法,也不知道宁夏镇的命运将会如何。 他不会再次被大同军俘虏吧?虽然大同军讲道理,也不残暴,只要他不学着杜文焕残害百姓,小命是可以保得住的。 但他堂堂一个九边的总兵,连着被俘虏两次,两次又被放回来,这青史当中只怕他脸都要被丢光了,他既担忧自己的身后名,但让他以死以报天子,他又做不到。一时间贺虎臣陷入了左右为难当中。 第206章,势如破竹 崇祯三年(1630年)4月 9日。 耀州,不黏泥根据地 白马寨处于连绵起伏的群山深处,四周的山峦像是一道道天然铸就的屏障,将这片天地紧紧环绕,山峰似巨兽伏地守望,层层迭迭的山脉犹如波涛汹涌的绿色海洋,将外界的纷扰隔绝在外,让明军即便心怀攻陷之意,也在这崇山峻岭面前望而却步。 沿着蜿蜒曲折的山间小径前行,穿过一片幽深的树林,眼前豁然开朗,一处山谷悄然展现在眼前。在这山谷之中,竟有一小块难得的平地,仿佛是大自然特意恩赐的一方净土。平地上,土地肥沃,散发着淡淡的泥土芬芳。一小片一小片整齐的田地错落分布,嫩绿的蔬菜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这片土地能产出的蔬菜和粮食并不多,但却也能维持一定补给。 经过两年多的精心经营,不沾泥带着他的手下将这里打造成了一座别具一格的山城。营地和营房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谷各处,用粗壮的木材搭建而成,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既坚固又能抵御风雨。 在山谷的各个关键位置,不沾泥修了哨所。它们建在地势较高的地方,视野开阔,能够清晰地观察到周围的一举一动,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任何潜在的危险。 而在相对缓的山坡上,层层迭迭的梯田宛如一条条绿色的丝带,缠绕在山间。这是不沾泥和他的手下们用辛勤的汗水开垦出来的成果。他们不畏艰辛,一锄一镐地在山坡上开辟出了这一片片可以种植粮食的土地。 而今日这片世外桃源就来了很多却来了很多外来者。 忠义堂内热闹非凡。十几家义军首领汇聚一堂,他们三三两两与相熟之人坐在一起,低声交谈,谈的都是这段时间大同社出兵进攻关中之事。 当不沾泥进入忠义堂,他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他扬了扬手,提高声音说道:“各位兄弟,这位朱猛当家,想来不用我多做介绍了吧。”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朱猛,只见他身着一身整齐的军装,短发利落,身形彪悍,眼神中透着一股英气。然而,众人先是迟疑了片刻,似乎有些不敢相认。 很快,人群中一位熟悉朱猛的首领惊讶地喊道:“这不是朱三当家嘛!你这是从山西逃回来了?” 朱猛虽然是登城人,但当初和张三纵横同州和耀州两地,也算是半个本土人。而且他在关中结识了不少农民军首领,所以徐晨就派他来招募义军。 朱猛微微点头,神色中带着一丝感慨:“没错,正是在下。当初张三大哥他们起兵失败,被明军包围,俺赶到延安府去讨救兵,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说到此处,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眼中满是悲痛。 朱猛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说道:“后来,俺便投靠了大同社的徐都督。如今,俺就是想多杀些明军,为张三大哥报仇雪恨!”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对朱猛的遭遇表示同情,也对他的忠义表示敬佩。 朱猛环顾四周,继续说道:“这次,俺请不沾泥首领帮忙召集各位来,主要是为了关中的战事。想必各位都已经知道了,我大同社出兵十万,分兵两路进攻关中。” 八金刚眼睛一亮,满脸羡慕地说道:“这谁能不知道啊!关中的那些地主老财,被徐都督吓得瑟瑟发抖,只敢龟缩在县城里。” 其他义军首领也纷纷附和,脸上满是羡慕之色。同样是造反,他们只能躲在深山的山沟沟里,而大同社的徐都督却能率领十万大军纵横关中,这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射塌天目光敏锐,他站起身来,大声问道:“是不是徐都督有需要我等出力的地方,才把我们召集过来?” 朱猛点了点头认真地说:“正是。都督想请各位兄弟帮忙打击明军的后勤。如今,我大同社的大军已经牵制住了明军的主力,各位此时出手,必定能事半功倍。” 不沾泥一拍胸脯,豪情万丈地说道:“俺早就想教训那些朝廷的走狗了!哪怕徐都督不说,俺们也会这么做。现在有了大同社的大军牵制,俺们终于可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不少义军头领纷纷响应,他们当中很多人与本地的大族有着深仇大恨,只是以前实力不济,打不过朝廷的军队,只能隐忍。 这时,独行狼突然站起身来,抱拳说道:“俺想投靠都督,不知道朱猛兄弟能不能帮忙引荐一番?” 其他义军首领的目光也齐刷刷地投向朱猛。自从大同社进攻关中,几天时间就歼灭了好几千明军主力。 在他们眼中,原本如同神兵天将一般的朝廷军队,面对大同军却不堪一击。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关中大概率会落入大同社的手中。 虽然这些义军首领大多都有雄心壮志,想要闯出一番天地。当初杨鹤招抚他们的时候,他们没有像神一元那样投靠朝廷,就是不想放弃自己的野心。 但这两年多来,他们被朝廷的军队打压得四处躲藏,也认清了现实——他们根本没有纵横天下的能力。而大同社却能打得朝廷军队落花流水,此时若不抓住机会投靠,只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而且他们还记得,大同社占据延安府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剿土匪。 朱猛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都督非常重视各位兄弟,临行前还给了俺指示。愿意投靠我大同社的,我大同社愿意派出军官和监军来整编队伍。 但以后一切都要按照正规军的规矩来办,若是有人不听指挥、违反军纪,那可就要受到处罚了。这一点,俺得提前给各位兄弟说清楚,省得以后有人犯了军规,说我们大同社鸟尽弓藏、卸磨杀驴。” 不沾泥等人纷纷点头,表示明白。他们与大同社建立联系已有三年时间,自然知道大同军的规矩十分严苛。但即便如此,这也比躲在山沟沟里吃苦要强得多。 朱猛接着说道:“当然,如果各位兄弟不想被收编,那也没问题。我们可以按照盟友的形式相处,我大同社会给各位提供武器装备,各位兄弟帮忙打击朝廷的军队。等攻占关中之后,我大同社也愿意给各位提供装备和钱粮,让各位兄弟到中原去驰骋,发挥自己的才干。”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就俺得到的消息,那活曹操到了中原之后,再次发展了好几万人马,攻城略地,占下了好大一块地盘。朝廷在中原的兵力可不如关中精锐。” 朱猛这番话,让一部分不甘心的义军首领有些心动。他们心想,活曹操有多大的本事,他们还能不清楚?他都能在中原闯出这么大的一番事业,自己难道会比他差吗? 不过,大部分义军首领还是不想再折腾了,他们打算抱住大同社这根大腿,跟着徐都督建功立业。 就这样,朱猛在白马寨成功联络了十几家义军。他给这些义军提供了武器装备,看着他们满怀斗志地冲进关中,去杀戮大族、打击明军的后勤,这些义军搅得整个关中部的安宁,让明军难以集结。 崇祯三年(1630年)4月 10日。 富县被大同军包围,杜弘域部被大同军全歼的消息西安府三边总督衙门,三边总督洪承畴当机立断,即刻命令驻守在耀州的参将高从龙和驻守在同州的副总兵张应昌,各率一万精锐人马,火速驰援富县马俊豪部。 高从龙和张应昌接到洪承畴的命令后,丝毫不敢懈怠。这一年多来,他们谨遵都督府的指令,辛苦练兵,军队的武器装备也得到了更新换代。 而且,都督府按时发放饷银,他们二人也未曾贪污克扣,士兵们士气高昂。尽管他们不像杜弘域那样狂妄自大,但自认为朝廷正规军经过一番整顿,与大同贼寇的战斗力差距已然缩小。满饷明军的战斗力不容小觑,他们自信满满,觉得此番驰援定能击退大同军,解富县之围。 然而,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当地抗旱会的眼睛,他们当即把明军援军的消息传递给大同军。 徐晨得知明朝这两支援军的动向之后,他分别派遣田建秀率领第七师迎战高从龙部,杨秀头率领第八师迎战张应昌部,力求各个击破。 11日,田建秀的第七师在洛川县郊野与高从龙部狭路相逢。 田建秀立刻与监军李德玉、参谋长李飞商议应敌之策。 田建秀神情严肃地说道:“如今明军武器装备更新速度极快,虽尚未配备大炮,但火枪数量已占五成,还装备了飞雷炮和虎尊炮。前些日子第五师杜弘域部作战时,明军的飞雷炮就给我军造成了大量伤亡,我们不可掉以轻心。” 李德玉沉思片刻,提议道:“我军拥有火炮优势,可在远程对敌人进行打击,争取将其击溃。” 田建秀却缓缓摇头,分析道:“火炮威力虽大,但数量有限,发射速度又慢,只能给敌人一定打击,想要彻底击溃他们,难度极大。” 这时,参谋长李飞眼睛一亮,迅速说道:“我观察到明军采用的是我们以前的横阵,由于火枪数量不足,还配备了一半的长枪兵,这就导致他们火力不足,而且阵型过于厚重,容易遭到火炮、飞雷炮等武器的打击,行动也十分死板。 而我军新运用的散阵灵活多变、机动迅捷,只是在应用上还不够熟练。我们既然采用散阵迎敌,为何还要与敌人火力最猛的正面战场硬拼呢? 可以把大部分的火力和兵力调到敌人的两侧,形成侧面打击,让敌人只能被动挨打。等敌人调整阵型时,我军正面阵型又能再次打击他们的侧翼。” 为了让众人更直观地理解,李飞用士兵模型进行了演示。他指出一个千人团可以分成三部,主要兵力分散在敌人两侧进行攻击。因为横阵呆板,短时间内难以对两侧的攻击做出有效反应,等敌人调动阵型时,又会遭到另一侧的打击,这样就能充分发挥大同军阵型灵活的优势。 田建秀听后,眼前豁然开朗,兴奋地说道:“这个战术可行,不妨一试。” 制定好战略战术之后,双方大军迅速逼近。 高从龙部上万大军分成左右两部,随后以右部五千大军摆出横队,气势汹汹地迎击大同军。 田建秀见状,果断出动一旅兵马。这旅士兵以 100人为一队,如猛虎下山般快速冲向明军。大军分成三股,一部分留在正面战场牵制敌人,一部分冲向明军左侧集结,另一部分则冲向明军右侧集结,大同军的军队形成一个巨大的扇形,将明军紧紧包围。 高从龙看到这一幕,不禁惊愕万分。显然,他没有得到关于富县战场的准确情报,根本不了解这种阵型的威力。在他看来,大同军就像一群散兵游勇,不成章法。他轻蔑地一笑,觉得胜利已然在握。 然而,高从龙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只见大同军的炮兵阵地上,12门重型火炮和 12门轻型火炮同时发出怒吼,24枚开花弹如流星般精准地射向明军的阵型上空。 “轰轰轰!” 24枚开花弹几乎同时爆炸,每一枚开花弹都像一场风暴,向四周席卷而去。虽然这些炮弹不像实弹那样会把士兵炸得四分五裂,但炮弹的碎片却如利刃一般,轻易地射穿了明军士兵的身体,一时间,惨叫和哀嚎声此起彼伏,上百名明军士兵倒在血泊之中。 不过,这些明军士兵经过高从龙一年多的严格训练,饷银也从未被克扣,组织力得到了大幅提升。面对如此猛烈的打击,他们并未惊慌失措,而是踏着整齐的步伐继续前进,后方的士兵迅速补全了死去士兵的空缺,展现出了顽强的战斗意志。 但明军士兵的顽强抵抗终究无法改变战局。双方逐渐靠近到 80步时,大同军左、中、右三个方向的飞雷炮同时发威。 “轰轰轰!” 飞雷炮如一颗颗陨石砸下,在明军阵中炸开了花,给明军造成了极大的伤亡。更让明军指挥官头疼的是,三个方向都有敌人,他却无法同时对三面的敌人进行反击,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战场上的战机稍纵即逝,明军军官还在苦苦思索应对之策时,大同军士兵已经冲进了距离明军 30步的位置。 “轰轰轰!” 几千只火枪同时开火,明军遭受了三面的猛烈打击。部分明军士兵开始主动开火反击,但他们这一动,整个阵型顿时大乱,反击变得毫无章法,如同无头苍蝇一般。 “滴,滴滴,滴滴,滴滴。”大同军的冲锋号响起,如同激昂的战歌。左右两侧的士兵一边冲锋,一边丢出手榴弹。 “轰轰轰!” 手榴弹在明军阵中爆炸,炸得明军士兵人仰马翻。随后,大同军士兵端着刺刀,如狼似虎地杀向明军士兵。 苦苦支撑了好几轮的明军士兵再也无法忍受,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纷纷转身逃窜。 田建秀抓住时机,指挥另外一个旅的兵马杀向高从龙部。在大同军的猛烈冲击下,余下的明军军阵也瞬间瓦解。上万名明军被大同军追杀了 10余里,参将高从龙在混乱中被火枪击毙,余下的明军士兵几乎全部被俘。 战场大胜之后,田建秀立刻派人向徐晨报捷。 十二日,杨秀头的第八师也传来了捷报。他们在宜川县郊野与张应昌部展开激战,同样运用灵活多变的战术,成功击溃了张应昌部。至此,明军 2万的援军被大同军彻底击灭。 崇祯三年(1630年)4月 15日。 富县已经被大同军围困了 10天。马俊豪在得知参将高从龙和副总兵张应昌的两万援军被大同军歼灭后,心中明白,自己已经不可能再有援军了。 这座孤城如同被斩断羽翼的飞鸟,再也无法逃脱大同军的包围。经过一番思索,他决定与大同军谈判。在得到了人身和财产安全的保证之后,马俊豪带领自己剩余的部下,无奈地向大同军投降。至此,富县这座坚固的城池,终于落入了大同军的手中,鄜州全境被大同军攻占。 第207章,洪承畴想议和 崇祯三年(1630年)4月 15日。 富县的俘虏营地被一片祥和的氛围所笼罩,对,就是祥和。 几战下来,大同军俘虏了近 3万明朝士兵,他们被有序地关押在这里。大同军把百户以上的军官全部分开关押,士兵们被安置在一个营地,军官们则被关押在另外一边。 这些明朝士兵原本以为做俘虏会受尽折磨,可他们惊讶地发现,在大同军的俘虏营里日子居然过得不差。伙食虽然不算丰盛,但一天也能保证有足够的口粮,而且大同军并没有抢走他们身上的钱财。 更让他们意外的是,基本上每天都有戏曲团来给他们唱戏,而《白毛女》这是必上的曲目。每次这个曲目上演,台下总是哭声一片。毕竟在大明朝,普通百姓生活的苦难基本上都是一样的,《白毛女》中所展现的悲惨遭遇,深深触动了这些士兵们内心深处的伤痛。 戏曲表演结束后,团监军鹿信走上台来。他面带微笑,声音洪亮地说道:“乡亲们,俺叫鹿信,以前和你们一样也是大明的士兵,三年前俺就是延安府的兵。” 鹿信的这番话让很多人都来了兴趣,他这个出身让下面的士兵对他有了一丝信任。大家纷纷竖起耳朵,认真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鹿信继续说道:“早些年俺听俺祖父说,我们家也是有一块土地的,可以让一家人过得温饱。但俺小时候不相信,因为从有记忆以来,我们全家都是给百户打工的。但后面俺知道朝廷的政策才知道,像俺们这样的军户是有 50亩土地的,这是大明的太祖爷给俺们的。” 说到这里,鹿信停顿了一下,然后大声问道:“你们当中家里还有土地吗?” “早没有了!这两年天灾不断,要交的租子越来越多,田地早被典当了。”下面的俘虏纷纷叫嚷着,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悲愤。 鹿信的眼神变得更加坚定,他大声道:“大家觉得这世道对吗,在场的有一个是懒汉,我知道没有,大家都是起早贪黑的种地,浇水。全家老小一起忙碌,没有1日清闲。但我们已经这么劳累了,但却养活不了自己,也养活不了家人,为了活下去,甚至把自己家少的可怜的土地也给卖了,这世道公平吗?” “不公平又能怎么样,谁让我们是穷人没权没势。” 鹿信道:“世道不公平,我们就要改变它。为什么我们的土地会没有了?难道是土地会飞掉? 今天俺就来告诉你们,我们的地被那些将门、士绅、地主夺走了,他们就是通过这些不公平的制度盘剥俺们,凭什么粮食是俺们种的,俺们却没得吃,就是因为这个世道是地主的世道,不是俺们穷人的世道。 “俺们大同军是穷人的军队,俺们的都督就是要把将门、士绅、地主夺走的土地全部抢回来。建立一个对穷人公平的世道,俺们在延安府均田,已经有几十万人得到了土地了。” 鹿信的话引起了台下士兵们的强烈共鸣。一个士兵大声喊道:“这些俺们也知道,你们有个好都督啊,俺们就不行了,俺们这些将军们死抠死抠的,俸禄都不给俺们发钱。” 另一个士兵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就是因为知道你们大同军好,俺们打仗的时候枪口都朝天的,就是想你们去我们的家乡把那些地主杀了。” 听到这些话,鹿信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接着让一些士兵上台说自己的故事。这些明末百姓的不幸几乎都是相同的,天灾人祸不断,家里没了收入,只能借高利贷,而后还不上,最终一无所有。 台下的俘虏们都是红着眼听完这些故事的,他们的心中充满了对过去苦难生活的愤怒。 鹿信等大家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又说道:“穷人要帮穷人,只有我们大同军打到你们的家乡,你们才能重新获得土地。下一步,俺们大同军要打下同州府,要打下邠州,还要打下西安,你们想要获得土地就加入我们大同军。” 当即就有士兵大声说道:“只要你们接纳俺,俺可以加入大同军。” “俺也加入!”越来越多的士兵响应着,声音此起彼伏。 虽然关中将门一直在污蔑大同社,但双方靠得太近了,底层的士兵也知道大同社在分田地,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要是没有大同军存在,他们连吃顿饱饭都艰难。这两年上面的将军大方了些,难道是他们心善了? 还不是因为大同军太强大了,那些将军也要他们这些大头兵帮忙打仗,拿着自己的俸禄当恩惠,这些士兵又不傻,他们心里都明白。 大同军中军大帐,各师,旅长云集,众人脸带笑脸,每个人的情绪都很高,大明的军队不堪一击,他们此时距离关中只有不到三百里的距离,没有人觉得明军会是他们的对手。 徐晨道:“我们要快速吸纳这些俘虏的明军士兵,但又不能让他们太过于集中,按照老兵三分之一,新兵三分之一,明军士兵三分之一的编制整编。” “张献忠,你把这些士兵的籍贯整理出来,出身大同府,商州的士兵安排进第八师,出身邠州,凤翔府的士兵安排进入第七师,西安府士兵安排进入第一师和第五师。” 张献忠道:“遵命!” 而后徐晨看着杨秀头道:“士兵整编完成之后,你就带领第八师进攻同州府,商州,占领潼关。为我军全占关中守好门户。” 杨秀头道:“遵命!” 而后他看向田见秀道:“第七师向西攻占邠州,凤翔府。” 田见秀道:“遵命!” 而后徐晨看着范民道:“你暂时接管鄜州政务,做好3点事务,一,安排好足够的民夫为大军押运粮草,二清洗本土地主士绅,我给你定个标准,拥有田地超过500亩的家族,一律算劣绅,剥夺他们的土地和财产。500亩以下的劝说他们分家,对于商贾则能不动则不动。” “三在全州开战均田事务,要尽快完成此事,不能影响这一季的秋收夏收。” 范民道:“遵命。” 而后徐晨看到其他人笑道:“我们主力进攻西安府,如此三面出击,定可以全占关中,大家争取在夏收之前,全占关中。” “遵命!” 崇祯三年(1630年)4月 19日。 长安城虽然烈阳高照,但城内却有一种阴冷慌张的感觉,每个人都有一种末日将至之感,街道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 三边总督衙门内,气氛压抑我紧张,每个人都慌慌张张的进进出出。 洪承畴坐在总督府的主位上,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疲惫与焦虑。自他坐上三边总督这个位置以来,才真切地体会到其中的艰难困苦,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与大同军的交战仅仅持续了不到半个月,可那钱粮的消耗却如决堤之水,滚滚而去,花起来如流水一般,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前线传来的却没有一个好消息,仿佛那无尽的钱粮都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一丝胜利的涟漪。 战争的阴云笼罩着整个关中地区,百姓们人心惶惶,仿佛惊弓之鸟。粮食的价格如同脱缰的野马,直接翻了两倍多。长安城中粮价已经达到了斗米五钱,这对于本就生活艰难的百姓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到了要逼死人的程度。 洪承畴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头,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杨鹤、岳和声的面容。此时他终于理解了他们当年的无奈与苦衷。 关中的那些大族,平日里养尊处优,享受着荣华富贵,可到了这关乎关中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却一点都不顾全大局。他们眼中只有那白花花的银子,只想着在这乱世中赚钱发国难财,丝毫没有为关中的局势考虑过。 等大同军真的打进了关中,你们赚的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难道等着大同军来抄你们的家吗。洪承畴心中愤怒地想着,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为了稳定关中的物价,洪承畴多次放下身段,亲自去找关中的大族们商议。他言辞恳切,希望他们能够放一些粮食出来,稳定市场物价,不要让关中在还未与大同军正面交锋时就自行崩溃。 然而,那些大族们却像老奸巨猾的狐狸,和他打起了太极。有的大族哭穷,说什么“地主家也没余粮”,根本放不出粮食;有的大族则话里话外怪他要的钱粮太多,他们给总督府那么多钱,要是不想办法回点本,他们也扛不住。 洪承畴听着这些话,气得浑身发抖,真想甩手离去,不再理会这些自私自利的家伙。 但他不能,他虽然仕途顺利,年纪轻轻就坐到了三边总督的位置,可这也意味着他年轻,在关中地区的威望不够。而且,他没有像重民社这样的帮手来扶持他,很多事情都难以推行。 三边总督府和巡抚衙门里,到处都是这些大族安插的人。一旦下达损害关中大族利益的命令,根本就执行不下去。那些人表面上唯唯诺诺,可一到执行的时候,就百般推诿,阳奉阴违。 光是关中内部这些错综复杂的事务,就已经把洪承畴弄得焦头烂额。 而战场上传来的消息,更是如同沉重的巨石,一块又一块地砸在他的心头。 被压制了两年多的不沾泥、射塌天、独行狼等叛逆,仿佛闻到了血腥的鲨鱼,趁机出来捣乱。西安府、耀州、凤翔府等多个州县,都出现了他们的身影。这些叛逆如同蝗虫一般,进攻朝廷的城池,掠夺朝廷的后勤部队。 洪承畴不得不把本就不充裕的士兵分到关中各州县驻守,以防这些叛逆趁机攻破城池。可这样一来,他能够用于前线作战的兵力就更加捉襟见肘了。 前线的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如同汹涌的潮水,让洪承畴应接不暇。杜弘域部与大同军交战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大同军全歼。这让洪承畴既痛心又震惊,这两年来,杜弘域部练兵勤勉,可没想到在大同军面前,却如此不堪一击。显然,大同军在这两年里变得更加强大了。 两天前,一个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传来,他派遣去支援富县的高从龙部和张应昌部,在野战当中被大同军全歼。这一战,朝廷损失了 2万名精锐士兵。这个巨大的损失,如同沉重的枷锁,直接断了他想要救援富县的想法。 而这也意味着,马俊豪部被歼灭只是时间问题。果然,昨天就传来消息,马俊豪弃城投降,大同军攻占了整个鄜州。耀州、同州府沦陷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三个地方是关中的门户,一旦大同军冲出了这三个地方,就将进入平坦的关中平原。在山区他们都防不住大同军的进攻,到了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就更不是大同军的对手了。 就在洪承畴为前线的战事忧心忡忡的时候,宁夏镇的贺虎臣派来了使者。使者一脸焦急地走进总督府,向洪承畴诉说着宁夏镇的危急情况:“总督大人,宁夏镇如今危在旦夕,敌军攻势凶猛,若没有援兵,宁夏镇恐难保全啊!” 洪承畴听了,心中一阵无奈。他自己守关中的兵力都不够,哪还有援兵去支援几千里外的宁夏镇呢?他无奈地对使者说道:“你回去告诉贺将军,务必死守宁夏镇,等到朝廷反应过来,定会派来援兵支援我们的。” 宁夏镇使者离开之后,洪承畴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总兵府的作战室。作战室内,一个庞大的关中地形沙盘摆在中央,这还是刘南卿弄出来的。 看到这个沙盘,洪承畴心中满是可惜。要是刘南卿和重民社还在关中,他这个三边总督也不至于做得如此艰难。他们或许能够帮他稳定关中的局势,组织起更强大的力量来对抗大同军。 沙盘上,清晰地显示着现在的战力态势。宁夏镇方向,大同军派遣了两个师,共 3万人马进攻;富县方向则是大同军的主力,共有 4个师,6万多人向着关中方向进攻。此次大同军两路出击,共出兵 10万人。 这个数字不但极其庞大,更关键的是,这 10万大军的战斗力远超那些将门的家丁。他们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士气高昂。这 10万大军的战斗力,就能抵得上朝廷的百万之师。 洪承畴看着沙盘,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羡慕徐晨,大同社能够组织起如此强大军队的人。但不管他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养得起这样的大军,也不可能拿得出 500万亩土地来组织起这支大军。这是要彻底砸烂大明现在的秩序才能做得到的事情。 而他身为朝廷的高官,深陷在这套体系当中,根本不可能砸乱这套秩序。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笼中之鸟,被朝廷的这套秩序紧紧束缚着,一步步地被压得窒息。 总兵府的参谋们还在忙碌地收集各种情报,围在沙盘旁,激烈地讨论着如何才能战胜大同贼寇,试图从这复杂的局势中找到一丝转机。 然而,洪承畴内心已经知道,关中恐怕是没得救了。面对 10万堪比将门家丁的精锐之师,他们拿什么去打? 他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思绪放空了半天。 直到天黑之后,他才被手下叫醒。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洪承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洪承畴坐在椅子上,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战场的惨烈景象和关中岌岌可危的局势。突然,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他猛地站起身来,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想了一想,决定前往总督府的监牢。 昏暗的通道里,烛火摇曳,发出微弱的光芒,将洪承畴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他脚步匆匆,心情却异常沉重。来到监牢门口,狱卒赶忙上前行礼,打开了牢门。 “子瞻兄,某来看你了。”洪承畴轻声说道,声音在寂静的牢房里回荡。 被洪承畴称作子瞻兄的人,姓罗名伟,是长安的一个举人。他身材修长,面容清瘦,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坚毅和不屈。 当初重民社在长安立足时,罗伟就被重民社的理念深深吸引,毅然加入了进来。他满怀热情,希望能够通过重民社的努力,让天下再次恢复正常。 几个月前,关中大族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对重民社进行了清洗。罗伟不幸被捕入狱。 但他毕竟有着举人的身份,在大明,举人已经可以算是统治阶级的一员了。下面的人根本不敢轻易打杀举人老爷,生怕惹上麻烦。就这样,罗伟才保住了一条小命。后来,大族想要斩草除根时,被洪承畴暗中保护了起来。虽然他依旧被关押着,但好歹性命无忧。 罗伟听到洪承畴的声音,冷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不要在这里假惺惺的,要杀要剐,给个痛快。某会在黄泉看着你们如何被大同社剿灭的。”他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怨恨,对洪承畴以及那些大族的所作所为充满了不满。 洪承畴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可能不需要子瞻兄到黄泉等待了。3月的时候,大同社已经兵分两路进攻关中和宁夏镇。如今,鄜州已经被他们攻占,朝廷3万多的精锐被他们剿灭。只怕要不了一个月,大同军就会打进关中,包围长安。”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忧虑。 罗伟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事情。“果然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你们也有今天。不是连一点租子都不愿意舍吗?好,现在你们想要减租减息也没有用了,大同社会把你们的家产和土地全夺走,分给农户。”他的笑声中充满了嘲讽和快意,对那些大族的贪婪和自私感到无比的痛恨。 “某前两年还是有点天真,以为地主和农户还能和平共处。但现在看来,徐先生才是真正看破了地主的人。他们是一点亏不愿意吃,一点租不愿意减。既然你们一点亏都不愿意吃,那就让大同社彻底把你们消灭吧。” 洪承畴静静地听着罗伟的话,没有打断他。等罗伟说完,他才苦笑着说道:“某这次来不是想和子瞻兄讨论学问的。而是想要请子瞻兄为本官的使者,去找大同军的徐都督,商议如何和平解决关中的战事。毕竟两军交战,死伤的也是我华夏的子民。” 这就可以看出拥有一个大义的好处了。徐晨建立大同社,高举大同之志,提倡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要建立公民之国,还成立了公民议会。最起码徐晨建立大同社这5年以来,一言一行都是按照建立大同世界前进的。到目前为止,说徐晨他们是知行合一一点也不为过。 这样一来,洪承畴投降的道德压力就低了很多。他可以说自己不拘一家一姓,为了建立公天下而投降。 他只要躲进了徐晨建立的新理论、新道德体系当中,就可以抵挡封建体系下三纲五常道德体系对他的进攻。 “你觉得徐先生会答应和你们和平解决关中战事吗?徐先生可不是我们他对世族,大族士绅可是强硬的。”罗伟冷笑道。 洪承畴摇了摇头,说道:“某也不知道,但总要试一试。如今关中局势危急,再这样打下去,只会让更多的百姓受苦。” “徐都督既然说要建立公天下,建立公民之国,那关中的百姓也是天下的主人,让他们少受一点苦,让关中少经历战火,这也是本官所愿。” 罗伟道:“好吧,某可以帮你这个忙。但某要先声明,某只是帮你传达你的意思,至于徐先生是否答应,某可不敢保证。” 洪承畴连忙说道:“多谢子瞻兄,某感激不尽。” 第208章,大族分家与狡猾的老朋友 崇祯三年(1630年)4月 20日。长安城,街边酒馆。 街道两边是乱糟糟,沿街乞讨之人,还有一部分跪在一具尸体下面,尸体上盖着一面白布,而后在自己的额头上插着一根稻草。 如此卖身葬父,卖身葬母之人,不说是比比皆是,但是每条街道都能看到三两个这样的人。还有不少人一动不动的躺在街道的角落当中,不时的有收尸人拖着一辆车过来,看看这些人当发现他们被饿死,车夫把他们的尸体搬运到车上。 这种如同末日一般的景象,让韦祁三人烦躁,又有一种面对时代洪流的无力。 “我从延安府回来之后就劝说父亲减租减息,要不然关中肯定会被大同社攻占的”韦祁苦着脸道:“但父亲却认为我在胡说八道。说这个时候不想办法购买一些土地,如何应对朝廷的盘剥?” 他们几人在延安府见识到繁华的城市,那种生机勃然的社会,就知道关中一定要做出改变了,不然关中百姓的心全部被徐晨收买。 杜轩摇头道:“没有用的,父亲这辈人,他们一辈子都在大明规则制度下生活,是不可能理解大同社治下的世界的。他们总是固执的以为世界还和几十年前一样,不愿意做出任何改变,也不愿意妥协,你和他说现在的延安府没有地主士绅,他们根本不会相信。” “他们总固执的认为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徐晨要夺天下,那也是跟老朱家争取天下,按照以往的惯例,必定要拉拢地方上的大族,即便现在不拉拢,过段时间还是要拉拢他们。” “这都过去了三年时间了,但凡他们深入了解一下大同社,也不会在史书上找典故来应对现在的局面了。” “但父亲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次徐晨争天下的方式和以往的是完全不同的,他是要带领天下的农户打翻地主士绅的世界,徐晨要打翻的不是老朱家的天下,也是父亲他们眼中的天下。” 韦富颓废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的振兴社都被父亲他们打垮了,现在大同军兵分三路,进攻关中,已经进入了西安府,耀州都被包围了,现在的日子还不知道能过几天,这富贵的日子过完一天算一天吧。真等徐晨来了,我等说不定也要扫大街,挖下水道。” 他们一行人去延安府也不止看到了延安府繁华的一面,也看到了当地官员士绅落魄的一面。 当地士绅官员被审判之后,没达到吊死的,就会被罚成扫大街,挖下水道,挑粪的这些活。 他们在延安府看到了很多原本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现在落魄的穿着一身大同市的工匠服,整个人灰头土脸,无比肮脏,做着扫大街,挖下水道,挑粪等肮脏的活。 那些帮派分子,地痞流氓等人下场,全部被大同社的人关押到矿场去了,吃不好,睡不好,每天都要下矿洞去挖矿,稍有不慎矿场塌了,人直接被矿石压死,根据他们了解的情况来看,大同市消耗的铁矿,煤矿,石矿比西安府更多,每年光因为这些矿难死的人就超过了上百人。 这一幕可以说直接震碎了三人的三观,也让三人对大同社无比恐惧,因为这可能就是他们未来的下场。 在没有见到大同社对士绅地主的手段之前,他们也觉得重民社可恶,居然站在草民一边为难他们这些士绅,刘南卿倒反天罡,枉为读书人。 但看到大同社的做法之后,他们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忽然觉得刘南卿他们的做法也不是没有道理,大家好像也可以商量一番。 但还没等韦祁他们和重民社和解,他们的父辈就发动了对重民社的清洗,刘南卿被暗杀,高登逃出长安城,普通的社员,杀的杀,抓的抓,整个重民社烟消云散。 甚至这场清洗波及到整个关中的读书人,其他的会社也遭到了清洗,甚至连他们振兴社也遭到了清洗,除了他们这几人,振兴社的普通社员,逃的逃,抓的抓,振兴社可谓是烟消云散。 就在几人喝的有点微醉,对自己父辈满腹牢骚的时候,一个小厮跑到他们身边道:“两位少爷,两老爷正在找你们,你们赶快跟俺回去吧。” 韦祁和韦富两人当即就跟着小厮回到了自己家,而后在管家的带领下进入了自家的祠堂。 而后两人吃惊的发现,韦家五房人几乎都来齐了,两人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 韦文明坐在首位严肃道:“大同贼寇已经打进关中,现在正包围着耀州,以大同贼寇的攻坚能力,只怕耀州也守不住多久。” “徐晨这个贼寇最是怨恨我等大族,他在延安府就清洗了所有当地的士绅官宦家族,关中出了这样一个贼寇,朝廷也打不过他们,乱世将至,必出妖物啊,徐晨就是这个妖物。 我韦氏在这乱世当中,也只能想办法苟活,今日我等分家,主脉留在关中,二房去蜀中,三房去荆襄,四房去江南,五房去京城。 钱财已经给你们分好了,就现在各自上路吧,再不走,等徐晨这个贼子包围了长安城,想走就走不了。” “是”几房主事之人一脸悲苦的回道。 分家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他们在关中是当地的大族,势力盘根错节,县衙,府衙都有他们的人,有道是铁打的曹吏,流水的县令 哪怕是知府巡抚得罪了他们,他们也有办法让知府巡抚难受。 而且就是因为上上下下都是他们的,所以他们把持着当地科举,每代都能出秀才举人,寒门子弟想出头,还要问他们答不答应。 但到了其他地方,他们的土地没有,盘根错节的势力也没有,说是肥猪也不为过,稍不留意就有可能被本地的地头蛇给吞了。但凡有任何选择,他们都不会愿意离开关中。 各房主事人走了之后,韦家大院也开始忙碌起,各种嘈杂的声音响起,往日各房积蓄的恩怨,这个时候也全部宣泄出来了,叫骂吵闹,声音响彻了整个韦府。 祠堂只剩下韦祁和韦文明二人。 韦文明道:“你把北河套商社的股票和大同社的战争债券带在身上,找到机会就去延安府,大同社只要想得到天下,就不可能出尔反尔,这些能保住你往后的富贵生活。” 韦祁不解道:“父亲,您既然知道大同社如此厉害,为什么还不愿意减租减息也不愿意和重民社一起对抗大同社?” 韦文明苦笑道:“因为韦家不能退,今年给了朝廷十万银子,你以为就这样了事了,不会,以后朝廷每年都会找我韦家要10万两银子,你没有经历万历时期,不知道朱家的天子有多贪婪,朱家的天子是喂不饱的,被他们盯上了,只会家破人亡。” “而且父亲本以为徐晨是要夺取朱家的天下,在占据延安府之前他们要盘剥士绅,但要治理天下却离不开我等,但徐晨却建立大同社取代我等,徐晨出人意料的举动,让为父想法落空。” “还有就是徐晨练兵的手段太厉害了,说是当世的戚继光也不过,朝廷这两年也算是练出了十几万精锐了,但面对大同社还是不堪一击,我等希望全部落空,现在也只能分家了。” 韦祁满脸无奈,他真想对着自己父亲大喊一声道:“父亲时代已经变了,您的老规矩已经没用了。” 也就是从这天开始,关中的各大族开始逃离长安,虽然潼关方向已经被锁住了,但通往蜀中和荆襄的方向还没把大同社攻占,那些地方大族纷纷从这两个方向逃命。 而这些人的出逃又带动了整个长安城百姓的恐慌,大量的百姓也逃离长安城。逼得洪承畴只能在整个长安城戒严,不许任何人进出。 崇祯三年(1630年)4月 22日,耀州城。 大同军第一师,第五师3万余人把这座城池团团包围住。而耀州的守将是大同军的老朋友,就是当初归德堡守备尤世辛。 他是越打败仗官升的越高,被岳和声赎到关中之后,再次官复原职,后因为练兵颇有成效,升迁为耀州参将,领着1万大军驻守耀州。 耀州府衙内,全州士绅都汇聚城中,原因也很简单,乡村已经不安全了,到处都是大同军来抓他们,县城都不安全,他们只能逃到相对安全的耀州来。 尤世辛正义凛然对现场的士绅道:“只要有本将驻守耀州城一日,大同贼寇就不可能攻破城池。” “将军说的好。”在场的士绅纷纷叫好,尤世辛的话好歹给了他们一丝安慰,总好过那些想要投降的将领。 尤世辛继续道:“想要守住城池,粮草是最关键的,所以还请各位乡老把粮食集中在官府的粮仓储蓄,这样的话,本将也好计算能坚守多少时间?” 这就让所有人迟疑了,现在交出粮食容易,以大明军人强盗般的习性,想要要回粮食就难了。 尤世辛看到众人的神情,脸色严肃道:“都到这份上了,各位乡老还不肯与本将同舟共济,本将又不是要你们的钱财,只是为了守城才把粮食集中起来,如果城破了,大同贼寇要的就不是这些粮食了,你们的家产也通通保不住。如果这点信任都没有,那本将何必为大家守城,某就带着士兵突围而出,回长安城去。” “将军万万不可,我等这就把粮食拿出。”这些大族族长一个个惶恐不已,在尤世辛的威胁下,还是答应拿出自己家的粮食。 当所有士绅离开之后,尤世辛松了一口气,而后嘱咐自己的副将道:“这事情你盯着,最好在1日内就让这些大族把粮食交出来,然后你派人看管住,这些粮食可能就是我们保命的最后手段了。” 副将点头道:“俺知道了,将军。” 其实尤世辛在大同军包围城市的第一天,就派遣自己的心腹来大同军营当中,说是要和平谈判。 表示自己愿意献出耀州城,同时他也提出了条件,自己的军队可以整编,但只能由他来整编,同时他也要求自己成为大同军的一个师长。 这种条件徐晨怎么可能答应,想要投降可以,大同军可以保证他和他部下人身和财产安全,余下的条件通通没得谈。 他要是不肯献城的话,大同军也可以攻破城池,到时候他就要再次成为阶下囚。 为了让尤世辛面对现实,徐晨命令两个火炮团疯狂的轰炸耀州的城墙,炸的士兵都不敢待在耀州的城墙上。 尤世辛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手上的本钱太少了,靠着手中的1万大军根本不可能打动徐晨,而且大同社弄的是均田制度,最不缺的也是士兵。 他思考了半天,终于想到了,徐晨缺的就是粮食,所以尤世辛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开始想办法骗城中士绅的粮食。 崇祯三年(1630年)4月 23日,大同军营,中军大帐。 尤世辛的谈判代表,尤富神情谦卑的走进来,张献忠看到他鄙夷笑道:“你家的将军还有那么不切实际的念头,想要做我大同军师长。你们尤家不是9代都是明朝的将门,你家将军的这举动怎么对得起你尤家的列祖列宗。” 大帐内的其他人听到了张献忠这嘲讽的话,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一时间大帐内满是嘲讽的气氛。 对大同军的将领来说,师长是除都督之外,军中最高的指挥官了,他们都没当上师长,你一个跪着投降的人,也敢这样狮子大开口,简直分不清大小王。 尤富却对徐晨拱手行礼道:“都督,几天前我家将军可能没有谈判的筹码,但今日可不一样,我家将军为都督筹集了50万石粮食,如果都督觉得这些粮食也无所谓,那我家将军也可以一把火把这些粮食全部烧光。” 张献忠严厉道:“谁敢,这些粮食要真没了,你和你家的将军,还有你的家小,通通脑袋不保。” 尤富却淡然道:“大同军可是优待俘虏,我家将军也没违反大同社的规矩吧,这些粮食可都是朝廷的粮食,即便是被我家将军烧了,那也是对大同军有利的事情,都督又以何等借口来处罚我家将军?” 张献忠等人惊的目瞪口呆,用自家的粮草来威胁他们,尤世辛不要脸的程度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偏偏他们还真被威胁到了,五十万石粮食,足够让50万人吃三个月。 尤其是不用他们后方运粮,这相当于给他们节省了上百万石粮食,对接连遭受了多场旱灾的关中来说,任何的粮食都是极其宝贵的,更不要说是50万石。 徐晨道:“尤世辛一上来想当师长是不可能的,如果他真想为我大同军效力,可以让他加入我军的军官培训班,但只能从最基层做起。” “不过我还可以给你们将军一个选择,占领关中之后,我们大同社会在整个关中推行公民议会,如果你家将军能保住这些粮食,算是对关中立下了大功,我可以推举他为耀州的公民议会的议长。” 第209章,觉醒拷饷技能的刘宗敏 崇祯三年(1630年)4月 24日。 耀州城上阳光灿烂,万里无云,耀州城门缓缓打开,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尤世辛身着破旧的铠甲,满脸疲惫与无奈,双手高高举起自己的战刀,声音颤抖却又清晰地说道:“罪人尤世辛,向都督请降。” 此前,尤富把徐晨提出的条件带回之后,尤世辛沉思许久,他投降不要紧,但不能连累家族。他的兄长尤世禄还在大明当总兵,家族的声誉和地位在他心中有着重要的分量,战败投降还说得过去,但如果他转身就加入了大同军,尤家在大明就难以立足。经过一番痛苦的权衡,他最终果断选择了接受成为所谓的公民议会议长这一安排。 徐晨骑着战马上前去,伸手接过尤世辛的战刀,看着尤世辛说道:“以后不可做这无赖之举,要多为国为民出份力。” 尤世辛听后,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连忙点头道:“是!” 随后,大同军迈着整齐而坚定的步伐,排着队列进入了耀州城。士兵们目光炯炯,士气高昂,他们迅速接管了粮仓、武库、县衙等关键地区,整个过程有条不紊,平稳有序。 明军士兵们则一脸庆幸和高兴的走出城池,他们被大同军收缴了武器,然后被看押在城池之外。终于不用打仗,想到自己还有地可以分,这些人甚至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家了。 徐晨等人进入耀州府衙之后,找出了耀州的田籍和户籍。 当他看到这么大一个耀州,在籍的田地竟然只有二十万亩时,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他毫不犹豫地把田籍狠狠地丢在地上,冷笑道:“这玩意也只能骗骗大明朝廷了。” 耀州有铜官,宜君两县,但一个县却只有不到10万亩的土地,这让徐晨如何相信,这种田籍就说明耀州的问题很大,当地大族私吞的土地非常多,需要下一番大力气来清洗当地士绅。 徐晨转过身,看着一众将领,严肃地说道:“有谁愿意留在耀州,完成丈量土地、均田、清洗大族的任务?” 他的声音在府衙内回荡,然而现场却一时安静下来。此刻,长安就在不远处,对于这些将领来说,那是建功立业的绝佳机会,谁愿意留在这耀州呢? 徐晨的目光落在了张献忠身上。 张献忠察觉到徐晨的目光,心中一紧,连忙上前一步,赔笑着说道:“都督,您是知道俺老张的,虽然大字勉强认识一箩筐,但俺算数不行啊,一看到那些数字头就痛。你想让我完成这任务,只怕连田地多少,俺都算不清楚。”他一边说着,一边挠着头,脸上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徐晨又把目光转向王二。 王二见状,急忙抱拳说道:“都督您是了解俺的,打仗还勉强行,当官真不行啊。这你要找也应该找朱治他们,他们是读书人,适合处理政务。”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诚恳,希望能逃过这一差事。 徐晨看着众人的反应,心中有些无奈,但他知道耀州的情况复杂。需要矫枉过正,朱治他们反而不适合了,需要一个大砍大杀的人把耀州的蛀虫全部弄死。 他严肃道:“耀州情况复杂,现阶段还是要以军事镇压为主,尤其是要把当地的大户给清洗干净,方便我们大同社未来施政。” 忽然,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合适的人选。他眼睛一亮说道:“任命刘宗敏为耀州知州。” 他记得刘宗敏就是第一师的团长,从他历史上的手段来看,他是最适合做事的事情的。 张献忠一听,马上拍手叫好道:“刘宗敏虽然看上去是个粗人,但却胆大心细,是成为耀州知州的好人选。”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赞同,觉得刘宗敏确实有能力胜任这个职位,总之自己没有留在耀州就行。 而就在这个时候,下面的士兵来报,说是朝廷派来使者说是想要议和。 张献忠笑道:“朝廷的这些狗官是被我军的气势给吓到了,我们距离长安还有200多里,他们议和的人就到了。” 王二冷笑道:“还有什么好议和的,自三月出兵以来,我军势如破竹,明军根本没有办法给我军带来任何麻烦,他们有什么资格议和,有什么条件谈议和。” 朱治想了想道:“他们有心意和我们就谈,能减少一些伤亡,让我军快速攻占关中也是好的,不过议和的条件得以我为主。” 徐晨道:“把那使者带上来,看看他洪承畴带来什么议和条件。” 没多久洪承畴的使者就来到府衙。 “子瞻,你没有死!”大同军参谋李强惊喜道。 “守谦,是你?”罗伟也惊喜的看着那人。 两个重民社社员抱头痛哭,张献忠等人以一副玩味的表情看着二人。他们对重民社不屑一顾的,玩结社居然让一群地主给屠杀了。真给他们会社丢脸。 倒是徐晨很有感触,虽然双方走的不是同一条道,但他们也在探索救国,错误的道路也是鲜血留下来的经验,尤其是重民社惨烈的下场,让他有几分回看历史的感。 而且重民社在关中有根基,所以这次出兵,他把原重民社员带在军中,方便大同社占据关中后,稳定关中。 罗伟整理了一下心,而后对徐晨行礼道:“多谢都督拯救我等重民社员。” 徐晨道:“感谢的话稍后再谈,洪承畴想如何议和?” 罗伟道:“洪都督打算以双方战线为基准停火,关中明军可以加入大同军,共建公民之国,双方以公民议会的名额,确定统治的州县。” 张献忠耻笑道:“洪承畴倒想的好,居然还想和我们都平起平坐,他有这资格吗?” 徐晨淡然道:“我们的条件是洪承畴献出长安城无条件投降,大同社可以保证他和他部下人身财产安全,他想要去大明就去大明,除此之外的条件,我们通通不答应,关中的城池我们自己会取。” 居然还想弄个联合政府,洪承畴倒是想得美。 罗伟满不在意道:“都督没有其他条件了。” 徐晨摇头表示没有。 罗伟道:“那么我就把这条件带回长安城。” 他对洪承畴也没有好感,重民社更讲忠义,而洪承畴此举可谓是不忠不孝,要不是看在洪承畴保住了自己的小命,他都不愿意来耀州。 大同军在耀州休整了 1日之后,大军再次集结。士兵们精神抖擞,士气高昂,继续向着长安城进发。 留守在耀州的刘宗敏和鹿信两人看着向长安进发的大军,一时间都有点迷茫了。 昨天他还在营帐中,和鹿信商议着一些军中事务,忽然就得知自己被任命为耀州知州。 刘宗敏听到这个消息,瞪大了眼睛,一脸愕然,转头看向鹿信,挠了挠头说道:“老鹿,你看俺这光长肌肉不长脑子的人也能当知州?这不是开玩笑嘛。” 鹿信笑着拍了拍刘宗敏的肩膀,说道:“都督给你这个任命,那是看得起你,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咱大同社又不是大明,可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文武不分家。军中那么多将军、参谋可都是读书人,现在你一个大老粗,当个耀州知州又怎么啦?这是个机会,好好干!” 鹿信虽然安慰了他,但现在他看到徐晨他们带领大军离开了,整个人一脸迷茫,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事? 他一脸茫然地问道:“鹿信,这知州该怎么当啊?俺可从来没干过这事儿。” 虽然徐晨交代要他丈量土地,均田,清理大族,但他一时间还不知道从何地下手? 鹿信思索了一下,说道:“这还不好办,你就学着都督做就是了。都督平日里是怎么处理事务、怎么为百姓谋福利的,你就照着做。” 刘宗敏眼睛一亮,顿时恍然大悟道:“俺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老鹿指点。” 很快,整个耀州的大街小巷中,都有大同军的士兵拿着锣鼓,一边走一边大声敲喊道:“青天大人审案了,有冤屈的百姓可以上告。” “青天大人审案了,有冤屈的百姓可以上告。”那响亮的声音在街道上回荡,吸引了不少百姓的注意。 耀州距离延安府比较遥远,当地也没有抗旱会组织。百姓们大概也知道有大同军这个“叛逆”势力,但由于各种谣言的传播,他们对大同社并没有太大的信任。 不过,地方上百姓受的冤屈和当地士绅豪强的嚣张程度是成正比的,只要有冤屈的百姓多了,就总会有一部分百姓愿意冒着风险去尝试。 半天之后,就有上百位城中的百姓来到刘宗敏这里告状。 刘宗敏坐在公堂之上,认真地听着百姓们的诉说。在这些告状的百姓中,有 30多人都是状告本地的大族杨仁义巧取豪夺、霸占土地、抢人妻女等种种恶行。 刘宗敏听完这些百姓的诉说,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冷笑道:“杀鸡儆猴的那只鸡找到了,来人,给我包围杨府。” 话分两头,耀州的士绅们得知尤世辛开城投降的消息之后,如同遭受了晴天霹雳一般。他们刚刚给了尤世辛粮食,没想到他转眼就投降了,如此吃干抹净,简直把他们当猴耍。 “尤世辛,你不得好死,某要去长安城告你,去京城告你。”一位士绅愤怒地挥舞着手臂,大声咒骂道。 一时间,全城的大户都在咒骂尤世辛,他们觉得自己被尤世辛背叛了,心中充满了怨恨和愤怒。 杨仁义也是如此,虽然他长了一个心眼,粮食没有全部上交,但也损失了六成的粮食。 每每想到这里他都感觉心口痛,必须要破口大骂尤世辛一顿才能缓解。 这天他刚骂尤世辛,管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大同军包围了我们的府邸。” 杨仁义内心一惊,手中的茶杯差点掉落在地上。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向外看去,果然看到大同军的士兵在门口严阵以待。而后,他家其他方向的家丁也纷纷跑来汇报,大同军已经把他家包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想逃也逃不走了。 就在这时,杨府的大门忽然被人用力撞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大同军的士兵们如猛虎一般冲了进来,迅速控制了各个房间。 杨仁义看到这一幕,心中有些慌乱,但他还是强装镇定。只见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大步走进来,他明白这个人就是领头的人。杨仁义当即走上前去,拱手说道:“军爷您来我家有何事?” 刘宗敏上下打量了一下杨仁义,冷笑道:“杨仁义,你是摊上大事了。有 33人状告你夺取人家的土地,抢人家的妻女,各种巧取豪夺的手段,可谓是无恶不作。” 杨仁义一听,连忙跪地求饶道:“君爷冤枉啊,某杨家一直是忠厚仁义之家,这在耀州也是有口皆碑的。那些人肯定是污蔑我,求君爷明察啊。” 刘宗敏冷哼一声,说道:“这事你说了不算,本官审了才算。来人,带原告。” 很快,一群穿着落魄的人被带了进来。他们看到杨仁义等人,个个恨得咬牙切齿,眼中充满了愤怒和仇恨。 刘宗敏指着其中一人,说道:“你有什么冤屈,现在说出来。” 那人走上前,咬牙切齿地说道:“俺娃去山上捡柴,那杨仁义非说山上柴火是他家的,俺家娃那捡的那点柴火,他硬生生的要了 3两银子。就这三两银子,俺家怎么还都还不清,最后俺家的 10亩地全成了杨家的了,俺娃和婆娘都给饿死了。”说着,他的眼中流下了悲愤的泪水。 杨仁义马上辩解道:“那座山就是被某家买下来的,那本来就是我们杨家的,某让他家赔偿三两银子就是为了给他家一个教训,让他家的小孩知道别人的东西不能乱拿。” 刘宗敏听了杨仁义的辩解,大声呵斥道:“还在这里胡言乱语,且不说这耀州的山凭什么归了你家?就你那几根柴火也值三两银子,还吞了人家的 10亩地。你真当本官是那些贪官污吏,会听你这番胡言乱语。” “来人,杨仁义霸占田福家 10亩田地,勒令他退还并且赔偿 30两银子,并且打五十大板。”刘宗敏严肃地说道,“板子且记一下,等这些受害者一起审完一起打。” 田富听到刘宗敏的判决,激动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青天大老爷!您真是为俺家做主了啊。” 看到田富得到了公正的判决,后面的人更有信心了,一个个把杨仁义一家做的恶事通通说出来。在明末这个阶级分明的时代,像刘宗敏这样为百姓做主的“青天老爷”太少了,所以当地地主豪强作恶也是明目张胆的。 最后,刘宗敏经过一番审理,让杨仁义家赔偿了这 30多户受害者的损失。同时,杨仁义及其三个儿子、七个族人因为犯下了多重重罪,直接被吊死。 杨仁义家剩下活着的人看到这一幕,都被吓得面如土色,瑟瑟发抖。 刘宗敏看着杨仁义唯一活着的儿子杨萧,冷冷地说道:“你杨家有 5000亩土地,按我们都督府的政策,一年上缴三成税,每年你们就要上交 1500石粮食,都督府追缴 10年,加起来就是 1.5万石粮食。” 杨萧一听,吓得脸色苍白,连忙磕头求饶道:“军爷,俺家的粮食都被那尤世辛拿走了,根本拿不出 15万石粮食啊。求军爷网开一面。” 刘宗敏冷笑道:“拿不出粮食就拿银子来抵税,现在一石粮食三两银,俺算术还可以,你家拿个 4.5万两银子出来就可以了。” 杨萧不停地重复磕头,哭喊道:“您军爷您就是把俺全家给卖了,也凑不出 4.5万两银子啊。求军爷饶了我们吧。” 刘宗敏不为所动,说道:“拿不拿得出银子,不是由你说了算的,来人,把他家的钱库、粮食以及所有值钱的东西通通都搬出来,看看他家值不值这 4.5万两银子。” 士兵们领命而去,很快就在杨府中翻箱倒柜,将值钱的东西都搬了出来。杨萧看着这一幕,心中充满了绝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家的财富被一点点搬空。 刘宗敏看着堆积如山的钱财,丝绸布匹,粮食,各种珠宝道:“这些肯定是不值4.5万两银,本官也不想把你家逼死,给你家留50亩地,余下的地全部用来交税,这宅子本官就收走了,来人把这些人给请出去。” 士兵把哭哭啼啼的杨家人赶出去了。而后刘宗敏如法炮制耀州当地的大族士绅,先让当地的百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杀了罪大恶极之人,而后把这些大族的财产全部清缴了,土地,府邸没收。 耀州百姓知道这些事之后,普喜大奔,纷纷转告耀州来了一个刘青天,大家有冤屈的赶快找青天老爷告状。 而在耀州的尤世辛一阵惶恐,但又感到庆幸道:“死的好,死的好。” 他出卖了这些大族,要这些大族还活着,肯定不会有他的好了,但现在刘宗敏把人吊死了,钱财土地没收,这些大族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家族没落是必然之事了,某种程度来说,刘宗敏算是帮他解决了仇敌了。 崇祯三年(1630年)4月 26日。 杨建秀的第八师在同州府的攻势,可谓是势如破竹。他们一路连破白水、澄城、蒲城三县,大军如同一把锋利的钢刀,直杀向同州府。 驻守在同州府的是大同社的“老朋友”贺人龙。他知道同州府作为关中门户的重要性,当得知大同军攻克鄜州之后,他果断地把自己的主力集中在同州府当中。 但此时的他已经退无可退,同州府沦陷,他手中的15000士兵就再无立足之地了,他只能横下一条心,带领着一万五千人马与杨秀头的第八师展开一场殊死搏斗。 同州府郊外。 激昂的战鼓声和苍凉的号角声在战场上同时奏响。两支大军如同两条即将碰撞的洪流,缓慢而又坚定地靠近。双方士兵的眼神中都透露出紧张和决绝,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和血腥的气息。 双方兵力虽然相当,但装备上却有着天壤之别。大同军的装备可谓是应有尽有,火炮、飞雷炮、火枪、掷弹筒,远、中、近武器一应俱全,形成了一个多层次、全方位的火力打击体系。 而贺人龙的大军,却只有 5000火枪兵,余下的人马长枪兵和弓箭兵各占一半,还有几百家丁骑兵。这样一支军队在大明的其他地方或许能算得上是精锐之师,但在装备精良的大同军面前,却显得如此脆弱和不堪一击。 战斗一开始,第八师就先以火炮进行轰炸。一门门火炮昂首挺立,如同威严的战神。随着指挥官的一声令下,炮手们迅速点燃导火索,沉闷的开炮声震得地面隆隆颤抖,仿佛大地都在为之恐惧。破空的炮弹尖啸着划过天空,如同死神的使者,在贺人龙军队的方阵中犁出一道道血沟。士兵们惨叫着倒下,残肢断臂四处飞溅,原本整齐的方阵瞬间变得混乱不堪。 当双方的距离靠近到 100步的时候,飞雷炮开始发挥威力。飞雷炮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炮弹带着呼啸的风声,准确地落入贺人龙的阵中,再次掀起一片血雨腥风。贺人龙的士兵们在这猛烈的炮火攻击下,纷纷躲避,阵型更加松散。 当距离缩短到 50步时,掷弹筒开始登场。一枚枚手榴弹如同流星般划过天空,在贺人龙的士兵中间爆炸,炸起的泥土和碎片四处飞溅。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惊慌失措,有的甚至开始四处逃窜。 当双方的距离达到 30步时,大同军的火枪兵开始射击。大同军手中的火枪闪烁着冰冷的光芒。随着一声令下,火枪兵们同时扣动扳机,密集的枪声响起,子弹如同雨点般射向贺人龙的军队。贺人龙的士兵们在这密集的火力打击下,纷纷倒地,伤亡惨重。 射完这一轮火枪之后,激烈的冲锋号声音响起。大同军士兵们迅速装好刺刀,以连为单位,如同猛虎下山一般,以侧翼打击的战术冲向着贺人龙本部人马。 在战场上,成片飞舞的箭矢穿过弥天的风尘,如同黑色的雨点般在人群中溅起一片片鲜艳的血花,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此起彼伏的枪炮声、金属与肢体碰撞声、歇斯底里的喝骂声交织在一起,演绎着一曲杂乱的死亡之歌。 火炮、飞雷炮、掷弹筒的轰炸本就让贺人龙本部人马陷入了混乱当中,而最后的白刃格杀更是直接击溃了他们的心理防线。大同军士兵们挥舞着刺刀,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在贺人龙的军队中横冲直撞。贺人龙的士兵们在这强大的攻势下,纷纷放下武器,跪地投降。 这场交战不到半个时辰,贺人龙的全军就已经溃败。他看着自己的军队土崩瓦解,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奈。他只能带着少量的家丁,奋力杀出一条血路,冲出了潼关,逃向了中原。 杨秀头趁势带领大军攻占同州府,而后进一步拿下潼关,大同军完成了对关中的封锁,关中大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握住,陷入了绝境。 第210章,林丹汗出局 崇祯三年(1630年)5月 2日。漠南,红日草场,蒙古人中军大帐。 林丹汗下属的各个部落首领,在帐内喝酒吃肉,但却没有一个人的脸色好看。 3月份他们开始集结,两个月来,他们以百人骑兵小队不断的骚扰大同军的阴山一线,这样的游击战术也是他们几千年来的老战术了,但效果却非常差,射杀的敌人没多少,损失的部众就超过了2000人。 “报,大汗落叶部落300勇士昨日并没有回归。”亲卫报道。 林丹汗听到这个消息,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而后看向麻德玉道:“将军,这50两的赏银看来很难拿呀。” 麻德玉却淡然的用小刀切开一块牛肉,一口吃了下去,而后淡然道:“50两赏银一向是我朝最高规格的赏赐,面对的也是我朝最强悍的敌人,大汗应该有赏银难拿的准备。 大汗与其出动小股部队骚扰大同军,不如集中力量决死一战,毕竟河套可是大汗的根基地盘,大部分部众又是蒙古人。大汗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麻德玉虽然脸上平静,但内心却无比着急,大同军已经攻破平虏堡,两个师3万大军把宁夏城团团包围住,6万大同军从耀州方向攻入关中,现在他们兵分三路在关中攻城略地,可以说整个关中已经岌岌可危,三边总督府都没办法来救援他们。 总兵贺虎臣让他想办法调动更多的蒙古人,来牵制大同军,最好杀入河套地区,截断镇北军的后路,让大同军不战而退,这两个月来他也一直向着这方面有说林丹汗,要他投入更多的兵力南下。 只可惜林丹汗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此次带领骑兵南下,主要就是借助宁夏将门的财力,恢复自己的实力。 第二目的就是看看有没有机会重新占据河套,毕竟整个河套是大漠最肥沃的土地。在天灾不断的草原上,河套能养育的部众更多。 第一个目的他算是勉强达到了,麻德玉带来的15万两银子,他拿出其中7万两,分给各部落首领,林丹汗威望当即上升,蒙古人极其现实,只要能给自己带来利益,那就是好大汗。麻德玉带来的银子让蒙古人再次团结到林丹汗身边。 但第二个目的却是彻底失败了,其失败的惨烈甚至超出了他的想象。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河套地区大部分就是它原本的部众,他只要派出人联络这些部众让他们倒戈相向,有他们作为内应,如此消灭孙可望部,不说是十拿九稳,那也是大概率可行的方案。 但他第一步就遭受了重创,他派出的使者,通通被当地的蒙古人抓住,然后上交给孙可望。 林丹汗虽然知道蒙古人有奶便是娘,但这也变得太快了,他离开河套不到两年时间了,自己的部众居然就对徐晨忠心耿耿。 这个结果让林丹汗气愤无比,你们要是对本大汗有对徐晨一半的忠心,何至于本大汗,征战了半生却还没统一蒙古高原。 林丹汗内外夹击的策略失败之后,他又捡起了蒙古人上千年来的老传统,以游击战对付汉人,只要攻破了汉人的一个村落,砍下了几百颗脑袋也能赚几千两银子。 他把自己的部下分为三五百人的骑兵小队,在整个河套上千里的防线骚扰大同军。 但他很快就发现,这上千年来的老战术面对大同军却非常失败。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则是大同军虽然只在河套两年,但却修了三座大城市,几百个小堡垒,卡死了由大漠进入河套地区的道路,他的骑兵在外围试探还行,只要深入到河套地区,就会被大同军的骑兵包围,最后被消灭。 深入河套地区不行,但在河套外围游击也不行。他的骑兵主要出现在河套地区的堡垒外,当地的部落就会赶着自己的牛羊进入堡垒,点燃烽火,几百蒙古勇士根本攻不过这样的堡垒。 而且他们如果不赶紧逃的话,大同军的骑兵就会马上杀过来,大同军的骑兵,武器精良,枪炮犀利,往往上百人的小队就能击溃他们三五百骑兵。 更关键的是,这些大同军的骑兵也是蒙古人,他们不但骑射精湛,甚至熟悉地理,能一路追杀他们,直接把入侵的小股蒙古骑兵给消灭。 林丹汗这几年虽然打了几场败仗,但也不是傻子,大同社的小股骑兵都如此厉害,大兵团作战他胜算更低,他南下是为自己争取利益,可不是为了宁夏镇将门做炮灰的。 所以他对麻德玉的提议不置一词,反正即便是现在撤退,他也得了15万两银子了,他现在不说是度过了危机,但好歹团结了下面几个部落首领,辽东的皇太极他打不过,河套的大同军也是块硬骨头,我打不过这两个人,我还打不过青海的蒙古部落!大不了去青海吞并几个部落,挽回损失。 而其他几个蒙古部落首领也有想要撤退的想法,300勇士都被敌人歼灭,一个几千人的部落就这样衰败了,这种损失即便是他们也承受不住几次。 宁夏镇将门和蒙古人交战了200多年,林丹汗他们脸上露一个表情,麻德玉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干大事而吝身,见小利而忘义,难怪你林丹汗这一辈子都是个失败者。”麻德玉在内心暗骂道,而后他放下手中的刀叉道:“要不然我们就换一个格赏的方式,只要大汗的军队攻破了大同军治下任何一座堡垒,某就给大汗1万两银子,如果是朔方城,某给大汗10万两银子。” 部落首领贵英马上问道:“将军说的是任何一座堡垒都可以?” 麻德玉点头道:“对,是任何一座堡垒都可以,我只要确认了就当场给钱。” 贵英当即对林丹汗道:“大汗这买卖可以干。” 他们攻不下朔方城,还攻不下大同军外围的小堡垒,按照他们得到的情报来看,这种小堡垒一般情况下只有几百人,能拉弓射箭的青壮也就100多人,他们上万人围攻上去,花不了一天时间就能攻克这样的堡垒。 林丹汗也有点心动,现在阴山一线这样的小堡垒有两三百座,虽然他不清楚汉人是怎么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就修这么多堡垒的。 但一万两攻破一座,他只要攻破十几座这样的小堡垒,他这两年的损失就可以全部恢复过来了。 林丹汗点头道:“好,本汗答应将军领兵南下。” 河套前线,第六师中军大帐。 帐内有个巨大的沙盘,河套地区方圆几千里,山河地势都显示在其中。 沙盘当中,阴山横贯其中,然后在阴山南北两岸尤其是缺口处,都有密密麻麻的堡垒,和这些堡垒当中都显示出蒙古人入侵的次数。 参谋长高烈道:“这个月蒙古人入侵我河套地区有152次,但都被我河套军民击退。” 孙可望皱眉头道:“久守必失,再这样让林丹汗肆无忌惮的入侵,河套外围的堡垒,迟早会被他们攻破,查到林丹汗的主力隐藏在什么地方吗?” 李应骥道:“已经有大致的方向了。阴山以北有一处红日草场,那在整个漠北是比较富饶的地区,适合大军驻扎,我军的探马查到多支蒙古骑兵汇集在红日草场,现在林丹汗南下两个月了,除了红日草场,其他地区根本养不活这么多蒙古骑兵。” 镇北府和大明的军镇不一样,其下属的百姓大部分都是蒙古人,征召士兵也是蒙古士兵,所以漠北地区对他们来说也是内线战场,漠北的山山水水,他们了解的并不比林丹汗差多少。 从林丹汗入侵河套地区以来,孙可望就派遣了大量的探马去漠北,就是想查到林丹汗主力的位置。 孙可望冷笑道:“集结部队,准备北上灭了林丹。” 蒙古人现在连大明将门都打不过,在天下各方势力当中,属于倒数前二的存在,只能和农民军一较高下,孙可望一直有消灭他们的想法,只是一直找不到林丹汗的主力而已。 崇祯三年(1630年)5月 4日。 孙可望的骑兵师刚刚集结起来,就从探马得到一个喜讯,林丹汗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集结上万骑兵南下。 如此战机稍纵即逝,孙可望当即带领上万骑兵冲到阴山以北。 5月5日,北征堡。 林丹汗率领15000骑兵刚打算包围北征堡,就有探马来告诉他,南方20里外,镇北府的上万骑兵冲杀过来了。 林丹汗不敢相信道:“本汗还那没有包围敌人,他们是怎么知道消息,并如此快的集结起来的?” 只可惜没人回答他这个问题。麻德玉看着南方冲过来的烟尘,脸色复杂道:“大汗还是准备好应敌吧。” 让蒙古人和大同军火拼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但他现在怀疑林丹汗能不能重创大同军,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他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无用功。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他深入思考了。 林丹汗把自己15000的骑兵摆好阵型,准备迎接镇北军。 孙可望率领第六师在靠近林丹汗十里之后,稍微修整大军半个时辰后,就在激烈的战鼓当中,两个旅被他分成左右两部直接杀入蒙古人军阵当中。 林丹汗不甘示弱也率领自己的部下迎敌。双方靠近百步的距离,蒙古骑兵按照传统,拿出弓箭,准备迎敌。 只可惜第六师的炮兵快速在战场停下来,把飞雷炮掷弹筒安置好,对向蒙古人。 “噗噗噗” 十几个炸药包,几百个掷弹筒发射出来的手榴弹,一起射向蒙古人。 “轰轰轰!” 在一阵火药的轰鸣当中,蒙古骑兵被炸的四分五裂,战马在战场上到处乱窜。 “杀!”第六师的战士趁机杀进林丹汗军阵。 这些蒙古勇士用自己的弓箭,射了一轮箭雨,但都被第六师士兵身上坚固的铠甲弹开了,只有少数的倒霉蛋会射中薄弱点跌落战马。 而这个时候第六师的战士把自己手中的短枪对着蒙古人。 “砰砰砰!” 半两重的子弹打碎了蒙古人的胸膛,鲜血到处在战场上挥洒,上千蒙古士兵直接倒地不起。 这轮射击完成之后,第六师的战士把火枪放进套中,拔出自己的战刀。 孙可望的战刀对着蒙古人大喊道:“杀!” 跟在孙可望后方的士兵,排列整齐,以锥形阵列率向蒙古人发动了最后的进攻。 在巨大的轰鸣声里,第六师士兵犹如一支犀利的巨箭,一路咆哮厉啸着,狠狠地扎进了蒙古人大阵里。 此时的蒙古人直接被打蒙了,根本抵挡不住,第六师战士的冲击,第六师战刀所指之处,蒙古骑兵不是被砍死,就是向后方逃命。 杀到中军的孙可望,这个时候看到林丹汗的大旗。 他战刀指向林丹汗的位置怒吼道:“同志们,随我杀进去,杀了林丹汗。” 跟在他身后的士兵,看到林丹汗的大旗,振奋不已,这就是最大的军功。战士们奋勇突前,阻挡在他们面前的蒙古骑兵,像纸张一样脆,被他们的战刀轻易划破。 林丹汗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汉人的骑兵靠着自己越来越,而自己的勇士接二连三的被砍死,完全阻挡不住孙可望他们。 败了这么多场的林丹汗知道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想转身逃命,但孙可望他们冲杀的太快了,他眼睁睁的看着这支骑兵距离自己100步,50步,30步。 然后他到大同军士兵拔出火铳对向他,那黑漆漆的枪口让他心有余悸。 “轰!”十几声枪声响起,他感受自己被什么重重的撞了一下,鲜血从他身体里流淌出去,他浑身没有劲,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急速坠地,而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孙可旺他们杀了林丹汗,砍死了护旗的士兵。而后在战场上大喊道:“林丹汗已死,投降免死。” “林丹汗已死,投降免死。”第六师的士兵们,也纷纷用汉语,蒙古语,重复这一句话。 还在激战的蒙古士兵听到这话,看向中军位置,果然没有看到主帅大旗,他们本就被打蒙了,现在连大汗都死了,战意顿时消散,一个个丢弃马刀下了战马,向大同军的战士投降。 自此林丹汗主力被大同军歼灭。 第211章,长安在望与宁夏城破 崇祯三年(1630年)5月 4日。 炽热的太阳烘烤着关中大地,这个关中好像进入盛夏一般,徐晨带领着大军抵达了三水县。 此地距离长安城不足百里,仿佛能隐隐听到那座古老都城的喧嚣与心跳。三水县此时已被义军占据,城中弥漫着一种别样的紧张与期待。 “小人张存孟拜见都督!”一个身材壮实、面容憨厚的汉子走上前来,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地说道。 “张存孟?”徐晨微微皱眉,脑海中快速搜索着关于关中义军的信息,一时竟有些疑惑,关中的义军里有叫张存孟这个人吗? 这时,张献忠大笑着走上前去,拍了拍那汉子的肩膀,笑骂道:“不沾泥,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啊,俺说怎么会有俺老张不认识的义军。” 不沾泥挠了挠头,憨笑道:“这本就是俺的名字,还是俺爹花了 30文钱请村口的秀才取的。俺上山当了,自然不好叫真名,但现在是要见都督,俺就报上本名了。” 徐晨恍然大悟道:“你的大名我也听过,打仗是一把好手,不管是杨鹤还是岳和声都对付不了你这支义军。我还听说你擅长屯田,这可是个了不起的本事。” 张存孟听了,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不好意思地笑道:“这点本事比起都督差远了,屯田更是比不上您老人家了。”但徐晨的话却让他心里一喜,受其用极。 徐晨看着张存孟,认真地说道:“能屯田就是本事,等天下太平了,就需要你这样会种地的人来治理天下。” “俺这样的也能做官?”张存孟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惊讶与不敢置信。 徐晨点了点头,说道:“那些读书人不下地都能当官,你这个会种地的为什么不能做官?要是这天下的官都是给种地人做,这天下早太平了。” 而后,张存孟又向徐晨介绍了一些义军首领,孙昂、洪用光、吕佐等人。他们一个个眼神中充满了期待,纷纷表达了想要投靠徐晨的想法。 徐晨微笑着点头,说道:“我大同军当然愿意接纳各位。但我大同社有制度,想要继续留在军中的,要加入军官培训班,好好提升自己的军事素养;想要从政的可以加入政务培训班,学习如何治理地方;两者都不想,想要成为富家翁的也可以,按照一个士兵给十两银子收编你们的军队。总之,天下义军是一家,各位的要求只要合理,我大同社都会满足。”众人听了,都面露感激之色。 随后,徐晨以三水县为总部,开始了解各路人马的战场情况。张献忠汇报道:“都督,第七师田见秀来报,他们已经攻占凤翔府,请都督指示第七师下一步是进攻甘肃镇还是南下进攻汉中府?” 徐晨微微沉思,目光坚定地说道:“让田见秀第七师南下进攻汉中府,甘肃镇交给镇北府。” 他接着解释道,“现在要趁着大明还没反应过来攻占汉中府,为下一步进攻蜀中打下基础。要不然等大明的军队反应过来,在汉中布置个几万大军,再想攻占汉中,难度就要提升十倍都不止了。” 当年曹操就差一步就能占据南方三个重要的据点,汉中、襄阳、合肥,要是这三个南方要害全在他手中,他统一天下也就不会如此麻烦了。就现在而言,甘肃镇的战略价值远远比不上汉中。 “遵命!”张献忠响亮地回应道,接着又说道:“杨秀头的第八师攻占了同州府,占据潼关,杨秀头来报大量的关中士绅通过商州逃到河南行省。他请求继续攻占商州,封锁整个关中。” 徐晨果断下令:“同意杨秀头的请求。” 张献忠继续汇报:“镇北军包围了宁夏镇,不过宁夏镇有两万明军死守,攻占还需时日。” 徐晨笑道:“让大壮不要着急,现在宁夏镇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这时,朱治皱着眉头,走上前说道:“将军,现在关中八府几乎全部被我军攻占了,但缺乏大量的官员,我们不好每个州县都军管。” 徐晨思考片刻,说道:“让政事堂安排好官员来接管这些被攻占的州府。” 王二眼睛发亮,笑着说道:“都督,长安近在咫尺,攻占西安府之后,这个关中就属于我们大同社的了。我等是不是应该迁治所到长安来了,毕竟延安太偏僻了,是一座小城,已经难以满足我大同社发展的需求。” 张献忠眼前一亮,兴奋地说道:“长安有帝王之气,都督就应该定都长安城。”而后他鄙夷地撇了撇嘴,“什么西安府,朱元璋就是个土老帽,取的名字都难听。长安,长安,长治久安,寓意多好。” 对于关中人来说,长安城才是他们心中的都城。几乎所有大同社将军都认为要把治所迁移到长安城来。 朱治微笑着,侃侃而谈:“都督,某也以为要把西安府改为长安府,治所迁移到长安城来。占据了关中,再攻占巴蜀,我大同社就取得了当年秦灭六国的态势了。等我们在关中囤积了足够多的粮草,趁势杀入中原,则北方必定为我大同社所有,而后再休养生息个两三年,攻占江南,这天下就归我大同社了。” 朱治的话让所有人都热血沸腾,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国家在他们手中诞生,他们将成为开国功臣,开启一个新的时代。 崇祯三年(1630年)5月 10日。 宁夏城被一片压抑紧张的氛围所笼罩。总兵府内,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 “轰轰轰”,火炮的轰鸣声不时地传出来,从大同军围困宁夏城开始,这样的轰炸已经持续了大半个月时间。那一声声巨响,如同死神的催命符,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高大壮在发现现有的火炮难以攻破宁夏城之后,就想到了当初徐晨用来攻破榆林城的方法。于是,他一边指挥火炮持续轰炸城池,一边组织士兵挖掘隧道,企图炸塌宁夏城的城墙。然而,贺虎臣当年是经历过榆林城如何被攻破的人,他自然不会再吃这样的亏。 当贺虎臣发现了高大壮的举动之后,他迅速做出反应,每每会派出士兵出城野战,试图打扰大同军的挖掘速度。但他们出城作战,恰恰是高大壮所希望的。每次榆林镇派遣出来的军队,都要经历火炮轰炸、火枪糊脸、刺刀格杀这三板斧。在大同军强大的火力面前,这些明军就像脆弱的纸糊玩具,大军很快就直接崩溃。 没几日,城中的士兵已经伤亡过半,士气低落得如同坠入谷底。他们再也没有勇气与大同军交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同军挖掘的隧道一步一步靠近宁夏城的城池。 贺虎臣心中焦急万分,正面打不过大同军,守又守不住,他唯一的希望就在大漠的蒙古人和关中的援军了。 贺虎臣几乎是每天写一封求援信,派遣亲信卫队冒着生命危险冲到关中求援。然而,他每每能得到的答复,只有“坚守待援,等待时机”这 8个字。 他连写了 12封求援信,12封回信全部都是这 8个字,洪承畴甚至不愿意多写几个字。这让贺虎臣感到无比的绝望和愤怒。 他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大漠上的林丹汗身上。然而,在三天前,这唯一的希望也断绝了。麻德玉被丢到宁夏城,而后带回一个绝望的消息:纵横大漠几十年的林丹汗已经被孙可望阵斩了,他们唯一的援兵也指望不上了。 以贺虎臣为首的宁夏将门都一脸颓丧地坐在总兵府内,他们仿佛被大同社枷锁紧紧束缚,等待着最后的审判时间。 他们已经找不到任何求生的办法,大同军一来到宁夏镇,就用均田的手段蛊惑当地的军户,宁夏镇其他的军户也反了。他们的敌人不但是高大壮手中的 3万大同军,还有 5万当地的军户。 “将军,洪总督交给您的信。”一个亲卫着急地将一封信递到贺虎臣身边。 贺虎臣虽然有九成九已经知道信件里面的内容,但他还是想抓住这根救命的稻草,万一有万分之一的几率洪承畴找到了救他们的办法。于是,他双手颤抖着接过信件,小心翼翼地打开,而后满怀期待地看着里面的内容。 结果还是那“坚守待援,等待时机”这 8个字。看完这 8个字,仿佛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的身体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 坐在他一旁的甘肃镇巡抚梅之焕抢过信件,看完后气急而笑道:“固守待援,等待时机,好一个固守待援,等待时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整个人仿佛疯癫了一般,歪歪扭扭地走出了总兵府,回到了自己居住的房间。而后他喃喃自语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随后,他解开自己的腰带,穿过横梁,打上个结,毅然决然地将自己吊了上去。 参将姜瑄从总兵府跑出来之后,想要活命靠上面已经靠不住了,只能靠自己争取。 于是他来到东城门下。看着士气低落的士兵们,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他大声说道:“兄弟们,援军已经断了。我们继续守下去,必死无疑,但开城投降不但可以活命,还能分到 50亩土地。现在我要献出东门,大家愿不愿意?” 姜瑄内心暗叹,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但凡有任何选择,他都不会献出城门,放大同军入城,他父亲和兄长就在延安府,他很清楚大同社对他们将门的态度,就是根本不给他们机会加入大同社上层,甚至连他们联姻的对象都受到了大同社的打击。 徐晨对他来说,真算不得一个明主,根本没有海纳百川的胸襟,他在大明这里做参将,还有机会做总兵,但去了大同社只能做个平头百姓,就这样待遇差距,但凡大明的天下还能撑得住,他都不会看大同社一眼。但偏偏大同社太能打了,现在他不献城,以后只能沦为阶下囚了,财产和小命都要保不住。 守着城门的士兵们相互看了几眼,确定了参将不是在忽悠自己。 这大半个月来,大同军不断在城下宣传他们的均田政策,甚至已经有不少他们原本的同伴在城下现身说法,说家里分了 50亩地,原本那些千户、百户的宅子也分给了他们,粮食也分了,家里人能活得下去了。 要不是这些将门长期的威严,再加上宁夏镇当中家丁数量比较多,他们早就想投降了。现在连参将都不愿意守了,他们自然不愿意为这些将门卖命,给他们卖命,这不是阻碍他们分田吗? 于是士兵们纷纷喊道:“愿意,愿意。” 但就在这个时候,城南门忽然传出来喊杀声。姜瑄大惊失色,有人想抢占他献城之功。他急忙喊道:“快快快打开城门,放下吊桥,要不然功劳都被别人抢走了。” 而在城外的高大壮的人,惊愕地发现,攻打了大半个月的宁夏城,城门大开。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姜瑄已经出城,急切地说道:“将军,俺愿意献城,您赶快带领大军杀过来。” 高大壮自然明白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他当机立断,率领军队迅速控制了大门,而后大军如潮水般杀入宁夏城当中。 总兵府内,其他的将军在知道他们已经彻底没有援军之后,都各自开始想办法自救了。 像高大壮面临这种情况,其他方向的大同军也一样遇到了,甚至连没士兵进攻的北门都被打开了, 大同军从三个城门相继入城,迅速控制了城中的城门、粮仓、武库等重要的部门,收缴城中士兵的武器,把明军士兵看押起来。 而贺虎臣整个人还呆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出窍。“将军大事不妙了,姜瑄等人打开了城门,放大同贼寇进来啦,我等赶快逃命吧。”一个士兵惊慌失措地跑进来报告。 贺虎臣无力地摇头道:“你去逃命吧。” 此刻他心中充满了绝望和耻辱,被贼寇俘虏一次已经是很丢脸的事情,要是再被大同军俘虏一次,青史将会如何记载他?大明朝有一个被俘两次的将军了。 想到自己会被后世之人嘲讽,他缓缓地拔出自己的战刀,想要自刎以谢天下。但每每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却不敢动手。 当初在榆林城的时候,他就有自刎以谢天下的想法,只是那个时候没死成。自杀本就是极需要勇气的事情,更不要说他还失败了一次,第二次就更不敢下手了。 “不许动!”几十个大同军士兵冲进了总兵府,他们端着火枪,枪口对准了贺虎臣。 贺虎臣这时候只能把刀从自己脖子上放下,眼中满是悲伤,喃喃道:“陛下,臣对不起您。” 崇祯三年(1630年)5月 15日。 长安城仿佛一头被困的巨兽,被战争的阴霾紧紧笼罩。徐晨的大军越靠近长安城,行军的步伐反而越是迟缓了,因为关中的灾民太多了,他要安顿好这些灾民,才能带领大军继续前进。 不过大同军各方面却是捷报频传,胜利的曙光正逐渐照亮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 田建秀在攻占陇州之后,如同一只迅猛的猎豹,带领主力南下。他的军队士气高昂,一路势如破竹,攻克宁羌州,正式杀入了汉中府,为大同军在南方开辟了新的战场。 杨秀头在攻占商州之后,带领大军一路北返,5万大军如同一条奔腾的巨龙,浩浩荡荡地汇聚在长安城之下。 徐晨的主力部队在消化吸收了大量的俘虏和义军士兵后,总兵力高达 10万人。这 10万大军如同铁桶一般,已经把长安城团团给围住,让城中的守军插翅难逃。 长安城郊外,重民社屯垦营地。尽管关中大地战火连天,硝烟弥漫,但这片屯垦营地却呈现出几分丰收的景象。田地当中的土豆、红薯、玉米长得郁郁葱葱,粗壮的茎秆上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实。然而此时却已经没有人来收割它们。 这里原本是重民社的屯垦营地,曾经充满了生机与活力。但自从刘南卿被暗杀之后,一切都变了。韦家、杜家这两个贪婪的家族,如同恶狼一般霸占了这块屯垦营地。他们赶走了八成营地的农户,只留下了原本两成的农户。而后,他们提高了地租,要求农户们缴纳六成的租子,并且恶狠狠地告诉这些农户,交不出粮食就把他们赶走。 这些农户们在惶恐当中继续劳作着,脸上写满了无奈和恐惧。这段时间关中大战,战火纷飞,他们害怕被卷入战争的漩涡,只能躲在家中,不敢出门劳作。田地里的杂草疯长,原本的良田看上去有几分荒芜了。 徐晨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缓缓来到屯垦营地。他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皱起了眉头,惋惜地说道:“你们在长安城做的不错,整个关中八府除了延安府之外,就属你们这里水利设施修的最好了。 罗伟无奈道:“关中大族太贪婪了,关中不是没有荒地,但他们却不肯花精力去开垦,只知道吞并百姓的田地,这片土地本来可以供养上万百姓,但被韦家杜家弄得连两千人都养不活。” 后面他无奈的摇摇头,关中大族的贪婪已经到了难以理解的程度了,整个关中已经暗潮涌动,他们还在疯狂制造流民,这是怕自己死的不惨。 徐晨道:“你们重民社明明为关中做了这么多事情,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就是因为你们没有站对立场。你们站在地主一边,又要限制地主的利益,你们以为地主会感激你们,大错特错,他们不会看到你们维持天下秩序的功劳,只会觉得你们在侵害他们的利益。” 罗伟站在一旁,听着徐晨的话,心中满是悲伤。他微微低下头,感慨道:“要是以前我会反驳都督你的话,但现实已经教育我等了,地主士绅的确已经不适应这个时代,他们的没落是不可阻挡的,我等螳臂当车,咎由自取啊。” “罗先生,你回来啦?”几个农户看到罗伟,顿时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救星。他们冲了出来,眼中含着泪水,哭诉道:“你要为我等做主啊,韦家人,杜家人,冲到农场来,说这些田是他们的,但明明这些田地都是先生你带着俺们开垦出来的,怎么就忽然变成他们的了?” 而后另外一个老农哭泣着说道:“老张,老王他们被赶走了,估计现在已经饿死了,杜家,韦家一点人事都不做,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罗伟看着这些农夫,心中充满了愤怒和同情。他拍了拍老农的肩膀,安慰道:“你们放心,我会为你们做主的,害了你们的人一个也逃不掉。这位是徐都督,他会为你们报仇的。” 这些老农有点怀疑地看着徐晨,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不确定。在这个动荡的年代,他们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和欺骗,已经不敢轻易相信别人了。 徐晨从马上下来,走到老农们中间,微笑着说道:“各位老丈,赶快回来清理一下这田地吧,粮食已经快到收割的季节了,但这些杂草还在跟粮食抢营养。这多影响收入,你们放心,只要有我们大同军在,就没人敢欺负你们,更加没人敢抢你们的土地。” 在徐晨和罗伟的再三保证下,这些农夫们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疑虑。他们从自己家里拿来农具,开始清理田地当中的杂草。 徐晨看着这些忙碌的农夫,心中感慨万千。他转过身,对身边的罗伟说道:“这场大战也应该结束了,不能让战争影响关中的夏收。你就告诉洪承畴,只要他愿意战场起义,就是在拯救关中的百姓,我大同社绝对不会亏待他。三边将门,愿意接受改编的可以留下,想要回大明的,我也不阻拦。” 第212章,战争景气与商贾工匠的觉醒 崇祯三年(1630年)5月 18日,延安府。 关中的大战虽然战火连天,但对延安府却没多大影响,不应该说是有积极正面的影响,经过大同社三年多的建设。 延安府和大明其他地区的运转模式已经完全不同了,在其他州县,战争必然会带来萧条,甚至有可能几十年都难以恢复元气。 但延安府却是例外,农业虽然占比还大,但它的根基已经悄然改成了工业了。 战争反而带来了庞大的市场需求,军衣,布匹,帐篷,各种武器装备,10万大军对物资的需求,比10万百姓的需求高10倍都不止。 所以从3月开始,大家就发现生意变得好做起来了,纺织作坊的布匹只要生产出来,挂到期货交易市场上,不到半柱香时辰就会被人购买。 面粉,薯粉,各种食物,各种医药物品,都督府更是无限量的收,不算都督府自己的官营作坊,都督府每个月都要砸出100万两以上的订单,如此庞大的购买力掀起了一股滔天的财富浪潮。 肤施城,期货交易市场,一号会议大厅。 此时可谓是商贾云集,整个大同社势力范围内叫的上号的商人都来自于,资产低于1万两的都没资格进入此地。 这些商人每个都乐呵呵的,相熟的就聚在一起,讨论着前线的战事。 田然兴致勃勃道:“林丹汗被阵斩,孙可望将军真可谓是当代霍去病,要不是某在延安府还有生意,真想去朔方城去拜见孙将军。” “我等只要把货物生产出来就是对都督最好的支持。” 即便是沉稳的温益,也忍不住自己脸上的笑脸,林丹汗被孙可望阵斩的消息传回延安府,当天北河套商社的股票就直接增长五成,接下来几天股票的价格还在不断的上涨,现在已经翻了一倍的价格了。 也就是说他们什么都没做,财富就增加了一倍,不过这样的纸面财富最多就是让大家乐呵乐呵。 毕竟现在北河套上市的股票可是下金蛋的母鸡,没有人会愿意卖掉,不卖自然就不能变现。 他们高兴的主要是因为林丹汗被阵斩,大漠即将落入都督府手中,这可是面积堪比整个大明的大漠,上面生活的几百万牧民是多大一个市场,这么大的土地又能养多少牛羊,能为他们的纺织厂提供多少原材料,每每想到这里,延安府的商家激动的夜不能寐。 同时随着大同军不断在关中攻城略地,大同社需要救助的百姓也越来越多。这些百姓需要粮食,需要衣服,需要镰刀,犁,叉子等农业生产工具,需要锅碗瓢盆等生活物品。 大同社的官营作坊都在全力的打造军需物品,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来制造这些民用生活物品,这些订单全部便宜他们了。 四月之后,大同社在自己攻占的地盘大范围的清洗地主士绅,这本让延安府的商家有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因为他们和这些大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可以这样说,这些大族是参天大树,他们就是攀附在这大树上的藤蔓,大同社毫不留情的清洗自然让他们感觉到恐怖了。 很多商贾深夜都会做噩梦被惊醒,他们梦到像刘宗敏这样的莽夫,带着大军来抄他们的家,每每惊醒之后,他们就一整晚睡不着。 但没几日他们的惊恐就变成惊喜了,从大同社清洗关中地主士绅开始,他们也开始变得大方起来了,羊毛布,麻布,棉布,丝绸,只要是布匹,价格不超过平时的三成,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购买,而且一次性就是几万匹,十几匹万起步,购买了他们全部的货物不说,还给他们下订单,预定后三个月的产能。 同时还不满他们的产能落后,远远不能满足都督府的需求,都督府官吏会给他们安排钱庄给他们贷款,帮助他们购买最先进的机械扩充产能,安排技术工匠,教他们流水线式的生产方式,这都不能说是送银子,而是要硬把银子塞到他们手中。 各种短裤,短衫,工匠服,购买起来也是几万十几万套起步,士兵穿的布鞋牛皮鞋,军中需要的帐篷,辎重车,独轮车那都是无限量的购买,只要生产出来就不用担心卖不出去。 他们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世道,生意居然如此好做,银子就跟从天上掉下来一般,他们只要弯腰去捡。 光4月,都督府就订购了超过200万两银子的货物,5月才刚刚过半,都督府的订单就超过了300万两银子,一个月下来不就是600万两银子的订单。平均下来整个延安府每个百姓要生产5两银子的货物,这种工业化模式下的订单规模,彻底让延安府这些初级的资本家疯狂了。 现在他们各大作坊三班倒都生产不赢,在如此疯狂的赚钱的同时。都督府忽然变得如此大方,不到两个月时间砸出了500万两银子,这些钱从哪里出来的?他们可谓是一清二楚。 他们在看到自己财富节节攀升的时候,陷入了短暂的迷茫当中,怎么没有地主士绅,他们的日子变得更好过了,财富变得更多了,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现实的利益比几十年的说教冲击力度更大。原来他们的利益和地主士绅是不同的,甚至可以说是矛盾的,现在地主士绅死了,他们不但不会衰败,反而能活的更好。 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有大量的商贾觉醒,原来只有死去的地主士绅,才是好的地主士绅。那些惨死的地主士绅让他们升起了一股异样的心情。大同社没有地主士绅,但这些人空出的位置却不会一直空在那里,他们在内心升起一股彼可取而代之的想法。 这些人应该是整个大明第一批完成对地主士绅切割的商贾,精神上开始独立起来,到后面每每传出大同社对某地的地主士绅清洗,他们都会暗自叫好,又多了上百万两银子的生意,这日子真是越过越红火。 而就在这些商人相互恭喜自己生意好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传来:“刘执政到。” 众人齐身围着刘永道:“见过刘执政。” 刘永和他们寒暄几句之后,就各自坐好。 刘永道:“大家都是老熟人了,我就不和你们客气了,我们都督府需要30万件工匠服,按照五尺,五尺半,六尺,六尺半,七尺,七尺半这6个规格生产,一套服装我们给300文的价格,订单生产的时间是两个月,每提前一天可以多得100两的赏银,相对应的每晚一天只要处罚100两,如果订单生产不足,原本需求的七成,这笔钱你们不但赚不到,都督府还要处罚金五千两,所以各位要量力而行。” 但现场没有一个人对处罚害怕,只有对利益的渴望,30万件工匠服,订单价值9万两,一套服装的利润有4~5成,这笔订单就能赚四五万。 高桂英马上道:“两个月时间俺可以生产五万件工匠服。” 高迎祥自己出去打天下之后,他的女儿高桂英靠着父亲留下的财产,不但成为了北河套商社的股东,还自己开办了一间服装作坊,专门生产各种服装,现在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已经成为了延安府最著名的女商人了。 刘永笑道:“我等签订契约。” 而后又有几个专门制作衣服的作坊主和刘永签订契约,30万件工匠服的份额很快就被瓜分完。 而后是的60万套布鞋和牛皮鞋的订单,百万匹羊毛,麻布订单,现场各行各业的商贾,都接到价值几千上万的订单,这些订单总价值突破了百万两。 所以这些人出了会议室之后,个个笑容满面。果然还是都督的大同主义好,要不然那些穷鬼哪里够买得起他们的货物。 工业一区,星晨车马作坊。 孔晨激动的回到自己的作坊,他师弟冯远马上问道:“师兄拿下了都督府的多少订单?” 孔城笑容满面道:“2000辆独轮车,500架辎重车,独轮车一架4两,辎重车一架二十五两,这笔订单总价值2万500两,我们可以赚1万两,快,马上去延安府的乡下招工,这次我们要三班倒的全力生产,每早一天完成还能得到100两银子的赏银。” 从这场大战开启之后,延安府就出现了第一批农民工,这也是有现实需求。 原本延安府是不缺少青壮的,但屯垦河套这两年迁移了20多万青壮人口,都督府进攻关中,招募了10万将士,再加上配套的民夫,又有十几万青壮上了战场。 偏偏这个时候延安府各大工业区全力扩充产能,工匠的需求一下子扩张了好几倍,于是前几年人满为患的延安,忽然陷入了用工短缺的窘境,现在要招工,哪怕是乡下的农夫,少了8钱银子,人家理都不理你。 冯远苦着脸道:“师兄,现在快夏收,延安府的农户要收割粮食,现在不要说去乡下招工,就眼前厂里打短工的,只怕大部分都要回乡下去收粮食。” 孔晨听到这话激动的跳起来道:“收什么粮食?粮食值几个钱,一个月8钱的工钱,够买两三石土豆红薯了,一年的工钱抵得上50亩粮食的收成了,这些农户难道连账都不会算。” 他在这里扩充产能,工匠反而要走,这不是要他的命子。 冯远苦脸道:“师兄,你和俺说这些也没用啊,都督府也下了命令。严禁我们限制工匠回家。如有发现罚款500两,已经有好几家作坊,被工匠告到都督府,被罚了好大一笔钱。” 孔晨想了想,最后咬牙道:“你去乡下,告诉那些农户,一个月给他们一两银子的工钱,而且我们作坊还可以用马车接送他们回家,在我们作坊上完工,晚上再去收割粮食。” “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一两银子的工钱足够让这些农户去推磨了。” 冯远迟疑道:“俺们这里的工匠才800文,给农户一两银子,这厂里的工匠只会不满。” 孔晨道:“提醒的好,招工的时候记住严禁他们透露工钱,违反了就开除,反正这些人只做几个月的工,等关中被占据了,他们也会被俺们解雇的,这些人都被解雇了,自然就没人知道他们曾经得了一两银子的工钱了。” “俺知道怎么做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另一个师弟赵铁柱慌张过来道:“师兄,大事不妙,我们的工匠想要去孙家车马坊。” 孔晨惶恐道:“怎么回事?不是做的好好的吗,俺养了他们三年,他们就这样跑了。” 他刚接了订单,工人就跑了,到时候他不要说赚上万两钱了,光罚款就够,赔的他倾家荡产,让他重新白手起家了。 赵铁柱道:“孙家不做人,他们把工钱提到一两五,几乎翻了一倍。” 孔晨顿时变得愤怒起:“孙家这是在砸大家的饭碗,某最讨厌的就是这些地主老财了,一点规矩都不讲。” 从大同社进攻关中之后,关中地主士绅纷纷逃离,与之相对应的,山西行省,河南行省的商贾或者地主士绅的力量开始进入关中,想办法融入大同社的体系当中。 大同社虽然残暴,但谁让人家能打,哪怕是跪着也要想办法融入到他们。 孙家就是原本山西的地主老财,家里有土地,有商队,经营着去草原的茶叶生意,大同社崛起之后,他们也开始经营布匹生意,这两年随着大同社势力越来越大,孙家也开始分散投资,在延安府建立了一个车马作坊,因为有家族在后方支持,他这个车马场刚建立,规模就极其庞大,而且也愿意砸钱,舍得用高出市场价一倍的工钱来收买技术工匠。 孔晨的三个师弟就被这孙老财主收买过,好在当初孔晨就给了他三个师弟股份,所以孙老财主的收买失败了。 但让孔晨没想到的是孙老财主现在不收买他师弟反而收买普通的工匠,就是想撅断他的根基。 他当即来到车间,他的另一个师弟孙星正在阻挡那些工匠离开。 孙星求道:“这都月半了。现在离开你们半个月的工钱就没了,大家一起做事两三年了,有什么事情不好商量。” 领头的工匠冷笑道:“你们给我们老工匠800文,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农户,你们也给800文,俺一个能抵他们三个,还要当师傅指点他们做事,工钱就是一样的,没有这样欺负人的。” 另一个工匠也跟着说道:“这半个月的工钱不要也罢,人家孙财主愿意给我们一个月1两五钱不说,过去了就直接给三两银子的安家费,你们这800文不要也罢。” “安静!”孔晨大吼道。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而后孔晨走到工匠身边道:“当初你们饥寒交迫的时候,是俺给了你们一份差事,这些年对你们的工钱也是连年上涨,最开始300文钱。去年是500文,今年涨到800文,俺自认为这个东家也算是做的厚道吧,你们现在就这样撂下厂里的活,就这样跑了,这是做人的道理?” 还真有不少工匠面带惭愧,毕竟几年前,他们一无所有的逃到延安府,是孔晨给他们一口饭吃,现在就因为银子的事情跑了,是有点不厚道。 “不要道德绑架俺们,你虽然给了俺们一份差事,但俺们也让你们赚了钱,既然你要说工钱的事,那你现在去打听打听,整个延安府那些只拿800钱,都是些什么人?” “他们都是没技术的短工,有技术的工匠,哪个的工钱少过一两银子,像俺们这种车马工匠外面二两的都有,你却还给我们800钱,这就是在侮辱俺们。” “孔晨你这三年,马车换了,还养了情人,置了外房,这都是俺们帮你赚的钱,你们一年赚上万两,几千两,俺们一个月拿800钱,这点钱还想让俺们对你死心塌地不成。” 眼见道德绑架不成,孔晨软化的口气道:“大家一起做事也有三年,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你们嫌工钱低可以和某说,这样我给你们5两银子,算是半年奖,新来的学徒也有三两,工钱我也给你们涨到一两六,年终的时候再给你们一份不低于10两银子的红包,怎么样,大家能安心做事了吧?” 本来想走的工匠们,相互看了一眼而后道:“东家大方,我等这就回去做事了。” 一场罢工就这样被孔晨消弭于无形当中。 来到自己办公室之后,他就心痛的直哆嗦,工钱翻了一倍,每年又要多支出几千两。利润也要少一成多,这些都是他的钱。 他三个师弟刚想说几句好话。却猛然间看到自己师兄,难看的脸色,不敢再出声了。 孔晨道:“铁战,王磊两人不能留下来,半年后你们找个借口把这两人开除,不能让这两粒老鼠屎搅坏我们这一锅粥。” “啊!”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追定涨到了970,总定跌到了2500,跌了六七百。关键每天的收藏也有增加到80~100呀。难道防盗版又没有用了? 第213章,建设新世界 崇祯三年(1630年)5月 20日,延安府。 政事堂内,刘永,李文兵,胡益堂,常五汇聚一堂。 刘永主持会议道:“先和大家说一下关中之战的情况,漠北的林丹汗已经被孙可望阵斩,宁夏镇也被镇北府攻破,现在整个关中只剩下长安城和汉中府尚未攻破,但长安已经被我十几万大军团团包围,攻陷也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都督府面临的第一个情况就是,随着我们占据的州县扩大,地方官员和农村的会员大量缺乏,现在各地处于戒严的状态,都督命令驻扎的各部清洗当地的士绅大族。但这只是打碎了旧世界,想要建立全新的世界,需要均田,在农村建立抗旱会,把农户组织起来。” 而后刘永看向常五道:“都督命你准备好三千优秀的抗旱会员去关中农村。” 常五皱眉头道:“现在粮食已经种到地上,现在均田只怕各方面都会不服。” 刘永道:“大族已经被我们清洗了,最大的矛盾已经消失了,至于农户的不满,你可以让抗旱会员告诉农户,他们分到哪块地,那块地的粮食就归他们,今年我们大同社免田赋一年。” 李文兵皱眉头道:“不收田赋,粮食怎么办?经过了这次关中之战,我们的粮仓快空了。” 刘永道:“现在都督府不缺银子,花钱购买百姓手中的粮食,还有就是湖广行省购买,都督已经决定了从境外购买的粮食不但不收税,每石补贴一两银子,总之尽可能的从关中之外获取粮食。” 而后他叹口气道:“虽然我们占据关中,但关中这几年干旱连连,农户和地主的存粮都不多,所以我们还要过几年苦日子。今年之后地主应该就从关中消失了,以后再想获得钱财和粮食,就要靠我们自己生产,所以完成均田和组织农户是我们大同社的当务之急,只有把农户组织起来,我们才能抗旱救灾。” 刘永对李文兵道:“你带1000来社员去关中,组建属于我们大同社的地方官府,最快速完成农村的均田,最大限度的减少对夏收的的影响,还有就是做好监督我们军官,他们清洗大族,每个州县都有几十上百万两的银子,你要快速把这些银子统计好,管理起来,减少我们军官犯错误的几率。” 李文兵道:“遵命。” 刘永道:“我留在都督府,完成今年的夏收和秋收。” 而后他笑道:“之后我们的都督府可能要迁移到长安城了。” 李文兵等人也是会心一笑,攻占关中,他们的大同社算是正式掀起了争霸天下号角了。 肤施城,张家滩农场。 阳光炽热地洒在大地上,上年冬小麦已经生长得郁郁葱葱,进入了灌浆的关键时期。今年陕北的雨水虽然和常年相比略少一些,但相较于前两年那种百年一遇的干旱,情况已经好了很多。 这一切都离不开高俊的努力。三年多来,高俊带领农场的工人建设水车、拦水坝,搭建高架水渠。经过三年多坚持不懈的努力,农场 3万多亩土地都能得到有效浇灌,其中还专门建设了 3000亩的水浇地。农场的工人们将农家肥精心施撒在这些高标准农田当中,粮食产能顿时增长了三倍。如今,这片农场宛如一片绿色的海洋,充满了生机与希望。 农场当中,几个面色黝黑的读书人正忙碌地穿梭在麦田里。他们手中拿着记录簿,仔细地观察着小麦的灌浆情况,认真地记录着每一个数据。炎热的太阳无情地炙烤着他们,汗水湿透了他们的衣衫,但他们依然专注地工作着,没有丝毫懈怠。 “各位师兄先歇一会儿,喝碗绿豆汤消消暑。”这时,这群人当中年纪最小的钟岳提着一桶绿豆汤,一路小跑过来。 几人看到绿豆汤,顿时来了精神,纷纷走到田边的树荫下,找了块地方坐下休息。他们拿起瓷碗,大口大口地喝着绿豆汤,清凉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驱散了些许暑气。 娄国科喝了几口绿豆汤,忽然长叹一口气,满脸无奈地说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本以为大同社会重视我等,却没想到直接把我们踢到农场这里来了。难道我等苦读 10年就是为了在这里记录麦子的生长?” 听到娄国科的话,其他人也纷纷放下手中的瓷碗,跟着叹息起来。最开始,他们来到大同社时,心中充满了期望。他们自认为有经天纬地之才,绝对能被大同社的徐先生重视,而后一展所长,建立惊天动地的事业。 哪怕期望低一点,也觉得能混个曹吏身份。毕竟在大同社,官吏不分,哪怕是曹吏也有资格可以晋升上去,这已经可以算是低等级的官员,更关键的是收入接近县令,福利待会更是直接拉满,曹吏成为了一份体面的差事。 然而,现实却让他们大失所望。徐晨把他们安排到了几大学院当学生,还给出了两条建功立业的路。一是去河套地区教化三年蒙古人,三年之后,大同社优先提拔这些人;又或者直接去军官培训班,大同社一直要求军队知识化,最喜欢他们这样的读书人去参军,只要在军官训练班合格,出来之后最低也能当个排长。 结果去了军官训练班的有 2000多人,熬过第一个月的却只有不到 500人。那些退回来的同伴,一个个都对大同社的新兵训练心有余悸。按照他们的说法,在那里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各种军规军纪森严得让人难以接受,哪怕是做个动作也要打报告,没有任何人身自由,又苦又累,根本不是一般人能熬得住的。 相比之下,四大学院的气氛稍微宽松一点。但他们该下地的还是要去下地,该去作坊的还是要去作坊,做很多他们自认为是庶务的工作,他们想象当中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生活根本没有。唯一给他们一丝精神希望的是,从四大学院出来,不管走哪条路都可以通向仕途。 当然,现在大同军攻略关中如火如荼,而他们却只能待在农场记录麦子的生长,内心的落差自然是难免的。 领头的储存君看到大家情绪低落,连忙安慰道:“大家不必失落,我等可是徐师的弟子,徐师是连社长都要尊重之人。而且大同社最重视农田水利的人才,我等只要把本领学好,自然就到了英雄用武之地了。” 钟岳笑着打趣道:“我倒觉得这农场不错,能吃饱饭还能学本领,就是场长不行,跟那戏曲里的周扒皮一样,看不得我们清闲片刻。” 说起高俊,大家仿佛找到了发泄的目标。娄国科一脸气愤地说道:“高扒皮那就是属狗的,在徐师面前他就像只哈巴狗,拉长了舌头摇尾讨好。到我们面前就成了疯狗了,只知道狂吠。” 农学院成立之后,自然需要有一片实验田,来验证他们所学的知识。而这事情高俊表现得最为积极,他拍着胸脯保证,高家滩农场能拿出 1000亩地和农学院合作。 最开始,他们还以为高俊是重视他们这些读书人。可真等他们下到农场才知道,原来高俊是想找一些免费的劳动力。 他们来到农场之后,挖水渠、修水利,一样活都没落下。只要有重活、累活,高俊就拉上他们。逃到大同社地盘的读书人大部分都是小地主、自耕农出身的读书人,虽然他们不算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但他们再苦也不可能苦得过大明的佃户。 而在高家滩农场,农场的农户吃的住的虽然可比小地主,但劳作的辛苦程度一点不输给佃户。就像报纸上调侃的笑话一样,把他们当牲口来使。所以现场的农学生没有一个不恨高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诉说着对高俊的不满,原本低落的情绪也因为这一番吐槽变得稍微轻松了一些。 没过多久,他们远远地看到有人朝着这边走来。钟岳眼尖,率先说道:“徐师来啦,后面还跟着高扒皮。”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徐光启和高俊的身影。几人不敢怠慢,当即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快步走过去迎接。 高俊满脸堆笑,紧紧跟在徐光启身旁,一边走一边指着四周郁郁葱葱的麦田,满脸钦佩地说道:“徐师真是学问人当中的学问人,俺老高 6岁就开始下地干活,种了几十年的地,就没看过这么好的麦子。您瞧这麦子,颗颗饱满,长势喜人,这十亩地怕得有 500斤麦子,都快追上玉米的产能了。” 农学院的实验田,采用的都是徐晨告诉徐光启的后世先进技术。从精心育种,到科学使用农家肥技术,再加上保证了充足的水利灌溉,多种有利因素迭加在一起,才使得这片麦田达到了三石粮食的高产。 徐光启看着眼前的麦田,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老夫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旺盛的麦子,这蚯蚓粪果然肥沃,只可惜数量太少了,牛粪、猪粪、鸡粪这些农家肥的肥力还是差了一点。”而后他转过头,认真地对高俊说道:“你这农场光一味地开垦田地、种植粮食是不行的,应该因地制宜发展多种作物和产业,形成循环的产业模式,才能真正提高收入和产能。” 高俊连忙点头,讨好地说道:“俺已经在做了,今年夏收之后再种一季豆子肥地。可惜是现在蝗虫太少了,要不然养鸡场还能多养一倍的鸡。” “徐师!”储君等人这时也赶到了,他们恭敬地向徐光启行礼。 徐光启笑着看着他们,说道:“我听高场长说,你们在农场做的不错,下得了地,吃得了苦,喂得好家禽,还能清理得好农家肥。高场长是个有本事的人,三年时间就把张家滩农场经营得红红火火,你们要多向高场长学习。学会了他这一身本事,经营一家农场不成问题,如果你们能管理一个 3000人的农场,那距离管理一县就不远了。” 储存君他们听了,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想着难道要告诉徐光启,高俊就是个奸诈的小人,他在徐光启面前和在他们面前完全是两副嘴脸。但储君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出这话,只是尴尬地点了点头。 吃了晚饭,储君等人刚想回自己的寝室休息,当地的农户就匆忙跑过来告诉他们:“场长请了戏班子,来农场唱戏,让你们带着凳子去农场的晾晒场看戏。” 高俊当了三年多的场长,也有了一定的进步。他不再一味地压榨农场的农户,而是学会了恩威并施。他想办法提升农场的伙食,让大家吃得更好;还申请修建农场小区,每年都要修一批三层的小楼房。三年下来,张家滩农场的农户,是整个大同社唯一一个所有农户都住上楼房的农场。那一排排三层的楼房树立在田地边缘,就像一个个希望的灯塔,激励着农户们拼命劳作,就像把自己当成牲口一样,只为了能早日住进这样的房子当中。 而让农户看戏也是他施恩的一种手段。五月是农场一年当中少有的清闲时候,到了 6月、7月,就要忙着夏收夏种,9月、10月又要秋收秋种,再次清闲下来就要等冬季了。 夜晚,一盏盏马灯把农场的晾晒场照得灯火通明。一个崭新的唱戏高台搭建在晾晒场上,鲜艳的绸缎和精美的装饰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农场的农户们以扇形围着这个高台,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前面的人坐在地上,后面的人坐在矮凳、长凳上,最后的人则站在长凳上,整个农场热闹非凡,充满了欢声笑语。 而坐在戏台最好的观景位的是高俊、高土根等农场核心领导。他们坐在舒适的椅子上,还有一个放茶杯的高台,一边喝茶,一边等待着戏曲开场。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戏台上,演员们身着华丽的戏服,唱着婉转的曲调。那悠扬的歌声在夜空中回荡,仿佛把人们带入了一个梦幻般的世界。 “好!”看戏的农户们纷纷拍手叫好,对他们枯燥乏味的农场生活来说,戏曲算是高档的精神食粮了。 土根也笑着拍手,感慨道:“去了长安城只怕看不到这熟悉的戏曲了。” 高俊听了,眼中闪过一丝妒忌,酸溜溜地说道:“明明你种地不如俺,管理也不如俺,结果你可以去长安城,俺却留在延安府,这也太不公平了。” 土根得意地扬了扬头,说道:“俺是抗旱会成员,而且还是第一批的元老,都督叫俺去长安城组建抗旱会,这不是应当的事情吗! 反而是你高俊,你是大同社成员吗?你是我们抗旱会成员吗?你都不是,你妒忌个屁呀,俺去长安市组建抗旱会,和你这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看到土根这得意的眼神,高俊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当初他耍小聪明,不想加入抗旱会,后来因为分田的事情,他被抓去游行示威,觉得抗旱会太欺负人了,所以即便是现在也没有加入。没想到现在居然影响他进步了。 高俊虽然种田是把好手,但不代表他不想当官。在大明这种官本位的时代,又有谁不想当官呢。他气愤地说道:“等都督回来了,俺就让都督介绍俺进入大同社,凭俺的本事,俺很快再一次成为你的上级。” 土根笑着调侃道:“那你可要努力些。” 这场戏曲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为土根等人践行。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土根就带着 200多抗旱会成员,背着行囊,踏上了前往关中的道路。 而在延安府、榆林府各县乡,都有抗旱会成员陆续踏上前往长安的道路。他们如同星星之火,将会在整个关中各府县组建抗旱会,充实大同社对关中基层的统治,为这片古老的土地带来新的生机与希望。 肤施城,重工业区,钢铁厂。 远远望去,还未到钢铁厂,便能看到 4座高耸的烟囱矗立在天空。烟囱里冒出漆黑的烟尘,在微风的轻柔吹拂下,缓缓飘散,留下一条斜斜的痕迹,仿佛是钢铁厂在天空中书写的独特“印记”。 胡益堂骑着一匹健壮的黑马来到钢铁厂视察。大铁锤早已得到消息在厂门口等候。 他一见到胡益堂,便热情地迎上去,带着胡益堂来到自己最新设计的高炉前,满脸自豪地介绍道:“胡执政,您瞧这座高炉,一次能炼铁 2万斤,产量可是大大提高了。更重要的是,这座高炉用了新式的耐火砖,还采用了新式的内衬冷却技术,高炉的寿命延长了好几倍。这座高炉是在半年前点火的,但即便到现在,仔细检查还没发现明显的裂痕。如果这座高炉能运转一年时间而不损坏,我们大同社炼铁的成本将会再降低五成,到时候就能为都督府提供更多优质且廉价的钢铁。” 胡益堂饶有兴致地围着高炉转了一圈,仔细观察着高炉的构造和运转情况,不时点头表示认可。 随后,大铁锤又带着胡益堂来到了火炮生产线。只见高炉中滚烫的铁水,如同一条炽热的红色巨龙,缓缓流淌进已经准备好的铁模当中。铁水与铁模接触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升腾起阵阵白色的蒸汽。 过了没多久,铁水逐渐凝固。铁模从两边缓缓分开,露出了崭新的炮管雏形。铁匠们熟练地拿来一个可以移动的龙门吊,稳稳地把炮管吊起来,安放在一辆特制的铁车上面。而后,4个身强力壮的铁匠沿着铁轨,喊着整齐的号子,推着小车,将炮管运往热处理室。他们的步伐坚定而有力。 大铁锤指着热处理室,兴奋地说道:“都督弄出来的热处理室,真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加了这道程序之后,最近铸造的 300门火炮,只有两门出现了裂痕,成了废炮,其余的都是合格的产品。这大大提高了我们火炮的质量和良品率啊。” 胡益堂点头称赞道:“大铁锤,你铸炮的能力倒是越来越强了。不过我此次来主要是为了火枪和火炮的问题。从前线传来的消息,我们的火枪能安全使用的次数大致就是 400次到 500次之间,超过了 500次炸膛的风险就急剧上升。还有火炮,不管是轻重火炮,射了 300次以上,就有非常明显的裂痕了。你能不能想个办法改进这些缺陷?前线的战士们可都指望着我们能提供更耐用的武器呢。” 大铁锤听了,挠挠脑袋,面露难色地说道:“执政,火药何其猛烈,我们制造的火枪火炮能经受住几百次的爆炸,已经算是非常优秀了。您如果要俺制造出一门不怕炸的火炮火枪,那就有点超出俺的能力了。毕竟这火药的威力摆在那里,再怎么改进材料和工艺,也很难做到完全不损坏啊。” 胡益堂皱了皱眉头,严肃地说道:“前线遇到的问题你们总要想办法解决,这火枪又不是只打一场仗。战士们在战场上需要可靠的武器,如果武器频繁出现问题,那会大大影响他们的战斗力和生命安全。你们再好好想想办法。” 大铁锤想了想,召集了厂里的技术员工,把前线遇到的问题和他们说了一遍,然后问道:“大家看看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些问题?” 这下,这些技术工匠们也感到十分为难了。这又不是神话传说,哪有什么永不磨损的神兵利器呢?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陷入了沉思。 王铁匠首先打破了沉默,说道:“让枪管更坚韧倒是有个办法,就是用韧性更好的钢来铸造枪管。钢的强度和韧性都比较好,能提高枪管的耐用性。” 大铁锤听了,摇了摇头,分析道:“钢更坚韧,原本的钻头只怕就用不了了。而且即便是勉强能用,钻一根钢管的时间只怕比铁管要长 10倍。这样一来,生产效率会大大降低,根本满足不了前线的需求啊。” 就在大家都一筹莫展的时候,来到钢铁厂实习的杨安想了想道:“师父,既然枪管容易报废,那我们何不在火枪上多配几根枪管。战士们在战场上,当一根枪管打废了,马上就能更换上另一根,这样就能保证火枪持续发挥作用了。” 大铁锤听了,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高兴地说道:“读书人的脑子就是好使,我们完全可以为一支火枪多配两支枪管,打废一支马上更换上。这样既不影响火枪的使用,又能解决枪管容易报废的问题。” 胡益堂听了,也点头表示认可,觉得这倒是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法。 他继续问道:“火炮寿命短又怎么解决,此次镇北军进攻宁夏镇,因为敌人死守,火炮轰炸了 10余日,48门火炮有一半已经处于报废的状态当中。不解决火炮不耐用的问题,容易影响大军的战斗力。” 张铁匠想了想说道:“铜的延展性更好,以前朝廷也制造过铜炮,据说用了上百年,都成为我们延安府的镇城之宝。” 大铁锤翻白眼道:“铜的延展性更好,俺能不知道?一贯铜钱也就六斤多,俺们最重的重炮3200斤,这要花多少铜钱来铸造。这样的火炮铸造的起也用不起。” 钢铁厂技术工匠宋建华想了想道:“师傅,铁的硬度更强,铜的延展性更好,我们干脆就用这两种材料一起铸大炮,外层用坚固的熟铁内部用铜,这样火炮成本不会增加太多。” 大铁锤眼前一亮道:“可以试一试。” 第214章,识时务的将门与甘当骂名的洪承畴 崇祯三年(1630年)5月 20日,西安府,长安城,东门城楼。 总兵张杰带领其他三边将门军官找了一个大厅的角落相聚在一起,和他们相聚在一起也是为了见一个老朋友,尤世辛。 是的,虽然尤世辛成为了耀州公民议会的议长,但他觉得自己的功劳不够,50万石粮食保住了他的小命,也给了他一个议长的职位,但这段时间他认真研究了大同社的公民议会制度。 发现这玩意就不是把以前士绅案底完的东西摆在明面上,他这个公民议长,了不起就是一个士绅头子,说有权利还权利真不小,制定法令,监督官员。说没权利,那也就是摆在台面的样子货,以后关中真正掌权的还是就是大同社,成为社员就相当于大明的举人进士。 但眼看着大同社已经全占关中了,就以大同军强悍的武力,统一天下未必不可能,即便差一点,打底也是割据西北,也能成为一方霸主,他自然要想办法积极主动的融入大同社当中。 当大同军围攻长安城的时候,他就主动请命说愿意说降城中的三边将门。 尤世辛看到他们第一句话:“各位兄弟,现在朝廷各方的大军都在京师勤王,你们已经没有其他的援军,现在战场起义是你们最好的选择,而且动作要快,我也不怕要告诉你们,洪承畴已经和都督谈了好几轮了,你们动作慢一点,被洪承畴卖了,那可就晚了。” 参将吴自勉皱眉头道:“徐晨在关中大肆诛杀清洗士绅大族,他如此肆无忌惮,得罪大族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成大事之人。” 大同社在关中各州县清洗士绅大族的事情也传到长安城了,这也是他们对投降大同社心有顾忌的原因。因为他们就是士绅大族,大同社清洗的那些就是他的族人和亲戚。可以说但凡有任何选择,他们都不想投靠大同社。 尤世辛冷笑道:“能不能成事,不是看都督手段残暴,而是看都督能不能打,手中有没有钱粮,只占据一个延安府,都督就能动员出10万大军,现在关中八府都督攻占,再以均田手段收买民心,要不了两年时间,都督就能动员出50万以上的精锐。 关中其他州县是什么情况,小弟不知道?但小弟知道光在一个耀州,大同社就搜刮出200多万两银子,百万石的粮草。” 王际恩不服气道:“徐晨如此盘剥大族岂是长久之道。” 尤世辛道:“长不长久我不知道,但整个关中的士绅大族都被清洗了,大同社手中最起码有几千万两银子,我们有钱有人,还怕大事不成?” “反而你们看看朝廷,九边将门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朝廷三空四秋,下面收不到税,天子给不了粮饷,士兵个个穷的像乞丐一样,这次更是被区区的女真人攻到了京城之下。怎么看都是亡国之兆。” 而后他淡然道:“这次都督给的条件非常好,你们只要战场起义,就不算是战俘,愿意去大明其他地方的,可以带走自己的私人财产,家丁愿意跟你们走的也可以走。要不是都督不想损坏长安城,是不可能给你们这么好的条件的。” 张杰鄙夷道:“都叫都督了,改口的真快,当初是谁对徐晨喊打喊杀的。” 尤世辛面色如常道:“我这是叫识时务,身为将门子弟,如果不识时务,早成一具枯骨了。” 吴自勉鄙夷道:“你如此识时务,就是不知道你家都督留了你的土地吗?” 尤世辛道:“一朝有一朝的规矩,都督又不是完全没给出路,土地没了还能开作坊,难道在场的各位有谁亲自种过地?我们要的只是赚钱过上好日子而已,开作坊和种地又有什么区别。” “大家都是自家兄弟,我才这样劝你们,你们自己看看天下各方势力,朝廷是腐朽不堪,大厦将倾,辽东的女真人人少族小,更加难以成事。” “残不残暴,暂且不谈,我家都督,动员得兵,收得上税,就目前看来是天下唯一的明主,这个时候各位兄弟转换门庭,未必不能像太祖年间的那些淮西武将一样成为开国功臣。” 张杰等人相互对视,而后无奈的点头,他们又不是读书人,本就不相信仁义之人能得天下。 徐晨虽然残暴,但他们不得不承认,这读书人是真能打,这三年时间算是彻底把他们打服了。都不说后续增加的兵源了,就这次他出动的10万大军,进攻朝廷,只怕朝廷都扛不住。 如果光能打还未必能成事,但关键是徐晨收刮的本事也很厉害,一个延安府就能收刮出700万两的赋税,现在他占据整个关中,一年收刮出两三千万两,他们都相信。能打又有钱粮,这就是一个能成大事的人,什么仁义礼智信,那就是后续的装饰。 徐晨虽然算不得他们心中的明主,但理智却告诉他们,这个人可能是最有可能得到天下的人。 张杰道:“我等答应战场起义。” 尤世辛喜道:“各位兄弟果然和某一样识时务,好,你们就等都督的通知,然后再打开大门放都督的军队入城。” 三边总督府。 三边总督洪承畴,陕西巡抚刘应遇,监察御史李奇茂,参政张允登等监察御史李奇茂,参政张允登等大明文官也汇聚一堂。 洪承畴此时面色潦草,精气神全无,他叹口气道:“这是某和大同社商议的议和条件,如果各位没有意见的话,某就用印了。” 监察御史李奇茂道:“某不同意,长安是天下有数的坚城,我等应该继续坚守下去,等待朝廷来源。” 刘应遇摇头道:“我们没有援军,朝廷的兵马都在京师,即便是现在女真人还在直隶,现在不要说关中了,就是中原也没多少兵力。” 徐城并没有封锁长安城,洪承畴他们还能获取外部信息,他们连发了十几封求援的奏折,因为路途遥远,朝廷只回复了他们三封奏折。 而朝廷的回答就是让他们固守待援。等解决了辽东的女真人,朝廷会派兵来支援他们。 从大明朝廷一方来说,他们的回答不能算错,几十万人的大战,不打上个半年,一年根本不可能结束,现阶段对大明朝廷而言,把女真人驱逐出关,显然是更加紧迫的事情。 但大明朝廷的回复反而直接让他们绝望了。从11月女真人入关,现在已经半年多了。朝廷集结了整个大明几十万精锐,居然还没有把女真人驱逐出关,以朝廷这效率,等援军过来长安城早就被攻破了。于是议和就成了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参政张允登苦着脸道:“就这样投贼,我等怎么对得起朝廷,对得起陛下。” 刘应遇自嘲道:“我等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都没投贼,已经算是对得起陛下。徐晨也看不上我等,议和之后你们想要回朝廷,他只怕还会送我等。” “徐晨他不是一般的贼寇,他身后有几千大同社成员,又用大同之志和公民议会蛊惑了关中几万读书了,他并不缺少治理天下的人才,我等在他眼中只怕是一群只会贪污腐败的蛀虫。” 想了想刘应遇道:“我们的时间不多,各位想议会就赶快抓紧时间,张杰这些将门只怕已经暗中和大同社勾结了,等他们打开城门,我等接要沦为阶下囚。” “大同社虽然不喜欢杀人,但他们喜欢诛心,当初某被俘虏,就被逼着去扫街道,挖下水道,挑粪,做完这些不算,回去之后还要逼着我等检讨,做了什么残民害民之事,每隔7天就要有一场思想汇报,这样的日子某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张允登等人对刘应遇他们的待遇也有所听闻,现在忽然发现这样的日子也有可能降临到自己头上,他们内心心有一惊,既想议会又拉不下面子,现场的气氛沉默下来了。 洪承畴叹息道:“各位想为朝廷效力,也得先回到大明的土地再说,现在除了议和别无他途了,既然各位下不了这个决心,那这个恶人就由某来做,恶名就由某来担保。” 他命人拿出自己三边总督的官印,而后印在商议好的议和书信上。 崇祯三年(1630年)5月 21日,长安城四门大开,城中35000名明军正式向大同军投降缴械。 大同军迅速接管了长安城的武库,粮仓和各级府衙。 对于明军的文武官员,徐晨也没有为难他们。愿意离开的他欢送,甚至连私人财产都允许他们带走。 这些人对其他势力可能算是人才,但对徐晨,对大同社来说,他们太过于油滑了,是旧世界的人才,但对大同社想要建立的工业社会却算不得人才。 大量陕西原本的官员逃离关中,三边总督府文官,参军,陕西巡抚衙门等各级文官纷纷逃离。 监察御史李奇茂,参政张允登等人既欣慰也有一点失落,欣慰是大同社真言出必行,让他们离开。 失落的是,大同社都不招揽他们,就放他们离开了,显然是看不上他们。 他们可是从大明几百万读书人考出来的天之骄子,自认为自己即便不是国士无双,那也是天下最顶级的人才,徐晨对他们竟然弃之如敝,这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嘲讽,很多人离开关中的时候都在内心暗暗下决心要让徐晨好看。 反而是三边将们离开的非常少。因为他们知道即便是离开了关中,朝廷必定也会把他们安置在山西和河南等地继续限制大同社。 他们当中已经有不少人第二次被大同军俘虏了,实在不想经历第三次被俘虏的局面了。 尤其是这次的惨败,败的让他们心服口服,他们两年训练了十几万大军,但面对大同军还是不堪一击,从3月出兵到5月攻占长安城,两个月时间,大同社从延安府直接打到了关中,这一路上可谓是势如破竹,毫无阻碍。 就这样说吧,他们哪怕从长安城走到延安府都要花上两个月时间。大同军如此强悍的战斗力,直接把他们的信心给打崩了,他们已经不想和大同社做敌人。 相对于大明官员和将门他们还有离开和留下的选择,而关中大族此时却已经成为了待宰的羔羊了。 洪承畴等人的投降对他们来说是晴天霹雳,大同社在关中其他地区做的事情,他们可谓是一清二楚,吞并他们的家产,收缴他们的土地。族人流放的河套地区。 大同社保留一贯对他们下手的果断,狠辣以及毫不留情,即便他们想改换门庭,徐晨连这个门都没给他们。 对关中大族来说,大同社的举动,不亚于来了一场斩草除根的行动,所以当大同军包围长安城之后,他们就像孤岛上的老鼠,惶惶不可终日。 长安城,韦府。 这座曾经在长安城内显赫一时的家族府邸,往日里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而此刻却宛如一座被遗忘的荒宅,寂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韦文明独自伫立在自家的祠堂之中。祠堂内,祖先的牌位整齐排列,在微弱的光线映照下,散发着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息。 他缓缓伸出手,颤抖着拿起三柱香,凑近油灯。那小小的火苗轻轻摇曳,香头被点燃,袅袅青烟升腾而起,他虔诚地将香插入香炉,而后双膝跪地,五体投地,重重地叩拜在蒲团之上。每一次叩首,都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仿佛要将心中的所有无奈与愧疚都通过这一拜宣泄出来。 平日里,韦府中族人往来穿梭,仆役们各司其职,府内嘈杂热闹,可如今,家族遭遇变故,族人纷纷逃难,仆役们也都作鸟兽散,跑的跑,散的散。偌大的府邸,只剩下空荡荡的回廊和荒芜的庭院,杂草在墙角肆意生长,落叶在风中飘零,整个家族呈现出一片衰败的景象,宛如一座被时光遗弃的废墟。 “大事不好了,老爷!”老管家慌慌张张地冲进祠堂,脚步踉跄,脸上满是惊恐之色。他的头发凌乱不堪。“大同军杀上门来了!”他气喘吁吁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韦文明听到这个消息,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慌乱,依旧面无表情。他微微抬起头道“镇定,去搬张椅子过来。”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老管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转身去搬椅子。不一会儿,他吃力地搬着一张太师椅走进祠堂,将椅子放在韦文明的身后。韦文明缓缓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然后从容地坐在椅子上,眼神坚定地望向祠堂的大门,等待着一场注定的审判。 没过多久,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大同军的士兵们如潮水般涌进韦府,他们身着整齐的军装,手持利刃,迅速包围了韦府的各个角落,而后冲进韦家祠堂。 领兵的李强面容冷峻,他迈着大步走进祠堂,目光落在韦文明身上,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老匹夫,没想到吧?某还会杀回来。”他的声音充满了仇恨与愤怒,仿佛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韦文明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李强,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畏惧。“杀回来,你是重民社员?” 李强紧紧握着手中的剑柄,眼中闪烁着怒火。“没错,这次某要为社长,为被你们害死的重民社员报仇。”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仇恨。 韦文明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你们果然和大同社有勾结。要是没有老朽等人的雷霆举动,只怕长安会更早沦陷,老朽杀叛逆何错之有,现在不过是成王败寇。” 李强听了韦文明的话,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他向前跨出一步,冷冷地看着韦文明。“老匹夫休想用成王败寇的歪理为你们做的恶事开脱,我会公审你们,把你们做的恶事公之于光天化日之下,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们是披着人皮的恶狼。” “把这老匹夫带下去关押!”李强一声令下,身后的士兵们一拥而上,将韦文明从椅子上架起。韦文明没有反抗,他只是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第215章,旧时王谢庭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崇祯三年(1630年)5月 25日。 长安城一改往日被战争阴霾笼罩的压抑,变得异常热闹起来。原来是延安府那位声名远扬的“李青天”来到了长安。这位李青天果然不负他的美誉,一到长安城,便雷厉风行地展开了惩奸除恶的行动。 一个个平日里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大人物被他从背后揪了出来,他们所犯下的种种恶行也被公之于众。这让长安城的百姓们心中积压已久的怨气得到了释放,仿佛久旱的大地迎来了甘霖。 青天本就十分罕见,更何况是能在自己身边为民除害的青天。长安城的百姓们,甚至连西安府的百姓也纷纷涌入长安城告状。 李青天驻守的巡抚衙门门前,告状的人排起的长龙直接延伸到了三条街之外。为了有序处理这些案件,李青天不得不派自己的手下发放号码牌。每审问完前面的受害者,就会有工作人员去通知后面的人。 而且,李青天还非常贴心地考虑到这些告状百姓的难处。他知道这些百姓大多贫穷,不但为他们提供伙食,还为他们安排了居住的地方。 长安城的百姓们对李青天的这些善举赞不绝口,纷纷称赞他不愧是传说中的“李青天”,果然是爱民如子。 唯一有些可惜的是,当地百姓没有看到传说中李青天用黄金、白银、青铜三口火枪射杀恶人的场景。不过,他们看到一群一群的恶人被押到城外的乱葬岗排队打靶,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当地的戏班更是趁着这股东风,推出了新的戏曲,像《李青天定乱长安》《李青天游长安》等等,在街头巷尾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长安城的百姓们热闹非凡,而那些原本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却成了惊弓之鸟。他们吓得连觉都不敢睡,生怕一觉醒来,自己的府邸就被大同军给包围了。 唯一稍微安心一点的可能就是洪承畴这些人了,大同社还是非常讲信用的,既然他们和平地交接出了长安城,加上他们的家族也不在关中,这波清洗也就没有影响到他们。 洪承畴和刘应遇两人行走在长安城的街道上。这场大战结束之后,洪承畴大睡了两天,整个人的精气神也恢复了不少。他梳洗一番之后,又恢复了那个天之骄子洪亨九的风采。 而后他在自己的府邸又待了 3日,本以为以自己的本事,怎么也能赢得徐晨的召见拜见一番。 然而,3日过去了,徐晨那边却没有任何消息。洪承畴不由得苦笑,看来是自己高看自己了。 明主不过来,那他就过去吧。但他觉得自己主动去求见太掉价了,于是他就想到了自己另外一位朋友罗伟,打算通过罗伟牵线搭桥去拜见徐晨。 路上,他正好遇到了刘应遇,两人便干脆一起边走边聊。此时的长安城终于恢复了几分人气,不再像围城时那样萧条。大同社接管长安城之后,直接对粮食价格进行了管控。斗米(麦子)的价格被定在了 120文钱。这个价格让长安城的粮商们没有一个敢反对。开玩笑,他们上头的那些大人物都被拉去打靶了,“杀鸡儆猴”,猴子都杀了一大片,他们这些“鸡”哪里还敢反抗。一个个都十分听话,不敢多涨一文钱的粮食价格。 大同社不仅稳定了粮食价格,还大范围地雇佣民夫清理城中的垃圾,挖掘修缮长安城的地下水渠,拆掉老旧破烂的坊市,新建新式的小区。总之,大同社在长安大搞基建,让整个长安城的人都有了差事可做。大家有了收入,整个长安的市面自然就繁荣起来了,街道上到处都是忙碌而充满希望的身影。 至于钱从哪里来,开玩笑,一个秦王府200多年的积蓄,就足够完成关中的基建了,更加不要说还有无数大量关中大族积累的财富,这些如同堰塞湖一般的财富,被大同社打开了缺口,如洪水一般涌向关中土地,滋润这片800里秦川的土地。 看着如同工地一般却又充满生机的长安城,洪承畴再对比一下,自己拼尽全力也稳定不下来的关中物价,他不由得感慨神话当中女娲补天的故事是有道理的,这一个个神仙去填天上的窟窿,果然能让天下太平。 刘应遇则感慨大同社的手笔道:“看来大同社真是想把都城定在长安,长安城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进行如此大范围的建设了。” 洪承畴摇了摇头,说道:“现在已经不是秦汉时期了,王气东移,长安非定都之地。” 刘应遇笑了笑道:“你不是关中人,不知道关中人对长安的执念。而且以大同社建设的本事,延安府都能建设成塞北的明珠,让长安城再次恢复往日的面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洪承畴换了一个话题,问道:“刘兄为什么不回大明?” 刘应遇苦笑着说:“回去了又能如何,我家在山西行省,下一次大同社进攻的对象只怕就是山西了。我不想第三次被俘虏,还不如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长安的好。倒是洪兄你为什么也不离开?” 洪承畴认真地说:“徐晨做了两件朝廷做不到的事情,均田和收税。某认为他有王者之气。” 刘应遇点点头,身处关中,他更能理解徐晨在这两方面的强大。一个行省的财政收入居然比不上一个偏僻的府,他们十几万大军面对大同军时就像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有兵有钱粮,仅仅这两个长处就足够徐晨一统天下了。 “这位先生请让一让!”忽然,刘应遇听到一个熟悉却又带着几分怯意的声音。他惊愕地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肮脏短衫的人,手中拿着一柄破旧的扫把,正弯腰清扫着街道。此人正是秦王朱存极。 朱存极也在同一时刻认出了刘应遇,刹那间,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眼神中满是尴尬与无措。但这慌张仅仅停留了短暂的一瞬,他便迅速低下头,匆匆扫了扫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快步走到街对面,继续默默地清扫着地面,仿佛想要借此逃避刘应遇的目光。 如今的朱存极,早已没了往日王爷的威风与气派,显得极其落魄。大同社攻占关中后,他的王府被没收,改造成了招待所,用来安置那些前来告状的百姓。 王府里原本堆积如山的财产也被全部收缴,曾经属于他的百万亩田地,大块的被用来建设农场,小块的则分给了当地的贫苦百姓。而他本人,也被抓起来接受劳动改造。若不是他这个王爷今年刚当上没多久,还没来得及犯下太多罪孽,恐怕等待他的就只有被拉去打靶这一条路了。 自从大同军攻占关中之后,那些朱家的子孙们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像那些原本就落魄得如同乞丐、平民的朱氏子孙,徐晨并没有歧视他们,依旧按照政策给他们分了土地。然而,关中四大王府的王爷们及其子嗣、亲戚,七大姑八大姨,还有那些狐假虎威的狗腿子们,基本上都没能逃过被惩处的命运。在关中士绅所犯下的恶行一石,这些朱氏子孙和他们的亲戚、狗腿子们要占三斗之多,这几日朱氏子孙光打靶的人就超过了300。 反而是那些平日里混吃混喝、无所事事但也没做什么坏事的朱氏子弟,侥幸逃过一劫,最多只是被要求进行劳动改造。 就像现在的朱存极,他本是个老纨绔,吃喝玩乐无一不精,尤其痴迷于斗蛐蛐。没想到,福祸相依,正是因为他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玩蛐蛐上,没怎么欺压百姓、作恶多端,反而在这场变革中保住了性命。 洪承畴看到这一幕,不禁愣住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中满是惊愕。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回过神来,轻轻叹了口气道:“旧时王谢庭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啊。” 他做了两年的陕西巡抚,又当了一年的三边总督,平日里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这些藩王和大族。每次向他们征粮征税,这些人一个个都像铁公鸡一样,一毛不拔。尤其是那些王府,还不断的讨要朝廷的禄米,偏偏这些人还是天皇贵胄,他打打不得,骂骂不得。 如今,大同社攻占了关中,他们这些朱家的王爷们也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刘应遇听了洪承畴的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快意的笑容。他看着朱存极落魄的背影,说道:“看到他这副待遇,不知为何我心中反而一乐,真是活该!”他也曾做过一年的陕西巡抚,西安府的田地,有两成不是在王府的名下,就是挂在王府的名下。王府的商队更是嚣张跋扈,一毛税钱都不肯交。为了征收那一点点的钱粮,他不知道受了王府多少白眼和刁难。今天看到朱存极如此落魄的景象,他心中多年的怨气终于得到了释放,仿佛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两人站在街道旁,看着朱存极那瘦弱而又狼狈的身影在街道上缓缓移动,心中都涌起了无尽的感慨。曾经高高在上的王爷,如今却沦为了街头的清扫工,不禁感叹世事无常,大明终于维持不住天下的局面,以后只怕会越来越多的宗亲沦为乞丐。就是不知道这次乱世又会持续多长时间? 没多久,洪承畴和刘应遇两人就走到了重民社总部。关中被大同社攻占之后,罗伟再次拿回了自己社团的总部,他满怀期待地想要重振重民社往日的辉煌,于是开始四处想办法召回原本活着的社员。 然而,召回社员的工作成效并不大。那些加入了大同军的社员,如今更认同大同社的理念。他们觉得,保护地主、维持大明秩序的理念在现实面前显然是行不通的。 而在其他理念方面,他们和大同社几乎没有差别。所以,他们以后打算以加入大同社为目标,他们对罗伟说退社团。 当然,还有少部分人不愿意放弃重民社的理想,不过现在的重民社,只剩下十几人的小社团,显得有些冷清和落寞。 当洪承畴他们来到重民社总部时,却发现重民社的社员们异常忙碌。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埋头工作,甚至没有人来招待他们。 罗伟看到洪承畴和刘应遇二人进来,脸上露出一丝歉意,赶忙走上前说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们重民社正在重新组建,各种事务繁忙,怠慢了亨九兄。” 洪承畴感到十分奇怪,问道:“子瞻兄怎么看上去比当初还要繁忙,现在的关中还有重民社能做的事情吗?” 罗伟笑着解释道:“当然有了,我们打算重新开办重民报,同时都督打算重修整个关中的水利系统,以抗击旱灾对关中造成的损失。当初我们社长就有这想法,在整个关中进行了大量的考察。”说到这里,他的神情变得暗淡起来,“可惜啊,社长当初考察写的很多资料,现在已经找不到了。我等现在正在想办法把其他剩余的资料收集整理好,交给都督。” 洪承畴和刘应遇听了,一时间感叹不已。修水利设施,这可不像一个军阀会做的事情,但却很符合徐晨他们的行事风格。 大同社最开始起家的时候,就是靠打井修水利设施,因此得到了整个米脂县农户的支持。后来他们攻占了延安府,就在整个延安府修水利设施;攻占了榆林城,就在榆林修水利设施;占据了河套,就在河套开荒修水利设施。这已经成为了大同社标志性的动作,只要占据一地,马上就重修当地的水利设施,他们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而后,罗伟带着洪承畴和刘应遇二人来到自己的办公室,热情地给他们两人倒了一杯茶。洪承畴放下茶杯,奇怪地问道:“子瞻兄,现在关中大同社一家独大,你何不趁势融入大同社当中,又何必执着于重民社呢?” 罗伟看着这个熟悉的办公室,陷入了深深的怀念之中。他缓缓说道:“这毕竟是我们事业的起点,我不想重民社就这样消失。还有一点,大同社已经如此强大了,更加需要有人来监督他们。我重组重民社之后,打算参加公民议会,监督大同社的施政。徐先生也非常赞赏我的想法,还私人赞助了我 500两银用来重新组建重民社。” 这话听得洪承畴和刘应遇二人目瞪口呆,感觉就像被天雷击中一样。他们心中不禁疑惑,你们这些结社的人脑袋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光明正大结党营私不说,徐晨作为另一个社的魁首,居然还要资助其他社团来监督自己?这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政治模式啊?怎么和几千年来的惯例完全不一样啊? 洪承畴忽然意识到,徐晨他们是在进行一种全新的政治模式。他以前学的那些经验,在这种新模式面前,成了没用的东西。难怪徐晨对自己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是真看不上自己学的那些本事,自然没必要招揽自己了。 洪承畴看着罗伟,觉得自己有必要充实一下自己。他想了想,认真地说道:“我也想要了解这社团内情。” 洪承畴少年成名,24岁就考上进士,进入了大明的官场,几十年下来反而对民间社团不甚了解,毕竟他也没这个时间,但现在大同社显然想要重新制定天下的规则,他既然想加入大同社,自然要对这新规则有所了解。 洪承畴道:“徐先生建立公天下的意愿,我是相信的。但这天下毕竟已经经历了几千年的私天下,现在所谓的公天下都只是神话传说了。子瞻兄,能不能说一说徐先生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罗伟清了清嗓子,说道:“这点徐先生倒是和我说过,想要建立公天下的第一步,就是反皇权,天子把天下看成私产,这就是公天下最大的敌人。” 洪承畴点头,这话他倒认可,任何一个天子都不会允许这样大逆不道之言,当年太祖皇帝连孟子的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这样的话都听不得。 罗伟继续道:“第二就是要消灭依附皇权建立的士绅官员体系。” “徐先生说想战胜士绅官员,就必须要依靠天下的百姓,这也是徐先生组建大同社和抗旱会的原因。 徐先生就是要用共同的理念组织起天下最庞大的两个人群——工匠和农户,带领他们一起反抗皇权。而现在皇权的支持者是天下的地主士绅,所以徐先生才会毫不留情地清洗整个关中的地主士绅阶级,他们就是公天下最大的敌人。” 洪承畴听了,沉默良久。一个英雄或者是枭雄,想要成为天下至尊而造反,他能理解。但一个人有当皇帝的实力却不当皇帝,他就有点很难理解了。他沉吟了许久,缓缓问道:“天子与地主士绅共天下,我能理解,但大同社要和农户、工匠共天下,某很难理解这样的天下该是什么样子。 朱家的子孙也不过十几万人,就已经压得天下的百姓喘不过气来。而农户和工匠是这天下的基石,基石之所以为基石,就是因为他们数量庞大。某很难想象一个朝廷如何把如此数量庞大的百姓变成共天下的群体?他们如何发声?如何制定有利他们的政策?同时朝廷又怎么圈养得起如此庞大的人群?这天下农户何其多,这不是十几万人、百万人,而是千万人、万万人。” 罗伟笑着回答道:“朝廷为什么要要养农户和工匠,这千百年来他们难道不是自己养活了自己,养活了天子和朝廷的文武百官。” 洪承畴皱了皱眉头,说道:“朝廷不给他们利益,这又怎么能说和农户工匠共天下?这不是欺世盗名吗?” 罗伟耐心地解释道:“公民议会就是农户和工匠行使政治权利的地方。至于经济上的利益,在大同社治下,公民可以见官不拜,没有徭役,朝廷还要负责他们孩童的启蒙。你说这些公民的待遇比得上比不上朝廷的秀才?” 洪承畴惊愕地说道:“可以一比。”他以前还真没这样想过,但现在想来,大同社原本治下的公民那不就是百万的秀才吗?现在关中的百姓待遇能比得上秀才,这样说他们是共天下的对象还真不算错。 “我今日才知道徐先生心中有天地,徐先生的文章我要好好的拜读,学习一番。”洪承畴感慨地说道。 第216章,崇祯:今年是他当皇帝最艰难的一年 时间进入了崇祯三年,勉强算当了4年皇帝的崇祯,感觉今年是他当皇帝以来最难熬的一年。 自去年十一月起,女真人破关而入,如汹涌的潮水般席卷而来。那关外的女真铁骑,在广袤的华北平原上肆意驰骋,所到之处,生灵涂炭,一片狼藉。 女真人的入关,如同在大明王朝这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了层层波澜。朝廷迅速做出反应,调集了几十万大军,试图将这些入侵者驱逐出去。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崇祯皇帝的预料。 半年的时间过去了。朝廷几十万大军与女真人周旋,却始终未能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女真人不仅没有被驱逐,反而愈发嚣张,他们一路攻城略地,势如破竹。永平城,这座原本固若金汤的城池,在女真人的猛烈攻击下,最终沦陷。按察副使郑国昌、知府张凤奇等官员,面对来势汹汹的敌人,毫不退缩,坚守城池,直至最后一刻,壮烈殉国。他们的鲜血染红了永平城的土地,也刺痛了崇祯皇帝的心。 到了初六这一天,滦州又传来了不幸的消息。女真人再次发动攻击,滦州城很快就落入了他们的手中。崇祯皇帝得知此事后,龙颜大怒。他对蓟辽总督刘策的无能感到无比愤怒,当即下令将其逮捕,并判处死刑。同时,他也对内阁首辅韩爌的表现不满,认为他未能在这场战争中发挥应有的作用,于是罢免了他的官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二十日,又一个噩耗传来,兵部右侍郎刘之纶在遵化与女真人的战斗中战败身亡。 之后战局突变,女真人好的像变得不能打了一般。各种胜利的战报如雪片般飞到了崇祯皇帝的案头。 这些战报却让崇祯皇帝感到十分困惑。战报上到处都在宣扬胜利,这里战胜了女真人,那里驱逐了女真人,仿佛女真人已经被打得节节败退,即将被赶出大明的领土。崇祯皇帝看着这些战报,心中原本燃起了一丝希望,他以为大明的将军们终于学会了打仗,能够在战场上取得胜利了。 但尽管战报上一片大好,但战场上却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败仗,而且一败就是溃败,全军覆没式的大败。崇祯皇帝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好在这个时空的崇祯皇帝比历史上的他要幸运一些。在历史上,这场所谓的驱逐女真人之战,大明王朝的文武百官来了一个丧事喜办。几十万大军目送女真人离开之后,兵部统计战果,立功受赏之人多达40余万,弄得崇祯皇帝还以为女真人也受到了重创。但现在,贺涵的出现,让崇祯皇帝看到了一丝真相。 贺涵直言不讳的告诉崇祯皇帝,战报会骗人,战线也会骗人,但只有实实在在的女真人首级是不会骗人的。 几十万大军打了几个月的仗,上报到兵部的女真人首级还没突破千颗。这就说明,前线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激战,而是几十万大军目送女真人离开,朝廷根本没有一支大军敢和女真人野战。 崇祯皇帝听到贺涵的话后,犹如五雷轰顶。他感到自己被所有人欺骗了,愤怒和失望的情绪在他心中交织。他气得想杀人,但却不知道自己的怒火该如何发泄。 他想到了罢免在前线指挥作战的孙承宗,但孙承宗却是整个大明威望最高的官员。祖大寿和关宁军也是他劝服重新归于朝廷麾下的。如果现在罢免孙承宗,大明朝廷却找不到一个接替他位置的人。 至于其他的官员,崇祯皇帝又仔细看了几十封战报。这些战报写得滴水不漏,朝廷的军队的确是在驱逐女真人,女真人的军队也的确是在后撤,这的确算是胜利。而那些所谓的女真人遭受重创,只不过是他看这些奏折脑补出来的。 贺涵直接告诉崇祯皇帝,朝廷最缺乏的就是一支敢野战的军队。九边将门,关宁骑兵他们已经军阀化了,不管朝廷给这些人多少军饷,这些人上战场第一永远是保存自己的实力。如此一来,朝廷的大军虽然多,但不过是一群各自为战,以保存实力为主的乌合之众,要想改变现状,就必须强干弱枝,提振京营的战斗力才是根本之道。 有这样现实的例子摆在崇祯皇帝面前,他终于下定决心,以秀子营为核心,编练新式的火枪军队,重振京营的战斗力。 二月,崇祯皇帝提拔贺涵为左都督,领兵部尚书衔,督师京营。 崇祯皇帝虽然毫不吝啬地给贺涵封官,但他自己却是个穷鬼。女真人的入侵,直接重创了北直隶的经济。原本繁华的城市变得破败不堪,农田荒芜,百姓流离失所。朝廷不仅要应对战争的开支,还要负担着几十万勤王大军的开销。 虽然崇祯皇帝已经知道前线的战报有问题,但几十万勤王大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战争结束之后,朝廷肯定是要犒赏他们一番,这又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偏偏现在大明的国库已经不是空的可以饿死耗子了,而是大明王朝对外欠了一屁股的债,在可以预见的将来还会再欠下几百万两。崇祯皇帝看着空空如也的国库,他已经没有几年前像遇到袁崇焕那样豪掷几百万两银子的能力了。 好在贺涵他们经过徐晨教育之后,知道做事之前要先搞钱,想做大事就要搞大钱。贺涵向崇祯提出以要京城门头沟煤矿和长芦盐厂两个产业为新军的军饷来源。 大明朝廷的矿税根本收不上来,而且开矿就需要大量的矿丁,这种一无所有的青壮集结在一起,尤其是还在京城附近,对封建王朝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没有利益却隐患巨大,任何一个封建官员对京城附近的矿场都是处于保守态度的,能不开尽量不开,所以在直隶附近开的矿场并不算太多。 但京城百万人口又的确需要燃料,从永乐定都京师开始,200多年时间,当地的木头早就被砍伐一空了,现实的需求又逼着当地的百姓必须要开矿,但当地的官员不敢担责任,于是京师附近的矿场就成了一个无人过问的地带了,出了动乱,马上关闭矿场,燃料价格上涨,冻死饿死了京城的百姓,导致民怨沸腾,那就在偷偷摸摸的开矿场,总之是哪头出问题先通哪头。那些矿产也被京城的贵族们霸占,吃喝玩乐的来源。 不过在朝廷的账目上,这些矿场还是属于朝廷的,崇祯也没多想,直接把门头沟煤矿场给了贺函。 而长芦盐场更不算事了,崇祯自己找来户部的账册,去年长芦盐场上交给朝廷的盐税是一万八千两,就这么点钱,崇祯给的自然毫不心痛。 甚至还有点心怀愧疚,这两个产业加起来一年都不知道能不能赚3万两,贺涵却打算以这两个产业为根基,编练出两营,一万新军。 更让崇祯惊愕的,贺涵还真做到了,贺涵从遵化,栾州招矿工,去长芦盐场招盐丁。还真招了1万新兵,补全秀子营缺额不说,还编练出一支5000人的神机营。 崇祯都感到神奇,就这么点钱,真能养这么多兵? 当然与之对应的,朝廷对贺涵的弹劾奏折又开始增多了,甚至连英国公,定国公这些一向对朝廷事务没多少兴趣的勋贵也开始弹劾贺函,说他提督京师却不用勋贵之人,有结党营私,霍乱京城之嫌,还有说贺涵拥兵自重,图谋不轨之嫌。 这下连崇祯都感到奇怪,贺函耿直,经常戳破官员的谎话,得罪朝臣他还能理解,但大明的勋贵很少参与朝中事务,双方应该不会有交集才对。 即便贺涵是外将提督京营侵害了这些勋贵的利益,但这些人一般也很少用这样激烈的手段。 “爱卿是如何得罪英国公府的,如果是有误会的话,朕来给爱卿做保,双方把矛盾说开了就好,朕还希望两位爱卿共同为朝廷效力。”崇祯那找到贺函打算调节双方的矛盾。 崇祯当皇帝不到4年时间,被文武百官各种欺骗,现在他能相信的人不多,贺函算一个,大明的勋贵则是他最信任的势力。他还打算等贺涵边练完新军,平定辽东之后,给他一个辽东侯的爵位,让贺涵成为勋贵之一。 贺函淡然道:“这个矛盾太深了,即便是您也很难调和。” 而后贺涵命人把门头沟煤矿和长芦盐厂的账目交给崇祯。 崇祯皇帝迟疑地接过账本,缓缓翻开。当他看到账本上的数字时,脸色瞬间大变,眼中满是震惊:“一个小小的门头沟煤矿,爱卿一个月居然能赚 6万两,长芦盐厂也赚了 3万两,爱卿这是能点石成金吗?”他的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个数字对于崇祯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大明如今的财政极其困难,全国一年的税收虽有 2000多万,但其中近 2000万都是小麦、大米、丝麻等实物。这些实物在折算和转运过程中,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而且真正能让朝廷自由支配的银子,一年也就 400万两上下。而贺涵这两个产业,一个月就能赚 9万两,一年下来就是百万两,这相当于朝廷可支配收入的两成多,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贺涵见状,赶忙解释道:“陛下,臣得到门头沟煤矿后,便开设了一个蜂窝煤制造厂,专门制造蜂窝煤和煤球炉。蜂窝煤的价格比煤炭低一半以上,所以不到一个月时间,这蜂窝煤场就已经霸占了京城的燃料市场。不过这个月利润高,是因为卖出了大量的煤球炉。等京城所有家庭都有了煤球炉之后,每个月稳定的利润大致是 3万两左右。” 崇祯皇帝还是有点惊讶,一个月3万两,一年下来也有36万两,这已经抵得上一个行省的税银了,煤炭居然如此赚钱,那为什么朝廷居然没几个矿税? 崇祯内心忽然想到一事,他一直看不上的爷爷,也就是万历皇帝,当年也因为矿税闹得天下动乱不堪,但现在一看这账目,京城一地煤炭就能赚几十万两,大明有千500座县城,光着煤炭的利益只怕就有几千万两,那其他矿石呢?当年这事只怕和自己想象的不同。 贺涵接着说道:“至于长芦盐厂,原本京城的盐场被英国公等勋贵占据。臣废除了一些不合理的朝廷政策,提升了每斤盐的购买价格,还采用了先进的晒盐技术,这个月长芦盐厂的产量已经提升了一倍。而且利润也没有其他勋贵来分,所以一个月才能赚 3万两。” 贺涵顿了顿,又说道:“陛下,如今臣与英国公等人的矛盾颇深。若陛下想要解决此事,臣只能把这两个产业重新还给他们,如此一来,朝廷编练新军的计划恐怕只能无疾而终了。” 崇祯皇帝听后,沉默了下来,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无奈,自己身为皇帝,一年四季舍不得买新的常服,紫禁城的蜡烛都舍不得多点几只,就是为了省点钱来养兵。可没想到,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勋贵们却霸占着朝廷百万两银子的产业,自己省的那点钱在这些巨额财富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贺涵看着崇祯皇帝的脸色,欲言又止。崇祯皇帝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强压着内心的怒火,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朕还以为这天下就没有爱卿不敢说的事情,现在看来还是有。如果连爱卿都不敢说的话,这天下就没人敢和朕说实话了。” 贺涵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道:“陛下,如今朝廷财政空虚,却又要赈灾、对付叛逆,若不增加收入,实在难以应对这天下的局势。但田税却已经不能再加了,臣曾在关中亲历大同社叛乱,这两年关中灾害连连,朝廷却还在不断加税,活不下去的百姓只能沦为流民,加入叛军,这就是大同叛逆崛起的主要原因。” 崇祯皇帝听后,长叹一口气,说道:“百姓难,朕知道。但朕的难处,谁又知道呢?文武百官都向朕伸手要钱,好像朕的内库有一座金山一般。连老天爷都和朕作对,这两年不是这里受灾,就是那里闹害,整个天下就没有一处安稳之地,朕这个皇帝穷得还不如下面的臣子。” 贺涵思索片刻,接着说道:“陛下,光一座长芦盐场,就能弄到 30多万银子,整个大明的盐场何止百座。其实按照太祖年间的盐引制度,我大明光一年收盐税就应该有 1300万两银子。可如今,这些收入却被各级官员上下吞没,朝廷手里只剩下百万两。臣以为,与其增加田赋逼反农户,不如想办法增加盐税。一来盐税更好征收,只要抓住几个大盐商即可;二来那些盐商也不敢反抗朝廷,自古以来只听说过农户造反的,臣还从未听说过有商贾造反的。” 崇祯皇帝听了贺涵的话,整个人都懵了,半天反应不过来。他缓缓说道:“爱卿说朝廷原本应该征收的盐税是 1300万两银子?” 贺涵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是的,陛下。而且陛下也可以查两宋时期的盐税,两宋国土面积不如我大明,人口也不如我大明多,但他们的盐税却是我大明的几十倍。” 崇祯皇帝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只觉得自己的怒火已经快要冲破额头。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想杀人,下面的臣子和盐商瓜分着上千万两的银子,却只给他这个天子 100万两,他这个天子穿着打补丁的常服,为了一点银子而节衣缩食,下面的大臣就不顾大局的和盐商贪了上千万两盐税的利。 “我大明的臣子皆可杀!”崇祯皇帝愤怒地丢下这一句话,拂袖离开。 徐晨当初不经意间煽动的翅膀,历经了 5年时间,终于在大明的都城掀起了一场震撼的飓风。 第217章 ,想要挽倾天的贺函 和贺函谈话之后,崇祯表面上什么都没有做,朝堂一切仿佛还是和原本一样,波澜不惊。但天子却悄然间有了一个新的喜好,他迷上了看史书,尤其是两宋史书和《食货志》。而大明的文武百官也一如往常,前方武将依旧在战场上奋勇厮杀,该打胜仗就打胜仗;后方的官员则有条不紊地调拨粮草,维持着朝廷的运转,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但实际上,紫禁城就没有秘密可言。崇祯和贺函的谈话,当晚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流传出去了。京城的文武百官、勋贵太监们得知此事后,没有一个不恨贺函的。在他们看来,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天子知道呢? 贺函这简直是在砸大家的饭碗,断了他们的财路和前程。 四月初六,因久旱不雨,整个京城仿佛被一个巨大的蒸笼笼罩,大地干裂,百姓苦不堪言。崇祯帝移居文华殿斋戒,诏令百官反省己过,希望能够通过这种方式感动上苍,降下甘霖。 四月十日,京城迎来了洪承畴的 800里加急信件。信使一路快马加鞭,尘土飞扬,将信件火速送到了紫禁城。 崇祯看到信件,眉头瞬间紧皱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怒和不满:“朕没有记错的话,关中有三镇 13万大军,大同贼寇只出兵 10万,洪承畴难道连这点贼寇也打不赢?他这三边总督是干什么吃的?” “陛下可责令洪承畴自行剿灭这个贼寇。”首辅李标站了出来道。 他为官清正,性耿直,敦大礼,顾大局,明辨是非曲直。最重要的是,他是整个大明朝少有的没有党派之人,这也是崇祯在不相信东林党之后,让他成为内阁首辅的原因。 李标的建议得到了朝中大部分臣子的认同,毕竟现在女真人还未被驱逐出直隶,朝廷哪里还有力量去管关中的贼寇? 更何况关中还有三边 13万大军在那里,怎么看也是朝廷占据上风。 但贺函却出列,神情严肃地说道:“陛下要重视大同贼寇,他们的战斗力比女真人只高不低。他们出动十万大军,关中只怕难以抵挡。臣建议山西镇、大同镇出动大军,从北方、东方牵制大同贼寇的兵力。” 兵部尚书申用懋紧接着出列,面露难色道:“朝廷哪里还有兵,山西镇、大同镇精锐都出兵勤王,哪里还有兵力。” 户部尚书孙居相也无奈地说道:“现在朝廷要维持几十万勤王大军,户部已经没有钱去再支援关中了。” 崇祯听了众人的话,沉思良久,最终说道:“让洪承畴自己想办法对付大同贼寇。” 崇祯虽然重视贺函的话,但大明现在的情况却是全国的精锐都调动到直隶了,根本没有办法支援关中。而且他也心存侥幸,觉得大同贼寇没有贺函说的那样强大。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当中,崇祯不断地听到大同贼寇的名字。 四月十四日,关中战报传来,参将杜弘域兵败战死,朝廷五千精锐被大同贼寇歼灭。这一消息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朝堂上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 四月十八日,又一份战报送达,参将高从龙、张应昌兵败战死,朝廷 2万精锐被大同贼寇歼灭。崇祯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文武百官们也开始露出担忧的神色。 四月二十三日,关中再次传来战败的消息,富县被大同贼寇攻克,参将马俊豪投降贼寇,朝廷一万精锐被大同贼寇吞并。 从关中接连传来的坏消息,让崇祯吃惊无比,也让大明文武百官震惊无比。他们原本听贺函说大同贼寇的战斗力比女真人还要强大,是根本不相信的。 女真人可是花了十几年才彻底打服他们的,尤其是这次的京城之战,在他们内心种下了不可和女真人野战的印记。同样,大同社即便已经打了不少胜仗,但在大明文武百官内心当中还是造反的泥腿子势力,根本没有多少战斗力。 但现在,关中的坏消息不断传来,朝廷的大军一支一支被大同贼寇歼灭,一座座城池被大同贼寇攻克,他们这个时候才发现当初贺函的担忧居然是对的。 一时间,崇祯和大明的官员们都不再关注和女真人的战事了,而是一个个惶恐地看着关中来的战报,仿佛那一封封战报就是催命符。 五月二十八日,河南府传来八百里加急。崇祯打开信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长安城沦陷,三边总督洪承畴举城投降,秦王、庆王、韩王、肃王等三百余宗室惨死在叛军之手。崇祯只觉眼前一黑,悲痛昏厥过去,大明的朝臣全部都慌了,都围着崇祯。 当他醒来之后,泪水已经打湿了枕巾。他当即下达罪己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凉德,嗣守鸿业。自临御以来,四年矣。夙夜祗惧,罔敢怠荒。乃者天灾流行,盗贼蜂起,赤子罹殃,黎庶失业。朕甚恫瘝,中夜以思,寔由朕之凉德,不能感格上天,以致降罚。兹者,流寇蔓延,关中所在蹂躏。生灵涂炭,疆宇日蹙。朕每念及此,五内如焚,痛心疾首,愧悔交并~~~~~。 关中沦陷,宗亲惨死这个热点瞬间盖住了和女真人的战事。 朝廷轰动,京城轰动,整个大明轰动。 历来这样大规模的宗室惨死在贼寇手中本就是很少的事情,而出现这种情况无一不是处于王朝末日之时。整个大明通过这件事,意识到大明的江山进入了倒计时,天下即将步入残酷的乱世了。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6月 2日,乾清宫。 曹化淳小心翼翼地带着贺函入宫,他一边带路一边小声说道:“陛下已经 3日没吃饭了。贺总兵,陛下最听您的话了,等会儿您就劝劝陛下吧。”贺函严肃地点点头,心中满是忧虑。 进入乾清宫的大殿,只见崇祯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双眼布满血丝,正批改着奏折。看到贺函之后,他在自己苦涩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意,说道:“爱卿来了,这次是朕不听爱卿之忠言,以至于关中沦陷,宗亲惨死。” 贺函走上前,神情严肃地说道:“以朝廷现在的情况是没办法同时应对女真人和大同贼寇这两大强敌的。其实臣当日之言,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对大局而言无关轻重。陛下不必过于自责。” 崇祯却并没有因为贺函的安慰之语而开解,反而双眉紧锁,眼中满是疑惑与忧虑,追问道:“在这群臣当中就属爱卿最了解大同贼寇,这贼寇崛起不过三四年时间,他们哪来的 10万精锐? 哪怕是辽东的女真人,那也是一步一步崛起的,这大同贼寇,反而像天上掉下来的一般。” 800里秦川被贼寇一个月就攻下,整个关中有近百座县城,哪怕贼寇一天攻占一座城池,那也要三个月啊,这种强悍的战斗力简直异于常理。 贺函长叹一口气,神情凝重地说道:“陛下还记得臣当初说过,秀子营的战斗力只有大同贼寇的一半。” 崇祯闻言,也跟着叹息一声,懊悔地说道:“还是爱卿知兵,要是早日重视关中也不至于沦陷。” 贺函接着说道:“朝廷一直很重视大同贼寇,杨都堂、岳都堂他们在关中两年时间,拼命积攒钱粮训练士兵,就是因为看到了大同贼寇的强大。”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道,“但他们的强大是兵制的强大,大同社全面清洗了自己地盘上的地主士绅,夺取了他们的田地,而后给每一户分 50亩地,这就是太祖年间的军户制度。 大同贼寇在延安府清理出 300万亩土地,榆林镇清理出 300万亩土地,又在河套开垦出上百万亩土地。也就是说大同贼寇极限可以招募出 14万兵力。 而现在他们攻占了关中,以大同贼寇的惯例,他必然会在整个关中进行均田。按照往常的经验来推断,长则三年,短则一两年,大同贼寇就会带着几十万大军,冲出关中,冲向中原,到时候才是朝廷真正危险的时刻。” 崇祯听了贺函这番话,脸色变得愈发沉重,不敢再有丝毫轻视。大同贼寇的崛起虽然不符合常理,但他们就是在这种看似不合理的情况下迅速壮大。 带着 1万多大军就吞并了榆林镇,两年时间就练出了 10万大军,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就吞并了整个关中,其势头之猛远远超出了女真人。 女真人也是花了 10多年时间才一步步把朝廷挤出辽东的。现在整个大明上下再也没有人敢轻视大同贼寇,反而认为大同贼寇的攻坚能力远远在女真人之上。 然而,大明的高层却无奈地发现,他们已经没有办法限制大同贼寇。大明的九边重镇已经被大同贼寇吞了 4个,同时他们也不像辽东的女真人一样,盘踞在塞外辽东,只要守好燕山防线就能堵住女真人。 但现在大同贼寇占据关中,朝廷想堵都没办法堵,打打不过,防防不住,整个中原腹地就这样暴露在大同贼寇的进攻范围当中。 崇祯听完不由得羡慕又苦涩地笑道:“在 700万亩土地上均田,敢毫不留情的清洗地主士绅,徐晨虽然是贼寇,但朕也不得不承认他好大的气魄。” 而后他神情严肃起来,说道:“但太祖传下来的江山不能败在朕的手中,爱卿有什么办法能够战胜大同贼寇吗?” 贺函神色庄重,缓缓说道:“从三年前臣就一直在想如何击败徐晨这个贼子。徐晨他的强大不但在于他的军事力量,更在于他通过大同社抗旱会这个两个组织,动员了所有农户。 也正是因为有大同社,徐晨可以毫不在意当地的地主士绅,因为即便没有这些人,他也可以通过大同社来统治地方,他反而可以用地主士绅的财产来收买农户。”说到这里,他又长叹一口气,“朝廷现在要钱粮没有钱粮,要土地没有土地,几十万士兵都打不赢几万女真人,更不要说想要战胜几十万拥有土地的大同贼寇。” 崇祯无奈地摇头,心中暗自感慨,这算什么世道,贼寇居然也比他有钱。 贺函接着说道:“但朝廷也拥有自己的优势,朝廷天然占据大义,陛下,您就是天下地主士绅的中心。徐晨既然可以用土地收买农户,您也可以用徐晨和大同贼寇来威胁地主士绅,以陛下您的名义组建一个能团结地主士绅的党社,调动整个大明地主士绅的人力物力财力,让他们在中原募兵,组织团练,臣相信以大明士绅 200多年的积累,人才的优势,绝对在大同贼寇之上,定可以战胜他们。” 但崇祯听完贺函的这个上策后,却是眉头紧皱。要是他刚刚登基,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听从贺函的话,那时在他眼中东林党就是仁人君子,任用他们就能让大明再次伟大。但经过了这 4年的时间,他终于意识到东林党的无能,他们并不能改变大明,反而在结党营私,一步步蚕食大明的根基。所以在现在崇祯眼中,任何的党社都是害群之马,贺函的意见在他看来只能加剧大明内部的党争。 同时把兵权下放到地方上,必然导致地方做大,诸侯割据,组建团练是万万不能,崇祯不想让自家的江山像东汉一样直接分裂。 他沉思了一会儿,问道:“爱卿还有其他办法吗?” 贺函内心暗自叹息,天子终究还是不愿意用能拯救大明的策略啊。 但他很快又镇定下来,思索片刻后说道:“朝廷效仿大同贼寇组建新式的军户,臣请陛下拿出所有的皇田,以安置新军。” 崇祯内心虽然有点不愿意,但想到为了保住大明的江山,让出这点田地又何妨。只是他还是迟疑道:“这点田地远远不够吧。” 贺函解释道:“此次女真人杀入了几十万的人口,劫掠了四十万青壮出关,这百万人口留下的土地当超过百万之数,再加上原本直隶的军田,朝廷想办法把这些田地清理出来。同时朝廷夺回盐引的控制权,抄几大盐商的家,一年当可为朝廷增加上千万两银子税收,臣可以为朝廷练出 10万精锐。” 崇祯皱眉,面露难色道:“爱卿此策可不好做,每一步想要完成都非常艰难。” 贺函目光坚定,语气决然地说道:“陛下,再艰难也要做,大同贼寇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他们现在不出关中是想积累实力,等他们实力充足了,危险的就是朝廷。” 崇祯沉思了半天,脑海中不断权衡着利弊。最终,他咬了咬牙,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光芒,说道:“好,朕就和爱卿一起来挽这个天。” 没多久,贺涵和崇祯在乾清宫的那番深入对话,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到了大明 24监掌印太监们的耳中。 在那装饰奢华却又透着几分阴森的太监议事室内,几个掌印太监围坐在一起,气氛压抑而又紧张。其中一个身材肥胖、满脸横肉的太监,猛地一拍桌子,怒目圆睁,大声咆哮道:“这贺涵果然是个疯子!在得罪了官员、勋贵之后,居然还敢得罪我们!他以为自己是谁?张居正吗?张居正都不敢像他这样猖狂,把手伸到内庭当中来!”他的声音在室内回荡,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另一个尖嘴猴腮的太监也跟着跳了起来,双手叉腰道:“我等这些无根之人,辛辛苦苦在这宫中熬了一辈子,就盼着有个安稳的养老之地。这贺涵匹夫,居然想把我等的养老之地都给剥夺走,此人留不得!”他的脸上满是怨毒,仿佛贺涵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这时,一个满头白发、眼神深邃的大太监缓缓地站了起来,他的神情显得格外镇定。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然后,他用一种低沉而又充满威严的声音说道:“莫要如此急躁,把今天他和天子的对话传出去,会有人帮我们收拾他的。他把所有人都给得罪了,活不久的。” 他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让原本喧闹的室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其他太监们纷纷投来敬佩的目光,对这位老太监的智谋和沉稳表示折服。 “老祖宗,您说得在理。这贺涵如此行事,简直就是自寻死路。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让那些被他得罪的人去对付他。”一个年轻的太监谄媚地说道。 “不错,这贺涵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有天子的支持就能为所欲为。他得罪了官员,官员们不会放过他;得罪了勋贵,勋贵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现在又得罪了我们,他在这朝堂之上已经是四面楚歌了。”另一个太监附和道。 京师,福满楼。 这座平日里热闹非凡的酒楼,今日却因一场特别的聚会,杨鹤罢免之后,第一次有老友相约他聚会。 杨鹤接到邀请时,心中满是诧异。他本以为自己远离官场,早已被昔日的同僚们遗忘。但既然老友相邀,他还是欣然前往。当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福满楼的雅间时,只见黄道周、钱谦益、侯恂早已等候多时。 杨鹤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抱拳拱手道:“让各位久侯了。幼玄兄,你们都是朝廷的官员,日理万机,怎么今日有空闲邀我这个平头百姓相聚?” 钱谦益脸色严肃从怀中拿出一份书信,递到杨鹤面前,说道:“修龄你看看,你这位门生干的事情。” 杨鹤接过书信,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内容。他的内心不禁一惊,而后不由得苦笑起来。他和天子的对话都能泄露出来,可见有多少人对他不满了。他做的事情,算是把朝廷各方势力全得罪光了。 侯恂一脸严肃地说道:“他这是想把天捅一个窟窿出来啊。如此行事,简直是不顾后果,朝廷已然如此艰难了,哪里还经得起他这般折腾。” 黄道周皱着眉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忧虑:“贺函不但是我辈读书人,还是大明少有的将才。如今天下动荡不安,正是他用武之时。修龄你还是多劝说一下你这个门生,让他多关注军务,不要太过于沾染朝廷的政务当中。他如此蛊惑君王,是嫌我大明还不够乱吗?” 杨鹤无奈地苦笑道:“我能理解他内心的紧迫。幼玄兄你们没有去关中,没有见识过大同社,见识过徐晨这个贼寇。他的野心可不止是颠覆大明朝,还要颠覆几千年来的天下秩序。他已经公开宣言要消灭家天下,消灭士绅,恢复公天下。其人又擅长蛊惑人心,朝廷再不想办法振作,只怕这天下就真危险了。” 黄道周和钱谦益听了,脸上露出有些不信的神情。他们两人都是文学宗师,在他们看来,所谓的“大同之志”不过是空洞的口号,能蛊惑多少人呢? 杨鹤见状,知道他们难以理解,便说道:“某只说一事,关中几万读书人,徐晨蛊惑了其中大半加入他的大同社。这就是为什么大同军占领一地后,治理起来相对顺利,因为在徐晨的麾下有太多的读书人了。” 黄道周和钱谦益两人听到这话,猛然一惊。历来叛乱若能得到读书人的支持,那情况就非常严重了,轻则重创当时的王朝,重则改朝换代。 侯恂不敢相信地说道:“读书人深受皇恩,他们总不至于像那些无知的农户一样被叛贼蛊惑吧?” 杨鹤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徐晨这个贼子异常重视读书人。他还在没叛乱之时,就以大同之志结社招揽读书人。而在他们叛乱之时,关中旱灾连连,百姓苦不堪言。朝廷不但不抚恤,还不断地增加税负。那些青年人本来就没多少生活阅历,被徐晨这样一蛊惑,就记恨上朝廷了。再加上徐晨提出彻底想要改变世道的想法,对他们而言充满了吸引力,所以才会被他拉拢过去。” 第218章,处于悬崖的大明 侯恂满脸气愤,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关中士子也太不体谅朝廷了!如今整个天下,何处不难?中原地区,黄河泛滥成灾,滔滔黄水淹没了大片农田,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这难道不难?山东一带,蝗虫遮天蔽日,所过之处,庄稼颗粒无收,百姓们食不果腹,只能以树皮草根充饥,这难道不难?边军战士们,在冰天雪地中守卫着边疆,连军饷都难以按时发放,还要时刻警惕贼寇的侵扰,他们出生入死,这难道不难? 再看看天子,即位以来,一心扑在国事上,不建奢华宫殿,不选秀女充实后宫,殚精竭虑地想办法平定叛乱,维持天下的稳定,可这关中士子倒好,不但不体谅朝廷的难处,反而跟着那徐晨造反!” 杨鹤闻言不禁长叹一口气,眼神中满是无奈道:“是啊,如今这世道,谁都有谁的难处。可朝堂诸公,却没有办法解决天下的这些难题。但徐晨那贼子却有办法解决这些问题。 他不但蛊惑能力强,执行力更是非常强。说起来,我也不怕丢人,当年我在关中担任三边总督的时候,关中已经干旱三年了,大地干裂,寸草不生,流民遍地都是,贼寇充斥于荒野之间。面对如此惨状,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明的百姓在哀嚎中沦为饿殍,那种无力感,至今都让我痛心疾首。” 杨鹤陷入了回忆,缓缓说道:“当时,徐晨的大同社已经在米脂兴起。米脂可是整个关中干旱最严重的地区,土地荒芜,百姓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可徐晨却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他建立了抗旱会,亲自招募并组建了打井队,打井救灾。 他还带领农户们修水渠、筑水坝。与当地的大族进行谈判,逼着他们减租减息。在他的努力下,大族们不得不做出让步。 徐晨还找到了三种抗旱的作物,大范围的在整个灾区推广。在他的带领下,灾害最严重的米脂不但保住了粮食的收成,当地的农户居然还在灾年增加了收入。而且,他还安置了好几千流民,让他们有了安身之所,稳定了米脂的局面。” “后来,大同贼寇攻占了延安。徐晨马上在整个延安府修水利设施。在他的努力下,延安府也快速成为了整个关中最稳定的地区。 可以说,关中没有像山西行省那样动乱,我都要感谢徐晨。因为他想办法安置了关中几十万灾民,让他们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后来,为了安置更多的灾民,徐晨挥军北上,攻占河套。在那片荒芜的土地上,他带领着大家开垦农田,一年就开垦出了上百万亩的良田,让十几万灾民重新拥有了土地。也正是因为在徐晨身上看到了希望,关中的士子才会义无反顾地跟在他后面造反。” 杨鹤说完,目光转向侯恂,语重心长地说道:“若木兄,黄河发大水的时候,朝廷无可奈何,只能任由百姓在洪水中哀嚎,不但不及时救助,还要增加灾民的税负。 如果此时有一人,挺身而出,堵住了黄河缺口,带领农户抗洪救灾,让百姓们免受洪水之苦,你说中原的士子会不会把他看成希望?” 侯恂坚定地挺直了腰板,大声说道:“我中原士子深受皇恩,向来忠心朝廷,定不会做出无君无父之事。” 杨鹤苦笑着摇了摇头:“可能吧,但关中的士子已经做出了他们的选择了。朝廷不能救他们的家乡,他们就跟着能救自己家乡的人,反叛朝廷,砸烂这个天下。”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黄道周开口了:“按照修龄的意思,这徐晨也算是一干吏,只是误入歧途。那当初修龄你为何不招安徐晨?如此一来,关中可以稳定,朝廷也能得到一支精锐之师。” 黄道周的话也代表了众人的疑惑。毕竟,一个叛贼造反,第一件事情不是搜刮钱财,抢夺美女,而是修水利,筑水坝,抗旱救灾,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野心很大的人。而杨鹤也算是大明朝的鸽派,他当初为三边总督的时候多次上书朝廷,招安各地的叛军。徐晨看上去是最没有野心之人,怎么杨鹤从来没提出过要诏安徐晨呢? 侯恂皱着眉头,冷哼一声:“他这哪里是误入歧途,从他组建大同社就知道,他只怕很早就有反意。这样的人能力越强,危害就越大。” 杨鹤点了点头,神情严肃地说道:“徐晨虽然是读书人,但其脑后却有反骨。他本有能力帮助朝廷稳定关中的局势,但他还是为了自己的野心造反了。尤为关键的是,徐晨这贼子极其隐忍。他当时已经控制整个米脂了,但他依旧忍住不造反不说,还帮助当地的县令征缴赋税,以至于朝廷错过了最佳围剿他们的时间。要不是他减租减息的行为,得罪了当地的大户,引得这些大户收买边军围剿大同社,只怕这贼子还不会这么快露出面貌。” 杨鹤顿了顿,继续说道:“幼玄,一个说要消灭家天下,消灭皇权的人会没有野心?他野心太大,太会隐忍了。现在他已经成为了一条毒龙,即将吞噬整个大明的天下。我这个学生就是看到了这场滔天大祸,所以才会如此急躁地想要改变大明的处境。” 钱谦益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治大国,如烹小鲜,越是这种危机的时刻越不能急躁。天子就是因为太急躁了,想要快速平定辽东之乱,用了袁崇焕才导致了如今的滔天大祸。你这个学生比天子还要急躁,大明积攒了百年的积病,岂是一朝就能解决的。” 杨鹤神色焦急,站起身来,诚恳地说道:“牧斋,朝廷已经没时间慢慢解决这些积病了。在大同贼寇的逼迫下,朝廷已经处于悬崖边上。三年内朝廷没办法提升税收,编练新军,赈济灾民,大同贼寇就会冲出关中,攻占中原。而后用他们的方法来解决这些天下难题,到时候关中的情况就会在整个中原上演,我等的家族一个也逃不掉。” 说着,杨鹤向钱谦益三人深深行礼:“请三位兄长劝说东林党员,地方大族,让他们不要干扰我这个学生的行动。大家相忍为国,共同抵抗大同贼寇。大同贼寇是天下的灾祸,所有人都躲不掉的,哪怕是为了自家的钱财,自家的荣华富贵,大家也要想办法变法图强。” 钱谦益三人面面相觑,他们本来是想通过杨鹤来劝说贺涵的,却没想到杨鹤反过来要他们去劝说官员和大族,不要阻碍贺涵的行动。一时间,气氛变得十分尴尬,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终,这场聚会不欢而散。 暮霭沉沉,落日的余晖洒在杨鹤府邸的青瓦上,给这古老的建筑披上了一层金黄。杨鹤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回到府邸,刚一进书房,便命心腹仆人去找贺函前来。 不多时,贺函匆匆赶来。他身着一袭铠甲,好似要打仗一般。他见到杨鹤后,恭敬地行了一礼:“老师,唤学生前来,所为何事?” 杨鹤微微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向贺函:“看看吧,这是钱谦益传来的消息。” 贺函双手接过书信,目光迅速扫过信上的内容,上面皆是昨日他与天子讨论的内容,记载的一字不差。看完后他将书信轻轻放在桌上,神色依旧淡然。 杨鹤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说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你此次要干的可是大事,行事必须更加小心谨慎。如今内廷那些太监们各怀鬼胎,你千万要当心。” 贺函微微点头,语气平静:“老师这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学生一旦开始行动,那些人必然会察觉。早几天晚几天,本质上并无太大区别。” 他看着这书信冷笑道:“这些人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而已。” 杨鹤站起身来,在书房中来回踱步,神情焦虑:“你这次面对的可不是一个或者几个人,甚至不是一个简单的势力。朝廷的官员、大明的勋贵,还有那内廷,你可都给得罪了个遍。若不是大同贼寇步步紧逼,形势危急,老夫真想劝你先离开京城。” 贺函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老师,您可知道这几年学生从徐晨身上学到最多的是什么?” 杨鹤停下脚步,摇了摇头,眼中满是疑惑。 贺函目光坚定,缓缓说道:“不要在敌人的规则里面和他们斗。大明的官员、贵族、内廷,每一个都犹如庞然大物。若在大明原有的体系当中行事,莫说是学生,哪怕是徐晨,只怕也会被其中任何一股势力轻易碾死。” “但徐晨做到了突破大明的旧秩序。关中那几千的官员、四大王府和几千宗亲,还有地方上嚣张跋扈的镇守太监,被徐晨一人碾压。这是他另辟蹊径,建立了自己的规则,所以才能取得那样的成就。” 杨鹤哑然失笑,半开玩笑地说道:“难道你也想造反不成?” 贺函脸色一冷,严肃地说道:“老师,您还没有意识到,现在天下的秩序已经不是大明朝说了算了。朝廷如今北镇压不了女真人,西抵挡不住大同贼寇,天下已然步入乱世。在这乱世之中,规则就是有兵权才有权利。” “就拿祖大寿来说,他在勤王之时,竟然带领关宁铁骑逃回山海关。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若放在我大明其他时期,他不说被诛杀九族,本人也绝难逃一死。但现在呢?朝廷还要派阁老大员把他再请回来,而且对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处罚。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手握兵权。” “老师,您前两年在关中的时候,对三边将门不也以讨好为主吗?原因很简单,家丁是这些将门的核心战斗力,他们靠着家丁制度,完成了兵为将有的封建化。朝廷能免他们的职,却带不走他们的家丁。这也是大明秩序运行了两百多年,哪怕是这些将门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们不听朝廷的命令,朝廷也奈何不了他们。” 贺函越说越激动,站起身来,慷慨激昂地说道:“所以学生也不打算在朝廷原有的规则当中行事。学生的第一步打算,就是猛抓兵权。秀子营完成重建,神机营形成战斗力。这两营士兵训练有素,战斗力强劲,足以应对各方的威胁。到时候,学生找一些有利于自己的法令还不简单?祖宗之法可不止他们会用,学生也会用。” 杨鹤听着贺函的话,心中更加担忧,他看着贺函,仿佛看到了那个让朝廷头疼不已的徐晨。 贺函看出了杨鹤的担忧,笑着安慰道:“老师,不管您承不承认,天下现在的积病,在大明原本的秩序当中,是没有办法解决的。解决这些问题最好的方法,都在徐晨那里。所以徐晨的军队攻占哪里,哪里的秩序就会快速恢复。朝廷想要再次恢复秩序,稳定天下,只能学习徐晨的方法。” “学生已经没有选择了。不用猛药,最多两三年,大同贼寇就会冲入中原。以朝廷现在的实力,根本挡不住徐晨的大同军,大明必然会灭亡。用猛药,朝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在这乱世当中,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值得我们拼尽全力。” 杨鹤陷入了沉思,他仔细琢磨着贺函的话。以大同军的战斗力,朝廷想要抵挡确实困难重重。就算编练出十万新军,甚至二十万新军,也未必能战胜大同军。而且,编练新军所需的巨额军费,更是让朝廷难以承受。一万秀子营一样的新军,一年的花费就是百万两,十万新军就是千万两。哪怕是当年张居正改革,也做不到一年弄到千万两银子。这大明真的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过了许久,杨鹤抬起头来,问道:“两营新军编练完成,下一步是何打算?光靠这一万新军,可抵挡不住大同贼寇啊。” 贺函神色严肃,目光坚定:“学生会在整个直隶清田,把属于朝廷的田地拿回来,把地方大族拖欠的钱粮收回来。徐晨能收天启元年的赋税,学生在收税方面比不上他,那就最起码要从万历元年开始清缴田赋。” 杨鹤听到贺函要清缴田赋,双目瞬间通红。他想起了刘南卿,他就是在清田时遭受大族暗杀的。刘南卿一死,整个关中勉强维持的秩序崩溃,大同贼寇趁势杀入了关中。 他紧紧握住贺函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要干大事,一定要保重自己。天下最龌龊之人,皆在我大明官场。景明之事,不能再发生了。” 贺函心中涌起一股悲伤,但还是强装镇定,安慰杨鹤道:“老师放心,这样的教训有一次就足够了。学生定会小心行事,不会重蹈覆辙。” 第219章,都在清田 当日,杨鹤留贺函吃晚饭。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府邸的屋檐上,给整个庭院镀上了一层金黄。杨嗣昌回到自己府邸,刚踏入客厅,就看到和父亲有说有笑的贺函,他先是一愣,站在原地,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半天才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说道:“贺兄也来了。” 这段时间他对贺涵的态度变化非常大。最开始,他虽然觉得贺涵为人桀骜不驯,但在他看来,大明的读书人又有哪个不是傲气冲天的呢? 更何况贺涵能力出众,区区一点桀骜,在他眼中还是能容忍的小缺陷。而且他也在谋划宣大山西总督的位置,想要在战场上一展所长,心里还想着拉拢贺涵为己所用。 然而,贺涵后来做的事情让他彻底放下了这个念头。贺涵先是得罪了六部官员,又因为门头沟矿厂和长芦盐场的事情得罪了勋贵。昨日他和天子说的话更是传遍了整个大明的朝堂,这下连内廷都得罪了。 现在杨嗣昌眼中,贺涵就像一个疯子,他是万万不敢再去招惹了。他原本还打算通过父亲的关系,运作几个秀子营的军官带到宣大去,结果没想到这个麻烦却主动上门了。 看到自己儿子回来了,杨鹤微笑着命管家上菜。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饭菜摆满了桌子。三人简单地吃了一顿晚饭后。 杨鹤看着贺涵,问道:“清田你打算从何处开始?” 贺函苦笑着摇摇头,说道:“天子现在已经被党争弄怕了,对重民社也有所防范,再想像关中那样大肆招揽社员,利用他们来清田已经难以做到。 学生手中人手不足,只能先从天津卫开始。学生查了田籍,天津卫应该有 200万亩的军田,但此时天津卫军户寥寥无几,田地也不知所踪。学生想把这块地先清出来,要真能把 200万亩地都给清理出来,天津卫就可以编练 4万新军。” 朱元璋定了一个非常奇葩的制度,那就是定额税收制度。也就是说,明初太祖时期收多少税,哪怕到了 200多年后的崇祯朝也还是收这么多的税,完全不管后面增加了多少人口,增加了多少田地。 这制度乍一看好像不错,开垦了新田地,平均的税收变得更低了,但实际上这基本上是痴心妄想。因为地主士绅的税不会增加,平民的税也不会减少,实际上200多年下来,在平民身上压的税越来越多,因为越来越多的土地被大户占据,能收税的土地变得越来越少,普通百姓的压力自然就越来越大。 就拿军屯卫为例,朱元璋时期就规定了一个卫所要上交多少税,最开始税收是比较低的。但 200多年过去了,军户的田地被将门、当地的地主士绅吞并,京城附近还要加个太监。 这些人把土地给霸占了,可军户要上缴的税负却不会减少,结果就是军户手中的地越少,他们承担的税反而变得越来越重。 这样欺负老实人的下场,军户都逃亡当了流民,而军官却成了大地主。国家税收荒芜了,地方缙绅、军官和当地的镇守太监却塞满了腰包,当敌人打进来的时候,他们发现兵没了。 杨鹤听了,不禁长叹一口气,说道:“此事难做,要清田就要得罪地方缙绅、当地的镇守太监、皇亲国戚,还有那些将门。当初我等在关中就进行不下去,现在想在天子脚下做这事情,难度提升了何止 10倍。” 贺函冷笑一声,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说道:“此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如果按照朝廷现在的制度,光争吵这些田地的归属,吵个几年都未必能吵出结果。但如果学生根本不理会这些事情,直接拿出太祖年间的田籍,丁是丁,卯是卯,花不了几个月时间就能把军田给理出来。” “噗!”本来打算喝口茶的杨嗣昌听到这话,直接被茶水给噎住了。他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地看着贺函,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哪怕是大明最粗鄙的武夫,也不敢这样干,他现在都有点怀疑贺涵这举人是怎么考出来的。 他心里开始担心自己的父亲要再次被贺涵牵连了,想了想劝说道:“贺兄,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哪怕是一个乡下的财主,他都有可能是皇亲国戚,你们在米脂乡下的那套手段,在京城不好使。” 贺函神色淡然,语气平静地说道:“这些皇亲国戚的地位有没有秦王、庆王、韩王、肃王高?杨兄知不知道,哪怕是这些皇亲国戚,被火枪打了一样会死。” 杨嗣昌被贺函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的背后直冒冷汗。他现在都怀疑这么莽撞的人怎么可能会得到自己父亲的喜爱,又怎么能得到天子的信任? 杨鹤看着自己的儿子,问道:“最近这段时间你都在忙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早出晚归?” 杨嗣昌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孩儿这段时间在运作,争取能当上宣大山西总督。” 杨鹤皱了皱眉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去地方上当总督和那些将门打交道,于天下大势无补,只是在消磨时间。你不如想办法留在直隶,帮贺函他们。对朝廷来说最重要的事务就是编练新军了。” 杨嗣昌满脸苦笑,心里暗自嘀咕,贺涵这是给自己父亲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就贺涵现在的处境,谁靠近他谁死。他实在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这么说,但又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思,只能在心里暗暗发愁。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贺函便早早起身,穿戴整齐后,匆匆赶往紫禁城。 此时的紫禁城,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晨雾之中,显得庄严肃穆。贺函怀揣着心事,脚步匆匆地穿过一道道宫门,终于来到了乾清宫。 踏入乾清宫,只见崇祯帝正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脸色极其难看,手中紧紧握着一份奏章,眼神中透露出愤怒。贺函心中一紧,意识到必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崇祯帝强忍不住怒火,将手中的奏章看完,然后猛地一甩,那奏章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地落在地上。他怒斥道:“他们怎么还有脸回我大明!” 贺函赶忙上前,弯腰捡起地上的奏章,定睛一看,原来是河南知府上的奏章。上面详细写着陕西行省参政张允登等几百人逃出了关中,如今河南府已经把这些人看押起来,上奏折请示崇祯该如何处置这些人? 崇祯帝怒不可遏,大声吼道:“真恨不得把这些无能之辈全杀了,这些无能之辈死光了,大明也就安稳了。”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乾清宫中回荡,充满了愤怒和失望。 贺函沉思片刻,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陛下,这些官员能返回大明就说明他们对朝廷是有忠心的。如果您真把他们全杀了,那就彻底寒了我大明臣子的忠诚之心。以后再遇到这事,地方官员或许会投贼而不回归朝廷。臣以为稍作处罚即可。” 贺函心中暗自叹息,他感觉大明很多制度太僵硬、太死板,简直就是坑人。丢失城池,地方官员会受到重处,甚至被处死,这就导致很多地方上的文官,为了保证城池的安全,连自己的军队都不敢放进去。当然,这些军队军纪差也是一方面的原因。 但这样的制度却害死了太多朝廷的将领和军队。赵率就是因为不能到城池当中休整,结果被女真人包围歼灭,后面刘之伦也是因为这,甚至连他自己都享受了这样一波的待遇,来勤王居然连城池都不能进,这种事情非常伤士气的。大明军队的战斗力本就不高,再被这样一伤士气,在野战当中被击溃也就成了常态。 崇祯帝听了贺函的话,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说道:“命令河南府把这些官员带回京城,而后一律贬官 3级使用。” “遵命!”王承恩连忙上前,恭敬地领命。 而后,贺函便把自己想在天津卫清田之事向崇祯帝说了出来。他言辞恳切详细阐述了清田的重要性和具体计划。 而后想了想又道:“陛下,使攻不如使过,请陛下把这些官员交给我天津卫,由他们辅助臣来完成清田事务,也算是让他们将功赎罪了。” 崇祯帝听完点头同意,而后问道:“爱卿需要朕提供何等帮助,要不朕给爱卿一把尚方宝剑吧?” 哪怕朱由检是天子,他也知道清理军屯一事可不是什么好干的事。京城附近势官豪族多如牛毛,这些达官显贵怎么可能轻易把土地给交出来。 贺函连忙摆手,说道:“尚方宝剑却是不需要,臣也知此行的艰难,各方势力都会诋毁臣。只求陛下的信任,只求陛下给臣 3 - 6个月时间,臣必定给陛下练出一支 4万人的精锐,再稍加实战,这 4万人必定会成为像秀子营那样的敢战之士。” 贺函心里清楚,自己没时间和大明的百官玩什么政治斗争,现在他唯一的支持者就是天子,而他也明白天子最关切的事情是什么。 果然,贺函这话瞬间就让崇祯帝振奋起来。即便是现在,他也清晰地记得秀子营的英姿,那是一支可以正面硬刚女真人的强悍之师。京城要是有了 4万这样的精锐之师,他平定辽东的希望就大大增加了。 贺函继续说道:“陛下,清田的第一步就是想让您做个表率,把天津卫皇庄当中的镇守太监全部召回京城。” 王承恩一听,顿时怒喝道:“大胆,贺涵你这是想欺天不成?”他的声音尖锐刺耳,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崇祯帝皱着眉头看着王承恩,心中有些不悦。这事是他原本就和贺涵说好了的,这奴才怎么忽然这么激动? “王承恩,宫内在天津卫占了几块地?”朱由检冷冷地问道。 王承恩扭捏了一下,低着头说道:“有三个皇庄,共有 3000顷的地。” 崇祯帝对着王承恩说道:“招那三个皇庄的管事回宫,土地交给贺总兵,不要影响贺总兵做事。”他的语气坚定而不容置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威严。 王承恩面露为难之色,内心十分纠结。宫内的太监虽说有月例银子,但大明朝连官员的俸禄都十分微薄,更不用说这些皇帝的家奴了。 很多太监们甚至没有月例银子,当然靠着紫禁城也不会饿死,但也就这样了,朱家的皇帝那么多融于水,和老朱家的皇帝刻薄寡恩是分不开的。 诚然,很多人会说太监可以贪污受贿,但能有机会贪污受贿的都是处于太监群体最顶层的那一小撮人。 要知道,光一个紫禁城的太监就有几万之多,大部分太监其实连混个温饱都颇为艰难。大多数太监生活的改善,也就只能指望这些皇庄了。 自明朝中期之后,随着宫内太监数量的不断增加,大明朝廷的收入也不断减少,这种靠近皇权的人又怎么会亏待自己,大明皇室占据的田地越来越多,一个个皇庄从直隶冒出来。 而大明历代的皇帝,也是乐意看到这样的事的,他们以为这是帮自己家增加收入,但实际上养的都是这些太监。 王承恩也深知现在天子对贺涵的信任达到了何种程度,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即便是当初的袁崇焕都比不上。如果他阻碍此事,只怕会遭受天子的埋怨,而像他这种太监是万万不敢得罪天子的。 但此事关乎他们太监群体的利益,王承恩思来想去,终于开口说道:“陛下,按照皇庄的规定,一亩地要上缴宫内 3分银子,3000顷就是九千两,对宫里来说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的花销。” 要是换做其他王朝的皇帝,听到 30万亩地一年就收个 9000银子,那肯定会笑掉大牙。但谁让明朝的皇帝穷呢,尤其是到了崇祯这一朝,现在朝廷已经欠了几百万两的外债了。几天前,大明最后一座被女真人占领的城池也被收复,这次和女真人的大战算是正式告一段落了。 内阁成员已经弄出了一个几十万人的奖赏名单,虽然这些阁老丧事喜办的风格让崇祯不喜,但理智却又告诉他,这是对大明朝最好的安排。 难道朝廷要向天下万民宣告,经过朝廷几十万大军半年的努力,目送了女真蛮族回到辽东?他这个天子的脸还要不要?朝廷的威望,还要不要?所以哪怕是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他也得忍下这份请赏的名单。丧事喜办,这又要花掉几百万两银子。 现在的崇祯就像后世背了房贷的“牛马”,每一分钱都得精打细算,真是一丝一毫都不敢浪费,9000两银子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贺函见状说道:“陛下,臣可以给宫里每年 1万两的金银花。” 听到贺函这么说,崇祯心里的顾虑消除了不少,转头嘱咐王承恩道:“记住,把宫里的那些人招回来。” 王承恩咬了咬牙,又想出一个理由,说道:“陛下,三个皇庄涉及两千多户,里面有上万我大明的百姓,要是交给贺总兵,难道让这上万百姓流离失所?” 贺函神色淡然,不紧不慢地说道:“怎么会,正好皇庄当中都是沐浴皇恩的农户,臣直接在皇庄招兵,这些士兵必然对陛下您忠心耿耿。” 崇祯听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贺函你想得周到,如此朕就放心把这些皇庄交给你了。” 此刻,崇祯满脑子想的都是贺函答应他的四万精锐,更关键的是这次连 5年时间都不需要,只需要半年时间,他就能看到这只精锐的初步成型。 这下连王承恩都不敢再说话了,再说下去说不定要把自己都给搭进去了。他可不想为了一些老太监的养老事情,损伤自己在天子身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 贺函这次离开皇宫,一路上的太监没有一个对他有好眼色。即便是平日里和他还算有些交情的曹化淳,看着他也是满脸哀怨地说道:“贺总兵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贺函抬头望着天空,神情坚定地说道:“要是朝廷没了,我等做鬼都做不了。” 他大踏步地离开了皇宫。他心里清楚,自己的做法把大明各个阶层都给得罪了,但他也明白,不让他们吐出利益,大明就真的要亡国了。有一点他是认可的,有恒产者有恒心,朝廷编练的新军想要和大同军一战,士兵就必须拥有土地,要弄出500万亩土地,任重道远啊。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6月 5日。 天色微亮,贺函带着秀子营,神机营准备出发。满朝的文武大臣中,只有杨鹤前来为他送行。 杨鹤一脸担忧地说道:“日常要小心谨慎,一定要保住有用之身。” 贺函恭敬地点点头,说道:“学生明白。” 随后,贺函带着秀子营和神机营踏上了去往天津卫的道路。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6月 6日,长安城。 这座古老的城市在经历了战火的洗礼后,逐渐恢复了生机,粮价降了,其他的物价也降,大同社的大基建让所有人都有了差事,街面上的乞丐流民也通通消失,大同社发了全新的衣服鞋子,把他们组织起来,戴上藤帽,手套,通通去打灰。城市当中的垃圾被清理出来,破旧的房屋被拆除,新的小区快速建设当中,整个长安城就像一个巨大的工地一般,嘈杂,热闹,富有生气。 天量的财富从顶层流向整个关中,快速的恢复着关中的元气。现在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商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半年前的末日的景象就仿佛成为了噩梦一般消失了。 洪承畴府 “砰砰砰!”两个大同社的工作人员在拍大门道:“屋里有人吗?” 一个老人打开门道:“两位官差有何事?” “俺叫侯勇,俺叫侯远,我们是来登记人口的。”两人说道。 “老吴,谁来啦?”洪承畴听到外面的动静,从书房当中走出来。户外强烈的阳光让他一时感到不适,他用手挡住阳光,过了一会儿才适应。 这段时间洪承畴收集了大同报,从开刊以来的所有报纸,徐晨写的文章,他通通都看了,但他越看越迷惑,徐晨肯定是有学问的人,但他这套学问和整个大明格格不入,大同理论在大明其他地方也找不到这套理论的源头,如果是徐晨自创了大同理论,但大同理论看上去很成熟,这就有点反常识了,哪怕儒家的理论,孔夫子时代和大明也是完全不同的。所以这段时间他研究大同理论都研究的有点迷茫了。 老吴道:“老爷,是官家的人。” 侯勇道:“俺们是代表都督府来登记户籍的。” 洪承畴当即请二人来到大厅,侯远拿出纸和笔,准备记录。 侯勇道:“先生你的姓名?” “洪承畴。” “你是游学,做买卖,还是长安的本地人。” 洪承畴问道:“这有区别吗?” 侯勇道:“区别大的很,如果先生是游学的俺们就给先生办个临时暂住证。 因为关中旱灾还没有结束,粮食紧缺,每人每个月只能按户籍领五十斤麦子,当然如果先生吃得土豆,玉米,红薯,这些杂粮可以随便购买。 同时先生你是长安本地户籍,愿意做工,俺们可以介绍一份差事给你,当夫子工钱最低一两,如果先生吃的苦,愿意去偏僻的山村工钱可是有二两的。 愿意种地,俺们可以跟你登记个农籍,可以分到30亩土地,如果你嫌这些地不多的话,敢吃苦,不怕死,可以去甘肃镇,那边一户可以分100亩地,但农闲需要参加军训,要抵抗外族人,除了打仗也没啥缺点,而且打仗好呀,打仗能立功,升官快,赏赐丰厚。” 明户籍,严法度,战士闻战则喜,这大同社倒是有几分暴秦的姿态。 他这段时间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但通过大同报,他知道这段时间大同社在整个关中均田和登记户籍。 户籍清楚了,就知道自己治下有多少人口,田籍清楚了,就知道治下能征多少税,更关键的是大同社把土地和军事挂钩,知道了多少人口和土地,就知道能征多少兵,大同社做的这些事情,都是在为战争做准备。当他们清田完成,就是几十万大同军东征中原之日。 第220章,产业链管理 最终洪承畴还是登记了自己是游学,得到一个临时的暂住证,他可以凭着暂住证都督府的官营粮铺平价购买50斤麦子等主粮,而且过了三个月还要再去县衙登记一次。 看着登记好信息,离开的侯勇二人,洪承畴若有所思,大同军的动作比他预计的还要快。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征服了甘肃镇,现在都开始准备移民了, 大明固原,甘肃,宁夏,榆林四镇被大同社吞并,大明的西北彻底崩塌,换了主人,他满脸忧愁的看着北方,朝廷对付一个女真人已经竭尽全力了,现在又来了一个更加强大的大同社,这大明的江山终于走入了末路了! 就在洪承畴忧愁的一个声音道:“东家麻烦您让让,俺身上脏,要是弄脏了你衣服就不好了。” 这个时候洪承畴才发现一个浑身漆黑的青壮,拉着一辆平板货车在他身后,货车上堆满了蜂窝煤,洪承畴当即给他让开的位置,这青壮也不怕脏,用藤筐挑了三趟蜂窝煤而后道:“吴伯,共120个蜂窝煤,240文钱。” 老吴当即两张写的100文的粮票,又数出4张写的10文的粮票交给了青年。 青年拿着钱也不怕自己手黑,仔细的看了又看,又用手触摸了粮票的触感,和都督府说的没差别,这才放心的收起来。 这幕让洪承畴好奇起来问道:“吴伯,现在家里每天要用多少这样的蜂窝煤,花费又是多少?” 他对蜂窝煤了解一点,知道这玩意最开始是米脂流传出来,据说好像是徐晨的手笔。 重民社后面能组建秀子营,主要的财源就是这个蜂窝煤,他们垄断了整个西安府的燃料市场,一年据说就赚了几十万两银子。 当初他为陕西巡抚的时候,他就羡慕不已,他一个巡抚能调动的资金都不如刘南卿这个参政。 当然也因为煤炭,重民社得罪了整个西安府的大族,因为这一块的利益原本是属于他们的,结果刘南卿低价从他们手中购买废弃的煤矿(主要是这些大族不知道如何处理地下水)。反过来用蜂窝煤抢光了他们的市场。 在西安大族看来,重民社每赚一笔钱,都是从他们身上抢过来的,加上后面的厘金,重民社帮助三边都督府一年抢了他们150万两银子,这已经不是杀人父母的仇恨了,而是诛九族的仇恨了。 所以即便是洪承畴也不敢太过于深入了解这个行业,生怕被拉仇恨,但现在西安府大族烟消云散了,重民社也只剩下十几人了,他也不担心拉仇恨。 老吴道:“咱家每日消耗的蜂窝煤大概就8个,1日的花费是16文,比之前便宜了一倍,不算战时也比都督府来之前便宜了三成。” 洪承畴忽然来了兴趣,想要调查一下在大同社的治理下,长安城的物价是什么情况。 他这段时间看大同报,和大同社一些公开的资料,他发现徐晨非常重视数据,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没有调查权就没有发言权。 于是他道:“小兄弟贵姓?” 青年道:“俺姓常,不过大家都叫俺木根。” 洪承畴笑道:“某有一些事情想要询问木根小兄弟。” 木根看洪承畴气质不凡,又穿的是读书人的长衫拱手行礼道:“先生您问。” 洪承畴看着街道旁边的一个小吃摊道:“不白麻烦小兄弟,某请你吃面。” 木根喜道:“那俺就感谢先生了。” 两人来的街边摊的一个小面馆。洪承畴道:“来两碗牛肉面。” “好嘞,客官请稍候。” 洪承畴问道:“某记得长安城运煤的行业是重民社的产业,木根兄弟还在为他们做事?” 木根摇头道:“没有,半年前,刘先生被暗杀了,俺们这些拉煤的人,忽然就换了东家。” 而后木根气愤道:“新东家是长安城大户杜家,杜家最不是东西了,抢了俺原本东家的产业不说,还赶走了俺一半的兄弟,说什么现在世道不好了,地主家也没余粮,要俺们兄弟一人干两人的活,那个时候关中闹灾,长安城粮食价格节节攀升,俺们兄弟赚这工钱反而少了,不说要养家了,养活自己都艰难,还有好几个当差的弟兄就是在那段时间饿死的。” 而后他红着眼道:“俺爹俺娘也是在那几个月饿死的。” 而后他畅快道:“好在都督来,赶跑了杜家,李青天又把杜老爷给抓起来了,杜家人枪毙的那一天,俺到城外去看了,还踩了那杜老爷两脚,算是为俺爹俺娘报仇了。” 洪承畴有点尴尬,当时他就是三边总督,只可惜三边将门和关中大族联合,架空了他,他根本管不了关中的事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侵吞都督府和重民社的产业。 “两位客官牛肉面来了。”面团的老板端了两碗热腾腾的牛肉面。 木根很快反应过来抱歉道:“俺和先生说这些干啥,现在俺们没有东家算是为自己做事了。” 洪承畴拿出竹筒的筷子道:“木根,我们边吃边聊。” 洪承畴道:“现在木根的东家是大同社?” 木根叹息道:“要是能加入大同社就好了,那些挖煤矿,还有在蜂窝煤场做事的兄弟才加入了大同社的官营作坊,俺们算是自己给自己做事。” 成为大同社工匠,收入高,假期多,福利好,连养老都包了。哪怕大同社攻占长安也不过半个多月,大家却已经知道正式编制的珍贵了。 “自己给自己做事?” 木根点头道:“长安城当中,是有几十个蜂窝煤站点的,蜂窝煤先拉到站点,再卖到各家。大同社把这些站点承包给俺们了,又帮助俺们贷款买了拉煤的大车,而后给俺们兄弟划分了各块地区,约定好了蜂窝煤的价格不得恶性竞争,而后大同社先把蜂窝煤卖给俺们,俺们再卖给各家。” 而后土根却有点眉飞色舞道:“现在俺们兄弟赚多少?凭自己的本事。” 他刚想说自己的收入,但想到他们领头的兄长警告过他们,不能说出去,于是就停住了用吃面来缓解他的尴尬。 洪承畴看土根穿的是牛皮底的鞋子,衣服的料子也是大同社最好的劳动布,这拉煤的工匠收入估计不会低。 洪承畴皱眉头,大同社这样有点放松了管控,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他发现大同社和朝廷最大的不同,就是极其重视产业的发展,完全不在意什么所谓的与民争利,纺织业赚钱就开纺织厂,煤炭赚钱就是开蜂窝煤厂,钢铁赚钱就开铁厂,煤油灯赚钱就开炼油厂。 可以说整个关中最赚钱的行业,基本上就被大同社垄断,难怪整个关中都流传大同社要再造大宋,除了兵制之外,大同社和大宋的其他制度几乎没什么变化,大部分改了个名字就直接用。 大同社不但控制了关中赚钱的产业,他们还打算控制关中所有的行业。 如果大同社是以行政命令这样做,他都不会惊讶,关键是大同社居然用经济的方式来控制整个关中的商贾。 这次大同社清洗了整个关中大族,获得的财富数以万万计。哪怕不把土地算上,大同社从四大王府获得的财富,估计就超过了上千万两,其他大族加起来估计也有两三千万了。 大同社对关中百姓大方的分土地,对自己的士兵更大方,对立下功劳的士兵毫不吝啬赏赐,据说哪怕是普通的士兵都能获得50两的赏银,大同社出兵最开始是9万,后面不断的招降士兵,到最后已经有20多万士兵。 这些士兵的赏赐加起来就是七八百万两银子,不过大同社却没有直接把钱发到这些士兵手上,而是让士兵自己统计需要什么货物,而后由大同社根据士兵的订单,去和那些商家批量订货,长安新开的期货交易市场,挤满了那些想发财的商人。 只是让那些商家没有想到的事情,大同社没有利用他庞大的订单来压价,价格居然还比市价高2分。 最开始长安城的商贾那是大喜过望,本来货物就能赚三成利,再加2分,他们就能赚一半的利润。 可以说他们只要抢到一个订单就是等着发财,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笔钱财不是那么好拿的。 大同社居然要对他们所谓的生产环境考核,什么没有执行四个时辰工作制没有执行,淘汰,上五休二没有执行,淘汰,没有在都督府登记上缴厚生金的作坊,淘汰,有加班情况的,淘汰,工匠居住环境差的,淘汰,安全措施不到位,淘汰,还美其名曰这叫产业链管理。 这些小作坊主感觉自己天都快塌了,这大同社管天,管地,管到他们作坊内部来了,制定的考核标准有整整一本书那么厚,想赚他们的钱,感觉比登天还要难。 这段时间长安的作坊组织要聚会,就没有不对大同社口诛笔伐的。哪怕你是管海的龙王也不可能管到自己家作坊里来呀。 而后这些人一个个相互打气,大不了大家都不做这笔生意,定不能让大同社的人控制自己的做法。 只可惜这样短暂的结盟没几天就破裂了,开什么玩笑,几百万两银子的财富,难道就这样看着这些白花花的银子在自己眼前溜走,这年头想赚钱哪有不难的,有一半的利润,哪怕是大同社要他一条腿,他也敢卸下来。 不就是要求高吗,俺做! 而后这些作坊主拿着大同社制定的标准,一条条学着改进,请大同社的管事来考核,考核合格之后就会马上给他们下订单。 这年头你不干有的是人干,于是这样的脆弱的联盟很快就破裂了,一个个想获得这笔银子作坊主都得按照大同社的要求改进。 洪承畴虽然不理解大同社的作法,但却明白这是大同社在为关中百姓找差事。 那些作坊得了大同社大量订单,但工匠又不能加班,那就要多雇佣两倍三倍的工匠来做事,这样所有人就有活干了。 想到这里洪承畴不由得苦笑,大同社说要革大明的命,还真一点都没说错,这完全是换了一套法度。 “呦,这不是朱王爷吗。好久不见了。”面摊的老板带着一丝嘲讽的口气道:“您欠我的三十文面钱啥时候还?” 朱存极却淡定的拿一块小棉布擦了自己戴在耳上的眼镜淡然道:“你这人口臭不说,眼睛都不好使。” 面摊老板这才发现朱存极又穿上了丝绸长衫不说,眼睛上的闪闪发亮的东西,一看就不便宜。 “哟,王爷这是又发达了。” 朱存极拍出一张100文的粮票道:“来碗最贵的面,把账清了,余下的就当你的赏钱了。” 老板虽然嘲讽他,但他却不生气,因为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就是这个面摊老板愿意给他赊账。 洪承畴看到朱存极也惊讶道:“朱先生,大同社放了你?” 朱存极这才发现了洪承畴,可能是身份地位不一样了,这次他没有躲闪,而是淡然说道:“某又没有做坏事,大同社的人讲道理,自然不会为难某。” 洪承畴奇怪道:“朱先生这是找到了本家的亲戚了?” 朱存极郑重的擦了擦自己的眼镜再扶正道:“某是凭自己的本事找到差事的,现在某是农学院的教授,某的学问被大同社看中,他们以一个月30两的俸禄聘请某。” “朱先生的学问?”洪承畴不敢相信了,他还不了解朱存极,一个活了几十年的老纨绔,虽然说不上吃喝嫖赌,但是花鸟虫鱼无一不精,一个蛐蛐几千两,他说买就买。这也就是在王府,有足够的财产给他败,一般的大户都只怕被他败干净了。 虽然说就是因为他是败家子,幸运的躲过了一劫,但说这败家子有什么学问,值得大同社重视,他是万万不相信的。 朱存极淡定道:“某怎么就不是学问大家了,在整个关中还有谁比我更了解蛐蛐的习性吗,就连大同社的都督赞叹某的学问,亲自聘请某为教授,让某带学生编撰一本有关蝗虫习性的书籍,说是要用某的本事来治理蝗虫,还说某可以流芳百世。” 徐晨的认可对这位老纨绔极为受用。 第221章,天命所归 崇祯三年,陕北的气候较去年而言,虽说稍有好转,但整体依旧偏旱。关中地区的情况更为严峻,已经连着几年雨水稀少,中间还经历了两年特大干旱。正所谓“久旱必蝗”,尽管延安府的蝗灾在徐晨的强力管控下得到了有效压制,然而凤翔府又闹起了小规模的蝗灾。 消息传到徐晨耳中,他当机立断,即刻命令当地的大同社员,以两斤粮食换一斤蝗虫干的价格,无限量地收购蝗虫。 此令一出,当地百姓们纷纷响应,一时间,捕捉蝗虫成为了凤翔府百姓们获取粮食的一种途径,有几十万凤翔府百姓动手蝗灾勉强压制下去。 但徐晨的心中也萌生出了治理蝗虫的打算。在大明这个时空,因为小冰河时期带来的旱灾,导致蝗灾频繁发生,给百姓的生活和国家的经济带来了沉重的打击。 这个时代的人面对蝗灾,往往显得束手无策,很多人只能选择建个蝗虫庙,祈求蝗虫神不要吃掉自己的粮食。 但徐晨知道蝗虫的肆虐不过是干旱造就了适合它们生长的土壤。求神是没有用的,而是要主动治蝗灾。 徐晨开始在大明这个时代寻找相关的人才。而在大明这个时代,玩蛐蛐的人算得上是昆虫学家。 很快朱存极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其他人玩蛐蛐,或是为了赌博,或是为了赚钱,唯有朱存极是真的出于自己的兴趣。 他虽是个纨绔子弟,但从小接受名家教导,有知识、有水平。他玩了几十年的蛐蛐,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能做到理论与实践结合,写了一本《蟋蟀经》。 徐晨仔细研读了这本《蟋蟀经》,除了一些斗蟋蟀的方法之外,书上还记录了蟋蟀生长繁殖等一系列的经验。只要把这些经验稍加转换,用在蝗虫身上,朱存极不就成了一个治虫专家吗? 于是,徐晨亲自找到了朱存极。邀请他为博士,专门研究蝗虫的生活习性,以及如何控制和杀灭它们。朱存极自然万分愿意,成为教授总好过扫大街吧。 在徐晨的支持下,大同社的农学院开辟了一个新的学问——昆虫学。 洪承畴通过朱存极了解这前因后果后,感慨道:“都督对人才的使用还真是不拘一格。” 他的内心反而有些高兴了,心想徐晨连朱家的王爷都能任用,那自己自然也不容易受到歧视。 接下来的几天,洪承畴又逛了长安城的市集,他发现整个长安城除了粮食受到限制之外,其他物价快速下降,恢复正常。 关中之外的商队,为了赚取超额的粮食利润,从中原,湖广地区贩卖粮食到关中,而后又把大同社带来的,羊毛布,煤油,钢铁制品,玻璃制品带到中原和江南地区。 长安市面的繁荣甚至超出了他的想象。就好像长安城突然从百业萧条步入到百业兴旺的状态当中,这种转变甚至让他觉得自己有点无能。 后面深入一想,大同社撒了上千万两银子出来,没有这种效果反而奇怪了。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6月 10日,报捷的文书传到长安城来。 大同社第六师师长孙可望,带领两万多骑兵杀到漠北,远征察哈尔余部,俘虏了林丹汗长子额择,妻子娜木钟,十几万察哈尔部尽归大同社,整个漠北尽归大同社所有。这消息顿时让长安轰动,关中轰动。 长安城,福满楼。 刘应遇找到洪承畴羡慕道:“老天爷真是眷顾徐晨,历来中原王朝北伐漠北何其难,武帝甚至打光了大汉60年的积累,徐晨不过占据关中一地,却只用2万人就征服了漠北,而这2万人大部分还是蒙古人,难道徐晨真是天命所归?” 不由得刘应遇这样想了,蒙古人是中原王朝这几百年来最强大的敌人,虽然这些年已经衰落了,但再怎么衰落,这也是占据了整个草原的庞大势力,而徐晨却毫不费劲就解决了这样强大的敌人,大同社8个主力师也只出动了一个师,这要说徐晨拼尽了全力,他自己都不相信。 洪承畴羡慕道:“历来能打到漠北的将领屈指可数,孙可望必然要青史留名了。” 建功立业,青史留名一向是他的志向,现在他反而有点中道崩除了。 “大同社把大半个大漠收入囊中了,长安各大报社已经把天可汗的名头带着徐晨身上了。 洪承畴只要想到徐晨现在还只是都督,占据中原的地盘也只有关中一地,但已经占了大半个草原,就感觉有点不协调,这算是草原政权还是中原政权? 但只要徐晨统一了中原,这就是一个横跨草原中原的强盛王朝,他就有一种热血沸腾之感。 “亨九,某打算在长安的工业区开个纺织厂,也算是为刘家留条后路,你要不要入一股?” 刘应遇这段时间联络上家里,刘家给了他一万两银子,让他在大同社的地盘下打下根基,这既是为了狡兔三窟延续家族,也是被大同社在关中实行的政策吓到。 眼看着大同社就要打到山西来,刘家的田地,财产,人脉估计会和关中大族一样被连根拔除,山西的大族一方面逃到其他地方,另一方面则想要在大同社地盘打下根基。 大同社虽然对打击地主士绅毫不留情,但他却又保护有作坊的商贾,甚至徐晨还对大同社员宣称商贾是大同社的盟友,属于可以团结的对象。 在当大同社敌人必死无疑的情况下,他们纷纷选择愿意做大同社的盟友,而且比经商他们山西人也不怕。 所以很多山西大族已经开始派分支的子弟到关中来置办产业。 洪承畴问道:“纺织业可是大同社强势产业,时安兄有把握你这纺织厂能生存下来。” 刘应遇笑道:“大同社把整个大漠都给打下来,相当于有两个中原的土地在帮助他们养羊,某不知道这会生产出多少羊毛,但某知道现在的关中纺织厂是远远不够处理这些羊毛的,长安城迟早会成为整个北方的纺织中心,在10年内不用担心纺织厂不赚钱。” 洪承畴想了想道:“某出两千银子能占几成股份?” 刘应遇道:“算你三成,按照大同社的说法,我们这个作坊算是股份制的,你可以派一个账房来监督。” 洪承畴道:“账房就不派了,某相信刘兄。” 刘应遇道:“亨九,你这就不是做生意的态度了,亲兄弟要明算账。” 洪承畴满不在意道:“时安兄要是看上了这些股份,说一声即可,小弟愿双手奉上。” 他出生在名门望族当中,家中也不缺少钱财,而且他的心思也不在商业上,自然不在意这些事情。 想了想他问道:“时安不想加入大同社?虽然现在说徐晨是统一天下之人有点早,但就像兄长说的一样,上天都在眷顾他。” 刘应遇苦笑道:“败兵之将不敢言勇,而且人家也未必看得上某。”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雅间旁边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道:“今日我兴汉社成立了。” “拜见社长!”一群小年轻齐声道,而后就是一群吵闹的欢快声音。 洪承畴和刘应遇两人听到这吵闹的声音不由得羡慕,果然是青年意气,挥斥方遒。 洪承畴道:“关中要取代江南,天下的政治中心。” 关中大族虽然打压了一波会社,但等大同社攻占关中之后,整个关中结社之风快速反弹,关中的读书人,大部分以加入大同社为荣,另外的一小半也纷纷结社,现在的长安城几乎每天都有几个会社的成立。 这些年轻人动不动高喊什么,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要不就学着大同社高喊,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君王独夫一人,乃社稷之大害。 在关中这片土地上,皇权的威严被扫落在地,各种激进的理念在这片土地上出现,而后他们在报纸上宣传这些理念。 这说的好听一点是兴起百家之风潮,说的难听一点,就是有点群魔乱舞了,但大同社不但没有禁止这种情况,反而有点推波助澜。 洪承畴虽然觉得有点乱,但谁让大同社才是这片土地的主宰,他也只能学着适应。 和刘应遇告别之后,洪承畴朝着重民社总部走去。经过这半个月的发展,重民社社员数量明显增多,最起码比之前多了几倍。 当洪承畴赶到重民社总部时,只见社员们整齐地排着队伍,每个人都背着一个行囊,神情严肃而专注,仿佛即将踏上一场重要的征程。 罗伟站在队伍前方,目光坚定地扫视着每一位社员,大声说道:“此次我等受雇于都督府,去耀州县完成丈量土地的任务。这不但是都督府的任务,也是我重民社成立的初衷之一。希望各位社员,牢记我等的初心,圆满完成丈量土地的任务。” “我等定不辱使命。”所有社员齐声回应,声音整齐而响亮。 罗伟满意地笑了笑,说道:“好,我等出发。” 重民社员们迈着整齐的步伐,一个个走出大厅。 洪承畴赶忙上前,拉住罗伟,疑惑地问道:“子瞻兄,这是何意?” 罗伟笑着解释道:“都督府要在整个关中丈量土地,人手极为不足。徐社长雇佣我等,让我等去耀州丈量土地,完成任务之后,我等还会回来的。” 洪承畴听了,思索片刻,说道:“某愿意跟随,不知道子瞻兄欢不欢迎?” 罗伟爽朗地笑道:“当然欢迎,有你一同前往,想必能给我们带来不少助力。” 他们一行人来到了原本的陕西巡抚衙门,这里如今已成为大同社在陕西处理事务的重要场所。 主持陕西农村事务的常五热情地接见了他们,给众人安排了出行的马车。 也就是在这里,洪承畴才真切地感受到大同社决心之大,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光他在巡抚衙门看到的就有上千读书人,他们有的在认真地整理资料,有的在低声交流着丈量土地的事宜。而且他们这批人走了之后,后面又来了一批,络绎不绝。 坐在马车上,洪承畴的内心满是疑问,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同社准备了多少人丈量土地?” 罗伟想了想,说道:“不算他们原本的社员,整个关中的读书人都被他们招募了,大致有两三万人,每个县安排两三百人。都督的决心很大,一定要把关中的土地丈量得清清楚楚。” 洪承畴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说道:“这花费多少钱?动员几万的读书人,这花费的人力物力简直不敢想象。” 罗伟认真地算了算,说道:“都督府给我重民社社员每个人补贴三两银子,如果真有 3万人,光工钱就是 9万两,加上一路上的吃喝,可能花费二三十万两吧,但能清楚陕西的田地,这是值得的。” 当他们乘坐的马车缓缓驶出长安城后,洪承畴透过车窗,惊讶地发现此时关中的乡村变得格外热闹。一架架巨型的风车矗立在河道旁边,在微风的吹拂下,巨大的风叶缓缓转动。洪承畴自然知晓,这种风车可以巧妙地利用风力,将河道中的水提到田地当中,为农作物灌溉提供便利。此前,这样的景象只有在延安府才大范围地出现过,在关中地区却是极为少见。 其实,倒也不是这风车有什么难以攻克的技术难度,而是当地的大族们根本不愿意在农业生产上进行投入。在过去,也只有重民社在关中修过几十架风车。那些大族们只看重眼前的利益,目光短浅,舍不得在水利设施这样的长远项目上花钱。他们宁愿让土地因缺水而减产,也不愿意拿出钱财来改善灌溉条件。 除了风车之外,田野里最多的就是正在修水渠的农户了。洪承畴已经能看到不少水渠如同蜿蜒的巨龙,蔓延到田地当中。他不禁为大同社的效率感到惊叹,要知道,大同社攻占长安仅仅才半个月时间,现在就已经开始大规模地修水渠了。 罗伟看到这一幕,也不禁感慨道:“没有阻碍做事就是好啊。当初景明想要在关中大范围修水利设施,但想了好几年了,总是没成功。现在大同社一来,终于可以开动了。” 当初重民社想要推动水利设施的修建,却遭到了当地大族的百般阻挠。他们担心修建水利设施会影响到自己的利益,于是动用各种关系,设置重重障碍,使得重民社的计划落空。 马车继续前行了10余里,他们却发现一个庞大的队伍,正被一群大同社士兵押着往长安城方向前进。洪承畴透过马车的窗户仔细观察这群人,发现他们虽然穿着朴素,但皮肤白净,很多女子的姿色都算得上是佳丽。从他们的气质和穿着打扮来看,明显与普通的百姓有所不同。 罗伟看着这支队伍,猜测道:“不知道这些是三原的大族,还是耀州的大族。” 洪承畴疑惑地问道:“大同社想把他们关押起来?” 罗伟摇头道:“不久前,大同社攻占了甘肃镇,但现在甘肃镇人口少,土地荒芜,城镇被蒙古人侵占。都督府决定移民实边,这些人都是要去甘肃镇。” 洪承畴听了愕然,移民实边,这在历朝历代都很常见,但自古以来都是用罪犯、贫民来移民实边,把大族迁移到边塞,这真只有大同社能做得出来。 洪承畴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不免有些不忍。要是自己的家乡被大同社攻占了,只怕他家族之人也会像现在这样吧。 倒是罗伟对待此事却看得十分淡然。在他看来,这些大族当初就杀了他们重民社和几万人无辜之人,现在只是让这些大族迁移到边塞之地,没让他们偿命,大同社已经够仁慈了。 他思想发生了转变,大同社为什么能比他们重民社更有效率呢? 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他们敢毫不留情地铁拳镇压这些大族。 在清田这件事情上,大明朝廷其实也有能力拿出资金,但地方藩王、士绅地主势力盘根错节,他们都会阻碍清田。而现在关中这些势力只要敢轻举妄动,大同社就会直接连根拔除。 洪承畴叹息道:“可能天下真需要大同社这样的组织来拨乱反正吧。” 朝廷其实也有过像徐晨这样的强力人物。在张居正的组织下,万历九年朝廷田籍上的土地达到了700多万顷,增加了五成多。只可惜张阁老病逝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原貌,朝廷户籍上的土地又变成了只有400多万顷。 现在洪承畴想一想,是天子自己放弃了拯救大明的机会。如果当初天子能够坚定地支持张推进居正的改革,或许大明的命运会有所不同。 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一辆辆马车缓缓前行,车轮有节奏地碾压着崎岖不平的地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罗伟等五人坐在马车里,尽管有车厢的遮挡,但一路的颠簸还是让他们疲惫不堪。 终于,耀州的城门映入眼帘。耀州知州刘宗敏带着一众官员早已在此等候。刘宗敏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眼神中透着一股干练与热情。 当马车停下,罗伟等人从车上下来时,刘宗敏立刻大步迎上前去,脸上绽开了爽朗的笑容:“总算把你们给盼过来了!一路上辛苦了!” 罗伟赶忙上前,抱拳行礼道:“知州大人客气了,为都督府清丈土地,我等不敢言辛苦。只是不知我等应该去何地丈量土地?” 刘宗敏摆了摆手,说道:“不急不急,各位先休整一晚,恢复恢复元气,明日咱们再做事。” 他们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一番,罗伟也就没客气了,带着社员到了刘宗敏安排的地方休息。 当晚,刘宗敏招待罗伟等人。席间,刘宗敏一边热情地劝酒,一边分享着在耀州清丈土地的经验。 “各位先生,耀州核心地区的土地已经丈量完成,但耀州多山还有很多偏僻地方有遗漏。 这些地方山高水恶,野兽众多,百姓贫穷,你们要注意安全,必须带上武器在身上。” 刘宗敏神色严肃地说道,“耀州这地方山地众多,当地的野兽也不少,像什么野狼、野猪之类的,在野外很容易对你们的安全造成威胁。 而且,当地还有不少忙时为农、闲时为匪的人,他们可不会轻易让你们顺利清田。所以,安全是第一位的,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罗伟点了点头,说道:“某也曾去过农村,深知农村问题复杂。我们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刘宗敏接着说:“不过你们也放心,我们大同社已经安排好了抗旱会员,去农村建立基层组织,你们主要的任务就是辅佐他们,登记好户籍,田籍,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做就可以了。 第二天清晨,阳光洒在县衙的院子里。一个叫李国齐的抗旱会员,带着十名带着火枪的士兵来到了罗伟等人的住处。 “两位先生,咱们出发吧。今天咱们要去的是一个叫白头山村的村子。”李国齐说道。 众人跟着李国齐出了城,朝着白头山村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李国齐向他们介绍着白头山村的情况:“白头山村处于马栏山深处,村庄四周的山上有四通八达的小径,是白河的上游。周围群山森林茂密,树木郁郁葱葱,很容易隐蔽。而且这路也比较难走,大家要小心一些。” 洪承畴迟疑看着他们,大同社共有13人,这其中10人是士兵,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李国齐是领头的抗旱会成员,队伍当中还有一个长相比较清秀的年轻人,看上去就没吃过苦,还有一个上年纪的老学究。 通过简单的交流他知道,那清秀的年轻人算是大族旁支,他是要去白头山村做夫子,而那个老学究是个屡试不中的童生,后面投靠大同社,学会了几个土方子,算是大夫。 不算士兵大同社一个村子就安排三个小吏,按照他们一个月二两银子的俸禄,光这一个村子的政务人员大同社耀开出72两银子,再加上他们的福利待遇,村子里的日常开销,只怕上百两银子都打不住,但一个山村能弄出上百两银子的税收? 洪承畴觉得大同社这样大肆扩张吏员,他们手中财富再多也支撑不了几年。 第222章,基层变化 经过两个时辰的艰难跋涉,他们终于来到了白头山村。村子坐落在一片山谷之中,周围青山环绕,绿树成荫。但村子里的景象却有些破败,房屋大多是用泥土和茅草搭建而成,显得十分简陋。 李国齐他们的到来引起了村民们的惶恐,毕竟10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看上去就不好惹。 村民们担心遭遇土匪,拿着叉子等农具,弓箭聚集在村口,警惕的看着他们。 李国奇道:“俺们是都督府的人,来白头山村是来清点户籍人口和土地的,请村长出来一见。” 村长吴嘉讨好道:“原来是都督府的大人,误会误会。” 他拍着手让村民们让开了村口的道路,而后李国奇他们进村,来到自己家,然后殷勤的招待他们。 吴嘉既是白头山村的村长,也是当地最大的地主,不过他这个地主房子也就比普通的农户好一点,有三间砖瓦房加个牛棚,里面有一头老黄牛,这要是在关中连个小地主都不如。 村民们纷纷投来激动的目光,白头山村虽然封闭,但村民们却对外界的事情还是有所了解,因为村里的土地少,粮食少,村民们想要养活自己和家人,除了种地之外还要到山外去打短工,泥匠,木匠,刀客,货郎都有,所以他们知道朝廷被一个叫大同都督府的给打跑了。 本来这和白头山村也没什么关系,但村里的青壮传回的消息,都督府的徐大王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汉,会给我们这些穷人分土地。 白头山村的村民顿时激动起来了,看着自己的村长目光都变得怪异起来,然后大家就开始等,等着徐大王的人马到他们村来,今日终于来啦! 徐大王的人马来村子里了,这个消息快速的从白头山村传遍,上百号村民齐齐围着村长家。 “大人,您喝茶。”吴嘉让自己媳妇端着十几杯热茶,来到大厅。 李国奇制止道:“茶就先不喝了,村里最大的地主是谁?” 吴嘉为难半天才扭捏道:“算俺吧,但俺可是好族长,平常族人有个头疼脑热或者是缺钱的,俺都会接济一番。” “嘁!”在房外的村民听到了自己族长的话,显然是不屑一顾的。 李国奇道:“你有多少亩土地?” 吴嘉不想说。 但外面的青壮马上道:“385亩,俺们村八成的土地都是族长家的,他收俺们6成租子,租村长家的地根本养不活家人,只能出去打短工,这些年关中太乱了,不知道多少人出去了,就消失了。” “族长就不是好人。” 吴嘉还没有说话,他媳妇当即破口大骂道:“俺们当家的就怎么不是好人了?收六成租子,山里山外都这样,平时你们有麻烦,俺当家的没照顾吗,官府想抓壮丁,也是俺当家的通知大伙逃命的,怎么就不是好人啦?” “是啊,借了族长的钱,九出十三归不说,还利滚利,族长的恩情怎么还都还不完。” 其他妇孺也不甘示弱的骂了起来,大家都太熟悉了,平时积攒的矛盾,鸡零狗碎的事情都是吵了出来。 李国奇大声道:“安静!” 村民们这才被吓住了。 李国奇看着吴嘉道:“就你这情况,按我们都督府的政策,属于小地主,我们都督府是愿意给你出路的,一可以去关中,都督府给你家三十亩土地,留在耀州也行,但会在其他地方给你家分50亩地,这里的土地都督府就没收了,不过财产你可以带走。” 吴嘉听到李国旗的话心如刀绞,都督府这是想把他家三代人积累的几百亩土地给吞了。 吴嘉的媳妇更是嚎啕大哭道:“徐大王也不能这样不讲道理,俺们家300多亩地,还有这砖瓦房,你们都抢了,这不是土匪吗,徐大王算什么好汉。” 李国奇当即大拍桌子怒喝道:“吴嘉,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某是看你为恶不深,才愿意给你家一条出路。你们如果再继续这样胡搅蛮缠,那就不是内部矛盾了,而是敌我矛盾,你说你家是好的,那好,那就让村里人审问你们,把你家做的那些龌龊事情通通都抖露出来,看看村里人认为你家是好是坏。” 随着李国旗的这声呵斥,跟着李国旗的10名士兵把刺刀亮出来,做出了一副要进攻的姿态。 吴嘉当即惶恐道:“不要开枪,不要开枪,俺愿意去关中。” 他是了解大同社是如何对付大族的,耀州多少大人物,枪杀的枪杀,流放的流放,他知道抗旱会的人如果动手,他家的下场就会更惨,到时候不要说分田地了,就是家产都保不住了。 接下来吴嘉等人哭哭啼啼的收拾能带走的家产,绑在自己家老牛身上,而后在两个士兵的看押下,离开白头山村。 村民们都有点失望了,他们还没来得及给族长戴高帽,这就放过族长。 而后李国奇找出吴嘉的高利贷欠条一把丢在一个火盆当中道:“各位乡亲,以后大家所有的高利贷都不用偿还了。” “徐大王仁义!” 李国奇道:“不是徐大王要叫徐都督。” 村民们正高兴马上改口道:“徐都督仁慈。” 李国奇继续说道:“现在所有人排队来俺这里登记姓,登记完成之后,俺们均田,让天下的农户有田可以种,这是俺们大同社的理念。” “好好!”村民们拍手叫好,而后一个个排好队伍。 罗伟和洪承畴二人则从自己的背包当中拿出专门的硬笔和墨水,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户籍资料,一个个登记白头山村各家情况。 当晚,洪承畴和罗伟不断活动自己的双手。 罗伟道:“白头山村,一共有29户,3岁以上的人共107口,村里绝大多数人都姓吴。” 李国奇眉头紧皱道:“就按今天观察的情况来,白头山村的土地只有四五百亩,哪怕是均田,一户也分不到20亩,虽然有点林木,但下山的路太难走了,连牛车都进不来,这些林木也难卖钱,哪怕是均田了,不遭灾,大家还能勉强填饱肚子,遭了灾只怕还是要和以前一样去乞讨。” 一旁的老学究拿出一本是赤脚医生手册,边翻上面的内容边对照自己今日看到的村民道:“村里的人大部分都不讲卫生,俺看到不少孩童,都有蛔虫病症状,需要打虫,大人估计也需要,还有其他一些病症我也拿定不了主意,宣传良好的卫生习惯刻不容缓。” 青年道:“你们留间瓦房给俺做学堂就可以了。孩童启蒙的费用估计村里拿不出来,只能向知州求援。” 李国奇想了想道:“事情一步步做,今天我们白头山村抗旱会正式成立,我为会长,老钱,李秀你们二人为会员,明日我们就开始均田。” 而后李国奇对罗伟和洪承畴两人行礼道:“丈量土地就拜劳两位先生了。” 李国奇虽然学习过简单的数学和几何知识,但白头沟村田地碎片化不说,还随着山地起伏,一般人还真很难丈量这些田地的面积。 罗伟笑道:“某就是为做这事来的。” 当日晚上洪承畴和罗伟住一间瓦房,李国奇和其他人住其他两间。 第二日洪承畴和罗伟两人在两名战士的保护下,开始对白头山村的田地测量。 钱学究则找了一个刷子,在原本族长家的墙面上喝开水防百病的宣传语。 李秀就把村里12岁以下的小孩全部召集到一起,准备教他们读书识字。 有村民不愿意道:“俺家的娃还要去山上挖野菜,拾柴火。” 李秀道:“谁家不让小孩来学堂,一律少分三亩地。” 这威胁是实实在在的,谁也不敢为这点小事就让自家少得三亩地。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6月 15日。 经过了洪承畴和罗伟两人爬上爬下的测量,得出了白头沟村共有524亩土地。 李国奇当即召集所有的村民道:“村里的地共有524亩,我村里共有29户人家,每户分16亩地,还能剩60亩,这60亩地这作为学田供村里的娃读书识字的开销,大家同不同意?” “同意,同意!”这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大部分的土地都在吴嘉手中,村里基本上就没自耕农了,现在大家都白捡了十几亩土地,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然后500多亩地,被划成了三十块,60亩学田是最肥沃的土地,其他29块,16亩的大小划分一块,然后全村人抽签抽到哪块算哪块。 在有巨大增量的情况下,哪怕有人抽到了不好的地,也能忍受。 户籍,田籍都记录好了,按理来说洪承畴和罗伟两人应该回去了。但他们二人都想看看大同社是如何组织农户的,于是就留下来考察。 分完田地之后,李国奇抓住这个时机,开始大力宣传大同社的理念。他站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周围围满了村民,他大声说道:“乡亲们,咱们现在有了自己的土地,可这旱灾还在眼前。咱们得团结起来,就像大同社倡导的那样,互帮互助,共度难关。” “会长,俺们该怎么做?” “会长,你说俺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村民们说道。 “只要咱们拧成一股绳,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加入抗旱会,咱们一起想办法找保庄稼。”在他的动员下,不少村民纷纷响应,成为了抗旱会的一员。 李国奇还引导村民们以5户或6户为一组,组成合作组。他耐心地解释道:“大家组成合作组,平时可以互相帮忙干活,遇到困难也能一起商量解决,再大的困难五六个人一起扛,那也变成了小困难,这世道只有咱们农户团结起来才能活的好。”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国奇带领着村民们开始了一系列的行动。他们首先清理村里的垃圾努力,挖掘排水沟,为村庄的排水问题提供了保障。 在处理村中的各种纠纷时,为了给村民的生活带来更多便利,李国奇还利用大同社的资源,帮助村民购买布品、农具和生活用品。 他与大同社,争取到了更优惠的价格。当一批批崭新的农具和生活用品运到村里时,村民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李兄弟,多亏了你,咱们现在买东西方便多了,价格还便宜。” 除此之外,李国奇还为村里的青壮找到了一份差事——砍伐木材并送到耀州城去。虽然山路崎岖难走,一根木材需要4个青壮齐心协力才能运输,但大家都充满了干劲。一个月下来,每个青壮都赚了500文钱。这对于白头山村这样的偏僻山村来说,无疑是一笔意外之财。村民们用这些钱改善了自己的生活,购买了更多的生活用品,还为家里添置了一些新的农具。 靠着分地带来的威望和大同社强大的物资支持,李国奇逐渐顺利地接管了村中的大小事务,成为了白头山村的核心。 钱学究也没有闲着。他拿着赤脚医生手册,开始为村里的青壮和小孩打虫。他耐心地向大家讲解寄生虫的危害和预防方法,还亲自为村民们检查身体。对于老年人的一些常见病症,他也给予了及时的治疗。他不仅治病,还在全村普及卫生知识。他在村里的各个角落张贴标语,宣传喝开水的良好习惯。“乡亲们,喝开水能杀菌,不生病。大家以后都要养成喝开水的习惯。”钱学究一边张贴标语,一边向村民们解释。 李秀则承担起了教育的重任。白天,他在村里临时搭建的教室里教小孩读书识字。晚上,她又带领村民们读书识字,为全村开展扫盲。 洪承畴和罗伟二人在白头山村艰难地生活了一个月。这里的生活条件艰苦,饮食简陋,住宿也十分简陋,但他们却见证了这个小山村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他们走在村里的道路上时,看到村里房屋上到处都是“喝开水不生病”的标语,村口的道路经过修整,变得平坦宽阔,村里的垃圾也被彻底清理干净。村民的家中的土坝重新修整了一下,房顶也进行了修补。村民们再也不像他们刚来时那样灰头土脸,人看上去干净整洁,村里的小孩也露出了红润的面色。 最让他们吃惊的是,原本一盘散沙的村民,在李国奇、钱学究和李秀三人的带领下,成为了一个严密组织的团体,这一个村庄大同社就能动员几十青壮。 傍晚,洪承畴和罗伟站在村头的山坡上,望着眼前生机勃勃的村庄,洪承畴惊愕地对罗伟说道:“今日某终于明白,徐先生为什么说自己组织起农户便可横扫天下。如果关中几百万农户都以这种方式组织起来,整个天下的确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挡徐先生。” 第223章,再次暗杀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6月 16日,天津卫,教房司 唐朝时候,李世民设立了一个部门名叫教坊,专门管理宫廷俗乐的教习和演出事宜。此部门由宦官做部门长官,从业人员都是宫女,这些宫女都是些有音乐才能或天赋的人。教坊负责对她们进行培训。朝廷有什么祭祀活动或者大型宴会,就会召来这些宫女表演一下才艺,烘托一下气氛。 就这样,这个机构一直流传到明朝,这一部门就改了名称,叫做教坊司。不但名字改了,部门的性质也发生了变化,成为了一个专门为上层人士服务的妓院,一旦入了这个行当,就等于落入人间地狱,生活质量没有了任何保障。这个行当的人员,除了一部分是招来的以外,还有两个重要来源,一是战争抓获的俘虏人员的妻子和女儿,二是战争抢来的民女。 还有一种情况,应该属于特例,那些被治罪的官员,他们的女儿,也会被逼干这种行当。而且这类人特别受教坊司的欢迎,因为这些大户人家的小姐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学起音乐来那真是水到渠成。当然一入此行,永无出头之日,一生只能干这行,处于社会的最下层。 教坊司虽然属于政府机构,但是人们都心知肚明,它不过是一个朝廷的妓院而已。和其他的妓院不同,教坊司是官办的,它隶属于朝廷户部,在一些大城市,比如京城这样的地方,教坊司的老鸨和掌柜的都有“吏”的身份。 而在天津卫教坊司,其质量不输给京城教坊司,自从努尔哈赤叛乱以来,天津卫作为战场的大后方,一直是囤积粮草物资之地,肉过留油,这10年虽然是大明最艰难的10年,却也是天津卫发展最快的10年,尤其支援辽东最便捷的就是大海,天津卫作为北方少有官方允许出海的港口自然变化更加繁华了。 一轮圆月如银盘般高悬于天际,璀璨的星光洒落在大地上。天津教坊司内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屋内烛光摇曳,欢声笑语不断。 教坊司的雅间里,几个姿色秀丽的女子环绕在英国公嫡孙张杰身旁。张杰个子高大,身姿挺拔,相貌却十分清秀,宛如温润的美玉。此刻,他身着一袭华丽的锦袍,头戴镶玉金冠,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 女子们殷勤地为他倒酒、捶背,眉眼间满是讨好。而在他对面,坐着一员人高马大的将军,此人正是天津总兵巢丕昌。巢丕昌身着戎装,铠甲上的金属在烛光下闪烁着寒光。 张杰轻轻挥了挥手,示意所有的妓子退下。妓子们虽有些不舍,但还是纷纷行礼退了出去。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张杰似笑非笑地看着巢丕昌,缓缓说道:“巢总兵,您真想去遵化当那个所谓的遵化总兵?” 巢丕昌听到这话,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他是崇祯初年继任天津总兵的,一上任就发现天津卫是个难得的肥差。 通州运往辽东的粮草都要经过这里,他可以从中收取不少好处。长芦盐场就在他的治下,私盐更是一笔可观的收入。而且朝廷为了支持辽东战事,开放了海运,他便趁机搭顺风船,组织人员跟着朝廷的船队去辽东购买人参、貂皮等货物。这些货物运到天津再进入京城,就能赚取几十倍的利润。巢丕昌穷人乍富,第一次知道了海洋贸易的利润居然是如此大。 同时船只一出海,谁也不知道它究竟是去辽东,还是去朝鲜或者日本,从朝廷开放天津港之后,天津的海贸就如火如荼的展开。 巢丕昌也想办法弄了一支船队,更关键的是天随人愿,朝廷为了发展海运,调来了福建游击将军的弟弟郑之豹来训练水师,正好帮他训练了一批水手,郑家在日本还有商贸往来,他托郑之豹的关系,顺利打通了去日本的商路。 这三年来,巢丕昌靠着这些生意,养了一支小小的船队,每次一船货物从天津出发,回来就能带回满满一船的银子,日子过得就像江南大族一样惬意。 为了保住自己天津总兵的位置,这两天他大笔塞钱去内阁,司礼监,就是请这些人不要调动自己的位置。 然而,这份快乐却异常短暂。崇祯三年,那个叫贺涵的莽夫接管了长芦盐场,巢丕昌一下子就少了好几万两的收入。 到了5月,更是传来了一个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天子把他这个天津总兵调为遵化总兵,目的就是为了给贺涵挪位置。 这个任命对巢丕昌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打击。他不仅损失了一个每年能赚30万两银子的官位,更重要的是,遵化是辽东战场的最前线,女真人常常从这里破关而入。他原本的肥差一下子变成了一个连小命都难保的险境。 巢丕昌越想越气,回到自己府邸后,用战刀砍碎了三个刻着贺涵名字的木人桩,又在家中大骂司礼监的太监,内阁当中的阁老,光拿钱不办事,一点信誉都没有。 此刻张杰的话又勾起了他心中的怒火,但他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皇命难违呀!某不像公子有英国公这个与国同休的爵位,您的祖父更是四朝元老,深受皇恩。” 张杰冷笑一声,说道:“皇命虽然难为,但却又不是不能改?” 巢丕昌再次叹了口气,苦笑道:“怎么改?即便某在天津都知道,贺涵简在帝心。据说这次逃到河南府的官员,天子本来是想重处他们,但因为贺涵一句话,天子就让他们戴罪立功了。贺函就是袁崇焕第二,某一个无名总兵怎么能和人家比呢?” 张杰看着巢丕昌,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说道:“总兵难道就甘心放下这天津的大好基业,去遵化和女真人火拼?某说句不好听的话,这次女真人入关,我大明无一支军队能抵挡。‘女真人满万不可敌’可不是一句传言,总兵这一去辽东战场,只怕是血染沙场,了无归期。” 巢丕昌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事情。如果是三年前,他哪怕没信心打赢女真人,也觉得守城还是能守得住的。但这三年来,不止他自己腐化了,他的家丁、士兵也都变得贪图享乐,毫无斗志。他的兵去了辽东战场,只怕是九死一生。 巢丕昌皱着眉头,冷冷地说道:“张公子来天津卫是想来看本将的笑话吗?” 张杰连忙摆手,说道:“自然不是,某是想给总兵指条出路。贺函虽然简在帝心,但其人太过于傲了,得罪了东林党人。我等勋贵且不说,他居然还蛊惑天子拿皇庄来练兵,内廷也被他狠狠得罪了。我等都想要贺函死。” 巢丕昌恍然大悟,他沉着脸,站起身来,说道:“本将拿公子当朋友,公子就想拿本将当枪耍,那就恕本将不奉陪了。”说完,他便准备转身离开。 张杰却不慌不忙地说道:“巢总兵以为自己还有退路吗?和我们联手干掉贺涵,宫里、宫外、外朝都有我们的人为您打通关系;但不和我们联手,总兵就准备迎接女真人的铁骑吧。” 巢丕昌听了这话,脚步停了下来,神色复杂地站在原地。他心中十分纠结,一方面不想去遵化送死,也舍不得天津这丰厚的利益;另一方面,又担心参与这个阴谋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他在原地想了半天,终究还是缓缓坐了回来,问道:“贺函深得陛下的信任,你们有什么方法能除掉他?” 张杰冷笑一声,说道:“简在帝心又如何,他不是有一个好友叫刘南卿,也深得杨鹤和岳和声的信任,最终他还不是死在长安城当中。现在贺函简在帝心,但当他死了之后就没有价值了。巢总兵有3万精锐在手,总不至于连几个死士都弄不到吧。” 巢丕昌皱着眉头,问道:“你们又如何保证这事不会牵连到本将头上?” 张杰再次笑道:“巢总兵,你在怕什么,东厂、锦衣卫都是我们的人,我们说谁是凶手谁就是凶手。” 巢丕昌又沉思了许久,想到自己即将失去的一切,最终咬了咬牙,说道:“本将干了。” 他实在不想去遵化当那个随时可能送命的总兵,也舍弃不了一年30万两银子的肥差。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6月 17日,天津城。 这座军城此刻宛如一颗镶嵌在渤海之滨的璀璨明珠,繁华热闹的景象令人目不暇接。 城中楼宇鳞次栉比,商埠店铺一家挨着一家,街道上人流熙攘,摩肩接踵,车马往来不绝,一片车水马龙的繁荣之象。而靠近天津港的区域,更是热闹非凡,船帆密密麻麻地矗立在海面上,犹如一片森林,一艘艘海船首尾相连,与湛蓝的天空和大海相映成趣。 伍靖站在街道上,眼中满是惊叹之色,笑着说道:“本以为天津只是一座军城,没想到竟如此繁华,丝毫不输给长安城啊!” 贺函站在一旁,目光望向海港的方向,脸色却显得格外严肃,说道:“我也没想到天津的港口会这般繁荣。大家还记得吗?徐晨曾经说过,江南一年卖给海外的货物就有万万两之巨。” 伍绍皱了皱眉头,有些怀疑地说道:“应该是徐晨夸大其词了吧。朝廷一年的税负折合成银子也不过2000万两的上限,江南怎么可能一年就赚万万两银子呢?” 贺函摇了摇头,认真地分析道:“单看这一个天津港就如此繁华,江南对外的港口数量众多,更不用说两宋时期的市舶司每年的收入也在几百万上下,江南之地又何止一个港口,说江南一年卖出万万两的货物,只怕徐晨还是说少了。” 姜轩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道:“这对我们来说倒是好事,有了这条海路,我们秀子营又多了一条财源。” 伍靖却泼了他一盆冷水,说道:“我们既没有船,也没有水手,如何开辟这条财源呢?” 姜轩狡黠地一笑,说道:“福建游击将军正好在天津卫训练水师,现在天津卫的总兵是贺兄,天津卫的水师不就相当于我们的嘛。” 贺函却冷静地摇了摇头,说道:“这事只怕没这么容易。海上贸易的利益如此巨大,他们只怕不会轻易放手。而且我们的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在清田上,恐怕没有多余的精力花在海上。” 然而,就在众人交谈之际,贺函忽然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暗中窥视着他。他下意识地看向街道上的一座高楼,只见一个黑影正用铳对着他。 “轰!”一声剧烈的枪响打破了街道的喧嚣,贺函眼睁睁地看着一颗子弹朝着自己的胸口射来。 “有刺客!”姜轩大吼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惊恐和愤怒。 紧接着,“砰砰砰!”街道上又传来五声枪响,子弹分别从五个不同的方向射向贺函。 说时迟那时快,伍靖和贺函的亲卫们迅速反应过来,立刻将贺函团团包围起来。三个士兵不幸被击中,身体鲜血直流,但后续的子弹却都被亲卫们的身体挡住,没有击中贺函。 街道上的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得惊慌失措,四处乱窜,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贺函的亲卫们则迅速顺着火枪射击的方向,熟练地打开扳机,装填火药。他们眼神坚定,动作敏捷,时刻准备着反击。 “砰砰砰!”亲卫们开枪还击,枪声在街道上回荡。 那些刺客打完火枪后,居然手持战刀,疯狂地冲了上来。他们眼神凶狠,脸上带着一股决绝的杀意。 但他们面对的是训练有素的贺函亲卫,迎接他们的是几十颗呼啸而来的子弹和几十把寒光闪闪的刺刀。 这场刺杀只持续了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六个刺客全部死在了贺函亲卫的枪下和刺刀下,街道上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火药味和血腥气。 伍靖满脸惶恐地跑到贺函身边,焦急地问道:“怀玉,你没事吧?” 贺函捂着胸口,艰难地说道:“肋骨断了,但还死不了。” 自从刘南卿被暗杀之后,贺函就知道有很多人对他恨之入骨,所以对暗杀一事早有防备。他每次出行都有亲卫保护,同时身上铠甲不离身,不仅穿着铁甲,里面还有一层软甲。正是这些铠甲,在关键时刻保住了他的小命。 姜轩松了一口气,然后仔细查看六个刺客的情况,可惜这六人都已经断了气。他无奈地对贺函说道:“将军,刺客已经死了,线索也断了。” 贺函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说道:“不需要线索,我也知道哪些人想要我的命。找出那个最符合我们事业顺利进行的人,那个人就是幕后主使。” 伍靖迟疑了一下,问道:“怀玉,你心中有人选了吗?” 贺函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遵化总兵巢丕昌。他和他的部下占据天津卫的土地最多,我们想要清田,他是最大的阻碍。”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而且我军来天津卫已经十天了,巢丕昌找各种借口,到现在还不愿意去遵化,只怕这刺客真就是他派的。” 贺函脸色冷峻,果断地下达命令:“我接着装作病重垂危。伍靖,姜轩你们还能调动秀子营和神机营,趁着巢丕昌还没有反应过来,包围他的大军,把他抓住。” “遵命!”伍靖和姜轩齐声回应,眼神中充满了坚定。 于是,贺函的亲卫们把他紧紧包围起来,装作十分着急的样子,将他送进了天津总兵府。 这一消息迅速在天津城传开了,人们纷纷议论着新任天津总兵贺涵遭人刺杀的事情。很多人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亲眼看到贺涵被火枪击中,血流不止,只怕性命难保。 百姓们都感到十分可惜,这么一个能征善战的猛将,没死在战场上,却在天津城被人暗杀了。 当然,所有人也都在猜测,究竟是谁下此毒手暗杀了贺涵呢? 且说这边遵化军营地,巢丕昌虽名义上还未离开天津卫,可天津卫的防务已然移交给了秀子营和神机营。他的大军驻扎在天津城之外,找了个粮饷军备未备齐的借口,一直滞留在天津卫。 遵化军,中军大帐内,气氛紧张压抑。 张杰和巢丕昌两人焦急地等待着天津卫传来的消息,时不时就望向帐外,眼神中满是忧虑与期待。 “报——将军,天津卫传来消息,新任的天津总兵在天津城内遭人暗杀,生死不知。”一名亲卫急匆匆地跑进来,单膝跪地,大声禀报。 巢丕昌眉头一皱,厉声喝道:“生就是生,死就是死,什么叫生死不知!” 亲卫惶恐地低下头,说道:“现在天津卫各种传言都有,有人说亲眼看到了贺总兵被火枪击中,血流不止;但也有人说贺总兵还活着,正被亲卫们紧急救治。” 张杰连忙追问道:“刺客抓住了没有?” “回大人,6名刺客,全部被贺总兵的亲卫击毙,一个活口都没留下。”亲卫如实答道。 两人听后,顿时松了一口气。至少刺客没有泄露他们的计划,这让他们暂时安心了一些。 “再探!有新消息立刻来报!”巢丕昌挥了挥手,下令道。 “遵命!”亲卫领命,迅速退出了大帐。 巢丕昌在帐内来回踱步,思索片刻后说道:“本将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传令让大军开拔,前往遵化。” 然而,张杰却伸手拦住了他,冷静地说道:“总兵在天津卫滞留了好几天,贺涵一被刺杀,你却匆忙离开,这不是明摆着让天子怀疑你吗?如果天子认定是你杀了贺涵,就算我们背后有人,也救不了你。再等等吧,要不了多久贺涵是生是死就会有确切的消息传出来。” 巢丕昌听了,心中一阵懊恼,端起案台上的一壶酒,仰头一饮而尽,恨恨地说道:“我还是上了你们的当,给你们当枪使了。” 此时的他又后悔了,要是被天子查到是自己暗杀了贺涵,只怕自己九族都要跟着遭殃。 而在大营之外,巢丕昌的士兵营帐外,一支大军正快速向他们逼近。 士兵们虽然看到营外的大军身着朝廷军队的装扮,稍微安心了一些,但哨兵还是不敢大意,一方面派出了探马前去打探情况,一方面立刻通知巢丕昌。 巢丕昌得到哨兵的信息后,大惊失色,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惊呼道:“贺涵领的大军杀过来了,他肯定知道是我在背后指使刺杀他。” 他对贺涵在京城的战绩可是有所耳闻,两旗女真骑兵都不是贺涵的对手,就自己这点兵马,遇到贺涵的秀子营,那简直就是以卵击石,有死无生。 “来人!敌人杀过来了,立刻集结军队,做好应战的准备!”巢丕昌声嘶力竭地吼道。 然而,他军营的军官和士兵此时却乱成了一团。巢丕昌暗杀贺涵这事,他不敢让太多人知道,所以那些亲信军官大部分还在天津卫寻欢作乐,根本不在营地。士兵们没有主将指挥,就像无头苍蝇一样,不知所措。 而且这些士兵在天津卫待了三年,早已习惯了这里的安逸生活,作战意识本就薄弱。再加上这里是大明的腹地,他们根本没想到会有敌人打过来,整个营地弥漫着一股懒散的气息。 巢丕昌的命令虽然下达了,但营中将士却是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完全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整整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军队才集结了寥寥无几的人。 就在这时,秀子营的骑兵已经如旋风般杀到了营地之外。骑兵战士们身手矫健地跳下战马,迅速移开营地上的拒马,为后续的部队开辟道路。随后,大批的秀子营骑兵直接冲入营中,大声吼道:“我们是来抓叛逆的,不是叛逆者皆不许妄动,敢妄动者杀无赦!” 姜轩骑在战马上,眼神冷峻,毫不留情地带领骑兵砍死了一些试图反抗的士兵。 秀子营的士兵们训练有素,战斗力极强,瞬间就控制了局势。巢丕昌的士兵们一方面武器装备没准备好,完全是一盘散沙,加上又有抓叛逆的名头,不敢反抗;另一方面,秀子营的威名早已如雷贯耳,这可是一支敢和女真人正面硬刚的军队,他们万万不敢招惹。 在控制住局面之后,秀子营士兵迅速收缴了巢丕昌士兵的武器,将他们控制起来,而后朝着中军大帐杀去。 中军大帐内,巢丕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他不停地在帐内走来走去,嘴里还骂骂咧咧。 “报,将军,敌人冲入营地当中,前营已经被他们控制,敌人的骑兵已经向我们杀过来了。”一名士兵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报告。 巢丕昌怒不可遏,大声吼道:“前营是干什么吃的,敌人都杀到眼前了,他们居然不反抗,本将的俸禄都喂狗了!” 他愤怒地看向张杰,却发现张杰此时正准备开溜。 巢丕昌急忙上前拉住他,哀求道:“公子,你可不能丢下俺!你走了,俺可怎么办啊!” 张杰却一脸镇定,说道:“贺函带兵进攻大明的军队,此举形同造反,某要去京城运作此事,为你洗脱罪名。” 巢丕昌压抑着怒火,冷笑道:“公子这是把某当傻子吗?贺函抓住本将,或许还会给本将一条活路;但要是本将活不了,你也别想活。我会把这次刺杀事件的原原本本都告诉贺函,让他知道你才是幕后指使。” 张杰沉着脸,威胁道:“上一个杀总兵的人还在诏狱当中,贺函是不敢杀你的。而且没有某去京城运作,巢总兵你该如何脱身?现在能救你的只有某了,想来巢总兵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说完,张杰便挣脱巢丕昌的手,匆匆离开营帐,趁着混乱逃离了巢丕昌的营地。 而就在张杰刚走不久,姜轩就带领秀子营骑兵杀到了中军大帐。几百把战刀闪烁着寒光,巢丕昌的亲卫们奋力抵抗。 但在秀子营骑兵的猛烈攻击下,很快就被杀得鲜血四溅,人头滚落。没多久,中军大帐当中的亲卫就被他们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脸惶恐的巢丕昌。 巢丕昌吓得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抱头,惊恐地喊道:“不要杀俺,不要杀俺,俺是朝廷的一品总兵,杀了俺,你们总兵也不会好过。” 姜轩满脸杀意,冷冷地说道:“把他绑起来,带走!”几名士兵立刻上前,将巢丕昌五花大绑,押出了中军大帐。巢丕昌的营地的军官被控制,营地也完全被秀子营控制。 天津卫总兵府内,气氛紧张而又忙碌。姜轩带着士兵去进攻巢丕昌的大军的时候 而贺函则亲自率领一队士兵,气势汹汹地包围了巢丕昌的府邸。 巢丕昌的府邸气势恢宏,朱红色的大门紧闭,府内的人员也和往常一般,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事情。 结果贺函一声令下,士兵们如猛虎般冲进府邸,迅速的把巢家人控制,开始仔细地搜查每一个角落。 随着搜查的深入,抄家的成果逐渐展现在众人眼前,其丰富程度简直超出了贺函的想象。一间间库房被打开,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财物。不算那些土地、房产、店铺等不动产,光是白花花的银子就有六十多万两,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还有各种名贵的古董,价值连城的字画。质地柔软色泽鲜艳绸缎。 皆是世间难得的珍品。贺函粗略估算了一下,巢丕昌的家产保守估计超过了百万两。 “我大明的官员如此之富,百姓如此之穷,这天下如何不动荡。”贺函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尤其是当他仔细查阅了巢丕昌的账目后,更是怒气冲天。账目上清楚地记录着,巢丕昌一年靠着走私、贩卖私盐,还有克扣军饷等不法手段,就有30多万两的收入。 而后贺函押送这些账款回到自己的总兵府,同时派遣士兵控制了巢丕昌下属及其家眷。 天津总兵府。 就在贺函愤怒不已的时候,姜轩回来道:“将军,巢丕昌被我们抓住了,他的大军也被我们完全控制。 根据审问是英国公的公子张杰暗中谋划了这次暗杀行动,按照他的说法内廷的大太监,东林党人,勋贵都有参与,他们蛊惑巢丕昌暗杀将军,承诺会动用自己的关系帮助巢丕昌平息事端。” 贺函听后,并没有感到太过惊讶,他冷哼一声,说道:“不奇怪,我们阻碍他们发财了,他们自然恨我们。他们这些人为了一己私利,不惜勾结在一起,使用暗杀这种龌龊手段。” 他沉思片刻,接着说道:“但这还不算我们获得了胜利,只怕他们会狗急跳墙,诬陷我们造反。我们若不抓紧行动,只怕到时候就轮到朝廷大军来围剿我们了。” 贺函转身看向姜轩,目光坚定地说道:“姜轩,你把这些账册带到京城去,一定要亲手交给天子。如果见不到天子,你就去见杨督堂,请求杨侍郎想办法把这些账册交给天子。只要账册到了天子手中,他们即便是想诬陷我们也没用了。这些账册就是铁证,能让天子看清他们的真面目。” 姜轩听后,立刻抱拳行礼,大声说道:“遵命!将军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任务。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账册送到天子手中。” 说完,姜轩小心翼翼地将账册收好,骑上战马,带着几名亲信士兵,快马加鞭地朝着京城的方向奔去。 而贺函则留在天津卫,密切关注着局势的变化,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 第224章,崇祯:大明的钱在哪,终于找到了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6月 19日,乾清宫内。 崇祯帝,内阁首辅李标兵,兵部尚书申用懋,户部尚书孙居相,再次一起商议政务。 兵部尚书申用懋几乎哀求道:“陛下,43万勤王大军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他们打了半年的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是朝廷连一点点的赏赐都没有,寒了将士们的心,以后朝廷又怎么能让将士们用心皇命。” 听到这快起茧子的话,崇祯满脸疲惫。从驱逐女真人出关之后,整个朝廷上下就在忙着一件事情,就是如何犒赏这几十万勤王大军。 内阁统计出来四十几万需要嘉奖的名单,为了大明王朝的脸面,崇祯咬着牙认可了。 但下一步就卡住了,大明是封建王朝可没精神奖励这回事,高级军官他还可以封妻荫子,给这些将领一个世袭锦衣卫千户,百户。 但普通的士兵他们要的却是实实在在的赏银,哪怕一人只给个10两,这也是400多万两。 400多万两银子,这几乎是大明王朝一年所的税银(大明税收主要还是以实物税为主。) 太平年间大明朝都很难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银子,不要说现在太仓空的连老鼠都要饿死。 崇祯只能看一下户部尚书孙居相,兵部尚书申用懋也一脸期待的看着孙居相。 户部尚书孙居相苦脸道:“今年夏收太仓倒是入了110万两银子。但几乎全花在勤王大军的粮草上了,户部这个月又借了商贾一百万两银子,朝廷对外欠账已经突破了500万两了。 臣的脸已经不值钱了,京城商贾看到臣就跑,同时户部欠钱的那些商贾,现在天天堵在户部官署的门口,要臣还钱,臣现在就差修个高台,躲上去了。” 孙居相是读书人,是个要脸,要名声的人,结果自己养了几十年的好名声,在当户部尚书这几个月丢的干干净净,已经成为了人人喊打的老赖。 他想了想道:“要不陛下您就罢免了臣吧,换个新人来当做户部尚书,新的户部尚书脸值钱,应该可以卖个上百万银子。” 大明朝的户部尚书,狗都不当。想着户部现在还欠着500多万两的债务,马上又要拿出400多万两银子。 这上千万两银子就像一座泰山一样,死死的压在他肩膀上。孙居相觉得自己没这个本事,能处理得了这么庞大的债务。他现在就想退休,再当下去,他名声要彻底臭完了。 申用懋只能再看向崇祯帝道:“陛下,臣请内库拨款。” 崇祯也算是为万历还债,万历时期,靠着张居正改革,太仓积累了上千万两的存银,张居正死后,万历就开始监守自盗,每年会从太仓拿上百万两银子到自己的内库当中,你皇帝都这样做了,下面的官员自然有样学样, 天子拿一点,官员拿一点,你拿一点,我拿一点,也就花了不到10年的时间,大明的财政由盈余再次变成亏空,太仓的存银也消失的干干干净净。 官员拿银子大家不会知道,但天子拿银子,不但整个大明的官员知道,连天下的百姓都知道。 而后大明的臣子遇到需要花钱的事情,就上书请天子开内库救济。 你天子也不能只有在拿钱的时候,才承认大明的江山是自家的私产。亏钱的时候大明也是你家的私产,自然要拿钱出来救济大明。 经历了万历这番骚操作之后,大明臣子就习惯了缺钱找天子要,每一个要到了钱的臣子都会名声大震,以至于现在都形成路径依赖。 皇家内库到底有多少钱,大明的臣子不知道,但他们可以从天子出手大方程度来猜测。 当今天子当了4年的皇帝,除了最开始的那几个月,每年都会从内库当中拿出200多万两的银子,三年下来已经拿了700多万,以大明天子小气的习性,崇祯帝能拿700多万两银子出来,内库最起码也有两三千万两银子,这基本上是大明臣子的共识。 “朕没钱!” 崇祯现在已经累的没精力生气了,他现在就是后悔,后悔当初花钱太大手大脚。他那祖父和老哥的确给他留了七百多万两银子,但现在已经被他花的只剩下不到百万两了,这是他压箱底的银子,再拿出去,紫禁城的宫女和太监连饭都吃不起。 崇祯只能看向内阁首辅李标道:“阁老就这样当大明朝的家,除了找朕拿银子,你们就想不到其他的办法吗?” 李标想了想道:“臣请把西山煤矿收归朝廷所有,或可改善朝廷的处境。” 因为贺函的关系,大明朝廷才第一次知道,煤炭行业居然如此赚钱,几个小小的蜂窝煤,一年能在京城赚七十万两银子,这是大明朝税银的六分之一,能解决太多的问题。 崇祯断然拒绝道:“不行,这是秀子营和神机营的军饷。” 崇祯还等着贺涵半年后带5万精锐为自己平定天下,哪怕这几十万勤王大军没有赏银,他也不会动这笔钱。四十三万勤王大军在崇祯的心里的地位可比不上五万新军。 这下连李标也想要退休不干了,但几十年形成的形成的三观,让他开不了这个口。 他想了想道:“眼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加秋赋,我大明有400万顷田地,每亩地加10文钱税,数量不多,百姓能承受,朝廷能多400万两银子的税赋,今年可以先犒赏勤王大军,明年的结余还能偿还朝廷的债务,债务还清,再停一下这笔临时的加税。” 崇祯陷入了迟疑当中,大明朝这些年辽饷不断增加,已经弄出一个大同贼寇了。中原也出现了活曹操,闯王等贼寇在中原攻城略地,这些人已经成为了朝廷的心腹大患,税继续加上去,只怕中原局面也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通过贺函崇祯对大明朝下面的事情可不是一无所知。他就曾经问过贺涵,朝廷每亩增加了不到4文钱的辽饷,主要是对付关外的女真人,怎么就弄得关中的百姓要造反,难道关中百姓真这么不体谅朝廷? 贺函道:“朝廷定下的是三厘五毫的税,但下面的小吏就要从农户手中收走350文,甚至更多的税,臣在米脂的感受,辽饷开征之后,米脂的流民就没有断过。” 所以现在崇祯知道,朝廷他们想加10文钱,到了地方只怕会加到500文,1000文,加到活活把百姓逼死的程度。 但不加税,眼前这个难题又该如何度过? 而就在这个时候,王承恩小心的走到崇祯面前,递过一封奏折道:“陛下,这是天津巡抚800里加急书信。” 崇祯打开书信,上面是天津巡抚贺世寿的弹劾贺函的书信。 本来这也没什么,这几个月来崇祯接到弹劾贺涵的书信已经快堆成一座山了,他基本上看都不看就命人烧了。 但这次上面的内容却让崇祯感到吃惊,贺世寿状告贺函私自动兵进攻朝廷军队,擅自抓捕遵化总兵巢丕昌,有谋反之嫌。 崇祯又惊又怒,上一个擅杀总兵的人是袁崇焕,这给他极其不好的记忆,难道贺涵也和袁崇焕一样开始恃宠而骄。 不过崇祯想到了贺涵离开京城之前说过会有朝臣诋毁他,而事实也是这样,所以他问道:“贺涵上奏折解释这一切了吗?” 王承恩低头道:“司礼监没有收到贺总兵的奏折。” 崇祯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当即离开了乾清宫,结束了这场会议。 李标等人神情怪异,他们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却也知道东林党员和勋贵联手对付贺函,他也是暗中支持的,朝廷当中有这样一个无法无天,不讲规则的人,太危险了。 当晚户部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温体仁请见天子。 崇祯对温体仁感官不差,认为他是朝中少有不结党营私的忠臣,所以即便是心情差还是接见他。 结果温体仁直接交给了崇祯一封贺函的书信,上面贺涵把自己遭遇暗杀而后抓住巢丕昌的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崇祯看完书信之后勃然大怒道:“王承恩!” “奴才在!” 崇祯直接把书信甩了出去道:“你也想隔绝内外,做魏忠贤不成。” 王承恩惶恐的跪下,边磕头边哭泣道:“陛下,奴才是万万不敢,今日奴才都待在您身边,根本不知道宫外的事情,奴才还询问过好几次司礼监,他们的确没有收到贺总兵的书信。” 崇祯道:“狗奴才退下,等朕查清楚了再找你算账。” 而后崇祯命人把姜轩带到乾清宫来,仔细询问了贺涵的伤势,当知道贺涵的伤势无大碍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姜轩他们来到紫禁城本想求见天子,结果差点被守卫紫禁城的士兵给抓起来。 姜轩意识到事情不妙之后,逃到杨府找到杨鹤,求他救命,杨鹤找自己儿子杨嗣昌,想通过他把贺涵的书信上交给天子。 但杨嗣昌认为自己也可能被盯上了,很难见到天子,而后他通过仆人把贺涵的书送到温体仁手中。 温体仁和东林党也有矛盾,崇祯元年的时候,当时刚继位的崇祯就有想提拔温体仁当礼部尚书,并想提拔他入阁。 当时就有东林大佬在崇祯面前进言,说温体仁太年轻了,贸然提拔到高位不利他的成长,崇祯这才作罢。 毁人前途,如同杀人父母,从这次之后温体仁就暗中嫉恨上东林党人了,所以他也乐意利用贺涵来对付东林党人。 当崇祯知道暗杀贺涵之事和英国公府有联系,甚至可能是大明所有勋贵共同联手。 他也有点头皮发麻,他虽然杀官员毫不留手,但对朝廷的勋贵一直是非常重视和重用。 勋贵是大明王朝的根基,尤其是英国公不但是四朝元老,还是大明所有勋贵的领头人,他父亲登上皇位,就是英国公护送下顺利完成的,这些勋贵就是朝廷的镇国基石。 虽然崇祯气愤这些勋贵不识大体,却又不敢真动这些勋贵,大明从建国以来文臣就不听话,中后期更是一家独大。 现在大明的皇权就靠着太监势力和勋贵势力支撑,崇祯自己在清洗魏忠贤势力的同时,也在打击太监的势力,可以说大明皇权的稳定就靠着勋贵势力来支撑。 就在崇祯帝脸色难看的时候,姜轩拿出来了,他们清缴巢丕昌家产的账目。 崇祯拿着这账目来看,越看脸色越难看,前面巢丕昌每年赚个几千上万两,他也能容忍,大明的官员就这样,4年了,他已经习惯了。大明对将军贪污腐败并不在意,唯一的要求就是他们不能造反,当然如果能打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但巢丕昌成为了天津总兵之后,每年赚30万两银子,这个数字还是让他震惊,气愤,一个总兵一年就捞30万两,整个大明有几十个总兵,这些人捞的钱居然比朝廷的税赋都要高。 “一个总兵居然有百万两的家产,这还不算土地田宅,好哇,好哇,好的很呐,我大明百姓贫困,朕这个天子也贫困,但又一直说我天朝富甲天下,朕一直都不知道大明的钱到哪里去了,今天终于找到了。” 这半个月来,他为了想办法犒赏勤王大军,召集群臣开朝会,想尽了各种办法,都没办法解决这几百万两的赏银问题,现在倒好,大明一个总兵就有上百万两的家产,4个总兵家产就能解决他半个多月来的难题。 崇祯的怒火终于冲破了理智,把手中的帐册直接甩了出去怒吼道:“都已经这么有钱了,为什么还要这么贪婪,连朝廷做正事也要阻碍,甚至为了这点钱才敢暗杀朝廷的总兵。无君无父,无法无天,朕要杀光你们这些虫豸。” “杀,把这些乱臣贼子通通杀光,王承恩。” “奴才在!”王承恩惶恐道。 “拟旨,任命天津总兵贺涵为天津总督,执掌天津一切政务军务,让贺涵给朕查,狠狠的查,把天津的贪官污吏全给朕抓起来。” 编辑说我这本书质量不错,就是订阅太少了。说我这书名不能破圈,吸不了粉。我也觉得可能是这样吧。昨天的追定是1067,总定是2750,虽然高定的时候也能上3000,但总是不稳定。 我也打算听听编辑的意见,换个名字,各位读者有什么好的名字都能推荐一下。哪怕是提供一个思路也好。 第225章,崇祯:大明的忠贞之士在哪里? 贺涵得到崇祯任命为天津总督之后,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刃,彻底放开了束缚,在整个天津城掀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反腐风暴。 天津卫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贺涵派出的士兵,他们如同一群训练有素的猎手,目标明确地朝着各个衙门和府邸进发。 天津卫负责管理屯田、漕运、海防的各级军官,从正三品的指挥使,到从三品的指挥同知,正四品的指挥佥事,还有游击将军、海防游击等,无一幸免。这些平日里威风八面的中高级将领,此时就像待宰的羔羊,被士兵们毫不留情地抓捕起来。 这些军官大多是天津卫的本土地头蛇,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经营多年,盘根错节,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势力。贺涵的这一举动,几乎把整个天津卫的高层都给抓空了,就像是拔掉了一棵大树的根基,让整个天津卫官场都为之震动。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天津卫几乎每天都在上演着同样的场景:大量的豪强家族被士兵们看押着,踏上了前往锦衣卫北镇府使监狱的道路。 这些家族平日里仗着与军官们的勾结,横行霸道,欺压百姓,如今终于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普通百姓看到这一幕,无不拍手称快,街头巷尾都洋溢着一种久违的畅快。他们纷纷奔走相告,看着这些大人物落魄的场景。 但这次的热点很快就被另外一个热点给取代了,那就是朝廷再次分田了,每个秀子营,神机营的士兵都能分的天津亩50亩土地。 这消息一传开,整个天津卫的大街小巷都轰动,这个是田地呀,50亩上好的田地,价值上百两,就这样被那些丘八得到了,当地的百姓真是羡慕妒忌恨,各种复杂的情绪夹杂在一起。 天津城利升茶馆。 “这些丘八算是遇到好的总兵了,上百万亩土地说分就分了,他们算是神气起来了,以后可不能说他们是乞丐了。”一个茶客羡慕道。 “这土地他们拿不稳,自古以来只有老爷们霸占我们小民的土地,什么时候会有小民能占老爷们的好处,这些土地从哪来的?还不就是这段时间被抓走老爷们的,不要看现在贺总兵现在位高权重,但他得罪了这么多老爷,不少人都是和天子沾上边的,那都是皇亲国戚。得罪了他们,贺总兵这位置坐不久,当初魏忠贤权利大不大,但现在魏忠贤的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等贺总兵倒了,只怕这些土地又要被那些老爷们夺回去,现在他们拿土地的欢,以后全得吐出来。”一个老学究认真分析道。 其他茶客也是认可的点点头,天津卫也算是天子脚下了,大家看过的权臣太多了,知道越嚣张的权臣死的越快,这贺总兵嚣张跋扈,只怕是长不了。 “当当当!天津总兵府招兵了,身高五尺以上,四肢健全,无不良嗜好者可以报名,农家子,盐丁,纤夫优先,只要选拔上给5两银子的安家费,五十亩军田。” “当当当!天津总兵府招兵了,身高五尺以上,四肢健全,无不良嗜好者可以报名,农家子,盐丁,纤夫优先,只要选拔上给5两银子的安家费,五十亩军田。”秀子营士兵,拿着铜锣,边敲锣边喊道。 这喊声引得整个天津城轰动:“还有分地,这下军户要值钱了。” “俺的兄弟生的人高马大,一人能吃5个人的饭,俺这就叫他去报名去。” 天津卫的百姓哪里还管什么老爷们的报复,先把土地拿到手再说。 天津卫的百姓们欢乐,然而官场中人却彻底被贺涵的举动给吓住了。大明建国以来,多少年都没有这样大规模地反腐过,整整一座城的军官都被抓光,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壮举。好事之人在暗地里纷纷称贺涵为“贺疯子”,认为他的行为太过疯狂,不计后果。 贺涵如此疯狂的举动,不仅让天津卫的官员们恐慌不已,就连他自己人也开始感到害怕。 伍靖忧心忡忡地找到贺涵劝说道:“天津卫的武官快被我们横扫一空了,人抓得越来越多,牵连的范围也越来越大。我担心此事将会一发不可收拾,到时候引起的动荡会超出我们的控制。” 贺涵却斩钉截铁地说道:“抓!牵连到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现在我刚遭遇了暗杀,在这个时候,我做再疯狂的举动,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我们想在天津卫重建新军就难如登天了。” 贺涵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坚定和决绝,他拍了拍伍靖的肩膀,继续说道:“不要怕得罪人,我们的后台就是天子。要感到害怕的反而是这些贪官污吏。” “抓人的事情你不要管,你现在去管军田的划分和新招募的士兵,这个月先招1万人,再组建两营新军新军士兵。军官想办法招募一些和女真人有仇恨的读书人,只有经历了家破人亡,一无所有的人,才会有强烈的意愿改变这个世道。” 秀子营当初的军官虽然是读书人,但他们大部分却是从延安府逃到关中的读书人,他们原本的家产被大同社收缴,有非常强烈的报仇意愿,能受的训练,吃的苦,同时也因为斩断了原本的关系网络,所以才能对改变大明的世道没有顾忌。 天子不允许他重组重民社,贺函现在也只能想办法招募一些被女真人害的家破人亡的读书人了。 伍靖点头道:“明白!” 伍靖离开之后贺函看向长安城方无奈道:“同志太少了,人手不足,希望大同社带来的压力足够大吧。” 而后贺函把这段时间自己抄家的成果呈上去,他明白只有这些白花花的银子,才能抵得住无穷无尽的枕边风。 内廷,勋贵他们和天子关系再近,是什么皇亲国戚,手眼通天,但他们不能给天子银子,不能解决大明现在的处境,那天子就必然站在他这边。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6月 28日。 紫禁城乾清宫内,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影。崇祯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面带笑容地看着贺涵呈上来的奏折。 这段时间,可谓是他近三年以来最高兴的日子了。每日国库都有大笔的钱财进账,那些原本让他头疼不已的赏赐名单,如今他却能兴致勃勃地为赏赐之人评定功劳、确定金额。 “果然还是有钱好办事啊!”过去做一个为军饷发愁的皇帝,日子实在太难熬了。 “天津卫都指挥使黄轩,他家产不少,光黄金、白银、铜钱这些东西就有 90万两,比总兵巢丕昌的家产还要高。”崇祯看着奏折,微微皱眉,口中喃喃道。 一旁伺候的王承恩赶忙小声回道:“陛下,黄轩家在永乐年间就世袭为天津卫指挥使,家族经营多年,积累颇丰。” 崇祯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朝廷让他家富贵了 200年,享受了这么多的恩宠,现在是时候让他们为朝廷付出了。” 就在这时,王承恩又小声说道:“陛下,成国公带着一众勋贵求见。” 崇祯的脸色当即变得难看起来,冷哼一声道:“不见。” 王承恩犹豫了一下,还是壮着胆子说道:“陛下,贺涵已经抓了 30多位朝廷大员了,若再这么抓下去,天下恐怕会乱啊。” 崇祯听后,情绪变得激动起来,猛地一拍桌子:“他们这群废物能搞乱天下吗?一个个都欺君罔上,口口声声说自己穷,说自己清廉,结果家家产都有几十上百万。整个朝廷最穷的居然是朕!” 崇祯越说越气,意犹未尽地怒骂道:“一群见利忘义的真小人、伪君子!朝廷为了稳定天下,国库都打光了,朕的内库也空了,他们一个个比朕还有钱,还逼着朕来拿钱,我大明的满朝文武皆该死!” 崇祯不断地咒骂着,将内心积压已久的怒火全部发泄了出来。王承恩吓得扑通一声直接跪下,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发泄完之后,崇祯逐渐平复了情绪,缓缓说道:“你去告诉他们,只有朝廷存在,他们才有富贵可言。朝廷要是没了,他们连乞丐都不如。朕知道他们的先祖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但贺涵是朕看重的人,他们竟敢用暗杀的手段对付他,简直是赚银子赚昏了头!” 王承恩刚走,崇祯就看到贺涵在周折上请他任命一个有威望的直隶总督,保护好直隶的无主之地,这些土地将是朝廷编练新军的根基。 看到这道奏折,崇祯眉头紧锁,这事也是他最近烦恼的事情,女真人在直隶烧杀抢夺无恶不作,几十万百姓惨死,40多万百姓被女真人抓到辽东,为奴为仆。 朝廷的脸面被女真人狠狠的踩在了地上。但他大明的臣子一个个不想着如何为国尽忠,帮他把这个脸挣回来。 反而一个个窥视着直隶这些无主的土地,这一个多月以来,大明的皇亲国戚,各家勋贵斗的非常厉害,为了争夺土地,双方的家丁厮杀激烈,顺天府都没办法处理,甚至官司直接打到崇祯帝跟前了。 他的老丈人周奎,和他另一个老丈人田弘遇为了争一块上万亩的土地,直接跑到他这儿来告状,要他主持公道,崇祯经过贺涵的提醒之后,才察觉到这其中有问题,直隶还能有上万亩无主之地? 他自己派人问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是京城附近的一个村庄,被女真人屠了,人虽然死光了,但土地却留下来了,而后他两个丈人同时看上了这块土地。 知道内情之后的崇祯勃然大怒,让他那两个老丈人闭门思过一个月。 然后崇祯一查,才发现这样的土地争端在整个顺天府已经有几十起了。因为争夺的人大部分都是皇亲国戚勋贵元老地方的官根本不敢管。 贺涵可是和崇祯说过,直隶的无主之地,是朝廷编练新军最后的希望,所以他非常重视,只要发现了争地的事,一律要两方把土地给退出来。 但他一个大明天子也不能总管这事情,崇祯想任命一个直隶总督,管理直隶无主田地事务,如果再能清理出一些军田,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本想任命温体仁为直隶总督,但温体仁却以自己能力不够拒绝了,而后他又找了杨嗣昌,但杨嗣昌又以资历不足拒绝了,后面崇祯又找了几位位高权重的老臣,但这些老臣都已年岁已高,疾病缠身,难以处理政务拒绝了。 崇祯花了半个月时间,硬是找不到一个直隶总督的人选。现在崇祯看到贺函的奏折,知道这事情不能再拖延下去,再拖下去,这些土地只怕要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想了想道:“就任命他吧!” 崇祯写了一封启用杨鹤为直隶总督的诏书,而后交给司礼监的太监去宣旨。 诏书写完之后,崇祯乾清宫门口看向紫禁城外无奈道:“我大明的忠贞之士到底在何方?” 崇祯本以为勋贵是最后的根基,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他意识到这些勋贵虽然是皇权的根基,但他们同样也在挖着大明的根基,是大明朝最大的蛀虫。 崇祯最开始以为大明最大的祸害是魏忠贤和他的阉党,于是他把阉党拔除。 但经历了袁崇焕和己巳之变,他发现东林党人也不可靠,于是他开始排斥东林党人,本打算重用勋贵。 偏偏这些勋贵腐败无能不说,还在不断的蛀空大明这艘船的船底,这是想弄得他大明朝直接沉没。 现在崇祯举目望过去,发现满朝文武,内朝外朝,皇亲国戚,勋贵元老没有一个能信任的。 崇祯看着紫禁城内忙碌的太监,喃喃自语道:“老祖宗果然比朕有远见,这镇守太监真不能少,朕目光短浅啊。” 紫金城外,王承恩将崇祯的话原原本本地传达给了成国公朱纯臣等人。 这些勋贵们听完崇祯的口谕,一个个吓得冷汗直流。他们虽然凭借着血脉继承了爵位,但论真本事,他们比不过那些科举出身的官员;上战场,他们也比不上那些从大战场拼杀出来的总兵。他们全靠着天子的恩情才能过上富贵的生活,一旦被天子厌恶,富贵生活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王承恩离开后,朱纯臣长叹一口气,说道:“以后大家都注意一点,不要去招惹那个贺疯子。不就是几两银子的事情,怎么就弄到用暗杀的手段了,也难怪天子如此生气。” 定国公徐允祯气愤不已,大声说道:“这哪里是我们要去招惹那个贺疯子,明明是他断了我们的财路啊!西山的煤矿本来是我们的,现在没了;长芦盐场也是我们的,现在也没了,我们每家都损失了几万两。现在反倒成了我们的不是了。” 朱纯臣无奈地又叹了口气,说道:“谁让现在贺涵深受皇恩呢,我们暂且避他一头就是了,当年魏忠贤也权势滔天,但他现在在何处,贺涵如此嚣张跋扈,肆无忌惮得罪人,他的权势长不了,到时候我等再把自己的钱财拿回来就是了。” 这些勋贵也只能无奈的点头,他们才是真正的与国同休,那些所谓的权臣不过是过眼云烟,他们当年能忍魏忠贤,自然也可以忍贺涵,反正也就这几年时间而已,就当是被疯狗咬了。 话分两头,大明的各路勤王主力,开始陆续分散回到自己的驻地。经过贺涵在天津卫的反腐行动,崇祯终于有了一些钱。他派遣自己的心腹太监到各军各营进行赏赐,以安抚军心。 经过这两年的诸多变故,崇祯终于认识到,没有镇守太监在身边,自己就像一个聋子和瞎子,对地方的事物根本看不清、查不透。 那些臣子总是想方设法地欺瞒他,在这个复杂的朝廷中,他能相信的也只有身边的太监了。于是,被他废除的镇守太监制度,又重新拿出来了。 在勤王大军之中,主力部队由孙承宗带领,浩浩荡荡地来到天津卫驻扎。这二十余万大军,军旗猎猎,马蹄声声,仿佛一道钢铁洪流。 贺涵命令伍绍招募天津卫的百姓,帮助大军修筑营房,供应勤王大军休整。 6月25日,孙承宗的大军整齐有序地进驻天津卫大营。贺涵得知消息后,立刻带领亲卫前来拜见孙承宗。 在大营的议事厅内,孙承宗看到贺涵前来,眼神中既有欣赏又有痛惜。 他缓缓站起身来,责怪地看着贺涵说道:“为何做事要如此急躁呢?你不过三旬,便已经做到一品总督的高位,你还需要追求什么军功和政绩吗? 朝廷政务并非战场上的打打杀杀,你这样毫无顾忌地大抓官员,把整个官场搅得鸡犬不宁,只会将自己置于绝境啊。” 孙承宗一直很看好贺涵,甚至曾设想让他去督师辽东,抵挡女真人的侵扰。然而,贺涵在天津卫的一系列举动,已经引起了整个大明官场的轰动。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对他心怀畏惧,不敢轻易接近。如今的贺涵就像一座孤立的山峰,被大明官场孤立在外。 贺涵面无表情道:“太傅,您可知道,大明此时也正处于绝境之中。关中已经沦陷,中原的安稳又能维持几日呢?” 他说着,手指向营帐外的大军,继续说道:“太傅觉得,这些连野战都不敢的军队,能打得过大同贼寇吗?” 孙承宗听后,不禁愕然。他虽然一直在前线指挥大军对抗女真人,但也听闻了关中被大同贼寇攻占,三边13万军队全军覆没的消息。 只是当时他一心想着如何驱赶女真人,无暇顾及此事。如今被贺涵一提,他才深刻地感受到,大明朝廷的局势已经极其危险。 大同贼寇虽然他没有亲身经历过,但这些贼寇攻必克,战必胜,短短几年时间就席卷了整个关中,其强悍的战斗力远远超出了朝廷的军队,比起辽东的女真人只高不低,毕竟女真人到现在都缺乏攻坚能力。 而大同贼寇,哪怕是长安这样的坚城也是一击而破,现在贼寇占据了整个关中,朝廷不但是山西行省危险,连中原腹地都岌岌可危了,要是大同贼寇倾巢而出,占据中原,截断了朝廷对江南的控制,那大明朝就真要亡国了。 想到这里孙承宗冷汗直流,辽东的女真人,西北的大同贼寇,都是极其强悍的敌人,大明朝廷应对其中一个就已经极为困难,如今要同时面对两个强敌,一时间他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贺涵没有停顿,继续说道:“此次勤王,朝廷不但国库空虚,还欠下了500多万两的债务。因为赏赐的问题,朝廷议论了半个月,也未能找到妥善的解决办法。若不是有这次惩戒贪官所获的钱财,朝廷连赏赐大军的银子都拿不出来。太傅试想,如果朝廷这次连赏银都不给,下次勤王大军还会有战斗意志去应对贼寇吗?” 孙承宗默然无语。他是明末比较优秀的人才,在督师辽东时也尽心尽力,但却难以阻止女真人一步步壮大。这也说明,他的才能不足以解决大明所面临的诸多问题,他就是大明的李鸿章,这几十年来只能帮助大明这所破房子做个糊表匠,维持着表面的光鲜,但根本不能解决大明最根本的矛盾。 贺涵继续诛心地说道:“我大明很穷,百姓们整日劳作不休,却依然难以摆脱饿死的命运;朝廷连军饷都发不下去,士兵们穷得如同乞丐;甚至天子都没钱制作常服。但我大明也很富,一个总兵就拥有百万的家产,参将、游击将军也有几十上百万的财富,更不用说江南之地的富裕了。即便我未曾去过江南,也知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谚语。太傅觉得,这种富者阡陌纵横,穷者无立锥之地的情况,还能继续下去吗? 这次若不是晚辈想办法搞到钱,朝廷又要加税了。一亩地加10文钱,太傅觉得我大明的百姓真的只会增加这10文钱的负担吗?” 面对贺涵这一连串尖锐的提问,孙承宗感到羞愧不已。是啊,眼前这个年轻人一直在努力想办法解决大明所遇到的问题,而自己却只能像个修补匠一样,做些表面功夫,根本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过了许久,孙承宗缓缓说道:“老夫老矣,已经无力应对这天下的局势了。你打算如何解决女真人和大同贼的问题呢?” 贺涵神色凝重地说道:“女真人采用八旗制度,每个女真兵丁至少能得到30亩的土地;大同贼寇则沿用太祖的军户制,一户农户最少能分得30亩土地,多则可达百亩。如今,大同社已经在整个陕西行省大范围地进行齐民编户。当大同贼寇完成这项任务后,朝廷就要面对几十万拥有土地的军户了。 孟子说过‘有恒产者有恒心’,我大明的局势也表明,家丁组成的军队打不过有土地的女真人,也打不过拥有土地的大同贼寇,以现在的将门家丁制度,已经无法应对天下的局面。 朝廷唯有复兴太祖年间的军户制度,才有一战之力。晚辈打算在天津卫编练新军,让这些士兵拥有土地,成为像太祖时期一样的士兵。天津卫只是一个开端,等天津卫的土地分完了,晚辈打算前往营州建立军户。” 孙承宗惊愕地问道:“你想复兴军户制度?” 贺涵从怀中拿出一份《大同报》,递给孙承宗。孙承宗接过报纸,看到头版头条的报道,上面赫然写着:大同社已经在陕西清理出50万顷土地,并将这些土地均分给了100万农户,最多两年时间关中将会实现耕者有其田。 他不禁大为吃惊,强行均田这种事情,哪怕是在太祖时期也难以做到,而大同社却有如此强大的执行能力。 贺涵接着说道:“这100万户农户就是100万户军户,下一次大同社发动进攻,可能就不是10万人,而是百万大军。朝廷已经到了不得不改变的时候。” 听到这个数字,孙承宗内心沉甸甸的,甚至涌起一种面对末日的惶恐。他知道有田地的军户战斗力更强,他在辽东也想过恢复军田制度,只可惜了辽东将门,已经适应了家庭的制度,袁崇焕所谓的以辽土养辽兵,现实不过是养出来一个个大地主一般的辽东将门,辽东大军大部分还是靠着朝廷的财政支持,孙承宗一个人改变不了整个辽中的大势,他的想法也只能无疾而终了。 孙承宗看着贺函担忧道:“如今拥有大块土地的人,大多都在朝堂之上,围绕在天子身边。想要推行均田制,就如同蚍蜉撼树,又好似那移山的愚公,困难重重。” 贺涵严肃地说道:“此事再难,朝廷也要做,因为我们不做,辽东的女真人就会做,西北的大同贼寇也会做。等大同贼寇均田完成,就是朝廷覆灭之时。 第226章,暗潮涌动的大明与矫枉过正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7月 2日。 新官上任的直隶总督异常忙碌,一方面他要招募自己的幕僚,组成新的总督府,另一方面他让顺天府拿出田籍给他,他要清查顺天府的田地,只要没有记录在田籍之上的土地,他一律认为这是无主之地,然后准备收归朝廷所有。 这消息一传开引起整个大明朝廷的哗然,对大明朝的贵族官员来说,隐匿土地那是常规操作,他们给朝廷留了一半的土地,让朝廷有税可收,已经是忠心耿耿了。 这已经是大明运行了上百年的潜规则了,谁知道会有人敢打破这样的潜规则。 杨鹤施政如此激进,这对师徒是疯了吗? 于是接下来几天,杨鹤的好友们都纷纷来劝说他,治大国如烹小鲜,朝廷施政要以无为为主,要和光同尘等等,总之就是劝说他不要这么疯了,一个贺函已经让朝廷受不了了,他这样再乱搞下去要出大事的。 但杨鹤满不在意道:“除非本官死了,否则直隶的清田一定会推进下去,想保住土地,给你们一个机会,三日内把田契上报给总督府,再补30年的田赋就可以。” 杨鹤的话要把大明的士绅贵族给气炸了,这补的税都比他们土地的价值还高,那他们补税还有什么意义? 既然你想斗,那我们就各凭手段了。 于是从7月4日开始,弹劾杨鹤的奏折纷纷涌向乾清宫,崇祯对这些奏折的态度就是看都不看,直接命人烧了。 不过杨嗣昌也看不过去了,他找到自己父亲着急道:“父亲,您这是想让我杨家彻底消亡吗?” 忠君爱国也不是这样忠的,这是要把杨家都给赔上,历来清理田地的有几个有好下场。 最近一个做这样事情的人就是张居正,他清出来了近300万顷的土地,为大明朝开创了一个盛世。而后就被天子和文武百官一起打压,张居正几个儿子,不是被锦衣卫拷打而死,就是被发配边疆,偌大一个张家差点烟消云散。 杨鹤看着大兴县的田籍淡然道:“某就是不想让杨家消亡才如此激进的。” 关中大族舍不得钱财土地,认为这只是一般的改朝换代,大同社也会要他们治理天下。 但现在他们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价了,土地没了,家产没了,家族还被贬到了哈密,河套地区,整个关中大族已经烟消云散了。 朝廷如果扛不住大同社的进攻,不但朝廷会灭亡,我杨家也会烟消云散。 大同社的徐晨已经公然宣称,地主士绅对天下有害无益,要像战国时期的贵族,两汉隋唐时期的门阀一样扫进历史的垃圾堆当中,他是这样宣告的,也是一步步这样做的。” 杨鹤看着杨嗣昌道:“徐晨已经公然向天下的地主士绅宣战了,大家却依旧这样浑浑噩噩,假装看不见,这已经不是一场改朝换代之战了,而是一场彻底改变天下纲常法纪之战,比当年元朝亡天下都要剧烈的变革。 而且变革的时间就在这两三年,大明原本的秩序已经维持不下去了,朝廷想要维持下去,就要比贼寇还要激进。 文弱你如果不想救天下,就不要在大明官场上待了,干脆辞官回乡吧,把家中的土地给卖了,弄个作坊,雇佣一下工匠,大同贼寇把商贾看成是他的盟友,这样受到的牵连还少一点。” 杨嗣昌这才明白是徐晨给自己父亲带来巨大压力,逼着自己父亲这么激进,他甚至能从自己父亲的口吻当中听出来,他很不看好大明的未来。 杨嗣昌是个孝子,他能怎么办,只能上书天子,愿为顺天府尹,辅助自己父亲清田。 崇祯也没丝毫犹豫,看到这道奏折就下旨任命杨嗣昌为顺天府尹。 这下大明的文武百官也清楚,天子就是清田的幕后主使,他们不能把矛头对准天子,那么只能想办法攻击杨鹤父子,贺函等人。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7月 5日。 孙承宗带着立功的军官回到了京师。大明王朝靠着贺涵清洗了整个天津卫的豪强军官,勉强给每个勤王的士兵发放了一笔赏银,能让士兵觉得走这几千里路不亏,崇祯对各级官员的赏赐也毫不吝啬,该升官的升官,该封爵的封爵,更是封赏了几十人世袭锦衣卫千户百户。 而孙承宗的命运也得到了改变,在原本历史上他会再一次督师蓟辽,而后因崇祯4年大凌河之败,再次免官养老。 但这次他刚回到朝廷,崇祯又马不停蹄任命他为五省总督,命令他围剿在中原造反的活曹操,闯王等贼寇,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小任务,孙承宗最大的任务就是,整合中原五省卫所的兵力,防备大同贼寇冲出关中,杀入中原。 而大明朝内部更是暗潮涌动,天津卫的将门这次被贺涵连根拔除,让大明所有将门都胆寒。 他们在前线为朝廷拼死拼杀,朝廷抄他们的家,夺他们的土地,用他们的财产填补朝廷的亏空,再把他们的土地分给士兵。然后朝廷令还像施舍一样的,给了他们几百两上千两银子,再给他们一个世袭锦衣卫千户,百户的爵位。 这已经不是打一棒子给他们一颗甜子,而是直接杀他们当中的人,再割一块肉片分给他们,这哪里会让他们惊喜,而是让他们感到恐惧。 大明所有的将门心都凉完了,这贺涵果然不是自己人,他就是一个混在武将堆里的读书人,就是专门来害他们的。 尤其是朝堂上还流传着,贺函想要练出10万有土地的军户。 做个最简单的算术题,一户军户得50亩土地,10万军户就是500万亩,但大明朝哪来的无主土地呀?要清田不就是想割他们的肉。 贺涵想动大明将门的土地,就是动了他们最根本的利益,没有土地他们如何赚钱?如何养家丁,没有家丁,他们又如何保障自己的权利? 难道还指望着朝廷看在他们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不会苛待自己。 这种天真的将门根本活不到现在,大明朝最擅长的就是卸磨杀驴了,只要你没有价值,朝廷丢弃你就会像丢弃没有价值的垃圾一样。 于是在这次封赏完成之后,大明各处的总兵们,开始暗中联系,想找个方法把贺涵弄死,或者是直接把他赶出军中。 在大同社和辽东女真人的压力下,大明内部的斗争变得越发激烈了。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7月 15日,关中,耀州。 耀州有关中最大的铁矿,制铁行业也是整个关中最兴盛的,其生产的铁制品能满足整个西安府的需求。 不过当大同社攻克耀州,刘宗敏清洗耀州的所有大族,耀州的钢铁制造业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毕竟在这个封建时代,任何一个赚钱的产业,都有这样豪强大族的身影,虽然徐晨说了商贾是大同社的盟友,不允许社员影响他们的经营。 但矫枉必然是过正的,如果光经营店铺,作坊的家族还好,他们一般逃过了这波的清洗,但这样的家族基本上都是小家族。 而炼铁行业从古到今都是一个重资产的行业,尤其是炼铁少不得要开矿,一般的豪强家族都没有资格霸占铁矿,煤矿。基本上都是要在当地最顶级的地头蛇家族才有这个资格。但这样的家族也往往是当地最大的地主家族。 大同社员面对这样的家族,一般也只能自己做抉择了,有的社员直接把他们打入地主之列,整个家族抄家,发配到哈密种草。 有的社员让这种家族做了一定的切割,分了他们的田地和家产,但把店铺和作坊留给他们继续经营。 而刘宗敏在投靠徐晨之前,就是个打铁匠学徒,他做学徒的那几年,受尽了师傅的欺凌。 当他看到耀州这些霸占钢铁行业的家族,那自然是毫不客气的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几乎整个耀州大一点的钢铁作坊都没逃过刘宗敏这波清洗,以至于整个耀州的钢铁行业罢停,只有一些小的打铁铺才逃过了一劫。 但耀州的钢铁作坊在大同社也是有人的,大铁锤的师兄就在耀州经营一家钢铁作坊,这次也受到了波及,他就求到大铁锤身上,而后大铁锤又找到徐晨来求情,徐晨这才知道耀州发生的事情。 当即叫停了刘宗敏这波清洗,重新审核流放的人员,把那些有技术,懂管理的人重新请回来了。 为了安抚他们的情绪,徐晨专门在耀州府衙邀请耀州所有的作坊主,开了一个座谈会。 “各位放心,我大同社针对的是那些不事生产却又霸占土地的地主豪强,他们是趴在天下人身上的吸血虫,这种害虫我大同社除之而后快。” “但各位却是经验技术大匠和作坊主,为天下创造财富,是财富的生产者,是我大同社的盟友,我大同社会保障各位安全生产。” “是是是!俺们不是地主!”现场的人惶恐说道,他们很多人已经走到了凤翔府了,再走个一两日就直接到甘肃镇了,差点回不到关中,现在他们已经有应急恐惧症了,基本上徐晨说什么他们就应什么。 徐晨能理解他们的惶恐,但不会同情他们,这个时代有比他们下场更悲惨的人,大家都在努力挣扎的活着。 徐晨继续道:“为了支持各位的经营,我大同社将会在耀州定下5000万斤的铁制品,就由各位的炼铁厂来制造,各位能在12月内交付完成,我们大同社再订购1亿斤。” 徐晨的这个大订单终于让这些人恢复了几分清醒,开始计算如何赚这笔钱,5000万斤的铁制品值100万两,分一下,每家能得到几万两的订单。 “都督,俺们的炼铁炉熄灭,重启就要花不少钱,而且现在铁矿,煤矿都不在我们手中,这些要花钱购买,但俺们现在没钱。” 订单虽然有了,但想完成这么大的订单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即就有人把他们遇到的问题说出来。 “5000斤铁的产能,俺们耀州只怕硬是很难生产的出来,除非弄高炉这种炼铁炉子,但是要扩大炼铁路,这又需要钱。” 现场的这些作坊主,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需要前来重启炼铁炉。 徐晨道:“当地的煤矿和铁矿都是老祖宗给我们留下来的财富。我们大同社是不允许私人霸占矿产的,但你们也放心,我大同社不会干的欺行霸市之事,我以大同都督府都督身份向各位保证,煤矿铁矿的价格只会比以前低,不会比以前高,而且也不会随意调整价格,至于各位缺少启动资金也简单。” 徐晨拉过一个年轻人道:“他叫孙磊,是我大同社工业钱庄的大掌柜,他可以提供贷款,帮你们重启钢铁作坊。” “啊,不知道都督您的钱庄贷款的利息是多少?” 孙磊道:“利息八厘。” 听到这个利息现场的作坊主都有点喜出望外,这么低的利息简直是在送钱,他们这下终于相信,都督这是真想让他们的钢铁厂重新开起来。 这个时代的钱庄利息都是非常高的,九出十三归是普遍的现象,八厘已经低的超出他们的想象了,所以他们相信徐晨不是想放高利贷,而是想支持他们重新开钢铁厂。 当然这也是和这个时代,手工业的利润高有关,就拿钢铁行业为例,即便是有徐晨不断的推进新技术,铁制品的利润普遍也在三成以上,钢是六倍以上,在这个时代,除了海洋贸易的利润能超过钢制品,其他的行业都不如炼钢行业,这妥妥的是大同社手工业皇冠上的明珠,而且是最大最亮的一颗。 而后徐晨指向大铁锤道:“这是我大同社技术最好的钢铁师傅,他有丰富的建造高炉经验,也弄出了最新的石墨坩埚技术,一次可练500斤的钢,各位有技术需求,可以花一笔专利费,得到我大同社最新的技术。” 第227章,秋粮问题 会议结束后,大铁锤代表徐晨去送这些作坊主离开会议室。刚踏出会议室的门,这些人原本紧绷的神经明显放松下来,气氛也变得轻松了一些。 大铁锤的师兄李铁山率先开口,满脸担忧地问道:“铁锤,高炉炼铁的产量可不小啊,而且点火之后就不能再熄灭了,你们都督府真能用得了这么多铁吗?” 封建时代东方的生产力一直是全球的顶点,原因就是在东方早早的点开了高炉科技点,炼铁的成本得到了极大的降低,产能极大的增加,而且在接下来的上千年时,直接把铁的价格从奢侈品打到了日常消费品的水平。 战国时期一斤铁的价格差不多是四五十斤粮食,而到了大明只值四五斤粮食,廉价的铁器可以让东方开拓出江南。量产低价的钢铁,使得东方的农业生产一直处于全球领先水平,而西方大规模普及铁器年纪差不多就是从这个时代开始,他们的沼泽荒野才开始逐渐被开发出来。 而在东方点开高炉技术之后,铁的产能已经不是难题了,难的是没有足够的市场,而高炉点燃之后一般都是不能熄灭的,没有足够的市场,原始的炼铁炉反而更加划算。 另一位作坊主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这次就要5000万斤,后续还有一万万斤。哪怕是用来制造火枪、火炮,也用不了这么多铁啊。建一个高炉,那可是要花不少银子的。要是刚建好,你们都督府就不要铁了,那我们可就亏大了。” 大铁锤看着众人担忧的神情,笑着安慰道:“你们放心,不要说一亿斤铁,就是明年、后年,只要你们能生产出铁,都不用担心销路问题。” 接着,他满脸得意地炫耀起来:“俺在延安府弄了一个一次可以炼铁2万斤的高炉。大家都知道,炉子大了,需要的铁矿、煤矿就多了。俺一次加料要几千斤,一般的投料车根本装不了这么多煤炭,而且重量太大,地面也承受不住。后来,经过都督的提醒,俺在车子的轮子下面加了一节木轨。这办法可真好,不但车子的载重量大增,而且推动起来更省力,投料也不成问题了。 不过后面木轨太容易烂,俺又想到了铁包木轨。再后来,俺还把轨道连到矿场,运输矿石的效率也大大提升了。” 大铁锤越说越兴奋,继续说道:“都督府的转运司大使李自成看到了俺的木轨,认为可以建设这样的轨道来运输粮草,就上报给了都督。都督认可了这个想法,打算修一条长安城到蓝田县的木轨道路。要是成本可以控制的话,以后这种木轨会连接整个关中所有的城池。你们想一想,这得需要多少铁啊?” “把铁铺在地面上,这要花多少钱啊?”这些铁匠们听了大铁锤的话,都被大同社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给震惊到了。 虽然大明的炼铁技术在当时比较先进,但一斤铁的价格也在20文钱上下浮动。可以说,在这个时代,铁器除了在大明之外,在其他地区都能算是奢侈品,连历史书上都没说,铁锅其实也是丝绸之路上最重要的产品,现在把这么珍贵的铁铺在地面上,他们都被大同社的豪气给震惊了。 大铁锤看着这些同行,傲然说道:“我们都督府什么时候缺过钱?” 这话一出口,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大家心里都在嘀咕:你都督府是不缺钱,但这些钱全是从我们这儿抢走的。 好在大铁锤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赶紧打圆场道:“大家往前看嘛,现在大家都是自己人了,俺们都督对自己人可好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继续说道:“你们看俺,以前就只有一个小铁匠铺子,现在俺掌管着都督府最大的炼铁厂,而且炼铁厂当中还有俺的半成股份,每年都能赚几千两银子。你们当中有几个人能比得过俺?” 李铁山听了大铁锤的话,思索了一会儿,咬了咬牙说道:“铁锤,你帮俺升级一下炼铁炉子,就建你们那种一次能生产2万斤铁的高炉。” 眼看着打铁技术不如自己的师弟都发达起来了,他有点不甘心,决定搏一把。 既然未来不管他们炼出多少铁,都督府都会全部消化掉,这些作坊主们自然也就放下了最后的顾忌。有人喊道:“俺也想建一个高炉,不过俺的本钱没那么大,大铁锤,你帮忙指导俺一下,建一个一次能炼1万斤铁的炉子,还有都督说的那个炼钢的炉子,你也给俺弄一个。” 大铁锤耐心地解释道:“那叫石墨坩埚。” 又有一个作坊主急切地说道:“俺也要个能炼两万斤的高炉,那个什么石墨坩埚也来一个。俺没有那么大的本钱,你能不能问问都督,俺的钢铁厂可以给都督府一半的股份。” 这个作坊主心里还是有些害怕,虽然这次被放回来了,但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类似的事情。他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用老办法,找一个最大的大腿抱住。要是大同社投了钢铁厂的股份,那自己就可以算是自己人了。 大铁锤点了点头,说道:“俺可以帮你去问问。” 会议室内 孙磊皱着眉头担忧地向徐晨问道:“都督,一个地区有几个高炉就足够了。您一次要建这么多高炉,我实在担心以后生产出来的铁用不光啊。” 孙磊有这样的担忧并非毫无道理。去年延安府生产的铁就超过了1亿斤,大铁锤的那个炼铁厂更是占据了一小半的产能。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延安府的钢铁产量已经多得超乎想象,多到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消化。 然而,在徐晨眼中,这1亿斤铁换算下来也就5000吨左右,连小钢铁厂的产能都算不上,这不过是土高炉的正常产量罢了。 徐晨心中清楚,真要是修建铁路,5000吨钢铁能铺设的路程少得可怜,根本不够用。 所以他语气坚定地安慰孙磊:“我大同社的钢铁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你放心,不管生产多少钢铁,我们都能消耗掉。你贷的款,不用担心偿还不起。” 在这个时代,没有人比他更明白铁路的巨大意义。只有依靠铁路,才能将大明这片广袤的土地紧密连接起来,无论是在军事、经济还是政治方面,都将发挥不可估量的作用。 刘宗敏满脸不服气,提高音量说道:“都督何必召回这些人?钢铁厂我们也可以自己开,没必要把他们请回来。” 徐晨没好气地回应道:“要不让你重新捡起铁锤去打铁?看看自己能不能把钢铁厂的事干好。” 刘宗敏梗着脖子,满不在乎地说:“打就打,俺正好做回老本行,打铁俺可不怕。” 一旁的鹿信赶紧伸手拍了他一下,低声斥责道:“怎么和都督说话的?” 徐晨看着刘宗敏,语重心长地说:“你这样做,不过是让自己心里畅快一时,但这不算真正的报仇。你的仇人不单单是曾经教你打铁的铁匠,而是大明这个吃人的世道,是那些欺负人的规矩。我们要做的就是打破这个吃人的世道,毁灭这些欺负人的规矩。如果你连这些都不能理解,那就干脆去做个铁匠,打铁不需要想这么多事。” 说完,徐晨又把目光转向鹿信和李孟两人,略带责备地说:“你们也跟着他胡闹,为什么不劝劝他?他这么冲动行事可不行。” 鹿信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某劝说过,但刘宗敏不听,他那脾气一上来,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李孟在一旁解释道:“大部分社员也是认可刘宗敏大哥的行动的。俺也觉得这些人都有几百上千亩的土地,家产比一般的中小地主还多,属于大户,应该流放。鹿信在这件事上是少数派。” 刘宗敏一拍胸脯,大包大揽道:“不关他们的事,都是俺一个人做的决定,都督要处罚就处罚俺,一人做事一人当。” 徐晨听了,顿时火冒三丈,呵斥道:“你以为我们大同社是那些只讲兄弟义气的帮派分子吗?我们有钢铁般的社规,做事不能这么意气用事。”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把你们的会议纪要拿过来给我看。我倒要看看,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决定的。” 大同社有“三定”原则,即定岗、定责、定人员,每次会议都会详细记录社员们的发言。很快,一个文吏就捧着当日的会议记录,匆匆走到徐晨面前,恭敬地递了上去。 徐晨接过会议记录,仔细地看了起来。果然,是刘宗敏率先提出要把那些人发配的提议,而只有鹿信、吴晓波、罗阳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但由于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刘宗敏的提议最终得到了通过。 看完记录,徐晨不禁感到有些头疼。他当初制定先民主、再集中的决策方式,本意是让大家充分发表意见,共同为大同社的发展出谋划策。可没想到,因为这些人出身背景相似,想法也趋于同质化,很容易在决策时走向极端。而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儿还难以找到解决的办法。 这时,鹿信也站起身来,有点忧虑地说道:“都督,您要扩充钢铁厂的产能,农户都去打铁了,只怕会影响粮食的产量。尤其是关中这两年天灾不断,农户们都没有存粮,这会对粮食生产造成很大的影响。” 徐晨耐心地解释道:“都督府会安排一些流民到耀州来,不会影响耀州的农业生产。而且只有钢铁行业发展好了,我们生产出足够多的生活物资和生产物资,才能和农户交换他们手中的粮食。 同时,有了镰刀、犁、耕牛这些生产工具,农业生产效率也会大大提升,这就叫工业反哺农业。我们通过生产工业品来换取农户的粮食,如此相互促进,整个社会的财富才能不断增加,大家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 鹿信微微摇头,继续说道:“都督,我担心您的设想难以如愿。今年我们免除了新占领地盘一年的田赋,夏收时农户们倒是吃饱饭了,但大部分农户都不愿意把粮食拿出来交易。哪怕我们拿出低价的物品和农具,他们也不愿意换。” 徐晨微微一怔,惊讶地问道:“怎么会这样?” 鹿信叹了口气,说道:“关中的干旱持续太久了,百姓们也饿了太久了。比起布匹和农具,关中的百姓更需要的是粮食,所以他们不愿意拿出夏粮来交易我们的货物。” 徐晨听后,恍然大悟。他意识到自己用后世物质充沛时代的经验来套用到大明这个时代,显然是犯了刻舟求剑的错误。 他没想到在这个时代,最稀缺的资源竟然是粮食。虽然这只是鹿信在耀州的经验,但徐晨估计在关中的其他地方情况也差不多。 从他穿越到这个时代算起,关中已经连着五年都遭受了不同规模的旱灾。他清洗关中大族的时候,发现连这些大族的存粮都不多了,耀州一个州的粮食储备甚至比不上当初的米脂县。 徐晨赞许地看着鹿信,笑道:“古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话用在你鹿信身上正合适。刘宗敏,你要多向鹿信学习学习。” 鹿信接着说道:“这不是我察觉出来的,而是白头山村的洪承畴先生发现的。他认为都督府如果在秋收时继续不收田赋,今年都督府也收不到多少粮食。洪先生觉得,都督府应该改变策略,田赋还是要继续收,但返还的时候可以返还布匹和铁器。农户虽然会有点怨气,但只要能得到价格实惠的布匹和铁器,他们的怨气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平复。” 这一番话让徐晨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自然不想让都督府言而无信,但都督府脱产人员规模庞大,他又想大规模扩张手工业人口,这些人都需要粮食来维持生计。都督府的存粮本就紧张,如果秋收时收不到多少粮食,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连他自己都不敢想象。他决定先和刘永交流一下,看看都督府到底有多少存粮,能否支撑过这一年。 第228章,大奸大能的洪承畴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7月 16日。 耀州府衙内,暑气正盛。大堂之上,桌椅摆放得井然有序,案几上的文牍堆积如山,墙壁上悬挂的字画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徐晨站在堂中,当他见到洪承畴和罗伟两人走进府衙时,不禁一愣。 当初在长安城初见洪承畴,他身着一袭长衫,面容清秀,举止儒雅,活脱脱一个典型的明朝士大夫形象。可如今,二人站在他面前,皮肤被关中炽热的烈日晒得黝黑,身上的粗布衣衫带着风尘仆仆的痕迹,倒真有几分农户的模样了。 徐晨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笑意打趣道:“瞧瞧二位这模样,我就知道此行必定收获颇丰。”他的声音洪亮而爽朗,在府衙大堂中回荡。 洪承畴和罗伟相视一笑,他们的模样虽变,但眼中的神采却愈发明亮。 徐晨接着严肃起来,目光直视洪承畴问道:“洪先生之前说我们大同社秋粮必然出现危机,可有确切的数据支撑?” 听到“洪先生”这称呼,洪承畴心里十分受用,他微微捋了捋胡须点了点头,开始娓娓道来:“徐都督,我二人在白头山村一待就是大半个月,还亲身经历了村里的夏收。 虽说夏粮总量不算多,但村里免除了田赋,还得知今年秋赋也一并免除,农户们这段日子就跟过节似的。村里还建了风车磨坊,磨面粉几乎不花什么钱,所以村里几乎每天都能吃上一顿白面。” 徐晨微微点头,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这正是我们大同社革命的意义所在啊。不过,一天才一顿白面,还有两顿吃粗粮,我们要走的路还长着。我打算在 10年内让关中的百姓都能吃饱饭,20年内让关中百姓的餐桌上每天都能有一顿肉。” 罗伟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讶:“还不够?都督这志向,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啊。” 在这大明,想吃肉就能吃肉,那起码得是中等以上的地主才行,人是很难想象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情的,所以罗伟想吃肉就能吃肉的世界到底是何方模样?在他想来这种世界必然已经实现了天下大同。 徐晨轻轻摇头道:“只吃一顿肉算什么,距离真正的大同世界还差得远呢。” 时时有矛盾,事事有矛盾,等吃上肉了,其他的烦恼和矛盾又会接踵而来,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矛盾和烦恼。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扯开了话题,赶忙向洪承畴歉意地拱了拱手:“洪先生,请继续说。” 洪承畴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当时我就留意到,农户们这般吃法,根本没有打算用粮食去换其他东西。夏收之后,我仔细统计过,白头山村民每人每日食用的粮食大概在一斤半左右,一个月就要吃掉三斗粮食。我还和他们聊过,在都督府占领这里之前,他们每天想吃一斤粮食都得夹杂着野菜。如今一下子增加了五成的粮食使用量,他们的余粮估计不会太多。”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纸笔,一边写画一边说:“白头山村,每户分了 19亩地。可这山区的土地,肥力有限,粮食产量自然比不上平原地区。哪怕种了土豆、红薯这些高产作物,亩产大概也就一石左右。这样算下来,一户人家收的粮食也就两千五六百斤上下。当地农户基本上都是三口、四口之家,平均一个人能分到 700斤到 800斤的口粮,相当于每天大概有两斤多的口粮。但在每日消耗一斤半的情况下,余下的那点口粮还要维持一家的柴米油盐开销,根本没有多余的粮食拿去交换了。” 洪承畴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之后,我又去调查了好几个村落。这些村子每户分的土地更多一些,但人口也更多,基本上都是五口以上的家庭,这还没算上 3岁以下的孩童。所以,这些农户即便有一定的存粮,也不会比白头山村多多少。” 洪承畴放下手中的笔,神情严肃地看着徐晨:“徐都督,我知道都督府正在大规模地扩张工业区,这些工人都要吃饭,而且他们的饭量比农户还要大。关中还有庞大的民夫队伍需要养活。如果脱产的人口超过百万,都督府每年最起码要 700万石粮食才能维持最基本的稳定。但今年都督府如果不收田赋,农户只怕不会卖多少粮,光靠那些大户的存粮和对外购买的粮食,只怕很难维持下去啊。” 徐晨听完洪承畴的一番话,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他万万没想到均田之后,农户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填饱自己的肚子,但深入一想,这本就是人之常情,大同社都占了关中了,还让关中的百姓饿肚子,那他不白来这个世界了。不过粮食问题的确是要想办法解决。 洪承畴继续说道:“粮食问题甚至都不是都督府最大的危机,关中闹了多年的旱灾,等灾情停止,都督府又新建了水利设施,关中的粮食产能会快速的恢复,都督府的危机自然解除。” “但都督府还有另一个危机确实迫在眉睫了。”洪承畴从袖中拿出一份文件说道:“这是某在耀州这段时间的所思所想、所感所悟,希望能对都督有所帮助。” 徐晨再次接过文件,只见封面上写着“都督府二冗问题”。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开始认真阅读。 这份文章开篇便指出,都督府如今面临着严重的冗员、冗费这两大极其严重的问题。 洪承畴还是以白头山村为例,一个仅有百人口的小山村,却有三人吃着大同都督府的俸禄。这三人一年的俸禄开支是72两,再加上他们的其他福利待遇,一年下来,都督府对白头山村在这方面的开支就超过了百余两。” 徐晨微微皱眉,继续看下去,白头山村的田地不到524亩,其中还有60亩是学田。即便按照都督府三成的税收来算,每年收的粮食大致是一百五十石左右。但粮食折银时一般会消耗三成,最后就只剩120石左右了。 如今关中的高粮价,是因为连年的干旱所致。都督府新修水利抗旱救灾,待日后粮食丰收,价格迟早会跌下来。若以丰年每石六百文钱计算,白头山村每年能收的税银是72两,刚好能覆盖那三人的俸禄。可要是碰到灾年,都督府还要减税、救灾,对白头山村的统治基本就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了。 徐晨听着洪承畴的分析,不住地点头,神情愈发凝重。 洪承畴后面又写到,耀州有68个村,四个乡镇。每年的俸禄开支就达到了5200两左右,再加上四季常服、各种福利待遇,每年耗费约7000两。” 耀州还有蒙学10所,夫子63人;官营的医馆五所,大夫24人。这些人的年俸是15两,仅这一项开支就有1300两,蒙学和医馆每年的总开支超过四千两。 耀州各级官吏482人,俸禄最高的耀州知州俸禄32两,最低的小吏也有一两以上,一年的俸禄开支超过8800两。公使钱一个月就要花八百两,一年大致要花万两。 耀州有三千民夫,每日的伙食费就要45两。按照每人每年雇佣200日计算,伙食花费9000两,俸禄一万两。 徐晨听着洪承畴一项项地列举,额头上不禁冒出了汗珠。他没想到,小小的一个耀州,一年的行政成本居然高达5万两。 耀州说是州,但其下没有县,实际上就是一个比较大的县。关中总共有95个县,若都按这种规模来算,关中一年仅县一级的行政开支就是500万两。再加上关中8个府、甘肃镇、河套,还有都督府本身,一年的行政开支只怕有七八百万两。 而且都督府对士兵异常大方,今年光发放的赏银就有823万两。这样算下来,再加上军事开支,随随便便就能突破2000万两了。如此庞大的开支,只怕连大明皇帝都直呼养不起啊。 徐晨看完洪承畴的调查报告之后,交给罗伟,他看着手中关于都督府财政情况的详细报告,脸上满是惊叹之色。 怪不得这些洪承畴愁到处跑,到处问,却没想到他弄出一篇这样的惊世文章。 “难怪都说大同都督府是个大号的宋国,这才兴起了短短几年呐。”罗伟忍不住暗叹。 他仔细看着报告,上面清晰地写着,一个州的行政开支竟高达五万两白银。比大明一个府的开支都多得多啊,养了800多吃财政饭的人,这比大明朝廷的官员数量多了20多倍。 罗伟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深入地思索起来。他心中默默计算着,大明共有1500个县,如果按照都督府这样的规模来推算,那要养的人可就超过百万了。 一想到这个庞大的数字,罗伟不禁额头冒出冷汗,他不敢再深入想下去,猛地睁开眼睛,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 与这花钱大手大脚的都督府形成鲜明对比的,朱元璋就是省钱小能手啦。明朝从朱元璋开始就是个小政府模式,一个县通常只有知县、县丞、主簿、教谕等三四十人有俸禄,而且普遍俸禄都比较低。就拿一个知县来说,俸禄是七石五斗,可实际发放的时候,朝廷会用宝钞、丝麻,甚至香料来折算,能不能到手7两银子都还是未知之数。 更不用说那三班捕快了,他们根本没有俸禄,属于服徭役。朱元璋在省钱方面,那可真是专业的。这样一个小巧玲珑的行政县,一年的行政开支超不过千两。 此时,徐晨正坐在主位上,认真地看完了洪承畴呈上来的调查报告,仔细想了一想他的世界,发现即便是在现代,财政能力也达不到让村一级脱产,想要改变这个局面,下一步大同社就要培养当地的抗旱会成员,大范围的减少行政开支。 洪承畴站在一旁,看到徐晨的反应,清了清嗓子说道:“都督府现在还能靠着大户的钱粮财产维持开支。但这些大户豪强,都督府占据一家就会少一家。要是整个天下都被都督您占据了,您要到何地再去找大户豪强来支撑这庞大的开支呢?大明四周可没有富裕的国家可以让我们获取财富啊。” 徐晨缓缓回过神来,他知道洪承畴说得没错。大同社确实是幸运的,没有经历一个世纪以来的乱世,几乎全面接收了大明200多年以来的家底。 大同社占据关中,不算土地,不算各种古董珠宝,仅仅是整个关中的大户就为大同社提供了价值4300多万的黄金白银。这也是大同社能如此大手大脚花钱的原因。 一年花掉2000万两白银不算什么,毕竟还有2000万的家底。等这2000万花掉了,把山西行省打下来就行了,山西的“阎老西”富得流油,打下山西又会有几千万的财富,又可以支撑两三年。 然而,徐晨心里明白,这样的无限扩张是不可持续的。如果现在不想办法精兵简政,等整个大明都被他们打下来,那又该怎么办呢? 不是徐晨看不上其他国家,而是就现阶段而言,西方那些国家不过是一群穷鬼海盗,奥斯曼帝国也只是一群富裕点的马匪,他们加起来都不如东方富裕。未来都督府想要发展工业化,只能靠自己,靠内循环。 徐晨沉思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洪承畴说道:“某想拜先生为我都督府的三司使,负责制定我都督府的财政预算。还望先生能凭借您的智慧和经验,为都督府的财政状况找到一条可持续发展的道路。” 洪承畴听到这话,心中压抑不住的激动,他连忙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礼道:“某定会为大同事业效力,殚精竭虑,确保都督府的财政稳定。” 而后徐晨又把目光转向罗伟,微笑着说道:“某想要关中其他社党加入都督府,一方面是让他们参与建设天下,另一方面也是起到一个监督都督府的作用。不知道罗伟你愿不愿意接受耀州的主簿一职,为都督府的发展贡献一份力量呢?” 罗伟听后,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拱手说道:“我也想看看大同世界的样子,愿意接受这一职位,为天下百姓尽一份心力。” 大明是个官本位的世界里,在可以预知的未来,几百年内估计都难以改变这一趋势。都督府要想发展壮大,就必须容纳其他阶层的精英。但接纳他们的方式却有很多种不同的选择。在原本的世界里,朝廷吸纳精英进入朝廷,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朝廷的纯洁性大为降低,各种怀着不同目的的人都混了进来。 徐晨吸取了这个教训,他决定采取一种新的方式。他允许其他阶级结社,也允许他们进入都督府。这些人进入都督府后,一方面可以起到辅助作用,凭借他们各自的才能和经验,为都督府的建设出谋划策;另一方面可以起到监督作用,防止都督府内部出现腐败和滥用权力的现象。 当然,为了防止强枝弱干,主臣颠倒,徐晨打算把这些人的比例大致控制在三成以下,这样既可以充分利用他们的力量,又不会动摇都督府的根基,还能保证大同色的纯洁性。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7月 17日。 耀州城外,骄阳似火,大地被烤得发烫。远处山峦连绵,与湛蓝的天空相接,偶尔有几朵白云悠悠飘过,为这酷热的天气增添了一丝灵动。 徐晨骑在一匹高大的骏马上,准备踏上回关中的路程。鹿信等耀州官员全部来送徐晨他们。 徐晨微微侧身,目光严肃地对鹿信道:“鹿信,耀州的政务就全权交给你了。如今这世道,天灾不断,粮食乃是民生之本,务必保证粮食的稳定供应。你要督促农户们合理耕种,兴修水利,储备足够的粮食以防灾年。 二就是大力发展钢铁行业也是重中之重。钢铁不仅关乎民生,更是军事和工业发展的基础。你要协调各方资源,为钢铁行业的发展创造良好的条件。” 鹿信听后双手抱拳,郑重行礼道:“大人放心,属下遵命。卑职定会竭尽全力,保证粮食稳定,推动钢铁行业的发展。” 徐晨继续道:“三就是要选好耀州的公民议会议员,一定要记住我们的根基是农户和工匠,今年他们的比例最起码要到八成,余下的两成分给那些中小作坊主,但却不能让他们反客为主,太阿倒持对我们大同社来说是极其危险的。” 去年有很大一部分公民议员是作坊主,这一点徐晨还能勉强容忍,毕竟双方还要结盟,一起对付腐朽的地主豪强,但公民议员当中,有很多居然是原本的地主豪强出身,虽然这些人投靠了大同社,但这并不意味大同社要接纳他们,人的三观除非遇到重大的刺激,要不然基本上不可能改变。一群地主是不可能站在农户一边。 徐晨也不想花功夫去改造他们,与其改造他们,不如花更多的精力去提升生产力,让他们自然而然的退出历史舞台,这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 鹿信严肃道:“遵命!” 这时,大铁锤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身材魁梧,犹如一座小山,满脸的络腮胡子,眼神中透着憨厚和朴实。 徐晨看着大铁锤,笑着说道:“大铁锤,你之前说的参股之事可以答应。干的好的就加大投资,做的差的我们就撤股,一切都要按照商业规则来办,以赚钱为目的,赔本的买卖我们可不能干。” 大铁锤道:“都督放心,俺定不会让都督府亏本的。” 徐晨继续道:“为了更好地管控耀州的钢铁行业发展,你去联络你的那些师兄弟,建立一个钢铁协会。这个协会要起到推广钢铁新技术的作用,大家一起研究如何增加钢铁行业的产能,减少炼钢的成本。只有这样,我们的钢铁行业才能蓬勃发展。” 大铁锤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说道:“俺明白了,等会俺就去联络师兄弟们,一定把这协会给建起来,把炼钢的事儿办好。” 徐晨拍了拍大铁锤的肩膀,鼓励道:“不要担心炼的钢铁多了卖不出去。在我看来,现在你们炼的钢铁远远不够,未来的需求还要多百倍、千倍。我给你一个底气,要是你能把炼钢的成本再降低一倍,都督府可以考虑铺设铁轨。” 大铁锤听了,眼睛瞬间瞪大,震惊地喊道:“铁,轨!!!”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一条条长长的铁轨,那需要多少钢铁啊。他实在很难想象,未来关中的道路上,会出现一条条钢铁的路。关中这么大,只怕要修几千上万里的铁路,这要花多少钱啊。 接着,徐晨把目光转向孙磊道:“你要起到对钢铁厂监督的作用。我们大同社投入了大量的资金,那些拿了我们钱的钢铁厂就要按照我们大同社的规矩做事。上五休二的制度,保证工匠们有足够的休息时间;4个时辰的工作制度,保证工匠能有时间陪家人;厚生金制度,保障工匠们的晚年生活。我们大同社要维护的就是工匠的利益,如果有钢铁厂不执行这些制度,就是在欺负工匠,就是以我们大同社为敌,一律不许发放贷款。” 孙磊抱拳行礼,坚定地说道:“都督放心,卑职一定会严格监督,确保各钢铁厂遵守规矩。” 而刘宗敏正激动地和鹿信告别:“老鹿,我去长安了,你可要保重身体。等明年你就要从报纸上看到某了。” 鹿信微笑着拍了拍刘宗敏的肩膀,说道:“宗敏兄,一路保重。期待你在长安大展宏图。” 徐晨免除了刘宗敏的耀州知州职务,让他重新去军官培训班学习。刘宗敏不仅没有丝毫的不满,反而非常高兴。比起当什么知州,他更喜欢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成为一名将军。 总参谋部的那些军官们现在个个精神抖擞,充满了斗志。他们日夜谋划着战略,只等都督府积累了足够的粮草,就会率领大军杀入中原,建功立业。 在刘宗敏看来,这知州谁爱干谁干,反正俺不干。 各位读者不要想象的以前穷,要查查资料。就我查到的资料,哪怕在民国,山区的农户一年大概能吃个10顿左右的白面,天天吃可能容易破产。但绝对不至于让普通的农户一点都吃不起。 第229章,上课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7月 18日。 徐晨回到长安城后,立刻着手让洪承畴着手组建三司使部门,并且要求其详细统计整个都督府的存粮数量,以及每个月的粮食消耗情况,以此精确计算出都督府在秋收时需要购买多少粮食,才能维持日常的需求。 已经占据关中如此大的地盘了,也应该开启工业化了,徐晨打算从统计粮食开始,后面会逐步增加布匹,煤炭,钢铁,水泥等物资的统计,而后加大投入,加快对这几个行业的发展。 全面的官营化对现在的大同社来说,根本做不到,但只记录几种货物,制定几个行业发展的规划,现在的大同社还是可以做到的。抓住几个重要行业是大同社最好的选择。 洪承畴领命后,迅速组织人员展开工作,长安城的各个粮仓、粮库都迎来了忙碌的统计人员。 而徐晨就在此时,张献忠朱猛二人就找到徐晨,汇报中原的变动。 朱猛恨铁不成钢道:“都督,高迎祥在彰德府又败了,他请求我们支援。” 高迎祥在逃出山西行省之后蛰伏了一段时间,但女真人入关之后,他的势力又迎来了飞速发展的时期,一方面是因为河南行省卫所的精锐调到了北方去和女真人激战,他四周的压力低了很多。 另一方面,大明王朝腐朽的组织能力帮了他大忙,很多军队行军连路途上的补给都没准备好,结果这些军队因为缺粮而溃散,溃散的士兵因为害怕朝廷的处罚,或是落草为寇,或是直接投靠了高迎祥,再加上中原也是天灾人祸不断,并不缺少流民。 于是这半年多时间,高迎祥的部下快速增加,很快突破了5万了,然后他一路攻城略地,攻克了彰德府四县,就在他雄心勃勃的想要彻底攻占彰德府的时候,孙承宗带领五省联军来围剿高迎祥。 这也和他选定的根据地位置有关,彰德府紧挨着直隶行省,距离京城只有不到500里,威胁太大了,所以孙承宗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了。 不要看明军不敢和女真人野战,但要打农民军,却一个个士气高涨,战斗力飙升,高迎祥面对,兵力占据绝对优势,武力装备也占尽优势的明军,被打的节节败退,5万大军直接溃败,他只带领少量的心腹再次逃到了太行山上。 徐晨对农民军也没有多少期望,他们能拖住明军就算是帮助大同社了。 徐晨了解情况道:“让高迎祥带人去潼关,接收我军的一批武器装备,还有告诉他,不要老想着打城池,把这自己的根基扎在明军最薄弱的地方,他才能生存下来。” 张献忠道:“都督我们是不是派遣一些军官,帮助高迎祥他们练练兵,一方面可以提升他们的实力,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提前摸摸中原的情况,等我们粮草充沛之后,进攻中原就方便多少。” 徐晨道:“可以安排一批人帮助中原义军练兵。” 接下来的一个月明军可谓是势如破竹,在大同击败了打游击的王嘉胤不说,还利诱王嘉胤小舅子斩杀王嘉胤,至此中原以北的农民起义军彻底被剿灭。 而在击破高迎祥,斩杀王嘉胤之后,明军又在南阳府击败了罗汝才,罗汝才被迫带领少部分残部逃到了江淮地区,而这三股中原最大的农民军势力被剿灭之后,其他的小股义军势力或是逃到山上,或是投降朝廷。 大明在一个月内快速的稳定了中原的局势,而后孙承宗又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为了防止大同军杀入中原,他坐镇洛阳,大规模的在河南府修筑堡垒,加固原有的城池,同时把中原五省的兵力开始集结在河南府,山西行省一线。 看的徐晨都无语了,你还真只会筑堡垒这一招,不过想了一想,徐晨觉得不能就这样看着明军修筑堡垒,他也要想办法主动出击,军队虽然不能派,但却可以看派抗旱会的成员,提前在中原农村布局。 8月 19日,大同学院热闹非凡。这座学院是按照后世大学的模式精心打造的,设有经济学、法学、农田水利学、大同思想学等多个专业学科。学院的基础设施也和后世的大学相差无几,三层楼的教学楼,足球场绿草如茵,图书馆里藏书丰富,学生寝室,餐厅等设施。 这里汇聚了来自大同社的学员,还有长安其他会社的学员,甚至有来自山西、河南行省的学员。大同学院已然成为了大同思想的传播源头,就像一颗璀璨的星星,吸引着各地追求进步思想的学子。 此时,大同学院的足球场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足球比赛。 两支球队的队员们在球场上奋力拼杀,汗水湿透了他们的衣衫。其中,大同思想学系的李岩成为了球场上的明星。 他身材高大魁梧,又学过武艺,在球场上犹如一头勇猛的雄狮。他奔跑起来速度极快,所到之处,对方球员纷纷被他撞倒,人仰马翻。很快,他就突破了对方的防线,杀到了守门员面前。只见他一脚重炮,足球如同一颗炮弹般直飞球门,稳稳地射进了网窝。 球场上顿时沸腾起来,一半的人欢呼雀跃,他们为李岩的精彩进球而喝彩;另一半人则垂头丧气,为球队的失分而懊恼。 球赛结束后,傅山、薛宗周、王如金三人来到操场附近的一个凉亭歇息。他们坐在石凳上,一边擦着汗水,一边谈论着学校周边的事情。王如金带着一丝嘲讽的口吻说道:“我们学校附近的那个敦化区,赵财主因为贿赂公民议会选举被抓起来了。” 薛宗周听后,惊愕地张大了嘴巴:“8月都还没过,赵财主就这么急着拉选票了。他也太心急了。” 王如金笑着解释道:“他不拉不行啊。都督府传出来的消息,先生对上次的公民议会的选拔非常不满,认为商贾太多了,还有一部分地主力量进入,这次要保证有八成的名额给农户和工匠。赵财主肯定是怕自己选不上,所以才想走歪门邪道。” 薛宗周有点失望地摇了摇头:“这还有公平性可言吗?我可听说了,上次的公民议会,那些农户工匠几乎是战战兢兢的,根本没提出什么有效的建议就结束了会议。农户工匠本就见识短薄,和他们商议国家大事,先生还是太理想化了。” 傅山却不这么认为,他认真地说道:“我倒觉得这没什么。天下的农户和工匠占了九成九,现在都督却只让他们占八成的名额,这已经是吃亏了。至于公民议会闹出的笑话,谁第一次行使权利的时候不会不习惯、不会犯错误呢?但只要多经历几次就好了。就像都督说的一样,谁的第一次都会犯错误,但只要大趋势是好的就行。朝廷那些阁老倒是饱读诗书,可大明在他们的治理下却变得江河日下了。” 傅山越说越激动,他站起身来,慷慨激昂地说道:“公民议会的未来好不好,大家都不知道,但皇权是什么样子我们都看得到。大明 200多年来,明君就没几个,近 100年来可以说是个个昏君。我大明这 200多年历史已经证明了,君主已经成为天下之大害了,阻碍了天下的进步。就像这次几十万大军看着女真人押着汉人出关为奴,女真人加起来也不到百万人口,而大明有万万的人口,就这样朝廷还打不过女真人,皇权之害已经危及到我们所有天朝子民了。” 傅山可不是一般人,他算是少年神童。15岁时,他就通过了童生考试入围博士子弟,二十岁考上了廪生。他为人正直,有正气,看不惯大明朝堂的政治腐败,官场的龌龊不堪。他思想进步,喜欢李贽的学术思想,厌恶封建礼教的压迫,看不惯官员的虚伪假道学,更对贪官污吏和社会腐败深恶痛绝。 也就是在他考上廪生的同一年,大同思想随着义军传播到了山西行省。傅山就像在黑暗中找到了一盏明灯,当即找到了自己人生奋斗的目标。他瞒着家人和自己的两个好友离家出走,来到了延安府。而后他们三人考上了大同学院,如今已经入学两年了。 在延安府的这两年里,傅山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大同社的官员清正廉洁,政治清明;士兵讲道理,守法纪,有礼貌,和他在山西行省看到的士兵完全是两个样子。他觉得说大同军是王者之师一点也不为过,延安府的百姓团结友爱,哪怕接连遭遇旱灾,大家也共同面对,整个北方的旱灾就是陕北最严重,但偏偏他们遭受的损失也是最低的。 所以傅山坚定的认为天下的未来就在大同社这里。 傅山接着说道:“皇权就像一只苍蝇,再完美的苍蝇,它也只是一只令人讨厌的苍蝇。而公民议会,它的缺陷再多,却也像一只雄鹰。拥有国家的公民,春秋战国的贤者也只说出了‘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而非一人之天下’,但唯有我们大同社是真在践行这条理念。” 傅山再次强调道:“拥有国家的公民,我们是这片土地的主人,而不是朱家的奴仆。光靠这一点就值得我们捍卫公民议会了。” 傅山的这番话让其他两人也激动起来。“拥有国家的人”,在这片土地上,也只有在大同社的地盘上才能这样说话。他们也是被这句话所吸引,才跑到延安府来的。 “都督来上课了,大家去大教堂听课去。”一个学生突然激动地大声喊道,声音在学院里迅速传开。 刹那间,整个学院都变得嘈杂起来,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巨石,泛起层层涟漪。在延安府的时候,都督徐晨还能经常给学员们上课,可自从搬迁到长安城之后,随着大同社地盘的不断扩大,徐晨事务日益繁忙,来学院的次数反而变少了。所以,这次都督来上课的消息,就像一颗火种点燃了学员们的热情。 学员们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情,从四面八方朝着大教堂涌去。没多久,大教堂里就挤满了学生,大家你挨着我,我挨着你,脸上都洋溢着期待的神情。 徐晨微笑着走进教室,看到座无虚席的场景,笑着说道:“看来我的课还是蛮受大家欢迎的。” 众多学员们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气氛变得轻松愉快。有人甚至直接大声喊道:“因为都督的课有趣,大家都爱听。” 徐晨笑着回应道:“多谢各位学员给某这个面子了。今天我给大家讲的课是封建制度的演变。那么,什么是封建制度呢?简单来说,就是分封建国。”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最典型的封建王朝就是周武王开创的周朝。当年,周武王击败纣王之后,为了统治广袤的天下,就派遣周朝的宗室子弟,到周朝国土之外的地区去击败敌人,建立国家。这些国家就成为了一个个诸侯国。诸侯再把自己的土地分一块给自己的部下,一级级传导下去,于是就有了卿、大夫、士。这就是我们2000多年前的制度,不过在东方的这片土地上,这种制度如今已经看不到了。” “但在我们这片大地的西面,还有一个西方文明。他们还保留着这种等级制度。他们有国王,还有公侯伯子男等贵族阶层。各位如果对周王朝的封建制度感兴趣的话,有机会可以去西方世界去看一看。” 徐晨扫视了一圈教室,接着抛出一个问题:“有没有同学感到奇怪,周武王为什么不学着秦始皇使用郡县制统一国家,而是要分出几百个诸侯国来管理国家呢?从秦汉以后的经验来看,诸侯就没老实的,他们不是在造反的道路上,就是准备造反。” 话音刚落,傅山站起来,大声说道:“先生,我大明的诸侯就很老实,除了成祖皇帝造反之外,最近的都是上百年前的宁王了,比起两汉的诸侯,两晋的诸侯,我大明的诸侯还是很老实的。” 徐晨微微一笑说道:“你以为他们不想造反啊,只是朝廷看的紧,他们只是没这个条件而已。” 现场的学员们听了,想到朝廷像养猪一样圈养着这些诸侯王,不禁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好了,不说题外话了。回到刚刚的话题,周武王之所以要分封诸侯,就是因为当时的生产力不允许周朝直接用郡县制来管理天下。”徐晨收敛笑容,认真地解释道。 “周朝的农具和武器都是以青铜为主,铜的习性,想来各位同学都懂,它的延展性虽然好,但坚固度和耐磨度都远远不如铁。用青铜农具的农户,只能开垦出像关中和中原这样的黄土地,到了江南的红土地就很难开拓了。这也是为什么我华夏的文明源头都在黄河两岸,因为当时最好开拓的土地就在中原。” “到了春秋战国时期,铁器开始出现了。这玩意价格低,数量大,关键是又硬又耐磨,这一下开垦田地就方便很多。大家看史书就会发现,西周之时,各个国家相互连接不到一起,就是因为使用青铜器开荒是一件成本很高的事情,但到了春秋战国之后,各地的诸侯国都学会了炼制铁器,开荒的成本极大的降低,诸侯国不断地开拓,他们的土地就连接到一起,而后大诸侯吞并小诸侯,开启了一段长达几百年的战国乱世。” “这段历史虽然乱,但其实是生产力带来的进步。西周的分封制度已经不适应当时的时代了。战国时期群雄逐鹿,用最残酷的战争来筛选制度,最终秦国摸索出了军功受田和郡县制度。这就是铁器带来生产力进步后配套出来的上层结构。这就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如果你的生产力只能生产青铜,那配套的只能是分封制度。” “当然,同样是郡县制度,这2000多年来天下还是处于缓慢的进步当中,所以配套的上层建筑也在不断地变革。我们天朝的贵族体系,从铁器出现之后就敲响了丧钟。到东汉、两晋、隋唐,这上千年时间门阀是天下主人,东晋甚至有‘王与马共天下’的说法,天子也不过是大一点的门阀而已。” 门阀的实力就不如贵族的强大,他们就没有明确的封地,但他们的数量也更多,也就是说千年前的生产力,能让更多人来管理这个国家。 “就这上千年而言,门阀做的有好有坏,既有盛唐那样的盛世,也有两晋五胡乱华的悲歌。”徐晨的讲述条理清晰,深入浅出,学员们都听得入了迷,仿佛穿越回了那波澜壮阔的历史长河之中。 徐晨站在讲台上,眼神坚定而锐利,继续阐述着:“从宋朝之后,地主士绅开始成为天下的主人,皇帝则成为了最大的地主。到如今的大明,差不多历经600多年。 地主势力就进一步比门阀还要弱,毕竟再强大的地主也不敢说和朱家共天下,但地主的数量也更多,参与到国家的管理也更多。 然而,这600多年里地主士绅阶级交出的答卷,却不尽如人意。两宋时期,一直遭受外族欺凌,在辽、金、西夏等外族的威胁下艰难生存;元朝更是外族掌权,华夏文明陷入低谷;大明这200多年来,也是守内虚外,对外缺乏开拓进取的精神。用一句话来总结,地主士绅阶级极其保守,不愿意对外开通交流。” 他微微顿了顿,提高音量说道:“但他们却因此站到了天下人的对立面。他们既然不愿意为华夏文明开拓生存的空间,又有何资格接受天下百姓的供养呢?这就是先生所说的,地主是天下之害,要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光吃不干活的牲口,不宰了留着做什么?” “通过上面这些事例说明了什么,随着生产力的进步,权利会一步步下放到更多人,更多的人想要参与到国家的管理当中。” “如今到了大明这个节点,像铁器这样的新式生产力再次出现,江南有大型的水利纺纱车,长安城已经有了可以同时纺50个锭的纺纱车,新式的纺织机效率比以前提升了两倍,高炉炼铁量更是普通铁匠铺的几百倍。这样先进的生产力,显然不需要皇权这种落后的上层结构。其实在两宋时期,就已经有这样的萌芽显现了。” “只是宋朝的皇帝明显不愿意就这样退下历史的舞台,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拉着整个天下一起堕入了深渊。 到了大明,同样有这样的趋势。在我们大同社没出现之前,江南的生产力是最先进的,他们不满足皇权的统治,想要参与到国家管理当中。所以江南也是最反皇权的,各种限制皇权的思想在江南最为活跃。大明皇权自然也不愿意退出历史的舞台,于是江南和皇权斗得最激烈,但又不敢付诸武力,就这样相互拉扯了几十年。” “正是因为生产力和上层结构不配套,所以大明这几十年来动荡不安,人心涣散。新的生产力需要新的制度、新的组织,偏偏有皇权的镇压,新的制度、新的组织、新的上层结构都无法出现,整个大明内部矛盾极其激烈,内部的组织彻底涣散。” 徐晨回忆起自己了解的明史,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他没有深入研究太多明朝的历史,对明史的了解大多是通过穿越以及各个历史人物的故事。当时,他就觉得有一件事情很奇怪,明明女真人更加残暴,但他们的组织力更强,内部更团结,出现各种矛盾都能快速化解。 反而是汉人势力当中,动不动就会出现崩盘的事件,比如农民军和明朝激斗了十几年,李自成终于攻破了北京城,可没几天就直接被女真人击败。而且这次屡败屡战的李自成再也没有恢复过来,最终在九宫山直接被地主武装给打死了。女真人用2万人征服了整个中原,而后又是2万人攻破了南明。” 在这期间,也不是没有反抗女真人的势力。郑成功都快击破南京城了,结果一战溃败。当他想卷土重来的时候,他儿子又给他一记背刺,郑成功的势力只能逃到琉球。 还有李自成的残部好不容易和南明和解,李定国还重创了女真人,结果内部又斗起来了,孙可望直接投降了女真人,南明最后的势力又崩溃了。 为什么汉人的势力动不动就在关键时刻内斗溃败呢?现在想来,就是生产关系不配套生产力,儒家的三纲五常已经不能维持汉人内部的组织力了,新的秩序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建立。 工业革命的这个关节口,英国人乱了几十年,在光荣革命之后才算是勉强建立一套属于资本主义的制度。 法国就更差,因为在大陆有外来势力干预,从大革命开始算起,直接乱了上百年。 现在想一想的话,如果宋朝崩溃后的秩序是五代十国或者是五代十六国,封建秩序遭到重创,反而更容易建立新的势力。 偏偏两次萌芽遭遇的是蒙古人和女真人这样的外族。反而是女真人他们更野蛮,甚至退一步退到半奴隶制去了,儒家思想反而更适应他们这套体系,从而强化了大清内部的组织力。 只能说东方的封建势力太强大了,再加上历史的抉择口屡屡被外族打断。反而在不断强化封建制度。 徐晨恢复了思绪坚定对现场的学生道:“而现在,我们大同社一样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同时我们的革命意愿也是最坚决的,我们直接拿起了武器。既然皇帝不想退位,那么我们就用火枪逼着他退位!” 徐晨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学员们听得热血沸腾,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第230章,星火遍布 徐晨讲课之后,山西籍,河南籍的学生,就开始逐步安排他们返回自己的家乡,给他们的任务也各不相同,他们或是去自己的家乡组建抗旱会,组织起当地的农户力量,大户子弟的则利用他们的关系,进入两地的官场和军队当中,暗中对当地的士兵进行革命教育,等待时机再策反这些士兵。或者是暗中发行报纸,宣传党对皇权思想,大同思想等。 而傅山,薛宗周,王如金三人带着这些使命回到自己家乡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9月 18日。太原城。 秋意已悄然爬上太原城的枝头。太升酒楼里,热闹非凡,酒香与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这座酒楼是太原城颇为有名的去处,雕梁画栋,大堂宽敞明亮,此时正中摆着几桌丰盛的酒席,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有香气扑鼻的红烧肘子、鲜嫩的清蒸鱼,还有色泽诱人的炒菜,引得人垂涎欲滴。 刚刚回到家乡的傅山在此宴请同窗聚会。傅山,身姿挺拔,面容清瘦却透着一股坚毅,眼神明亮而深邃,他站在大堂中央,热情地招呼着同学们入座。众人围坐在一起,场面真可谓是流觞曲水,挥斥方遒。 王旭率先笑着开口问道:“青竹,你们三人这两年游学到哪里去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我们可都惦记着你呢。”他身着一袭华丽的锦袍,头戴方巾,脸上带着关切的笑容。 “是啊,我拜访过几次你家,连伯父都不知道你去哪里了。”杨宗望也在一旁附和道。杨宗望身形微胖,眼神中透着真诚。 傅山笑着回应:“游学嘛,自然是天南海北地游历一番。外面如今有点乱,所以就断了和家里的联系,让诸位担心了。”他端起酒杯,向众人示意。 “如今天下到处兵荒马乱,也就是你还敢出去游学。”杨宗望感慨道,轻轻摇了摇头。 傅山放下酒杯说道:“倒是太原萧条了很多,我回来在野外的大道上看到到处都是流民的尸骸,那景象,真是惨不忍睹。城中也到处都是乞丐,一个个瘦骨嶙峋,看着就让人心疼。太原的叛逆不是被驱逐了,怎么还这样?”他皱着眉头,眼神中满是忧虑。 说起现在太原的局面,他的同学们都纷纷叹气。 一个叫张亮的士子,身着朴素的长衫,眉头紧皱,气愤地说道:“不要说城外的流民了,县衙连我等的两石粮食都给断了。秋收都到了,粮食的价格还没下降,一石麦子还要二两银子。我们这些人都快活不下去了。”他越说越激动,站起身来,双手握拳。 而后更是气愤难平道:“山西这两年旱灾不断,粮食本来就不够,那些奸商居然还不断地把粮食运到关中,朝廷居然不管一管,我看着大明迟早要完。” 王旭等大族子弟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运出粮食的就是他们家族的商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关中那边不但收购的粮食价格高,而且还补贴一两银子,再加上延安府还有羊毛布、价格低廉的铁器等特产,山西的商队打破了千里不贩粟的传统。 不单单是资本家会卖出绞死自己的绳索,这些士绅大族也会卖出夹死自己的夹棍。 王旭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找补道:“现在天下这么乱,粮食价格高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太原镇为了抵抗大同贼寇,招募的士兵增加了一倍,兵力多了,粮食的消耗自然大。”他说得小心翼翼,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安。 张亮冷哼一声道:“依某看还不如让大同贼寇打进山西的好,最起码他们来了山西,会吊死那些奸商,修水利,抗旱灾,平抑粮食的价格。” 虽然山西严格限制关中的信息和大同社的消息,但两个省紧挨着只隔着一条黄河,怎么可能完全封闭消息,尤其是他们这些读书人,他们的消息更加灵通,对关中的情况不能说是一清二楚,但也能清楚的八九不离十。只是大同社的名字不能正大光明的说而已。 王旭内心一紧,马上反驳道:“那不过是贼寇收买人心之举,贼寇的粮食是从哪里来的?还不是劫掠大户的,如此强盗行径岂是长久作为。”他涨红了脸,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张亮冷笑道:“大同社崛起 5年了,人家大范围地新修水利抗击旱灾,整个关中没有流民,没有乞丐,人家一日比一日兴旺。你说这不是长久,反倒是朝廷这 5年又做了什么,只知道加税,加税,不断地加税,把普通的百姓逼反,而后在到处镇压反贼,这难道是长久之道?”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飞溅出来。 大同社攻占关中之后,承受最大压力的就是山西行省。当地的大户、将门都生怕大同社打过来。以前他们还可以自我安慰,说大同社刚刚起事需要一点原始积累,到了一定的规模,大同社肯定是要依靠他们来稳定地方的,历史上的那些义军首领基本上都是这样干的。 但大同社攻占关中后,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清洗了整个关中大户,而且这次他们做的更过分,把地主士绅贬到哈密去种草。这让山西行省的地主士绅想骗自己都骗不了自己了,大同社已经是明目张胆地看中了他们的土地和财产了。 想要保护自己的财产,那只能靠自己了。于是山西大户和太原镇将门联盟,大户出钱、出粮,将门招兵练兵。原本只有 2万多士兵的太原镇,快速地扩张到 6万多人。 关键这还不是连军饷都没有的军户,而是每个月有一两银子的军饷,每日的口粮有 2升的全饷兵。养一个这样的士兵一年的开销是 30两,这就是接近 200万两银子的军饷。 崇祯这会儿穷得都快当龙袍了,大明朝廷肯定是拿不出这笔钱的,当地的大户和将门也不愿意出这笔钱,那还能怎么办?只能加税了,于是在山西行省多了一笔剿饷。 而且他们开源之外还想到了各种节流的方法,首先断掉的就是这些秀才的廪粮,后面又把供养大明宗亲的禄米也给停了,能省一两是一两。 这就是张亮等人怨气如此大的原因之一,有钱的大户自然不在乎这点粮食,但那些穷秀才是真等这些粮食来救命呐! 杨宗望见气氛越来越紧张,赶忙劝说道:“大家还是要体谅一下朝廷,值此艰难时刻,大家相忍为国,只要贼寇平定了,朝廷加的税迟早会减下去的。”他站起身来,双手抱拳,满脸诚恳。 张旭也跟着说道:“今日是为庆祝青竹归来,不要说这些扫兴的事了。”他笑着打圆场,试图缓和气氛。 张亮深吸一口气,也不想在这里说太多扫兴的事,于是众人就结束了这个话题。但酒楼里的空气,似乎还是弥漫着一丝压抑和忧虑。 当晚,傅山、薛宗周和王如金三人在一处极为隐秘的地方相聚。烛火摇曳,三人围坐在一起,神情严肃。 薛宗周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说道:“我看张亮这些人可以把他们拉进来加入我们大同社。他们对当下的世道极为不满,心怀热血,若能吸纳他们,我们大同社的力量必将壮大。” 王如金微微点头,赞同道:“我也有此意。我打听了剿饷的事情,如今每亩竟要征收五十文钱的税赋。这么高的税负,不要说佃农,就是一般的自耕农和小地主都难以承受。他们的生活本就艰难,如此重税,无异于雪上加霜。” 今日的聚会,王如金和薛宗周很少发言。而是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现场的每一位同窗。 傅山坐在一旁,脸色冷峻道:“现在山西行省的政策就是用佃户、自耕农和小地主的财富来保护那些大族的财富。那些大族仗着自己的权势,与官府勾结,将税负都转嫁到了底层百姓身上。这就不怪张亮他们怨气这么大了,换做是谁,面对如此不公的待遇,都会心生不满。” 王如金听后,不禁摇头叹息道:“难怪先生看不上地主士绅,都到现在这种程度了,他们却依旧一毛不拔。这些虫豸占据高位,只顾着自己的利益,全然不顾百姓的死活。这天下怎么可能太平?长此以往,民怨必将沸腾,天下的根基也将摇摇欲坠。” 傅山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说道:“这倒是给我们创造了机会。下一步我们逐步吸纳张亮他们,但先不要急于宣传大同思想,这容易引起他们的警觉。我们可以先宣传反皇权思想。” 在明朝末年,除了繁华的江南地区,山西也是非常反皇权的地方。这其中有着深刻的原因。山西的商队众多,商贾们在商业活动中追求自由和利益,天然不喜欢压抑商业的皇权。朝廷的各种政策限制了商业的发展,让他们的生意举步维艰。 而且山西行省煤炭资源丰富,当年万历皇帝大肆征收矿税,这里可是重灾区。经历过矿税之苦的那批人大部分还活着,他们对朱家的皇帝充满了怨恨和厌恶。 到了大明时期,儒家给皇权套上的君权神授理论已经越来越没有人相信了。曾经,皇权被视为至高无上、神圣不可侵犯的象征,但如今,它的威严已经大打折扣。对那些顶级的家族和人物来说,他们早已看透了皇权的本质,不再盲目迷信。 就像嘉靖皇帝,他善于运用帝王术来对付臣子,将朝廷上下玩弄于股掌之间。但到了后期,徐阶也学会了用帝王术来对付嘉靖。这表明臣子们已经不再对皇权唯命是从,而是开始为了自己的利益和权力与皇帝周旋。 再到后来,大明的臣子们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用社党来对付帝王。哪怕天启皇帝放出阉党来打击东林党,但东林党在民间的声望却越来越高,在地方上的势力也越来越大。这说明不相信儒家三纲五常理论的人越来越多,大明内部的组织力也越来越差。 正因为如此,大明这个时候新的理论体系又没建立起来,社会陷入了一种混乱和迷茫的状态。而女真人则趁机捡了一个便宜。 从入关开始,他们势如破竹,用半年时间就打到了长江边,而后又仅用两万人就打过了长江。在历史的长河中,单单算女真人入主中原的这段时间,得国之易没有超过他们的。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9月 20日,河南杞县。 比起傅山他们暗中扩张大同社的力量,李信(恢复自己本名)一回到自己的家乡,变卖了自己的家产,招募儿时的伙伴,同窗的好友,组建军队。 他上书杞县的县令道:“大明养士200年,忠君报国就在今日,晚生愿意效仿秀子营,投身军旅,报效国家。” 杞县县令看到李信的书信大喜,一方面给他政策上的扶持,让他招兵买马,另外一方面则上报到五省都督府,他的治下出了这么多忠君爱国之事,这就是一个天大的政绩。 孙承宗知道此事之后,也赞同李信的举动,一方面是贺涵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惊喜,让他觉得读书人组建的军队,没有大明那些将门那么多陈规陋习,不组建家丁,不把兵为将有的封建化陋习带到军中来,战斗力更加强悍,所以他欢迎读书人参军入伍。 另一方面孙承宗也遇到了钱粮的问题,他招募20万士兵,又在河南府,大肆修筑城堡,加固城池,银子如流水一般的花出去。 大明朝廷虽然补贴了一部分军饷,但大部分的军饷还是要孙承宗自己在地方上筹集。 于是他就遇到了和杨鹤,岳和声一样的麻烦,钱从哪里来? 打大同贼寇,那当然好,孙阁老,您多招一点兵,我们会拿出钱粮之外的一切支持。 孙承宗需要联合当地的地头蛇,更好的让他们主动上交钱粮,李信就是一个很好的榜样,于是他派人送一些武器装备给李信,还给了他一个营的编制,让他好好练兵。 第231章,新矛盾,新问题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10月 2日,关中长安城。 清晨,“铛铛铛!”新式塔楼的钟声清脆地响起,宛如一首悠扬的晨曲,唤醒了这座古老而又充满活力的城市。钟声在城市的上空回荡,仿佛是一种无形的召唤,催促着人们开启新一天的生活。 随着钟声的余音渐渐消散,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开始热闹起来。一个个工匠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穿上朴素而又整洁的衣服,纷纷走出家门。 他们成群结队地走在道路上,脸上洋溢着对工作的热情和期待。从大同社攻占长安开始,仅仅半年不到的时间,这座城市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大小小几百个作坊如雨后春笋般在城市中拔地而起,雇佣了几万工匠。曾经的消费型城市,如今正快速地转变为一座充满生机与活力的手工业城市。 与此同时,随着大同社攻占大漠,又占据了甘肃镇,大漠商路打通,虽然尚未完全占据西域,但丝绸之路已经打通了一半。此时的长安街头,商队络绎不绝,既有来自西域的驼队,那高大的骆驼迈着沉稳的步伐,驮着满满的货物;也有来自大漠的马队,“哒哒哒”马蹄声清脆悦耳。街道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往来的人群中,既有皮肤白皙的西域白人,也有粗犷豪迈的大漠蒙古人,还有金发碧眼的罗刹人,各色人等应有尽有,呈现出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倒也有几分盛唐时期万国来朝的繁荣。 到了10月之后,长安就更加热闹,因为大同社的公民议会,来自大漠、河套、甘肃镇、关中八府的公民代表也开始汇聚在长安城。 他们带着各自地区的期望和诉求,来到这座城市,这使得长安城更加繁华,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这里就是长安城,不愧是六朝古都啊,延安府和长安城比起来都成小城了。”孔晨作为延安府的公民议会的代表,带着自己的两个师弟孙星和冯远来到了长安城。 他站在街道上,抬头望着高耸的城墙,热闹的街道,川流不息的人群,车水马龙的道路,眼中满是惊叹和向往。 这次他来到长安,不单单是为了参加公民议会,更是打算在这座城市建立他的新作坊。孔晨知道都督府的治所在哪里,哪里就会有如同洪流一般的财富。延安府曾经因为大同都督府的到来而焕发出新的生机,但也会因为都督府的离开而回归于平淡。而他想要自己的事业更上一层楼,就必须跟着都督府转战长安。不跟着都督府,他如何承接都督府下达的上千万两银子的订单。 冯远也说道:“我们在延安府过就很不错,师兄又何必冒险开新的作坊?” 孔晨道:“短视,延安府的底蕴不如长安,这里通着西域,通着中原,我们的车马作坊想要大发展就必须扎根在长安。” 看着繁华的长安城,孙星有点担忧地说道:“我们都是外来户,贸然到长安城来开作坊不会被人欺负吧。” 孔晨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我们可是大同工业区的老人,俺不欺负别人就是了,谁敢欺到俺们头上?长安当地人又怎么样,有什么值得傲气的,他们还不是我们大同社的手下败将。” 说着,孔晨带着孙星和冯远来到了长安城的府衙。这里已经被徐晨改造得有点像后世的政务大厅了。 整个大厅宽敞明亮,摆放着一排排整齐的桌椅,工作人员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地工作着。大同社的户籍登记、作坊的注册、教育、医疗卫生等公共服务,以及申报税收等事务都可以在这里完成。 为了方便私人开作坊,徐晨要求长安城的官吏做到一日完成的事务不要拖到第二日。 孔晨走进府衙,找到了长安县一个叫胡林官吏。他随意地和胡强聊了几句,胡林惊喜地说道:“原来大哥也是工业区的老人。” 孔晨淡然一笑说道:“俺是土木三中队的,俺们这个中队可是出了不少人才,都督府的第七师长田见秀就是俺们队长。” 胡林连忙说道:“俺叫胡林,也是土木的,不过是土木十中队的,比不上孔大哥资历老。” 有了这层关系之后,两人很快熟络起来。孔晨说道:“俺想开办一个马车作坊。” 胡林笑道:“开作坊好啊,都督最支持这事了。” 很快,胡林帮孔晨完成了作坊的登记。当孔晨提出需要一个二亩的土地做厂房时,胡强热情地说道:“那没问题,我带您去看看。”说着,他带着孔晨来到了兴化工业区。 兴化工业区里,石块压实地面的拍击声音和工人们的劳动号子声交织在一起,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这段时间长安城的手工业得到了飞速发展,徐晨布置的一个重工业区,一个轻工业区,已经被快速的填满,现在这建设的是第三个工业区。 胡林指着一块空地说道:“如果您觉得这块地没有问题,那我就准备好地契,您可以明日来签订契约,长安县就把这块地租给您了。一亩地的年租金是 10两,租赁期限是 5年,5年之后我们再来重新商定。建厂房的土木工匠,长安县可以帮大哥准备好,那也是我们土木的老兄弟,俺给大哥说说,给大哥一个优惠价。” 孔晨笑着点头道:“这可多谢胡强老弟了,等你下班了,某请你去喝酒,现在能遇到这么多土木兄弟很难得了。” 胡林认可道:“大同工业区的老人也就 3000多,现在铺满了整个关中,要不是有这次公民议会,想聚齐这么多人都难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孔晨一方面等待公民议会的召开,另一方面带着自己的两个师弟购买建设厂房的物资,各种新式的机械设备,监督工匠建设厂房。他每天都忙碌在工地和市场之间,虽然辛苦,但脸上始终洋溢着幸福和满足的笑容,自己的事业即将在这座充满机遇的城市里开启新的篇章。 延安府秋收之后,刘永带着都督府最后的核心成员终于地搬迁到长安城来了。 至此,大同社政事堂的高层终于齐聚一堂。徐晨决定召集一场会议,好好总结秋收情况,谋划未来发展了。 于是徐晨迅速召集刘永、李文兵、胡益堂、常五,召开了秋收之后的第一场政事堂会议。 会议室内,气氛有些热闹,众人三三两两的交流自己在各地得到的信息。 徐晨等徐晨来到议事厅才安静下来。 徐晨坐在首位率先发问:“今年延安府、榆林、河套三地秋收如何?” 这也是徐晨最关心的事情,今年关中大概率是收不到多少粮食了,都督府只能靠老地盘的粮食了。 刘永脸上洋溢着喜悦,连忙起身汇报:“今年算是小丰收了。延安府大概收获 400万石粮食,田赋征收了 123万石,再从延安府农户手中购买了三十万石粮食,延安府今年入粮 153万石。榆林府稍微差一点,但也有 380万石粮,田赋加上购买的粮食,榆林府入仓粮食 134万石。最后是河套地区,今年收获了 330万石粮,入仓粮食 192万石。” “河套怎么会收这么多粮食?不会影响百姓的口粮吧?”徐晨满脸惊讶,河套开垦不过短短两年时间,收获的粮食居然比延安府还多,成为了整个都督府最大的产粮区,这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李文兵笑着解释道:“河套的确是块宝地,去年开垦的土地,今年种麦子,普遍就有一石半的产量,今年虽然因为战争影响,但还是开垦出来70多万亩土地,整个河套地区的土地有190余万亩。 难怪有‘黄河百害唯利一套’的说法,河套地势平坦,土地肥沃,还有黄河水灌溉。现在远远不是这片土地的极限,以后亩产两石小麦、三石小麦都有可能。关键是河套还有大量的荒地可以开垦,这点粮食远远不是极限。” 徐晨听后心中大喜。三地收获的粮食总计 479万石,关中只要再购买 200万石,就足够大同社一年的粮食开销。今年百姓囤积一点粮食,明年秋收之后,大同社就具备足够的粮草征战中原了。 然而,李文兵说完高兴的事情后,脸色突然严肃起来:“虽说延安府等地秋收成绩不小,但我这次巡查秋收发现延安府和榆林还是有一些问题,处理不好可能会动摇我大同社的根基。” 徐晨见李文兵如此严肃,也立刻收起笑容认真问道:“什么问题?” 李文兵清了清嗓子,以米脂县为例说道:“米脂是我大同社统治时间最久的县,经过均田和大规模的新建水利设施,米脂的乡村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部分农户都富裕起来了,不敢说过上了小地主的生活,但已经达到了市民的生活等级,一日三餐已经成为当地的习俗,玉米、麦子等主食也都吃得起了。还有大概两成左右的农户,虽然还没达到一日三餐的标准,但也能填饱肚子。” 徐晨满脸点头,在这时间能吃饱肚子,他可以自豪说一句大同社做的不错。” “但还是有很少一部分农户,他们或是因为生了病,或是因为土地离水源太远,粮食减产严重,或是家中有老人病逝,大操大办浪费了太多的钱粮。总之,这部分农户因为各种原因,生活的品质还是和以前没有均田时一样,还是处于忍饥挨饿的状态当中,我就发现这些人又在重新出卖土地,想办法渡过难关,但地没有了,他们又只能重新沦为佃户。” “都督你也在乡下待过,知道在乡下总有一部分人是耕地的好手,即便他们的地条件不好,但通过辛勤劳作,亩产也会比普通的农户高一些。均田之后,这部分人粮食产能高,再加上这段时间粮食价格高,他们快速富裕起来。这部分农户就不喜欢我们抗旱会。” 常五在一旁点头附和道:“我就经常听到这些农户有这样的怨言,说我们抗旱会什么都好,收税少,讲道理,就是管得太多。这些人退出我们互助甲,觉得自己帮助那些生产能力差的人只是浪费自己的精力,他们更喜欢自己单干。” 李文兵接着说道:“这都不是最严重的问题,而是这些人购买了土地,有不少甚至是我们抗旱会成员。都督你想一想,这种趋势如果继续下去,那些手中有田地的会员越来越多,他们不又成为了地主?那我们大同社做的这一切不就成了无用功?” “啊!”李文兵说的事情让徐晨极其意外,地主居然还会再回来,这和他原本认知的历史线不一样。哪怕在他穿越前,也只是出现了一些农场,和地主完全是两回事。 这事没有学过? 常五带着愤怒说道:“都督,我以为这是极其不好的趋势。没地的时候需要咱们抗旱会,刚吃了几顿饱饭,就想甩开咱们,还想继续当地主,俺看这些人是缺教训。这种趋势必须阻止,他们起了一个极坏的头。要是都像这样,我们的水利设施、水坝怎么修,水渠怎么通到地里?这些人一点良心都没有,他们粮食产量提升了,可那是咱们抗旱会带着农户建水渠才有的结果,要不然那些旱地,就陕北这气候,麦子早就旱死了。”常五越说越激动,拳头不自觉地握紧,脸上满是对那些农户行为的不满。 李文兵微微点头,接着说道:“我们要制止这种情况继续发生。我以为可以对农户的贷款上予以倾斜,贷款的主体就是互助甲。不给私人的农户贷,还有我们大同社的小卖部便宜的农具也只给抗旱会成员。他们既然不想待在抗旱会,那就不要占我们的便宜,让他们按照市场价去购买农具。”李文兵眼神坚定,试图通过经济手段来遏制这种不良趋势。 刘永却摇了摇头道:“某不同意,你们这是主次不分。现阶段抗旱会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是抗旱救灾,保证粮食生产。同样的一块地,在这些有技术的农户手中产能就比普通的农户高三成以上,比那些落后的农户更是要高五成以上。都督府需要更多的粮食,那就必须要把更多的土地交给像高俊这样的农户,高俊你可以说他思想有问题,但他种地的确是把好手。”刘永的语气平和,但态度坚决,他更看重粮食产量和土地的有效利用。 胡益堂思索片刻,说道:“某以为景逸兄说的有理。都督也说过,哪个工厂效率更高,资源就应该倾斜到哪个更有效率的工厂,那些效率低的工厂让他们该关闭的关闭,该破产的破产。用在农户身上也是一样的,人家公平买卖我们不必管。”胡益堂的观点和刘永相近,更加强调了效率。 李文兵冷哼一声,反驳道:“我们打倒大明的地主,然后换上我们大同社的地主! 这是在动摇我们大同社的根基,如果这还不重要,那还有什么可以重要的?”李文兵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他认为维护大同社的根本制度和公平更为重要。 胡益堂又想了想,提出新的建议:“我大同社根基的确是不能动摇,那等这些人成为了地主,是抗旱会的会员,我们就开除他。 对农户也可以定下一个标准,他们拥有的土地超过了多少,就罚没他们的土地,把他们贬到哈密去种地。”胡益堂的办法带着一种强制性的色彩,试图用法令来解决问题。 徐晨无奈地翻了翻白眼说道:“你听听你说的话有逻辑吗?做的更多的人反而要受到处罚,你当农户是傻子吗?这种政策执行下去只怕要不了多久,我大同社的地都要荒完了。”徐晨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他清楚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徐晨沉思片刻,认真地说道:“首先要明确一个根本,都督府下的土地是属于天下人的,个人是无权买卖的,这是我们大同社存在的根基不能动摇。这需要公民议会制定一个田地法令,规定田地不能买卖,已经买卖的由我们大同社赎回来,这件事情就交给文兵你去做。”徐晨的话语掷地有声,确定了土地制度的基本原则。 “遇到疾病农户我们只能加大对医疗投入,但同时移风移俗也要跟得上,活人不能受死人牵连。那种大操大办的风气一定要刹住,大同报和关中各大报刊,要给他们宣传简办丧事的好处。这一点尤其是我们要起带头作用,死人要给活人让路,在关中全面推广树葬,那些在田地四周的坟地一定要迁移,不得占用宝贵的田地。” “遵命。”众人齐声回应。 而后徐晨继续问常五道:“各村各县的抗旱会成员,他们有没有找到阻止这一趋势的办法?” 常五想了想,说道:“富县的范民倒是想了一个办法,一个小队当中,土地入股占一半的粮食收入,另外一半粮食收入,按照功劳大小来分配。能力强的多分一些,能力少的少分一些。” 徐晨听完笑道:“果然是实践出真知,下面的社员不但能发现问题,还能找到应对问题的方法,就这一点上我们要向他们学习。” “给那些更有能力的人足够的利益,让他们为我们所用,这才是正途,可以试点这个方法,互助甲可以给那些种田好手签订契约,在他的带领下,粮食增产了多少,他这个领头人就可以得一两成的奖励。如此传帮带,都督府可以获得更多的粮食,那些优秀的农户可以得到更多奖励,那些落后的农户也能得到帮助,可谓是一举三得。” 第232章,不能双标与西域商社 徐晨环视了一圈众人,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在商议完抗旱会的问题之后,我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和大家说一说。这段时间,我马不停蹄地巡视了关中各府,深入基层,发现了不少问题。” 他站起身来,缓缓踱步,神情严肃,“有很多大同社的社员初涉为官之途,经验不足,做事风格过于粗暴,遇到问题喜欢一刀切。如此行事,我们都督府的政令根本难以切实贯彻下去。” 刘永点头,他一直在后方管理着都督府,政事堂政令下去了,很多时候就会走样跟他预想的完全不同,他要时常监督,才能让这些官员按照都督府的想法行事。 但以前都督府只有一个府之地,他还能时刻监督的地方,但现在关中八府已经被都督府攻占了,如此大的地盘,他想时刻监督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了。 李文兵露出沉思的神情,他要监督整个大同员,看到的问题更多,他知道很多大同社员犯下的错误看上去是无心之失,实际上是刻意为之,可以说是公心太少,私心太重,但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解决此,只能不断的强化监督,奔走在关中各县。 徐晨接着说:“当然,初次为官,犯错在所难免,这可以理解。但若是一个县里的大同社社员,所有人都犯同一个错误,那就绝不是小问题了。大家的想法高度同质化,犯了错还固执地认为自己是对的,这就很危险。我们就像在一条没有航标的河流中行驶,如果没有外来的声音来协商、来纠错,等到察觉问题时,可能小错早已酿成大祸。” 他顿了顿,目光坚定地看着众人,“所以,我认为关中各府县应当加大非大同社官员的比例,我初步设想这个比例可以在三成左右。这样一来,能让其他阶级的精英加入我们都督府,吸纳天下的人才为我所用;二来,也能起到监督的作用,让我们的决策更加科学合理。” 徐晨说完后,议事厅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刘永、李文兵等几位核心成员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内心其实并不认同徐晨的想法。本来公民议会的监督就已经让他们感觉有些束手束脚,现在又要引入一层监督,他们觉得徐晨似乎对他们太不信任了。 徐晨看到众人半天没有发言,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打趣地问道:“你们这一言不发的,到底是同意还是反对啊?有什么想法都不妨直说。” 刘永率先打破沉默,他站起身来,神情诚恳但语气坚决地说:“都督,某反对这个提议。如今正值我们大同社争夺天下的关键时刻,局势复杂多变。就连我们自己的社员,若是有信任问题,都只能安排到闲散的岗位。那些不是我们大同社的人,就更不值得信任了。万一这些人窃取了我们的情报,给我们造成重大损失,到时候可就悔之晚矣。” “还有如此让其他人进入都督府必然会引起党争,大明这些年之所以衰败的如此,东林党和阉党之争是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大明已经犯下了这么严重的错误了,我等就不应该继续再犯了。” 李文兵也跟着站起身来,附和道:“都督,抗旱会代表着广大农户的利益,我们大同社代表着工匠阶层,这两者加起来,就足够代表天下的生产者了。除了农户和工匠之外,其他阶层皆是我们大同社统治的对象。您平日里也常常教导我们,不要妄图代表士农工商所有人,因为代表所有人,往往就相当于不代表任何人,那样我们大同社就会堕落成为只代表自己利益的团体。” 他越说越激动,挥了挥手,“让这些人加入都督府,不但会影响都督府的执政效率,也会破坏都督府的纯洁性。所以某坚决不同意。 甚至某以为,公民议会的议员就应该严格限定为农户和工匠出身。如今商贾成分在公民议会中占两成名额,就已经很危险了。俗话说‘无商不奸’,这些人最会钻空子。今日给他们两成名额,他们迟早会想方设法钻营到三成、四成、五成,到那时,我们都督府就会被这些商贾窃取权力,后果不堪设想。” 徐晨听了他们的话,不禁笑了起来,自信地说道:“他们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他心里清楚,这是东方世界,和西方有着本质的不同。在东方,商贾虽然能赚钱,但一旦妄图沾染权力,必然会遭到强力的打压。就像他穿越之前所了解的那样,商贾们只能去狮城那样的小国,余下的人也更愿意专注于商业,而不敢轻易涉足政治。 徐晨收起笑容,认真地说:“我考虑的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我们大同社一直强调要民主决策,可就像我们第一次相遇时讨论平等的情况一样,不能只在某些特定时候才想起平等。 用在这里也是同理,如果我们对外实行独裁,却希望内部有民主,这怎么可能行得通呢? 天下人的智商其实差距不大,这种双标的谎言是无法长久执行下去的。”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景象,神情有些忧虑,“对外独裁的结果,会导致对内也独裁。这种情况若继续下去,即便我们成功获取了天下,又会怎样呢? 不过是我取代了朱家的皇帝,成为大同皇帝,刘永你成为内阁首辅,文兵你成为次辅或者御史大夫。那我们绕了一大圈,不还是回到了原点,重蹈封建王朝的覆辙吗?” 他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众人,“而且,如果我们不给其他阶层的精英机会,大同社也会逐渐退化。那些有其他想法的精英为了当官,会假装赞成我们的理论和政策,混入我们大同社。用不了几年,我们大同社就会像儒家一样,沦为一个空有其表的牌坊,我们的理想、我们的事业都会毁在自己手中。” 刘永、李文兵等人听了徐晨的一番话,陷入了沉思。他们识到徐晨的考虑并非没有道理。过了一会儿,刘永缓缓开口:“都督,您说得有道理,我们明白了。但此事关系重大,还需谨慎行事。某认为应当循序渐进,今年先招募一成非大同社的人员加入,而后看实际情况再逐步提升比例。” 徐晨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好,就依你所言。” 这场激烈的讨论,在达成共识后落下帷幕。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10月 4日。 长安城西门外,秋风烈烈,卷起阵阵尘土。城墙上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古老城市的沧桑与威严。 张献忠身着一袭黑色劲装,腰束黑色腰带,脚蹬黑色长靴,高大壮则穿着褐色的军装,两人昂首挺立,代表总参谋部前来迎接驻守在甘肃镇的王耀文等人。他们身后,是整齐排列的大同社士兵,个个精神抖擞,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自信。 远远地,尘土飞扬,一支庞大的队伍缓缓而来。走在最前面的是王耀文他骑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身姿挺拔,面容刚毅。他的身后,是甘肃镇的公民代表,他们穿着朴素但整洁的衣服,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期待的神情。 再往后,是来自青海等地的部落首领,他们身着色彩斑斓的民族服饰,头戴华丽的头饰,骑着骏马,威风凛凛。而队伍的最后,则是西域准格尔汗国、哈萨克汗国、叶尔羌汗国的使者,以及几百名牧民,他们赶着几千头马羊,浩浩荡荡地朝着长安城进发。 当队伍来到西门外,王耀文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快步走向张献忠和高大壮。他双手抱拳,行了一个军礼说道:“见过张参谋长、高将军。” 高大壮上前拥抱王耀文热情地说道:“自家兄弟这么客气干什么? 而后他看着后方的各汗国使者笑道:“此次你带来这么多朋友,可是为大同社增添了不少光彩啊。” 这支看似是来朝拜的队伍,实际上是一个大型的商队。大同社占据西北地区后,一改大明时期对草原封禁的政策,执行自由通商的政策。只要登记备案,这些部落首领和商队就可以自由行走在整个大同社的地盘上。这一政策的实施,让大漠和高原上的中小部落首领们尝到了甜头。 在过去,他们的货物在自己的部落里根本卖不上价钱。比如一头牛,在他们那里只能换到三匹布,而到了汉人的地方,却能换到 30匹布。原本没有用处的羊毛,在大同社也能卖出高价格。而铁锅、斧头、刀具等各种铁制品,在他们那里价格昂贵,而在大同社却便宜了几十倍。省去了中间商货物直销,这让他们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这么有钱。 他们在大骂汉人商贾奸商的同时,迅速的取代了这些人,把汉地的货物卖到高原,西域,大漠去,赚取几十倍的利润,成为了一方豪商。 短短半年时间,高原和大漠上的部落,有上百部落首领直接投靠了大同社,转身就开始跑商。他们利用自己的关系网,把关中的货物运到大漠和高原上去,一年下来赚的财富比他们原本的部落都要多几十倍。对于他们来说,大同社就像是一座取之不尽的宝藏,而他们则是幸运的寻宝人。 而此时的西域高原,可谓是群雄逐鹿,各大汗国纷纷崛起。高原和大漠上的中小部落,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要抱大腿。 大同社如此富有,如此大方,处在西域大漠一堆穷鬼当中,就是实实在在的有钱老爷,而且这个老爷还极其大方,毫不吝啬的开启了自己的宝库,让他们在这些宝库当中,随意获取金银珠宝。这些部落首领自然纷纷抱住大同社的大腿,希望能在大同社的庇护下过上好日子。 当然,这些部落首领选择抱大同社的大腿,而不是选择武力抢劫,也和大同社武德充沛有直接关系。此前,大同社和明军的大战传到了西域各地,高原西域的各大汗国,立刻集结人马,想来趁火打劫。 到 5月的时候,传来林丹汗被大同社孙可望斩杀的消息轰动了整个西域,也让所有人心存顾忌。 林丹汗在西域这片地区可是出了名的能打,几乎把大漠给统一了。要不是皇太极偷袭,林丹汗准备远征西域了。历史上,林丹汗被女真人重创之后,他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西征高原地区的部落填补亏空,只是他感染了天花,病死在征战的途中了。 在明末这个时代,就以军事战斗力而言,女真人是第一,明军第二,林丹汗第三,西域的各大汗国面对林丹汗都要想办法联盟自保。 而如今大同社一个师就灭了林丹汗,而且像这么厉害的师他们居然还有 8个。这让西域各大汗国和草原上的各个部落首领纷纷放弃了趁火打劫的念头,他们管好自己下属的部落,生怕被大同社给灭了。 真正让大同社在西域名声大噪的,是准格尔大汗巴图尔浑台吉的一次试探。 当时巴图尔浑台吉想要试一试大同社的战斗力,他派遣了 3000骑兵入侵哈密地区。王耀文得知消息后,当即派遣一个团去支援。 双方在哈密野外交战,大同军列好阵势,枪炮齐发。那枪炮声震耳欲聋,硝烟弥漫了整个战场。准格尔骑兵在大同军的枪炮攻击下,纷纷落马,死伤惨重。 一战下来,几乎全歼了这 3000骑兵。巴图尔浑台吉吓得魂飞魄散,当即就派了求和的使者,赔了 1000多匹战马才结束了此事。 也就是通过了这一战,西域高原各大汗国明白,打肯定是打不过大同社的,只能交好他们。所以这次大同社的公民议会,这些汗国的使者跟着王耀文纷纷来到长安。 这些汗国的使者来到长安之后,先带着自己的部下赶着牛羊去长安城的马市。 长安马市里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各种货物琳琅满目。牛羊的叫声、人们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独特的市井交响曲。使者们在马市上挑选着自己需要的货物,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之后,再由大同社的工作人员接待他们去使馆居住。使馆里布置得十分精致,干净整洁,让使者们感受到了大同社的热情和友好。 而在西门外,高大壮热情地拉着王耀文的手,说道:“兄弟,你这一战算是彻底稳住了我们在西域的战线,都督都夸奖你这一战打的好,让这些各大汗国变得能歌善舞起来。” 张献忠也在一旁笑着说道:“都督有意成立西域都护府,由你来当镇西将军镇守甘肃镇。” 王耀文听了,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说道:“现在西域群雄争霸,是我大同社进入西域的好时机,某这次过来是想请都督允许我进攻西域。” 张献忠听了,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办不到,都督府暂时的战略不在西域,而是准备进攻山西省和中原。今年的关中旱情虽然减缓,但粮食也只够百姓填饱肚子,都督府做不到东西出击。” 王耀文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些失落。但他很快就调整了心态,说道:“末将能不能学习北河套商社的方法,也成立西域商社,由关中的商人出钱出物资,为都护府准备粮草器械,攻占的地盘则交给这些商贾来经营。” 王耀文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他也明白西域的重要性远远不如中原,如果他一直待在甘肃镇,那接下来的几年他只能看着自己的战友在中原攻城略地。所以他就想到了北河套商社的制度,利用那些商人的关系和钱财来进攻西域。 张献忠听了,陷入了沉思。他也不知道王耀文的想法能不能打动都督,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可以和都督说一说,能不能成我没把握。” 王耀文听了,脸上露出了一丝喜悦,说道:“能上报就足够了,西域虽然荒凉,但地很大,当地的农户随便撒一把种子都能养活自己,如果我们大同社占据了西域,开拓出几百万亩土地是不成问题的。” 高大壮笑道“你这样可说服不了都督,西域即便真能开拓几百万亩土地,那些粮食怎么运到中原来?我以为你与其说服都督,不如想办法画大饼,说服关中的商贾” 我发现很多读者对军人独裁,或者是君主制度抱有幻想。可能是远香近臭吧,我都不说历史了,你就看看现在这样制度的国家有几个是好的? 第233章,旧人相逢各不同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10月 4日。 夜幕降临,兴化街在煤气灯的照耀下,宛如白昼。一盏盏煤气灯散发着柔和而明亮的光芒,将整个长安城装点得灯火通明。 街道两旁,煤油灯已经成为了大同社城市的标配。在长安城最为繁华的朱雀大街上,煤油灯一盏连着一盏,如同夜空中闪烁的繁星,把整条街道照得亮如白昼。 来到长安的商贾无不被这座大城市的财力所折服,纷纷感叹大同社的富庶与强大。 而在一些相对偏僻的街道,煤油灯的数量虽然有所减少,但也勉强能保证道路的基本光亮,让行人在夜晚行走时不至于迷失方向。 能达到如此大规模普及路灯的程度,得益于徐晨掌控着两个石油工业基地,大同社根本不缺廉价的煤油,哪怕是占据了整个北方市场,依旧用不光这么多煤油。 在这个没有卡车、汽车的年代,汽油柴油的用途十分有限,只能作为一种清洁剂,其地位甚至比不上沥青。 沥青可是实实在在要铺到地面上的,由于基础设施建设的需求量极大,沥青一直供不应求。而煤油、汽油、柴油不过是开发沥青时的附属品。 所以,大同社才能如此奢侈地在关中所有城市大规模普及路灯,毕竟路灯不仅能创造一份经济价值,还能额外收一份税。 因为大同社严厉打击加班现象,傍晚之后,长安城的百姓空闲时间增多。街道上明亮的灯光吸引着他们,百姓们自然而然地熄灭自家的煤油灯,搬着桌椅板凳来到街道上纳凉闲聊。青壮男子们聚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即将召开的公民议会。 一个身穿长衫、头戴方巾的老学究,手持折扇,侃侃而谈道:“你们只怕还不知道吧?镇西将军王耀文带着西域众多汗国的使者来到了长安城了,据说王将军想打通西域。” 这时,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不服气地说道:“王学究,你可别在这里胡言乱语。俺们上过夜校,也看得懂报纸,上面的先生都说了,俺们大同社已经占据关中了,下一步要么进攻蜀中,形成强秦统一天下之势;要不就是进攻中原。怎么可能去打西域呢? 你这是欺负俺没上过学吗?‘逐鹿中原’这个成语俺还是懂的,可从没听过有人说‘逐鹿西域’吧。” 其他青壮男子也纷纷点头赞同:“西域那地方多穷啊,要打就打山西、中原。山西的商帮厉害得很,他们卖盐积累了 200多年的家产,肯定比关中的大户还有钱。把山西打下来,俺们又能过几年好日子了。” “俺认为还是打中原好,中原粮食多,把中原打下来,俺们就可以敞开肚皮吃饭了。”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半年多来的好日子,多亏了都督府对关中那些地主老财的整治。都督府收缴了他们的土地,分给关中的农户,让大家有地可耕;收缴了他们的钱财,雇佣几十万人重修长安城,修房子、修小区、修道路,让所有人都有一份养家糊口的差事。 如果家里婆娘能在纺织厂找份工作,那这一家人的日子美呀,连小地主都比不上。 如今双职工家庭已经成为了长安城百姓最羡慕的对象。只可惜,除了纺织行业,也就只有护士、少量的女夫子和幼稚园的阿姨能提供一些工作岗位,所以双职工家庭在长安城虽然不算少,但也只有一成多一点。 现在关中所有百姓都知道,想要过好日子,就要把那些地主老财打倒,这已经成为了所有人的共识了。所以关中的百姓对大明余下12省的地主老财虎视眈眈,经常讨论大明南七省,北六省哪个省富裕,哪个省的王爷地主老财多。 有好事者甚至弄了一个财富报,专门弄一个财富排行榜。标注那些那些大户有多少土地和财产,而上榜的也绝大多数都是那些大明的王爷们,这其中福王上千万两银子的家产和400万亩的土地高居榜首,看到所有人都眼热不已。 只要把福王给砍死了,8万户农户能均得田地,百万的工匠能被都督府雇佣一年,打下一个新行省就能让他们过两年的好日子,大明12个行省就是24年,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老学究一脸嫌弃,觉得他们目光短浅,说道:“你们懂什么,俺娃可是在都督府当差的。听说那王耀文将军打算效仿北河套商社,弄一个西域商社,由商贾筹集钱财粮草,打下西域之后,再由都督府和这些商人共同治理西域。你们想想,西域多大啊,比中原都大,那么大的土地,哪怕是养羊,那也能发大财呀。” 听到这话其他八卦客瞬间就兴奋起来。北河套商社即便是他们这些普通百姓也知道,那可是天下最赚钱的商社。光今年分给股东的分红就超过 200万两,一张北河套商社的股票,能顶得上他们全部的家产。 “西域商社,西域有香料,有宝石,还有各国的特产,这要是真成立了一个这样的商社,那些股东不得发大财了。”有人兴奋地说道。 当即有人拍着大腿惋惜道:“可惜啊,这种大财俺们发不到,一张股票几百两银子,我们把全部家产拿出来也买不起啊。” “这就不是俺们穷人能玩得起的,还是老老实实去当差吧。” 而妇女们则坐在一旁,一边打着毛线贴补家用,一边聊着街道上的家长里短。 “黄家的闺女那真是心灵手巧,在纺织厂都成技术大匠了,一个月能赚 5两工钱呢。”一个妇女满脸羡慕地说道。 马上就有人叹口气说:“可惜命不好,有个赌鬼爹。好好一个闺女都 18了,有人来提亲,他居然要二百两银子,这他也敢开口。还说什么俺闺女一年就能赚六七十两,拿二百两银子他都亏了。多好的一个闺女,这婚事硬生生被他爹给搅黄了。” 当即就有人笑着说:“你那是老黄历了,人家现在可是有后台的。都督夫人就是纺织厂的掌柜,她了解这事之后,派人把她父亲抓到矿场去劳作了,要他改掉恶习。还亲自给黄家闺女主持婚礼,据说还送了一盒首饰给黄家闺女当嫁妆,人家那可是风光大嫁,嫁的还是大同军的军官。” 当即就有人羡慕地说:“这真是草窝当中飞出一条金凤凰了。” “与其想羡慕她,不如想办法多认些字,范学究的闺女成为了俺们兴化坊的一个蒙学夫子,人家不但收入高,还受人尊重,都督遇到了她,都要尊称一声范先生,不像俺们只能待在家里打打毛线。” “认字,俺认不来,一看到就头疼。” “但认了字,就能去工坊的幼稚园当阿姨,俸禄可以有一两银子。” “一两!”这数字让她们连连咂舌,不少人还真心动了。 在这明亮的灯光下,长安城的百姓们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时光,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整个城市都洋溢着一种繁荣、祥和的气息。 朱雀大街的金满福酒楼内,热闹非凡。孔晨通过胡林的关系,邀请原本大同社工业区的老朋友们相聚。 当大同工业区的老人一踏入酒楼包间,孔晨一眼便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不禁惊喜地喊道:“胡强,小懒,赖头,没想到你们都在长安城。” 小懒惊喜道:“孔晨你也来到长安城了,我记得你的作坊不是在延安府吗,现在不忙着做生意啦?” 只能坐好之后开始推杯换盏。孔晨得意地从袖口拿出一个徽章,别在自己胸前,神气地说:“现在你们要称呼俺为尊贵的公民议员,俺可是代表整个关中的百姓来监督你们。” 赖头在一旁哈哈大笑:“说你胖还喘上了。要说监督,也是胡强大哥监督你。人家可是工匠司的曹员,专门监督你们这些商家偷税漏税、苛待工匠的问题。被抓到了,那可不是小问题,轻则罚得你倾家荡产,重则把你关起来。” 听到这话,孔晨内心一紧,脸上露出几分害怕的神色。他想起在延安府发生的那些事。 去年,有同行去农村招了些工匠,欺负人家老实,不仅克扣工钱,还让工匠无偿做事。被人告发后,都督府勃然大怒,那个作坊主直接被关起来判了三年,还赔偿工匠 10倍的工钱,工厂也被罚没,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据说那个人到现在还在矿场敲石头呢。 还有的同行耍小聪明,到了月末该发工钱却压一个月,被工匠司发现后,直接罚了工匠六倍的工钱,还处罚金一千两,差点把这人罚到破产。 这样的事情在延安府每个月都会发生几起,不被抓到还好,一旦被抓,轻则损失钱财,重则倾家荡产。 而且都督府每次都会在《工匠日报》《大同报》上刊登这些事,既是让那些商贾“社死”,也是在警告其他商贾。让他们清楚自己的地位,大同社虽然鼓励他们发展,但主要是为了给工匠找份差事,要摆正身份态度,别自讨苦吃,那些王爷,地主老财俺们都镇压了,你自己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不要给脸不要脸,走到百姓的对立面前去。 孔晨都觉得好笑,大明都没做到的农工商阶级等级,在大同社这里却真正实现了。 商贾的地位还真不如工匠高。任何敢欺负工匠的商贾,工匠只要去告发,一告一个准。所以关中的商贾听到工匠司的名字,就像大明官员听到东厂锦衣卫的名字一样,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胡强一脸疲惫看到几人,苦笑着说:“哪里有赖头说的那么夸张。俺们就是做些杂事,每天也很辛苦、很劳累。” 可能是工作太压抑了,他忍不住吐槽起来:“关中的奸商太多了,太会钻空子了,不像我们延安府人那么淳朴。都督府规定了 10人以下的家庭作坊有一定税收优惠,很多关中的作坊就钻这个空子,招自己的亲戚做工。都督府明明规定 1日只能干 4个时辰的活,但他们偏偏要干到晚上,因为是自家的人,清官难断家务事,管多了他们还有怨言,俺们也只能劝说为主。关键是叫他们上厚生金,他们也不肯上。 还有的奸商更狡猾,俺们虽然规定了工匠不能加班,但没规定东家不能加班,这些奸商就给人家一毫的股份,工匠就变成东家了,弄得俺们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些奸商总是喜欢钻空子,弄得俺们工匠司每天都要想办法找法令处罚他们。 关键这些人经商也不好好经商,俺就处理了一个奇葩的奸商,他开的是个纺织厂,纺的是麻布,纺织行业你们知道有多赚钱了,基本上两三年就能回本,剩下的就是纯赚的。 就这么赚钱,这个奸商还嫌不够,他压着的上游的一家纺纱厂的货款,让人家没有钱去购买原材料,人家想让他结清货款,你知道这个奸商怎么做的吗? 小懒问道:“难道是奸商趁机跑路?” 胡强道:“他居然当着人家的东家说可以借钱给他,让他再去购买纱线。” 赖头有点晕道:“你等等,让我捋一捋,他欠着人家的货款。” 胡强点点头道:“没错。” 小懒道:“还借钱给人家。” “没错!” 小懒道:“他既然有钱借,为什么不还款呢?他这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嘛?” 胡强冷笑道:“人家精的很,他这是两头通吃,他的借款可不是无偿借的,九出十三归有利息的。” “最后逼的那纺纱厂,欠下农户大量的钱财,告到了我们工匠司,我们工匠司抓了那个纺纱厂的东家,顺藤摸瓜这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后面我们再抓了这个纺织厂的东家,抄了他的家,判了他10年,以后这10年有的时间让他去挖矿了。” 小懒震惊道:“真是大开眼界。” 而后他同情道:“也难为你了,要和那些奸商斗智斗勇,难怪你看的这么疲惫不堪。” 胡强道:“谁说不是呢,为了对付这些奸商,俺们不知道花了多少精力,你们看看俺刚到 30岁,都开始掉头发了。” 孔晨听完也是大开眼界,心想长安城不愧是大城市,这些商贾的思想就是开放,居然能想出这么多钻空子的办法。他心里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可以用一用,分点股份出去,以后就能让工匠加班,自己还能赚得更多。 胡强看出了孔晨的想法,严肃地说:“这都是歪门邪道,把精力用到这上面,作坊怎么能壮大。你可不要忘了,整个关中最大的金主是谁,是我们都督府。这样钻空子,你觉得这样的作坊能接到我们都督府的订单吗?你可不要因小失大。这些人只知道死抠工匠的工钱,他们的作坊是不可能壮大的。” 孔晨这才从幻想中清醒过来。他的作坊虽然不能说完全依靠都督府,但靠着大同工业区老人的身份,有很大一部分生意都来自都督府。都督府的辎重车有很大一部分是从他们厂订购的,都督府的订单利润一向是最高的,几乎占了他作坊三成以上的利润,这可是他最大的客户,万万不能失去。 于是,孔晨马上大义凛然地说:“俺好歹经过了都督教导半年,做过流民,过过苦日子,当然知道百姓生活不易,怎么会做那些克扣他们工钱的奸商。这你放心,俺和这些人不共戴天,只要知道他们,俺绝对不和他们做生意。” “不过胡强你这样一说,倒提醒俺了,今年俺在公民议会,就要提议让这些小型的家庭作坊也纳入厚生金当中,这样你们的工作也就好做多了。” 胡强笑道:“如果真能通过这样的议案,俺请你喝酒,吃烧烤。” 其实,孔晨心里另有打算。凭什么他们承受着这么重的负担和税收,而那些奸商却能钻都督府的空子赚钱。想钻空子,门都没有,他要在公民议会上一个个把这些窟窿都堵上。因为在他看来,这些奸商赚了钱,自己就少赚了钱。 在同一片夜幕笼罩下,徐晨家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屋内欢声笑语不断,弥漫着温馨而欢乐的氛围。 今日桑文早早回到家中,她换下平日里的素净衣裳,兴致勃勃地和吴妈一同前往菜市场。 回到家后,桑文和吴妈便一头扎进了厨房。厨房里顿时忙碌起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切菜的声音此起彼伏。 桑文熟练地系上围裙,开始洗菜、切菜,吴妈则在一旁帮忙生火、烧水。她们分工明确,配合默契,一道道美味的菜肴在她们的手下逐渐成型。 与此同时,徐晨带着徐乐和徐浩在客厅热情地招待来自老家的客人。徐晨穿着一身简单而整洁的中山装,脸上洋溢着亲切的笑容。他指着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对徐乐和徐浩笑道:“快叫爷爷。” 徐乐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甜甜地叫道:“爷爷!”那清脆的声音如同银铃般悦耳。 徐浩年纪有点小,一边笑着一边连带着吐了口口水,含糊地喊了一句:“爷爷!” 村长被徐浩的可爱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他激动地抱起徐浩,连声应道:“哎!”那声音中充满了喜悦和慈爱。 而后他拿出两个银项圈,分别戴在徐乐和徐浩脖子上。 徐晨道:“您来就来了,还准备什么礼物?” 村长道:“又不是给你的,是给娃的,现在高家寨的生活好了,这点银子,俺还是拿的出来。” 徐晨道:“还不说谢谢。” “谢谢爷爷!” 徐晨又指着浑身漆黑的高俊道:“叫高伯伯。” 徐乐听话道:“高伯伯,好。” 高俊开心笑道:“好,好,好。” 而后他说道:“俺知道社里的规矩,没带什么贵重的礼物,社长你喜欢吃白面就带了农场产的面粉,再带了两只风干的鸡和两只风干的鸭,都是自家农场产的。” 徐晨笑问道:“农场今年的秋收如何,没受旱灾的影响。” 高俊笑道:“俺们修了三年的水利设施,不是白修的,今年的旱灾对农场一点影响都没有,他们夏收了2万石粮食,秋收了4万石,我们上交的粮食就超过了四万石。” 徐晨拍着高俊肩膀道:“干的好。” 高俊这一个农场就提供了二十分之一的口粮,要多几个张家滩这样的农场都督府可以直接出兵中原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晚饭即将做好。高大壮、他儿子高义、土根、高小四等一众高家寨的乡亲都陆续来到了徐晨家。大家一见面就和老村长热情地打招呼。 众人围坐在餐桌旁,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香气扑鼻。大家一边品尝着美味的饭菜,一边愉快地交谈着。 村长关心地询问土根的工作情况,土根放下手中的碗筷,挺直了腰板,自信地说道:“我现在是杜家农村场长,管着 3万亩地的大农场。俺不是要显摆什么,今年是没给俺机会,但到明年俺这个农场,肯定给晨哥儿提供三万石的粮草,定不耽搁晨哥儿征讨中原的战事。” 老村长语重心长道:“这是晨哥儿抬举你,俺也不期望立下什么大功劳了,不要坏了晨哥儿的大事就好。” 土根不服气道:“爹,您总是这样瞧不起俺。” 徐晨也笑道:“村长,老话说的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土根哥这段时间很努力学习,进步也很大,您不能用老眼光来看人了。” 高磊站在一旁,奇怪地问道:“爷爷,您老怎么来长安了?” 此时,除了土根是长安县抗旱会会长兼任着杜家庄农场的场长。他儿子高磊则是徐晨的警卫员,时刻守护着徐晨的安全。 村长笑着解释道:“俺被选成了公民议员,所以来长安开会,顺便来看你们父子。” 徐晨也感到奇怪,前两次公民员选举也有人提议让老村长担任,但村长都拒绝了。 察觉到现场的气氛微妙,高俊开口道:“其实俺们也是为延安府的乡亲来,这次都督您在整个关中免税,但就是延安府这些老地盘没有免,乡亲们难免心里不服气,就找到老村长,想让老村长请您也减免一点税负。” 老村长却淡然道:“晨哥儿,不要理会这些人,刚吃了几顿饱饭,连是非黑白都不分了,晨哥儿难道还亏待他们不成,这5年来米脂修了多少水利设施,他们又付出了什么,关中的农户都快饿死了,他们还在计较这些,一个个钻到钱眼里去了。” 徐晨笑道:“还是要讲道理,说服大家为主,我相信大部分的乡亲还是善良的,讲道理的。” 我写这个故事主要是告诉大家。西汉与军功贵族共天下,所以军功贵族有特权,宋朝与读书人共天下,所以读书人有特权。这才是做一个国家的主人该有的样子。 第234章,西域局势与战俘生活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10月 5日,长安城,总参谋部 张献忠、高大壮和王耀文三人神色匆匆地前来见徐晨。三人见到徐晨后,王耀文率先开口道:“都督,我想成立一个西域商社,一方面为镇西都护府提供后勤保障,另一方面,为重新攻占西域早做打算。” 徐晨微微皱起眉头,他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认真地说道:“目前都督府下一步进攻的方向是中原,暂时还没有对西域动手的想法。中原地区局势复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都督府需要集中精力应对,都督府暂时没有精力去管西域的事情。” 王耀文早有准备,他向前迈了一步,语气诚恳且急切:“都督,如今西域的情况十分特殊。现在西域势力三分,叶尔羌汗国、准格尔汗国和哈萨克汗国相互征伐,整个地区混乱不堪,加上天灾不断,这三个汗国的力量都有极大的衰落,内部的冲突矛盾却急剧增加,现在是插手西域事物最好的时机。” 小冰河时期的影响是全球性的,旱灾蝗灾连连,天灾严重打击了西域本土势力,激化了他们之间的矛盾。历史上是准格尔成为这片土地的霸主,给大清都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徐晨陷入了沉思,他知道小冰河时期对整个世界的影响巨大。大明的农业受到了极大的重创,百姓生活困苦,各地起义不断。 而大漠西域自然条件更差,他们的矛盾冲突更剧烈。在天灾的影响下各方汗国损失惨重,这些游牧民族为了争夺本就不多的资源,杀得昏天黑地 。一般情况下,中原的王朝也会被天灾折腾得痛苦不堪,忙着平定内乱都来不及,哪有时间去理会西域大漠。但王耀文所说的机遇,也确实让他心动。就像大唐初期,李世民抓住机遇,一战灭了突厥国,和当时突厥遭遇天灾有很大的关系。 王耀文见徐晨有所动摇,便继续详细地介绍西域的情况:“现在西域有三大汗国,其中靠近哈密的叶尔羌汗国,是由察合台后裔赛义德汗在 100多年前建立的,统治范围覆盖了天山南部大部分地区。不过,叶尔羌汗国内部教派斗争激烈,黑山派和白山派之间的矛盾不断激化,这严重削弱了汗国的统治基础。同时,他们还面临着北方准格尔部的入侵,这个国家随时都有可能彻底被准格尔吞并。这也是我们都督府要提前布局西域的原因。” 徐晨静静地听着,脑海中努力构建着西域的局势图。 王耀文接着说道:“准格尔汗国靠着强大的骑兵实力逐步壮大,大有吞并叶尔羌汗国的势头。而位于西域西北部的哈萨克汗国,其疆域辽阔,经济以游牧业为主,同时也与周边地区开展了一定的贸易往来。现在哈萨克汗国与叶尔羌汗国保持盟友关系,共同对抗准噶尔汗国。” 徐晨听后,眉头紧锁。叶尔羌汗国和哈萨克汗国,他在后世听都没听过。 倒是准格尔这个名字,他最初听到是在看《康熙大帝》这部电视剧里面,好像和康熙在大漠上打过一仗,被打得大败。 后来互联网兴起之后,很多人宣传说乾隆是最合格的封建帝王,准格尔汗国是在他手中彻底覆灭的,为了灭亡这个国家,他直接把这片地区的人都给屠杀干净了,让一个强盛的游牧国家只留下了一个地区的名字。也就是说差不多 100年时间,这个准格尔汗国都处于势力的上升时期,给清朝带来了极大的边疆隐患。 一个处于上升时期的游牧国家,不现在把它拍死,未来付出的代价只怕会更大。 他沉思良久,缓缓说道:“你想成立西域商社,都督府可以答应。但你最主要的任务还是看住西域,让西域不能统一起来。必要的时候,可以卖一些火枪、火炮给叶尔羌汗国,加强一下他们的军事力量。” 稍作停顿后,徐晨又补充道:“必要的时候可以军火换土地,真到了国家都快灭亡的时候,我想叶尔羌汗国会愿意的。” 徐晨对国际军火商的手段并不陌生,昂萨匪帮就是这方面的行家,几百年来,全球几个热点地区都深受其害。 但在封建时代玩这一套要谨慎,大宋就是完美的反面典范,联金抗辽把自己玩死,南宋联蒙抗金再次把自己玩死。好在现在已经进入了工业化前期,草原民族即将步入能歌善舞的时代,徐晨不怕自己玩塌了。现在削弱一下三方的势力,等到大同社腾出手来攻占西域就方便多了。 虽然徐晨也看不上这片穷地方,现在是大航海时代,大同社要真统一了天下,下一步就要造海船南下准备攻占南洋地区,把西班牙人、尼德兰人、葡萄牙人的势力赶出去。比起富裕的南洋,大漠真的是穷得只能吃草的地方,但谁让这片地区是华夏文明自古以来的地盘,不把西域彻底收服,他总觉得天下不完整。 徐晨离开之后,王耀文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都督这算是答应了?” 张献忠爽朗地笑道:“当然算是答应了,让你见机行事,那到底要不要出兵,还不是你自己的决定。” 高大壮摸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道:“我等对西域了解的太少了,就这样贸然杀进去不好,最好找一些了解当地的人。” 王耀文迟疑道:“找一些熟悉西域的人,我等大部分都是延安府人,对西域了解的可真不多。” 张献忠自信地说道:“我倒知道几个有用的人,交给你也算是废物利用了,就是贺虎臣他们,这些将门都有商队,他们跑大漠、跑西域,肯定在西域有关系,我安排一下,把这些人交给你。” 王耀文听后,脸上露出了一丝希望的笑容。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10月 6日,长安城,战俘营地。 这里关押的基本上都是大明三边军官,他们曾经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如今却沦为阶下囚。 徐晨对这些人采取一种无视的态度,在他看来,这些人不过是腐化的军官。如果大明朝廷或者他们的家族,能拿出足够的粮食,徐晨自然愿意做个顺水人情,得到粮食后放了他们;但倘若拿不出粮食,那就只能老老实实接受劳动改造。 但贺虎臣他们这一批人就没那么幸运了。整个西北都已被大同社攻占,他们的家被抄了个底朝天,财产也被尽数没收。 虽说他们中有些人提前购买了一些北河套商社的股票,还有那么一点积蓄,但家族被打散后,这些将门如同树倒猢狲散。那些掌握股票的人死死抓牢手中的股份,生怕被别人抢走,甚至为了分家产闹了好多起官司。 李文兵负责处理这些官司,他秉持着公平分配的原则,一个家族不管男女老幼,每人均得一份。将门向来是大家族,即便家产再庞大,分到每个人手上也就所剩无几了。所以根本没有人有能力来救贺虎臣他们。 他们也曾想过求朝廷救他们。贺虎臣等人满怀希望地写了书信,大同社也帮他们把书信交给了大明朝廷。 然而,大明朝廷对待功臣都毫不留情地落井下石,更何况他们这些败兵之将。大明朝廷觉得他们有什么资格向朝廷求援,他们逃回朝廷还要处罚他们,自然不愿意浪费粮食来救他们。 于是,贺虎臣他们成了被遗忘的人。 每天,他们都要做着挖沟渠的工作。清晨,他们就被管教叫醒,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沟渠边。手中的锄头沉重无比,每一次挥动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烈日高悬,汗水湿透了他们的衣衫,灰尘沾满了他们的脸庞,弄得灰头土脸。 好在他们这些将门身子骨结实,加上大同社的伙食没有克扣他们,《工匠法令》也适用于他们,每天只劳作 4个时辰,上五休二。虽然辛苦,但也算不得把他们往死里逼。几个月劳作下来,他们原本凸起的将军肚消失了,身子骨反而变得更加结实。 这天是战俘营少有的休息日。按照规定,他们只要写一篇 800字的心得体会,就可以在战俘营里自由活动。贺虎臣他们围坐在宿舍里,眉头紧锁,绞尽脑汁地凑着字数。 “通过这几个月的劳作和与他人的交流,俺深刻地意识到,普通百姓的生活是何等不易,朝廷对百姓的压榨又是多么狠毒。俺对自己曾经吃着百姓的肉,喝着百姓的血的事情深感惭愧。”贺虎臣一边念叨着,一边在纸上艰难地写着。 就在这时,他们宿舍的门被轻轻敲了一下。“有人来探望你们了。”管教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贺虎臣他们感到十分惊愕。要是前几个月,他们或许还抱着家人或同僚会来看望自己的希望,但现在 4个月都过去了,不要说同僚了,就是自己的家人都没来看过他们,他们对此早已绝望。现在,实在难以想象谁会来看他们这些囚徒。 “各位兄长,俺来迟了。”尤世辛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面带愧色地走了进来。 贺虎臣看到尤世辛,顿时咬牙切齿,愤怒地吼道:“你这个叛徒还有脸来,要不是你们投降,俺们怎么会败得这么快。” 尤世辛急忙解释道:“兄长,你这就误会俺了。最开始投降的可不是俺,是马俊豪。俺也是被他们拖累的,措手不及之下就被包围在耀州了。俺要是投降晚了,只怕要和兄长你们作伴了。” 张成拉着贺虎臣的胳膊,愤愤不平地说道:“要怪也怪洪承畴这个奸诈小人,他叫我们继续抵抗,自己却转身投靠了徐晨,还做了什么三司使,啊呸,简直不要脸。” 麻德玉长叹一口气,感慨道:“还是我等傻,见风使舵那么多年,对朝廷居然还有那么一分忠义之心。忠义害人啊,以至于我等没抓住投降的机会,成为了阶下之囚。” 其实,麻德玉这话算是为他们脸上贴金了。他们之所以选择顽抗到底,主要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土地。当然,现在不要说土地了,连财产都没保住。相对而言,尤世辛虽然土地没有保住,但财产却保住了,还能在关中自由自在地活着。 最让他们寒心的还是大明朝廷。他们好歹为朝廷拼到了最后一刻,区区几百上千石的粮食就能把他们赎回去,但朝廷却连这点都不愿意做。他们为朝廷忠心耿耿,守边疆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朝廷居然连几百上千两的银子都不愿意出,怎能不让人寒心。 贺虎臣忽然用鼻子深吸了几口气,好奇地问道:“你这是带了什么东西,这么香?” 尤世辛笑着说:“俺知道几位兄长在战俘营吃的差,特意带了一些吃食。有高原上的酱牦牛肉,那牛肉肉质鲜嫩,酱香浓郁,现在是长安一绝,还有板鸭,皮酥肉嫩,咸香可口;白切鸡更是肥嫩鲜美。本来还带了一些果酒的,只可惜这里的管事说不允许喝酒。” “快,给俺尝尝!”听到这话,几人再也忍不住了。他们虽然算不得锦衣玉食,但日常的伙食那也是各种酒肉不断。自从被俘虏之后,这样好的待遇自然是没有了。早上吃的是红薯粥和玉米棒子,中午有顿麦饭,晚上就是土豆泥,看不到一点油星。几个月下来,他们养的一身肥膘蹭蹭地掉了十几斤。 几人当即把里面的肉食打开,也不找碗筷了,直接用手抓起来就开吃。每个人都狼吞虎咽,贺虎臣甚至直接把骨头咬成渣子咽下去,把尤世辛看得一愣一愣:“几位兄长是真饿了。” 不过,这一幕却让尤世辛庆幸无比,好在他投降得快,要不然他也要成为这其中的一员了。 当所有的肉食都吃完之后,贺虎臣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满足地说:“终于有点油水了。” 麻德玉看着尤世辛,说道:“看你还知道带着食物来看俺们,也算是有良心了。说吧,有什么事要俺们做的?” 尤世辛笑道:“几位兄长的苦日子要到头了。俺是受那都督府的命令,来邀请几位哥哥,你们愿不愿意去镇西都护府?” 萧朝贵迟疑地问道:“是甘肃镇?” 尤世辛点头道:“镇西将军王耀文想要重新夺西域,几位哥哥不是常年镇守在甘肃,就是在西域有商队,你们就是最了解西域的人,也是都督需要的人才。都督一向重视人才,只要是对都督府有利,哪怕是敌人都督也会重用,洪承畴就是最好的例子。” 麻德玉思索片刻,说道:“我等都是败兵之将,哪里还有其他选择?都督愿意重用我等,是我等三生的荣幸。” 贺虎臣和萧朝贵也纷纷说道:“我等愿意为徐都督效力。” 第235章 ,时代的遗弃者与疯狂的股票 崇祯三年(公元1630年)10月 6日。 长安城韦家宅院门口。阳光洒在地面上,带着一丝秋日的慵懒。一个身穿大同服、剃着短发的清秀青年站在那里,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忐忑不安,双脚在原地来回挪动,似乎在犹豫着该不该迈进这扇门。 这时,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孩从院子里跑了出来,看到门口这个奇怪的人,好奇地问道:“这位大叔,你在俺家院子门前做什么?” 青年回过神来,连忙问道:“这是你家?” 小孩昂起头,一脸自豪地说:“当然了。俺爹是都督府的工匠,都督府就把这宅子的一间房子分给俺家了。俺跟你说,这可是大户人家的宅院,以前一般的人家可没资格住在这种宅院当中。” 就在这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她和蔼地看着青年问道:“这位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青年赶忙解释道:“我刚来长安城,想要租房子,看这房子样子不错,想问问有没有空余的房子出租。” 老婆婆面露难色,说道:“这院子有 20多户人家,已经住不下人了,先生,你还是自己找个客栈吧。” 老婆婆说的确实是实情。自从大同社攻占长安之后,那些王爷、官员、士绅的宅院全部被没收。而后按照就近原则,将这些房子安排给了没有房子居住的百姓。同时,大同社也在大规模地拆掉贫民窟,建设竹筋混凝土的三层楼房,就像八九十年代非常常见的筒子楼,一般是一室两厅,还有一个公共厨房。 当然长安城人口本就众多,再加上大同都督府驻扎在此,入驻了大量的政务人员,房屋变得更加紧缺。所以这种大型的宅院每一个都住得满满当当,挤进去了几十户人家。 青年听了,有些焦急地说:“现在开公民大会,整个长安的客栈都给住满了,所以俺才跑到民居这里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一间房间,某挤一挤也不碍事的,俺一天给 50文钱的房租。” 听到一天 50文钱的房租,老婆婆当即心动了,连忙说道:“先生,你如果不嫌弃的话,俺家可以让一张床位。” 青年走进了大门,眼前的景象让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曾经那座精致典雅、充满家族荣耀的宅院,如今已经面目全非,大院里充满了甘蔗和各家的衣服,被褥。大院的墙角里面堆满了各色杂物,有黑乎乎的蜂窝煤,也有烧着炭火的煤球炉,上面架着一个个热水壶,正“滋滋”地冒着热气。 这喝热水的习惯,已经成为长安所有百姓都知道的事情,也是长安的一股新风气。为了宣传这一卫生知识,徐晨专门派遣大夫,带着显微镜一家一家地和当地的百姓科普。大夫们耐心地给百姓讲解,让他们亲自通过显微镜看到水滴当中的微生物。当百姓们真真切切地看到那些在水滴中蠕动的微生物时,个个吓得冷汗直流。眼见为实,他们终于明白了喝热水的好处。 当然,如果仅仅只是让百姓知道喝热水的好处,高昂的成本还是会逼着他们去喝冷水。 但是蜂窝煤和煤球炉的推广,就解决了这个问题。蜂窝煤有个特点,不熄炉更节省煤炭,使用起来也更加方便。 虽然有风口可以减少煤炭燃烧的速度,但普通的百姓看到煤炭这样白白烧掉,还是会心疼不已。这个时候,架上的水壶就成为了他们必然的选择,而这样烧开水就可以平摊到他们的日常生活当中,使得喝热水推广的成本极低。 于是关中的百姓一算账,发现喝热水浪费的那几个钱比生一次病花的钱要少得多。算通了经济账之后,喝热水这一习惯就快速在整个长安城乃至关中普及开来。 然而,此时的韦祁却无心关注这些变化。他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大杂院,心中一阵刺痛。好好的一个宅院,硬生生地被搞成了这个样子。 “孙婆婆怎么来了一个外人呐?”大杂院的居民们看到青年,都感到十分好奇。 孙婆婆笑着解释道:“长安城不是要开公民大会嘛,客栈住满人了,这位先生想在我们这个大杂院居住几天。” 但青年的双目已经有点通红,脸上带着痛苦的神色,他强忍着心中的悲伤,说道:“不用了,老婆婆这里人太多了,某住不惯。”说完,他转身便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孙婆婆看着青年离去的背影,带着一丝怒气嘟囔道:“莫名其妙。” 这个莫名其妙离开的年轻人是韦祁。其实当初他逃到延安城就被大同社发现了。只是大同社看在他没有什么太恶劣的劣迹,便没有过多地管束他。 而韦祁先是卖了自家北河套商社的股票,手里有了积蓄能在延安府生活下去,后面他又遇上杜轩,高长河两人,他们也是在大战开启之前,逃到了延安府,同是天涯沦落人,三人就这样相聚在一起,而后关注着关中的战事 如今三人看到整个关中局势稳定下来之后,再一次回到了长安城。可是他的家族已经彻底烟消云散了,自家的宅院也变成了上百人居住的大杂院。 他站在街道上,望着那渐渐远去的宅院,心中满是失落和迷茫,仿佛失去了自己的根。 太白楼内,气氛压抑而沉闷。韦祁、杜轩、高长河三人围坐在一张桌旁,他们的脸色阴沉得如同即将下雨的天空,眼神中满是失落与愤懑。 他们的家族拥有着宅院、店铺和大片土地,在关中地区关系网,如今一切都已化为泡影,家族彻底烟消云散,仿佛一场繁华的梦,醒来后只剩无尽的凄凉。 经过了现实的捶打,三人终于知道乱世的可怕性了,什么王侯将相,士绅大族,都在战乱下彻底烟消云散,他们的亲朋好友不是被大同社枪毙,就是被大同社流放到哈密去了。 杜轩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地说道:“某打听到了我等的亲人,安葬在永阳坊外的树林当中,等会儿我们就去祭拜一下吧。”他的眼中闪烁着泪光,那是对亲人的思念和对家族命运的无奈。 “好!”韦祁和高长河异口同声地回应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悲伤,这是他们与亲人最后的一点联系,无论如何都要去祭奠一番。 三人起身,走出太白楼,来到集市上买了一些元宝蜡烛。他们神情肃穆,脚步沉重地朝着永阳坊城外的小树林走去。 只是当他们来到那片小树林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这里根本看不到碑文,只有一棵棵刚刚种下的小树苗。这些小树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和生命的无常。 他们知道这是大同社推广的树葬,延安府的一座座墓园都是在城外的一个个土包上,这样既不占用耕地,还能改善延安府的水土。 而这一个土包也被延安府的寺庙,道观承包,原本这些寺庙上等的肥沃土地被大同社接管,那些嚣张的敢说,媳妇好看佃好地,媳妇难看佃差地的和尚,一个个被拉去了打靶。放高利贷的业务也不允许,大户因为被大同社清洗,也没人给他们供奉香火了。 这些和尚饿的半死,一大半为了混口饭吃还俗,被大同社拉到工地上去打灰。 剩下的和尚口才好,留下来看管整个延安府的墓园,大同社给他们编制,让他们吃上铁饭碗,唯一的要求就是他们要在整个延安府推广树葬,每多一个土葬他们就要扣一部分奖金,所以这些和尚,道士推广树葬最积极,据说已经开始编撰新的树葬经了。 但韦祁他们的家人,属于恶贯满盈之人,普通的百姓对他们恨之入骨,和他们有点关系的人这个时候撇关系都来不及,怎么敢收敛他们,自然也没人给他们竖碑。 三人在树林中徘徊了许久,最终只能找了一个地方,点燃了那些元宝蜡烛,默默地祭祀着自己的家人。他们跪在地上,低着头,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在这个寂静的树林里,他们向亲人倾诉着心中的痛苦和无奈。 祭拜完亲人后,三人踏上了回去的路。高长河的脸色变得更加愤怒,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我遇到了张仁杰,他们重组了振兴社,我本来想加入他们的,结果这些人却不允许我加入了。”他的声音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恨,仿佛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一般。 杜轩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因为我等的父辈,关中有几万人惨死,关中只怕没有我等的容身之地了,我打算明日就去江南。”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和无奈,江南对他来说,或许是一个新的开始。 高长河冷笑一声,说道:“去了江南也没用,现在的天下格局你们还看不出来吗,大同社必然夺取天下,即便你去江南,过几年江南还是会被大同社攻占的。某打算去西域,看看能不能拼出一个出身来。”他的眼神中闪烁着一丝坚定和决绝。 韦祁听了他们的话,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他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他的弟弟韦富倒是去了江南,而且还给他报了信,说已经立下了基业,要他去江南。但他对天下局势的看法和高长河一样,去了江南也没有用,这天下没有人能抵挡得住大同军的进攻。 韦祁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能干什么了,就这样隐姓埋名地活着吧。”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绝望,仿佛已经失去了对未来的信心。 三人就这样站在街头,彼此沉默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舍和迷茫。最终,他们各自转身,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分道扬镳。 韦祁漫无目的的走在长安的街道上,四周的景象既让他熟悉又让他陌生,熟悉是因为他从小生长在这里,熟悉这里的街道,陌生是因为这半年来,长安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城池的中央竖起了高大的钟楼,街道两旁还竖起了煤气灯,到处都是工地,贫民窟被拆掉建起了楼房,地面也开始硬化,修筑的水泥马路。原本悲苦麻木的百姓,现在一个个充满了希望和生机,这些都是以前长安没有。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二得四~~~。” 韦祁忽然听到孩童的读书声音。他循着声音望过去,发现这声音是整个院子当中传出来,院子的门口还写着康平坊第一蒙学,他在院墙上看到一张告示,上面写着说要招聘夫子。 韦祁走了进去问道:“这里要招夫子?” 进来之后他都有点惊讶,就这个不大的院子里,居然挤七八十个孩童。 这时一个穿的长衫,略显潦草的年轻人看着他激动道:“对对对,我们这是公办的蒙学,有编制的,夫子每个月都有一两银子的俸禄,年底会给两个月的奖金,还包四季常服。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晚上也可以住在学校。” 韦祁迟疑道:“只是某没有教过书。” 青年夫子笑道:“没事,我可以带你几天,冒昧问一下,先生您的功名?” 韦祁想了想道:“秀才功名。” 青年夫子笑道:“那就没问题了,不过我还是要考核一下。” “你默写一篇论语的内容,我再拿一张数学卷子给您做一做。” 这种考核对韦祁根本没难度,半个时辰后,青年夫子激动分出一半的小萝卜头道:“以后您就是我们这所蒙学的语文夫子。” 就这样韦祁懵懵懂懂之间成为了康平坊第一蒙学的夫子。 崇祯三年(公元1630年)10月 8日。 长安城的股票交易市场,热闹非凡,人头攒动。自从北河套商社成立后,股票这一新鲜事物便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关中激起层层涟漪。尤其是经历了两次分红,关中百姓很快便了解到这钱生钱的游戏,瞬间被其吸引,兴趣大增。 大同社虽然好,但他们也管的太严了,来到了长安城各家的妓院全部被封,那些老鸨以及背后的黑手套通通被打靶,里面的妓女被重新安排差事。各家的赌坊也被封,赌坊的东家一个个被枪毙,现在想找一个耍钱的地方都没了。 股票交易市场,在关中百姓心中那就是一种新玩法的赌坊。 起初,一股北河套商社的股票价值 1万石粮食,这高昂的价格让一般的大地主都望而却步,真正能参与这场游戏的只是少数人。后来,一股拆成 100股,一张股票的价格降至 300多两,那些小作坊主和有一定技术的大匠们也有了参与的资本。 股票的出现,让关中的商家们眼前一亮,第一次发现原来还能用别人的钱来赚钱。于是,许多想做东家却本钱不够的人纷纷想到了上市这种方式。 然而弄出股票的徐晨却有些后悔了。他察觉到股票的出现可能会带坏关中的风气。习惯了玩钱生钱游戏的人,还会愿意安稳地用自己的劳动去赚钱吗? 显然不会,这种游戏就像毒品一样容易让人上瘾。他穿越之前,就目睹过一个庞大的金融帝国在这种虚拟经济的泡沫中逐渐没落。 不过,从后世的经验来看,股市有利于工业的发展。工业社会与农业社会截然不同,农业社会最大的开支往往是开荒,2000多年的封建历史基本处于静态,开发一个江南花了上千年时间,这资产增值的速度可谓是蚂蚁搬家。 而工业需要不断投入资金来攀登科技树,科技水平越高,对工业的投入就越大,所需的资金堪称天文数字,并且这种投入不是一次性的,而是源源不断的。在不确定缺少股市是否会对工业化造成影响的情况下,徐晨还是默认了前世的制度,只是他把股市的规矩定的严一些,既然是为工业筹集资金,什么做空做多杠杆,这是歪门邪道就不需要,严抓钱财的监管,省的这些作坊的东家一次性拿到几十年的利润,直接来躺平了。 大同社目前并不缺钱,除了北河套商社这一家上市企业外,都督府就再也没有其他企业上市。反而是关中的商家们热衷于这种模式。都督府的老朋友田然,去年就找到都督府,希望募集 20万两银子,在整个延安府开设分钱庄。徐晨思索一番后便答应了。太升号成了第二家上市的商社。 其他商贾见状,纷纷效仿。这一年间,有 10家作坊上市。虽然这些作坊加起来的规模都比不上北河套商社,但正因为规模小,股票价格低,吸引了更多人参与,股市倒也呈现出繁荣的景象。 7月,延安府的股票交易市场迁移到了长安城。长安的百姓第一次见识到股票这一新鲜玩意儿。而今日,长安股票交易所更是人满为患,大家都知道,今天将会有一只和北河套商社差不多规模的股票上市。哪怕他们知道自己买不起,也都想来凑个热闹。 长安股票交易市场 1号包间内,气氛嘈杂而热烈。 镇西将军王耀文和交易所管事武大定坐在首位,下面则挤满了几十号长安最大的商贾,其中还有不少蒙古人和西域人,可谓是遍布整个丝绸之路的商人都聚集在此。 王耀文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说道:“西域商社出卖的是都督府的 20年的特殊经营权。西域商社成立之后,从西域进入关中的货物,将只会允许我们西域商社来接手,西域的宝石、和田玉、香料、各国的特产全部在其中。” 这也是吸取了河套商社的教训,之前很多开垦出来的农场,其归属权是属于私人还是商社,一直模糊不清。这两年来,徐晨放弃分红,剥离了河套商社田地的属权,尽量把他们的势力往大漠扩张,招募大漠的牧民建立草场,试图用这种方式控制大漠。 一个回族商人听后,满脸不满地说道:“这是在影响自由贸易,俺们西域人坚决不允许。” 王耀文微微一笑,耐心地解释道:“你也可以加入我们,垄断才能赚更多的钱。而且有我们在关中的商业网络,你的货物在哈密就可以交易,这样更节省时间。当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丝绸之路的商道就被我们控制了。想想看吧,这条商道成就了汉唐盛世,我们将会获得多少财富?大家与其单干不如联合起来一起干,我们镇西都护府就是大家最坚强的后盾。” 在场的大商家一听,纷纷点头,这段时间他们生意虽然好做,但也有他们恼火的事情,因为大同社扫平了道路上的土匪马贼,那些有一辆马车甚至挑着货担的人,也敢自称商队,去大漠,去草原贩卖货物,极大的影响他们的利润。 如果西域的买卖其实新的专买,那其他商队就插手不进来了。 “好了,闲话休提。河套商社预估的资产是 1000万,十两银子一股,总计 100万股。有 20年的特殊经营权作为股份,我们都督府占据 51%的股份,也就是说有 49万股可以卖出。各位有意愿的话可以现在出价。” “我要三万股!”刚刚还认为西域商社侵犯自由贸易的回族人,叫价却是最快的。能跑丝绸之路的商队就没有穷鬼,尤其是他们在长安卖空了自己的货,手中更是掌握着大笔的流动资金。 “我也要二万股!”田然紧接着喊道。 “俺要 3万股。”现场的大商家们纷纷踊跃购买股票。虽然这只是 20年的特许经营权,但一想到这是丝绸之路的 20年特许经营权,没有人觉得不划算。他们恨不得把全部身家都压上去。就这几十号人,硬生生地买了 30多万股。 余下的十几万股开始挂牌出售。关中的百姓得知消息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西域商社一股股票居然只要 10两银子,便宜得就跟普通商社一样。 当“20年丝绸之路的特许经营权”这一消息传开,股票交易所里的人瞬间疯狂了。人们纷纷抢购股票,这个要 10股,那个要 100股,甚至还出现了不少人一次性购买上千股,上万两银子就这样花出去,这些人在长安城都不是一般有身家的人。 余下的十几万股在当天全部卖完不说,后续得到消息的人还纷纷涌入,股票的价格被持续抬高。当晚收盘时,西域商社的股票已经涨到 20两,价格直接翻了一倍。这让所有人都非常满意,他们纸面上的财富瞬间翻了一番。 徐晨了解到股票市场的疯狂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这股市就像一把双刃剑,虽然能为工业发展筹集资金,但也容易让人变得浮躁。 只想着钱生钱,谁还愿意辛苦劳作呢?但在目前的情况下,他也只能暂时观望,看看这股市到底会给大同社带来怎样的影响。 第236章,想抱大腿乌思藏使者与惊人的税收 崇祯三年(公元1630年)10月10日。 长安城晴空万里,秋风中带着丝丝凉意。此时,位于城中的公民议会会堂却热闹非凡,各方代表齐聚于此,一场影响西北的公民会议即将拉开帷幕。 这座会堂是都督府在半年前精心兴建的,其建筑风格独特,有点类似后世的歌剧院。半弧形的结构设计巧妙,能够让声音更好地传播到每一个角落。座位呈扇形分布,由高到低,由多到少排列。整个会堂最多可以容纳上千人,此刻,虽然只有448人到场,仅仅坐了一小半的位置,但现场的气氛却格外热烈。 此次公民大会的代表构成十分复杂。每个府分配到32个代表名额,榆林、固原、宁夏、甘肃四镇也各派代表前来。此外,草原上的蒙古代表有64个名额。而在座位的后方,还坐着来自准格尔汗国、叶尔羌汗国、哈萨克汗国的使者,以及匆匆赶来的乌思藏使者,他们属于见证者。 乌思藏地区深受小冰河时期的影响,青稞产量锐减了一半,高原上的农业生产几乎陷入崩溃。丹津旺布望着荒芜的农田和饥肠辘辘的百姓,知道再不给他们找粮食,这些饥饿的百姓可能就要把它当粮食给吃了。 他决定向宗主国大明求援。然而,就在使者派出去没多久,大明西北忽然崛起了一股强大的势力——大同军。这支军队犹如一颗耀眼的新星,一举鲸吞了整个大明四镇和大漠的林丹汗势力。其成长势头之凶猛,武力之强悍,迅速震惊了整个高原、西域和大漠的各方势力。 尤其是在这半年来,高原上的部落不断听闻大同社的种种善政和优厚待遇,纷纷选择投靠。人口的大量流失让丹津旺布心急如焚,他必须了解这个神秘的大同社。 于是他精心挑选了一位精明能干的使者踏上了前往长安城的道路。 乌思藏使者一路风餐露宿,终于来到了长安城。和其他的汗国使者交流一番之后,却让他心中涌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两天前,大同社宣布成立西域商社,这一消息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引起了整个长安百姓追求财富的热情。但也在西域各汗国的恐慌,大同社这是要正大光明的插手西域事务,这对西域各国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几年前的事情,当时大同社成立了北河套商社,而后不到三年时间,林丹汗的地盘就全部被大同社吞并了。如今,历史似乎又要重演。 就在这时,乌思藏使者的目光落在了会场第一排的几个人身上。那是林丹汗的福晋娜木钟、苏泰,以及他的儿子额哲、阿布奈。他们虽然坐在显眼的位置,看上去很受到大同社的重视。 但如果有选择的话,西域各国使者肯定不想自己也坐在那个位置上,他们现在是大同社的公民议员,但实际上不过是大同社的笼中鸟,为了安抚草原上牧民的摆设, 准格尔使者看到乌思藏使者的目光,凑过来小声说道:“额哲他们据说连传国玉玺都献出去了,结果大同社只给了他们一座宅院,10万两银子,还有北河套商社的股份,据说只有半成。这可是黄金家族的嫡系啊,就这么被打发了。” “多少!!!”乌思藏使者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10万两银子在他看来只是小数目,但半成北河套商社的股份,那可就是一笔难以想象的财富了。 乌思藏使者在长安城虽然仅仅待了半个月,但他已经对北河套商社有所耳闻。这个商社富可敌国,总资产价值超过了5000万两,号称天下第一商社。半成股份,那就是250万两啊! 他的心中顿时燃起了一股贪婪的欲望,如果能帮高原弄到这笔财富,哪怕真把高原卖了,藏巴汗都要夸奖自己卖得好了。 他的内心开始激烈地思考起来,高原地域辽阔,不比大漠小多少。如果能与大同社合作建立一个高原商社,那该多好啊。他心想:“俺们也不要5000万两,能有个1000万两就满足了。反正这高原几百年来,抱了元朝的大腿,抱了明朝的大腿,再抱抱大同社的大腿也是可以的。” 然而,准格尔使者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是钱的事吗?这是黄金家族的荣耀和尊严,大漠的统治权都被他们变卖了。” 准格尔汗国正处于兴盛时期,现任汗王巴图尔珲台是一位雄才大略、野心勃勃的君主。他望着地图上的西域和大漠,心中充满了征服的欲望。从成为汗王以来,他积极发展经济,加强军事力量,通过一系列征战和外交手段,逐渐统一了卫拉特蒙古各部,建立起一个相对强大的部落联盟。 而与此同时,叶尔羌汗国和哈萨克汗国却处于衰弱的状态当中,武力远远不如准格尔汗国,这几年两个汗国已经在暗中结盟,共同抵抗准格尔汗国,但却没有多大的作用,两个国家在和整个部的争锋当中还是处于下风。 巴图尔珲台野心勃勃,正打算积极向外扩张的时候,成为大漠和西域的主人,再次建立和成吉思汗一样的伟业。但大同军直接给了他一棒子,差点把他的脊梁骨给打断,也让他清楚的了解双方武力之间的差距。 大同社的崛起却打乱了他的计划。当他得知大同社吞并了林丹汗的势力后,心中充满了担忧。他知道大同社这个新兴的势力将成为他称霸西域和大漠的最大阻碍。尤其是西域商社的成立,更是让他感到如芒在背。 准格尔使者肩负着汗王的使命,来到长安城后,便开始忙碌地奔走。他试图联合其他汗国,共同对抗大同社,把大同社的势力阻挡在西域之外,甚至想要将他们驱除出大漠。然而,他的努力却收效甚微。 对于叶尔羌汗国和哈萨克汗国来说,他们更担心的是准格尔汗国的威胁。准格尔汗国就像一个穷横的恶霸,对他们的地盘虎视眈眈。而汉人即便入主西域,也要依靠他们来维持统治。所以在选择盟友时,答案显而易见。 话分两头,徐晨,刘永,李文兵等大同社高层坐在主席台。 徐晨拿着铁喇叭开始发言,他先总结了一下,今年以来大同社取得了一些成果,最重要的是详细的介绍大同社统计的户籍,田籍数字。 “关中有丁口603万,田地53万顷。通过我们的均田,关中每户获得了近三十亩田地,多的有五十亩,边塞更是有百亩,即便现在关中处于干旱,但却可以保证整个关中基本没有饿死的百姓。” 徐晨的话音刚落,全场可谓是掌声雷动,这些公民议员有5成是农户,3成是工匠,都督府没攻占关中之前,他们已经处于饿死的边缘了。等都督府攻占了关中,马上就给他们分了地,土地上的粮食也归了他们,还不收他们的税,农户瞬间从马上饿死,变得能勉强吃饱饭了,工匠也是一样,都督府创造了几十万就业岗位,包他们吃住,给他们发俸禄,让他们养活家人,让他们的生活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流民变得一个有差事能养活家人的工匠,这两批人是对都督府是最支持的。 后面徐晨就没有说具体的政务了,说了大同社一些新制度。像将会采取地方和都督府的分税制度,地方府将会有三成的财政结余用于基建。 封建王朝基本上是没有这种分税的想法,尤其是宋朝强干弱支的行政习惯流传了几百年,历代朝廷一般是能收多少税就尽量收多少税,地方上是不会留下多少发展的资金的。 徐晨自然不可能这么干了,你不留钱给地方,地方就要搞什么杂税,火耗,到时候弄得比正税还要高,还不如提前做好制度性的规范,按比例分配。 但地方上有钱了,不做好监管的制度,鬼知道会花在什么地方。 所以上计制度,审核制度也要同步完善。按照徐晨的想法,三司使,督察院,还有公民议会来三层体系来监督。 而后徐晨说了完善,府,县的公民议会,今年都督府将会招募一成会,社和普通百姓为官吏,争取在5年内这个比例达到三成。 徐晨讲话完了之后,就是刘永的都督府政务汇报了。 先是汇报了都督府一年的财政收入,其中田赋793万石,都督府从关中百姓购买213万石粮食,从关中之外购买了133万石粮食。全年都督府的粮食入库是1139万石。 而后就是汇报了都督府的各项收入,盐税收了382万两,是大明盐税的四倍,那些农户,工匠的公民议员还没察觉什么,但像田然等商贾公民议员却惊讶不已,这才占据了陕西省一个省,就接近400万的盐税,这天下的盐税果然大有可为。 都督府的地盘有盐矿,有盐池,尤其是使用机器开开盐矿之后,生产食盐的成本极低,加上都督府是食盐是专卖,趴在这体系上的吸血虫全部被打倒了,为了增加收入,每斤食盐税收是八文钱左右,加上都督府又对食盐分品级,最低等级的初盐,价格最低,适合牲口食用(当然也有不少百姓买这种食盐自己吃。)中档精盐,还有价格最高昂的青盐,这样分等级的制度极大的提高了食盐的利润,当然光这样的话,一个陕西行省食盐的税收,最多只有两百万两银子。 关键是大同社低价倾销食盐,蜀中,中原,山西行省只要靠近大同社的地盘,低价的食盐就会倾销到那里去,尤其是山西行省和中原,那里有抗旱会和大同会社员,就可以形成稳固的商业网络,对当地百姓来说,低级食盐就是最好的物资,他们靠着这些食盐建立在当地站稳了脚跟。 而后刘永又说了,纺织厂的利润是303万,煤矿,铁矿等矿场利润301万两,钢铁厂,机械厂的利润是322万,后面商税532万两,关税,契税得小税加起来是二百万。 从去年9月到今年9月,大同社不算田赋各种税收居然超过了2000万两。 当然后续刘永说着大同社的各项开支也也极其让人震惊,一年时间花了2700万两银子,大明朝都做不到这点。 刘思远看着自己儿子在台上严肃认真的汇报数据。 既欣慰又有点苦涩,他熟悉的天下终究是被这帮年轻人砸个粉身碎骨了,好在刘家加入了这个新世界。 但大同社收税收这么多,他内心还是有一丝埋怨的。“真不愧是当代大宋,这税收的大明的皇帝都要羡慕了,万历皇帝弄了几十年都没弄到的矿税,大同社光在陕西行省一地就弄到300多万两。” 常季道:“这数字就足够说明关中的大户死的不冤,当初朝廷在陕西收商税一年也只能收个几十万两,但就这点钱他们还不愿意交,现在来大同社来征收,一年征收2000万两,掌握了如此庞大的财富,关中的大户,上没有报效国家,下没有安黎民,这种无用的废物死了倒也干净。” 常季就是东叔的侄子,他家原本在延安府算不得太大的家族,但搭上徐晨之后,造纸厂成为了他们家的主业,现在大同社大范围的普及基层教育,他们家造纸厂扩大了10倍,依旧供不应求,大同社的这套体系明显对他的家族有利,所以常家成为了大同社最忠实的拥戴者。 刘思远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们家是大户,占据了米脂两成多的土地,有刘半城的称号,家族有商队在草原也有商路,在米脂也有矿场,甚至连宁夏镇的盐矿他们也有经营。 大同社的各个政策算是打到他家的7寸上了,均田政策把他家几万亩土地给白白没收了,食盐专营把他们家这条财路又给打断了,他家的矿场也给没收了。可以说刘家的各项收入来源几乎全断了,但刘家不但没有衰落,反而越来兴旺。 因为刘家转型开纺织厂,现在他家的纺织厂,是整个米脂最大的私人纺织厂,光纺织厂每年给他家带来的利润就填补了所有的亏空。 他家的商队也保留着,虽然现在要交高额的商税和关税,但不需要贿赂官员,尤其是大漠被大同社攻占之后,那片土地彻底成了他们这些商户的商品市场和原料产地,利润虽然下降了,但出货量却增加了几十倍。 几年下来刘家不但没衰落,家产还增加了三倍以上,也就是说按照大同社这样弄,收商税这明明是个双赢的制度,大明是怎么弄成双输的? 第237章,施粥将军与滑入深渊的大明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11月 2日。 河南行省的鹿蹄山,冬日暖阳高照,这虽然是个晒太阳的日子,但在鹿蹄山却充满了肃杀之气。 李信带着他的忠信营将士,将山上的上千流民群体团团包围。这些流民,原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只因天灾人祸,才被迫落草为寇,然后抢了一家地主的庄园,偃师县令当即上报五省都督府,请求派兵平定叛乱。于是李信带着他的忠信营包围了这伙叛军。 但他并没有冲上山把这些叛军杀光,而是命令伙夫们在山脚下埋锅造饭,一连煮了十几大锅米粥。不一会儿,米粥那浓郁的香气便在整个山涧四周弥漫开来,引得山上的流民们纷纷探头张望,眼神中透露出渴望与饥饿。 李信站在大锅身旁,声音洪亮而诚恳地说道:“各位乡亲父老,俺知道你们不是想造反,只是因为天灾让大家的农田颗粒无收,为了能吃口饭,这才上了山。我李信也是河南行省的人,我能理解你们的难处。你们现在丢下武器下山,喝饱了这口粥,然后投降,我保证你们的性命安全。” 这时,山上有人喊道:“你是施粥将军李信?” 李信微微一笑,说道:“我李信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也不值得有人冒充。” “是施粥将军,俺们投降了。”说完,山上的人纷纷丢下手中破烂的长枪,欢呼着,像潮水一般跑了下来。 这些流民也知道,中原出了一个叫李信的将军,他平叛和大明其他将军完全不同,大明其他将军会把他们杀的人头滚滚,寸草不生,但李信不但不会杀他们,还会让他们吃顿饱饭,所以他有施粥将军的称,这些人知道只有在李信手中他们才有条活路。 李信当即命令火夫给每个人盛上一碗粥。有了第一个人的带头,山上下来的人越来越多。没多久,上千号穿着破破烂烂、像乞丐一样的农民军士兵,就围在大锅旁,狼吞虎咽地喝起粥来。 李信看着这一幕,内心一阵酸楚,他长叹一声道:“老天真造孽呀,再多煮 10锅粥。” 今年,关中的旱灾稍有缓解,但旱灾的中心却转移到了河南行省,从开春到现在,整个河南滴雨未下,土地干裂,河道干枯。整个中原大地一片凄惨景象。 中原可没有像大同社和抗旱会这样的自救组织,大明朝廷前半年的精力都耗费在如何驱除女真人身上,根本无暇顾及中原的旱灾。 到了下半年,女真人退回辽东,但中原又驻扎了十几万大军,不断多了十几万张口,而且他们还要吃饱。在这种情况下,大明朝廷不但无法赈济灾民,还要加重税负。 于是中原农田绝收,粮食短缺,百姓们先是吃蓬草,蓬草吃完了就吃树皮,到最后连观音土都吃,许多人最终因腹胀而死。在河南行省,距离城池稍远的野外,白骨累累,夜晚时常能听到鬼哭狼嚎之声。 持续的旱灾让河南民不聊生,流民四处涌动。灾民们在饥饿与官府催征的双重压迫下,最终“化为盗贼”。 孙承宗虽然能带领明军打散大股的农民起义军,但却无法剿灭这无穷无尽的灾民,整个中原可谓是遍地烽火,他现在就像一个“糊表将”,河南行省哪里有叛乱,他就马上派遣士兵去哪里镇压。 在镇压叛军的这几个月时间里,李信和他的忠信营迅速脱颖而出。其他明军出动时,要么是杀人如麻,杀良冒功;要么是骚扰地方大族,勒索地方绅士。中原各级县、州、府控诉他们的奏章,不是送到他这个五省总督府,就是送到朝廷那里,让他头痛不已。 但只有李信的忠信营,战斗力丝毫不差,下达的清匪命令都能圆满完成。而且他们军纪严明,到了地方既不会杀良冒功,也不会骚扰地方上的大族。 忠信营在中原剿匪不过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却受到了地方官和绅士们的一致好评。所以,孙承宗更多地派遣忠信营去地方上剿匪。 李信的剿匪方式非常独特,主要以说服劝说为主。他让人架起大铁锅,煮上米粥,用粮食来诱惑这些农民军投降。 而这个方法也极其实用,大明200多年的威严还牢固的树立在这些流民心中,他们不想造反,只是实在活不下去了,基本上九成九的农民军闻到粮食的香味,在得到生命安全的保证后,就会向李信投降。 那些投降李信的农民军去了哪里,大家都不得而知。反正这些人消失之后,李信的军中就会多一些粮食、布匹、食盐等紧缺货物。 明军当中聪明人不少,粮食、食盐这些东西在中原还能弄到,但大规模的羊毛布就只有一个地方有了——那就是大同社控制的地区。 知道李信把流民控制住后,偃师县令联合当地的大族宴请他,一来李信是官宦世家,其父亲做到了兵部尚书,他本人也是一个举人,和其他的贼配军不同,算是自己人。 二就是现在打好关系,以后再请李信帮忙镇压流民就方便多了。现在整个中原的叛乱如燎原之火,难以覆灭,今天镇压了一股叛乱,不代表明天就没了,比起其他无法无天,杀良冒功,欺压士绅的贼配军,忠信营不但军纪好,还是自己人,他们更喜欢李信过来镇压叛乱。 偃师县,来福酒楼。 李信一进酒楼,就看到满桌的山珍海味,珍馐佳酿,这一幕让他不喜,中原的百姓都成饿殍了,这些人还这么奢靡铺张。 偃师县令拉着李信坐下道:“这就是我们河南行省的名将李姓将军。” 一位大族族长笑道:“还是自己人更靠得住,要是那些贼配军来了,只怕城外又要杀的人头滚滚。” “忠信营成立不过两个月,却屡战屡胜,我河南行省的将军也不输给那贺函吗,可见他不过是一个趁着时势登上高位的小人而已,贺涵气焰嚣张,跋扈无理,哪有一点读书人的样子。” “就是,就是!”其他族长纷纷点头赞同。 贺涵这段时间在天津清田,可谓是杀的人头滚滚,这些士绅吓的胆战心惊,又愤怒无比,他们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对待过,所以抓住机会就要贬低贺涵一番。 李信诚恳道:“中原干旱严重,各位乡亲何不新修水利减少损失,同时也可以雇佣百姓给他们一个能生活的差事,中原的流民也会少一些,地方上也不会有这么多叛乱,以工代赈,一举三得呀。” 李信的发言顿时让现场的气氛凝固了。 半天后一个族长道:“中原这几年干旱不断,我等也是挣扎求生。” 另一个士绅也抱怨道:“就说今年到了旱灾,朝廷不但没有减免税负,还增加了一倍,现在是地主家也没余粮了。” 偃师县令也劝说道:“你什么都好,有仁义之心,但仁义之心不能用在那些叛逆身上。” 李信道:“但不解决根本问题,这些叛逆根本是杀不光的。” 偃师县令严肃道:“这些百姓只是因为饿肚子就造反,一点也不体谅朝廷,可见他们就没有忠义之心,这样的叛逆就不该留着,要狠狠的杀,杀到他们不敢再造反。” 先生说的没错,双方的三观不同,根本交流不到一起,于是他狼吞虎咽一顿,匆匆离开了偃师,他害怕自己继续看这些人的丑恶嘴脸,会忍不住把这里杀的血流成河。 李信的队伍刚刚抵达宜阳县,宜阳守备,左营都司左良玉便派遣士兵前来邀请李信一聚。李信向来豪爽,听闻是左良玉相邀,便欣然前往。 当李信踏入左良玉的大营时,左良玉立刻哈哈大笑地迎了上来,热情地说道:“贤弟来宜阳,怎么不提前通知愚兄?愚兄也好好好迎接你。” 左良玉幼时命运坎坷,父母双亡,由叔父抚养长大。他身材高大魁梧,力大过人,乡邻们都称他为红脸大汉。虽未曾读过多少书,但他聪颖过人,自幼就痴迷于武艺,尤其擅长弓射,能够娴熟地左右开弓。从军之后,他更是如鱼得水,凭借着自身的勇猛和多智多谋,很快就晋升为辽东车右营都司。然而,明崇祯元年,宁远兵变时他被撤职,后来又复官,如今被孙承宗带到中原战场,成为了宜阳守备。 李信笑着回应道:“小弟这是有公务在身,就不麻烦兄长大张旗鼓地迎接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来来来,为兄设了酒宴来款待你,不来就是不给愚兄面子。”左良玉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分说地拉着李信往营帐里走去。 营帐内,美酒佳肴摆满了桌子。两人推杯换盏,一顿酒足饭饱之后,左良玉才缓缓说道:“为兄在福昌清缴了一股叛逆,俘虏了 5000余人。兄长想来一事不烦二主,你干脆也把这些人带过去。” 李信皱起了眉头,谨慎地说道:“兄长,这些人不会是良民吧,可不要给小弟带来麻烦。小弟可不想被都堂处罚。” 左良玉当即挥手,示意亲信拿出五省总督府的调兵军令。军令上面明确写着要求左良玉部歼灭福昌贼寇。 李信仔细看了看军令,这才松了口气,说道:“兄长不要怪小弟做事谨慎,实在是有些人做事太不地道了,小弟带他去发财,他却想要小弟的脑袋。” 左良玉大义凛然地说道:“俺最鄙视的就是这种损人利己、不讲义气之人,兄长是不会让你难做的。” 李信点了点头,说道:“某相信兄长。也不清点人数了,就算是两万五千两,兄长等小弟去筹集银子,最多 10天就能到兄长手中。” 左良玉摆了摆手,说道:“俺不要银子,你给兄长我换成羊毛布和食盐就可以了。” 李信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某营中倒有不少羊毛布和食盐,这就可以交给兄长。” 左良玉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了羡慕的神情。他心里暗自嘀咕,怎么自己就没这么好的门路,能找到大同贼寇的资源呢。 事实上,从李信大量拿出羊毛布和食盐开始,五省总督府的将领们就已经察觉到李信搭上了大同贼寇的线。但所有人只是羡慕妒忌,却没有想过要上报。 因为在这个混乱的年代,这种事情太常见了。九边将门跟蒙古人打得你死我活,但并不妨碍他们和蒙古人做生意;在辽东,他们和女真人也是打得不可开交,但这也不妨碍辽东的将门购买女真人的皮子、人参等货物。打仗归打仗,生意归生意,大家都心知肚明。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们把李信告了,那这做生意的门路就断了,他们到哪里去赚钱呢? 在中原的腹地,哪怕是叛军也是大明的百姓,孙承宗根本没办法分辨哪些是叛军,哪些是大明的百姓。为了防止这些将领杀良冒功,农民军首级是没有赏银的,只有打赢一仗才有少得可怜的赏赐。所以这些将领也没有动力去杀良冒功。 但很快,这些人就发现李信好像和大同贼寇勾搭上了,他的俘虏都能换成羊毛布、粮食和食盐。当地有和李信关系好的将领便请他也帮帮忙,把自己的俘虏换成钱。李信拍着对方的肩膀,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最终,一个人头帮这名将领换了 5两银子,上千俘虏换了 5000两银子。 这一下,所有明军将领都激动了。原本没有用的俘虏,在李信这里居然成了白花花的银子。李信也因为这场交易,成为了大明将领心中的“及时雨”。随着他的买卖越做越大,李信几乎结交了五省总督府所有的将领。 双方的交易很快完成,李信留下了10车羊毛布,五车精盐就带着自己的大军离开了宜阳。 左良玉用手沾了一点盐舔一口盐道:“这是上等的青盐,只有定边的盐池才有。” 而后他有点妒忌道:“怎么俺就没有这么好的门路?” 崇祯三年 11月 5日,洛阳城,五省总督府衙门。 一群身着长衫的人齐齐跪在门口,先是放声大哭,哭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他们边哭边喊道:“都堂,中原闹旱灾,我等已经没余粮了。请督堂放过我等吧。” 这么多穿长袍的人在五省总督府门口大哭,这场景实在是罕见。路上那些穿着短衣的百姓们偷偷地侧目窥视,脸上带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 然而,当听到他们的呼喊声后,每个人的心中都不由得泛起一阵戚戚之感。今年中原遭遇了严重的旱灾,庄稼颗粒无收。朝廷不仅不赈济灾民,反而在大灾之年增加税负,这简直是把人往绝路上逼。 如今粮食的价格翻了一番,到现在都没有降下来。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过,他们理解朝廷的困难,毕竟北方打了半年多的仗,但灾年加税还是让中原从上到下都对大明朝廷极其失望。 五省总督衙门内,孙承宗坐在书房里,对外面吵闹的声音充耳不闻。 他眉头紧锁,眼神专注地盯着一张报纸上的内容。他的案台上放着一个算盘,手指在算盘珠子上快速地拨动着,一笔一笔地计算着上面的数字。当所有的数字都算完后,他的内心被深深地震惊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茫然。 他手中拿着的是《大同报》,上面详细刊登了大同社的财政收入和开支情况。大同贼寇仅仅占据了区区一个关中地区,但他们的财政收入和开支居然远远超过了朝廷。 更让他震惊的是,这还是在大同社减免了整个关中地区田赋的情况下。要是大同社再征收这笔税,他们一年的财政收入居然是朝廷的两倍。此时,他终于理解了杨鹤和贺函为什么会像发了疯一样,拼命地搜刮钱财,养兵练兵。 大同社的军户是不需要军饷的,哪怕是相同的财政收入,大同社能招募的士兵也远远比朝廷多。更何况他们的财政收入居然比朝廷还要高。报纸上清楚地写着,大同社财政收入高的原因。他们清洗了所有的大户,在陕西行省清理出了 5000多万亩的土地,比朝廷田籍上登记的土地多了一半还多。 更关键的是,这些土地都能征收三成以上的税。田税是朝廷的几十倍,各种商税加起来更是朝廷的 10倍。看到这些数字,孙承宗明白,朝廷再不想办法改变,必然会被大同社击败。 “大人,士绅们跪在外头大哭起来。”亲卫匆匆走进书房,向孙承宗禀报。 “把这张报纸拿给他们看。”孙承宗冷冰冰地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决绝。“今天他们不想办法多交一点粮食,等大同贼寇来了,他们不要说粮食了,财产甚至连人头都保不住。让他们想一想关中大户的下场,如果他们不知道,去找几个人问一问。” 说完,孙承宗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关中的方向,喃喃自语道:“老夫该怎么办才能拯救大明?” 即便是当年他督师辽东时,也没有感到如此绝望。女真人虽然是外族,但毕竟是个小族,他认为只要朝廷重视起来,就可以击败他们。但大同社不一样,他们也是大明人,在军事、经济和组织力上已经全面超过了朝廷。 今年他们因为缺乏粮食暂时没有进攻中原,但到明年怎么办? 大明根本没有一点起色,朝廷的税收不足,中原又爆发了百年一遇的旱灾,天灾人祸,战乱不休,已经熬干了大明的元气。而大同社却在不断地积累战备物资,大明却在逐步走向深渊。他能预见这个场景,但却无力阻止大明走向末路。这个为大明操劳了几十年的老人,此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当中。 在五省总督府外,亲卫把《大同报》递给了那些士绅,并把孙承宗的话复述了一遍。 这些士绅们终于停止了干嚎,开始认真地看起报纸上的内容。他们越看,脸色就越难看,上面的一个个数字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刺痛着他们的胸口。 至于关中大户的下场,不用孙承宗提醒他们也知道。毕竟大同社一次性清洗了几十万人,这么大规模的行动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但知道归知道,让他们把钱粮送给大明的贪官污吏,他们是打心眼里不愿意干的。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露出了犹豫和无奈的神情,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第238章,资政院与全军教喻 洛阳城,吕府 “豫石公,孙阁老不但油盐不进,还拿大同社来威胁我的,您身为我们洛阳的士绅领袖,还是由您出面劝说一番吧。”高欢丢出一张报纸,一脸颓气道。 吕维祺拿起报纸看上面的文章,脸色也极不好看:“大同社倒反天罡,盘剥大族,定不能长久。” 报纸上的一组组数字,割的都是他们的血肉啊。 吕维祺是明代著名理学家,其父为河南府名儒吕孔学。吕维祺自幼习理学,二十六岁,即万历四十一年(公元1613年)中进士,授兖州(今山东兖州市)推官,擢升吏部主事。因得罪魏忠贤,辞官还乡,设芝泉讲会,传播理学。崇祯元年(公元1628年)复官,任南京兵部尚书。又因“剿寇”不力,归居洛阳,设立“伊洛会”传播儒家的理学,成为河南市绅的领头人。 不过到了明末这段时期,生产关系已经压制不住生产力,各方势力都在想办法突破儒家理学的禁锢。理学对年轻人。已经没多少吸引力了,尤其是徐晨建立大同社之后,宣扬公天下和非君的理念,更加受到年轻学子的欢迎。 当然因为大同社造反。大同学属于禁学,不能在明面上传播讨论,但暗地里的流传却是阻止不住的,胆子大的年轻的更是直接离家出走,跑到关中去学习大同学。 河南的大族最开始是限制自己家族的子弟跑到贼寇的地盘上去的,但半年前他们却发生了转变,大同社鲸吞了整个关中,再说他们是贼寇就有点掩耳盗铃了。 河南的大族从心理到身体上都极其讨厌大同社,和他们制定的那些制度。 只可惜现实就是大同社越来越强大,朝廷却是日渐衰落,越发控制不住天下的局势了。 这些大族抱着分散投资的理念,也就没有阻止家长子弟去关中了。当然但凡有万分之一的几率,他们还是想留在大明。 “大同贼寇能不能长久,某不知道,但朝廷继续这样盘剥下,我等要扛不住了,今年是灾年呐,朝廷居然加了一倍的赋税,这不是要把人给逼死。”高欢没好气道。 高欢他们反应如此激烈,主要是这次加的税他们没办法再转移了,现在中原的局势就像一个爆发了的火山口,只是有十几万明军压在上面,所以还没有彻底爆发。 但乡野已经是流民遍地,荒山当中到处都是流寇土匪,基层的秩序已经崩溃了,普通的百姓不要说交税赋了,他们就是口粮,种子粮都没有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想转移税负的目标都没办法转移。 吕维祺想了想道:“大同贼寇咄咄逼人,局势如此艰难,我等应该相忍为国,哪怕是为了自家的土地和钱财,也要喂饱中原这十几万的大军。” 吕维祺好歹关注兵部尚书,有点大局观,知道现在这个时刻不是内讧的时候。朝廷在关中败的如此惨烈,这既有大同社强盛的原因,在大战来临之前,地方大族和朝廷内斗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陈麟皱眉头道:“不是我等不想忠君爱国,朝廷那些贼配军什么德行,豫石公,您还能不清楚,10成的钱能用到三成,已经算是老实的了。更多的是连一成都到不了普通士兵的手上,我等给的钱粮越多,只怕他们要的会越急。这些贼配军的胃口是填不满的,关键他们还不办事,喜欢养寇自重,辽东的女真人不就是被他们养出来的。” 其他士绅也纷纷道:“是啊,是啊,不是我等不想忠君爱国,只是这钱用不到正途上。” 吕维祺眉头紧锁,他当过兵部尚书还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套路,这从上到下都是有一套潜规则的,想要把钱落到实处,根本不可能。 这一下成了两难的局面了,以前潜规则朝廷的钱财,自己还能占点好处,他自然乐意执行这套制度了。但现在是他们出钱,只要一想到自己的钱财,被那些贪官污吏层层截留,他就觉得不能接受。 现场一时间沉默下来了,现实逼着他们要给那些贼配军一点优待,但就是因为他们了解朝廷内部运行的潜规则,就不愿意用自己的钱财养活一帮蛀虫。 陈麟想了想道:“这天下是朱家的,福王不就在洛阳,王府富比龙宫,这钱就应该他出。” “对,就应该福王出这个钱。豫石公就应该去劝福王拿出这笔钱”其他人纷纷赞同道。 大明的士绅就没有喜欢这些王爷的,这些王爷到哪里,哪里的士绅就要损失大量的利益,福王府这几百万亩的田地那可是都是从他们的利益当中抠出来的。要是没有福王他们家的田地能多一倍。 “关中四大王府下场可不好,四个王爷吊死了三个,那些王子王孙被大同社的人逼的扫大街,大明皇室的颜面扫地。”高欢道。 吕维祺想了想道:“老夫会想办法去劝说一下孙阁老,但各位也要拿出一点诚意,大同贼寇不但是朝廷的敌人,更是我等士绅的生死仇敌。各位担忧自己的钱财用不到正处,老夫倒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我等河南士绅可以建立一个资政院,河南每个县选出几位德高望重的士绅为资政,大家一起监督我等的钱财是如何花出去的。” 吕维祺的话让所有人眼前一亮,这所谓的资政院不就是大同社的公民议会。 虽然这些人骂大同贼寇,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大同社有许多政策是他们也希望朝廷实行的。 像大同社兴修水利的政策,这可以极大的减少旱灾对他们的损失。以工代赈的政策,这可以减少大量的流民,维持地方的稳定。这些对他们都是有好处,他们也希望朝廷学习大同社的这些政策。 还有大同社的清廉也是他们希望朝廷能学习的。他们家族的商队,只要进入了潼关,后面哪怕是走上千里路一路到大漠也花不了几个钱,而且基本上遇不到什么贼寇,但潼关到洛阳这短短的三百里里的路程,有好几道关卡,每道关卡都要打点一番,那些贼配军可不管你的家族是不是有人在朝廷当官,他们就要钱,关键是他们出了钱,这些贼配军也是拿钱不办事,这一路上的土匪,流寇他们根本不管,遇到了事要自己想办法平,被抢走的货物想请他们找回来又要花一笔钱,甚至他们本身就扮演贼寇。 朝廷的军队如此黑,尤其是有大同社做对比之后,他们更是深恶痛绝。 而对这些大族来说,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公民议会,从大同社第一次开始公民议会,就吸引到他们的注意,他们越研究就越觉得这套制度精妙啊。 这套制度可以把他们在地方上的影响力传导到朝廷去,还能限制朝廷对他们的盘剥,甚至反过来能控制朝廷的政策,帮助他们的家族谋取利益。 这套制度对地方大族来说几乎是完美的,唯一的缺陷就是他是贼寇提出来的,以至于大家提都不敢提。 如果花点钱才能让朝廷实行这样的制度,那也不差,现在花的钱以后可以10倍百倍的赚回来。 高欢当即道:“如果豫石公能说服孙阁老建立资政院,让我等监督这些钱粮的使用,某愿意出2万石粮食,3万两银子资助朝廷抵抗贼寇。” 陈麟道:“我也愿意出2万石粮食,3万两银子。” “某愿意出15000石粮食,白银万两。” 这种用钱来换政治资源的交易他们还是愿意的,就像他们愿意砸钱让自己后代考上科举一样,现在花出去的钱,未来会成百上千倍的还回来。 崇祯三年 11月 6日,洛阳城,五省总督府衙门。 吕维祺拿着捐献者的名单,找到了孙承宗交给道:“我大明的士绅还是忠君爱国,他们之所以不愿意出钱出粮,只是不放心那些底下的那些将门,阁老是在辽东待过的,知道下面那些将门的底细,盘剥士兵是常态,关键是他们拿钱还不办事啊,养寇自重,养出来女真人这样的大祸害。” “所以他们的意见是钱粮可以出,但他们希望朝廷在河南行省建立资政院,由他们监督钱粮使用。同时我大明天下危机到如此。福王他们不应该出钱粮就保扶大明,这些王爷不出钱,这些士绅心有不甘。” “让福王出钱容易,想要天子开口建立资政院难!”孙承宗看着上面的钱粮数额,粮食50万石,钱70万两,省着点用的,能用三个月,的确是可以解决他很多问题。 但面色却更忧愁,这钱粮不好拿。想要天子同意建立资政院,几乎办不到。 其实从去年开始,就有地方士绅和那些致仕的大臣,提出过类似于成立公民议会这样的组织,这种组织对他们太有利了。既能分离朝廷的权利,也能保护自己的利益,甚至更进一步他们能通过这种组织把控朝廷。 但崇祯也能敏锐的察觉这种公民议会,资政院就是这些地方大族想向朝廷夺权,想夺取他的权利。 于是这些奏折全部被留中不发,孙承宗明白天子是不愿意看到这种组织的。 吕维祺心有不甘道:“天下已经到了危机存亡的时刻了,大同社的徐晨公然喊出要带领农户工匠消灭地主士绅,建立一个没有士绅的新世界。 他是这样说的,在关中也是这样做的,现在不单单是天家危亡,更是儒家先贤几千年来建立的纲常秩序的危亡,徐晨这是要把天下给灭亡了,这种危亡的时刻,天子更应该带头团结天下的士绅,建立资政院,这就是最好的方法,要不然我等皆会成为大同社的囚徒。” 吕维祺说的大义凛然,孙承宗却只说,能上书天子,但天子能不能同意就不是他能左右的。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11月 8日,潼关外。 李信带着这些流民和大同军交接,军官李过给了他一些食盐,布匹和粮食,这些货物是他笼络明军军官最好的资源。 但李信忍不住问道:“都督府什么时候能进攻中原?” “怎么了?”李过奇怪道。 李信无奈道:“今年中原爆发了百年一遇的旱灾,其严重程度可比陕北,但大明的官员却无所作为,放任灾情蔓延,现在整个中原可谓是饿殍遍地。我大同社不拯救这些百姓,他们只能成为路边的枯骨。” 李过想到前两年陕北爆发的灾情,幸好当时有大同社积极救灾,虽然所有人都没吃饱饭,但关中的百姓活了下来。 却没有想到,今年旱灾的中心转移到中原了。他只能同情的拍拍李信的肩膀道:“都督也想出兵中原,但关中连着干旱了五六年,百姓手中没有存粮,都督府的粮食也只能勉强维持,根本没有办法出兵。 你要真想减少关中百姓的死伤,那就想办法多联络底层的明军士兵,按照都督的要求团结他们,减少都督府占据中原的阻碍,到时候都督府节省下来的粮食可以马上去拯救灾民。” 李信发泄一番之后,很快冷静下来了,他在关中待了三年,也清楚关中的情况,延安府前两年粮食短缺到,他们所有人都要有粮本才能买到粮食。 当时他们这些学生每日定额的粮食是一升二,李信他们饿的双眼发光,到处找吃的,红薯都快吃的胃反酸了,也就是今年秋收之后稍微好一点,现在让都督府出兵有点不切实际。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11月 10日,永宁县,李信营地。 李信召集了军中所有的军官,几百人汇聚在校场上。 李信道:“今日我和大家讲讲戚少保的故事。” 而后李信讲戚继光如何从军,如何在江南剿灭倭寇,研发出鸳鸯阵,打出了6000:2的战损比。又如何保家卫国南征北战,打的蒙古人不敢南下,最后更说了戚继光的名言,封侯非吾愿,但愿海波平。 戚继光的事迹果然听着这些军官热血沸腾,个个都想化身戚继光,建功立业,封侯拜相。 而后他说道:“戚家军就以军纪严明而著称。某之所以严肃军纪,不允许你们掠夺百姓,一方面掠劫会放纵军队,破坏军队的战斗力。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这片土地就是因为我们的家乡,你们现在掠夺百姓就是在掠夺自己的亲人。” 但这些军官不以为然,大明这上百年来都是这样的潜规则,也就是李信是这支军队的建立者,加上他保证了士兵的粮饷,又能给他们弄外快,所以他们能忍受军纪,但不代表他们认同这点。 李信道:“大家不认可这一点,但大家有没有想过,你不掠夺自己的家乡,不代表朝廷其他军队会不会这样做?这样你抢他,他抢我,只要朝廷的军队在中原,迟早就会抢到我们的家乡的,这就是底层的相互伤害,军队抢是抢不到那些大户的,只有我们这种小户人家最有可能遭受兵灾。” 这话让所有人都脸色大变了,忠信营士兵大部分的家人都在杞县,以现在河南行省的局势,真说不准什么时候自己的家乡就会爆发叛乱。 以他们这几个月看到明军的情况,他们还真不敢让自己的这些同僚跑到自己家乡去。 李信道:“所以想要杜绝自己家人遭到迫害的命运,就要彻底终结现在的潜规则,大家要保护百姓而不是迫害百姓,你们保护百姓,就是在保护自己的亲人。” “说的好!”校场之外,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过来。 李信马上行礼道:“末将参见督堂。” 孙承宗扶起他笑道:“这是老夫在军中十几年来,听到的最好课,你做的很好,没有辜负老夫的期待,空闲的时间知道教导士兵忠君爱国,这甚至超出了老夫的预想之外了。” 李信道:“河南行省是末将的家乡,末将只是想多救几个乡亲,不想让自己的家乡血流成河。” 孙承宗叹口气道:“要是我大明的将军都和你这样忠君爱国,天下也不至落到如此。” 而后他振奋道:“但越是在此危机的时刻,越是要宣扬大义,砥砺人心,老夫觉得你这种课就非常好,值得在全军推广。老夫任命你为全军的教喻,在全军宣传忠君爱国的思想。” “遵命!” 第239章,崇祯:大明之敌在朝堂 孙承宗离开之后,周天满脸忧虑地对李信说道:“我们这样做岂不是在替大明朝廷宣扬忠君爱国的思想,这和我们原本的目标完全背道而驰了。” 和李信一起来河南的有十几人加入了忠信营,他们勉强占据着军中的高层位置。但想要在这复杂的环境中宣传大同思想,显然需要格外小心谨慎。 李信神情淡然,目光坚定地说道:“爱国并不一定意味着要忠于朝廷,还要看大明朝廷是如何对待士兵的。” 李信嘲讽道:“我有信心朝廷的所作所为一定会让士兵失望。之后就看我们如何引导他们了。全军教喻这个职位,恰好方便我们向其他人宣传大同思想。我们一定要深入到士兵当中去。 高级军官朝廷还会用金钱和爵位来拉拢他们,但普通士兵却遭受着军官和朝廷的双重压迫,他们改变现状的意愿最为迫切,也更能接受我们的大同理论。” 周天满恍然大悟:“狗改不了吃屎,那些明军军官迟早会盘剥士兵。” 大明士兵什么待遇满天下都知道,那就和乞丐差不多,即便是普通人家都不会想和军户结亲。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12月 8日,紫禁城,乾清宫内。 工作狂人崇祯正在看着大明地方上上奏过来的奏折,但他越看越不耐烦,很多奏折基本上打开来,看了前面第一页的内容,他就用朱笔写下批语,空洞无物。 看了另一封奏章,又就这么一头写下废话连篇。就这样他一连看了十封奏章,但都没看到啥有用的信息,气的他直接丢下了这些奏章。 “王承恩,把大同报拿过来给朕看,看这些蠢货的奏章,看的朕心烦。” 王承恩当即按照崇祯的命令,在报价上把一份《大同报》拿到崇祯手中。 这是崇祯的办公场新鲜玩意儿,在他的案台旁边新增了一个报架,上面挂着从关中来的各种报纸。 锦衣卫会定期收集关中的各类报纸,然后送到紫禁城,交给崇祯来了解大同贼寇的情况。这也算是让锦衣卫发挥了点“废物利用”的价值。 排在报架首位的是《大同报》,崇祯发现大同社要做的事情往往会先通过《大同报》宣布出来。崇祯最开始以为这是贼寇放的假消息,但经过他几番验证发现大同报说的内容几乎都是真的。 虽然崇祯不明白,贼寇的脑子是怎么想的,居然把这种重要信息公之于众,但这也使得崇祯几乎每期《大同报》都看,以此来了解大同社的内部动向。 接下来还有《重民报》《工人日报》《长安日报》等关中的十几种报刊。崇祯很快就发现,贼寇的报纸上信息极其丰富,往往一小块豆腐块大小的文章就能把一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 对于一直被那些言之无物的废话奏章、垃圾信息充斥大脑的崇祯皇帝而言,这就好像自己大脑运转的速度忽然加快了 10倍,那种畅快感让他欲罢不能。 相对而言,他就越讨厌大明臣子写的奏章,虽然花团锦绣,但空洞无物,废话连篇,写了上万字,真正有用的信息就几百字,甚至有时候一篇花团锦绣的文章,根本就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有了大同日报对比之后,崇祯越发讨厌大臣们写的文章,因为他在这些文章当中根本不可能了解什么有用的信息。 而《大同报》上的信息几乎都是真实的,关中的其他各种报刊,只要看各类时事新闻,大部分也都比较真实。看到一个真实的世界也是崇祯极其渴望的。 自从贺涵这个说实话的“小男孩”彻底戳破了“大明的新衣”之后,崇祯才意识到,大明的所有臣子都在想方设法欺骗他,战场上的事情骗他,地方上的事情也骗他。所有臣子联合起来织了一件“新衣”,让他无法了解大明的真实情况。 这让崇祯极其愤怒,再次把镇守太监的祖制拿了出来,这些太监出了紫禁城,虽然成为了崇祯的耳目,但他们也只是有偏向的崇祯这一些真实的信息,而且崇祯也发现已经有镇守太监和地方官员开始同流合污了。 对此崇祯也是无可奈何,他手中根本没有可用之人,对比勋贵和文臣,太监已经是最可靠的了,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忍受这一些缺陷了。 关中的各种报刊反而让崇祯有意外的惊喜。这些报刊成了大明朝的一面镜子,虽然还照不到江南地区。 但却能照到中原和山西行省地区。通过贼寇的报纸,他才知道今年中原遭遇了极其严重的旱灾,也了解到有大量士兵因为兵部安排行军不合理,直接在大明境内溃败,落草为寇。看到大同社嘲笑大明朝廷腐败,官员的无能,兵部击败的勤王之师,比女真人击败的都多。崇祯气得牙痒痒,偏偏这又是事实,这就更让他生气了,当晚连饭都吃不下。 但即便再生气,他还是养成了每日观看报纸的习惯。比起那些臣子上奏的废话奏章,看贼寇的报纸反而能让他更了解北方的情况。 此时,乾清宫内气氛极其压抑,崇祯皇帝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同报》已经有一刻钟了,所有人都战战兢兢,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崇祯才缓缓说道:“难怪 10月 11号的《大同报》找了一个月都没找到。” 王承恩和其他服侍崇祯的太监当即趴在地上,五体投地,不敢出声。 崇祯皇帝却平静地问道:“今年大明盐税收了多少?” “奴婢不知。”王承恩战战兢兢地回答。 “不知道,还不去找。”崇祯的语气带着一丝威严。 “遵旨!”王承恩匆忙退下。 不到半柱香时间,王承恩又忙碌地回来了,说道:“陛下,今年的盐税尚未统计出来,奴婢找到了崇祯元年和崇祯二年的盐税,崇祯元年的盐税是 228万两,崇祯二年是 193万两。” 崇祯冷笑一声,说道:“果然是看朕年轻,好欺负,居然一年比一年收的少。想来今年扣除长芦盐场的盐税,只怕连 180万两都没有。” “再去给朕查,陕西省尚未沦陷之前的盐税是多少?”崇祯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愤怒。 “遵旨!”王承恩再次匆匆跑了出去。 没多久,他又匆匆而回,边跑边回道:“崇祯二年陕西的盐税是 23万两。” 听到这个数字,崇祯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双手横扫,直接把自己案台上所有的东西全部扫飞了。 他愤怒地吼道:“只有贼寇的半成,这就是我大明的好臣子,这就是我大明养了 200多年的士绅,他们霸占了每年几千万两的盐税,居然连个零头都不愿意给朕。” 一个陕西行省的盐税竟高达 380万两,崇祯凭借小学合格的算术能力,简单一算便得出,整个大明的盐税高达 3800万两。 可真正落入朝廷口袋的,却只有不到 200万两。每年有 3000多万两被那些蛀虫吞没,这是何等惊人的数字! 3000多万两,这能做多少事情。可以操练 30万像秀子营那样的精锐之师,对内可以赈济灾民,对外足以抗衡辽东的女真人、大同社的势力。但就因为这些蛀虫,朝廷根本收不到这笔钱。 即便之前贺涵跟他说过,朝廷的盐税应该有上千万两,但这次从大同社的报纸上看到确切数据,给他带来的震撼远超以往。原来不是上千万两,而是实实在在的 3000万两。更关键的是,这还仅仅只是盐税一项。大同社还有矿税 300多万,商税 500多万两,关税 200多万两。各种税收加起来,一个陕西行省就搜刮出 2000多万两,这还没算田赋。 崇祯三年,哪怕朝廷加了辽饷,不算粮食等实物税,一年的税收也不过 600万两银子。大同社只占据一个行省,税收却是朝廷收入的三倍以上。 大明共有十三个行省,如果都按照大同社这种收税方法,朝廷一年光各种税收就有 2亿两银子。崇祯算出这笔账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恶狠狠地说道:“全在骗朕,全在骗朕,满朝文武皆该杀!” 就在这时,乾清宫外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走进来,说道:“陛下,周阁老请见,温阁老、成阁老、何阁老求见。” “宣!”崇祯冷冷地说道。 没多久,四人就来到了乾清宫,当即给崇祯行了大礼。 而后周延儒恭敬地说道:“陛下需要何等信息,臣可以为陛下查漏补缺。” 原来,王承恩多次去户部查找相关数字,瞬间就引起了周延儒等人的警惕。比起后知后觉的崇祯,周延儒等人早在大同社的数据出来不到半个月时间,就看到了 10月 11号的《大同报》。 当他们看到这份报纸时,顿时吓得冷汗直流。大同社这是要把天给捅破了,这些数据要是被天子看到,那还了得,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会出问题,而是东林党、勋贵、将门、地方士绅所有人的底裤都要被掀出来。 所以他们很快就意识到,这份报纸一定不能让崇祯看到。于是,崇祯等了一个多月,硬是没看到 10月 11日的《大同报》,只可惜这些人防了一个月,终究是没防住崇祯自己把这份报纸找了出来。 崇祯冷笑一声,把自己手中的报纸丢了出去,说道:“朝廷丢银子了,阁老能帮朕把这些银子给找出来吗?” 周延儒马上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借口,说道:“陛下,贼寇是不值得信任的,他们在报纸上随意乱写,陛下不可相信。这不是贼寇收上来的税,而是贼寇想要通过这种方法洗白他们清洗整个关中掠夺的财富,这全是关中士绅的财富。” “闭嘴!”崇祯发现周延儒还想欺骗自己,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他在大殿内巡视一圈,捡起地上的一块砚台,朝着周延儒砸了过去。不过,崇祯的准头实在有待加强,砚台直接砸中了周延儒的官帽,然后从他头顶上越过。 周延儒虽然脸上沾染了一些墨水,官帽也被打飞,显得狼狈不堪,但并没有受伤。可这已经把他吓得亡魂大冒了,崇祯刚刚可是用尽了全力,这要是砸在脑袋上,肯定脑袋开花。周延儒刚刚经历了人生中最接近死亡的一次。他平时口若悬河,擅长揣摩崇祯的心意,但此刻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惊恐地跪在地面上。 “还想欺骗朕,你们全是贼,国之大贼,把朕的大明国蛀得千疮百孔,让朕的士兵没有足够的粮饷,过得跟乞丐一样,让国库没有钱财,年年入不敷出,让朕的子民得不到救济,只能饿死在荒郊野外,你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该死的人,给朕滚,朕不想看到你们,滚!滚!滚!”崇祯愤怒地咆哮着,声音在乾清宫内回荡。 乾清宫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只有崇祯皇帝沉重的喘息声。 “王承恩!”崇祯喊道。 “奴才在。”王承恩马上连滚带爬地靠近崇祯。 “招贺涵来京师。” “遵旨!”王承恩领命而去,心中暗中担心这一场朝堂的风暴,不知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四人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地滚出了乾清宫。周延儒出了宫门之后,呆立半晌才渐渐恢复过来。回想起自己刚刚在殿内那落魄的场景,他恶狠狠地说道:“究竟是谁把那张该死的报纸给陛下看了?”那语气中满是愤怒与不甘,仿佛要将那个泄密之人千刀万剐。 成基命慌张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说道:“现在我等该怎么办?陛下的这次怒火看来很难平息了。”他的脸上写满了忧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恐惧,仿佛已经看到了即将来的滔天大浪 温体仁却显得格外淡然,他平静地说道:“还能怎么办?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要不然就告老还乡,远离这个是非之地。难道你还想从勋贵那里掏出盐税,又或者是想从地方大族手中掏出矿税,从江南豪绅手中弄到商税?”他的声音透出一股淡然,仿佛这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他们出身东林党,而东林党最初成立的使命,就是不允许天子把手伸向江南。不管是盐税、矿税还是商税,这些都是东林党绝不允许天子插手的领域。他们心里清楚,一旦敢动这三种税,不但自己的小命保不住,只怕连家族都很难保全。 三人无奈的离开了。温体仁看了一眼乾清宫,心中暗自叹息:“这朝廷是待不下去了,是时候告老还乡了。” 其实,温体仁很早就发现了大同社的存在。他让家族的人在大同社建立了一些产业,原本只是无心之举,没想到几年时间就赚了几十万两银子,产业还越发兴旺起来。到了今年 10月,他看到了大同社刊登的收入和支出表,心中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意识到,大同社已经不能简单地被视为一个反叛势力,而是建立了一个非常牢固的基层政权,能够征收到税负的割据势力。 甚至可以说,用“割据势力”来形容他们都有点小看了。他们仅仅占据了关中这一地,居然能征收 2000多万两银子的税负,这组织力已经远远超过了朝廷了。他们的财力已经远远超过了朝廷。再加上他们的军户制度,动员的兵力也远远超过了朝廷。 如今,朝廷在财力、兵力、组织力和动员力四方面都远远不如大同社。从国力的角度来看,占据了关中的大同社已经超越了大明。 温体仁的内心已经有了一个很清晰的判断,现在就看大同社向哪个方向进攻了。如果大同社进攻北方,3 - 5年内朝廷就会烟消云散;如果进攻南方,江南的半壁江山也会在两三年内被大同社取代。 自从贺涵引爆了大明朝廷的内部矛盾,朝廷的内部斗争就越来越激烈,其激烈程度甚至有可能会超过阉党和东林党之间的斗争。温体仁是个孤臣,在朝廷如今这种复杂的情况下,最危险的就是他这种人。 大明现在看不到前途,内部斗争又如此激烈,温体仁已经萌生了致仕的想法。他知道,继续留在这个是非之地,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更关键的是朝廷还看不到前途,那他继续留在朝廷争夺有什么意义? 他决定找个合适的时机向皇帝提出告老还乡的请求,远离这朝堂的纷争,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12月10日。 冬日的寒风凛冽地刮着,贺涵接到崇祯的旨意后,不敢有丝毫耽搁,领着上百亲卫从天津卫一路快马加鞭赶往京城。 上次的暗杀事件让崇祯心有余悸,为了确保贺涵的安全,他特意下旨允许贺涵带领全副武装的亲卫来到紫禁城下,甚至进了紫禁城,贺涵也能带着 10名亲卫,并且可以身着武器铠甲,只是不许把火枪带入宫中,这恩宠可谓是到了极致。 崇祯这个人,性格上有着诸多缺点,但对自己信任的人却是极为信任。不过,要是对方没达到他的期望,他又会立刻变脸,当初有多信任,后面就有多仇恨。 他的第一位宠臣袁崇焕,今年 8月刚刚被斩首,虽说这已经比历史上的遭遇好很多了,最起码不用遭受千刀万剐之刑。 在一个小太监的引领下,贺涵身披沉重的铠甲来到乾清宫外。他本想解开自己的战刀交给宫外的太监,以示对皇宫的敬重。这时,崇祯在宫内开口道:“不用解刀了,进来吧。”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贺涵进入乾清宫,单膝跪地,向崇祯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崇祯看着贺涵问道:“爱卿的兵练得怎么样了?” 贺涵挺直身子道:“已经招募了 4万新军,不过大部分训练未足三个月,暂时还没有战斗力。但秀子营、神机营经过半年多训练已经初步具备实战的力量。” 崇祯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追问道:“爱卿还记不记得半年前你和朕说过大明盐税的问题?” 贺涵点头道:“臣自然记得。” 崇祯继续逼问道:“那你敢不敢动我大明盐税,挑开这个脓包。” 贺涵神色凝重,目光坚定地说道:“只要陛下下令,臣刀锋所向,无所畏惧。” “好!”崇祯激动地站起来,在殿内来回踱步,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朕这些年越发地发现,大明最大的敌人不是大同贼寇,不是女真人,更不是那些造反的流寇,而是东林党,是地方大族、江南士绅,是在朝堂上的这些官员。他们啃光了大明的税负,啃光了天下的财富,把大明啃得摇摇欲坠,把朕的士兵啃得穷困潦倒,让百姓哀嚎遍野。” “朕想改变大明的局势,就不能再用大明原本的官员了。第一步正打算先抓盐税,盐税一年能挣上千万两银子,朝廷大半的问题都能解决。” “扬州是天下盐税的核心。朕想让爱卿去扬州,把扬州那些大盐商全部给朕抓起来,把他们的家给抄了,大明养这些蛀虫养了 200多年,现在是宰杀的时候了。大同社能在关中弄到几千万两银子。朕杀些盐商,弄个 3000万两银子不过分。” 崇祯现在也被徐晨弄得开了眼界了,以前几十万两上百万两银子,就能让他高兴好一会儿,现在他一开口就是上千万两银子。 贺涵听完这话,陷入了沉思。3000万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这已经不是打打嘴炮了,而是要实实在在地与利益既得者真刀真枪地争夺利益。那些盐商背后势力盘根错节,他们是不可能轻易退让的,朝廷只能靠强大的实力来夺取。 贺涵抬起头,认真地说道:“陛下欲行如此大事,首先朝廷的武力就要强大,能镇压得住四方宵小。臣请陛下再给臣三个月时间,到时候朝廷的 5万新军编练成功,地方上的宵小,面对朝廷强大的实力,他们任何的阴谋诡计都会被臣碾压。” 崇祯听了,豪气顿生,大声说道:“好,朕给爱卿三个月时间,明年 3月,朕会再次驾临永安门,就坐在当初那个地方,巡阅爱卿为朝廷编练的 5万新军。” 第240章,漏成筛子的紫禁城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12月11日,京城,永定门外。 只是天气虽已入深冬,气候寒冷,但因为小冰河时期干燥,冬季也是以晴日居多,对出行来说倒是比较方便。而杨鹤在送别自己的好友黄宗周。不过现场的气氛却并不协调。 大明朝因为战乱平息的内部争斗,在这半年时间再一次激烈起来,8月的时候,袁崇焕数罪并罚,被判斩首。 这成为了大明内部激烈争斗的开端,被打压了两三年的阉党意识到天子开始厌恶东林党了,现在攻守异形。轮到他们这些阉党开始审东林党了,于是他们毫不客气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审问袁崇焕的官员,趁着这个机会开始大范围的连诛东林党员,而且还是那种苍蝇要打,老虎也不能放过的连诛,内阁次辅钱龙锡就是阉党的首要目标。 一来当初审查阉党大半由他来主持,阉党对他恨之入骨。 二就是当初是他极力举荐袁崇焕督师蓟辽,他有连带的责任,加上阉党把袁崇焕杀毛文龙的事,这就是最好的借口,这些人审出了钱龙锡是幕后黑手,最后他判了他死刑。 只是引起了整个大明朝堂的轩然大波,钱龙锡是阁老,基本上已经是读书人的顶点了,也是官员的顶点,连这样的人物都要判死刑,大明的读书人,官员怎么可能受得了。 一时间大明朝堂为钱龙锡辩护的人从地方到朝堂都有。 黄道周更是激烈为钱龙锡辩护,指斥崇祯帝滥杀阁臣“徒损于国。”崇祯一气之下罢免了黄道周。他也失望朝廷两党相互攻击的局面,准备回到自己的家乡。 杨鹤靠近黄道周,很多看不惯他老友对他冷哼一声,拉开了距离,表示他们不以奸臣为伍的决心。 杨鹤只能苦笑了,这半年时间他得罪了太多人了。光他护着上百万亩的无主土地,就让他成为了所有人的公敌,更不要说他还在直隶大范围的清田,只要不在田籍上的,他一律默认这就是无主土地。 而后毫不犹豫的把这些土地分给了新军,这也是贺涵能在半年内招满五万新军的原因,因为他和贺涵两人整整挖出了了200多万亩土。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更不要说是这样一个天量的财富,直隶的士绅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只可惜双方一交手,他们就发现以往的手段完全失效了。 勋贵的手段很简单,他们推国丈,周奎为出头鸟,关键是这位国丈也愿意出头,觉得这是他周家扩大在勋贵圈子人脉的好机会。 顺天府敢来清田,周奎就用家丁把朝廷的衙役打出去。 “你们这是欺天了,这天下都是俺外孙的,你们收税居然收到我周家来了。” 周奎的家丁打跑了顺天府的衙役。但没过几天,天津卫的神机营就出动了500人,来到国丈家庄园,直接抓住了那些打人的家丁和管家。 “砰砰砰!”一通枪决,吓得周奎屁滚尿流,当即逃回京城,请自己的崇祯帮自己主持公道。 但崇祯却斥责了他一顿,说他身为皇亲国戚不知为朝廷效力也就算了,连最简单的遵纪守法都做不到,直接罚他禁闭三个月。 他女儿周皇后倒是劝说了她一番,叫他体谅天子的难处,不要为难朝廷的新政,而后想办法给他万两白银说是补贴家里的损失。 经过了这一朝,周奎直接吓破了胆,连京师都不敢出来。 不要说周奎了,就是大明的勋贵都被吓住了,搞政治斗争的,哪有直接动枪的,这是出头的是国丈,所以才毙了家丁和管家,那要是普通的勋贵,会不会直接被贺涵给击毙? 以前他们觉得贺涵不会这么疯,这种举动就是在自杀,但现在他们不敢保证,正常人是不会想和疯子比狠的。 后面士绅又推出李鸿来对抗清田,李鸿是东林党大佬李三才的长子,他家在通州,是通州的第一大族。 他使用的也是东林党的老方法,发动整个直隶的仕林,宣扬清田是阉党想霸占百姓的土地,蛊惑百姓认为朝廷要抢夺他们的土地。想要发动整个通州的百姓来对抗清田。 但他万万没想到贺涵根本不在意仕林的名声,也不到朝堂去辩解。借口李鸿圈养死士,暗杀朝廷官员,直接派五百秀子营士兵,攻破了李鸿的庄园,把他人给抓起来了。 最关键的是李鸿倒霉就倒霉在他居然真安排过死士暗杀贺涵,他的庄园一攻破,被贺涵搜到了证据。 李三才做过漕运总督,他家的田地不但遍布整个通州,还霸占了天津卫不少军田,贺涵对这些霸占军田的士绅,来了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既然可以依靠权势霸占士兵的土地,他也可以依靠权势霸占你们的土地。只要没有田籍在手,他一律全部回收。 当时贺函已经接连遭到了两次的暗杀,李鸿忍不下这口恶气,加上觉得这是浑水摸鱼消灭敌人的好机会,于是也安排死士去暗杀贺涵。 结果这下反而把自己给暴露,贺涵抄了李家,在通州得到了12万亩的土地不说,在李家也抄出了接近300万两家产。 这一下不但李鸿被判了斩首,李三才的名声也臭了,李三才为官的时候,一直以清廉能干著称,结果他的家产居然高达300万两。 但天下哪有家产300万两的清官。 直隶士绅也被贺函的手段吓到了,这是什么打法?怎么动不动就出动军队,一斗就是赌上全部的身家,这是在当官还是在赌博,贺函还讲不讲规矩了? 经过了这两次的争斗,大明的勋贵士绅暂时的缩回去了,玉石不与瓦片撞。 虽然正面的冲突没有了,勋贵们开始吹枕边风,东林党和阉党在对付贺涵身上也达成了默契,抓住了任何破绽都要弹劾他。 但崇祯根本不在意这些,因为开始在直隶清田,朝廷的债务直接减少了300万两,边军的士兵能发军饷不说,5万新军因为有军田,开支减少了一半。 崇祯也是要脸的,他难道想欠着商贾几百万两银子,朝廷连士兵的军饷都发不出来,为了一点赏银讨论半个月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 朝廷的文武百官个个大义凛然,但却没办法帮助朝廷弄到一两银子,贺涵倒是在他们嘴中祸国殃民了,但光今年就给朝廷弄了几百万两银子,稳住了朝廷的局势。 谁是忠臣,谁是奸臣,这不是一眼明了的事。 当然和贺函一起清田的杨鹤自然也成为了祸国殃民之徒。 黄道周离开了朝堂,整个人也变得轻松他宽慰道:“在直隶清田,秀龄你做的对。” “朝廷对勋贵,大族已经足够优待,但他们仍贪心不足,想要霸占那些惨死在女真人屠刀下百姓的土地,你们用这些土地养出来5万精锐做的很好。” 黄道周虽然是老学究,但还是有基本的道德观的,朝廷剥夺士绅的土地他会反对,但士绅霸占百姓的土地,阻碍朝廷编练新军,他一样反对,他认为在这件事情上勋贵和士绅做错了。 朝廷逐渐入不敷出,学习几十年前张居正清田增加朝廷收入,是解决朝廷困境最好的方法,所以在清田方面,他是支持杨鹤他们的举动,只是他觉得杨鹤的手段太激烈了,所以没有表达过支持,但现在他已经不在朝堂了,自然没什么顾忌了。 侯恂一脸严肃地说道:“但这手段太过激烈了,你们这是在玩火,稍有不慎,整个大明朝都会被你们师徒点燃。” 杨鹤苦笑道:“大同社的报纸你们也看了,今年他们就收了2000万两的税,这还没有包括田赋,关中有5000万亩土地,大同社收三成税,明年关中只要不闹大旱灾,大同社就可以征收到1500万石的粮食,扣除三成的开支,大同社有1000万石粮食可以用来征战,现在朝廷的气运就寄托在上苍身上,明年关中如果继续闹旱灾,朝廷还能多一年的时间准备,如果明年关中丰收,某已经不敢想象朝廷将会面对何等局面。” 黄道周皱着眉头,大同报现在不但是崇祯必然观看的报纸,也是大明官员,地方士绅必看的报纸。不管大明承不承认,大同社已经成为了能主宰天下的势力之一,大明各方势力都迫切的希望了解关中的信息。 但越了解大同社的情况,大明的士绅越是胆寒,居然会有一方势力把矛头对准他们这些地方大族 简直是不可理喻,你徐晨争霸天下就和朱家去争,把矛头对准他们算什么回事。 动不动说什么要把地主士绅扫进历史的垃圾堆当中,说了还直接做,关中大族不是被贬到了河套,就是被贬到了哈密,对直隶的士绅来说,关中都是乡下地方,更不要说听都没听过的哈密和河套。 当然对黄道周这样的儒生,大同社践行公天下的理念,让他感兴趣,只是了解他们践行的方法,他感到胆寒,徐晨这是以建立公天下之名,杀戮士绅,用这种杀戮的手段怎么可能践行的出大同世界。 所以黄道周认为徐晨不过是像王莽一样的野心家,用大同世界来欺骗读书人为自己的野心服务。 “朝廷在中原有15万大军,难道还不能阻挡大同社?” 杨鹤苦笑道:“当初关中也有13万大军,但面对大同军却不堪一击,现在中原的15万大军又比当初关中的13万大军强多少?” 面对杨鹤说的困境黄道周想了半天也找不到解决的方法。 侯恂想了想道:“地方上的大族倒是想建立资政院,以抵抗大同社,只是天子不同意,修龄何不劝说天子,同意建立资政院,如此朝廷就可以统合天下士绅的力量对付徐晨这个贼寇,朝廷内部的矛盾也能减缓,大家同心协力对付大同社不好吗?” 杨鹤摇头道:“天子不信任士绅,认为这是地方士绅想要夺权。” 侯恂都快哭了,他也是支持建立资政院的人,但这不是为了夺权,而是他真想抵挡住大同社,他老家在河南归德府,已经在大同贼寇的刀锋之下了,就像杨鹤说的一样,再让大同社这样壮大下去,过两年他连老家都回不去。 三人议论了半天,发现根本没有办法团结大明各方势力,共同抵抗大同社。 送走黄道周之后,杨鹤回到自己府邸,贺涵正好登门来拜见,而后说了天子想要查盐税,并且定下了3000万银子的额度。 杨鹤吃惊道:“三千万两?” 贺函道:“没错,学生也认为大明现在的困境只有牺牲这些盐商才能解开,现在朝廷的这5万新军远远不够,还需要更多。有10万新军或许可以把大同社挡在关中。” 杨鹤苦笑道:“你知道盐商背后有哪些人吗?” 贺函道:“大明两京的勋贵和地方大族,各地的王爷们,朝廷官员,内廷也可能有。” 而后他鄙夷道:“盐税可是养肥了我大明不少的蛀虫。” “3000万两银子足够他们铤而走险。”杨鹤道。 “学生一直都在遭遇暗杀。只要他们杀不了学生,就阻止不了学生抄了盐商的家。”贺函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危险,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3000万两的财富,那是比诛九族更深的仇恨。所以现在除非必要他一直生活在军营当中,就是不想给这些人机会。 杨鹤严肃道:“你可能挡得住,但天子怎么办,连内廷跟勋贵都得罪,天子靠什么来保护自己?不要忘记当年武宗落水,江彬的下场。” 贺函听到这话吓的冷汗直流,他最多想到那些勋贵大族会对付自己,却没想到他们会对付天子,但现在被杨鹤一提醒,他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高,大明有已经有好几任天子死于非命了,这幕后黑手是谁?现在也说不清楚。但这些事情表明真会有人敢对天子动手。 而他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天子对自己信任基础上,天子要是暴毙,他要不就束手就擒,要不就叛乱,除此之外就没其他路可走了。 杨鹤道:“把神机营调到京城,由他们保护天子的安危,动作要快,紫禁城已经漏成筛子了,要是这些人知道了天子的想法,说不定真会铤而走险。” 第241章,各方谋划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12月 15日,凛冽的寒风如利刃般割着京城的大街小巷。 城中的英国公府邸,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门口的石狮子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威严。府邸内,一片死寂,只有偶尔传来的风声打破这凝重的氛围。 英国公是当之无愧的大明第一权贵世家。上代英国公张维贤四朝元老。几十年来,他一直执掌中军都督府,手握京营大权,在大明朝堂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当年移宫案,局势波谲云诡。李选侍妄图挟年幼的天启帝以自重,占据乾清宫不肯移出。是张维贤亲自带领一众亲信,果断地冲进乾清宫,将年幼的天启帝从李选侍的掌控中救出,护送至文华殿,让天启帝顺利继承皇位。 天启帝驾崩之时,魏忠贤心怀不轨,妄图秘不发丧,另立他人以谋私利。也是张维贤奉皇后旨意进宫接受天启帝遗诏,为崇祯帝的即位铺平了道路。可以说,他就像大明的定海神针,一次次在关键时刻保证了大明皇室的正常传位。正因如此即便贵为天子的崇祯,对张维贤也是极其尊重。 然而,命运无常。今年冬季,这位为大明鞠躬尽瘁的老臣,终究还是没能抵过岁月的侵蚀,病逝于家中。 当代英国公张之极,刚刚上位不久,虽然继承了家族的爵位,但威望和权势都远远不如他的父亲。在这风云变幻的朝堂之上,他感到力不从心。 几日前,一个惊人的消息如惊雷般在京城炸开——天子要在盐商身上搜刮出三千万两银子。这个消息就像一颗引发朝堂震荡的炸弹,朝廷中的斗争愈发激烈。大明的几大势力,为了商讨应付眼前危机的办法,相约在英国公府邸相聚。 书房内,众人相对而坐。室内的炭火熊熊燃烧,但却驱散不了每个人心中的寒意。英国公张之极端坐在主位上,眉头紧锁,一脸忧虑。左谕德文震孟,身着一袭蓝色长袍,面色凝重,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沉思。兵部尚书侯恂,身材魁梧,眼神锐利,此刻却也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户部左侍郎傅永淳,清瘦的脸庞上带着几分疲惫,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晋商亢启轩,身着华丽的绸缎长袍,头上的帽子微微颤动,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安。 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一张大同日报,报纸上的大字格外刺眼:大同社在关中一年的商税就是 2000万两。这个数字如同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众人的心头。 上百年来,他们对皇家的筑起坚固的围墙,可如今,却被大同社轻而易举地捅出了一个天大的窟窿。以前每年上缴朝廷的盐税不过两百万、三百万两就足够让大明的天子满意。 可如今天子看到大同社的惊人税赋后,胃口一下子变得极大,开口就要三千万两。 英国公张之极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啪”的一声拍在案几上,案几上的茶杯都被震得晃动起来。他满脸怒容,大声说道:“徐晨这个贼寇,简直是要坑死我等!关中那地方,即便把地搜刮得三尺皆空,也不可能搜刮出三百八十万两的盐税啊。如今可好,天子偏偏就相信了这贼寇的鬼话,张嘴就要三千万两盐税!这不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吗?” 晋商亢启轩苦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是亢家的当家人,亢家是盐帮当中最大的势力,也是晋商首领,素有“亢百万”的称呼。他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见过无数风浪,但此刻也感到无比头疼。 “英国公息怒,这个税收应该是真的。如今关中的精盐,如同潮水一般倾销到大漠、山西、中原、湖广,甚至连蜀中都有他们的身影。他们的生意遍布小半个大明朝,收的税自然就高了。可苦了我们这些老盐商啊,大量的精盐卖不出价格,上缴给朝廷的税赋自然就少了。” 亢启轩也感觉像是天塌下来一般,他怎么也想不到朝廷还没被大同贼寇击垮,他们这些盐商却快要被大同社搞垮了。 从关中低价倾销的食盐一下子弄没了他们一半的市场,让他们的收入直接少了一大半。但他们的开支却不可能减少。 权贵要的份额他们不敢减少,地方官员他们还要喂饱,阁老尚书们的冰敬碳敬也不能少,他们拼命压榨盐丁,但这些盐丁一点也不体谅时局艰难,大规模的逃跑,反而降低食盐的生产量,今年他们这些盐商一算账,大部分都是亏本的。 户部左侍郎傅永淳,作为主管大明朝盐业主事的官员,对当前的局势看得十分清楚。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向亢启轩,语气严肃地说道:“这一劫不好过啊。我查过今年你们交的盐税只有 120万两。天子要是知道了这个数字,肯定不能放过你们这些盐商。我看呐,你们得出出血,拿出 500万两银子,我们再从中帮忙说和说和,或许还能平息天子的怒气。” 亢启轩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已经亏钱了,还要让他们拿钱,为什么不是你们少拿一点。 当然他也只敢暗中腹诽,话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以大明盐商的家产,一口气拿出 500万两银子,倒也不是拿不出来,但他心里有诸多顾虑。担心这会养大天子的胃口,到时候要的更多,更担心那些权贵们看到自己轻松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钱财,觉得自己分少了,以后会变本加厉地压榨自己。说不定到最后,自己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也满足不了上面这些人的胃口。 “傅侍郎,不是我不愿意报效朝廷。您是知道的,今年山西省大规模地招兵买马,山西巡抚已经摊派给我 50万两了。偏偏今年盐业的生意也不好做,让我再拿出这么多银子,小人真的是要卖家产了。”亢启轩满脸苦涩。 傅永淳皱了皱眉头,语气强硬地说道:“现在这 500万两银子你不拿,天子就要派贺涵那个疯子去抄你们的家,到时候可就要拿 3000万两银子了。贺涵那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他才不管你什么情面不情面。你们自己好生思量思量吧。” 亢启轩听了,心中犹如乱麻一般。他沉默了许久,最终苦笑着说道:“傅侍郎,我只能勉力而为了。但还望各位大人在天子面前多多美言几句,给我等盐商留条活路啊。” 文震孟满脸气愤,猛地一拍桌子,怒声道:“用抄家这种下作的手段来威胁臣民,这哪里是正道!天子竟在贺涵这小人的蛊惑下,越来越背离圣人的教化了。就算今年拿出 500万两银子,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以后还不知道会怎样呢!”他越说越激动,眼神中满是对朝廷现状的不满。 侯恂无奈地叹了口气,愤怒地说道:“能有什么办法?如今在天子眼里,能弄到钱的就是忠臣良将。贺涵那家伙不断给天子送钱,在天子看来,他就是大大的忠臣,自然对他言听计从。” 文震孟听了,沉思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说道:“既然这一切的根源都是贺涵这个奸贼,我等能不能想个办法为国除去此獠?只要除去他,朝廷的许多问题或许就能迎刃而解。” 在他心中,贺涵就是朝廷一切动乱的罪魁祸首,只要将其铲除,天子没了这个依靠,大明朝廷就能再次回到原本正确的轨道上。 侯恂却无奈地摇了摇头,面露难色地说:“贺涵恶贼平时龟缩在军营里,身边有上万士兵严密护卫,等闲人根本靠近不了他。他日常出行也是前呼后拥,上百护卫层层保护,而且他还随身穿着宝甲,据说连火枪都射不穿。想要除掉他,谈何容易啊!” 张之极缓缓开口,语气沉稳地说:“现在对贺涵不满的可不止我们,辽东将门对他也怨气冲天。今年祖大寿他们从朝廷拿到的粮饷只有 150万两,仅仅是去年的三分之一。他们极为不满,认为是贺涵抢走了本该属于他们的钱财。” 在这里,历史出现了一个小的分叉口。贺涵的秀子营虽然在京城下几乎全军覆没,但他却意外救下了满桂等将领。原本的历史上,崇祯几乎把有经验的将领一波全送走,不得不依靠关宁铁骑来守护京师的大门,所以即便袁崇焕出事之后,对关宁铁骑的军械粮饷也从未短缺。这反而让祖大寿这些人看清了朝廷的虚实,想方设法拥兵自重,把朝廷的兵马逐渐变成了自己的私兵。 但在这条历史线上,崇祯有了贺涵的新军,对关宁铁骑便不再那么重视。他把一部分资源投给了满桂的大同镇、马世龙的宣大镇,还有一部分给了孙承宗。若不是看在关宁铁骑还要守着山海关,崇祯连这 150万两都不想给他们。 祖大寿他们并不清楚朝廷的内情,只看到自己的粮饷大幅减少,而贺涵却迅速组建了 5万新军,自然而然地认为贺涵吞了本该属于他们的钱财。因此,在关宁军当中,那些将门每天都对贺涵骂不绝口,抱怨他抢走了自己的钱粮。 更关键的是,以往朝廷若这样对待他们,辽东的将门绝对会闹一场兵变给朝廷看看。但如今他们却不敢了,因为贺涵的 5万新军就在他们背后。秀子营和女真人的大战他们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也知道贺函领着5000人就能击败女真两个旗的主力,现在贺涵有 5万新军,只怕皇太极的八旗齐出都未必打得过。祖大寿他们担心自己刚闹兵变,贺涵就会带着秀子营杀过来,所以只能敢怒不敢言。 侯恂满脸鄙夷地说:“他们难道还敢造反不成?贺涵的大军就在他们后方,关宁军要是敢兵变,不出 3日,贺涵的大军就能把他们镇压得服服帖帖。” 尽管侯恂厌恶贺涵,但对他领兵的能力还是极为信任的。同时,他也更加讨厌关宁这些拿钱不办事的将门,认为若不是他们不断吞噬朝廷的财政,朝廷也不至于不断加辽饷,更不会弄出大同贼寇这个祸害。没有大同贼寇,自然就没有秀子营,天下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动乱,逼着天子打他们这些权贵和盐商的主意来填补朝廷的亏空。 张之极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淡然的笑容,说:“我们可以利用祖大寿他们,来个借刀杀人。” 侯恂嘲讽道:“你是想借贺涵的刀杀了祖大寿他们,好让贺涵镇守山海关不得回京吧?”在他看来,祖大寿他们在贺涵面前也能算是刀? 不得不说,哪怕是侯恂都对贺涵的新军抱有极大的信心。关宁铁骑以前可是大明的头号精锐,朝廷都要倚仗他们,可现在在侯恂眼里,他们就跟三流军队没什么两样,对关宁将门自然也毫不客气。 张之极解释道:“真正的刀是女真人,我们要想办法把新军调到辽东去,然后借女真人的手把贺涵除去。以祖大寿他们对贺涵的仇恨,他们肯定会想办法帮我们达成目的。” 侯恂迟疑了一下,担忧地说:“如何借刀?可千万别又把女真人放入直隶啊。” 张之极胸有成竹地说:“这好办。让祖大寿他们想办法引女真人进攻山海关,然后让他向朝廷求援。整个直隶唯一有战斗力的军队,也就只有贺涵这支新军了,这本就是为了对付女真这些叛逆而组建的大军。我们再想办法激贺涵出战,剩下的事情祖大寿他们很擅长,他在辽东不知道坑了我大明多少精锐,借刀杀人的手段他再熟悉不过了。” 说到这里,张之极转头看着亢启轩,说:“对了,还要想办法联络女真人。你们晋商和关外的女真人有联系,我想皇太极在贺涵手中吃了这么大亏,肯定也想报复回来,双方的联络一定要做好,可不要让贺涵这个贼子从辽东逃了出来。” 亢启轩听到张之极他们的谋划,内心紧张无比。他没想到大明的这些重臣竟然如此正大光明地商量如何坑杀自家的 5万精锐。即便他在扬州也听闻过秀子营的大名,知道那是一支战斗力极强的军队。 但很快他就想到,如果现在不让贺涵死,死的就是他家了,500万两银子,他们凑一凑还能凑到,但三千万两银子,那就真的只有抄家才能拿得出来了。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想到这里,亢启轩咬了咬牙,坚定地说:“小人定办好此事。” 侯恂皱眉道:“但杀了贺函,大同贼寇谁来对付?徐晨这贼子比贺涵狠辣十倍,百倍都不止,他现在躲在关中俯视中原,某担心这边我们杀了贺函,他们就杀向中原。” 说起徐晨,现场的气氛更加凝重了,他们对贺涵仇视的程度是十,徐晨就是一百了。关中发生的大清洗,已经让他们没有办法无视大同社了。 文震孟道:“徐晨不但是朝廷的大敌,更是天下的大敌,想要对付他,就要团结天下的士绅。地方大族士绅也知道徐晨这贼子的威胁,想要建立资政院以对付大同贼寇,但天子不听忠良之言,独断专行,以至于让天下士绅失望。 而天子能绕过朝廷,独断专行,靠的不就是贺涵的新军,只要把天子的新军给打散了,杀了贺函,天子就没有依靠,就必须依靠我等士绅,到时候资政院就可以建立,朝廷就能团结天下的士绅。 以天下大族的财力,不要说组建5万新军,就是组建50万新军也不在话下,有这50万新军在手,到时候不管是辽东的女真人,关中的大同贼寇都不可能是大明的对手。” 所有人听到这话激动起来了,刚刚他们谋划暗害贺涵和新军还有点道德的负罪感,但现在被文震孟这样一说,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大明复兴必须付出的阵痛,他们一下子反而成了忠臣了,负罪感全无。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12月 18日。 凛冽的寒风依然在京城肆虐。经过贺涵的提醒,崇祯皇帝虽内心深处不太相信大明的臣子们胆敢做出欺君罔上这般大逆不道之事,但他毕竟已登基四年,在这风云变幻的朝堂之上摸爬滚打多年,对臣子们的操守早已不敢轻易信任。最终下定决心下旨从天津卫调神机营到京师。 崇祯三年(公元 1630年)12月 20日。 山海关的总兵府衙内,祖大寿精心安排,摆满了丰盛的酒席,热情地宴请着张杰。酒席之上,美酒飘香,佳肴满桌,但空气中却隐隐弥漫着一丝紧张的气息。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闹起来。张杰面带微笑道:“祖总兵,今年你们的粮饷只有去年的三成,我可是听说贺疯子已经喊出要编练 10万新军了。照这样下去,明年只怕你们连 50万两都拿不到。再过一年,这守山海关的,说不定就换成贺疯子的人马了。” 祖大寿原本还算和悦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当初袁崇焕被抓时,自己因害怕受到牵连,一时慌乱,直接从京城跑回了山海关。这一跑,便彻底失去了朝廷的信任。 尽管此后他想尽办法挽回在天子心中的形象,但终究是徒劳无功。没了袁崇焕在朝廷为他们关宁将门说话,如今天子对他们只有厌恶。而朝廷的重心全放在了贺涵编练的新军上,仅仅一年时间,就编列了 5万人马,还为了安置这些新军弄了 200万亩田地。祖大寿既羡慕又气愤,他既羡慕贺涵得到天子的信任,又记恨贺涵捞走了本该属于他们关宁将门的钱财。 祖大寿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冷冷地说:“本将自认为这一年来对公子招待周到,公子这是想给某难堪吗?”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悦。 张杰见状,连忙笑着解释道:“总兵误会了,我也恨贺疯子,咱们可是一伙的,怎么会让总兵难堪呢?现在有一个除去贺疯子的绝佳机会,就看总兵你有没有胆量动手了。” 祖大寿用鄙夷的眼光看着张杰,心中暗自冷笑,这个毛头小子竟想拿自己当枪使。他在辽东战场纵横 10年,历经无数风雨,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把多少人当枪使了?还没看过你这计量! 张杰似乎看出了祖大寿的心思,故意叹了口气说道:“总兵若不相信我,那就算了。反正等朝廷的新军编练成功,天子要算总账的时候,也算不到我头上。” 祖大寿听了,心中不禁迟疑起来。当今天子虽然年轻,但杀性极大,继位不过 4年时间,已经诛杀了杨镐、袁崇焕这样的一品大员,连阁老都想杀。尤其是杨镐,大明两代天子都没杀他,偏偏到了现在这位天子,直接把他从牢里提出来杀了。可见当今天子心胸并不宽广,而自己去年直接从北京城逃到山海关,天子只怕早已对自己怀恨在心。想到这里,祖大寿心中一阵担忧,他开始认真考虑张杰所说的话。 祖大寿沉思片刻问道:“你们有什么办法除去贺涵?” 张杰见祖大寿松口,心中暗喜,连忙说道:“在辽东战场,自然要借刀杀人。我们会想办法联络皇太极,让皇太极进攻山海关,到时候总兵你再向朝廷求援,朝廷也只能派出贺涵的新军。到了辽东地盘,贺涵是死是活,还不是任由总兵你拿捏。” 祖大寿皱了皱眉头,冷静地说:“不要给我戴高帽子,贺涵的领兵能力我是知道的,女真人未必奈何得了他。” 张杰狡黠地笑了笑,说:“一把刀杀不了他,那就轮到总兵你这把刀出手。总之,他是所有人的祸害,只有把他除去了,所有人才能安心。朝廷没了新军,也只能重用你们关宁将门。还请总兵好好思量一番吧。” 祖大寿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他的内心在挣扎,一方面是对贺涵的仇恨和对朝廷冷落的不满,另一方面是对这个计划的风险和后果的担忧。他不知道这是否是一个陷阱,也不知道自己一旦参与其中,会引发怎样的后果。但他又不甘心就这样被朝廷边缘化,失去自己的权势和地位。最终他还是答应下来。 第242章,蒸汽先声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2月 25日。 大明这个冬天暗潮涌动,各方势力相互争权夺利,在关中的徐晨也没有闲着。 公民议会结束之后,整个关中的气温迅速转凉农业活动几乎停止,也只有关中的几大工业区在拼命生产货物。 徐晨则召集了关中最好的铁匠,铜匠,石匠,成立了一家蒸汽机制造厂。 没错,徐晨打算在关中制造出第一次工业革命的代表机械蒸汽机。 而这也是有现实需求的,去年大同社攻占关中之后,7月大同社就马不停蹄的在关中大范围兴修水利,打井筑坝,建水车,风车。 但很快徐晨,就发现了一个问题,水车,风车效率太低,一架水车风车提的水极其有限,想要保证土地丰收,一架水车只能浇灌十几亩土地。最低限度的保证粮食产能不下降多少,也最多只能浇灌几十亩地。关中大地迫切需要更高效的抽水机器,徐成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蒸汽抽水机。 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发明大部分其实是以经验为主,所以发明者大部分都是那种生产在第一线的工匠。 就以大明的科技水平而言,研发蒸汽机的前置科技点基本上全点开了,只是这片土地上人力资源太丰富了,没有这个需求。 但现在就不同了,关中不但有这个需求,还有徐晨这个外挂,他把自己脑海中有关蒸汽机的图纸画出来。 关中的工匠花了不到半个月时间,就用徐晨的图纸制造出第一架实物蒸汽机,虽然效率不高,四处漏气,但却是极其顺利的实现了从0~1的突破。 接下来徐晨又带领这些工匠花了两个多月时间,不断用这原型机打磨完善,增加了气缸的直径,加大了马力的输出,在锅炉当中添加了8根火管,增加了火焰和锅炉的接触面积,产生蒸汽的效率更高,经过了两个月的修改,能使用的蒸汽机就制造出来了。 这个蒸汽机有一个接近一丈高像水塔一样锅炉,连接着一台单缸双动式气缸,看上去有点像徐晨小时候的那种洗澡房的锅炉,十分的蒸汽朋克。 “嘟嘟嘟!”蒸汽作坊那个一众工匠,看着他们研发的这台蒸汽机,通过滑轮组把6袋大米不紧不慢的提起来。 徐晨暗喜道:“这台蒸汽机有六马力足够用了。” 徐晨在准备测算马力的时候,就发现大明的一石粮食就是150斤,和马力的计算公式拉动75公斤的单位差不多,于是徐晨干脆就用粮食来做马力的计算单位了。 至于为什么不使用适合东方的计量单位? 开玩笑,徐晨还不想自己脑袋爆炸,他一脑袋的原本世界的标准单位,要是开发一套新的标准单位,那就是吃饱了撑着,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徐晨对主持蒸汽机项目的大匠朱九道:“这台蒸汽机已经是成熟的产品了,就以这台蒸汽机为标准,你们把各个零部件都测量出来,进行标准化,规范化的生产,同样位置的零部件,即便是坏了也可以找到相同的零部件更换。” 朱九皱眉头道:“都督,这样一来,生产一台机器的难度提升了10倍都不止,各个工匠都有自己的经验,哪怕零部件不合适,大家也可以从其他的地方补差,但您这样强制让我们用同一个规格的零件,很多人难以适应。” 徐晨道:“难以适应也要适应,如果只剩台几台蒸汽机,用你们的方式还合适,但现在整个关中需要的不是几台蒸汽机,也不是100台,1000台,而是1万台,10万台要让整个关中铺满蒸汽机,才能向着大同世界更进一步。” “想要生产这么多蒸汽机,光靠几个大匠是不可能的,需要有无数的工匠加入到这个体系当中,标准化不但降低了制造一台蒸汽机的难度,也能降低每个步骤需要工匠的技术,所以再难也是要执行下去。” 朱九无奈道:“遵命!” “朱大匠你估算一下,如果生产1000台蒸汽机,每生产一台这样的蒸汽机成本是多少?” 朱九想了想道:“这是一种新的机械,老朽也难以估算其准确的成本,但大概一台的成本要200两以上吧。” 徐晨道:“朱九,我现在就任命你为蒸汽作坊的管事,100两银子一个月的工钱,余下的人全为技术工匠,按照他们的技术等级分别制定合理的工钱。 我允许你们卖500两一台,第一批批量生产的蒸汽机如果没有质量问题,都督府先订购1000台,后续每个月的订单还会有上千台以上。” 徐晨的高工钱让所有人都激,尤其是朱九,100两一个月的工钱,想都不敢想啊,哪怕是长安的大户人家也不敢说一年能赚上千两。 不过后面徐村要他们每个月生产上千台蒸汽机,朱九为难道:“不是俺老朱想坏都督的事情,实在是一个月生产1000台蒸汽机,这数量太大了,即便是累死俺们也弄不出来,而且这台机器极其复杂,俺们都是边摸索边适应的,一般的学徒不摸索几个月,连打下手都不会。” 徐晨笑道:“这就是我叫你们制定标准零件的原因,只要这些零件可以标准,你们就不用自己一个个生产零部件,而是可以利用关中原有的作坊,今天都督就教你一套看家的本领,叫产业链管理。”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2月 26日。 徐晨领着自己打造好的蒸汽机,领着大同社的高层,在渭水河畔,让他们看看蒸汽机的效率。 刘永等人也非常好奇,都督放下政务,弄了一个冬天到底弄出了什么东西? 这台蒸汽机的分量不低,大概有300来斤,为了可以移动它,在蒸汽机下面装了4个轮子,还有配套的轴流泵,可以最大限度的抽取河道当中的水。 工匠们在旁边忙碌,徐光启好奇道:“这机器能抽水?” 徐晨当即简单的说了一下蒸汽机和轴流泵的工作原理。 徐光启身为这个时代最顶级的科学家,一听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原理。 他笑道:“都督倒是奇思妙想,居然用蒸汽的动力取代了风力水力,这倒是解决了风力水力不连续的问题。” 当然哪怕徐光启是这个时代最顶级的科学家,对于自己没有见识到的事物,依旧难以想象其对世界带来的改变,蒸汽机在他的眼中也就是一个加强版的水车,风车。 徐晨笑道:“更关键的是它效率高,一台这种蒸汽抽水机效率比得上几十台风车水车,如果在各个水渠的关键节弄上这样几台的抽水机,能灌溉的土地就能增加十几倍,也有更多的地方能建设水渠来灌溉。” 徐晨小时候生活在乡下,道路两旁都是有像下水沟一样的水渠,在他的记忆当中,这些水渠平时都是干枯的,但每当需要灌溉的时候,水渠里面就会灌满水,瞬间成为一条笔直的河道。 刘永道:“即便比风车高效几十倍,那也不值得都督您浪费三个月的时间,都督府有多少任务需要您来处理?。” 徐晨道:“我们大同社已经建立了完善的制度,如果缺了一个人就不能运转,那就说明我们制定的这套制度有问题。” “嘟嘟嘟!”烧了半天的锅炉开始冒蒸汽,气缸也缓慢的转动起来,带动轴流泵转动,轴流泵的出水口最开始水流潺潺,但没过多久,出水的效率就提升好几倍,在经历了不到一刻钟,水开始喷涌而出,很快就把河岸上的水渠给填满了。 刘永李文兵看到这场景惊讶无比,他没想到效率真有这么高,就这个出水量,一台这样的机器能浇灌上百亩的土地,更关键的是这玩意烧煤就能转,不像水车,风车都有局限系统,风没了,风车就不能转动,刚看了水车就是停摆的状态,而关中现在最不缺的就是煤炭了,去年他们挖出了30万万斤的煤炭。 刘永当即就在想,这些机器在能用在哪些地方,要是关中每个村都有几台这样的抽水机,粮食最起码能增加三成。 刘永笑道:“不愧是都督您弄三个月弄出来的机器,简直是粮食增产的神器,要是关中的田地上都布满了这种机器,像去年那种百年一遇的旱灾我们都不用怕。” 四周的人当即脸色大变,李文兵马上道:“呸,呸!你胡说些什么!” 刘永当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露出抱歉的脸色。 不怪李文兵他们这么敏感,实在是这几年,关中已经被旱灾弄得千疮百孔,大家为了抗旱也是疲惫不堪。 大同社在关中建了几千里的水渠,竖立了上万座风车,水车。水库建了上百座,为了抗旱救灾投入了上千万两的银子。 但如此大的投入,却依旧不能阻止关中粮食的减产。连着6年干旱,其中还有两年是百年一遇的旱灾,再坚韧的人也会变得敏感起来。 常五笑问道:“都督这样的一台抽水机价格是多少?如果价格不高,我们抗旱会会动员村民购买,争取每个村买一台。” 徐晨伸出一只手摊开道:“蒸汽机500两银子,配套的轴流泵还要另外加50两。” 常五当即脸色大变,500多两银子一台的机器,农户哪里用得起。 徐晨道:“都督府补贴七成,农户可以先使用抽水机,秋收之后用粮食来抵钱。” 为了稳定物价,关中的所有粮食都只允许都督府来收购,各种粮食的价格也被压的很低,小麦的收购价就没有突破一两银子,而都督府向外收购粮食的价格补贴加在一起却超过了三两银子,这其实对农户极大不公平,所以现在都督府补贴一下农户也是应该的。 刘永听到这话脸色微变道:“都督打算购买多少这台这样的?” 徐晨笑道:“先购买1000台,后续看情况,争取每个月1000台,争取三年内关中所有村落最起码都要有一台抽水机。” 刘永在心中暗算,一个月就是55万两,一年下来就是600多万,即便农户也要交一部分粮食,但都督府也要增加500万两以上的开支,这数字让刘永的脸色更难看了。 徐晨道:“随着工匠技术的提升,蒸汽机的价格会下降。而且你要往好的方向想,对现在的关中来说,粮食比银子更重要,花500万两银子能增加500万时的粮食产能,对我们都督府来说就是赚了上千万两。” 李文兵笑道:“景逸你怕什么,千金散尽还复来,哪怕把都督府所有的银子花光,能增加500万石粮食也是值得,到时候我们直接去打山西,把那些山西财主银子们全部挖出来。” 刘永想到这里,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3月 1日。 关中大大小小的钢铁厂,器械厂,甚至连孔晨的车马场都收到都督府的请帖。 众人相聚议论纷纷,想要知道都督府为什么找他们? 孔晨看着自己身边的大铁锤问道:“都督要我们做什么事?” 大铁锤道:“当然是赚钱的买卖,渭水河畔的那个蒸汽机,你们看到了吗?” 孔晨道:“当然知道了,大同报还专门报道了,却没想到这样一台机器抽水的效率比得上几十台风车,就是价格贵了一点,一台要500多两,一般的农户哪里用得起?” 大铁锤道:“都督想要每个月生产上千台这样的机器,光靠一家作坊难以完成这个任务,所以才找到我等。” 听到大铁锤的话之后,场内有点嘈杂,500两银子一台的机器,更不要说都督府的订单一向以利润高而著称,他们哪怕分到很小的一些,那也是一笔的财富。 没多久徐晨带着朱九走进大厅,和这些商贾寒暄一阵之后就坐在首位,和后让工作人员,把一堆文件交给他们每个人。 大铁锤他们翻看上面的文件,发现上面画的,都是一个个零部件,坐在这里的都是在一线的工程师,他们看着这些图纸,很快就明白这些零件是做什么用的。 徐晨道:“都督府最新研发的一个叫蒸汽机的机械,想来各位都知道,蒸汽机一共有323个零件,都督府打算把这些零件交给各位来生产,对这些零件的要求是要标准化,误差不能超过一分,一些核心的零部件误差不能超过3毫。” 孔晨翻看这些图纸,每个零部件的标准要求都极其高,孔晨生产马车的时候也会生产一些轴承,但哪怕是他马车上的轴承零部件的精度也比不上这里的任何一个零部件。 所以看到这些要求他眉头紧锁,但看到这些零部件的价格又心有不甘,这些零部件的价格都极其高,抢下一个订单就能赚大钱。 其他商贾也是相同的想法,按照都督的说法,这个新生的蒸汽机产业,光都督府的订单就有600多万了,这是多么庞大的一笔财富,哪怕是再难,他们也要狠狠的咬下一份。 干了!他们从不怕技术上的难题,只怕没有钱赚。 第243章,搭建蒸汽产业链与女真人的改变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3月 10日。 长安城的蒸汽作坊内,弥漫着一股忙碌而又充满希望的气息。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在摆放整齐的零部件上,折射出金属的光泽。 原本实验室性质车间已经不能满足生产需求了,徐晨安排了一个全新的厂房交给他们。 朱九也从未想过,开作坊竟然可以采用这样独特的模式,流水线组装模式。 这话分开来朱九懂,但联合起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半天不明白,直到看到了车间的生产过程,他才恍然大悟。 这里并不自己生产具体的零件,而是将生产任务分包给长安的各大作坊。耀州第一钢铁厂负责生产锅炉,长安火炮厂承担气缸的制造,关中第一火枪作坊则专注于火管的生产,其余的零件也都有相应的作坊负责。 蒸汽作坊里,工人们正忙碌地将各个工厂运输过来的零部件一个个组装起来。虽然有一多半技术精湛的工匠去了产业链的其他作坊担任驻场技术人员。 但他们招聘了 30多名学徒。在经验丰富的老工匠的悉心指导下,学徒们也逐渐熟练起来,能够参与到蒸汽机的组装工作中。 没过多久,作坊就达到了日产五台蒸汽机的速度,而且随着工匠们技术的日益熟练,产能还在逐渐增加。 然而,这套蒸汽机产业链在最开始的时候,效率并不理想。主要问题在于零件的残次率太高,因为徐晨对零部件的标准要求极高,那些为他们提供零件的作坊苦不堪言。最开始这些作坊不仅赚不到钱,甚至亏本严重。 此时,徐晨才从制造蒸汽机的美好幻想中清醒过来。他意识到大明的手工业技术水平虽然在世界上处于顶尖地位,但并不意味着所有的作坊都具备相应的能力。 徐晨本身集结了整个关中最优秀的铁匠、铜匠等技术工匠,这才使得他在制造蒸汽机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碍。但整个长安,也只有关中这一小撮工匠拥有这样的高超技术,其他作坊远远达不到这个水准。 尽管如此,徐晨并没有放弃。标准化才是工业化的未来。于是他开始对整个关中的手工业体系进行全面的摸底调查。对于那些愿意亏本提升技术的作坊,徐晨让钱庄为他们提供贷款,并从蒸汽作坊派遣技术高超的工匠作为驻厂技术人员,帮助他们提升技术水准。 就这样,一个涉及几十家作坊的蒸汽机产业链逐渐形成。在这个过程中,不时有作坊因为无法达到要求而退出,同时也有新的作坊加入进来。徐晨让每个主要的零部件都有两三家作坊来提供,通过这种方式不断提升他们的技术水平。随着时间的推移,蒸汽机产业链在他的努力下逐渐稳固。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3月 12日。 长安星晨车马作坊内,孔晨坐在办公室里,手中拿着自家工厂的质检报告,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报告显示,自家生产的各类螺丝弹簧,良品率已经达到九成以上。这个成绩意味着,他每生产一个螺丝就能赚取一倍的利润,终于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为了生产这些小小的螺丝和弹簧,孔晨投入了巨大的成本。他整整贷款了十万两银子,购买了新式的车床,还专门为生产弹簧和螺丝购置了研磨机器,建设了新式的热处理窑炉。这些投入甚至比当初建设车马场还要多,这要是失败了,他就倾家荡产重新开始了。 但现在终于迎来了丰收的时刻,只要都督府的订单不减少,最多两年就能回本。 就在孔晨沉浸在发财的畅想中时,梁九走进了他的办公室严肃道:“孔东家,你们的工匠已经达到技术标准了,现在关键是要严抓产品的质量,也就是都督所说的良品率。只要能保持在九成五以上,你们的利润就能有一倍以上。” 孔晨感激地看着梁九,说道:“还是要多谢梁师傅啊。要不是您的指导,我们哪能有今天。” 接着孔晨想了想,试探性地说:“梁师傅有没有兴趣留在我们星晨马车作坊?我愿意给您 20两银子的工钱,您出行的车马我包了,四季服装、年终奖等,只要都督给的,我都愿意给。” 梁九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说道:“俺还是更想为都督做事,对不住孔东家了。都督那里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 孔晨连忙说道:“哪里哪里,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人之常情。我的本事哪能和都督相比。这段时间梁师傅你们教了我们不少本事,我在天然居订了酒席,感谢梁师傅这段时间对我们的教导。” 梁九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 孔晨看着梁九离开的身影,心中暗自盘算:“几个螺丝弹簧就如此赚钱,如果我也生产蒸汽机的话,那该赚多少银子啊。” 虽然他不知道都督府蒸汽机作坊的利润具体是多少,但一台蒸汽机售价 500两,那里的利润肯定比自己多赚 10倍都不止。想到这里,孔晨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渴望和憧憬。 长安城郊外。 杜家庄农场坐落于渭水河岸,这里的土地是整个关中最为肥沃的。其中有 8000亩土地连成一片属于杜家,于是这里的村落便被称作杜家庄。 自从大同社攻占关中之后,以杜家庄的土地为核心,将四周几块零散的土地整合在一起,建立起了杜家庄农场。周边 5个村落的上千户人家,摇身一变成为了农场的工人。 经过大半年的精心建设,杜家庄农场已然发展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农业城镇。 有一个小区式的居住区,存放农具的仓库,粮仓,还有供大家交流的小广场。 这一天,农场的工匠们正在田间劳作,突然看到了一幕奇景:三头健壮的牛拉着一个宛如铁塔般的庞然大物,正缓缓朝着农场走来。那铁塔模样的东西,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农场里的农户们停下手中的农活,纷纷围拢过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奇的家伙。 而农场的孩子们可不管那么多,他们兴奋地尖叫着,立刻将这个奇怪的东西团团围住,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有的孩子还伸手去触摸那冰冷的铁壁。 “去去去,不要影响大人做事。”土根是当地的一个负责人,他一边挥手驱赶着四周的小孩,一边笑着对那三个跟着机器一同前来的技术人员说道,“可算是把你们的机器盼来了。据说这玩意儿能抵得上几十辆风车呢,俺们农场现在正处于春耕时节,急需大量的河水来灌溉田地。” 学徒侯勇憨厚地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说道:“俺们在附近的农庄已经安装了十几台这样的机器了。只要有足够的煤炭,它抽水的效率比普通的风车要强上 10倍呢。” 说着,他指着蒸汽机下面的轮子,继续介绍道,“关键是这玩意儿带轮子,可以沿着河道移动,灌溉效率更高。风车就不行了,一旦在那里树立起来,就只能待在那里一动不动。” 土根激动得眼睛发亮,连忙问道:“花多久时间能用起来啊?俺们都等不及了。” 侯勇自信满满地回答道:“只要你们准备好了竹管,现在就可以开始抽水了。” 土根拍了拍胸脯,说道:“竹管我们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这机器大显身手呢。” 随后,在这三个学徒的带领下,三台蒸汽机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相隔一里的河岸上。这样的安排,是为了最大效率地利用这三台蒸汽机来灌溉田地。 到了地方之后,侯勇熟练地把蒸汽机固定住,然后找来一些稻草,小心引燃木材,接着再把煤炭添加上去。这种老式的蒸汽机,启动的时间相对要久一些。大家只看到这个铁塔一样的家伙开始冒烟,但却没怎么动,不免有些着急。 随着炉火越来越旺盛,锅炉里面的水开始被烧得沸腾起来。沸腾的蒸汽开始缓慢地驱动着气缸。 “嘟嘟嘟!”的声音开始从蒸汽机当中传出来,这声音在寂静的河岸上显得格外响亮,让四周的村民们都愣住了,他们从未听过这样奇特的声音。 随着气缸的转动,轴流泵也开始旋转起来,水开始从主管当中冒了出来。最开始只是涓涓细流,让所有人都有点失望,但很快水流越来越大,很快水渠就如同一条小河一般,源源不断地把水运输水渠当中,通过水渠流向更远更广的田地当中。 “好!有了这机器,我们再也不用担心干旱了。”土根兴奋地大声叫道,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其他来看热闹的农户也纷纷拍手叫好,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惊喜和期待。灌溉一直是农业生产中的难题,尤其是这几年关中地区干旱严重,农户们一半的精力都花在挑水灌溉上了。有了这机器,他们终于可以轻松许多了。 土根激动地说道:“三台远远不能满足我们农场的需求,某再定 10台。” 虽然一台蒸汽机加上轴流泵要 550两银子,价格不算便宜,但都督府补贴七成,算下来他们只需要支付 165两银子,这就很划算了,加起来也不过2000两银子,他们拿得起。 农场原本有 10座大型的风车,每座造价高达 300两银子。这种风车灌溉效率也比较高,通过水渠,每座风车能灌溉上百亩的田地,而且平时还可以当作磨坊,用来研磨面粉、薯粉等农作物,所以虽然造价高昂,但对农场来说也是非常划算的。 不过,有了蒸汽机之后,土根对大型的风车就有些看不上眼了。这蒸汽机抽水效率比风车高太多,以后风车就专门用来磨面粉好了。 土根想了想道:“这机器能不能磨面?” 周勇一愣,但马上说道:“只要设计一个专门的传动机构,蒸汽机是可以磨面的,风车,水车能做的事情他通通能做。” 土根道:“那就麻烦同志帮我们也弄几套研磨的机械,这样我们也不用多建的风车了。” “好!” 蒸汽机作坊生产的第一批蒸汽抽水机,几乎都被大同社的农场订购了。这些农场成为了一个个传播的源头,农户们只要看到这机器的抽水量,就没有不喜欢的。 即便价格相对较高,但有都督府的补贴,这么大的便宜不占,那不是傻子吗? 160多两银子虽然对于单个农户来说也不算少,但对于一个村子来说,还是能够承担得起的,更不要说都督府还说了可以用秋收的粮食来抵钱,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买了! 于是蒸汽抽水机开始在整个关中供不应求,到处都是购买的请求,订单直接排到了一年后。 看到如此火爆的订单需求,徐晨也只能加快产业链的整合。他督促下属的作坊,不断提升产能和良品率,以满足市场的巨大需求。 其实,抽水机只不过是蒸汽机应用中最微小的一方面。它真正的价值在于可以为纺纱车、纺织机提供动力,还能用于制造火车,极大地降低运输成本。 不过现阶段,大家还没有发现这些需求,徐晨也不会主动提及,因为对关中来说,多一架蒸汽纺织机,少一架蒸汽纺织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如果少一台抽水机,可能就要饿死好几个人了。现阶段,他只能全力满足关中地区的灌溉需求,让更多的农田得到滋润,让百姓们的生活更加安稳。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3月 13日,辽东的沈阳依旧被寒冷笼罩着。 然而,在枪炮作坊内,却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众多的火炉熊熊燃烧着,散发出滚滚热浪,让此地变得异常炎热。 作坊里,铁匠们都穿着短衫,汗水湿透了他们的后背。他们正卖力地工作着,用铁片在铁管上精心地打成枪管的形状。 每一下锤击都充满了力量,火星四溅。枪管成型之后,他们又熟练地安装枪托、火药锅、铁条、刺刀等零部件,而后一杆杆重型火枪被组建出来。整个作坊里,只听见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和铁匠们粗重的呼吸声。 皇太极身着常服,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走进了枪炮作坊。 他看着这忙碌的场景,又拿起一支支成型的火枪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道:“这可是要上场杀敌的武器,你们可不要学明朝的那群贪官污吏糊弄将士。” 总领汉人居民事务督察官佟养性马上上前一步单膝下跪道:“陛下放心,每支火枪都有工匠的名字,谁敢糊弄陛下,奴才要他脑袋。” 皇太极满意的点点头,而后问道:“这个火枪作坊一个月能生产多少条火枪?” 他恭敬地回道:“陛下,每月可制造 800条重型火枪,其威力和质量都不输给汉人的火枪。” 皇太极皱着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满,说道:“数量还是少了一些。如今战事频繁,这点火枪远远不够。” 女真人对火枪火炮的重视程度,在不同时期也是各不相同的。在努尔哈赤时期,经过萨尔浒之战、沈阳辽阳之战,女真人缴获了明军大量的火炮火枪。 然而,努尔哈赤对这些火器却不屑一顾。因为当时的辽东镇已经彻底腐化,明军火枪火炮虽多,但质量参差不齐。很多时候,这些火器不仅没能发挥作用,反而炸死了自己的人比敌人还多。 努尔哈赤本就出自辽东,亲眼目睹了这些火器的弊端,自然不喜欢这些粗制滥造的东西。而且,他在晚年大肆屠杀辽东的汉人,导致大量的工匠惨死。整个辽东的手工业水平,在这一波屠杀之下,遭到了严重的破坏,根本没有技术再制造火枪火炮了。 但皇太极不同,宁远之战他被火炮教训一顿,就极其重视火炮。被贺涵教训了一顿之后,开始极其重视火器。 去年他回到辽东之后,先任命佟养性为总领汉人军政事务的督造官,负责火器的制造。 还清理出他从直隶抓到的工匠,重用王天相、祝世萌等汉人技术工匠,给他们土地,给他们奴仆,吸纳他们军汉军旗。 收买了很大一批汉人工匠为他们制造火器,让女真人也有了火枪和火炮制造技术。 佟养性听到皇太极的不满,急忙说道:“奴才即便是加班加点,定在一个月内增加一倍的火枪产能,一定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皇太极想了一想,摆了摆手道:“算了,一味的压榨只能弄出一些粗制滥造的火枪,我大清不学明国。我们要保证质量,才能在战场上发挥更大的作用。” 接着,皇太极又问道:“红衣大炮制造了多少门?” 佟养性脸色微微一变,犹豫了一下,回道:“23门。” 皇太极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质问:“怎么和上个月数量一样,这个月难道你们一门火炮都没铸造出来?” 佟养性当即下跪,惶恐地说道:“陛下,奴才也没办法,要制造火炮就需要铜,而内务府那边……”他虽然没说完,但皇太极却明白,估计是没钱了。一门火炮需要 3000斤铜钱,哪怕是帝王家,长期这样消耗也承受不起。 火枪好制造,但制造火炮就艰难了,辽东根本没有懂制造高炉的技术,没有高炉自然很难制造铁炮。 王天相他们在辽东也搭了土高炉,但炼出来的铁质量太差,用来制造火炮一发射就炸膛。 在技术不行的情况下,他们只能用材料来凑,融化了大量的铜钱,终于铸造出了铁芯铜体红衣大炮(都不知道这些工匠是有意的还是故意的,居然弄出一条这样的铸炮邪道)。这门火炮被皇太极命名为“天佑助威大将军”,重量高达五千斤,威力巨大。 皇太极沉思片刻,说道:“算了,铸造火炮就先放下,你们先全力打造火枪。等以后有了足够的铜料,再继续铸造火炮。” “喳!”佟养性领命道。 皇太极巡视完火炮作坊,又来到了沈阳城外镶黄旗的军营当中。与以往不同的是,营地里并没有喊打喊杀、骑马射箭的声音。 取而代之的是整齐划一的口令声:“向左转。”“起步走。”“立定!” 士兵们手中拿着的也不是刀剑,而是一杆杆火枪。他们步伐整齐,动作规范,仿佛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铁军。 皇太极在军营中缓缓巡视着,看到士兵们队形走得整齐,刺刀术更是融合了女真人的战刀刀法,刚猛有力。他满意地点点头。 我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吼道:“火枪不过是懦夫的武器,用战刀砍死敌人才是真正的勇士。” 这时另一个声音传出来道:“要不我们比划比划,我用火枪,你用刀,看谁先死。” “鳌拜!”皇太极脸色当即难看起来。 他当即走到吵闹的校场,只见一群女真人武将围着萧涛等人。 鳌拜等人看到了皇太极马上下跪行礼道:“奴才参见皇上。” 皇太极呵斥道:“你们围着教官做什么,想以下犯上吗?” 鳌拜道:“奴才只是不服气,我女真人以骑射驰骋天下,何须学着汉人操弄火枪。” 听到这话皇太极怒火直冲眉头,用自己手中的马鞭不断鞭打着鳌拜。 “你也是驰骋沙场的老将,居然说这样的混账话,我女真人驰骋天下靠的是装备精良,铠甲厚实,有厉害的武器不用,用刀剑,你怎么不把盔甲刀剑也给脱了,看你赤手空拳能不能打胜仗?” 而后他看着四周的将领呵斥道:“再有以下犯上者军法处置,还不快滚,看到你们朕就烦。” 鳌拜的人仓皇离开。 皇太极对萧涛道:“是朕管教不严,让他们得罪萧教头。” 萧涛道:“某已经习惯了。” 己巳之战,秀子营几乎全军覆没,萧涛和两百多秀子营士兵被俘虏。 但皇太极却极其重视萧涛,一回到沈阳就释放了他,而后3日一小宴,5日一大宴,给他安排住宅,仆人服侍。 最终萧涛他们投靠了皇太极,但却约定他只做女真人的教官,不亲自参女真人与与大明之间的战斗。 这要求皇太极也答应了,任命萧涛为八旗火器教官,专门训练镶黄旗如何使用火器战术。 第244章,皇太极的根基被动摇 皇太极和萧涛在营帐中相对而坐,寒暄了几句之后,皇太极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直截了当地问道:“我八旗的火器士兵能否和当初的秀子营一战?”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秀子营的强悍战斗力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他不得不谨慎对待。 萧涛微微皱起眉头,在内心思考怎么回答皇太极的问题。过了一会儿他道:“大汗,这些八旗战士本就是身经百战的士兵,哪怕用刀剑也能和秀子营一战,如今配备了火器,战斗力自然更加强悍。但火器营的关键在于火炮,大汗的八旗士兵在这方面就比较缺乏了。”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道:“其实八旗士兵训练火枪对提升战斗力的效果并不显著。使用火枪最大的优势是可以快速训练出一批战斗力合格的士兵,而这恰恰是大汗所缺乏的。八旗士兵本身战斗力就很强悍,可大汗治下也就只有这些八旗精锐。” 皇太极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了,头痛的感觉愈发强烈。大清缺少人口这一问题,他又怎会不清楚呢? 辽东战乱了十几年,大量的百姓惨死在战火之中。努尔哈赤在即将病死的时候,又大肆屠杀了一波汉人,使得整个辽东的汉民锐减至百万上下。 还是他这次杀到关内,抢了几十万青壮,才让辽东的人口勉强维持在 150万左右。再把投靠自己的蒙古部落算上来,整个大金国的人口也就将将 200万。 为了解决人口不足的问题,他采取了两个办法。一是到大明境内抢人口,二是吸纳大漠的蒙古人。在解决军队不足的问题上,他成立了蒙八旗、汉八旗,并且已经颇见成效。因为去年他带着蒙古人劫掠了一番大明,蒙八旗的数量增加到 4万人,汉八旗则有 2万人,金国的总兵力终于达到了十四万人。 更关键的是,靠着这次抢劫大明,皇太极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威望。在去年的战事当中,二贝勒阿敏在这场大战即将结束的收尾阶段,先是被明军击败,后又昏了头屠城。在撤退过程中,阿敏贪图钱财,来不及部署军队殿后,结果遭到明军袭击,后金又折损了约二百名士兵。也就是说,去年一场原本的胜仗,到最后却以失败告终。 女真人内部对阿敏都极为不满,年轻的将领更是呼吁要把阿敏军阀处置。皇太极抓住了这个机会,果断地将阿敏囚禁起来,收回了他的镶蓝旗。 阿敏被囚禁之后,金国的四大贝勒制度开始动摇。大贝勒代善也表达了对皇太极的臣服之意,皇太极的权力得到了巩固。 在大凌河之战打响之前,皇太极仿照明制,组建了六部,即吏、礼、户、兵、刑、工等。六部的贝勒全都是年轻人,他们均直接受皇太极领导。 这次看到阿敏的下场之后,代善,莽古尔泰对待皇太极的态度上比从前规矩了许多。皇太极便以关心兄长身体为名,取消了努尔哈赤时期制定的四大贝勒按月轮流执政的作法,皇太极在巩固权力的道路上正稳步推进,代善和莽古尔泰的权力则被进一步虚化和削弱。 然而金国外部的局势却变得愈发恶化。首先是大明方向,去年他没能彻底击杀贺函,现在养虎为患,明将贺涵花了一年时间练出了又练出了五万火枪兵。要是这 5万人都和当初的秀字营一样战斗力强悍,那么金国就危险了。 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贺涵过于傲气,一年时间把大明上上下下统统都得罪了。晋商代表居然想要花钱买凶杀了贺涵,还说他们已经联合了大明的新贵,辽东的将门,他们所有人都会为大韩制造一个杀死贺涵最好的时机。 这话听的皇太极都愕然,他知道明朝的大臣无耻,却没想到能无耻到这种程度,联合外敌来杀戮自家的军队。 皇太极内心虽然有所忌惮,但这种对金国利好的事情他自然答应下来。 三月初,祖大寿正在大凌河修筑城堡,他甚至派自己的家丁通知自己去包围大凌河城,好方便他向朝廷求援。 皇太极心中暗自盘算着,把贺涵和大明的新军诱惑到辽东,然后在辽东将门的配合下,全歼这支大明的新军。这样一来,就可以继续维持金国对明朝武力上的压制,让金国在辽东地区继续保持优势地位。想到这里,皇太极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这次一定不能让贺函活着。 但他心中的隐忧远不止贺涵的五万火枪兵这一点。在陕北方向,忽然崛起了一个叫大同社的组织,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大明的关中,成为了天下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若仅仅如此,倒还不足以让皇太极如此担忧。毕竟,陕北距离辽东有几千里之遥,双方想要产生直接的交际,还要看谁能先一步灭掉大明。 然而大同社却是个异类。身为一个汉人的割据势力,它居然在大漠上也有不小的影响力。 大同社先是在河套地区击败了林丹汗,这已经让皇太极感到惊讶。可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大同社进一步吞并了林丹汗在漠北的势力和部落。林丹汗的大福晋和他的儿子们,竟然把象征着蒙古统治权的金印献给了大同社,使得大同社取得了大漠的统治权。 这看上去好像是汉人和蒙古人之间的纷争,但这直接打乱了皇太极的战略,重创了金国的根基。 女真人数量稀少的困境。这些年皇太极不断地从深山老林当中抓野女真人来填充族人的数量,但即便到现在,女真人的数量依旧没突破百万。 他有着夺取天下的野心,显然,女真这个小部落是难以满足他的野心的。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大漠上的蒙古人。 蒙古人虽然对比汉人数量依旧稀少,但在整个大漠却有几百万之众。所以,皇太极登基之后,马上征讨的就是林丹汗。 经过一番征战,他取得了奈曼、柯尔克、巴林、科尔沁等蒙古部落的统治权,增加了几十万部众,还组建了 4万蒙古八旗士兵。这让他在草原上的势力得到了极大的增强。 然而,大同社的出现,却让皇太极在草原的威望和根基发生了动摇。大量的蒙古人开始投靠大同社,这对皇太极来说,无异于截断了金国的一条根基。他制定的联盟蒙古的战略遭到了极大的打击。 人要生活就要消耗物质。大同社可以提供大量廉价的布匹、铁锅和其他铁器,还能收购他们手中无用的羊毛,让他们的牛羊也能卖出高价格。投靠大同社的人,生活质量马上可以翻一倍,蒙古人自然是想投靠富裕的大同社。 而相对而言,皇太极的金国就是个穷鬼国家。前年,辽东发生了百年一遇的旱灾,这场旱灾规模之大、来势之猛,根本不是女真人这样的新生政权能抵挡的。 当时沈阳斗米的价格高达 8两银子,这价格是大明的十几倍。整个金国的经济彻底崩溃,皇太极不得不带领这些八旗士兵出去抢,因为抢不到粮食他们就要饿死。 现在,虽然皇太极抢了一批粮食,今年沈阳也没闹旱灾,物价勉强控制住了,但依旧不能改变金国贫穷的现状。 以前蒙古人没得选,只能跟着皇太极拼命去抢明朝。但现在有了大同社这个选择,不用抢就能让自己的生活翻一番,大家自然用脚投票,纷纷投靠大同社。 现在科尔沁部落的奥巴不断地向他求援,说再不制止大同社的举动,科尔沁部落就要消亡了。 这让皇太极无比头痛,他忍不住骂道:“蒙古人是真彻底没落了,打不赢汉人也就算了,居然还乐意做汉人的狗腿子。” 尤其是林丹汗的儿子额哲,亲自带领大同军的骑兵来收服原本林丹汗的部下,这更是让皇太极感到愤怒和无奈。 现在皇太极在草原和中原要同时面对两个敌人。尤其是大同社,从它吞并关中、在大漠表现出的强大战斗力来看,这个敌人远远不是落魄的林丹汗和腐朽的大明王朝可以比拟的。这是一个可能比金国更加强大的敌人。 面对这两个敌人,皇太极也只能先易后难。他知道贺涵的新军对金国的威胁迫在眉睫。 于是他决定先消灭明朝的新军,杀了贺涵,打断明朝想要强军的想法。而后,再想办法把大同社驱逐出草原,重新稳固金国在草原上的地位,实现他夺取天下的野心。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3月 16日。 沈阳城的大政殿内,气氛格外凝重。皇太极高坐在主位上,目光冷峻地扫视着下方。他召集了八旗旗主、蒙八旗以及汉军旗等各级主将。 皇太极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道:“诸位,明朝又想重修大凌河。我金国绝不能让他们如愿。此次本汗打算率领八旗主力、蒙古八旗以及汉八旗共 10万大军出征。” 大凌河,古称渝水、龙川、白狼水,辽代以后改称凌河,全长 398公里。它宛如一条巨龙,横亘在东北与中原之间,是古代沟通两地的交通枢纽。历史上,齐国北伐山戎、曹魏征讨乌桓、前燕入主中原、北齐攻打契丹、隋唐平定高丽,均以大凌河谷为行军主道。 它更是屏蔽锦州的重要防线,对于明朝而言,若要稳固辽东,就必修此城;而对于金国来说,要想攻明,也就必拆此城。从袁崇焕时,双方对大小凌河二城的争夺就异常激烈,已是两建两拆。 在场的女真人皆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对这样的兵家必争之地自然心知肚明,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然而阿济格却皱着眉头,满脸疑惑地问道:“陛下,祖大寿不过是败兵之将,摧毁大凌河需要集中我八旗主力 10万之众吗?” 这也是其他将领心中的疑虑,大军开拔大军的消耗可不低,祖大寿屡战屡败的败兵之将,值得他们如此大动干戈吗? 皇太极解释说道:“祖大寿只是诱饵。诸位,前年在京城下面的秀子营,大家还记得吗?” 此言一出,现场的女真将领们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去年那场大战,犹如一场噩梦,至今仍让他们心有余悸。他们有八成的伤亡都是秀子营造成的,那支强悍的军队给他们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 皇太极继续说道:“前年我等打虎不死,去年以来大明的皇帝以秀子营为核心,组建了 5万类似于秀子营那样的火枪新军。朕是想趁着这支大军尚未形成强大战斗力之前,将他们一举消灭。” 岳托听了,还是有些迟疑,问道:“陛下的想法虽然好,但明军会按照我们的心愿派出这支新军吗?” 皇太极神色淡定,自信地说:“辽东将门就是我们的盟友。祖大寿他们对这支新军的仇恨比我等更甚。因为有了这支新军,他们的粮饷只有原来的三成,大明皇帝有了这支强大的军队,对关宁军的依赖也减少了。祖大寿巴不得这支新军全军覆没,贺涵死在我等手中,大明内部的官员会想办法调这支新军来辽东。” 金国的将领们听了,恍然大悟。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辽东将门常常坐视大明精锐力量被他们围剿,双方的配合可以说是相当默契。每次战斗,辽东的骑兵就在战场附近观望,但绝对不会阻碍他们的行动,在损人不利己上,他们绝对信任辽东将门。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3月 17日。 皇太极开始各方征调大军。一时间,整个金国都忙碌起来,战马嘶鸣,士兵们紧张地筹备着物资。包括蒙古兵、汉军旗在内,10万大军迅速集结完毕。 3月 22日,阳光洒在大地上,10万大军从沈阳出发,浩浩荡荡地渡过辽河,扬起漫天的尘土。他们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朝着大凌河奔去。 而此时,大凌河堡的祖大寿在得知女真人的大军已经出发之后,四门紧闭,带着民夫和士兵躲在城中,同时派出使者,快马加鞭地向朝廷求援。 第245章 ,阅兵与大明需要一个保住天下的天子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3月 25日,春寒料峭的京城弥漫着一股别样的紧张与期待。 贺涵精心组建的四万新军,犹如即将出鞘的利刃,踏上了前往京师的道路。 这四万士兵,训练时长参差不齐,长的经过了半年多的刻苦训练,短的也有三四个月的磨砺。在贺涵近乎严苛的训练下,他们完成了队列训练和射击训练。每一个士兵都像是被精密雕琢的零件,融入到军队这个庞大的机器之中。如今他们已能迈着整齐的步伐,顶着敌人的弓箭,凭借着肌肉记忆,给敌人来一顿火枪糊脸。 新军已然形成了初步的战斗力,是向天子展示成果的时刻。于是他写了一份奏折,详细汇报了新军的训练情况和战斗力水平,向天子提出进行阅兵的请求。 崇祯皇帝早就等得迫不及待了。自登基以来,他就渴望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来重振大明的雄风。看到贺涵的奏折后,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当即下旨,命令贺涵带领新军来京师进行阅兵。 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在大明的高层和京师的百姓中传开。 朝堂之上的官员们知道这个消息脸色难看,他们并不希望天子掌握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因为这对朝廷的官员来说就是噩梦。 看看这一年,贺函凭借着他的行军,肆无忌惮的违反朝廷的法纪,天子依靠这支新军,绕开朝廷施政,对这些阁老尚书来说这一年简直就是灾难性的一年。 而京师的百姓们,这些年亲眼目睹了大明日渐衰落的景象,尤其是去年女真人劫掠直隶,京城的百姓几十年来再次遭到胡奴入侵。 他们的家园被破坏,亲人被杀害,心中的恐惧和愤怒如同火山一般压抑着。他们迫切希望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来保护他们,而在永定门见识到秀子营勇猛的京城百姓,自然对贺涵训练的新军充满了期待。 在贺涵的新军还没有抵达京城之时,永定门外的城墙上已经聚集了好几万京城的百姓。 他们穿着朴素的衣裳,有的扶老携幼,有的伸长了脖子,眼睛紧紧地盯着远方的地平线,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期待。孩子们在人群中穿梭嬉戏,不时好奇地问着大人关于新军的事情。 “来了,来了!”当贺涵的帅旗出现在地平线上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整个京城都沸腾了。那面帅旗在微风中飘扬,上面绣着的“贺”字格外醒目,仿佛在向人们宣告着新军的到来。 “啪啪啪!”整齐的踏步声音从远处传来,而且越来越近。这声音如同战鼓一般,敲击着每个人的心房。百姓们的目光随着声音的方向移动,只见一支整齐的队伍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新军们身着崭新的铁甲,手中的火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他们的步伐坚定而有力,每一步都踏得地面微微震动。队伍的前列,贺涵骑着一匹高大的战马,身姿挺拔,眼神锐利,他的身后是浩浩荡荡的新军。 永定门城楼之上,崇祯皇帝朱由检,一身明黄龙袍,端坐在前。他的神情庄重而威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兴奋和期待。 他的左边是朝廷的阁老和六部尚书,这些官员们身着官服,表情各异,有的面带微笑,但却是皮笑肉不笑,有的则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的右边是以英国公张之极为首的勋贵们,他们穿着华丽的服饰,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傲慢,但在看到新军整齐的队伍时,也不禁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情。 此时的崇祯意气风发,甚至有点激动。这支新军就像是属于自己的天子剑,现在终于锻造成功了。他的心中燃起了一股豪情壮志,他要用这柄剑,外抗敌寇,保卫大明的疆土;内杀奸佞,整顿朝纲。 想起了去年的盐税,那可怜的 100多万两,但这一次崇祯已经不生气了,他在等待新军训练好,等待贺涵把属于朝廷的钱全部拿回来。有些官员和盐商,不拿刀剑逼他们,他们是一点忠义心都没有的。 现在想来都好笑,几个月前,扬州盐山亢氏愿意捐献 500万两银子,说什么愿意尽忠天子,报效国家。看到这八个字,崇祯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刀架到脖子上了,才想着要忠于朕了,晚了! 这些盐商平日里靠着朝廷的庇护,大发横财,却不肯为国家出一份力。如今看到新军的威风,才想起用这 500万两银子来讨好朕,真是可笑至极。 你们施舍朕的500万两,朕不要!朕要亲手拿回朝廷的3000万两! 其他的大明天子得到了这笔钱,估计就不会找盐商的麻烦了。但看多了大同社的报纸,崇祯的眼界终于开阔了,500万两银子他已经看不上了,他要的就是盐商全部的身家。 4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来到京师的城墙之下,军旗猎猎作响,盔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峻的光芒。他们按照预先的指令,整齐地向左行军。以 5000人为一部,犹如八条钢铁巨龙,依次整齐地排在永定门左侧。每一个士兵都身姿挺拔,眼神坚定,仿佛他们不是肉身凡胎,而是守护大明的钢铁壁垒。 天津总兵贺函本人,一身山纹重铠,每一片甲叶都打磨得光滑如镜,折射出冰冷的寒光。猩红披风在微风中猎猎作响,犹如燃烧的火焰。他骑着一匹高大的黑色战马,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来到永定城门楼下,他熟练地下马,单膝下跪,右手握拳放在胸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而清晰地说道:“新军检阅前准备完成,请陛下下旨。” 崇祯皇帝原本端坐在龙椅上,听到贺函的声音后,缓缓站立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运用丹田之气,大声说道:“开始检阅。”他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在永定门上空回荡。 “遵旨!”贺函响亮地回应道,然后迅速骑上战马,马鞭轻轻一挥,战马嘶鸣一声,朝着秀子营前方奔去。 来到秀子营前方,他勒住缰绳,战马前蹄扬起,发出一声长嘶。贺函高声喊道:“阅兵开始!” 秀子营参将姜轩大吼道:“正步走!” “啪啪啪!”秀子营以千人为一个方阵,士兵们把长枪端在自己的右肩上,枪头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他们迈着整齐的正步前进,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地上,上千人齐身踏步的声音,犹如一面巨大的战鼓,响彻在永定门四周。那声音仿佛是大地在颤抖,又像是雷霆在轰鸣。 千人的方阵走了大概 50步,第二支千人方阵便以同样的步伐前进。就这样,5000秀子营士兵,一支接一支地出发,仿佛是一条源源不断的钢铁洪流。 京城的百姓们哪里看过这种场景,他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微微张开,脸上满是震撼的表情。人群中不时传来阵阵惊叹声:“哇!” 成国公朱纯臣站在城楼上,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他捋了捋胡须,惊喜道:“千人如一,其徐如林,好啊,好啊,朝廷有如此雄军定可扭转颓势。” 在冷兵器时代,队列阵型就如同军队的灵魂。越是讲究队列阵型,军队的组织力就越强,而组织力就是强大的战斗力。秀子营展现出来的整齐划一和强大的组织力,让朱纯臣看到了大明复兴的希望。 新任的英国公张之极却脸色微变,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他只能尴尬地笑着对朱纯臣点头,但后背却早已冒出了冷汗。 他虽然知道贺涵练兵能力强,但却没想到强到这种程度。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害怕的感觉,要是 5万新军都是这种战斗力,那么皇太极的八旗军恐怕真的不是对手了。他不禁暗自担心起来。 “大明万胜!陛下万岁!”姜轩在看到崇祯的华盖,激动地高呼道。 他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如同号角一般。上千秀子营士兵也同时高呼道:“大明万胜!陛下万岁!” 上千人齐声大喊,声音如同炸雷一般,响彻京城内外,极其振奋人心。城楼上的百姓们被这股气势所感染,不禁也跟着大喊道:“大明万胜!陛下万岁!” 崇祯皇帝听到这欢呼的声音,感觉到无比的畅快。他当了 5年的天子了,这 5年来他日夜操劳,却始终看不到大明复兴的希望。 今天,看到城楼下一个个装备精良,昂首挺胸,精气神十足的士兵,他终于感觉到当天子的快乐了。他看着那些士兵眼中满是欣慰和自豪说道:“这才是我大明的好男儿。” 但周延儒等人一脸严肃,脸色甚至有一丝难看。他们心中暗自嘀咕:什么叫这才是我大明的好男儿? 在他们这些东林党人眼中,只有通过科举考试,在“东华门”外唱名者才是好男儿。而这些新军士兵,不过是一群贼配军而已。贺涵果然留不得,再留他,这些贼配军说不定真的会骑到他们头上。 大明几百年来形成的规矩,天子应该垂拱而治,朝廷的六部尚书、阁老才是治理国家的核心力量。 但现在,天子有了贺涵的支持,就直接甩开了朝廷自行其事,让他们这些人成为了摆设。贺涵这个武夫,有天子的支持,就在地方上欺压大族士绅,清田也不经过朝廷,把大明几百年来的规矩破坏得干干净净。 此刻,东林党人越发地明白,朝廷的祸患在贺涵这个跋扈的武夫,在忠奸不分的天子。 想要阻止天子乱政,就要除掉贺涵和他们的新军,让大明的秩序再一次回归到原本的模样,让天子垂拱而治。 此时,已经走过了十几支步兵方阵,一门门火炮方阵开始出现。火炮以 4门排成一排,四排成一个火炮方阵,16门 3000斤以上的红衣大炮在 4匹马的牵引下,缓慢而庄重地走过了阅兵的现场。那些又长又粗的炮管,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给了京师百姓极大的心理安慰。这么多火炮,哪怕用火炮炸也能把那些该死的女真人全部给炸死。 得到大明朝廷的支持之后,新军的武器装备快速向大同军靠拢。以前秀子营没有的 1600斤的轻型火炮,3200斤的重型火炮,现在通通都有了,而且数量极多,超过了上百门。 大明朝的军事人才太多了,葡萄牙人的红衣大炮进入大明之后,很快就被山寨出来了。现在的山东巡抚孙元化就是制造火炮的专家,他一年时间就为大明铸造出 200多门火炮,还通过了葡萄牙人训练出一批合格的炮兵。 这些火炮少部分补充到大同、宣大、蓟、辽等军镇,大部分都填充到贺涵的新军当中了。在此刻武器装备上,大明的新军终于比得上徐晨的大同军。 在稍微偏一点的地方,直隶总督杨鹤和顺天府尹杨嗣昌两人在小声地聊天。杨嗣昌一脸惊愕地说道:“新军居然有如此战斗力。这应该是自戚少保之后京营战斗力最强大的时刻。”他的眼中满是惊叹,仿佛看到了大明复兴的曙光。 杨鹤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现在可能是朝廷几十年来最强的时刻,但却是朝廷最危险的时刻。贺涵练兵的兵书就是出自徐晨,看这 5万新军,你再想想大同社有几十万这样的军队。”他的声音低沉而忧虑,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危机。 杨嗣昌听了自己父亲的话,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觉得这 5万大军已经能纵横天下了,如果大同社有几十万这样的大军,只怕天下没有任何势力能阻止这支大军。 杨鹤看着远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说道:“所以留给朝廷的时间不多了,这次抄盐商的家能弄到 3000万两银子,最起码能再多编练 10万新军,朝廷就可以和大同社一战。这些盐商吸了大明 200年的血,再用他们的血肉滋养新军,保卫大明,也算是他们为国尽忠了。” 牺牲十几家盐商保住大明 200年来的江山,这对大明各方势力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杨鹤没有阻止崇祯他们想抄盐商家的想法。 阅兵完成之后,崇祯皇帝下旨允许新军在永定门的瓮城驻扎。 而后,他更是连连派出内侍,不断犒赏着新军。内侍们捧着各种赏赐品,穿梭在新军之中,士兵们脸上洋溢着自豪和感激的笑容。 紫禁城,乾清宫。 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脸上还带着阅兵时的兴奋和喜悦。贺函站在殿下,身姿挺拔。崇祯皇帝看着贺函激动地说道:“爱卿果然没让朕失望,为朝廷练出了 5万强悍的新军。” 贺函单膝下跪,说道:“陛下阅兵之后,臣这就带秀子营南下了去扬州。” 崇祯皇帝愕然道:“爱卿不歇几日再南下?”他觉得贺函练兵辛苦,应该休息一段时间再出发。 贺函道:“兵贵神速,大同社留给朝廷的时间不会太多。按照徐晨的习惯,秋收之后极大可能会出兵,如果能在 3月内抄了扬州盐商的家,还有大概半年的时间再练出四五万新军,有 10万新军,再加上朝廷原本的军队,或许能与大同社一战。”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和紧迫感,他知道时间紧迫,不能有丝毫的耽搁。 英国公府邸书房内,当初谋划要灭了新军,杀了贺函的人,一个个脸色难看的坐在这里,不过这次多了内阁首府周延儒。 张之极脸色道:“以今天新军表现的战斗力来看,五万新军去辽东,只怕女真人未必能抗住贺函一击。” 周延儒道:“女真人此次几乎倾巢而出,兵力最起码是新军的两倍以上,难道还不能取胜?” 张之极摇头道:“要是士兵多就能打胜仗,朝廷早就灭了女真人了。” 户部左侍郎傅永淳奇怪道:“不应该呀,贺涵这支新军,长的也不过训练了半年,短的也只有三四个月,这种士兵上了战场应该一哄而散,怎么可能练的如此精锐?” 侯恂道:“现在在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这支新军已经出现了,现在我们要想的是贺凡如果真击退了皇太极的大军,我等该怎么办?” 文震孟严肃道:“这种朝廷不能控制的军队,越强悍危险越大,我等现在的困局不就是因为这支军队太过于强悍。” 现场的气氛沉默下来了。这场阅兵让他们意识到,自己最不想要的结果可能会出现,他们冒着杀头的风险联络皇太极,也最多只能拖延几个月时间。 半天后,文震孟恶狠狠道:“必要的时候,为了大明的江山,为了天下士绅,朝廷需要一个能保住天下的天子。” 此言一出,现场所有人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他们都听出文震孟的言外之意,在局势不可掌控之时,换一个更符合他们心意的天子 第246章,贺函的不安与再次相遇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3月 26日,天空万里无云,冬日的寒气尚未消散,但暖日又马上驱逐了寒气,使得天气极适合行军。 贺涵正站在秀子营的营帐前,望着整装待发的士兵,心中盘算着南下扬州的行程。突然,一匹快马如旋风般疾驰而来,马蹄扬起的尘土在身后弥漫开来。信使飞身下马道:“陛下招贺总兵入宫。” 贺涵眉头一皱,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不敢耽搁,快马加鞭直奔紫禁城。 当他踏入乾清宫时,只见崇祯皇帝正满脸气愤地在殿中来回踱步,龙袍随风飘动,犹如暴风雨中的旗帜。周延儒等内阁大臣垂手站在一旁,神色忧虑。 崇祯皇帝停下脚步,怒目圆睁,声音中带着怒火:“这祖大寿,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简直就是个废物!朝廷每年耗费 500万两白银养着他们,都养了两年了,却一点用处都没有!”说罢,将手中的奏章狠狠地摔在桌子上。 今年二月的时候,祖大寿上书请求重修大凌河城,以加强北方防御,抵御女真人的侵扰。当时崇祯皇帝召集了周延儒和侯恂商议此事。 周延儒分析道:“陛下,大凌河城地处要冲,乃兵家必争之地。它不仅是北方防线的重要支撑,修好此城,女真人想要入侵直隶就哪有那么容易了。” 侯恂也点头附和,他捋了捋胡须说道:“周大人所言极是。大凌河城一旦建成,就如同一把利刃插入女真人的腹地,对他们形成极大的威慑。而且,祖大寿愿意承担此重任,也算是将功折罪的机会,陛下不妨应允。” 崇祯皇帝他看得更为长远。大凌河城若能成为进攻女真人的前线基地,无疑是实现他收复辽东、重振大明威严的重要一步。 想到这里他批准了祖大寿的请求。祖大寿当时拍着胸脯保证,只需一个月就能修好城池。然而,现实却让人大失所望,这城池才修到一半,就被女真人包围得水泄不通,祖大寿还厚着脸皮向朝廷求援。 周延儒见崇祯皇帝如此愤怒,赶忙上前一步,拱手劝道:“陛下息怒。大凌河城中有 1万精锐士兵和 1万民夫,皆是朝廷的宝贵力量。倘若弃之不顾,关宁防线必然会受到极大的冲击,关宁不稳,京师便如危卵,岌岌可危啊。” 侯恂也接着说道:“陛下,正因为大凌河城至关重要,皇太极必然会想尽办法摧毁它。以往朝廷在辽东战场上屡屡受挫,是因为没有能与女真人野战的精锐军队。 但如今不同了,朝廷新军已成,大凌河城如今反倒成了女真人的破绽。我们可以借此机会,调出新军精锐,与女真人一战。只要能重创女真人的八旗军队,陛下您当初‘5年平辽’的誓言就有望实现了。” 这一番话让崇祯皇帝眼前一亮。当年,他与袁崇焕定下“5年平辽”的誓言,然而随着女真人屡次入关劫掠,这誓言早已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如今若能抓住这个机会,挽回颜面,重振朝纲,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期待,转头看向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贺涵。 贺涵却敏锐地察觉到祖大寿求援的时机太过巧合。但凡晚一日,他就已经带着秀子营南下扬州了。辽东战事背后,只怕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更重要的是,祖大寿的求援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如果现在奔赴辽东战场,一来一回加上战斗的时间,大半年时间都将耗在那里。抄扬州盐商的家事小,他最担心的是大同社趁机进攻中原,而新军却远在千里之外的辽东,到那时只怕赶不上中原大战,后果不堪设想。 贺涵沉思片刻,上前一步,躬身说道:“陛下,如今朝廷最大的敌人并非女真人,而是大同社。他们在中原地区势力渐长,对朝廷的威胁与日俱增。辽东方面,目前应以稳住战线为主。臣以为,可令祖大寿撤出大凌河,退守锦州,保存实力,以待时机。” 贺涵的话让崇祯皇帝陷入了沉思。 是啊,按照他和贺涵原本定下的战略,此时应该南下抄盐商的家,获取更多的钱财,编练更多的新军,以应对大同社的威胁。贺涵要是去了辽东前线,谁来帮他完成这个重要的任务呢? 崇祯皇帝心中十分纠结。比起教训女真人,他现在最头疼的就是朝廷的财政问题。如今的大明,局势比历史上更为严峻。 陕北地区的战乱使得财政收入锐减,十分之一以上的赋税化为乌有。为了抵御大同社,朝廷还得在中原和山西行省囤积重兵。他的老师孙承宗虽然忠心耿耿,也有一定的军事才能,但却是个花钱的主。自从去年带领大军驻守在洛阳,整个河南、山西行省的税负被花光不说,大明朝廷还支援了 400万两银子。这孙承宗,简直就是制造了一个新的关宁集团,让朝廷的财政雪上加霜。 若不是贺涵推行清田政策,让新军的财政支出大为减少,又抄了一些勋贵士绅的家,大明的财政恐怕早就破产了。崇祯皇帝这大半年来之所以能忍受财政亏空,就是因为知道有扬州盐商这个大血包存在,朝廷所有的亏空都能从他们那里填补。 如果贺涵带着新军去了辽东,朝廷的财政亏空无人填补,他又得继续做那为军饷发愁的“饷帝”,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崇祯皇帝在殿中来回踱步,眼神中透露出犹豫和无奈,一时间难以做出决断。 侯恂脸上带着一丝冷笑,目光锐利地看向贺函:“贺总兵,听闻新军训练有素,可如今却对与辽东女真人野战之事如此踌躇,莫不是新军竟不敢与女真人一战?若新军连女真人都无法击败,日后又有何底气去对付那关中的大同贼寇?你这新军成立的意义又在哪里?” 此言一出,乾清宫内议论纷纷。此时的大明朝堂,到了崇祯四年已然形成一种共识:关中的大同贼寇比辽东的女真人战斗力更强,所以朝廷将更多的资源投入到了中原地区。 贺函神色淡然说道:“侯大人,非是末将胆怯。只是如今进攻女真人,时机着实不佳。辽东之地,地形复杂,女真人又善骑射,且熟悉当地环境。如今我军尚未完全准备妥当,贸然出击,恐难取胜。” 侯恂却不以为然道:“陛下,老夫以为现在反而是最好的时机。天下对我大明威胁最大的,便是关中的大同贼寇与辽东的女真人。此二贼南北夹击朝廷,局势对朝廷极为不利。朝廷若想改变这一局面,就应当先易后难。辽东女真人虽凶悍,但相较于大同贼寇,实力稍弱。先剿灭辽东的女真人,解决朝廷北方的顾虑,如此朝廷才能集中力量对付大同贼寇。” 次辅钱象坤连忙上前,恭敬地行礼:“陛下,兵部尚书之言有理。朝廷应趁此机会剿灭辽东女真人,以绝后患。”其他各部尚书也纷纷点头,认可侯恂的战略。 崇祯帝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他看着朝堂上众人的表情,心中也有些动摇。这些大臣说的也有理,与其一直处于两面夹击的态势,不如先消灭一个相对弱小的敌人。 于是他缓缓看向贺函:“爱卿,还是去救援祖大寿吧。正好也用女真人来练练兵,增强新军的战斗力。” 贺函心中无奈,但君命难违,他只能抱拳领命:“陛下,末将遵旨。”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4月 2日,京师附近的乡下一片忙碌景象。贺函的手下站在一个高台上,大声说道:“乡亲们,如今辽东战事吃紧,朝廷需要你们的帮助。此次出征,是为了保卫我们的家园,保卫大明的江山。只要大家肯出力,战后必有重赏,可以优先加入新军。” 新军的待遇在直隶大家都是知道的,五十亩田地,足够让一个家族实现阶级的跃迁了。在可以优先加入新军的号召下,很快就招到了 2万民夫。 与此同时,贺函派人前往天津征调粮草、火器、火药等器械。天津的仓库里,士兵们忙碌地搬运着物资。一箱箱的火药被小心翼翼地抬上马车,一门门火炮被装上船只,他们将乘船从天津位置抵山海关。 贺函还亲自到兵部和户部,与官员们交涉,弄来了大量的粮草器械。让他惊讶的是,这次朝廷的效率前所未有的高,所有的物资很快就准备妥当,甚至连漂没都没有。 他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虑,怀疑辽东战事可能真有问题。 大军开拔之前,贺函找到恩师杨鹤说道:“老师,辽东战事只怕有很大的隐情。战场上学生不怕敌人的火炮刀剑,但只怕有奸臣暗害陛下。如今紫禁城的守卫基本上是由神机营和神枢营担任,但他们要对付的势力太过于庞大了,学生还是担心会出问题。京城就请老师照应了。” 杨鹤看着贺函,眼神坚定拍了拍贺函的肩膀:“你放心地去战场,老夫舍了这条命也不会让天子有问题。你只管奋勇杀敌,莫要牵挂京城之事。” 得到杨鹤的保证后,贺函心中稍安。他带着 4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向辽东。 话分两头,且说这辽东战场,却是一片祥和的景象。 皇太极亲率八旗劲旅,扑向大凌河城。在成功包围大凌河之后,他迅速调兵遣将,命令贝勒德格类、岳托、阿济格率领两万精悍兵马,经义州一路疾驰,屯驻于锦州和大凌河之间。切断了锦州与大凌河之间的联系,让祖大寿所部陷入孤立无援之境。 而皇太极自己,则带着余下的八万主力人马,稳稳驻扎在大凌河城下。 而后他设下丰盛的筵席,款待前来参战的蒙古军。筵席结束后,皇太极面色一肃,再次申令军纪。皇太极的野心极大,他可不只想当女真人的皇帝,更想当中原的皇帝。所以,他对八旗军纪的要求相对严格了一些,当然,这也只是相对他父亲努尔哈赤动不动就屠城的水准而言。 再说大凌河城内的祖大寿,此刻却显得颇为惬意。大凌河城虽曾被金兵多次摧毁,但原有墙基还在。祖大寿提前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调集了大量的民夫,日夜不停地修筑城墙,修城进度十分迅速。同时,他还储备了充足的粮草,堆积如山的粮食和兵器,让城中的士兵们心里有了底。女真人一来,祖大寿果断下令,将四个大门紧紧堵住,带领大军躲在大凌河城中。 他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就等着皇太极和贺涵大战一场,双方不管是哪个战死,他都高兴。要是能拼得两败俱伤,那就更好了,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而皇太极也似乎看透了祖大寿的心思,但也没在意,他这一战要对付的是贺涵和他的新军,对祖大寿他不愿意浪费精力。 但皇太极也不会让祖大寿打扰他的计划。于是他让随军民夫在大凌河城四周深挖战壕。民夫们手持铁锹,奋力挖掘,泥土飞扬。经过数日的努力,挖了四道又深又宽的壕沟,还筑起一道一丈多高的墙。将小小的大凌河城围得如铁桶一般,让祖大寿插翅难飞。 崇祯四年(公元1631年)4月12日。 贺涵带领大军越过了山海关,浩浩荡荡地向辽东战场进发。参将马科热情地帮贺涵的大军驻扎好营帐。贺涵派人向马科等人请求支援。然而,马科等关宁将门却以粮草不足为由拒绝了。 贺涵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接下来的几日,辽东的军堡都是以这个借口拒绝支援贺涵。贺涵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这辽东的将门肯定有问题。他们这是给了除了粮草器械外的一切支援。就是想孤立自己的大军 贺涵当机立断,当即改变了行军的速度。他下令大军每日行军至30里,达到路程之后必定开始安营扎寨。辽东将门为他们准备的营寨,贺涵根本不去。他带着大军另寻地方扎营,加强戒备。靠近锦州后,一日行军的路程更是降低到20里。这场救援之旅硬生生地被贺涵磨到了5月,可他的大军都还没到达战场。 这下祖大寿他们可着急了,辽东战报如同雪片一般,不断传到贺涵军中。 先是传来松山守军两千前来增援,由于众寡悬殊,被金国击溃的消息;接着又说锦州总兵吴襄、参将宋伟率锦州兵六千前来救,阿济格率兵迎敌,结果因为大雾被金人打得大败。 但贺涵不为所动,反而继续降低了行军的速度。在没有充足粮草和武器装备的情况下贸然前进,只会让自己的士兵白白送死。于是整支大军就像乌龟一般缓慢地靠近大凌河城。 这日前来救援的吴襄心急如焚地找到贺涵,着急地说道:“贺总兵,救兵如救火,您这样缓慢地前进,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大凌河,又什么时候才能击败女真人?” 贺涵一脸淡然,不紧不慢地说道:“祖总兵守在坚固的城池当中,怕什么。倒是我行军了一个多月,粮草都快耗尽了,哪里还有战斗力去对付女真人。等过几日粮草耗尽,本将也尽力了,也该带着大军回去了。” 吴襄听后,震惊不已,连忙说道:“贺总兵就这样回去了!您就不怕朝廷责怪?” 贺涵依旧淡然道:“军中无粮,本将又能如之奈何。” 吴襄急得团团转,新军可不能就这样逃了,他说道:“贺总兵,粮草本将想办法弄,可万万不可撤兵呐。” 吴襄当机立断,当即想办法联络辽东将门。接下来的几天,关宁军每天向贺涵的营地输送了上万石粮草。 贺涵静静地等待着,直到吴襄他们输送了十万石粮食,才下令将营地移到大凌河的松岭山脉。他带着大军在山上安营扎寨,选择了一个不利于骑兵作战的地方。 贺涵对新军火器的战斗力有一定的把握,但他也害怕女真人骑兵的冲击力。前年京师的那一战,秀子营几乎全军覆没,女真人骑兵强大的冲击力是最重要的原因。 话分两头,皇太极也通过探子探查得知了贺涵的大军动向。他本想以逸待劳,坐等贺涵前来进攻,可贺涵的大军却像个乌龟一样,在距离大凌河不到百里的距离止步不前。皇太极等了几天之后,心中有些不耐烦了,干脆集结人马主动杀过来了。 崇祯四年(公元1631年)5月12日,松岭山下,一场大战即将爆发。皇太极带着八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杀过来,军旗猎猎作响,马蹄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贺涵则带领四万新军严阵以待,他们手持火器,眼神坚定。双方相隔一年半,再一次在战场上相遇,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即将拉开帷幕。 第247章,再次交锋 “嘟嘟嘟!”激昂而雄浑的鼓声霎那间响彻了松岭山的上空,那鼓点如惊雷般,重重地敲击在每一个士兵的心头,震得空气都仿佛为之颤抖。 “呜呜呜!”悠长的牛角号声音也响彻四野,那号声如泣如诉,又带着无尽的威严,充满了狂野的气息。 松岭山下,贺涵率领的新军与皇太极率领的八旗军队缓缓靠近。双方的士兵们都神情紧张。 双方分别想压过对方一头,战鼓和牛角号的声音越来越响,没多久,天地之间好像就只剩下这两种声音一般,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激昂的声音所笼罩。 贺函新军4万大军,分成左、中、右三部,以品字形排开。这种阵型犹如一个稳固的三角形,既能够相互支援,又能够灵活应对各种情况。贺涵坐镇在后方,留守1万大军作为全军的预备队。他骑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眼神冷峻而坚定,时刻关注着战场的女真人的大军。 当他看到女真人大军当有一部分是火枪兵内心一痛,经过一年多他已经了解萧涛带着一部分被俘的秀子营士兵帮助女真人训练火器军队。 他气愤余萧涛背离了他们当初的信念,心疼的则是重民社已经已经彻底消失了,他们原本的社员分散在大明的天南海北,甚至要刀兵相见了。 皇太极此次带了8万女真主力前来。女真人的主力在相隔贺涵新军三里之外,一字排开,缓慢推进,气势磅礴。那整齐的队伍,犹如一条黑色的巨龙,在大地上缓缓蠕动。他们的身上散发着一种野性的气息,仿佛是一群来自草原的饿狼,随时准备扑向猎物。 不过在队形上,还是贺涵的新军占据上风。新军在前线的军队,就像三条笔直的线段,整齐而有序。而皇太极的八旗军阵型不但更长、更宽,而且也像一条流动的波浪。这种阵型虽然具有一定的灵活性,但在整体的协调性和稳定性上,还是稍逊一筹。 皇太极骑在一匹高头大马,脸色凝重的观察着对面的新军。贺涵选择的战场非常不利于女真骑兵,处于一个缓坡上,不但让他们得到了居高临下的地势,而且也不利于骑兵驰骋,但皇太极还是相信自己士兵的战斗力,即便是下马也可以把敌人击败。 但看到敌人严整的军阵却有一丝疑虑,他很确定前年他在京城下几乎把秀子营全歼,只有少量的士兵逃出生天,按照常理来说,秀子营就算是被他歼灭了。 在封建时代的军队,要靠着人身依附关系,形成相对凝固的组织力,进而产生战斗力。 以满贵大军为例,在没有进京勤王之前,虽然比女真人主力差一些,但在相同的兵力情况下,满桂敢和女真人野战,更可以打到他的同胞蒙古骑兵溃不成军,可以算是一支二线巅峰的军队了。 但自从勤王之战后,他辛苦练出来的老兵死光了,家丁也死的差不多,他军队战斗力就开始直线下降,这一年多来即便是有崇祯给他钱粮补充,但过了一年多,战斗力依旧没有恢复。 而他眼前这支军队,根据他得到的情报是半年内训练出来的,但就这眼前的军阵气势,他根本不敢相信眼前这些士兵都是一些训练半年的新兵。 要是以后明朝都批量生产这种新兵,那金国就彻底没有前途了。想到这里,皇太极看了一下贺涵帅旗的方向,咬了咬牙说道:“贺涵此子留不得。”他下定决心,哪怕是拼尽代价也要把贺涵诛杀,在辽东。 “炮兵准备!”皇太极一声令下,声音冷峻而果断。 女真人阵型当中23门巨型火炮被缓缓推出,这些火炮都是8匹战马拉着,后方还有士兵推动着火炮前进。那沉重的车轮在土地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仿佛是在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鳌拜,索尼,你们带领自己的甲喇为先锋,试探明军的底细。”皇太极目光坚定地看着鳌拜和索尼,下达了命令。 “喳!”鳌拜和索尼跪下行礼,而后策马来到自己的甲喇当中,准备出战,士兵们纷纷下战马,把自己武器装备全部带上。 “恩格参,遏必隆你们带领自己的甲喇,看到情况不对,准备接应鳌拜他们。”皇太极又下达了一道命令。 “喳!”恩格参和遏必隆两人下跪行礼,而后回到自己的甲喇准备接应鳌拜他们。 这次打头阵的是镶黄旗,也是整个八旗当中唯二的全火器军队。皇太极既有实验这支火器军队战斗力的想法,也担心他们会像当初在京城之下那样战败,所以准备了接应的军队。 皇太极登基之后,就不断在金国推行汉字,汉制度,汉文化,重用汉臣。而己巳之战后,又加上了推广火器。但在女真人内部,大部分的将领都不想要汉化,对火器更是非常抵制。推行汉化是靠着他强硬推广,而火器因为大金产能火枪有限,他也只是在自己的镶黄旗和正黄旗当中推广。 就这样,鳌拜和索尼两人带着3000女真人,也踏着整齐的步伐,一步步的向着贺涵的新军走过去。 不过他们行军的阵型和贺函新军那种密集的阵型完全不同,而是呈现线条型的,每一列相距都有5 - 6步远,远远的看过去倒是像一道道波浪涌过来。 这也是女真将领复盘和秀子营的几战想出来的战术。面对秀子营300步外就是火炮进攻,后面还有飞雷炮,手榴弹,燧发枪,用密集阵型那就是找死,想要减少敌人火器的杀伤力,就要想办法拉开阵型。但如果阵型太散,又容易被敌人形成局部以多打少的局面。 然后他们就想到了横列用密集阵型,但纵列则拉开距离。在装备火枪之后,在射程上他们已经在追赶上明军了,这种阵型也可以保证火力的密度,而纵列拉开距离,又能降低敌人火气的杀伤范围。 而在战场对面,贺涵察觉到女真人的动作,为了初战告捷,他派遣了他军中战斗力最强的秀字营打这一战。 女真人的阵型让贺涵一愣,他的内心开始思考这个阵型能不能用在对付大同军。不过当他看到女真人推出火炮之后,他冷笑了一声道:“比火炮,我大明是你们的祖宗。各营火炮准备,先打掉女真人的炮兵!” 传令兵如疾风般在新军阵地中穿梭,快速传达着贺涵的命令。新军的火炮在士兵们的努力下,迅速被推到战场前方。 大明新军的编制极为规整,每一营都配备有一个火炮千户所。这个千户所里,整齐地排列着12门火炮,其中轻型火炮6门,重型火炮6门。此次贺涵带来了8个营的兵力,所以火炮总数达到了96门。在贺涵的命令下,这些火炮开始集中在一起。士兵们齐心协力,将96门火炮排成三个密集的火炮阵地。每个阵地的火炮排列得错落有致,而后在炮兵们专业的调整下,从三个不同的方向,稳稳地对着女真人炮兵的方位。 调整火炮的炮手们个个神情专注,高声喊着:“校正完成,实心弹准备!” 他们的声音在战场上回荡,得到命令之后,炮手们立刻行动起来。他们娴熟地将火药填入炮口,用特制的工具杵实,确保火药的紧实度。而后轻型火炮塞入四斤重的炮弹,重型火炮则塞入8斤重的炮弹。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熟练,仿佛经过了无数次的演练。射击前准备完成之后,各火炮旗手纷纷挥舞着旗帜,传达准备完成的旗语。 而在女真人一方,他们的火炮也在士兵们的推动下,缓缓地推到了阵地的最前方。女真人的炮兵没有太高深的微积分知识,他们火炮射击全靠经验。他们凭借着以往的战斗经验,觉得这个位置差不多了能打到敌人就停下。而后也是同样的流程,将火药塞进去,压实,再装上炮弹。一切准备就绪后,他们向皇太极请求下达射击的命令。 皇太极目光坚定,大声喊道:“开炮!” 贺涵也下达了同样的命令:“开炮!” “轰轰轰!”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硝烟瞬间弥漫了整个战场。96枚轻重炮弹如同离弦之箭,划着优美的弧线,带着音爆的声音,呼啸着砸向了一里开外的女真人炮兵阵地。女真人的火炮也不甘示弱,23枚大小不一的铁炮弹射向秀子营士兵。 女真人的火炮射击缺乏精准度,打到哪算哪。只有1/3的炮弹砸中了秀子营的阵地,不过就这1/3却给秀子营带来了巨大的伤害。 因为秀子营采用的是密集阵型,贺涵也从未想过女真人居然会有火炮。这种人挤人的阵型恰恰是炮弹最喜欢的目标,一发炮弹下去就贯穿了一排的人。秀子营十几名士兵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炮弹砸得四分五裂,余下几十名被波及的士兵,更是倒在地上不断哀嚎。而且即便是抛飞出去的碎骨也具有可怕的杀伤力,被击中的人和挨了一发子弹没多大差别。基本上一枚炮弹飞行轨迹两侧的三尺米范围内都是绝对死区,而一丈内的士兵都有可能被杀伤。 但女真人的伤亡更为惨重。贺涵的新军不仅火炮数量多,而且还射得准。96枚轻重炮弹,几乎全部砸到女真人的炮兵阵地当中。 这些炮弹就好像从天降落的流星,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砸得女真人的火炮手四分五裂。不少炮弹直接射中了火炮和炮车,重弹的炮车当即四分五裂,火炮也有被砸裂的。金国的炮兵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了危险,他们赶紧手忙脚乱地调转炮口,按照他们的经验调整炮管的高度。 然而,明军的火炮手却已经根据第一轮火炮射击的范围,迅速而准确地调整了火炮的高度。而后其他的火炮手快速完成清理炮渣、填装火药压实、填装炮弹等一系列动作。他们的配合默契,动作流畅,仿佛是一台精密的机器在运转。 “轰轰轰!”第二轮炮弹再次发射,这次虽然发射的时间不太整齐,但精度却极高。女真人残余的火炮手几乎全部惨遭波及,余下火炮的炮车几乎被打烂。在这种情况下,火炮自然不可能进行调整,火炮手更是被砸死了上百人。余下的炮手吓得脸色苍白,纷纷逃离炮兵阵地。 而就在他们逃离的这段时间,第三轮火炮再次射过来。 “轰轰轰!”这一轮射击下去,女真人的炮兵阵地,除了那些结实的火炮还没变形,其他的物品全部被砸成了稀烂。原本整齐的炮兵阵地,此刻变成了一片废墟,到处都是破碎的炮车、散落的炮弹和士兵的尸体。 看到这一幕的皇太极心如刀绞。女真人生产一门火炮的价格大概是3000多两,23门火炮花了他7万多两的银子。这对于金国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可就这么短短两柱香的时间,这些银子全打水漂了。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愤怒和无奈,更是对明军火炮威力的震惊。 在火炮这方面,金国与大明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距。这场火炮对决,让他意识到了金国在军事技术上的不足,他决定要想办法多招募一些大明的火炮铸造工和跑兵。 当然要说皇太极那7万多两银子完全打了水漂也不是。 双方进行激烈的炮击时,鳌拜等人率领的大军,正迈着坚定而整齐的步伐,一步步靠近秀子营。战场上硝烟弥漫,喊杀声和火炮轰鸣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一首悲壮的战歌。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的距离已经不足八十步,那23门火炮,为鳌拜等人争取了200多步的安全距离。 伍靖站在秀子营的阵前,双眼紧紧盯着逼近的女真人,大吼道:“飞雷炮发射!” “噗噗噗!”20个10斤重的炸药包,带着呼啸的风声,划过一道显得有点混乱的弧线,砸进了女真人的军阵当中。 “轰轰轰!”比刚刚炮弹射击都要响好几倍的声音响起,巨大的气浪和冲击波瞬间席卷了周围的一切。靠近炸药包一丈范围的女真人通通被震死,他们的身体在强大的冲击力下扭曲变形,鲜血飞溅。但得益于女真人分开的队形,这些炸药包大半都没有造成什么杀伤力,余下的几个炸药包造成的伤亡不过上百人。 而此时,双方的士兵已经走近了50步的距离。两边的士兵都不约而同地拿起了手中的火枪,面对几十步外的火枪口,女真士兵是身经百战的老兵的眼神更多是漠视,因为他们知道战场上怕死的人反而死的更快。 秀子营的士兵大部分都是第一次上战场,看到对面的女真人,额头上冷汗不时地冒出来,但半年多形成的肌肉反应,并没有阻碍他们射击的步骤。 “开火!”也不知道哪个先喊出了这句话,双方就这样在30步的位置展开了激烈的对射。 子弹如雨点般呼啸而过,秀子营和女真人大量的士兵倒下,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而后,双方比拼手速,开始了紧张而又忙碌的装填弹药过程。士兵们清理火药渣,咬破准备好的定量火药,压进枪管里,再填入弹丸,压实,而后抬起火枪,开火! “砰砰砰!”双方的开火断断续续,一个士兵就这样排着队倒在对面的火枪之下。 而后方的士兵,在军官的呵斥下,在肌肉记忆的支配下,即便是再惊恐,也填补着自己战死士兵的空缺,而后再重复上述的步骤,等待着自己打死敌人,或者是被敌人打死。 鳌拜看到好几百女真士兵倒下,怒发冲冠大声吼道:“俺就不喜欢这种送死的战术,全军冲锋,杀!”他挥舞着手中的长刀,率先冲了出去。 伍靖也高喊道:“报仇的时候到了,杀奴!”残存的秀子营士兵拼死杀上去,他们过三人或五人组成一个小队,始终牢记训练的经验,不单独面对敌人。双方交战进入了最残酷的白刃格杀的状态当中。 战场上刀光剑影,喊杀声震耳欲聋,鲜血四处飞溅,双方的士兵都在为了生存而战。 战场之外的一个山坡,一支百人的骑兵队正在观察着交战的双方。 “强,太强了!”吴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嘴巴微微张开,眼中满是震惊。女真人什么时候被打的这么惨过,不到一个时辰居然死伤过千,女真人什么时候这么好打过? 祖大寿冷汗直流,他的脸色苍白,声音颤抖地说道:“俺今日终于明白,天子如此重视贺涵。贺函能如此嚣张跋扈,大明的重臣更是对他杀之而后快,训练半年的军队就能和女真人拼成这样,假以时日,这大明还有我等的位置?” 皇太极的兵是什么兵,那都是跟着努尔哈赤打天下,有十几年丰富经验的老兵,这种士兵在他们这些将门都能做最核心的家丁。 而贺涵的士兵训练也就不到一年的时间,这要再多给他几年时间,他们这些将门还有位置。 而战场上,进入了拼刺刀的时候,还是战斗经验丰富的女真人更占上风。他们的刀法娴熟,动作敏捷,每一刀都带着致命的力量。 不过秀子营也占据人数和组织的优势,加上贺涵招兵的时候,特意招募大量和女真人有仇恨的士兵,仇恨的力量让他们忘记了对死亡的恐惧,双方倒也拼了一个势均力敌。 但在后方的皇太极却已经明白鳌拜他们快要支撑不住了。同样伤亡1000人,鳌拜他们伤亡了1/3,而秀子营却伤亡了1/5,就是这么一点点的差距决定了双方的局势,女真的士兵已经快维持不下去了。 他当即下令道:“鸣金收兵。” “当当当!”锣鼓声音响起之后,鳌拜一刀刺死一个士兵,看到自己的部下一个个如释重负,纷纷向后方集合,他也只能无奈地退兵。 恩格参和遏必隆二人马上带着自己的部下前来压阵,防止明军新军继续追击。 贺函看到女真人退兵之后,也下达了鸣金收兵的指令。再继续拼杀下去,对秀子营不利,他可不想一战就把自己的精锐给打残。 经过短暂的交锋之后,双方大致了解了对方的实力,收拾战场之后相互退兵。 女真人营地。中军大帐,八旗旗主,蒙八旗,汉军旗的主要将领汇聚一堂。 鳌拜,索尼两人跪着对皇太极请罪道:“奴才,让陛下您失望了。” 皇太极扶起二人说道:“贺涵的难缠朕是知道的,你二人试探出这支新军的战斗力何罪之有?” 皇太极甚至感到庆幸,他清点伤员的时候,此战镶黄旗伤亡达到了1200余人,已经接近一半,如此惨烈的伤亡,哪怕在八旗当中也没几支能扛得住,这也就是鳌拜他们能打,要不然出战就要溃败了。 多尔衮皱着眉头道:“此战我军有炮兵,牵制敌人的炮兵,但现在我们的火炮和火炮手伤亡殆尽,下一次和敌人作战,如何面对敌人上百门火炮?” 其他八旗旗主,蒙汉将领也个个眉头紧锁,明人的新军本来就战斗力强悍,如果再有火炮加持,只怕他们都打不过大明的军队。 皇太极想了想,而后轻松笑道:“你们发现了此次战场上的那些旁观者吗?” 多尔衮道:“我好像看到是祖大寿他们。” 皇太极虽然封锁了大凌河城,但现在他主力移师到对付贺涵,自然没办法封锁祖大寿他们,所以祖大寿才能带着家丁出来观战。 皇太极道:“祖大寿他们更不希望贺涵还活着,派人通知祖大寿,我们大军需要他们的火炮。”他想了一想道:“还有火炮手,命他们一起也送过来。” 锦州城。 贺涵和皇太极都打起来,祖大寿自然不会继续让自己留在危险的大凌河城。他安排何可纲继续驻守城池,而他则回到锦州城。 却没想到他刚回到锦州,皇太极的使者就来了,而且大言不惭地命令他要拿出所有的火炮。 祖大寿虽然怒不可遏,但想到贺涵新军强大的战斗力,这支军队继续再扩张下去朝廷还有他们这些辽东将门的地位。他联合辽东其他将门,他们讨论了三天,贺涵和他的新军一定要死,不把他们灭了,当年他们老大李成梁就是他们的下场,朝廷太会鸟尽弓藏,更不要说当今的天子还是一个极其苛刻天子,当初他们勤王之时,从京城逃到了山海关,要是没有用处,只怕下场会和袁崇焕一样。 最终达成双方达成方案。一门火炮换百匹战马,给皇太极交换上百门火炮再借他们上百火炮手。 第248章,500年一遇的旱灾 崇祯四年(公元1631年)6月2日。 晴空万里无云,炎炎烈日炙烤的大地。关外后金的铁骑与大明的新军厮杀得昏天黑地。而中原大地,此时也陷入了一片水深火热之中,其战争的残酷程度,远远超过了辽东那片烽火连天的战场。 河南行省自崇祯三年起便陷入了干旱的泥潭。原本肥沃的土地,如今干裂得如同老人粗糙的手掌,一道道裂痕触目惊心。 到了崇祯四年,旱情更是变本加厉,仿佛老天爷关上了那扇降雨的大门。整个6月,河南几乎滴雨未下,炽热的太阳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球,无情地炙烤着大地。 夏收时节,田野里本该是一片金黄的麦浪,如今却稀稀拉拉,河南行省夏收的粮食不到往年的一半。大量的田地减产甚至绝收,农民们望着那干瘪的麦穗,眼中满是绝望。 粮食减产引发了饥荒,饥饿如同恶魔一般在中原大地上肆虐。百姓们为了一口吃的,四处奔波,整个中原流民遍地。他们拖家带口,衣衫褴褛,想办法给自己找一条活路。 孙承宗即便带着10万大军,也压不住中原的局势了。这次的旱灾波及了整个大明北方,关中和中原是旱灾的中心区,干旱的魔掌还向山西行省、山东行省蔓延,整个北方都被这场旱灾笼罩。 活不下去的饿殍们集结起来,他们心中燃烧着对生存的渴望,纷纷包围地主的庄园,攻打州县城池。他们知道,只有夺取城池,才能找到活下去的希望。 一时间,整个中原烽火遍地,起义的浪潮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孙承宗的10万大军在这数以百万计的起义军面前,显得那么渺小,他根本镇压不过来。 凤阳府,颍州。 这座原本宁静的城池,此时也被战争的阴云所笼罩。罗汝才一直潜伏在伏牛山,看到了机会再次杀了出来。 “兄弟们给某杀,杀到城中就有粮食,我等皆能活命,杀!”罗汝才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声嘶力竭地喊道。他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在战场上回荡。 “杀,杀,杀!”十几万流民红着眼,扛着简易的云梯,冲向颍州城。他们个个穿得如同乞丐,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已经饿得皮包骨头。他们攻城没有层次,没有阵型,没有组织,甚至连最基本的武器装备都没有。有的流民手中只有一根木棍,有的甚至赤手空拳。 但他们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活下去。这个信念支撑着他们的身体,压榨着他们最后一份力量。他们什么也管不了了,只想攻破眼前这座城池,找到那救命的粮食。 颍州知州心急如焚,他联合城中大户,招揽所有青壮上城驻守。城中的青壮们拿着简陋的武器,站在城墙上,他们知道,一旦城池被攻破,等待他们的将是死亡。然而,敌人太多了,他们杀不胜杀。颍州城下的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大地,但这也不能阻挡农民军进攻的步伐。 颍州知州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农民军,这些人像疯了一般冲向城池,他的双腿不禁颤抖起来,绝望地喊道:“督堂的援军怎么还没到?再不到我等都要被这些流民吃了。” 颍川卫都指挥使张超也是一脸绝望,他皱着眉头道:“现在中原到处都是贼寇,数以百万计的贼寇要镇压,督堂哪里能管得了我们,他们在中原镇压流寇越激烈,来到我们凤阳府的贼寇就越多。” 这次中原的旱灾已经彻底超出了孙承宗的能力范围。一方面,他要对外抵挡大同贼寇,防止他们从关中冲到中原,这就导致了五省总督府的军饷不能少。 但这次爆发的北方大旱,后世的学者把这一时期的旱灾统称为崇祯大旱,是近500年来天朝最严重的干旱事件之一。大旱波及了整个北方,旱灾持续了近20年,甚至得到了500年一遇的旱灾的称号。在这种情况下,孙承宗还想要在中原增加税赋养兵,这无疑是雪上加霜,自然让整个北方烽火遍地。 面对中原此时的危机,孙承宗只能以洛阳为核心,一步步清剿整个中原的农民军。而大明地方官员此时也发挥出“个人自扫门前雪,休怪他人瓦上霜”的特性。他们遇到灾民,就在路口施粥,然后把他们赶到其他县去。而流民也本能地向着明军士兵少的地方流动,于是中原上百万流民,如同潮水一般往江南和江淮地带涌过去。 而一直潜伏在伏牛山上的罗汝才一下得到了十几万的兵源,这些流民如同干柴一般,只要一点火星,就能燃起熊熊大火。 罗汝才快速恢复元气,他当即带着这些流民冲下了山,开始进攻颍州城。 颍州城明军还在激烈抵抗,城墙上的箭矢如同雨点一般落下,城下的农民军一批批地倒下。 但罗汝才却冷笑一声,他挥挥手,召集自己的心腹。这些心腹每个人都背着一个20斤重的炸药包,左右两边还有人拿盾牌和他们护卫。 罗汝才躲在伏牛山上,却不是什么都没做。在山上没有条件打造武器装备,但制造火药却没什么难度。更不要说他还得到了大同社标准火药制造方子。这一年来,他已经囤积了上万斤火药,大部分的用来做手榴弹,但也有小部分留着做炸药包,为攻城做准备。而今天,这些炸药包终于派上用场了。 在罗汝才的命令下,这些人如同猛虎一般冲向了颍州城城门。他们顶着城墙上的箭矢,一步一步地靠近城门。城墙上的明军看到他们,心中不禁一惊,他们不知道这些人背着的是什么东西。当这些人把几十个炸药包全部堆在城门口,用引线缠绕,然后点燃它们的时候,城墙上的明军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轰!”的一声,瞬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火光冲天,硝烟弥漫,城门上当即破开了一个大洞。城墙上的明军被这巨大的爆炸声震得东倒西歪,他们的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模糊。 “城门破了,杀呀!”士兵从这个城门口蜂拥而入,明军根本不能抵挡。饥饿的流民如同洪水一般冲进了城池,他们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杀光了城中所有的大户。至此,大明凤阳府的秩序逐步瓦解。 颍州府衙。 罗汝才和他的一众将领在吃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他们的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酒足饭饱之后,罗汝才站起身来,看着众人,严肃地说道:“兄弟们,听俺说一句,现在天下大乱,正是英雄盛世崛起的时机。徐晨能占着整个关中,我等兄弟为什么不能建功立业。” “大哥,你这又要雄心万丈了!”下山虎愕然地看着罗汝才,他知道自己大哥每次只要有雄心,那就必定会挨锤。 他有时候也会羡慕张献忠这些人,人家跟对了大哥,现在据说已经能指挥几万人马了。人家这几万人马可是全副武装,战斗力强悍的军队,和他们带领的流民完全是两回事。 要是他大哥当初不骗那2000银子,他怎么也应该是大同军的团长了吧?下山虎心中暗自想着。 其他新投靠罗汝才的小弟自然不知道他的事迹,听到他这话一个个也雄心万丈起来。以前他们可能是令人唾弃的土匪,但以现在大明的世道未必不能建功立业,成为开国功臣。 当即有一个叫九纹龙的小弟站起来,激动地说道:“大哥,我等皆想建功立业,您说该怎么办吧?” “对大哥,我等都听您的。”其他头目也纷纷附和道。 罗汝才满意地点点头,他看着众人,说道:“天下各方英雄。想要建功立业就必须分地,关中的大同社是这样做,甚至连辽东的女真蛮子都是因为分地才能以区区不到百万之众抗衡朝廷十几年时间。” “今天我们也要在颍州城分地,跟着我们的人一户得到50亩地,什长分七十亩,百夫长分百亩,千夫长分千亩,各位兄弟暂时给你们分3000亩,等我等建功立业之后,你们就是开国功臣。”罗汝才的声音充满了自信和豪情。 罗汝才的分地计划听的所有人都豪情万丈,九纹龙当即说道:“大哥,欲成大事,必有名号。名正才能言顺,上苍不公,大哥替天下百姓讨回公道,大哥何不成为天公将军。” 下山虎皱着眉头,说道:“这不是张角的名号,但他们失败了,这名号不好。我等为百姓均田,不如就叫均天将军,而且口号也可以学大同社的,徐晨只愿意给30亩地,我们可以给50亩地,比他还大方。” “50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天下的百姓听到这个口号,都会来投靠大哥的。”下山虎虽然觉得自己大哥会出事,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帮他出主意。 罗汝才想了想,说道:“均天将军,这个名号好。” 而后他看着自己的小弟严肃道:“要成大事就要严明军纪,从今日开始我等就不是流寇,而是替天行道的正义之师,以后各位要是做出违反军纪这事,就不要怪为兄不讲情面了。” “遵命!”众人齐声道,他们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颍州府衙。 罗汝才看着众人,升起一股大丈夫当是如此之感,他这些小弟未必会输给徐晨的那些手下。 开封府杞县。 炎炎夏日,天空像是被火烤过一般,万里无云,那炽热的太阳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球,无情地炙烤着大地。脚下的土地早已干涸得不成样子,仿佛一位饱经沧桑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一道道裂缝纵横交错,仿佛是大地在痛苦中裂开的伤口。 田地里,农户们正与这干旱的天气进行着艰苦的斗争。他们顶着炎炎烈日,头上戴着用粗糙的草编织而成的简陋草帽,身上打着光膀子,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油光,那是长期劳作留下的印记。他们手中紧握着锄头,一下又一下地挖掘着自家的田地,试图延展那细细的水渠。水渠里,有涓涓的水流缓缓流淌,这水流虽然细小,却成为了他们保住粮食的唯一希望,仿佛是生命的脉络,维系着他们的生存。 而在高高的黄河大堤上,一群农夫正喊着雄浑有力的号子。“嘿哟,嘿哟!”那号子声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充满了力量感。他们用粗壮的绳索,一点点地把一个巨大的风车树立起来。这风车的叶片足有一人多高,木质的结构在阳光下显得古朴而厚重。在这架风车不远处,黄河大堤上树立着一排又一排的风车,一眼望不到头,像是一个个守卫着这片土地的卫士。每架风车下面都连接着一根粗大的竹管,竹管一直延伸到黄河水中。 之所以要搞得这么麻烦,是因为黄河是地上悬河,黄河大堤的堤坝高出地面好几丈。站在大堤上向下望去,仿佛置身于云端。想要利用黄河水来浇灌土地,就必须先把水提过这高高的堤坝。 如今黄河是杞县唯一的水源了。这次的干旱情况十分严重,杞县原本清澈流淌的河流早已干涸见底,河床裸露在外,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和沙砾,仿佛是大地破碎的骨骼。曾经潺潺流淌的河水如今只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之中,那悦耳的流水声也只能在梦中听见。池塘也早已干涸,只剩下龟裂的塘底,几只死去的鱼虾僵硬地躺在那里,散发着刺鼻的气味,仿佛在诉说着这场旱灾的残酷。 李信曾经带着村民尝试打井水,一群人拿着简陋的工具,日夜不停地挖掘,一连打好几丈都不出水。看着那干涸的井口,村民们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李信也只能无奈地摇头,把目光盯在了黄河水上。 当这座风车终于树立好之后,农户们立刻忙碌起来。他们小心翼翼地铺好竹管,确保竹管连接紧密,没有一丝缝隙。黄河大堤上的微风轻轻吹拂,带动着风车的叶片缓缓旋转起来。 “嘎子嘎子!”随着风车的转动,竹管当中的水一点点地被提起,像是一条银色的丝带,越过黄河大堤之后,快速地流向后方的田地。水流入水渠,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大地在欢快地歌唱。那水流所到之处,原本蔫巴巴的高粱都好像振奋了几分,它们挺直了腰杆,像是在向人们展示着生命的顽强。 “好!”风车下面的涓涓细流振奋了所有人,大家纷纷叫好。欢呼声在大堤上回荡,人们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李信站在人群中,大声说道:“乡亲们,人定胜天,只要我们团结起来,这场旱灾就可以度过,所有人都能活下去,我李信保证,不会让你们一个人饿死。”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充满了自信和决心。 “将军真是活菩萨!”百姓们纷纷叫好,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李信。在他们心中,李信就是他们的救星,是带领他们度过这场灾难的希望。 早在3月份,这场旱灾就有了爆发的苗头。李信带着自己的大军回到了家乡。他立刻组织村民挖水渠,修风车,投入到了抗旱救灾的工作中。 到了五月份,中原的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流民越来越多,他们如同潮水一般四处涌动,所到之处,一片狼藉。河南行省有不少县城被攻破,当地的大户被灾民杀光,整个中原的士绅人人自危。他们躲在自己的深宅大院里,瑟瑟发抖,生怕灾难降临到自己头上。 李信则趁此机会,跟全县的士绅进行谈判。他把士绅们召集到一起,严肃地说道:“如今旱灾肆虐,百姓们生活艰难,如果你们不愿意出钱粮来抗旱救灾,忠信营就不为你们提供保护。到时候,流民一旦到来,你们的身家性命都将不保。” 那些士绅们一开始还面露犹豫之色,他们舍不得自己的钱财和粮食。但当他们想到外面那些四处乱窜的百万流民,想到那些被攻破的县城,想到自己可能面临的悲惨命运,他们不得不服从李信的命令。 靠着家乡士绅的钱粮,李信在杞县以工代赈。他组织了大量的人力,大范围地建风车,水车,修水渠抗击旱灾。那些原本无所事事的百姓们,在李信的组织下,有了工作,有了收入,他们的脸上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他们齐心协力,为了度过这场灾难而努力奋斗着。 到了6月,整个河南行省的秩序彻底崩溃。到处都是混乱的景象,流民们烧杀抢掠,县城里一片狼藉。然而,杞县却还能维持基本的稳定。田地里,风车和水车在不停地转动,水渠里的水潺潺流淌,保住了一部分田地的粮食。 当地士绅看到这种情况,就更加不敢得罪李信了。他们知道,是李信让杞县成为了这片混乱土地上的一片净土。 第249章,失望的大明青年 烈日高悬,炽热的阳光无情地炙烤着黄河大堤。李信慷慨激昂地演讲给百姓们抗击旱灾注入了充足的信心。而在不远处,一支马队正缓缓靠近他们。马蹄声由远及近,为首正是孙承宗。 他骑在马上,眼神中透露出疲惫与忧虑。当他看到黄河大堤的景象时,不禁惊讶不已,一架架风车在微风中缓缓转动,将黄河水抽到田地当中。原本在旱灾威胁下可能荒芜的田地,此刻却长得郁郁葱葱,充满了生机,这景象让孙承宗的眼眶甚至有点热泪盈眶了。 他这一路从其他地方赶来,所看到的景象与这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路上,田地干枯开裂,裂缝如同大地的伤口,触目惊心。流民们拖家带口,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四处寻找着生存的希望。荒野中饿死百姓的尸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现在整个河南行省,也只有城市当中稍微有点秩序,而荒野已经彻底成为了危险之地,你根本不知道哪个人会忽然成为你的敌人。 这些景象让孙承宗的内心痛苦不堪。他是一个传统的士大夫,自幼接受儒家思想的熏陶,治国平天下一直是他最高的理想。然而,面对河南行省眼前这末日般的景象,虽然说是有天灾的缘故,但他却拿不出一个切实有效的应对办法。更让他感到自责的是,朝廷不但无法解决旱灾问题,反而要加税养兵来抵抗大同社。他觉得自己仿佛成为了自己唾弃几十年的无能之辈,这个认知几乎要击垮这个饱经沧桑的老人。 李信很快就看到了马队当中的孙承宗。他立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快步走过去,恭敬地行礼道:“督堂!” 孙承宗却连忙伸手制止,脸上带着一丝感慨和说道:“无需行礼,你保住了杞县一地的太平,确实,老夫该和你行礼才对。” 孙承宗指着他刚刚树立起来的风车道:“这风车好用吗?” 李信微微叹了口气,神情中透露出一丝无奈,说道:“对旱灾而言杯水车薪,整个杞县能保住的只有靠近河道的粮食。我已经让农户多种植小米、粟米、玉米、土豆、红薯等抗旱的作物,偏远地区的田地则放弃了。让这些农户在靠近河岸的田地修筑水渠,希望能保住一半的田地吧。” 孙承宗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能保住一半的粮食,已经是万幸了,我大明官员若有你一半这样忠心事任,中原也不至于乱成如此境地。” 现在河南行省官员只知道紧闭城池大门,驱赶流民到其他州县,没有官员像李信一样带领百姓抗旱救灾。 李信思索了片刻,鼓起勇气说道:“现在整个中原都在闹旱灾,百姓不是想造反,他们只是想活下去。您这样剿匪,是不可能剿灭的,而是应该想办法弄到粮食,以工代赈的吸纳中原的流民,让他们兴修中原的水利,既可以降低干旱的损失,又可以让灾民有一份养活他们的差事。”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大同社在关中就是这样做的,所以关中连着干旱了好几年,但他们占据关中之后,关中就能马上平复下来。据末将所知,今年关中的旱灾并不比中原差,整个大同社都在忙着抗灾救灾。关中的局势却得到了稳定,不但没有流民,甚至连饿死的百姓都没几人。” 李信直视着孙承宗的眼睛,诚恳地说道:“已经有大同社如此好的例子在,末将不明白,督堂为什么不学习,难道只是因为他们是贼寇,连他们正确的方式应对天灾的方式都不去借鉴。末将不相信督堂是如此迂腐之人。” 孙承宗苦笑着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苦涩道:“以工代赈虽然只是简单的4个字,但你知道这其中要花费多少钱粮吗?朝廷养的这五省士兵已经捉襟见肘了,哪里还有钱粮来赈济灾民。”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力,仿佛被这沉重的现实压得喘不过气来。 李信本来看到满脸疲惫的孙承宗还有点可怜他。这个老人已经60多岁了,本应到了安享晚年的年纪,却依旧要奔驰在前线,为大明这个摇摇欲坠的天下操劳。他的身影显得那么孤独而又悲壮,仿佛是在狂风中坚守的最后一座堡垒。 但听到孙承宗那番话,李信也不禁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怒火。他向前一步,目光直视着孙承宗,大声说道:“本就是简单的事情,只是督堂想的太复杂了,所以才做不成。像大同社那样清洗士绅不做,但这大灾之年任着这些士绅发国难财,就是督堂您的不对了。即便是末将这样的微末之人,也能压服一县士绅,让他们拿出粮食,以工代赈,救济流民。督堂手握十五万雄兵,难道还不能压服中原的士绅?现在中原难道一点粮食都没有了吗? 您很清楚哪些人手中有粮食,也很清楚拿出这些粮食就能改善中原的局势。但督堂为了自己的名声不愿意做,看着百姓在荒野中哀嚎,看着他们异子相食、折骨为炊。” 李信越说越激动,声音中充满了悲愤和质问。他看到过太多百姓在旱灾中受苦的惨状,心中的正义感让他无法忍受这种不作为的态度。 孙承宗被说的哑然无语,他默默地看着李信,眼神中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几十年过去了,他终究没有改变这个天下,反而被这个天下改变得像他曾经痛恨的人。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苦涩和无奈,长叹一声道:“年轻气盛,很多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办成的。” 李信毫不退缩,坚定地说道:“但不做就永远做不成,而且留给朝廷的时间也不多了。朝廷没办法稳定中原的局势,中原的百姓就会选择能稳定局势的人来治理中原。” 孙承宗自然知道李信说的是大同社。同样是遭受严重干旱的地区,关中现在不仅局势稳定,而且还在大量地吸纳中原的灾民。 他想起当初杨鹤面临的难题,内有灾民,外有强敌,杨鹤能支撑两年时间,并且还稳住了关中的局势,从这点来说自己不如杨鹤。 看到李信,他忽然想到了杨鹤在中原提拔的那几个年轻人,这些人都是难得的人才。只可惜现在只剩下贺涵在为国效力。 想到这里孙承宗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惋惜和期许道:“老夫老矣,以后大明就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好好干,不要让老夫失望。” 说完,孙承宗骑上战马,带着自己的亲卫离开了杞县。马蹄声渐渐远去,李信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当晚,在中原的大同社成员相聚在一起。这些社员在几日前联盟上书都督府,请求都督府进攻中原,解救他们的家乡。今天是信使回来的时候。 李信急切地问道:“都督愿意出兵中原吗?现在整个中原局势如同星火燎原,中原百姓盼望我大同社,就如同这干旱的土地期盼甘霖一般。” 其他社员也是满脸期盼地看着周天,他们勉强也只能维持一县的局面,真正想要自己的家乡摆脱干旱,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大同社了。 只有像大同社这样全方位取代士绅,以最高效组织动员农户抗旱,才能抵挡这种百年一遇的旱灾。 周天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都督府否决了我们的提议。关中的旱情比中原还要更激烈,现在都督府上下全部都在抗旱的第一线,大同军只保留了最基本的基干,都督府根本没有兵力来解救中原,余下的士兵都去修水渠了。都督府的士兵也最关心自己家乡的田地。” 军户制度好处就在于能极大地减少军事上的开支,但坏处就是难以进行长时间的战斗,打个一两年战争,军户就有可能破产。就像现在大同军无心应战,他们更关心自己家乡田地的问题。 大同都督府这几个月一直在忙碌着抗旱问题,各种人力物力资源全部投入到抗旱救灾当中了, 哪里还有精力去出兵中原?这场旱灾如果没得到遏制,只怕大同社今年都不可能出兵中原。 李信他们无比失望,这显然不是他们想要的答案,但他们也能理解,关中的旱情严重,也的确不适合出兵。 周天继续道:“都督让我等组织好百姓,自力更生,艰苦奋斗,都督府也会想办法提供一些钱财帮助我等。” 而后他苦笑道:“现在我等只能祈求关中的粮食能保住,这样秋收之后,大同军可以攻占中原,解救百姓。” 李信脸色严肃道:“那么我等就做好组织百姓的工作,为都督府攻占中原做准备。” 太原城外,汾水河旁。 烈日高悬,炽热的阳光无情地炙烤着大地,仿佛要将世间的水分都蒸发殆尽。 无数的农户们挽着裤腿,提着沉重的担子,在干涸的河床上艰难地挑水。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焦虑,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但即便再累,他们也不敢减缓自己的步伐,一心只想着把水浇灌在自家的田地当中,想要尽量保住那即将绝收的粮食。 然而,在炎炎烈日的肆虐下,他们的努力终究只是杯水车薪。汾水河的河岸线一日比一日低,仿佛是大地在痛苦地呻吟。终于这一日,这条滋养了太原城几千年的母亲河,竟然断流了。干裂的河床露出了泥沙,鹅卵石。奔腾的汾水,此时便如同一个小泥潭一般。 这一噩耗瞬间引起了太原全城的恐慌。汾水河的断流预示着干旱越来越严重,汾水河两岸的农户们对未来充满了绝望。 太原各村百姓只能用麦草干,扎出一个个简陋的龙王,把他们放在祭台上,摆上祭祀用品,全村的人跪求叩拜,祈求龙王降雨。 除了龙王之外,风婆雨师,各路和降雨有关甚至和水搭上关系的神仙,周天各路神仙。也纷纷得到祭祀,祈求他们降雨。 这股民间的风潮也很快得到官方的肯定,山西巡抚号召太原大族,在汾水河岸搭建了一个祈雨用的高台。 巡抚耿如杞身着素服,神情庄重肃穆。他早早便来到了城外搭建的祈雨坛前。坛上摆放着三牲祭品,香烟袅袅升腾,弥漫在空气中,仿佛是连接天地的神秘纽带。 他缓步登上祈雨坛,身后跟着一众官员士绅他们皆神色凝重。坛下聚集了众多百姓,他们有的手持香烛,有的跪地叩首,目光紧紧地盯着坛上的巡抚,眼中满是期待。 耿如杞站在坛中央,面向苍天,双手虔诚地捧着祈雨的祭文。他微微仰头,声音洪亮而悲切地诵读起来:“上天垂怜,太原百姓遭此大旱,田无收成,民不聊生。下官忝为巡抚,未能庇佑一方,实感愧疚。今诚心祈愿,望上苍普降甘霖,润泽大地,救我太原百姓于水火之中。” 读完祭文,巡抚双膝跪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随后,他站起身来,接过侍从递来的净水,洒向四方。 在不远处傅山三个看着这场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们也知道这种祈雨没有用,只能给百姓一点心理安慰,以前他们还能安慰自己道,这套仪式好歹维持住了地方的局势。 但他们在延安府待了两年,亲眼看到大同社是如何抗旱救灾的,都督府每年在修水利上投入几百万两银子,几十万的百姓,都督和大同社员更是奋战在挖水渠的第一线,如此才延缓了灾情,保住了粮食。 他们也顶着炎炎的夏日去农田当中挖个水渠,看到了大同社那种万众一心。人定胜天的场景,有大同社的对比之后,再看现在祈雨的场景,让他们有种在看滑稽戏的感觉。 耿如杞算是一个好巡抚,但此时也有点像戏台上的小丑,演戏给所有人看。 傅山道:“走吧,要抗旱朝廷是指望不上了,只能依靠我们自己。” 三人向着翁鸣山走去。 这场旱灾让傅山三人在太原当地发展大同社员的工作极其顺利,在半年时间里就发展了三百余人。尤其是在山西行省,他们可以背靠大同社,还有几个浅滩之地,能够让大同社运输一些粮草资源给他们。这无疑给在困境中挣扎的人们带来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当然,山西绝望的气氛也是大同社能迅速发展的主要原因。山西这几年历经兵灾、旱灾,内部天灾不断,外部还要增加军饷。百姓们在沉重的负担下不堪重负,大量逃离家园。整个山西已经看不到希望的光芒,仿佛陷入了一个黑暗的深渊。 而在一河之隔的关中,虽然他们也遭受了极其惨烈的旱灾,但在大同社的组织下,社会的秩序却没有崩溃。700多万关中百姓积极抗击旱灾,他们团结一心,共同努力,采取了一系列有效的措施,让旱灾的损失降低到了最低。 这就像一面清晰的镜子,让原本就觉得这个世道不对劲的年轻人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大明的世界已经彻底腐朽了。像大同社这样砸烂旧世界,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才是对天下最好的选择。 所以在干旱越来越严重的山西行省,大同社的文章反而越发在暗地里流行。无数的读书人被大同社的理念所吸引,通过傅山他们进入关中加入大同社。他们渴望在这个新的世界里找到解决天下问题的方法。 太原城外,翁鸣山。这里树木茂密,地势隐蔽,是大同社成员们秘密聚会的好地方。 傅山、王如金、薛宗周、张亮、王旭等人,这些在山西行省积极发展大同社的成员们汇聚一堂,等待着都督府的最新命令。 只见一个壮汉迈着大步走进了他们的隐蔽会议室。他身材魁梧,面容刚毅,他抱拳说道:“某家朱猛,都督派俺来,下达最新的指令。” 傅山连忙起身,恭敬地说道:“还请朱特使明言。” 朱猛清了清嗓子,说道:“都督说了,现阶段你们主要的任务在农村,组织农户种植耐旱作物,抗击地主的高利贷、高佃租,一切以抗旱救灾保住农户手中的粮食为主。” 傅山微微迟疑了一下,说道:“我等这段时间已经在整个山西省组建抗旱会,吸纳了上百个村子。这些农户打退地主的狗腿子还行,但山西省还有5万精锐,这些人却不是农户可以抵挡的。” 朱猛笑道:“都督会在黄河对岸调动兵力,让太原镇的士兵没有精力去镇压农户。还有在太行山的闯王高迎祥也是我大同社的盟友,大家可以联络他。”他的笑容中充满了自信和底气,仿佛一切困难都能被轻松解决。 “还有你们的宣传工作也要进行改变,要深入到太原镇的军户当中。”朱猛接着说道,“太原发生了如此严重的干旱,他们的家人、亲朋好友难道能幸免于难? 现在的大明朝廷能帮助他们的家人抗击旱灾,摆脱饥饿吗?根本不可能。所以太原镇的士兵也有对大明朝廷的不满,你们要把这些士兵内心的不满彻底激化出来,让他们加入我们,成为革命的战士。” 傅山听了,点头道:“有了都督的指示,我等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夜幕降临,太原城被一层浓重的黑暗所笼罩。傅山小心翼翼地推开自家的门,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动了家人。 他的脚步轻盈而又谨慎,然而,当他刚走到大厅,却看到自己的父亲傅子谟一脸严肃地坐在那里,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让他的神情显得更加凝重。 “今天一日你去哪里了?”傅子谟的声音低沉道。 傅山心中微微一惊,但很快便镇定下来,说道:“孩儿去观察汾水了。” 傅子谟怒目圆睁,大声呵斥道:“还在这里欺瞒为父,自从你游学归来,日日早出晚归,不见踪影,你是不是加入乱党了?”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担忧,仿佛已经预感到了儿子的危险处境。 傅山愕然道:“父亲,你是如何知道的?”他没想到父亲竟然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秘密,心中不禁有些惊讶。 “看你日常言行,就知道你已经被大同乱党给感染了。大同社不但造反,他们还迫害士绅,乃是黄巢一类的贼子,你怎么会和他们搅在一起。”傅子谟痛心疾首地说道,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失望和痛心,自己的儿子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傅山看着父亲,诚恳而又坚定地说道:“因为这个天下病了。寡廉鲜耻之辈富比王侯,无能昏聩之辈占据高位,朝堂诸公外不能抗击强敌,内不能赈济灾民。天下的亿万百姓被这世道压迫到,处于水深火热的状态当中。孩儿在大明的世界看不到一丝希望。” “但孩儿去关中,在大同社里却看到了希望。大同社社长徐晨,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他位高权重却没有三妻四妾,也没有仆役服侍,他平等地看待每一个人。关中每每出现旱灾,都是社长冲在第一线,孩儿在他身上看到了上古尧、舜、禹这些明君的影子。”傅山越说越激动,眼神中闪烁着光芒。 “大同社的官员清廉公正,他们不贪污,不受贿,不欺压百姓,明善恶,辨是非。大同军更是军纪严明,对待百姓有礼和蔼,如同君子一般,关中只要出现旱灾都是大同军出现在第一线,也是他们承担着最艰苦的任务。 父亲您知道吗,这关中的百姓遇到大同军,他们不但不会躲避,害怕,反而会热情的招待他们,有困难他们也会找大同军来帮忙解决,这在大明其他地方能出现吗?我太原的百姓敢靠近军户吗? 现在关中是个全新的世界,孩儿在大同社看到了天下的未来,对这个未来充满期待,愿意为这个全新的世界添砖加瓦。”傅山的语气中充满了坚定和决心,大同社的理念就是他的理念,他愿意为了这个理想而奋斗。 傅子谟看着自己的儿子,却感觉到如此的陌生。他也对大明的世道极其不满,所以一生都没有入仕,他就是不想和这些人同流合污。 却没想到自己的儿子比自己还要极端,他不但不想同流合污,还想把大明的这些贪官全部清除的干干净净。 傅子谟道:“不要忘记大同社清洗了整个关中士绅,你自己也是大族。”他试图用这个事实来唤醒儿子的理智,让他明白加入大同社的后果。 傅山冷笑道:“孩儿很赞同社长的一个论点。肉食者要有能力,要带领天下前进,而我大明的肉食者显然做不到这一点,他们腐朽贪婪,弄得世道浑浑噩噩,是非不分,这样浑浊的世界不要也罢,孩儿情愿在新世界做普通人,哪怕是扫大街也愿意。”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决绝和不屑,对这个腐朽的世界已经彻底失望。 傅子谟这次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傅山清楚大同社就是要摧毁他这种士绅阶级,甚至都说了愿意在新世界扫大街。 自己儿子并不是被大同社蛊惑,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无奈,既为儿子的理想和勇气感到骄傲,又为他的未来感到担忧。 第250章,慈善晚宴 崇祯四年(公元1631年)6月12日。 长安县的天空被一层淡淡的阴霾笼罩着,炽热的阳光穿过烟尘,却无法驱散空气中弥漫的干燥与焦灼。 兴化工业区内,这里烟囱林立,蒸汽机的轰鸣昼夜不息,取代了往日的鸡鸣犬吠。钢铁厂、机械厂、纺织厂、车马厂、零件作坊鳞次栉比,只不过一年时间就填满了这个工业区。空气里混合着煤烟、铁锈和汗水的气息,看上去有点近现代文明的气息了。 星晨车马厂的账房里,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响声格外清脆。 孔晨和他的师弟冯远正全神贯注地计算着上一个月的账目。孔晨双手如飞,熟练地拨弄着算盘珠子,每一下都精准有力,那声音仿佛是一首激昂的乐章。随着计算的深入,他的精神头越来越足,原本就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手上的劲道也越来越大,算盘珠子撞击的声音愈发响亮。 终于,孔晨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上个月咱们赚了3600两!照这趋势,下个月突破4000两绝对没问题。再看这势头,最多一年半,咱们就能还清贷款啦!”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自信和喜悦。 冯远激动得满脸通红,眼中满是钦佩:“师兄,你简直就是商业奇才啊!去年咱们来长安可真是来对了,这儿果然比延安更赚钱。” 他想起初到长安时的艰辛,再看看如今蒸蒸日上的事业,心中对孔晨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孔晨微微点头,心中也暗自感慨。他觉得自己仿佛有老天庇佑一般,作坊刚刚建立,就幸运地得到了蒸汽作坊的订单。蒸汽作坊的利润不仅高得惊人,而且增长速度极快。 由于旱灾肆虐,整个关中地区都陷入了缺水的困境,对蒸汽抽水机的需求如潮水般涌来。原本蒸汽作坊日常五台的产量,远远无法满足市场的需求。 都督府为了应对这场旱灾,派遣胡益堂坐镇蒸汽作坊,负责协调整个关中的产业和人才调配。蒸汽作坊需要的物资优先供应,人才更是直接从各大钢铁厂、器械厂调拨。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蒸汽作坊就实现了飞跃式的发展,从日产五台蒸汽机增长到日产100台。 随着蒸汽作坊的蓬勃发展,其产业链上下游的作坊也迎来了春天。孔晨的车马厂生产的螺丝和弹簧作为重要零部件,需求增长了二十倍。几个小小的螺丝和弹簧,瞬间成为了星晨车马厂的支柱产业,每个月的利润超过了2000两。 与此同时,孔晨的车马作坊也在蓬勃发展。整个关中地区有上百万人在田地里兴修水利,对独轮车和斗车的需求几乎是无限量的。星晨车马厂几乎是三班倒,日夜不停地生产。刚生产出来的车子还来不及放入仓库,就被都督府订购一空。孔晨看到了商机,果断租赁了20亩土地,新的厂房正在热火朝天地建设中。 孔晨一边擦拭着额头的汗水,一边严肃地对冯远说:“钢铁厂的货款,木料厂的货款记得要及时打过去,千万不能被工匠司的那些人抓住把柄。要是搞到停业整顿,那可就麻烦大了,一个月咱们就要亏三千两。” 冯远连忙点头:“师兄放心,小弟等会儿就打过去。”他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不敢有丝毫懈怠。 就在这时,赵铁柱带着胡林走了进来说道:“师兄,胡曹员来看你了。” 孔晨立刻放下手中的账本,脸上堆满了笑容,快步迎上前去:“欢迎,欢迎,欢迎胡兄来指导我们星晨作坊。”他热情地握住胡林的手。 胡林一脸疲惫,他的脸上写满了奔波的辛劳。他从怀中掏出一张请帖,递给孔晨:“某是来送请帖的。此次关中灾害极其严重,都督府认为整个关中上下都应该出钱出力,共克时局,所以准备了一个慈善晚会,邀请你过去。” 孔晨接过请柬,眉头微微一皱,迟疑道:“慈善晚会?”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但中文可以望文生义,看到这几个字,他通过胡林的话,大概明白了这晚会的目的。他心中明白,这是都督府在号召大家出钱救灾。 胡林看出了孔晨的迟疑,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场旱灾前所未有的重,关中的老人都说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旱灾。都督府从3月正式抗旱算起,到现在已经花了上千万两银子了,府库也没有多少银子了。都督认为要发动整个关中的力量抗击这场灾害,所以才有了这一场慈善晚会。”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忧虑和无奈。 孔晨恍然大悟,他虽然心痛要拿出一笔钱,但也明白这钱必须要出。没有都督府的支持和庇护,就没有他如今的事业。而且他深知,要是现在不听都督府的安排,以后都督府有什么好事,也不会轮到自己。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个穷小子,几年时间就能攒下万贯的家产,就是因为有都督府给自己做后台,有大同工业区的老兄弟扶持自己,他这身份放在大名早被人家吃干抹净了,大同工业区的老人是他最重要的关系网。 他想了想诚恳地说:“胡兄,你和我仔细说说,省得我到时候闹出笑话。” 胡林耐心地解释道:“其实就是和以前地主老财一般,捐款捐物帮助关中的百姓度过这场旱灾。” 孔晨微微点头,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但他还是有些犹豫地问道:“那我应该捐多少呢?不是我不忠于都督,只是我也是第一次经历这事,实在不知道该出多少钱。” 胡林思索片刻,认真地说:“在量力而为的基础上尽可能多捐吧。以你作坊的规模,最低1000两。这次的晚会可是整个都督府都在瞩目,你可不要在老兄弟面前丢人现眼了。” 他不得不说的仔细些,甚至连捐款的底线都说出来。大同社最大的山头就是他们这批大同工业区出来的老人,他们大概有5000余人,随着大同社的扩张,开始遍布关中。 像孔晨这样经商有道或者是被都督府扶持的老人大概有五六百人。这些人大部分和孔晨一样,出身不怎么好,又是第一代创业者,对钱财锱铢必较。 他知道孔晨虽然事业有成,不管是他的车马厂,还是给蒸汽作坊提供零部件,都获取了极高的利润,赚了大量的钱财,但他作坊工匠的工钱,在整个行业当中都是压的比较低的,基本上都是踩到底线了。 用报纸上的话来说。孔城这些作坊组给工匠多少工钱,不是看这工匠帮他赚了多少钱,而是看这个工匠在行业当中能拿多少钱。 这样死抠的东家一直是工匠司严密关注的对象。 现在是都督府最困难的时候,他怕自己这个老兄弟,昏了头,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用锱铢必较的那一套,这不但会让他们这些都督丢人,他们也不会把这些人看成是自己人。 孔晨拍着胸脯保证:“胡兄,你这可小看我了,都督府有需求,我捐出全部的身家也愿意。我这条命都是都督给的,更不要说区区的钱财了。”他的语气坚定,眼神中透露出对都督府的忠诚。 就在这时,胡林拉着孔晨到一旁,小声说道:“这次捐款的名单会立碑,但一个碑文就那么大,捐款少了只怕名字没办法上去。而且都督府会整理这些捐款人的名单,你要是进了都督的法眼,还怕赚不到钱。” 孔晨眼前一亮,心中顿时豁然开朗。他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捐款,更是一次难得的投资机会。如果能借此机会让都督注意到自己,那未来的财富和机遇将不可限量。 “胡兄,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准备,不会让都督府失望。”孔晨紧紧握住胡林的手,眼神中充满了决心。 胡林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希望你能为关中的抗灾出一份力,也为自己赢得一个好前程。”他相信孔晨是个聪明人,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孔晨送走胡林后,他问冯远道:“我们账上还有多少钱?” 冯远道:“扣除要给人家的账款,大概有一万两千两。” 孔晨道:“准备好一万两。” 冯远吃惊道:“师兄,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这些钱捐了,我们的流动资金就没了。” 孔晨道:“捐,都督什么时候让我等失望过,今日捐出1万两,明日多多就会给我们10倍百倍的偿还。” 6月15日,公民议会堂。 徐晨是个现代人,大部分的制度也是模仿现代的制度。像公民议会堂,除了10月份的时候召开大会使用,余下了11个月,都是对外出租,长安城的各大戏院就是喜欢高价租公民议会堂。 但关中百姓他们不是徐晨,在他们看来公民大会堂,是除了都督府之外,整个关中最神圣的地方,能在这种地方唱戏,面子的价格就值这些钱。 所以公民议会堂成为了整个关中,举办大型宴会最主要的场所。 关中的百姓也乐意付出高票价,坐在公民议员们坐过的位置上看戏,再高的票价也值,出去了对邻居也有炫耀的资本。 公民议会享有丰富的组织经验,所以这次的慈善晚宴就是在这里举办。 原本的座椅被换去,换上一张张的四方桌,空间上显得更宽阔,都督府专门的工作人员,会根据请柬把这些人安排到座位上。 孔晨发现自己坐在第三排有点不满道:“前两排坐的是哪些人?” 工作人员道:“第一排坐的是蒸汽作坊的管事朱九,钢铁厂的大铁锤,纺织厂的副管事宋霜,纺织器械厂的管事卫纲,还有一些是草原大部落首领。” 这一个个名字说出来孔晨默然无语,和这些人比起来他就真是小虾米,蒸汽作坊产一个月就能赚几十万两银子,钢铁厂纺织器械厂就更不用说,现在整个关中的纺织作坊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就是靠着他们生产的先进的纺纱车,纺织机。 哪怕是纺织厂的副管是宋霜,人家一年也能织出几百万匹布,赚上百万两银子,更不要说人家背后还是都督夫人,和这些人比起来他就真是小虾米。 第二排的人不用介绍,他也认识,米脂刘家,刘执政的老家,米脂常家,当年都督落魄的时候接济过都督。 后面还有温家,姜家,胡家,孙家,这些人的产业比自己大十倍,百倍都不止,温家是纺织大王,姜家是面粉大王,胡家孙家则是在争夺水泥大王的位置,都做到了行业龙头的位置,没有一个家产低百万的。钢铁大王还在激烈的争夺当中,因为现在的钢铁作坊大部分修新的高炉也就修了不到一年时间,还没有出现一个能成为行业龙头。 整个关中有几十个这样的大家族,他们虽然失去了土地,但在都督府的支持下,产业发展的极其兴旺,短短几年时间家产就破百万。 关中有些无聊的八卦客,甚至给这些富商排名,什么四龙八象,三十二头牛。孔晨现在的目标就是成为三十二头牛当中的一员。 而就在孔晨观察的前面大人物的时候,一个老者坐在了他身边。 孔晨马上道:“老丈,俺叫孔晨,是星晨车马作坊的东家,这是俺的名帖。” 老丈笑着也给出了一张名片道:“老夫是西域商社的管事尤禄,孔东家如果想买和田玉,宝石等西域的特产可以找老夫,老夫给孔东家一个最低价格。” “西域商社!”孔晨有点奇怪,这种大人物怎么会和自己坐在一起?整个关中最大的两家商社就是西域商社和河套商社。 老丈看出他的疑惑笑道:“西域商社的管事共有13家,老夫不过是其中之一,主要是卖和田玉,卖卖宝石这些特产,都督只怕是看不上这些东西。” 第251章,全民捐款与抗旱 午后的阳光洒在慈善晚会现场,公民议会堂内座无虚席,各界人士齐聚一堂。 主持人胡强身着笔挺的大同装,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上舞台,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而富有感染力:“尊敬的各位来宾,下午好,近期关中遭遇了百年一遇的旱灾侵袭,良田干涸、水源告急、作物枯萎,整个关中抗旱形势异常严峻。曾经生机勃勃的土地,此刻正承受着焦渴的煎熬,我们的公民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为了积极响应号召,弘扬中华民族“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传统美德,汇聚爱心力量,帮助父老乡亲共渡难关,今天我们在这里隆重举行~~~~。” 台下孔晨坐在座位上,微微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小声嘀咕道:“胡强居然是主持人。” 坐在一旁的尤禄听到孔晨的话,看着桌上各种新东西不禁笑道:“这话倒是说得新奇,和大明时期的募捐相比,如今的形式确实大不相同了。” 孔晨转过头,好奇地问道:“老丈您也在大明募集过吗?” 尤禄点了点头,陷入回忆:“募捐过许多次。在大明朝廷每年都会把县衙的钱粮全部拿走。县里一旦遇到一些大事,比如修建水利、救济灾荒,需要钱粮的时候,县令就只能召集当地的大户募捐。要是不募捐,很多事情根本就办不下去。” 尤禄心中暗自感叹,在大明,官员们因为需要大族提供钱粮,所以不得不依靠他们来治理地方。而如今,大同社直接管理到村子,官员的权力被大大削弱,大族的土地也被剥夺了不少。 不过,大同社也让关中稳定了下来。尽管遭遇了如此严重的干旱,但关中并没有出现混乱的局面。反观山西行省和河南行省,却已经是烽火遍地,百姓流离失所。而且,地方士绅也是大量被流寇屠杀,在关中发展作坊还能得到大同社的保护,所以大部分躲过清洗的大族还是选择留在了关中。 所以尤禄这些人对大同社感官复杂,既痛恨他们对士绅毫不留情的赶尽杀绝,但也有在乱世当中保住小命的庆幸,但内心又夹杂着失去权利以及大同社不允许他们加入的愤恨,只有钱,没有权这笔钱财又能保持多久?更加恐慌自己的家族,会真像徐晨说的被扫入历史的垃圾堆当中彻底衰败。 “接下来,让我们进入今天的拍卖环节。今天的第一件拍卖品,是都督画的关中地形图!起价1000两。”随着胡强的声音,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副画卷。这幅地形图是徐晨为了在关中修建水利工程,按照后世地形图的方式精心绘制的草图。图上,山川、河流、农田的分布清晰明了,每一处细节都标注得十分准确。 “不愧是都督画的画,看上去就觉得真实!”孔晨眼睛一亮,精神大振。他看着这幅画,心中盘算着:“要是能用一万两银子拍下这幅画,也不算亏。” “2000两!”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孔晨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的号牌,大声喊道:“三千两!” 这时,尤禄露出抱歉的神情,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号牌:“1万两!”孔晨惊讶地转过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尤禄,心中暗自嘀咕:“这糟老头坏得很,居然说自己是普通人,没想到出手这么阔绰。” 坐在第二排的高桂英,神情淡然,优雅地举起了号牌:“2万两!”她的声音清脆而坚定,仿佛不容置疑。 尤禄没有丝毫犹豫,再次举牌:“5万两!”现场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几个人身上。 接着,第二排孙家的人也加入了竞拍,举牌喊道:“10万两。” 孔晨看着不断攀升的价格,心中有些无奈。他意识到和这些大族相比,自己的财力实在是相差甚远。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其他人为了这幅画激烈竞拍,心中满是失落。 最终,朱九以100万两的高价拍下了这幅都督画的关中地形图。现场响起了一阵惊叹声和掌声。 孔晨也惊讶道:“看来这天下第一商社要改成蒸汽作坊了,这才多久居然能拿出100万两。” 朱久站起身,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小心翼翼地走上舞台,接过画卷,仿佛得到了一件稀世珍宝。 接下来的几件拍卖品,虽然价格没有第一件那么高,但也都拍出了不错的价钱。 整个拍卖环节充满了浓浓一方有难,八方来援的精神,大家都希望能为抗旱救灾尽一份自己的力量。 拍卖会结束后,刘寿、温益、常季等人围到了朱九身边。 刘寿搓了搓手,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说道:“朱管事,我们想请您吃个便饭,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朱久皱了皱眉头,直截了当地说:“你们有什么话就在这里直说,俺是个老实人,最不喜欢弯弯绕绕的话。” 刘寿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刘寿鼓起勇气说道:“我们也想要制造蒸汽抽水机,为都督效力,为关中百姓解困。现在关中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们盼望着蒸汽抽水机就像盼望着救命稻草一样。”其他人也纷纷点头附和。 朱久点了点头,说道:“都督说过,如果有人想造蒸汽抽水机可以授权,一年10万两专利费,生产蒸汽机还要交一个牌照,一个生产许可证需要50万两银子。” 刘寿等人听了,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又坚定起来:“这十万两专利费我们交了,50万两的生产许可证也不是问题。” 他们早就打听清楚了,都督搭建了蒸汽机产业链,哪个作坊生产什么零部件,他们都一清二楚。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轻易行动。因为都督虽然平时很讲道理,但对于那些他认为是敌人的人,下手非常狠辣,动不动就是斩草除根,牵连全族,现在关中士绅最多的地方居然是甘肃镇和河套地区。所以他们即便知道蒸汽机的利润高,也一直不敢打主意。 这次慈善晚会,他们少的捐了二三十万两,多的捐了四五十万两。有了这份慈善的底气,他们才敢向朱九开口。 朱九继续说道:“某还要和你们说清楚,现在俺的蒸汽作坊一个月生产3000台蒸汽机,都督府多余的钱财去购买外界蒸汽机。你们即便生产了,也要自己想办法找销路,到时候可不要说我们都督府欺骗你们。”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心里盘算着其中的风险。蒸汽机加上轴流泵就要550两,普通的村子哪里买得起? 而且花费了60万两买来蒸汽抽水机的专利和生产许可,厂房和各种机器设备的投入都还不算。他们要生产3000台才能抵消专利费和生产许可证的费用,再加上厂房设备的投入,只怕要生产5000台才能回本。关中能有多少个村落,又有多少人用得起呢?一时间,原本看似稳赚的蒸汽抽水机项目,变成了一个风险极大的项目。 身家不足的几大家族纷纷主动退出了。只有温家、刘家、尤家等几大家族,经过一番商量后,决定试一试。他们觉得,虽然风险大,但一旦成功,收益也将非常可观。 翌日,温家、刘家、尤家三家的代表马不停蹄地来到都督府。他们带着沉甸甸的银子,把50万两生产许可证的费用交给了都督府,而后又交付了10万两专利费给蒸汽作坊。 打通一切生产的环节之后,他们才开始订购各种生产设备。他们派人到原本生产蒸汽机的作坊下订单,希望能早日生产出蒸汽机,早一日生产就早一日赚钱。 而此时的孔晨,刚刚把裱糊好的“慈善之家”牌匾挂在自己的办公室墙上。他看着牌匾,心中还在回味着慈善晚会上的热闹场景。 突然,他的伙计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兴奋地说:“老板,又有三家向我们下订单,要购买我们的弹簧和零部件,生意一下子变得好多了!” 孔晨听了,既惊喜又有些羡慕。他知道,那些大户花60万两才能得到生产蒸汽机的资格,这种财力远远不是他能比的。他只能羡慕地看着他们,然后全身心地投入到生产中,希望能抓住这个难得的商机,让自己的生意也越来越好。 当然几个大户开蒸汽作坊对现在的关中而言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只有商贾知道。 只是观众的百姓更多的精力是花在赈灾上,慈善晚会之后,长安城各市防百姓都组织动员起来捐款捐物。 长安城每个街道口都有捐款项,百姓捐款意愿也非常高昂,很多捐款箱没多久就塞满了各种粮票和铜钱。 这些百姓有很大一部分就是流民出身,他们就是被旱灾折磨的家破人亡,所以很能感同身受,也知道抗击这场旱灾,就是保住自己口粮,在都督府的组织下,他们捐款捐物非常踊跃。 长安大街,李文兵看到这踊跃捐款的场景感叹不已:“某现在确信现在的关中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这种一方有难,八方来援的精神,大明是不可能有的。” 眼前这些银钱虽然少,但带给他的激动却比昨日几百万两还要多。 蒋乡泉笑道:“大明朝廷把人压迫成鬼,我们大同社从新把鬼变成人,这就是大同世界是意义,今天这一幕我要登在大同报上,要向整个大名各地宣传,让他们知道大同世界真正的样。” 刘永念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李文兵几个也跟着念道:“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念完之后几人都哈哈大笑。眼前的这一幕让他们确信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这种理想逐步被实现的满足感,让他们的精神前所未有的充实。 崇祯四年(公元1631年)6月15日。 炎炎烈日如同一团炽热的火球,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关中的天空晴空万里无云,炽热的空气仿佛都要燃烧起来。就在这片酷热难耐的大地上,一场与旱灾的艰苦斗争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关中大地的农田上,无数农户在大同社的组织下,积极投身到抗旱的行动中。只见广袤的大地上,一面面旗帜迎风飘扬,上面或是写着杜家庄农场,或是写着韦家村、下马蹄村、莲花村,还有大同军第一团、第二团、第三团的旗帜。这些旗帜如同明亮的指引,在烈日下显得格外醒目。 在一面面旗帜的引领下,几百个精壮的汉子们忙碌而有序地劳作着。他们头戴一顶草帽,以遮挡那炽热的阳光;肩膀上搭着一条灰白相间的毛巾,不时地擦拭着脸上豆大的汗珠。 他们手中握着铁锹,将水渠当中的泥沙一锹一锹地挖出来,装上土框,再倒入斗车,然后运走。整个场面热火朝天,吆喝声、劳动声交织在一起。 如果从高空上看下去,就会发现整个关中有几十万百姓,在烈日当中艰苦地劳作着,宛如一幅战天斗地,与天争锋的战斗场景。 自汉唐之后,关中的政治地位逐渐下降。宋元明三朝不像汉唐那样大规模新修水利,加上关中原本水渠泥沙堆积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导致关中水浇地的面积逐渐缩小。元明两代,泾水持续冲刷河底,泥沙不断淤积在水渠底部。原本宋朝修复的三白渠口,如今已经高出水面三尺;秦汉时期的郑白渠口,更是高出了50多尺;唐朝的正白渠口也高出了十三余尺。 关中开发得太早了,泾水、渭水、洛水的泥沙含量很高。以这些河流作为水源的灌溉区,泥沙会在河渠中不断沉积。同时,河道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下切,形成一边低一边高的态势。这些原本的水利设施就会像黄河一样,逐步高出水面,而后被无奈地放弃。 这也是徐晨在关中遇到的棘手麻烦,尤其是他还面临着王朝末日的大明。大明朝已经上百年没在关中大规模地新修水利设施了。 尤其是近30年,连中小型的水利设施都荒废了。当徐晨占据关中之时,水利设施破败的状况已经难以入目,仿佛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失去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 在明末这种干旱连连的气候当中,关中的百姓想活下去,重新修建水渠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但这不仅耗费巨大,而且旷日持久,属于远水解不了近渴,徐晨去年动员了几十万百姓,修复了长安附近近200万亩田地灌溉的水渠。 但这个数字对比关中5000多万亩的土地,依旧是杯水车薪,尤其是这种大旱之年,保证灌溉已经不是增产,而是要把旱灾的损失减缓到一个能允许的范围,没有灌溉的旱地,那就基本上不用费劲了,即便没有绝收,那也是撒下一把种子收两瓢粮食。 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尽可能保证更多的土地能得到河水的灌溉,成了都督府现在最大的难题。 还是后世的排水站给了徐晨启发。他决定先清理原本就存在的水渠,这样工程量更小。面对这样的流水落差,在建设落差口建立抽水站。每个抽水站安排5 - 10台抽水机,在清理水渠当中的淤泥,用这些抽水机把河道当中的水抽送到高于水面的水渠当中。 因为原本就有水渠,所以工程量极大的减少。根据徐晨的规划,整个关中需要300多个这样的抽水站,他们借助关中原本的水渠,将水接力输送到整个关中大地,预计能灌溉大概600多万亩土地。 当然,要继续增加灌溉的面积,只能扩大新修水利的范围。此时,徐光启带着他的学生在整个关中进行大范围测绘。他们顶着烈日,背着沉重的测绘工具,穿梭在关中的每一寸土地上,为关中大规模新修水利设施做着前期的准备工作。 “嘟嘟嘟!午休时间到。”一个管事吹响了哨子,那清脆的哨声在炎炎烈日下显得格外清晰。 各村各团辛苦劳作的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工具,他们的脸上满是疲惫,但眼神中却透露希望的笑容,尤其是当他们看到田地得到浇灌,粟米,高粱,麦苗顶着炎炎烈日显得有生气,笑容就更灿烂。 此时,附近村落的妇孺们推着专门打造的装水独轮车,缓缓来到田地当中。独轮车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早已经透凉的凉茶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农户们纷纷拿出专门的竹筒,排队承接这些凉茶。那清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驱散了些许暑气,也让大家的精神为之一振。 张献忠坐在一个树荫旁,脸上带着一丝疑惑。他看着正在休息的众人,又看了看徐晨开口说道:“都督,俺老张有点想不明白,现在整个中原乱成一团,大明练的新军也去了辽东,现在是俺们杀戮中原最好的时机,您就让士兵在这里修水利,浪费大好时机不说,中原的百姓也惨死在这战乱当中。” 徐晨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现在中原百姓缺的就是粮食,我们在这里保住关中的粮食,还能救几十上百万中原的百姓,要是现在也杀到中原,到时候不要说救中原的百姓,关中的百姓都要饿死了。” 他哪里会知道今年爆发的旱灾会这么严重,已经有点接近后世他在电视上看到的场景,但现代是什么水利设施?明朝又是什么水利设施,现在不想办法保住关中的粮食,贸然的杀到中原,只怕整个北方要饿死一半的人了。 张献忠皱了皱眉头,不以为然地说道:“都督粮食还不好解决,抄那些大户的家,那些地主老财惯会隐藏粮食。” 刘宗敏在一旁点了点头,附和道:“俺觉得张大哥说的有理,俺当初在耀州就弄了上百万石的粮食,中原的粮食肯定更多,有那些粮食足够救活中原的百姓。” 徐晨要在第一线起表率作用,刘永他们为了保护徐晨的安全,在他四周安排的都是大同军的士兵和军官,还专门安排了武力强悍的刘宗敏在徐晨身边,所以他身边的军官才会这么多。 徐晨看着张献忠和刘宗敏,认真地说道:“中原这几年也不太平,只怕那些大户也没多少粮食。” 徐晨想了想说道:“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在很久以前~~~~~~~~~~~~~~~~~~~~~~~~~~~~~~~~~~~~~~~~~~~~~~~~~~~~~~~~~~~~~.“ 徐晨看着众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听到了这个故事,我们要吸取这位将军的教训,这个世界是物质的,就像你们哪怕是做了将军饿肚子就要吃饭。现在山东大旱,中原大旱,山西大旱,关中也大旱,我们大同社立志救国救民,建设大同世界,只是要做的事情不是加剧这个世界的动荡,而是生产出更多的粮食,拯救天下的百姓,打仗不能让中原的百姓活下来,但粮食它可以让他们活下来。” 王二听了徐晨的话,恍然大悟,说道:“难怪都督您今年,减少了粮食的配额,这是想积攒粮食拯救中原的百姓。” 今年关中大旱露出苗头之后,徐晨马上就降低了粮食的配额,现在关中,普通人的粮食配额是一升,重体力活的工匠是一升二,比原本减少了三成。大部分人处于这种吃不饱却饿不死的状态。 徐晨道:“只有手中有粮食,我们才能救更多的人。” 被禁了,只能删了一些内容了。 第252章,组织力的极限与天灾连连 今年关中灾情之严重,甚至超过了前年那场所谓的百年一遇的旱灾,明末小冰河时期的旱灾,在互联网上大名鼎鼎,但只有真来到世界才意识到这场连绵不绝的旱灾对农业生产破坏有多严重? 以前互联网上经常调侃,活了二十几年,百年一遇的灾害遇到了好几次,10年一遇的灾害年年一回。 但是工业时代强大的组织力和物质保障能力,让这些所谓百年一遇的洪灾,旱灾造成的影响不大,徐晨生活在城市当中就没有多少感受,只有新闻播报他会知道哪个地方遭了洪灾,旱灾。 但真正身处这个时代,徐晨才能感受到徐晨才能感受到。这些灾害对农业生产打击之大,10年一遇的灾害可能就要死10万百姓,百年一遇可能就有几百万百姓成为饿殍。 现在这是崇祯4年,在这个时代没办法得到后世那种充足的工业机械保障,他也只能学习后世的水利大会战模式了,各府各县集中人力物力,优先保住能保住的田地。 那些山区梯田,土坝暂时还修不了水利设施的地方,种一些抗旱的玉米,高粱,粟米,红薯,能不能收到一点粮食,就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 各县大部分的农户都被组织起来,动员到靠近水源的田地,修缮水利设施。 “嘟嘟嘟,休息时间结束,所有人上工。”随着哨音的响起,在在各大队长,团长的督促下,农户和士兵艰难的起身,一个个再次回到了自己奋战的地点。 徐晨拿着铁锹,不断的铲着水渠当中的泥沙,他的警卫员高磊则把长满的泥沙藤框挑上岸,然后装在独轮车上,每辆独轮车装满了六筐沙土,车被农户运走。 张献忠做的是和徐晨一样的工作,两三个月劳动下来,他原本消失茧子再次出现。 他道:“都督,您应该坐镇长安指挥,何必冒着烈日,待在田地当中。” 以身作则虽然是美德,大明的官员哪怕在第一线,人家也是指挥,哪有像都督这样真亲手挖土。俺老张花了好几年时间终于离开了田地,却没想到现在又回来了,这到哪里去说理去。 徐晨道:“只有在第一线才能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现在时间就是生命,早1日解决问题就能救更多的人。” “我不在这里挖土,又岂会知道有这么多人想磨洋工,又怎么会想到用定工段,定人员的方法,拆解工程量。” 组织几十万人干工程,这几乎到了大同社组织能力的极限了,在工地上几乎每天都会遇到问题,像农户会偷工具,人数一多,组织就容易混乱,分工协作效率虽然高,但只要卡住了一环,后面的步骤就全卡住了,这样效率反而更差。 最好的组织制度,当然是前面遇到问题,上报过来,都督府根据你遇到的问题再找出解决的方法。 但现实情况却是这些遇到的问题会第一时间压下去,直到这个问题超出了他们处理的能力范围,压不住了才会上报,这容易造出矛盾不说,还会耽搁修筑水利工程的进度。 在都督府,徐晨找徐光启这样专业的人士制定新修水利的工程进度,又找洪承畴这种有丰富执政经验的大明官员来查漏补缺,制定了一个纸面上看上去很完美的工程建设计划,但落到实处就会冒出很多徐晨他们根本想不到的问题。 就像徐晨认为,只要都督府提供口粮,加一些物质上的奖励,同时修这些水利设施,不但能抗旱救灾,在平常年份还能增加粮食的产能,对农户有好处。 所以他脑海中的场景是,整个关中百姓万众一心,大同社员起到带头作用,冲在第一线劳作,所有的农户激情澎湃,抗旱救灾,保护自己的家园的场景。 但现实的情况却是,人一多就乱,一乱就会出现磨洋工的状态,工程进度量达到七成都是非常优秀的状态了。 毕竟现在关中,哪怕在工地上粮食也只有一升二的口粮,勉强只能填饱肚子,劳作太辛苦,肚子饿的更快。而且这些水利设施也不是为他家田地修的,自然开始有人磨洋工。而只要有一个这样的人就会带坏10个,20个。 而这些问题待在都督府是很难看得到的,只有在第一线才能看到这些问,跟农户一起劳作,才能知道他们的想法,而后才可以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徐晨就是发现劳动在第一线,最快发现问题,处理问题,解决问题。 如何能得到一线最真实的信息,一直是古往今来,所有王朝最大的难题。实践出真知说谁都会说,但真正能做出来的寥寥无几。 就在徐晨顶着烈日继续铲土的时候,一个信使却骑着战马冲进了这片工地,他找到徐晨着急汇报道:“都督延安府出现蝗灾,刘执政请您立刻回长安。” 徐晨脸色大变,当即赶回长安城回到都督府。 而此时刘永等人已经齐聚会议室,看到徐晨来刘永马上汇报道:“都督,延安府来报,其治下大部分州县都出现蝗虫的影子,我等已经命令关中各州县,去探查野地蝗虫的数量,让他们及时汇报。” 徐晨道:“久旱必蝗,现在延安府都出现蝗虫了,关中其他地区只怕也有蝗虫的踪影,只是大家没有重视。” 他这段时间回忆了有关崇祯年间的资料,才发现崇祯年间真不是人待的,旱灾,蝗灾,洪灾,到个崇祯10年左右还要加个鼠疫,这是老天爷把人往死里逼的节奏啊。 这些资料让徐晨明白,在这个时代只要灾害露出一点苗头,那灾害就必然会发生,而且也只有大灾和超大灾之间的选择。想要一场波及县府的小灾害,那是想都不要想。 “我等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通知各州县令,把蝗灾的情报告诉他们,命令他们只要查询到蝗虫的踪影立刻扑杀蝗虫,命令各县以一斤蝗虫干两文钱的价格,无限量的收购蝗虫。” 刘永皱眉头道:“都督,自从3月都督府开启抗旱灾之后,都督府每个月的开销都翻了一倍,5月份的开销更超过了300万了,都督府的钱粮已经不多了,要是无限量的收购蝗虫,我担心都督府开支会支撑不住。” 徐晨道:“发行都督府的债券,第一期定在1000万两,用这笔钱来收购蝗虫。” 两文钱一斤的蝗虫干,1000万两足够收购50亿斤,现在蝗虫还没有大范围的扩散与农户对钱财的渴望,足够把这些蝗虫杀的断子绝孙。 刘永皱眉头道:“数额如此巨大,我担心这些债券很难销售出去。” 徐晨道:“都督府债券不止在关中销售,山西,中原,江南,蜀中都可以销售,向着四地宣传,只要购买了都督府的债券,会得到大同社的保护,不在抄没的家产之列。以都督府现在的威势,我相信那些地主老财会想办法增加自己的统战价值的。” 朔方城,后套平原。 陈子龙头戴草帽,身穿麻布短衫,脚上穿着一双牛皮质的凉鞋,杵着一个木棍,看着奔腾的黄河水。 黄河在这里分成两条支流,一条贴着库布齐沙漠,是黄河的主干河道之一,另外一条分叉继续往北,直到遇到了阴山山脉才继续转向,然后在五原城附近,汇入黄河的主干河道,形成了独特的套上套地形。 但这种套上套的地形对水利灌溉来说就非常不利,黄河在这段流域,呈现的是南高北低的地形,所以黄河水主要流向的是靠北的河道,但这条河道一直贴着阴山流淌,修建水利设施利用效率极差。 相反从黄河南河道,就可以垂直修水渠,水流就会自动的由南向北流,形成自流渠,只要建立好主干渠和支线渠,就能灌溉整个前套大部分的平原地区。 陈子龙对一旁的孙可望道:“黄河河道在这里,南线的流水少,北线的流水多,将军要到北线修筑一道水堰,学都江堰的做法,尽可能的截流黄河水去南线,增加前套平原的灌溉水量。” 孙可望看着黄河河道皱眉头道:“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 北线哪怕是枯水期,黄河支流的宽度也有1里左右,丰水期宽度增加四倍。 后世有一个著名的1万小时法则,说的就是任何人做一项工作,有1万个小时,就能成为这方面的专家。 这个法则用在孙可望的时间更短,孙可望也可以算是一个水利专家。 高大壮被调回长安府之后,孙可望就成了镇北都护府将军。但他大部分的时间不是训练士兵做战争准备。 而是带领士兵和农户,在这片广袤的平原上,修建水渠,开垦田地,两年多的时间,虽然中间还有战争干扰,但在前套这片广袤的大平原上,孙可望带着农户,士兵,牧民开垦出了上百万亩土地,种植了玉米,土豆,红薯,高粱,大豆等各种作物。 靠着一手青储饲料的技术,他在河套地区,新建了30多个固定的牧场,让游牧变成了定点放牧,技术带来的进步,极大的降低了干旱,对草原畜牧业的影响。 现在朔方城每年可以向关中输入几十万石粮食,几万石羊毛和几万头牲口。 这里已经成为了大同社最重要的粮仓之一,但面对关中越来越严重的干旱,河套地区已经成为了大同社最重要的粮仓了。 这次的水利大会战,关中和河套是两个重点地区,这其中河套的优先等级甚至高于关中,这场大旱让关中大河流量减少一半,小河几乎干枯。 但只有黄河的流水量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徐晨记得后世有个数字说黄河上游的径流量,一年达到600亿立方,这个水流量保证了河套地区的田地能最大限度的抵抗旱灾。 所以整个关中有40万青壮,以被大同社雇佣的方式,前往宁夏平原,后套平原,前套平原这三个地方,徐晨定一下,让陈子龙他们新开垦300万亩田地的目标,而这其中后套平原定下的目标是百万亩田地。 陈子龙道:“工程量再大也要做,只有让黄河之水尽量流淌在南线段,才有足够的水源来灌溉土地,没有足够的黄河之水,哪怕是在河套地区,也生产不出多少粮食。” 孙可望皱着眉头道:“某想想办法吧。” 陈子龙笑道:“将军可以看看都江堰的故事,想来可以有不少的启发。我现在还要去宁夏镇,主持宁夏镇的水利建设,朔方城就交给将军了。” 要说大同社最缺什么人才,那必定是水利人才,虽然徐晨这些年开了水利学院,也培养了一些水利的人才,但这些人光有理论知识,缺乏实践,现在也只能做一些小水利设施积累经验。 整个关中能说得上是水利专家的,勉强算只有三个徐晨,徐光启和陈子龙,关中有徐光启和徐晨。 河套有陈子龙,但河套分为前套,后套宁夏平原三块,相隔的距离有上千里。前套,后套经过大同社两年多的开发,已经积累了一定的人才,屯垦也有了专门的流程。 开发宁夏镇是大同社下一步的目标。200多年来宁夏镇的将门,占据了这样一块天府宝地,但他们却没想过修建水利设施开发这块宝地,200年前朱元璋时期,宁夏只有土地百万亩,200年后,宁夏镇的田地也不过是150万亩左右,真可谓是暴殄天物。 第253章,分散投资的大族 崇祯四年(公元1631年)7月15日,永宁州,清龙渡。 黄河水奔腾不息,滚滚向南流去。山西巡抚耿如杞和参将曹文诏,骑着马沿着黄河岸边缓缓前行,仔细观察着陕西地界的情况。 耿如杞望着对岸那曾经属于大明的疆土,如今却落入“敌寇”手中,神情极为复杂。 山西省接连遭受旱灾、蝗灾的双重打击,仿佛是堆满了干柴的大地,只要有一个火星,愤怒的农户就会彻底点燃整个山西行省。所以此刻耿如杞时刻警惕着大同社是否会从关中杀出来。 “对面有想渡河的动作吗?”耿如杞沉声问道。 曹文昭策马上前,摇了摇头,说道:“虽然他们动作频频,但末将知道他们短时间不会进攻山西行省。大同社都解散自己的士兵,让他们去抗旱救灾了,要是想出兵进攻山西,他们就根本不会释放士兵。” 耿如杞点了点头,严肃地说道:“即便这样你也不可放松警惕,守好青龙渡口。” “遵命!”曹文昭响亮地回应道。 耿如杞继续凝视着黄河对岸,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黄河当中有几十个百姓,抱着木块在湍急的河水中挣扎。 耿如杞脸色大变,急切地喊道:“有百姓要溺亡,快去救人。” 曹文昭看了看情况,神情淡然,说道:“巡抚,那是想投靠贼寇的百姓,即便他们被淹死了,那也是想投靠叛贼而死,我等无需理会。” 这情况曹文昭太常见了。他也觉得这大明的天下可能真要完了。从3月开始,山西省就开始闹旱灾,土地干裂,庄稼颗粒无收。6月,延安府传来闹蝗灾的消息,而后整个关中多地都爆发蝗灾,山西的官员们还幸灾乐祸过一段时间,觉得又是旱灾,又是蝗灾,这是老天在惩罚大同贼寇。 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声了。6月末,山西行省也爆发了蝗灾,甚至连他们能这么快注意到蝗灾,都是靠着大同社的提醒。山西巡抚耿如杞除了没有钱购买蝗虫之外,如法炮制大同社处理蝗灾的办法。 然而,办法摆在那里,耿如杞却没办法用。大明朝廷的地方组织基本上是靠大族来维持的,但现在哪里有大族敢待在乡下? 乡下的地主士绅不是被流寇攻破,就是被农民军抄了家,总之是乡下不安全,他们根本不敢待。 大明主动放弃了他们的农村机构,没有人来主持,各种治理蝗虫的办法自然不可能实行。 于是从7月份开始,山西的蝗灾从平阳府开始爆发。农户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蝗虫啃光自己本就不多的粮食,甚至连草根树皮这些也被啃得干干净净。 平阳府的农户们,只能绝望地往北上奔赴,想到那些没有蝗灾的地方求得一条生路。 而另外一部分流民,他们听说关中有食物,便带着全家老小抱着一块木头,就直接跳下了黄河,冒着湍急的黄河水想求得一条生路。所以曹文诏看多了这种场景,已经习以为常了。 但眼前这一幕还是让耿如杞感到有点羞愧。他身为山西巡抚,却不能保证自己治下百姓能吃饱饭,以至于他们要逃到“贼寇”的地盘上。 但羞愧之余,他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辜负朝廷的使命,于是说道:“流民大量涌入关中会增强贼寇的实力,曹参将你怎么不阻止他们?” 曹文诏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巡抚大人,您是想让他们消耗大同社的粮食,还是想让他们留在山西行省,让他们在本地造反?” 耿如杞听了,无言以对。他知道留在山西行省,只怕情况会更糟糕。 曹文诏接着说道:“现在这种情况对我等是有利的,这些百姓游不过去,他们会淹死在黄河当中,减少山西省一分隐患。游过黄河也能消耗大同社的粮食,对我等更加有利。” 耿如杞沉思了片刻说道:“曹参将,本府想在山西行省,发行300万两粮食债券,不知道你怎么看?” 曹文诏惊愕地看着耿如杞,说道:“巡抚大人是想学习大同社!” 耿如杞点了点头,说道:“虽是贼寇的办法,但能用就行。” 他回想起自己和贺涵一起进京勤王之后,贺涵得到天子的赏识,留在了天津卫。而他和张鸿功二人则领兵回到了山西行省。 因为有贺涵的提醒,他对大同社极其重视。在太原镇他淘汰老弱,招募青壮,整顿军户,打造火枪,加强武器装备,也练出了3万的精锐。可就在这个时候,大同社出兵关中不到三个月时间就鲸吞了整个关中地区,整个北方为之震动,大明朝廷也为之震惊。 这个时候,耿如杞终于完全理解贺涵的担忧了。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留给大明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但他刚刚编练了5万军队,山西省就爆发了旱灾,接着就是蝗灾。这场灾害的残酷性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甚至超出了大明王朝处理的范围。中原爆发旱灾,山东也爆发旱灾,整个北方也就是京师附近情况稍微好一点。 在这种情况下,耿如杞连连上书,请求朝廷赈济百姓,但得到的回复都是让他自行处置。他明白,朝廷已经没有钱粮了。 而山西省也没钱粮了,他编练的5万大军甚至镇不住山西的情况。现在逃到太行山的闯贼又开始活跃起来了,平定州、辽州、潞州,都有闯贼的身影,山西其他各州县,更是民变频发,知州县令求援的信件雪片般飞到巡抚衙门,让他疲于应对。 而大同社在关中种种举措,让耿如杞羡慕不已,同样是旱灾,蝗灾,大同社却能快速找到方法,而后立马实行,明明关中的旱灾比山西行省更早爆发,危害也更大,但关中却太平无事,所有人劲往一处使,修水利抗旱灾,山西的秩序却已经崩溃了。 他时常翻阅从各处搜集来的《大同报》,上面详细记载着徐晨在关中的作为。徐晨向整个关中的百姓募捐钱粮以赈济灾情,居然弄到了532万两银子。这个数字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耿如杞的心头。 他那真是羡慕妒忌恨啊。要是这500多万两银子交给他,自己也可以马上平定山西行省的乱局。有了这笔钱,山西那些因灾荒而躁动的百姓能得到安抚,四处流窜的贼寇会被迅速剿灭,整个山西会重新恢复往日的平静与秩序。 他也不是没有找过山西的大户募捐。祈雨失败之后,他亲自拜访了山西的许多名门望族,言辞恳切地希望他们能为山西的灾情出一份力。 只可惜,整个山西募捐到的不过是12万两银子和8万石的粮食。其实这个数字已经不错了,往上数上百年,没有一个巡抚能募捐到这么多钱粮。 但有了大同社500多万两银子的对比,这点钱粮就显得微不足道,让他觉得自己这个巡抚好像一个跳梁小丑,只能在那些大户面前赔着笑脸,才能得到一点蝇头小利。 后面得到的消息更是让他无奈。关中爆发蝗灾时,徐晨居然发行1000万两债券来抗击蝗灾。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再次震撼了耿如杞。但也让他灵光一现,徐晨可以这样借钱,他堂堂一个山西巡抚难道不可以学吗? 这可不是要大户们免费募捐,而是借钱给朝廷应急。有了这笔钱,他也可以学大同社以工代赈,新修水利,抗击旱灾。 耿如杞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曹文诏,可曹文诏却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大人,此事朝廷难学。朝廷这几十年什么时候富裕过,到现在还欠着银钱,这种情况下谁会借钱给朝廷?” 耿如杞却不这么认为,他激动地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只有稳定山西行省的局势,大户才能继续享受富贵的日子。要是被大同社打进来,大户们不要说钱粮了,只怕他们的小命都难保。”他觉得有大同社这个威胁在,那些大户士绅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小命,也应该借钱给自己。他自认为这个计划是可行的,仿佛已经看到了山西未来的希望。 曹文诏听了,只能默默不语。在他心里,大同社和朝廷的情况简直是天壤之别。大同社强悍的战斗力自不必说,他们光一个关中就能搜刮出2000多万两银子,下属的一些产业加起来也有上千万两。 而且徐晨言而有信,几次发行的债券都让那些购买的人赚得盆满钵满。不要说关中的大户了,就上次他自己都心动,想去购买大同社的债券。 反观朝廷,自张阁老之后,朝廷就没富过,天下的士绅谁不知道,朝廷的太仓空的都能把耗子给饿死。 去年勤王之时朝廷就向商贾借了一批钱财,到现在都没还清,不少商贾都被朝廷拖得倾家荡产,甚至跳河自尽。在这种情况下,谁敢借钱给朝廷? 巡抚只怕是产生了幻觉,以为徐晨能挣这么多钱,自己也能,却没想过自己的脸已经卖过一次了。而朝廷的信誉更是不值得让人相信。 哪怕是他曹家,九代忠良,他为朝廷拼命可以,但是朝廷向他借钱那是万万不行。 耿如杞却不明白这点,他就觉得徐晨行,他也行。巡视黄河一线之后,严肃地对曹文诏说道:“曹参将,你要用心防守好黄河防线,不能让大同社有可乘之机。” 曹文诏恭敬地应道:“遵命,大人。” 然后耿如杞带着复杂的心情,骑马回太原城去了。 当晚,曹文昭找到自己的弟弟曹文耀说出了耿如杞想要在山西发行债券的消息。 曹文耀笑道:“耿巡抚这是穷疯了。居然还想用这种的方法来骗钱,朝廷的信用连纸都不如啊,要买就其他家买,反正俺家是不会买的。” 曹文诏问道:“洪蛟去哪里了?” 曹文耀带着一丝怒气说道:“这个逆子最近这段时间早出晚归,问他去哪里了,他就说和同窗聚会,也不知道和哪个败家子鬼混去了。” 曹文耀也是个武将,他有两个儿子曹变蛟、曹鼎蛟,继承着曹家的血脉,生得人高马大,都是能在万军之中取敌首级的猛将。 只有他这个小儿子,从小就展现出读书的天赋,不到20岁就考上了秀才。虽然算不得神童,但能在武将世家出个秀才,已经是非常难得了。曹家把他看成是读书的种子,投入了大量资源培养他。 曹文昭神色复杂地说:“只怕未来我曹家真要靠他成为顶梁柱。” 曹文耀不信地说道:“大哥,你太高看他了。今年让他去太原考乡试,没考中不说,还在太原留恋了一个多月,哪有一点奋发图强的样子。” 曹文昭苦笑着说:“二弟,你不觉得大同报传入我山西太过迅速了吗?基本上只要过两三天,他们的报纸就会遍布整个山西行省。” 曹文耀说道:“小弟和他人讨论过,应该是贼寇在山西行省安插了他们自己的人。大同贼寇最喜欢招揽那些穷读书人,只怕山西行省已经有不少穷童生、穷秀才被他们招揽了。” 现在山西行省大同市的报纸经常会张贴在,山西各县城的角落当,曹文耀他们讨论之后认为,应该是贼寇的奸细已经遍布整个山西行省,他们也想抓人,只可惜现在整个山西行省基本瘫痪了,他们这些将门不是要防着大同社,就是要防着民变的百姓,根本没多少力量再来处理这些事情。 曹文昭点明道:“你就没有想过洪蛟也加入其中。” “不可能,我曹家世代忠良……”但曹文耀话还没说完,就忽然想起,自己这个儿子从太原回来之后就不对劲了,早出晚归也就算了,还如此神神秘秘。 现在一想,还真有可能加入乱党了。他也知道大同社惯会蛊惑青年读书人,关中几万读书人都被他们蛊惑了,他儿子未必不会受大同社的蛊惑。 “兄长,你早就知道此事了!” 曹文诏点头道:“大同军虽然没有进攻山西,但大同社和抗旱会却是早就进入山西了。不止是洪蛟,就大哥知道的,山西各大家族,都有家族子嗣进入其中。” “这些人是疯了吗?大同社在关中做的什么事情他们都不知道吗,这个逆子是想带着大同军把我曹家给抄了不成。”曹文耀勃然大怒,在他心中,大同社可是所有士绅的敌人。 曹文诏头痛地说:“这就是大哥不让你去辽东的原因,以你这耿直的脾气去了辽东,只怕要把自己给坑死。” “现在是什么时局,天下大乱的时局,中原到处有流民造反,关外有女真人,关中有大同社,天下早就四分五裂了。” “打天下靠的是什么,靠的是武将能打,是兵强马壮,是钱粮众多,你自己数数看大同社缺了什么?” 曹文耀仔细一想,以徐晨鲸吞关中的实力来看,这天下最能打的人应该是他。而且他一个关中光税收就有2000万了,清洗大户又弄了3000多万两,整个天下最有钱的人也是他。粮食他也不缺,去年就弄了1000多万石,今年要不是旱灾,只怕他早就打出关中了。有兵有钱,这天下还真最有可能落到徐晨手中。 但他为难地说:“即便徐晨能打,但他苛待士绅,而且我曹家世代忠良,我等怎能做那二臣。” 曹文诏说道:“为兄什么时候说过要背叛朝廷了,我曹家世代忠良的旗帜不会断在我们兄弟手中。但洪蛟他又没在朝廷为官,自然不需要为朝廷尽忠。” 而后他拉过曹文耀,小声道:“如今天下大乱,大族分散投靠各方,我曹家也要在大同社有自己的人,这样不管是朝廷镇压了叛乱,还是大同社得了天下,我曹家富贵的日子才能继续延传下去。” 是的,傅山他们终究还是太年轻,他们发展社员的举动,很快就被他们各自的家族知晓。知道之后,这些家族既没揭发,也没阻止。 崇祯4年天下的局势,已经和天启年间完全不同。朝廷还在持续的衰落当中,继失去辽东之后,朝廷再次失去了关中。女真人甚至打到了京城,差点再次上演一回靖康之耻。就眼前这局势,如果士绅还认为天下仍在朝廷的掌握当中,那就有点自欺欺人了。 天下已经正式步入乱世当中,乱世有乱世的法则。这时候在想什么钱财,土地,那就是脑子有问题了,乱世当中最重要的事就是家族延续下去。土地、财产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了。 关中大族被清洗很可怜,要是放在天下稳定的时候,他们定会毫不留情地声讨,并要求朝廷镇压这些贼寇。但现在他们看到的却是,米脂原本只属于地方豪强的小家族,现在却一举成为了关中有名的大族,取代了原本那些大族的地位。 他们的家族想要躲过这场侵袭,抵抗大同社进攻是一种办法,融入大同社当中又是另一种办法。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朝廷也没有振奋的迹象,大同社反而势不可挡。大同社先占据关中,又消灭了盘踞在大漠的林丹汗,占据了大半个草原,现在的势力就相当于半个大秦王朝和半个蒙元王朝的结合体,是天下三大势力当中最强大的一方。那么融入大同社当中就是他们自然而然的选择了。 所以傅山他们在山西行省发展社员非常快,借助太原乡试集中了整个山西行省的读书人,他们一个月时间,就在整个太原各州县遍布了大同社员。山西大族视而不见,甚至在暗中支持,他们本就缺一条搭上大同社的路,现在傅山的举动反而帮他们铺路了。 曹文耀反应过来后说道:“这是不是有点对不起陛下。” 曹文诏无奈地说:“有什么对不起的?难道你还想让曹家和大明一起陪葬不成?” 他想了想道:“咱家钱库有多少银子?” 曹文耀道:“大概有30万两吧。” 曹文诏道:“拿出20万的,让二叔去长安购买大同社的债券。” 曹文耀愕然道:“大哥,你刚刚不是说要忠于朝廷吗?” 曹文诏道:“俺忠于朝廷,但俺不信朝廷,二弟你自己说,这20万两银子,你觉得是去买巡抚所谓的债券还是去买大同社的债券?” 曹文耀想一想朝廷拖欠几年的军饷,内部的贪官污吏(包括他自己),把自己的钱交给朝廷,那不就是让这些贪官污吏去贪,这是傻子也不干了。 “当然是买大同社的债券,徐晨虽然是叛逆,但也是我们北方响当当的一条好汉,一个唾沫,一个钉,这些年买他债券的人哪个没有发财的。” 曹文诏道:“俺这也是为我曹家留条后路,大同社的政策已经是公开的,他们攻入山西行省,咱家的土地钱财估计是保不住了。但这些债券,不会受到抄家的影响,有这些钱在我曹家最起码有东山再起的资本。” 显然曹文诏是不看好朝廷能守住山西行省,在打不过的情况下,如何尽可能的减少家族的损失就成了他的选择了。 第254章,改头换面的资政院与矫枉过正 崇祯四年(公元1631年)7月18日,太原城,巡抚衙门。 耿如杞回到太原就召集山西行省各大家族族长,像出过出过首辅的张家,出过宣大总督的王家,地方大族陈家,韩家,温家等等。 他和这些家族长寒暄几句之后,开门见山道:“为了稳定山西行省的局势,本官决定以工代赈,但巡抚衙门钱粮不足,本官欲发行300万两债券,亲各位乡老支持。” 几大家族族长相互对一眼,看来朝廷是真没钱了,巡抚刚找他们募捐完,隔几天又想来一趟,而且这次的胃口极大,一开口就是300万两,就以朝廷现在的情况,只怕借钱容易,还钱难。 所以众人正襟危坐,不表示赞成,也不表示反对,大厅内一片安静,只有知了的叫声回荡在大厅当中。 现场气氛安静,耿如杞只能继续说道:“现在山西行省西有大同社虎视眈眈,东面太行山上闯贼吸纳流民壮大力量,山西此时的局势可谓是危如鹅卵,各位乡佬难道还在计较这些钱财吗?” 最后王勋问道:“既然是借钱,老夫想问一句,耿巡抚,你是打算如何偿还?” 耿如杞道:“自然是用山西行省的税赋偿还了。” 王勋继续问道:“山西省一年的税银不足50万两,连利息都偿还不起,耿巡抚要是去了别处为官,下一任巡抚还认不认?如果不认,我等该怎么办?” 耿如杞无言以了,他能想到用税收做担保,已经算是有点经济常识了,但后面这个问题连他都不能保证。 张绪淡然道:“这段时间我等家族也不好过,田地遭灾了,收不到租子,关中私盐也让我等亏空连连,我等的家族也是勉励维持,哪里还有能力来支持张巡抚。” “是啊,是啊,这两年山西行省天灾人祸不断,我等也是勉励维持,家族无钱无粮,难以支持朝廷。” 耿如杞苦口婆心道:“现在如此危机,各位不能攻克时局,难道被大同社,或者是闯贼占据了山西,各位乡老你们能幸免于难!” 这也是这些大族最担心的地方,不要看山西有5万士兵,但敌人却更加强大,东西两面皆有强敌,境内还有几十万流民,但凡有选择,他们也不想坐在这个火山口上。 但把钱给朝廷的官员,这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他们情愿用这些钱多招揽一些家丁武装他们,也好过拿钱给朝廷这些贪官污吏。 但继续让山西行省的局势恶化下去,他们也担心全家老小被贼寇杀光,现在他们是一根筋变成两头堵,左右为难。 陈文思想了想道:“巡抚,想要我们购买债券也可以,但这笔钱我们要自己管着,每笔的花销都要通过我们。” 韩启道:“还要成立资政院,贼寇不是说要团结所有的农户对付我的,那等士绅也要团结起来对付那些贼寇。” 受到徐晨的影响,整个大明最火热的概念就是一个资政院,也不知道哪个人通过徐晨的话,总结出,天下的士绅团结起来这句话,其流传也不过就这一两年时间,但却快速的火遍了整个大明。 这句话给他们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甚至被天下的士绅看成是拯救大明的唯一良方。 耿如杞脸色难看起来,这几个月大明朝廷可不平静。自从贺涵带着新军去了辽东战场,崇祯政务难办,一个个坏消息不断传来,山西,河南,山东,整个北方都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旱灾当中。地方官员纷纷向朝廷要求赈济,但崇祯哪里拿的出来钱? 他甚至想过干脆向盐商妥协,先弄个500万两回来再说。但东林党却不愿意了,好不容易贺涵和他的新军被骗到辽东战场了,他们乘胜追击,联络地方的官员和士绅,要求崇祯皇帝开启资政院,请天下最德高望重的士绅来京师商议国事。 他们现在也厌恶了朱家皇帝了,资政院给了他们一个选择,可以绕开皇帝,统治整个天下,皇帝你拱垂而治,天下还是交给他们这些贤能之士来治理就好。 但崇祯即便再傻,也知道资政院真的是成立了,那他这个皇帝就真成摆设了,连连否决的地方官员的请求,甚至到了哪个官员敢上书成立资政院,就罢免哪个官员,但即便这样还是没压住这波风潮。 耿如杞知道,他在山西刚成立资政院,罢免他的圣旨马上就会来到山西。 但不成立资政院,只怕这些大户也不愿意拿出这300万两银子。 他沉思许久道:“各位乡老借款给巡抚衙门,巡抚衙门可以成立债券会。由各位乡老派遣的人员来监督这笔钱的使用情况,1万两的债券就可以派一个会员。” 耿如杞的话让所有人眼前一亮,这所谓的债券会不就是资政院改了一个名字。 王勋马上道:“既然我等出钱养兵,这些士兵就有权利保护我等的家产。” “巡抚衙门每笔的花销也要通过我们债券会。”如何抢班夺权,这些人可都是老狐狸了。只要耿如杞放开权限,后面的事情就由不得他了,整个山西大小的官员都是他们的人。 耿如杞脸色僵硬道:“好,本巡抚答应。” 现场的大族族长得到自己的想要的东西,个个喜笑颜开。 张绪笑道:“老朽等人这就去清点银库,300万两银子,保证在半个月内,就给巡抚您准备好。” 但出了巡抚衙门,王勋的府邸。 几人的脸色并不像巡抚衙门时那样轻松。 张绪道:“现在成立资政院能起作用。” 王勋无奈道:“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大同社想要我们的钱和土地,闯贼想要我们全家老小的命,我等现在再不拼命,那就只能被贼寇吊死。” 陈文思道:“现在潞州乡村已经是闯贼的天下。” 而后他脸色难看道:“徐晨开了一个极坏的头,现在天下各路造反的势力,都把矛头对准我等,杀戮我等,抢夺我等的田地以收买人心,我等已经没资格坐观局势,只能拼死一战,保住自家的家业,今日开始我得想办法安插子弟进入军中,现在手里有兵才能保住我们的家产。” 其他的大族族长也是相同的想法,让他们把几百年来积攒的家业全部交出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现在朝廷又靠不住,只能靠自己了。 而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拼死一战的气氛当中的时候。 “嗯!”温家族长温宇咳了一声道:老夫的泰升号在关中也有点关系,能弄到大同社的债券,各位想购买的话可以找我温家,这债券的票面利息有一成,虽然不高,但胜在稳定安全,尤其是大同社打过来的时候,有这些债券债多少也能算张护身符,我温家只收一分劳务费。” 于是刚刚决死一战的气氛迅速被打破,其他族长刚开始都怒视着温宇,但后面听了他的话也觉得有道理,他们这么大的家业怎么可能舍命一击。 安排子嗣进入大同社是他们找的一条退路之一,但这只能算是最坏的打算,所以他们都默契不提。 购买大同社的债券也算是一条退路,大同社崛起的这几年,但做事情一直很有章法,尤其是在钱财方面信誉极好,和大同社打交道的人都赚到了钱。 反而是大明朝,从太祖皇帝朱元璋开始就不讲信用,发个宝钞都没想过回收的事,所以他们情愿购买大同社的债券,也不愿借钱给朝廷。 王勋道:“给我家买30万两债券。” 张绪:“我家购买25万两。” “老夫要20万两。” “老夫购买18万两。” 温老爷子当场记录起来,这十几家大大小小的家族购买了购买了270多万两债券,一分的手续费27000多两,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赚了这些了一笔钱之后,温宇笑道:“老夫有个经验之谈。各位可以全当笑话听一听,大同社虽然吞并士绅土地,但他们却非常支持商贾去关中开办作坊,老夫在关中有个纺织厂,织机不多,也就800架,去年这个纺织作坊给我温家赚了十几万两银子。” 在场不少族长都羡慕的看着温宇,十几万两银子还不多,现场一大半的家族一年都赚不到这么多钱。 不过温宇的话倒是给他们一个提醒,可以在关中置办一些产业,这也算是一条退路。 于是这些人各怀心思的散开,山西行省的债券会开始在各县组建。 潞州,壶关县,孤山村。 高迎祥的义军总部就驻扎于此,从大同社攻占关中之后,高迎祥就派遣人求援,大同社安排了人员帮他练兵,组建最基层农村组织。 现在他的基层军官一小半都是大同军的人,参谋部更是大同军帮他搭建,地方组织全部是大同社的人员,某种程度上来说高迎祥的义军已经被大同社收编了。 而这段时间山西大旱,整个山西流民遍地,高迎祥的义军快速发展,已经掌握住整个潞州的农村了,然后沿着太行山一线,控制了4周的农村。 不过高迎祥不了解道:“都督是如何想的,为何不让我们占据县城?” 这段时间高迎祥的手下快速扩张,已经控制的村落上几百个,人口有十几万,士兵也有2万多,他自认为已经可以和太原镇明军一战,最起码能控制一些县城。只是徐晨让他等待时机,所以他有点不理解。 朱猛道:“都督说了对现在的山西而言,最重要的是保住粮食,义军要是攻占县城,必然引起太原镇的围剿,虽然我等不怕他们,但大灾之年发动战争,不知多少百姓会饿死。” “义军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把控制住的村镇组织好抗旱会,带领农户抗旱救灾,完成均田,让农户人人有地种,清理地方上的地主士绅,夺回他们手中的宗族权,经济权,处罚权利,农村的一切权利都要归我们抗旱会。” 高迎祥继续道:“阳村有一个乡绅,他名声还不错,大灾之年还知道救助乡亲,我们连这样的好人就都要打倒吗?” 高迎祥依旧保留着一股英雄好汉的习气,认为坏人杀了无所谓,好人就应该留下来。 朱猛冷笑道:“且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好人暗地里什么模样谁知道,都督就说过,我们大同社要打倒士绅,不是因为他们有钱有地,而是他们无能。内不能组织天下生产,维持天下稳定,外不能抗击强敌。” “一个皇帝虽然是好,但他对外不能打赢强敌,对内不能安抚百姓,让大量的百姓饿死,这样的好人对天下来说有什么意义?” “我们大同社赶他们下来就是因为他们占着位置不做事,天下有能者居之,士绅不能组织生产,我们大同社来做,士绅不能战胜强敌,我们大同社来战胜。” 朱猛这样一举例子,高迎祥就有点理解了,不过他还是有点同情道:“我只是觉得那人有点无辜,他没做坏事却要给坏人陪葬。” 朱猛笑道:“你这是英雄好汉的习气不改,但你这种只能算小英雄,小豪杰,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是要改天换地,能做做前人未有的事,带着整个天下前进。” “而且这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好事情,想他朱元璋建立大明王朝,这过程当中害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地方地主士绅,为了维持自己的权利,又害死了多少农户,农户的冤屈和鲜血可以重新灌满汾水,现在这些地主才有几条冤死鬼。” “你不是朱元璋的子孙。”高迎祥愕然,这话虽然说的有道理,但你朱猛说不合适吧。 朱猛道:“这都200多年前的事了,我可没享受到这老祖宗的好处,反而人都差点饿死。” 大明的宗亲制度太过于奇葩,朱元璋巴不得把自己子孙18代都养起来了,却从来没想过大明朝能不能养得起。 后面因为永乐帝造反,对宗亲管的越来越严,几乎把他们当猪养,朱猛之所以造反,就是因为哪怕他是宗室子弟也活不下去了。 第255章,半本三国打天下的罗汝才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7月 18日,夏日的骄阳似火,无情地炙烤着大地。 颍州城外,罗汝才看着田地当中忙碌修水利的士兵满意的点点头。 中原虽然闹旱灾了,但凤阳府河道众多,虽然也有影响,但相对来说没有河南行省那么严重。 分到地的士兵已经把这块土地上生长的庄稼看成是自家的,自然不允许自家的田地受到损失,每日挑水除草,忙碌不歇。 而罗汝才也给这些士兵帮助,租借各种农具给士兵,还定下了公二私八的田赋,如此士兵的生产积极性就变得更高了。 他看着宋献策问道:“豪州那边分田分的怎么样?” 宋献策上前回道:“已经安排300分田使者去豪州,用不了十天就应该可以分完田地。” 罗汝才率领农民军攻占颍州城,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到了武平卫守备的耳中。这位守备麾下的 3000人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对付一群农民军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于是他得到消息之后,毫不犹豫地领着这 3000人马,浩浩荡荡地朝着颍州城进发,妄图一举镇压罗汝才的队伍。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罗汝才和他的农民军早已在野战中摸爬滚打多年,积累了丰富的战斗经验。 更重要的是他分地的举动,极大的增强了义军内部的凝聚力。 但豪州守备却还把他们自己以前战胜的流寇,骄傲自大,一头扎进了罗汝才的埋伏圈。 当武平卫军队进入伏击圈时,农民军如同猛虎下山一般,从四面八方冲杀出来,喊杀声震彻云霄。 武平卫军队顿时阵脚大乱,士兵们惊慌失措,四处逃窜。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中,武平卫守备的军队被打得落花流水,死伤惨重。罗汝才抓住这一绝佳战机,乘胜追击,趁势攻占了豪州。 这一战绩如同晴天霹雳,让凤阳府中都留守司各路军队惊恐不已。 知道罗汝才的厉害,不敢轻易轻举妄动,只能在凤阳总兵刘良佐带领下,开始大规模集结兵力,试图寻找机会进行反击。而罗汝才则因此获得了一个多月的宝贵发展时期,让他可以从容的分田。 而宋献策到现在都是蒙的,他本身算命先生在家乡混口饭吃,今年闹了旱灾,他就想办法跑到旱灾轻一点的颍州城求口饭吃,结果却没有想到,颍州城被义军攻克了。 而后义军满城抓读书人,他因为自己帆布写着仙人指路,也被大头兵抓起来了,开始还把他吓了一跳,后来才知道,义军抓人需要他们帮忙分田,罗汝才还算大方,一个月给他们10两银子。 而宋献策因为几何水平高超,人家花好几天才能分好的地,他基本上半天就分完了,而且那些得到土地的士兵也大致满意。 罗汝才知道之后,赏了他500两银子,又安排了他一个分田大使的称号,让他组织全军分田。 而宋献策也完成的不错,节省了几倍时间不说,分田引发的矛盾也极为减缓。 罗汝才看到眼前这一幕满意的笑道:“宋先生,你是个有大才的人,愿不愿意跟着俺老罗打天下,俺也不亏待你,先给你1000亩地,俸禄也涨到100两。” 要是罗汝才继续游荡,他肯定不会在意什么读书人。 但就是有颍州城,同时他还要在这座城池建立统治,要分土地,他才发现这读书人还真少不了,不然一个徒弟的矛盾就能把他义军给打散了。 所以这段时间他看三国演义非常多,曹操,刘备,孙权如何招揽人才的方法,他通通学了个遍,遇到读书人就说先生,遇到有才能的就多行礼,还要秉烛夜谈,睡着同寝。 宋献策有点迟疑,造反是要掉脑袋的,但他当了大半辈子的算命先生,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有大才,像他这样的算命先生,最会看人脸色,所以他能感受到罗汝才说这话是非常真诚的,而且给钱也大方,赏钱就给了500两,一个月的俸禄也有100两,他什么时候被人这样重视过? 最终道:“宋献策拜见将军。” 罗汝才哈哈笑道:“宋先生就是俺的凤雏,以后俺们一起打天下。”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亲卫跑过来汇报道:“将军,出事了,牛知州被九纹龙将军打了,牛知州是要离开我们义军。” 罗汝才听到这话勃然大怒道:“混账东西,连牛先生都敢打,宋先生我先去处理一下事务。” 他为什么把宋献策说成是凤雏,因为现在被打的这位牛先生才是他心目中的卧龙。 而后罗汝才来到颍州府衙,果然看到了正在收拾包袱的牛金星,他左眼眼眶都是黑的,脸还肿了半边,显得非常狼狈。 牛金星看到罗汝才道:“将军某实在是管不了你麾下的将领,我等还是好聚好散吧。” 罗汝才马上拉着牛金星的手道:“先生万万不可离某而去。” 而后他冷脸道:“那些混账不识好歹,某这就给先生出气。” 罗汝才当即命令亲兵召集义军将领,而后带着他们来到了颍州城最脏乱差的一条街道。 罗汝才停下脚步大声说道:“各位兄弟看看这城池,俺老罗虽然不算个爱干净的人,但你们觉得住在这样垃圾成堆、粪坑满地的地方好受吗,牛先生让你们维护好街道上的卫生,你们居然还打人。你们要不要在这上面滚两圈?”他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在街道上回荡。 义军的将领们听到这话,个个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缩头缩脑。仅仅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瘦弱的身体如今明显胖了一圈,身上穿着崭新的棉布长衫,颇有几分富态。 他们才刚洗净身上的泥土没几天,哪里愿意再去滚那又脏又臭的粪坑呢?甚至觉得这种恶劣的环境让他们感到无比恶心。 跟在罗汝才身后的牛金星,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狡黠。他看到这些莽夫们的狼狈神情,心中暗自得意,心想:“让你们之前欺负我,这次可吃瘪了吧。” 颍州城在朝廷的管理之下,虽说也比较脏乱差,但好歹大明已经制定了一套相对完善的制度,城市勉强还能管理起来,城市卫生还能处于一个基本线以上。 然而,罗汝才他们这些农民出身的义军,哪里懂得城市管理之道呢,管理城市需要大量的人才,最起码你要识文认字。 就拿均田这件事来说,罗汝才想要给军户们公平地分配土地,但50亩土地不是你说一话就出来的,都是要派人来分的。罗汝才手下却没有足够懂几何知识的人才,无法准确地测量和划分土地。 为了这件事,罗汝才几乎耗尽了所有精力。他每天早出晚归,亲自带领着士兵们去田间地头,用最原始的方法进行测量和划分。但由于缺乏专业知识,效率极低,而且还经常出现分配不均的情况。 颍州城被攻破后没人有精力去管理了。结果不到一个月时间,原本勉强还合格的卫生状况,如今却变得惨不忍睹。街道上垃圾堆积如山,散发着刺鼻的臭味;污水横流,形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水洼,苍蝇蚊子在上面嗡嗡乱飞。行人走在街道上,都要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些垃圾和污水,否则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其中。 这时,罗汝才终于有点明白,徐晨为什么会大量招募读书人了。管理一县之地还真缺少不了这些读书人。罗汝才是个实干派,既然城市管理需要读书人,那他就去寻找。 要知道大明别的不多,读书人可不少,哪座县城没有几百上千的读书人呢。 于是,罗汝才带着一群手持刀剑的士兵,挨家挨户地去“请”人。那些读书人看到罗汝才等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心中充满了恐惧,只能帮他做事。他软硬兼施,最终请来了几百个读书人。 在这些读书人中,罗汝才还真找到了两个他自认为有卧龙凤雏之才的人。 一个就是牛金星,他原本是河南府居县人,身材高大,气质儒雅。因为家乡遭了兵灾,房屋被烧毁,亲人也在战乱中丧生,他只好带着简单的行李,想要逃到江南去寻找一片安宁之地。 然而,命运却和他开了一个玩笑,他在途中被罗汝才的军队截留了。罗汝才得知他举人身份之后,心中大喜,当即任命他为颍州知州,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把这座城市管理好。另一个他刚刚说的凤雏之才宋献策。 自己任命的知州牛金星被人打了,这不是在打他的脸,才有眼前的这一幕。 九纹龙见状,赶忙上前,满脸堆笑地说道:“大哥,就这么一点小事,您又何必如此生气,这不平白伤了我们兄弟的感情嘛,我等以后再也不做此事就是。”说完,九纹龙对着牛金星随意行了一个礼,大大咧咧地说道:“牛知州,俺保证以后不打你了。” 牛金星看着九纹龙那五大三粗的样子,心里直犯嘀咕:“你这样保证我更害怕啊。” 罗汝才严肃地说道:“俺和各位兄弟说过,现在俺们是要打天下,可不是在山上做山大王。现在我们连一座城都管不好,以后打下了更多的城池,怎么办?也让它们都变成粪坑吗? 你们觉得就我们这样的管理能力,能把天下打下来吗?这可不是过家家。你们听几回三国演义也知道,那些打不下天下的诸侯,他们和他们的弟兄最后全部都脑袋搬家了,你们是不是也想脑袋搬家?” 众人被罗汝才这么一骂,都低着头,不敢说话了,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压抑。 下山虎小声说道:“人家徐社长每座城市都管理得非常好,俺们和他们差距太远了。” 下山虎可是见过世面的,几年前他就经常去延安府想办法购买各种火器。他亲眼目睹了延安府在徐晨的治理下,从小城镇变成了一个繁华的塞上江南。街道宽敞整洁,店铺林立,百姓们安居乐业。有了这样强烈的对比,他觉得自己这帮人不要说和袁术比,只怕连鲍信这种诸侯都比不了。 罗汝才接着说道:“打天下能少得了人才吗?你们看看刘皇叔,他没得到诸葛孔明的辅助时,流落半生,四处奔波,居无定所;但得到了诸葛先生的辅助之后,这才一飞冲天,建立了蜀汉政权,你们是要把俺的卧龙先生也给打跑了吗。 你们听三国演义听了那么多遍,俺听说还有不少人直接把戏班请到自己的府邸唱戏,怎么就没把这些道理听到脑子里面去呢?” “牛先生是俺老罗请过来的人才,他就是俺的卧龙先生。以后再有哪个人敢欺负牛先生,就别怪俺不讲兄弟情面了。” 说完,罗汝才转头问牛金星:“牛先生,俺这些弟兄都是莽夫,他们脑子不好使,但人还是好的。这次他们做错了事,您是想打想罚都可以。” 牛金星哪里敢真的处罚这些人,他心里十分清楚,如果得罪了这些将领,自己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他想了想说道:“不如让各位将军的家丁一人清扫一条街道吧。城中的百姓看到各位将军行动起来了,他们自然也不敢随意倒垃圾,县衙有了威望就好管理城中的百姓。” 罗汝才冷着脸,大声说道:“听到牛先生的话了,还不快去做好,九纹龙,你清理好街道之后自己去经营领20军棍。” “是。”九纹龙等人当即转身离开,准备让自家的家丁去清扫街道。 罗汝才的一番举动让牛金星心中涌起了一丝感动。他看着罗汝才那雷厉风行维护自己的模样,不禁暗自感慨,果然有叫错的名字,没取错的外号,这位被称作“活曹操”的罗汝才,还真有几分当代曹操的风采。 而后牛金星微微叹息,心中暗忖,要是这些农民军首领能力都如此之强,只怕大明朝真就岌岌可危了。 虽然自己当初是被刀剑逼迫着当上了这个所谓的知州,但罗汝才对他确实是真心尊重。首先,在银钱方面极为慷慨,聘请他时就给了上千两银子,每个月还有 100两的俸禄。不仅如此,还安排了专门的家丁护卫他的安全,平日里也是关怀备至,可谓是推衣衣之,推食食之。据说自己名下还有上千亩的田地,只是暂时还没去看过。 想到罗汝才得知自己被欺负后,马上挺身而出为自己出头,牛金星心中泛起一丝别样的情绪。 他暗自思量,但凡罗汝才出身再好一点,自己说不定真会举头纳拜,全心全意辅佐于他。 随后,两人并肩回到了县衙。县衙内,大堂之上的桌椅虽算不上奢华,但也摆放得整齐有序。 罗汝才大步流星地走到主位坐下,然后满脸真诚地对牛金星说道:“牛先生是举人,在俺老罗看来您就是天上的文曲星,在世的卧龙。” 牛金星连忙笑着摆手,谦逊地说道:“将军过誉,某哪敢和卧龙先生相比。卧龙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安邦定国之智,某不过是一介书生,实在不敢与之相提并论。” 罗汝才坐直身子,一脸认真地说道:“俺现在大小也有两座城池,有十几万部众,三万大军。俺现在想请教先生,俺老罗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才能继续壮大。” 罗汝才这确实是真心请教。前几年,他的日子过得极为艰难,被官军追得东奔西逃,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山上,那个时候想办法活下去是他唯一要做的事情。每天都要提防官军的围剿,食不果腹、居无定所是常态。 但现在,他占据两座城池已经有一个多月了。然而下一步该怎么走,他却陷入了迷茫。河南行省有 10万大军,实力雄厚,他不敢轻易去招惹;凤阳府也有好上万明军,而且这些明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打得过。眼前的局势就像一团乱麻,让他感觉哪个地方都不能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干什么。 他能想到均田这一举措,已经是借鉴了徐晨的经验。但在势力下一步发展这方面,他就没办法再抄袭了。 这里不得不说,《三国演义》的确是提高了天朝百姓的政治智慧。罗汝才虽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但他经常听《三国演义》,知道自己现在就缺一个像诸葛孔明这样的军师。而在他地盘上学问最高的人就是牛金星,自然而然就向他请教了。 牛金星听到罗汝才的话,不禁有些愕然,心中暗道:“你这是真把我当诸葛孔明了。” 他表面上装作陷入沉思,双手抱臂,眉头微皱,可内心却慌得一批。他哪里拿得出像《隆中对》一样精妙的战略呢? 但他又不敢拒绝,因为他心里清楚,别看罗汝才现在如此尊重他,如果自己真没有点用处,只怕下场可不会好。要知道,这位当初请他可是带着刀剑来的。 半晌后,牛金星缓缓开口说道:“当今天下三分,朝廷兵多将广,掌控着全国大部分的资源和兵力;女真人骑兵强悍,在北方虎视眈眈;大同社有强秦灭六国之势,发展迅猛,这些强大的势力都在北方,将军想有所发展,就必须要避开这些强大的势力。只有南下长江占据富饶的南直隶,那里土地肥沃、人口众多、经济发达,将军才能奠定争霸天下的资本。” “南下江南!对呀,江南兵好打。”罗汝才眼前一亮,激动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在大堂内来回踱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兴奋和期待。 牛金星接着说道:“但我军首要的任务是要击败凤翔总兵刘良佐。要是不能击败他们,南下南直隶的战略就是空中楼阁了。 刘良佐的军队长期在这一带围剿义军,熟悉地形,而且他们训练有素,装备也较为精良。如果我们不能解决掉这股势力,南下的道路就会被他们阻挡,随时可能受到他们的背后袭击。” 罗汝才听后,也严肃地点点头。刘良佐手中的 1万大军可不好打。这些年他一直在六安庐州一带镇压起义军,经验丰富,可以算是明军的一支精锐。而他手下的士兵大部分也是最近一个月才吃饱饭,战斗力究竟如何,他还真没把握。他在大堂内来回踱步,陷入了沉思,思考着如何才能击败刘良佐的军队,为南下战略铺平道路。 第256章,罗汝才占凤阳与崇祯的悔恨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7月 20日。 在罗汝才想着如何对付刘良佐,刘良佐天集结了12000余人,浩浩荡荡杀向颍州城。 罗汝才当即召集了自己的亲信商议如何应对这股强敌。 下山虎九纹龙这些人能想到的唯一战术就是硬碰硬的和军官打,打赢了他们可以趁机攻占凤阳府,输了他们继续回伏牛山等待时机。 倒是宋献策道:“将军可以把我等均田的政策宣扬到明军当中,或可减少他们的军心士气。” 罗汝才眼前一亮,这倒是有点作用,而后他看向牛金星道:“武库当中有多少支火枪?” 牛金星道:“经过铁匠重新铸造,能用个大概有5000支吧。” 罗汝才攻占了两个卫所,明军当中原本就有大量的火枪,在加上卫所武库当中也有火枪,数量大概有上万只左右,当然能不能用就能只能看天意了,罗汝才占据两城之后,召集了所有的铁匠,找出了能用的火枪,余下的也重新回炉打造。 罗汝才道:“召集所有的士兵,告诉他们保护自己土地的时候到了,火枪发给所有的老兄弟,新投靠我们的流民给他们发一面盾牌,一柄战刀,前三排都是这些流民,告诉这些人,只要他们打赢了这一仗,他们也可以获得50亩土地。” 我军的火枪队就跟着这些流民的后面,告诉所有的士兵走到明军30步才能开火。 “遵命!” 7月23日,刘良佐带着12000的明军杀到颍州城下,却没有想到罗汝才没有帅大军固守城,反而带领士兵和自己野战,刘良佐大喜,立即下令将军队带出营地,准备一举歼灭罗汝才他们。 “咚咚咚!”战鼓声音响彻颍州城四野,义军和明军相距三里之外摆开阵势。 罗汝才部有3万余人,大致排成了左,中,右三个万人方阵,三个方阵布置也相差无几,前三排是面黄肌瘦的炮灰民夫,他们扛着半人高的木盾,拿着一把短刀。 后面三排穿着皮甲或者铁甲,扛着火枪的精锐,最后方刀枪剑起,各种武器杂乱的士兵。 对面的明军则摆出了锋矢阵。一万两千余名士兵整齐地排成五个方阵,宛如一支锋利的长剑,直指义军。 显然,刘良佐并没有太重视罗汝才,认为他只是仗着人多势众在耍了阴谋诡计,才战胜两卫所,自己的军队身经百战,可不是那些酒囊饭袋。 而罗汝才军队的表现也和刘良佐估计的差不多,看上去有三个方阵,但却乱成一团,杂乱无章,和他以前击败的那些乌合之众没有两样。 但这个时候宋献策带着100多个嗓门大的士兵,靠近明军前线大吼道:“明军的兄弟们,俺们义军兄弟打仗,能得到50亩土地,你们都能得到什么?得到那些七扣八扣的只剩几百文的粮饷吗?几百文钱值得你们玩命吗? 不如投靠我们义军,你们过来了就能分到50亩土地,这可是50亩啊,值上百两银子,你们靠打仗要打多少场,才能赚到这么多钱。” 宋献策的这波舆论宣传攻势还真有点效果,听到这话的明军士兵一股委屈的心情涌上心头,明军军阵开始嘈杂起来了。 因为现实的情况比宋献策预计的还要魔幻,他们不要说军饷,就那七扣八扣,剩下几百文钱都没得到。 今年4月开始,北方各地都向大明朝廷报告旱灾,这波旱灾猛烈的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山西,河南,山东都受到了旱灾的影响,可以说整个北方无处不旱,大明朝廷本就不怎么健康的财政直接崩溃了。 受此影响,刘良佐的士兵已经有三个月了没有得到军饷了。 那为什么这支军队没有崩溃,因为大明的军队是天下少有能自给自足的军队,只要他们还在打仗,那就不怕没有战利品,庐江,六安一带也算是比较富裕之地,兵过如剃的过一遍,砍死自家的百姓,他们也能养活自己。 但自己拿归自己拿,朝廷三个月不给他们俸禄,这些士兵还是很气愤的。 刘良佐听到这话勃然大怒道:“竟然还敢在这里蛊惑人心。传我命令,命令石磊部,鲁平部即刻进攻敌军!” 传令兵得令,迅速将命令传达给石磊和鲁平两部。 二人得到命令之后,5000多人开始缓慢的往前进进攻。 宋献策这些人看到明军动了,撒腿就往自己这方跑。 “咚咚咚!”激烈的战鼓响彻天空,五千多名明军军户,在这激昂的战鼓声当中,如潮水般朝着罗汝才的军阵涌去。 “前进!”罗汝才也下命令道。 义经的三个方阵缓慢蠕动,下山虎九纹龙需要不断的呵斥,才能控制这支军队往前进。 就这三里的距离,两支军队边准备边走,硬生生的走了一炷香时间,才把距离缩短到不到100步。 到这里已经差不多进入明军火枪的射程范围内了,明军的士兵一个个端起火枪,对着对面的义军士兵。 “开火!”石磊两人命令道。 “砰砰砰!”几千支火枪,稀稀拉拉的开火,一阵硝烟弥漫。 义军一方大量的士兵被火枪击中倒在战场,虽然在这个位置上,火枪的威力已经大幅度减少,但那是在铁甲护卫的情况下,用肉身硬抗子弹,哪怕是100步那也扛不住,只有那些躲在盾牌下的士兵,才活了下来。 明军开完火枪之后,罗汝才大喜下命令道:“加快行进的步伐,快快!” 只可惜他虽然下达了命令,但他3万的大军前进的步伐依旧不快,尤其是在前面做炮灰的士兵,看到自己同伴惨死,一个个都有点畏惧不前,还是在那些火枪兵的刺刀下,他们只能无奈的缓慢前进。 而对面明军的士兵,这极其忙碌,用通条清理枪管里的残渣,重新倒入火药,弹丸,压实,在火药锅里再倒入引燃的火药,等这些步骤全部做完之后。 对面的义军士兵已经前进到他们不足70步的地方了。 “砰砰砰!”又是一阵断断续续的火枪声。 到这个距离,义军士兵手中的木盾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明军的子弹可以直接射穿了木盾,打在木盾身后的士兵身上。 这次又倒下了上千义军士兵,受伤后在地上痛苦地哀嚎,那些活着的士兵终于发现了这不是在打仗,这就是让他们在送死。 他们想止步不前,但后方的义军士兵却不答应,一个个用刺刀顶着他们的后背。罗汝才大吼道:“就剩下40步的距离,你们再走40步,就算是完成任务了,不要逼我们在这里杀了你们,现在你们往后必死无疑,往前还能有一条生路,还有50亩土地,不,现在是100亩,冲,往前冲,冲的越快,你们活下来的概率就越大。” “啊!”终于有一些义军士兵崩溃了,他们发了疯似的王明军的阵型冲过去,其他人跟着继续往前冲。 而对面明军看到越来越近的义军这是有点慌张了,手上装火药的动作越来越快,但越快就越容易出错。 “砰砰砰!”这次来得及开枪的只有一小半,大部分是忙里出错,还有一些士兵甚至炸伤了自己。 但因为义军士兵已经冲到了30步的位置,在这个位置上火枪的命中率超过了一半。这次倒下的士兵更多,前方的炮灰士兵直接崩溃。 这个时候他们再也不管罗汝才,什么50亩土地,100亩土地,他们现在只想逃离这个修罗战场。 而此时罗汝才却不管他们了,他的火枪兵终于走到明军的30步了。 在清理火枪的明军本来还在高兴,敌人已经崩溃了,但等这些士兵逃光之后,他们却惊愕的发现,在他们前方30步的位置上,有5000支黑洞洞的火枪口指着他们。 “砰砰砰!”5000支火枪开火的频率并不集中,有点像一大挂鞭炮,从最开始的稀稀拉拉,到中间密集的爆炸,最后又变得稀拉起来。 但不整齐归不整齐,30步这距离开,直接撂倒了明军2000多士兵,血流成河的战场景象,直接让明军前锋崩溃,这些士兵丢盔弃甲,直接向后方逃命。 罗汝才大喜道:“全军冲锋,歼灭刘良佐部。” 明军前锋崩溃,让义军士兵士气大振,3万多的士兵直接冲杀向明军阵地, “不许逃,都给我向前冲,对面不过是一群乌合之,冲过去,大家就可以击败那群叛军。谁敢往后逃,杀无赦!”刘良佐指挥者一百多家丁,手持寒光闪闪的战刀,不断的杀着那些逃跑的士兵。想要重新驱赶他们上战场。 但士兵转手拿火枪对着他就是一喷子。好在刘良佐的家丁反应迅速,把他扑下了战马,让他躲过了一劫。 刘良佐本还想控制军队,但此时为时已晚,这支军队已经断了两三个月,早就沦为土匪氏的抢劫军队,有利可图的时候,他们还可以有一定的战斗力, 但现在无利可图不说,还有可能送掉性命,他们自然不肯为拖欠自己军饷的大明王朝战斗了。 当即转身逃跑,这个时候哪怕是自家的主将想要阻止自己活命,他们也会毫不留情的给他一喷子。 刘良佐无奈道:“贼寇太没人性,居然驱赶流民来送死消耗我军的火药。”但此时他也只能在家庭的裹挟下逃命了。 罗汝才在击败刘良佐部之后,乘胜追击,不给刘良佐机会集结起来,12000名明军士兵,被他俘虏4000余,而后他带着这些士兵浩浩荡荡的杀向了凤阳城。 7月 26日,罗汝才带领三万义军攻破凤阳府,天下震动。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8月 2日,紫禁城,太庙 凤阳府被攻破,大明王朝的中都被贼寇攻占,朱家的祖陵之地都没保住,这消息传到京城之后,崇祯再次下了罪己诏书,而后自己一个人在太庙静思己过。 在太庙的崇祯的确也是悔恨无比,他是万万没想到,几个月前他还在畅想着,自己的新军力挽狂澜,他能成为大明的中兴之主流芳百世。 但天下的局势却会转变的如此之快,自己因为受到了祖大寿这些奸臣的蛊惑,要去大凌河修什么城池,而后又派4万新军,去救援祖大寿,最开始还是捷报频传,贺涵领着新军三战三捷,杀伤了近4000女真人,取得前所未有的大捷。 但之后消息就断了,朝廷派使者去辽东,得到的回复却是贺涵的新军被女真人包围,消息传不出来,现在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得到新军的消息。 4万新军陷在辽东,北方又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旱灾,7月开始又爆发蝗灾,现在他每天看奏折,一大半都是要求朝廷赈济,另一小半地方发生民变,请求朝廷镇压的奏折。 但现在朝廷哪里有钱,更不要说还要赈济整个北方,这场旱灾已经远远超出了现在大明朝廷的处理能力了。 崇祯这样熬了三个月,每日都是十几个,几十个这样的坏消息,年纪轻轻的就开始长白头发,整个人苍老了10岁。 看着大明历代皇帝的牌位,崇祯不断的在内心复盘,要是当初自己听了贺涵的话,让贺涵带着新军去抄盐商的家,朝廷就有3000万两银子了,有这么多钱,北方也能得到救助,就不会有这么多民变,更不会让罗汝才这样的贼寇攻入中都了。 没了新军,那些奸臣也猖狂了起来了,上要交朝廷的税负也不愿意上交了,现在朝廷的局势前所未有的恶劣,国库无钱粮,中原又到处都是贼寇,还有大同贼寇在关中虎视眈眈,随时杀入中原。眼前的局势居然比他崇祯三年更加难熬。 崇祯越复盘越觉得自己一招踏错满盘皆输。在整个大明的局势都失控了,六部的尚书和阁老们在眼前这个危机的时刻,不想着如何为朝廷平定乱局,反而明里暗里要求朕,允许他们组建资政院,好让他们明目张胆的结党营私。 “群臣皆该死!”想到这些结党营私的大臣崇祯恶狠狠道。 而后他又羡慕徐晨这个大同贼寇了,关中也闹旱灾,蝗灾了,但徐晨这个贼子,现在关中募集了500多万两银子,用来救助灾民,后面据说又弄出来1000万两债券据说是用来购买蝗虫。 这些用途虽然让他奇怪,但他是真羡慕徐晨有钱,对方明明只占据一个行省,也遭受了天灾,但却能那么有钱,轻轻松松就能弄到1500万两银子。而他身为大明之主,掌握着整个天下,国库当中却是空空如也,满朝皆是乱臣贼子,这天下到底是怎么啦? 贼不贼,国不国,君不君,臣不臣,天下又到了礼崩乐坏的地步了。 “陛下,直隶总督杨鹤有要事求见。” 崇祯听到这话皱着眉头,他不想被人打扰,但听到有紧要的事,还是整理了一下自己行装来到太庙的一间偏殿道:“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这时候见朕。” 但这时候一个落魄的军官跪在崇祯身前哭泣道:“陛下,现在只有您能救救俺们将军。” 杨鹤无奈中带着气愤道:“陛下,关宁将门反了,他们联合女真人把贺涵他们包围在辽东,所以朝廷才不知道辽东的战况,贺涵已经向朝廷求援了好几波,但都被辽东将门截住了,这位将军还是从宣镇跑到京城来的。” “祖大寿不怕朕诛他九族。”崇祯惊恐道,难怪这两个月朝廷得不到辽东的消息,他更惊恐的是关宁将门控制的山海关,要是他们反了,10万女真人就可以倾巢而下,现在的朝廷可没有办法再次召集几十万勤王大军。 第257章,死也要内斗 通过贺涵派来的使者,崇祯皇帝终于详细了解到了辽东战场的具体情况。 贺涵与女真人的第一场大战就彻底摧毁了女真人的火炮,然而在第二次大战中,女真人的火炮再次出现在战场上,而且威力更大,数量更多,这些火炮给新队带来了巨大的威胁。贺涵被迫在损失一半火炮的基础上,才再次艰难地消灭了女真人的火炮。这场战斗异常惨烈,伤亡惨重,贺涵的心中也充满了疑惑和不安。他开始怀疑辽东将门私通女真人,于是派出使者想要请朝廷查看一下辽东火炮的情况。 紧接着,贺涵与女真人迎来了第三次大战。这一次他惊讶地发现女真人的火器不仅数量增多,而且种类也更加丰富。火枪、火炮等先进武器在女真人手中发挥出了巨大的威力,贺函是确定这是辽东将门把自己的火器输送给了女真人。 他立刻写了书信向朝廷汇报此事。然而他的书信却被祖大寿他们截留了。辽东将门深知一旦朝廷彻查此事,他们的罪行必将暴露无遗。 辽东的情况哪里经得起查啊,祖大寿这些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断了贺涵和朝廷之间的联系。为了彻底消灭贺涵这支大军,他们反而更加疯狂地加大了对女真人的供给,火枪甚至粮草,只要能帮助女真人消灭贺涵,他们都毫不犹豫地提供。 贺涵在与朝廷断绝联系一个月后,知道自己的情况危急万分。他当机立断,把新军全部驻扎在大岭山上。凭借山地势险要防御,而后他绕过辽东,派出自己最亲信的人向朝廷求援。 听完这一切后,崇祯咬牙切齿地说道:“祖大寿他为什么要如此做?辽东将门拥兵自重,朕能理解,但为什么要消灭朝廷的军队?” 站在一旁的杨鹤轻轻叹息一声,说道:“陛下和贺涵商议抄盐商家的事情泄露出去了。3000万两银子,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足够那些人冒着抄家的风险来破坏陛下的计划。” “大明就是有这些奸臣在才会日渐衰败!”崇祯皇帝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眼中闪烁着怒火。 杨鹤沉思片刻,说道:“陛下,现在最重要的是救回朝廷的新军,同时想办法稳定中原。中原不能再这样乱下去了,秋收之后,大同军必定会杀入中原的。” 此时,大明北方已然接近失控的状态。各地战乱频繁,百姓流离失所,朝廷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军队来抵抗大同社。现在已经到了8月,留给朝廷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最多两个月,朝廷就要面临几十万更加强大的大同军。 崇祯皇帝焦急地问道:“怎么救?爱卿有办法?” 杨鹤恭敬地说道:“现在天下的局势已然不是光靠朝廷能维持得住的,只能团结天下的士绅。陛下还是召集天下的大族入京,组建资政院,与大家一起商议如何稳定北方。” 在他看来现在朝廷最大的敌人是大同社,天子和士绅可以先各退一步,共同把这个最强大的敌人消灭之后,再做打算。 崇祯皇帝突然站起身来,激动地说道:“朕真不相信这些无君无父之辈。朕要御驾亲征,亲自把贺爱卿救出来,然后带着新军把满朝的奸臣杀得干干净净。” 杨鹤苦笑着劝说道:“陛下,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朝廷再这样内斗下去,整个天下都要白白送给徐晨了。” 崇祯皇帝冷哼一声,说道:“他们连500万两银子都不肯给朕,好啊,好得很。徐晨得了天下就去得,让他去抄那些大户的家,抄这些吸干了我大明血的臣子的家。朕哪怕在黄泉之下也会等着他们。” 崇祯皇帝对那些臣子彻底失望了。徐晨轻轻松松就能弄到上千万两银子,而朝廷向这些士绅们筹集500万两银子都如此困难,大同社的债券其中还有不少是大明士绅的钱。大明养士200年,却养出了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崇祯皇帝用迟疑的眼光看着杨鹤。杨鹤原本也可以算是东林党当中的一员,只是这一年他帮助自己做了不少实事,所以崇祯才信任他。但现在杨鹤为东林党人说话,崇祯又开始怀疑他的立场了。毕竟崇祯招商的欺骗太多,他本能的开始不相信大明官员。 杨鹤在官场沉浮几十年,自然看出了天子对自己的不信任。他心中一阵苦涩,此时除了苦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天子、大明的勋贵、将门、朝廷的大臣,怎么都变成这样了呢?他们怎么就看不到大同社的威胁,看不到徐晨要把他们连根拔除,还在内斗不休。这是要拉着所有人一起走向黄泉吗? 杨鹤感到无比心累。从崇祯元年到现在,他想尽办法想要拯救大明这岌岌可危的局势。但身边尽是一群猪队友,连天子有时都意气用事。敌人越强大,他们内斗越激烈,整个天下就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努力支撑,偏偏还有无穷的猪队友在把这个天下已经不多的几根支柱拆掉。 杨鹤缓缓地退了出去,缓步回到了自己家中。他的背影显得那么孤独和无奈。 而在乾清宫内,崇祯皇帝依然怒气未消。他大声说道:“王承恩,给朕准备好盔甲,朕要御驾亲征。” 王承恩吓了一跳,惊讶地说道:“啊!”他没想到崇祯皇帝真的要御驾亲征。 崇祯皇帝瞪了他一眼,说道:“没听清楚朕说的话吗?快去准备。”王承恩赶紧应了一声,匆匆退了下去,心中满是担忧。 杨府。 杨鹤找到杨嗣昌道:“你马上辞官回乡,去了老家把家里的田地全部分给无地的流民,钱财也用来赈济灾民,家里什么都不要留。” 杨嗣昌愕然道:“父亲,你这是怎么了?” 杨鹤叹息道:“我大明上下已经疯了,为了内斗,他们已经什么都不管了,天下终究会被徐晨取得,为大明守节,有为父一人就足够了,你要保留我杨家的香火。” 即便现在朝廷各方势力联合起来都未必斗得过大同社,更不要说还现在还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 他的这些同僚连徐晨的一根毫毛都比不上,在贺函遇到危险之后,他确定大明已经没有救了,他能接受自己为大明朝陪葬,但却也不愿意自己的儿子也为大明王朝陪葬。 “快,按为父说的做,现在就离开京城,越快越好。”杨鹤着急道。 深夜,英国公府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异常紧张。 大明的阁老、六部尚书以及勋贵等十几位位高权重之人相聚于此。 张之极满脸焦急,声音急促地问道:“辽东战局如何,皇太极有没有杀了贺涵?”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安。 侯恂缓缓摇头,神情凝重地说道:“贺涵不愧是我大明当下少有的名将,面对十万女真精锐,他打得极其顽强。要不是女真人有骑兵优势,皇太极早就被贺涵击败了。”侯恂的话语中透露出对贺涵的赞赏和敬佩。 张之极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辽东的事情被天子知道了,天子现在要御驾亲征了。而只要天子一到辽东,我们所做的事情全都要暴露。”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仿佛已经看到了事情败露后的可怕后果。 文震孟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说道:“天子为什么这么固执,大明的江山都快灭亡了,难道他看不出来吗?都到这种程度了,他还不肯放权,真是个昏君独夫,他是想拉着所有人陪葬。”文震孟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和无奈,他对崇祯皇帝的固执己见感到十分不满。 “我们想建立资政院,也不过是想团结所有的士绅共同对抗大同社,为什么陛下总是认为我们想害他!”文震孟越说越激动,双手紧握成拳。 在场的这些大佬们也都心急如焚。大同社如果只针对朱氏一家,文震孟甚至愿意在大明灭亡的时候,陪着崇祯一起挂在那歪脖子树下。 但徐晨直接向天下宣告,要把整个大明的地主士绅扫下历史的舞台,更重要的是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关中的大族已经被他连根拔除了,现在已经没有人敢心存侥幸了。 这和其他朝代的王朝更替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这次的天下如果被徐晨得到了,他们的家族就要彻底衰落,甚至有可能消失,这是他们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他们想要联合起来,就像徐晨联合农户一样对付他,让天下的士绅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徐晨,这是多么令人振奋的想法。 但偏偏他们第一步就被天子给卡死了,崇祯皇帝情愿拉着所有家族陪葬,也不愿意让他们组建资政院。 周延儒惶恐不安地说道:“现在该如何是好,贺涵就像一块顽石一样牢牢地扎在辽东,给了天子希望,让事情没有按照我们意愿的方向发展。整个北方因为这场旱灾反贼遍地,大同军也蠢蠢欲动,我们再不想办法改变这个时局,整个北方都会被大同贼寇攻占。” 如今天下局势是各方势力纷纷登台,打得异常混乱和激烈。只有大同社牢牢地占据着关中,显得格格不入,还在那里抗旱救灾。但没有人会认为徐晨在秋收之后,还会对中原的局势无动于衷。 傅永淳苦恼地说道:“陛下为什么不能像先帝一样,对朝政少一点关心,垂拱而治天下不好吗。”傅永淳的话语中透露出对崇祯皇帝过度干预朝政的不满,没有天子的干扰,他们早就该准备对付大同社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朝廷的力量四分五裂,难以形成合力。 文震孟咬了咬牙,坚定地说道:“不能让天子继续这样胡闹下去了,必要的时候我们兵谏,逼天子退位。当今皇太子已有2岁,为人乖巧聪慧,已经显露能成为圣天子的才能。”文震孟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决绝,他已经下定决心要采取行动。 张之极脸色一变,严肃地说道:“非议天子非臣子所为,各位如此,请先让某离开。”说完,几个新贵家族的人全部离开了书房。 他们的根基在于天子的信任,要是他们这些勋贵家族参与对天子的暗杀,这事情只要传出去,他们几百年的富贵就彻底断绝了。 至于这消息不会传出去,那就是笑话了,虽然他们现在坐在一条船上,但不代表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所以张之极只能果断做出抉择。 现场的人也没有阻止他们。侯恂冷笑一声,说道:“还想着家族富贵延传,徐晨来了,他们全少不了一刀。”侯恂的话语中充满了不屑和嘲讽。 周延儒担忧地说道:“兵谏要有士兵,贺涵可是给天子留了1万新军,从辽东战场就可以看出这支新军的战斗力非常强悍。”周延儒的眉头紧锁,他担心兵谏的计划会因为新军的存在而失败。 侯恂沉思片刻,说道:“联络祖大寿,命他调2万关宁铁骑入关。天子只要去了辽东第一个杀的人就是他,他只能加入我们。”侯恂认为祖大寿为了自保,一定会答应他们的请求。 成基命小声说道:“兵谏是不是太激烈了,有没有其他的方法,比如我们都知道我大明天子都不擅长游泳,这种方式成效更快。”成基命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隐晦的暗示。 周延儒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难,很难。现在天子只信任新军,紫禁城驻扎的也是新军,其他的人很难靠近天子。”周延儒深知想要接近崇祯皇帝并实施计划的难度之大。 侯恂果断地说道:“两个方法都用,我们没时间了,再内斗下去,我们皆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侯恂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紧迫感,他知道必须尽快采取行动,否则他们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兵部尚书黄世俊皱着眉头,神色焦急地说道:“嗯!我们是不是想办法先筹一笔钱,给中原的各路大军。朝廷又开始欠饷了,现在又需要他们镇压乱民,朝廷不发钱粮,他们怨气很大,这次凤阳府被贼寇攻占,和朝廷三个月没发粮饷也有很大的关系。如今的士兵眼中只有钱,没有忠义。这种情况之下,要是大同军杀出来,只怕他们会立马投降。” 周延儒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不差这一次半次的。只要资政院开启,这点军饷算得了什么。而且以我大明士兵的忍耐度,欠个一两年饷他们也能熬得下去。” 户部尚书王永光一脸忧虑,认真地说道:“本官以为地方和朝廷要同时行动。这次的灾情太严重了,再不想办法应对,中原都要冒出第二个像大同社这样的贼寇了。” 而后他压低声音,谨慎地说:“徐晨虽然是贼寇,但他有些措施确实能解决天下面临的问题。像限制地租、打击高利贷、抑制土地兼并,这些都是经世济国的好方法。” 侯恂立刻断然拒绝,严肃地说:“万万不可行。如果天下太平,这些政策还可以考虑实施。但现在徐晨蛊惑农户,就算实行这些政策,农户也不可能站在我们这边。毕竟徐晨直接分田地,这对农户的吸引力太大了。” “反而这些政策会极大地得罪大户,而现在我们正是要团结大户的时候,怎么能制定伤害大户的政策呢?如此不分大义,我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王永光无奈地叹了口气,说:“现在中原又是旱灾,又是蝗灾,还要供养朝廷的几十万大军,百姓的日子已经过不下去了。” 侯恂眼神坚定,语气强硬地说:“活不下去就去造反?这种不忠不孝之人何必留着,杀了便是。” “正是因为有大同社这样的坏榜样,中原的贼寇才动不动就对我们大户动手。流民活不下去就造反,就要抢夺大户的土地。这股风潮不镇压下去,天下必定大乱,到时候百姓只会越来越苦,死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所以这时候我们一定要坚持下来,一万乱民敢造反就杀一万人,十万万人敢造反就杀十万人,百万人敢造反就杀百万人,杀得血流成河,杀得他们再也不敢觊觎大族的土地。” 周延儒点头附和道:“大真兄所言有理。大明这几年之所以乱成这样,就是因为有徐晨这样的人动摇纲常,以至于天下大乱。现在我们杀人就是为了维护天下的纲常,只要纲常不乱,天下才能再次太平,即便会牺牲很多人。” 文震孟也开口说道:“有浮兄,你刚刚说的策略都很有道理,只是做事要有轻重缓急。天下是有一些劣绅,但现在重要的是先把民变镇压下去。等天下太平了,我们再腾出手来整顿劣绅。士绅才是天下的根基,这点我们一定要清楚。” 显然,在场的所有人都倾向于镇压叛乱,尽可能多地杀流民、减少人口,以此来减缓矛盾,而不是损害地主士绅的利益来让北方局势稳定。 8月9日,山海关。 祖大寿神情冷峻,望着京城的方向,眼中隐含着深深的忧郁和不安。他自认为自己是个善于左右逢源、权衡利弊的人,可这次还是中了朝廷那些老狐狸的圈套。 朝廷内斗年年都有,本来和他们这些将门没什么关系。但偏偏贺涵要对付他们,结果他一步走错,满盘皆输。现在他竟然要听从那些人的安排,带兵进京兵谏。 他又不傻,历来外将入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更何况这次是要对付天子。一想到董卓的悲惨结局,他就不寒而栗。 这次入京要是失败了,他的下场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只怕全家老小的性命都难保。哪怕侥幸成功,对他来说也未必是好事。以大明重文轻武的传统,他连董卓那样的权势都难以企及。他最担心的是那些老狐狸把谋害天子的罪名栽赃到他头上,那他祖家将会永世不得翻身。 祖大寿觉得自己现在就像走在一根独木桥上,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将军,我们可以出发了!”张杰意气风发地来到祖大寿身边,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回京城了。 祖大寿看到意气风发的张杰就来气,他冷哼一声道:“本将终究是被你们这些人逼上了绝路,生死两难啊。” 张杰一愣,马上赔笑着说:“这次兵谏要是成功了,将军就是天下士绅的功臣,哪里会有什么生死两难的事。” 祖大寿没好气地说:“难道朝廷还能封我个大将军不成?董卓进京的下场本将可是清楚得很。” 张杰笑着安慰道:“将军放心,现在整个中原大乱,还有大同社这个强敌,朝廷正需要将军这样的忠勇之士,怎么会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呢。” 祖大寿听了这话,心里稍微安心了一些。他对朝廷那些老狐狸还是有所了解的,只要自己还有利用价值,他们还不至于这么快就卸磨杀驴。 他策马来到大军的前方,大声下令道:“全军出发,发兵京城。” 在祖大寿的命令下,两万关宁铁骑浩浩荡荡向着京城进发。 第258章,火烧乾清宫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8月 10日,紫禁城,乾清宫。 “这些大臣果然不想朕去救贺爱卿!”崇祯看过一封劝谏的奏章,丢在一旁道。 毕竟是出过瓦剌留学生,大明的臣子对天子御驾出征,已经应急反应了,更不要说还有东林党的人不想崇祯去辽东,所以这消息传出去几乎是群臣反对,但崇祯根本不听。执意要去辽东,在他看来整个大名也只有贺函愿意为朝廷解决问题,只有救出贺函和新军,才能解决朝廷遇到所有麻烦。 硬的不行,大明的臣子还有其他的招数,户部说没钱没粮,兵部说没有足够的武器器械,京城的百姓都在抗旱救灾,找不到民夫。总之想尽各种办法拖延,所以即便是到今天,崇祯的大军依然没有集结起来,踏出京城一步。 王承恩王承恩劝说道:“陛下您是万金之躯,不可冒险,如果真想救贺总兵,何不命令宣大总兵马世龙去求援。” 崇祯叹口气道:“我大明的臣子皆自私自利,朕也不清楚马世龙能不能信任,你去御马监,命他们准备好足够的粮草军械,没有户部兵部的支持,朕也要去辽东。” 满朝臣子崇祯现在也只信任贺涵了。 “现在就去,早一点准备好朕的大军就能早一日开拔。” “奴才遵旨!”王承恩只能按照崇祯的命令去御马监。 而后崇祯又看了几封奏折,但都是坏消息,都朝朝廷要钱,他越看越觉得恼火,曾经有3000万是如此靠近他,但现在却消失了。他干脆不看,准备就寝。 崇祯睡下,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觉得四周极其热,好像整个人置身在火炉当中一般。 “王承恩给朕拿水!”但此时却没有人回应他。 “走水啦。”殿外开始嘈杂起来。 崇祯吓得肃然起来,然后就看到乾清宫燃烧起熊熊大火,这火势极其大,整个大殿的地板都在燃烧,燃烧的烟也极其黑,崇祯刚站起来,就被黑烟熏的直咳嗽,只能再次蹲下。 “快来救驾!”崇祯惶恐道。 殿外的侍卫赶过来想要救崇祯,但火势太大了,整个大殿内都燃烧着熊熊的大火,人根本进不去。 崇祯被这火焰灼伤的痛苦不堪,就在他即将被大火烧死的时候,几个护卫把棉被打湿包裹全身冲进了火场,然后快速在崇祯身上裹上一层棉被,几个人再扛着崇祯冲出了火场。 崇祯救出来之后,所有人都松口气,余下的人继续救火,但水浇到这火上,火势却愈发的猛烈,火焰甚至高达好几丈。 整个乾清宫成为了一座巨大的火把,把整个紫禁城都给照亮了,而在京城的各个角落也能看到这股冲天的亮光。 钱宁吃惊道:“这是延安府的气油。” 崇祯声音沙哑的问道:“气油?” 此时崇祯极其狼狈,浑身漆黑不说,他此时的脸也觉得一阵阵刺痛,显然是被火焰给灼伤了。 钱宁小声道:“陛下,这是一种比猛火油更猛烈的油料,遇水也浇不灭。延安府有炼油的产业,这些汽油就是他们炼出来的。” “汽油!”一股恐惧感充满了崇祯的全身,难怪这火焰刚烧起来就这么猛烈,这是有人在刺杀他。 大明臣子的道德底线虽然在崇祯心中不断的下降,但崇祯怎么也想不到他这些人敢刺杀天子。 都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敢干的,自己御驾亲征会不会也被那些臣子给暗害,他猛然想起了自己的老祖宗英宗皇帝,他去辽东会不会被这些人出卖,最后被皇太极抓住? 崇祯越想越有可能,越想内心越害怕,御驾亲征的勇气迅速消散,他担心自己出了京城就会受到大臣的暗害。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王承恩连滚带爬的跑过来,他刚刚和御马监的掌印太监商议军械的事情,就听到乾清宫着火了,他吓得亡魂大冒的跑了过来。 崇祯道:“朕还活着。” 王承恩看到灰头土脸的崇祯皇帝和沙哑的声音哭泣道:“快传御医,快传御医!” 崇祯颓废道:“告诉御马监,朕不御驾亲征了,下旨给内阁,朕同意召集天下的士绅来京,共商国事。” “啊!”王承恩。 翌日,乾清宫着火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师,好在天子有百灵护体,没有受到损伤,京师的百姓倒是庆幸。 东林党人则连连叹息了,但凡有其他的选择,他们都不愿意兵谏,这种选择的危害太大了,大到没几个人愿意承受。 但后面崇祯皇帝同意召开资政会,甚至还下旨以后朝廷的政务,由内阁首辅总理朝政,不再需要司礼监批红。 这让他们喜出望外了,这场火灾也不是没有好处,终于让天子想通了,治理天下还要靠他们这些士绅,这么多年了,大明的相权终于回来了。 交泰殿。 崇祯用纱布绷着脸,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疲惫对着杨鹤道:“爱卿,满朝臣子皆辜负皇恩,只有贺爱卿是朕辜负了他,要不是朕刚愎自用,也不至于让贺爱卿陷入险境,大明的局势也不至于如此混乱。” 杨鹤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的确是对崇祯皇帝失望,但他也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这些同僚敢做出谋害天子之事,他的三观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了,这些年朝廷的党政越来越激烈,下限也越来越低,却没想到现在已经低到连天子都敢谋害了,他的这些同僚和造反徐晨有什么区别? 杨鹤甚至觉得自己的那些老友更加卑劣,徐晨想造反,他正大光明的说了出来,也是按自己说的话去做的。 哪怕双方是敌对的关系,杨鹤也承认徐晨是天下一等一的英杰,他做的事情并不是为了自家的私利,是真想改变这个动乱的天下, 反而是他的这些老朋友,一个个躲在暗地里蝇营狗苟,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夺取权,他们有何的面目标榜自己为正义。 自喻君子的东林党用小人的手段来夺权,反而是徐晨这个叛逆用君子的方法来夺取天下,大明的天下终究是礼崩乐坏了。 杨鹤在发呆,崇祯并没有在意,而是继续缓慢道:“朕已经没办法去救贺爱卿了,救援之事只能拜托爱卿你了,朕会任命你为宣大,大同总督,神枢营也交给爱卿统领,朕还会给满贵和马世龙下旨,让他们听从爱卿的命令,只是他们还认不认圣旨,朕就没办法保证了。” “陛下!”杨鹤对着崇祯泪流满面的行了一个大礼,不知道感激崇祯还想着贺函,还是对自己的老友失望,又或者对自己坚持了几十年信念崩溃的绝望。 以前的大明王朝再也回不来了,往后的天下就是礼崩乐坏,兵强马壮者为王的时代了。 杨鹤少年是经历了张居正改革的盛世时代,但他万万想不到自己在暮年会见到大明彻底崩坏。 内阁公署。 此刻的周延儒感觉极其奇妙,自从几日前的那场火灾之后,天子彻底放权了,连朝政大事都不怎么管了,地方上的奏折通通交给了他们内阁,说由他们处理就可以,而他们批复的奏折天子一件都没反应。 他这个内阁首辅的权利变得前所未有的大,自己一言可决天下事的,让他前所未有的畅快。 “这就是宰相的权利吗!”周延儒压抑内心激动道。 兵部尚书黄世俊皱眉头道:“祖大寿的两万骑兵怎么办,不能让他们一直滞留在京师之下,要不让祖大寿回辽东?” 侯恂道:“我等了还没完全胜利,紫禁城还有新军在,这支军队是我们手中最有力的武器,给祖大寿左军都督之位,大军编练京营当中。” 黄世俊道:“天子派遣杨鹤去救援贺函了,这也是个隐患。” 侯恂笑道:“这时候天子手中的军队越少对我等越安全,且不说皇太极10万兵马把贺涵的大军团团包围,杨鹤没有本事救援贺函,即便真救出来了,我等安排贺涵为辽东总兵,让他和女真人继续斗,只要他不在天子身边,贺涵和他的新军就会成为大明手中最强大的利器。” 周延儒点头道:“若谷所言有理,我等要转变对贺涵的态度,只要他不在京师,他在辽东愿清多少田,就清多少田,现在我等最关键要做的事,就是要召集天下的士绅入京,大家共商国事,这乱糟糟的天下也该整顿一番。” 他现在大权独揽,堪比开国时期的宰相,自然不愿意看到大明的天下如此乱糟糟了。 黄世俊道:“中原各路大军军饷的问题如何解决,朝廷不能继续再拖下去了。” 周延儒眉头紧皱,以前这个麻烦他们可以甩给天子,但现在天子放权了,这个麻烦就是他们的了。 他想了想道:“那些盐商不是准备了500万两银子,让他们交出来给朝廷应急。” 户部尚书王永光着急道:“500万两也不够,而且现在北方旱灾,最缺的是粮食。” 面对大明朝最急切的两大难题,朝廷亏空他们要从什么地方弄钱?填补朝廷的亏空,二就是如何抗击旱灾,赈济北方的灾民。 先前他们忙着和崇祯内斗,这些问题他们都可以甩给天子,但现在不行了,大明所有的烂摊子矛盾都由他们接手了。 而这两个问题偏偏又是最难解决的,所以周延儒等人眉头紧皱。 文震孟道:“秋收快到了,到时候朝廷能喘口气,而且等资政院开启之后,有天下士绅的支持,这点亏空算不得什么,朝廷有钱之后,不管是武装士兵,还是赈济灾民都不是问题。” 其他人也点点头,在他们看来,只要资政院一开,他们团结了天下的士绅,大明遇到的一切问题都通通不是问题。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8月 15日。 永定城门外,杨鹤带领5000大军准备去辽东。 杨嗣昌不忍道:“父亲,孩儿和您一起去辽东吧。” 杨鹤摇头道:“为父走之后,你马上收拾行装回老家。现在的朝廷已经是烂泥坑了,让侯恂他们去搅吧。” “你要是孝顺就回老家,保住我杨家的香火这比什么都重要。” 这个时候侯恂出现,打算送一送这位老朋友,但杨鹤冷哼一声,根本不愿意和这位老友打交道,带着大军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侯恂叹息道:“修龄,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明江山,知我罪我,唯有春秋!” 而后他看向杨嗣昌道:“文若,留下来帮老夫吧。” 杨嗣昌道:“父亲要某回乡守住祖宅,父母之命不敢违。”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杨嗣昌卖掉京城的宅院,打包了行李,租了一辆马车,就准备离开京城。 而此时的京城随着资政院即将召开,变得热闹非凡,所有的读书人都在兴奋的传播着这条消息。 “天下的贤者将会汇聚京城,他们将会一起商量如何治理大明江山,旱灾会得到证据,贼寇会被平定,圣天子拱垂而治,众正盈朝,天下必定会步入太平的盛世。”书生说的激动。 京师的百姓也听的热闹非凡,一个个向往不已,大明乱了这么多年,天灾人祸不断,甚至连贼寇都打到京城底下了。 皇城根的百姓也缺乏安全感,京师的消息是最灵通的,其他地方的百姓很难知道一府之外的坏消息,只要自己家乡太平无事,他们就会认为天下是太平无事的。 但京城却不同,两京十三省的消息都会传到京城来,这里的百姓更加了解大明的情况,辽东现在被女真人占了,关中又被大同社占了,中原,山西,山东都在闹旱灾,蝗灾,大明的中都凤阳府都被贼寇攻占了。 而且旱灾也影响到京师百姓的安稳,粮食的价格涨了三倍,柴米油盐这些生活用品价格也在涨,城中的乞丐变得更多,城外到处都是流民,这天下的局势怎么看都像大明朝快完了这节奏。 哪怕是这些平头百姓都知道大明必须要改变了,他们听着读书人说,只要建立了资政院,让天下有才能的人来辅佐皇帝,处理政务,天下就会再次太平无事。 大家听这话也觉得有理,大明朝这些年这么衰败,不就是因为奸臣太多了,当年的9000岁,大权独揽,气焰嚣张,不知道害了多少忠臣良将。 好在有当今天子拨乱反正,狠狠的杀了一批奸臣,至于后面为什么朝廷还没起色? 这些秀才公马上解释道:“朝中有奸臣,阉党还没有全部除干净。但现在不同了,这么多贤者来朝那些奸臣将无所遁形。” 杨嗣昌听了听这些讨论,摇着头离开了,天下之事哪有这么好解决的,那些贤臣不拿出钱来,大明的局势照样不会改变。 本想着崇祯被烧死了。让大明内部的矛盾会更激烈,但一想历史上崇祯都如此倒霉了,写就让他过几天好日子吧。 第259章,东林党分裂 杨鹤领了崇祯的旨意出京之后,马不停蹄地立刻传达旨意到大同镇和宣大镇。满贵得到旨意后,不敢有丝毫懈怠,迅速点齐 1万精兵与杨鹤汇合。 这两年崇祯没有亏待他,对他加官进爵了不说,每年给他大同镇100万两的军饷,让满贵的实力快速恢复,他新招募的士兵个个身强体壮、装备精良。 然而,马世龙这边却只派了 5000人前来支援杨鹤,而他本人则借口要驻守宣镇防备女真人入侵,并没有前来。 马世龙所在的宣镇更靠近京城,加上他也是将门出身,在京师经营多年,拥有自己的情报网络。更重要的是,贺涵的使者从他的防线进入京城,让他知道了京城当中天子和东林党、辽东将门之间的明争暗斗。 对于这场争斗,马世龙持中立态度,他不想卷入任何一方的纷争之中,更不要说在他看来此次争斗的失败方是天子和贺涵他们,他害怕和天子靠的太近,会遭到东林党的清洗。同时他也不看好杨鹤的救援行动,认为这不过是一场徒劳无功的挣扎,所以他只派了 5000人马前来,算是给了杨鹤一个面子。 杨鹤对此倒也不在意,他知各方势力的心思和顾虑。他迅速统合了满贵的 1万精兵、马世龙派来的 5000人马以及自己带来的人马,带着 2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奔向了山海关。一路上,大军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马蹄声和士兵们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场面十分壮观。 当他们进入山海关之后,宋伟满脸抱怨地说道:“贺总兵太无法无天了,他是来救援我们的,现在居然霸占了锦州城。”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不满和怨气,仿佛贺涵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杨鹤听到这话却高兴无比,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听到贺涵已经被皇太极击败的消息。占了锦州城,这说明人还活着,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他安抚了宋伟几句,便带着大军继续前行。 而后,他们又一路行军了 5日,大军穿越了山川河流,终于在锦州城,杨鹤见到了贺涵。 贺涵看到杨鹤,十分愕然,问道:“恩师你怎么来了?” 杨鹤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先说说你和皇太极交战的经过。” 贺涵点了点头,开始简单地讲述自己两个月来与皇太极交战的情况。 自从发现辽东将门支持皇太极之后,他知局势的严峻,便带领着大军驻守在山上。山上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他希望以此来抵御女真人的进攻。 但皇太极却不想放过贺涵,他调集了大量的兵力,对贺涵的军队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双方爆发了激烈的大战,贺函和他的新军耗光了火药,几乎只能和女真人白刃格杀,女真人也付出了极惨烈的伤亡,汉军旗几乎伤亡殆尽,蒙古八旗也伤亡过半,最终失去了战斗力。 双方就陷入了僵持阶段,皇太极终于不再猛攻贺涵的阵地,而是带领骑兵包围着贺涵的大军,贺涵的军队被紧紧地困在山上,无法突围只能固守待援。他每天都盼望着朝廷的援军能够早日到来,但只可惜等了两个多月都没有朝廷的消息。 但在半个月前,转机出现了。锦州参将何可纲联络上了贺涵,他看不惯祖大寿这些人通敌卖国的行为,心中充满了愤怒。 祖大寿带着关宁铁骑去了京城,这给何可纲一个绝佳的机会,他赶去联络上贺函。贺涵大喜亲自挑选了 5000名精锐士兵,他们轻装上阵,一夜奔袭了 40余里。在何可纲做内应的情况下,他们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地接近了锦州城。 第二天清晨,战斗打响了。贺涵的军队在何可纲的配合下,对锦州士兵发起了猛烈的攻击。仅仅用了半天时间,他们就拿下了锦州城。而后贺涵迅速把自己的主力转移到锦州城内,加强了城防。 而祖大寿他们去了京城之后,和皇太极的联盟可谓是无疾而终。加上贺涵已经把主力移到防御坚固的锦州城,皇太极看着无利可图,自己带的 10万大军伤亡惨重,士气低落。无奈之下,他只能退回沈阳休养。 杨鹤听了贺涵的讲述,苦笑着把京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天子和东林党、辽东将门之间的明争暗斗,以及朝廷内部的混乱局面。 贺涵听后,苦笑摇头道:“虽然对天子不利,但某种程度上来说,大明的士绅的确团结起来了。只可惜已经太晚了,朝廷来辽东的新军只剩下两万余人,朝廷整整耽搁了半年时间,这半年都在内斗。徐晨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 贺涵都有点丧气了,他当年选择的路算是彻底失败了。他曾经满怀壮志,想要为朝廷效力,拯救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但现在看来,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杨鹤看出了贺涵的沮丧,宽慰道:“无需丧气,大丈夫立于世间行事,无愧于心就好。”他拍了拍贺涵的肩膀,眼神中充满了鼓励和信任。他希望贺涵能够振作起来。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9月 5日,京城。 经过大半个月时间的传播,大明各地的士绅都得知天子答应成立资政院。当今首辅周延儒向各地有名望的士绅发出邀请,希望他们来京共同商讨国事。而且邀请的时间极其紧迫,秋收即将开始,大同社带来的威胁日益临近,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所以,基本上各地士绅在得到邀请函之后,便快马加鞭地赶往京师。北方各省的士绅,还有南方最重要的南直隶代表都纷纷抵达。至于余下的两广、蜀中、云贵等地,由于路途遥远,他们也只能接受被代表的命运。 一时间,整个京城热闹非凡。这次选拔上来的代表大部分都是地方上德高望重的儒士绅。在资政大会还未召开之前,那些大儒们倒是先和京师的读书人交流起来,有的地方甚至出现了读书人拜师求学的场景。 然而,就在京城一片热闹景象的时候,刚刚大权独揽的周延儒却苦恼无比。他每天都要处理来自地方的坏消息,这也就罢了,东林党内部分赃不均,矛盾逐渐激化。东林党的大佬有钱谦益、李标、韩爌、钱龙锡、黄道周等人,但这些大佬因为前几年的政治冲突,被贬出了朝堂,周延儒这才得以登上首辅之位。 他的威望和资历都远远不够。本来,如果他只是做一个背锅的内阁首辅,东林党人或许反而会想办法团结在他周围。 可现在,他们好不容易把天子逼到“垂拱而治”的地步,各方势力都出了力,结果却被周延儒捡了便宜,成为了大明权力最大的内阁首辅,甚至连批红的权力都被他夺回,这简直和丞相无异,其他人自然不服气。如今权力更大,加上还有利益分歧,双方的斗争也就更加激烈。 在朝廷的东林党分成了三派。一派是以周延儒为首的阁老派,他们掌控着内阁的核心权力,试图维护现有的政治格局,而想要稳定朝廷的格局就需要钱了,屁股决定脑袋也可以用在周延儒身上,以前他嫌朝廷收的税太多,现在他看着三空九秋的太仓,又觉得朝廷收的税太少了。所以他和内阁制定了一个加税计划以增加朝廷的收入。 以文震孟为首的清流派,知道这事情之后勃然大怒,我们东林党成立的宗旨就是想办法减少朝廷对他们的税务。 你周延儒刚大权独揽就出卖东林党,你这就是混在东林党当中的阉党,一方要加税,一方要减税,双方因此事闹得不可开交。 还有一派是以侯恂为首的尚书派,六部尚书们在朝廷事务中有着重要的话语权,他们以北方的大臣为主,清楚的知道北方已经在旱灾兵灾的压力下,摇摇欲坠,难以支撑,现在朝廷只有加税才能生存下去。所以侯恂等人在加税这个问题上是站在周延儒他们这边的。 但两方因为加税得到的银钱如何用又产生了矛盾,周延儒想用这笔钱赈济流民,对于北方的贼寇除了大同社之外,他通通都想招安,这样一来可以减少朝廷的开销,二来招安的贼寇可以用他们对付大同社,可谓是一举两得。 但侯恂不同意,他认为流民彻底失控,只有狠狠的杀一批人才能恢复天下的秩序,所以他认为加税得到的钱应该增强朝廷的武备。 双方又因为这笔钱该如何花闹翻了。 还有张之极他们也不满周延儒,他们冒着抄家的风险商议如何对付天子,不就是因为天子想搜刮盐商3000万两银子,盐商是他们的钱袋子,天子要收刮他们的钱财,张之极自然要反抗。 你周延儒倒好,白捡了一个丞相,转身就对他们盟友下手,口气真大的没边了,张口就要500万两银子,天子想要这笔钱他们都没同意你周延如算什么东西! 在张之极的保证下,大明各地的盐商通通都没交钱,导致整个大明朝廷财政极其困难,甚至连百官俸禄都难以发放。 四派为了争夺朝廷的权力利益,斗争激烈异常。周延儒不到一个月时间,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 10岁都不止。他现在不但要压制东林党内部的矛盾,大明外部的矛盾也全部压在他身上。 北方各州县纷纷上书,要求朝廷免除今年的税负,还要求周延儒赈济北方县府。而且人家还理据充分,今年大明的北方大部分州县先遭了旱灾,又遭了蝗灾,除了靠近水源的田地,其余的田地都绝收了。收获的粮食连本地的百姓都养不活,只能寄希望于朝廷救济。 现在天子交出了大权,众人都认为“众正盈朝”,没有那些奸臣小人的阻碍,朝廷总应该开始救济他们了。 但这可让周延儒犯了难,别说他还没真当上丞相,即便是当真当上了丞相,他也变不出钱来。盐商的 500万两银子还没到手,下面要钱的人却如此之多。 他望着空空如也的太仓,几乎要痛哭流涕了。再过一个月,朝廷的俸禄都发不下来呀。这个时候他才地意识到,自己接管的可是一个炽热的火山口,稍有不慎,甚至要把他都给炸得粉身碎骨。 所以,他现在反而更希望赶紧召开资政会议,让地方士绅出钱出来支持朝廷的运转,缓解这日益严峻的财政危机和政治困境。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9月 10日。 在周延儒的强烈要求下,即便还有大量的士绅未到京师,但资政会议还是在太和殿召开了。 这次每个省份有三个名额,北直隶、山西、河南、山东的代表都来了,南方只来了南直隶和湖广行省,所以共有 18名士绅代表。 太和殿内,气氛庄重而紧张。周延儒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说道:“各位原本就是朝廷的重臣,对朝廷的情况也十分了解。如今我大明天灾不断,外有女真人和大同贼寇,可谓内忧外患,处于危困之中。所以才召集各位乡老,共同商议如何解决大明当前面临的困境。而现在大明最重要的两个政务,一是要想办法赈济灾民,解决北方几百万流民问题;二是要解决军队的军饷问题,应对辽东的女真人和关中的大同贼寇。根据老夫计算,朝廷最起码需要 2000万两银子、2000万石粮食,才能在赈济灾民的同时对抗这两大强敌。这些钱是一分都不能少,少了朝廷就维持不下去。” 周延儒的话犹如一颗重磅炸弹,让所有人都哗然一片。 粮食的数量倒也不算多,若不算干旱,大明平常年份也差不多能收这么多粮食。但要的银子就多得夸张了,平常年份朝廷最多也就收个 400万两银子,这两年加了饷也就是 600万- 800万两之间,周延儒这一下子就翻了一倍多。 东林党人费尽心思把天子逼到幕后,推举周延儒上位,本是想减税降费,让自己少一层朝廷的枷锁,好更轻松地赚钱。可这周延儒倒好,丞相之位还没坐满一个月,就翻脸不认人,这是要举着屠刀砍向自己的老朋友了。 当年魏忠贤权势滔天、位高权重,都不敢说要 2000万两银子,你周延儒哪来的胆子敢提这么大的数字。 韩爌率先站出来说道:“我山西行省赞同这个税收数字,不过我要说一下情况。山西今年旱灾连着蝗灾,西边要防守大同贼寇,东面要防守太行山的闯贼,山西巡抚已经向山西的父老借了 300万两银子,但也只能勉强维持局势。所以我们山西行省要求朝廷再支援我们 300万两银子和 300万石粮食。” 韩爌的话再次引起一阵骚动,这税收还没定下来,就已经开始讨论分钱的事了。 钱谦益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现场没几位南方的资政代表,这对他们极其不利。 这时,前首辅李标也开口了:“我们直隶行省也同意这个税收。直隶现在要供养十几万大军,我们直隶需要朝廷拨付 300万两银子、400万石粮食。” 河南资政吕维祺紧接着说道:“我河南行省驻扎着 10万大军,同时连着干旱了两年,最需要朝廷的赈济。恳请朝廷拨付 400万两银子、400万石粮食到河南。” 钱谦益的脸都快拧成包子了,他此时已经察觉到北方各行省这是要联合起来讨钱。 果然,没多久山东行省的孔胤植也提出要 200万两银子、200万石粮食的请求,这还是要求最少的一家。 北方行省的资政代表说完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盯着南直隶行省的钱谦益和湖广行省的张静修。 今年整个北方都遭受着蝗灾和旱灾的双重打击,同时为了对付女真人和大同贼寇,还养着几十万大军,可谓要钱没钱、要粮没粮。 而如今整个大明,有钱的是南直隶,有粮食的则是湖广。小冰河时期的气候把整个北方折磨得惨不忍睹,江南虽然也有一定程度的粮食减产,但和北方比起来,就如同地狱难度和简单难度的差距。 钱谦益心里十分清楚朝廷的艰难处境,也知道北方的灾情严重。但如果他真带着 2000万两银子,2000万石粮食的税赋回江南,他的家都要被江南百姓给拆了,钱家在江南将再也无法立足。 于是,钱谦益当即毫不客气地开骂道:“老实说,我很失望。本以为大家相聚是为了大明的复兴、天下的安定,却没想到这里成了你们北方压榨我们南方的场所。2000万的税银、2000万石的粮食,这一下子增加了南方 3 - 4倍的赋税,朝堂上的诸位这是想官逼民反吗?我江南绝不答应这样的压榨。” 周延儒皱了皱眉头,清了清嗓子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所以老夫不想说的太绝,平日朝廷休养生息,轻徭薄赋也就算了,但现在这种危难时刻各位还不肯就住朝廷,难道是想等朝廷被贼寇击败,各位都是饱学之士,唇亡齿寒的道理,不用老夫来讲。2000万两银子虽然多,但在本相的计算下是可以拿的出来的,朝廷的盐税本来就可以拿1000多万两银子,还有你们江南这些年关税几乎不上交,商税也没多少,关税,商税,茶税,矿税这些加起来收1000万两不算过分吧?” 钱谦益怒怼:“为什么不收北方的税?” 李标道:“谁说没有收,北方了想已经收了十几年了,你们江南又出了多少,现在大明在辽东有十几万大军,在中原有十几万大军,整整四五十万大军压在北方,我等北方人士在天灾不断的情况下还要想办法拯救大明,你们江南出点钱怎么啦。” 第260章,东林党相争,勋贵出局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9月 11日。 第一天的资政会议,是以东林党北方的派系围攻钱谦益这个东林党原本的首领而结束。 但人多势众并不能真正的让南方拿出钱来,所以会议结束之后,东林党各方的派系巨头私下聚会在一起,商议解决这次朝廷危机的办法。 福满楼。 周延儒,侯恂,文震孟,钱谦益,李标,韩爌几人聚在包间当中。 钱谦益毫不客气道:“玉绳,你可不要忘记你是常州人,今日这事要是传回了江南,家乡的父老将会如何看待与你,你又有何颜面见家乡的父老,只怕你周家的列祖列宗都不认你这个不孝子!” 他一开口就是毫不留情的批评周延儒。除了内心压着火气之外,也有着周延儒的羡慕和不满。 周延儒原本在东林党当中只能算小字辈,能力和资历都远远不如他,当年崇祯帝刚刚继位的,他本来有资格入阁的,但就是被周延儒和温体仁两人搅黄了,这被他视为是奇耻大辱。 更不要说这个小人现在一朝得势,居然成为了大明最有权势的内阁首辅。钱谦益羡慕妒忌恨的情绪全部爆发出来了,说话也变得尖酸刻薄起来。 周延儒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起来,虽然大明的局势让他非常苦恼,但自己好歹是内阁首辅,钱谦益这是把他当成小辈来批评,这让他瞬间就冒起火气来。 “我周家的事情就不劳烦牧斋先生操心了,倒是我等在这北方保家卫国,比不得牧斋先生在江南吟诗作对享受太平。” 正好只是包间外有一女子唱曲声音传入。 周延儒淡然道:“我等为国操劳,日夜不歇,那些商贾却还在唱曲,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周延儒今年不到40岁,却已经站在了大明权利的最高峰,内心自然是有股傲气的,看不上钱谦益这种书生习气,当即就讽刺起来。 钱谦益脸色大变,这是嘲讽他是妓子,他当即就想起身离开。 但被李标拉着道:“我等在此是为了商议国事,不是为了对骂,玉绳你刚才之话太过了。” 韩爌苦口婆心劝说道:“此时不是我等内斗的时候,今天我等不能代表朝廷解决大明遇到的问题,明日大同社取代我等解决天下这些问题,到时候我等只怕不是被贬到大漠放牧,就是被贬到西域种草,这不是某在威胁你们,而是告诉你们关中大户的下场。” 韩爌的危机感是最深的,大同社员已经活动到蒲州,对大明现实不满读书人或是加入大同社,或者是自己结社,一起商议改变天下局势的方法,但这些读书人有一点是共同的,就是对现在的大明朝廷不满,朝堂上的诸公更是被他们看成是无能贪腐之辈。 更让他感到害怕的,大同社员现在在蒲州几乎是公开存在了,他们在乡村打水井抗旱,扑灭蝗灾,在城池当中宣传大同之治,吸引年轻人加入。 但即便是这样公开活动,地方上的官吏根本不敢管他们。 “今日你跳的快,明日我大同社攻过来就会为你这些狗腿子拉清单。”只要被大同社员这样一威胁,当地的捕快捕头就不敢动他们了。 偶尔有几个头铁的抓了大同社员,当晚炸药包就会丢到他家去,“轰”的一声,全家老小都会埋在房屋之下。 太原镇的将门也不敢管这些大同社员,他们被大明的文官军团驯化了200多年,打仗的能力虽然退化了很多,但见风使舵,反复横跳的技能是点满了的。 他们敢屠杀那些没有背景的农民军,也敢杀戮自己治下的农户,因为他们知道这两股势力是不可能报复他们的。 但大同社的人他们是真不敢动,榆林,固原,宁夏,甘肃镇的同僚已经给他们书写了答案了。 两国交战各为其主,在这种情况下,大同社一般不会为难他们,虽然财产土地没了,但命还是可以保得住,做几年劳工一般都可以放的出来。 但如果为恶太多,被大同社吊死就是他们的下场,现在大明的局势,内外交困,怎么看也长不了,他们也要为自己留条后路。 地方大族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他们不但不制止这种行为,反而派出自己的子弟投靠大同社,最魔幻的是,大同社的债券在山西行省极其畅销,不但地方大族那些将门购买,甚至那些中小地主为了保住自己的财产,也把自己库房里的银子拿出来购买了这些债券。 在韩爌看来这太可怕了,整个山西已经被大同社渗透成一个筛子了,等大同社进攻过来,山西肯定保不住。 韩爌也做了一定的努力。他利用自己的声望也在蒲州组织了乡绅,让他们捐钱捐物降低地租和高利贷,不要兼并农户本就不多的土地,给农户一些喘息之机,少制造一点流民,同时集结一些年轻的读书人,带着他们抗旱救灾,扑灭蝗虫。 但效果不大,他虽然是前内阁首辅,但要让地主士绅把钱拿出来,还不允许他们兼并土地,大明皇帝都做不到这件事情,更不要说他一个前内阁首辅了。 他也只是在自己家乡范围内,勉强救助了一些灾民,至于其他地区的地主士绅,他们该兼并土地,一样兼并土地,该放高利贷,一样放高利贷,他的组织能力连保住一县的农户都做不到。 所以他把这次的资政议会当成是救命稻草了。只有朝廷主动抗击旱灾,解决灾民,才能安抚住山西百姓不满的内心,才能限制大同社的扩张。 果然大同社的威胁是巨大的,钱谦益哪怕是在江南也知道大同社最关中做的事情,直接把他们大族连根拔除,这是一个比黄巢更狠辣的敌人。 原本关中距离他们有几千里之遥,江南士绅的危机感并不强烈。 但罗汝才攻占凤阳府,几乎把当地士绅全部杀光了,这是实实在在的震撼住江南的士绅大族了,他们万万没想到北方的战争已经进行到如此惨烈的地步了。动不动杀光全家的。 而偏偏江南没有强兵,当年几十个倭寇就能横行江南,一直打到南京城下,从这里就能看出江南军事力量的虚弱了。 所以钱谦益此次来到江南也是带了任务的,就是要朝廷消灭盘踞在凤阳府的罗汝才。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朝廷的要价这么高,要2000万两银子,2000万石粮食,这个要价太高了,江南肯定是不会拿出来的。 钱谦益道:“某也知道朝廷的困,但江南本就是大明税负最重的地区,再增加税负,某只怕江南的百姓都要造反了。” 李标有点生气道:“这里不是朝堂,没有天子,受之你又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我等开资政会议,难道是为了压榨百姓手中本就不多的几个钱财,江南士绅享受了200多年的太平,现在是他们为国出力的时候了。” 要说哪里的士绅最想大明重新恢复秩序,那必定是直隶行省的大户。从崇祯三年开始,女真人入关直隶的秩序就彻底崩溃了。 女真人烧杀抢掠,他可不管你是什么皇亲国戚,内廷勋贵,地方士绅,他们原本的权力威望面对女真人的钢刀通通没有用,直隶北方大族士绅几乎被女真人杀光了,少数逃出升天的士绅大族又被贺涵清洗了一遍。 这还没完,北面的士绅大族几乎被连根拔,南面的士绅也不好过,几十万大军从中原各地进京勤王,兵过如剃,这可不是形容的话,而是实实在在的现实。 明军的纪律本就差,偏偏还遇到了大明朝糟糕的组织力,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安排好几十万大军的后勤补给。 只有那些老实的军官和有道德的官员他们才会完全听从兵部的指令,而后这种有道德,有一定组织的军队被大明朝自己玩的崩溃。 那些道德低下,懂变通军官带领的军队反而更容易保存实力,没有粮草还不好办,走到哪里就抢到哪里。 没有军饷也好办,军队附近哪里有大户,就攻破大户的庄园军饷就有了。 几十万大军勤王让直隶秩序崩溃,那些大头兵可不管你是什么皇亲国戚,是什么大族士绅,敢反抗直接一刀砍死你。 实实在在的战乱教育了直隶的士绅,大明朝的威望还在他们才有权利,大明崩溃了,他们就是肥猪,谁都敢咬他们一口,所以他们迫切的希望,大明能回到原本的轨道当中。 文震孟听不下去道:“各位一朝大权在握,就把我东林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了,陕北为什么会闹出大同社,就是因为朝廷加辽饷,中原为什么会贼寇遍地,就是因为朝廷为了对付大同社加征可厘金,导致百姓活不下去,不得不反,今日你们又想对江南加税,这是想把我们江南逼反吗? 你们此番举动和魏忠贤有什么区别,朝廷想要稳定下来应该是轻徭薄赋,减轻百姓的负担。” 侯恂听不下去道:“轻徭薄赋也要分时候,现在朝廷本就没有税赋,再轻徭薄赋,钱从什么地方来,没有钱粮,如何维持这几十万大军,没有军队,朝廷如何抵挡女真人和大同贼寇。” 周延儒也说道:“我大明的税并不重,一年只有400万两银子,大同社在关中就收了两千万两税。 北方什么情况,牧斋先生你也看到了,没钱没粮根本就不可能抵挡得住大同社,某很好奇一个贫瘠的关中都能收这么多税,要是大同社攻占了江南,会在江南收多少税,4000万两还是8000万两?” 大同社在关中收了2000万两银子的税,算是彻底撕下了大明税收的遮羞布了。 一个行省的税居然能比朝廷多五倍,就这种情况下还说朝廷的税负高,真骗不了任何一个读过书的人。大明勋贵士绅吞了朝廷多少税,是一个不敢想象的数字。 只要看过大同报的人,现在都一个个用狐疑的眼光看着大明的勋贵大族,他们究竟吞了朝廷多少税? 现实的捶打让舆情反转了,中小地主的出身的读书人用猜测皇室内库钱粮的思维开始猜测这些勋贵士绅有多少钱。 10000万两? 还是20000万两? 这也是资政会议开启之后,大明各方都对他们充满了期待,因为大家知道大户手中是真有钱,他们手中的钱能解决朝廷所有的问题。 文震孟两人沉默了,大同杀入的江南,那必然是血流成河,这个可怕的敌人,他们必须要依靠朝廷来抵挡。要不然等大同社攻占中原,江南的卫所已经烂了二百年了根本没办法抵挡这个恶魔。 钱谦益却淡然道:“大同社未过江南,只怕会先杀入中原,某也很想知道,徐晨能在中原收到多少税? 在京城又能拷打出多少银子?一个贫瘠的关中,徐晨都拷打出3000万两银子,京城王公贵族如此多,想来没有8000万两,也有5000万两。” 李标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反而让钱谦益回过神来了,自己一直被李标等人牵着鼻子走了,他们江南一直是受大明朝廷压榨的对象,世受皇恩的是你们这些直隶的勋贵大族。 北方的百姓的确是没钱了,但不代表你们这些勋贵大族没有钱,你们不想出钱对付大同社,却找他们江南能出钱,还用大同社来威胁他们,简直是欺人太甚。 文震孟也反应过来了,大同社要杀也是先杀你们这些北方的大族,你们想要活命就应该出钱出粮抵挡大同社,我们江南还有淮河天险,长江天险,大同社一时半会儿还打不到江南去。 瞬间文震孟雅平复了心情,用一种看热闹的心态看着周延儒等人。 钱谦益看着周延儒淡然笑道:“你虽然是内阁首辅,但不要忘记你自己还是江南人,周家还是要在江南扎根的,今日这事要是传回江南,只怕你周家永无出头之日。” 这下轮到周延儒,侯恂他们沉默了。 的确,大同社进攻江南的前提是先把北方给统一了,而在此之前他们的家族早就灰飞烟灭了。 这场谈判再次陷入了僵局了。李标等人认为北方出了人,旱灾,蝗灾也让他们损失惨重,现在抵挡大同社要江南出钱出粮,这才公平公正。 但钱谦益直接击破了他们的想法。大同社要先杀也是杀你们,你们北方大族不出钱粮,我们江南大族也不会出。 而此时周延儒也不敢开口帮助李标他们了,就像钱谦益说的,他是江南人,他周家还要在江南圈子混,要是给自己的家乡增加几倍的赋税,他周家以后就不要想再出头了。他这个首辅能当几年还不清楚,但周家却是要一直在江南圈混的。 就在这场谈判即将破裂的时候,侯恂忽然道:“现在朝廷需要大家共克时局,你江南不能再置身事外,这笔税负虽然不用你江南全部出,但你将来要想办法运输粮草到前线,而且粮食的价格要和平常年份一样。” 钱谦益淡然道:“只要朝廷给钱,我江南当然会筹集粮食到北方来。” 周延儒苦笑道:“朝廷没钱,太仓空的连耗子都能饿死,朝廷下一个月官员的俸禄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钱谦益露出一副无能为力的表情。 侯恂却说道:“朝廷还能弄到钱,各位可记得天子当初计划在盐商那里弄到3000万两银子。” “盐商!”众人先是一愕,而后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现场凝重的气氛也轻松起来了。 大明盐业的利润被地方大族,盐商,勋贵,各地王爷们把持。把盐税交出来,东林党虽然也霸占着一部分盐业的利润,但不多。 牺牲掉盐商各方都会损失一些利益,但这却是利益损失最小的方案了。盐税的大头是大明的王爷和勋贵把持。 他们都知道朝廷必须有钱,必须养兵,必须赈灾,这样才能对付大同社。 而让盐商出这笔钱,是他们是各方损失最小的方案,也是他们最大的公约数。 文震孟笑道:“这天下都是朱氏的,大明的这些王爷们也该出一份力了,勋贵世受皇恩也轮到他们报效朝廷的时候。” 周延儒道:“关键是朝廷如何得到这笔钱,盐商的背后站的勋贵,他们现在连500万两都不肯交出来,更不要说3000万两盐税。” 说起勋贵周延儒几乎是咬牙切齿,要不是张之极从中阻碍,那些盐商交出了500万两盐税,他这个内阁首辅也不会做这么艰难,他甚至有一股出气之感,让你们连500万两都不愿意出,现在好了,家产全得充公了。 侯恂冷笑道:“没时间和他们东拉西扯了,某带祖大寿的关宁铁骑去扬州一趟,把那些盐商的家抄了,钱自然就有了。” 祖大寿虽然虽然是英国公府请来的,但崇祯退居二线之后,英国公府就没有在意祖大寿这个武夫了。 反而是侯恂知道这支武力的重要性,他现在虽然不是兵部尚书,但兵部上上下下都有他的人,祖大寿官职是侯恂帮忙弄的,士兵是侯恂帮忙安置的,祖大寿也很上道,当即对着侯恂磕头就拜。这也是大明将门的生存策略,必须要在朝廷当中和自己同盟的重臣,朝廷有人他们的位置才能坐的安稳。 而后他冷脸看着几人,带着威胁的口吻说道:“现在只能舍弃盐商,才能保住大明的江山,如果这消息泄露出去,某只能拿各位的家产来填补朝廷的亏空了。” 眼前的几人都或多或少和盐商有联系,或者是有利益往来,侯恂可不想自己变成贺函。 几人当场脸色一变,纷纷表示不会。 第261章周延儒:分钱 侯恂可比崇祯和贺函这对年轻人老练得多。抄家这种事情,讲究的就是一个效率,要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造成既定的事实。毕竟盐商财力雄厚,拖延时间谁知道他们背后会牵扯到什么权贵。 他出了客栈之后,立刻找到祖大寿,让准备好 5000骑兵,要求他们处于随时作战的准备当中。 而后他又马不停蹄地让兵部准备好粮草。一切安排妥当后,他便带着这 5000骑兵,沿着运河马不停蹄地杀向了扬州。 9月 16日,周延儒以盐商逃税的名义,果断出手抓捕了所有在京城的盐商,将他们的家产通通抄没。只是让周延儒感到可惜的是,亢宇轩提前得到了消息,逃之夭夭了。 朱雀大街,山西会馆。 户部左侍郎傅永淳带着五城兵马司的士兵,迅速包围了山西会馆。他们直接将会馆内全部的财物抄没出来。而原盐商准备好的 500万两银子就藏在这山西会馆当中。 这笔钱他们原本是打算给崇,让崇祯放盐上一马,不过后面崇祯退居二线之后,以周延儒东林党又盯上了这笔钱。 张之极当然不热意了,他们当初之所以和东林党联手对付天子,就是因为天子要对他们的钱袋子下手,天子都没有拿到这笔钱,你周延儒算什么东西。 他们还在考虑如何分配这 500万两银子,却没想到东林党如此翻脸不认人,不到半个月就对他们下手了,这批银子直接被抄走。 五城兵马司的士兵们整整带了上百辆马车来装银子。这些马车一辆挨着一辆,排满了整个朱雀大街,从山西会馆一直延伸到户部。 这种宏大的场面引起了整个京城百姓的轰动。皇城根的百姓平日里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也从没见过这么庞大的马车队,整整排满了一座大街。 而且,朝廷抄了盐商 500万两银子的消息也迅速传开了,这更加吸引了整个京城的百姓前来围观。500万两银子,对于大多数百姓来说,估计这是这辈子见到的最多的钱了。 这场景把周延儒吓得不轻,他赶忙又调来了上万人,在人群和马车队之间筑起了一道人墙,隔绝了人群和马车队,生怕出现什么混乱。 而此时,福建行省的资政代表黄道周正好到达京城。 他看到这种场景,心中充满了疑惑,奇怪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朝廷怎么封了朱雀大街?” 一个看热闹的八卦客幸灾乐祸地说道:“朝廷抄了盐商的府邸,据说有 500万两银子。这些该死的奸商这么有钱,居然还不愿意上交税负,以至于朝廷没有银子,只能加重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税负。” 周延儒要抄盐商的家,自然要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而盐商偷税漏税这是最好的借口了。 “这些奸商真该死!”一旁的一个百姓也愤愤不平地附和道。 黄道周听了,不禁愕然。京城的变化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原本以为现在应该是众正盈朝,天下朝着好的方面发展,怎么还是在抄盐商的家呢? 如果最终还是要靠抄家解决问题,那当初他们反对天子又是为什么呢?黄道周的内心升起了一股不安感。 翌日,他找到了自己的好友钱谦益。两人年纪相仿,学问也相差无几,都有着一股浓浓的书生气,所以意气相投,在京城的关系非常好。 钱谦益听了黄道周的疑问,苦笑着说道:“不抄盐商的家不行啊。北方的灾民要赈济,关中的大同贼寇也要抗击,朝廷需要 2000万两银子和粮草才能勉强维持下去。不把盐商抄了,朝廷连今年都维持不下去了。” 黄道周皱了皱眉头,说道:“以抄家解决朝廷的困境,岂能长久?这和当初天子的想法又有何区别?我们抗争这大半年又有何意义?既然最后都要抄盐商的家,那我们最开始支持天子就行了。” 钱谦益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怎么能一样呢?我们东林党人皆是忠君爱国的君子,得到这笔钱会妥善使用,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黄道周冷哼了一声,说道:“天子得到这笔钱要编练新军,用处更合理。” 钱谦益笑了笑,抢先说道:“天子年少气盛,哪有我们成熟老道。现在是大明危机存亡的时刻,抄盐商的家已经是代价最小的方案了。难道幼玄你想增加百姓税负不成?一家哭,总好过天下百姓哭啊。” 黄道周听了,虽然觉得钱谦益说的有道理,但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在户部,堆积如山的银子在灯火的照耀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周延儒站在这些银子面前,双眼放光,内心无比激动兴奋。有了这些钱,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在朝堂上大展拳脚、力挽狂澜的景象,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地施政了。 次辅成基命和户部尚书王永光站在一旁,脸上洋溢着笑容。成基命笑着说道:“九边的粮饷,各省的赈济款终于可以发下去了,那些受苦的百姓和驻守边疆的将士们总算有盼头了。” 王永光也点头附和:“是啊,这银子来得太及时了,能解不少燃眉之急。” 他这个户部尚书这半年过的是最艰难的,下面要找他要钱,上面也要找他要钱,文臣找他要钱,武将也找他要钱,甚至连天子也找他要钱,但他又不是财神,能变得出钱来。 周延儒微微眯起眼睛,思索片刻后说道:“先发放文武百官的俸禄,这次没有折色,全部发银子。这段时间京城物价高昂,官员们的生活压力很大,再增加五成作为俸禄。”他的语气坚定而果断,和以前对天子唯唯诺诺,完全成了两个人。 王永光点点头,赞同道:“的确是要先发俸禄。京城很多清流官员已经要靠借贷来生活了,一介官员却被帮派催收借贷,这成何体统?传出去还不让天下人笑话。”他对官员们的艰难处境感同身受。 周延儒大手一挥,大气地说道:“既然官员困难,要补就一次补够,从崇祯元年计算补发俸禄。”他的声音洪亮,充满了决心。 次辅成基命听了,不禁迟疑起来,皱着眉头说道:“这不大好吧。” 他们东林党刚刚掌握权力,第一件事情居然是给官员增加俸禄,增加俸禄也就算了,毕竟大明官员俸禄低是公认的,这些年天下的物价都在上涨,增加一些俸禄也说得过去。但从崇祯元年算起,假公济私到这种程度,成基命觉得有点太明目张胆了,这不怕天下的舆论吗? 王永光迟疑道:“要按这种方法补,这可不是一笔小钱,500万两虽然不少,但真花起来也坚持不了几个月,还是要省着点花。” 在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就有2万,按这种补法,每个官员大概要补100两左右,200万两就这样花出去了。士兵的军饷还要不要地方灾情还要不要赈济? 王永光穷怕了,认为即便是有这笔钱还是要省着点花。 周延儒内心的想法却不一样。他在东林党当中本就是小字辈,威望本就不够高。只是因为崇祯疯狂地更换内阁首辅,把那些有资历、有威望的官员通通换完了,这些东林党的大佬们,告老还乡的告老还乡,流放的流放,这才让他有了出头的机会。 但这次的资政会议,光是前首辅就来了两个,而且未来还会有更多有影响力的人物来到京城,像钱谦益这样的东林大佬也即将抵达。这么多巨头汇聚在此,他想要掌控朝廷的局势,得到东林党成员的认可,那就要给他们实实在在的好处。而增加俸禄却是他收获威望最好、最便捷的方法。当然,这个想法他肯定不能正大光明地说出来。 他想了想,理直气壮地说道:“朱家的天子,从太祖时期就小气吝啬到骨子里了。现在大明的俸禄是多少年前定的,官员都快养不活自己了,如何为朝廷办事?朝廷要是连官员的基本生活都保障不了,还谈什么让他们尽心尽力地为国家效力?” 成基命和王永光愕然地看着周延儒,他们没想到周延儒竟然如此大胆,不但是非议了天子,而且是把大明历代天子都给非议了。 周延儒明白他们内心的诧异,大义凛然地说道:“天下乃天下人的天下,非他朱家一户之天下。朱家的天子做错了事情,还不允许我非议嘛。我们东林党人一心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为了天下百姓,指出天子的过错又有何妨?” 成基命和王永光听了,内心有点明白周延儒的转变了。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单纯依靠天子的内阁首辅,而是掌握实权的大明宰相。他们努力奋斗了 200多年,终于把朱家的皇位弄成了一个牌位,虽然这听起来有些大逆不道,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手中的权力确实越来越大了。 想到这里,两人内心一阵惶恐,又有一阵兴奋。惶恐的是他们的行为终究是非议天子,兴奋的是他们终于摆脱了头顶上那座压了很久的大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治理国家了。 周延儒继续说道:“发完官员俸禄,就补全京营俸禄,尤其是关宁铁骑,给他们多增加三个月的俸禄。” 怕他们不理解,周延儒又解释了一句道:“我们现在要控制住军队,尤其是京营。毕竟勋贵和我们不是一体的。勋贵们只知道贪图享乐,争权夺利,根本不把国家的安危和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我们要想稳定局势,就必须掌握军队的控制权。” 处于权力中心的周延儒思想转变得非常快,他已经敏锐地意识到大明权力的结构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崇祯自己把内廷拆得一干二净,天子退居二线之后,他这个丞相是不需要勋贵的支持的。他的根基是东林党员,是朝廷的这些官员,甚至可以是京营的士兵,但他唯独不需要勋贵。 这些勋贵对外不能打仗,对内不能处理政务,只知道欺男霸女、兼并土地。对皇家而言,这些勋贵是巩固天子的根基,但对大明而言,这些全是无用的废物。 而且这次抄家也他意识到,勋贵也可以摆上餐桌。抄完盐商,如果朝廷还不够维持,那么勋贵就可以端上餐桌,这比向地方士绅加税更容易得到支持,也不容易造成东林党内部的分裂。 为了减少他们的反抗,拉拢京营的士兵就是必要的手段。当然,这个想法他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地在心里盘算着。 王永光苦笑道:“如此这500万两银子也只是在户部过到手,但今日发完了银子,明日该怎么办?” 周延儒淡然道:“放心,这只是京城上的家产,他们在扬州的家产更多,朝廷不用担心钱不够花。” 9月17日,京城的天空略显阴沉,却掩盖不住官员们内心的期待。在京城的官员们早早便得到通知,今日发放俸禄。 那些平日里两袖清风的清流官员,一大早就守到户部发放俸禄的衙门。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急切与渴望,就像王永光说的一样,京城这两年物价飞涨,很多官员都快活不下去了。 一些官员只能靠着借贷勉强度日,每次面对债主的催讨,他们都羞愧不已。还有一些官员放下文人的身段,靠卖字画,甚至替人写书信来补贴家用。这看上去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却是很多官员真实的写照。 大明的官员虽然有冰敬、碳敬这些额外收入,但这些也只是给那些掌握权力的大员。像那些不掌握权力的清水衙门,官员的俸禄甚至比不上一般的工匠,很多官员真就只靠这点死俸禄生活。 “这么多银子?”当这些官员惊愕地发现,这次发放俸禄不是一个月,而是两年的俸禄时,他们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户部吏员耐心地解释道:“周首辅增加了五成俸禄,还要求我们不允许折色,同时这五成俸禄从崇祯元年开始补发。” “周首辅万福!”一些清水衙门的小官当即就欢呼起来,他们的声音在衙门里回荡。 这对大明这些如同“牛马”般辛勤劳作的官员来说简直像做梦一般,终于有人开始关心他们的待遇了。 而后是京营士兵,他们的俸禄虽然还有一些损耗,但少了勋贵的盘剥,俸禄也增加了五成。士兵们个个喜气洋洋,他们抚摸着手中新领到的军饷,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只有勋贵受伤的世界达成了,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勋贵们,此时只能在一旁暗自恼怒。 然而,京城发生的这一切却让黄道周极其不满。他眼神中透露出愤怒和失望。他找到钱谦益,语气急促地说道:“玉绳这是想做什么,刚掌握大权,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假公济私,一次性给官员发两年的俸禄,他这是想收买我大明的官员。” 钱谦益无奈地苦笑,他知道黄道周说的有道理,但也有自己的苦衷。他缓缓说道:“我大明官员的俸禄也的确是低了一些,很多官员连自己都养不活,增加一些俸禄是应该的。如果连官员都不能养活自己,如何要求他们去治理百姓。” 他虽然书生意气重,但也看出来周延儒这是想收买东林党员,但他却没有什么办法阻止。 黄道周气愤地跺脚,大声说道:“这都是借口,说着为国为民却为自己谋私利,官员再辛苦能苦得过那些活不下去的流民,早知资政会议是这番模样,某还不如留在家乡写书。” 他去年才离开朝廷,自然知道大明朝廷财政是何等紧张。钱谦益昨天才对他说,与其天下哭不如一家哭,他还勉强能接受,毕竟盐商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刚抄了盐商的家得了一点银子,就如此肆无忌惮地发放给大明官员,还要把这种举动说成是为国为民,这不是把他当成傻子!周延儒这就是赤裸裸的以权谋私。 黄道周失望至极,他长叹一口气,说道:“某本以为这资政会议是一场君子的会议,但现在看来满堂皆是奸险小人,周延儒就是当代的严嵩,这资政会议不开也罢,某还是回乡吧。” 他对现在的东林党极其失望,同时也意识到这个天下还需要有一个天子,不然的话根本控制不了这些以权谋私的臣子。 钱谦益赶忙拉住黄道周,急切地说道:“此乃事急从权举动,现在朝廷最重要的还是要抵挡大同贼寇,玉绳做的事情虽然有时过分,但用心还是好的。朝廷的官员得到这笔俸禄自然会用心做事,士兵补全了军饷,也有士气和敌寇战斗。” 其实钱谦益内心都要骂娘了,周延儒这做法实在是太粗糙了,连他都看不下去了。要不是大同贼寇的威胁太大,他都想离开这是非之地了,但这次的资政会议是东林党努力了几十年才获得的成果,他不能接受这场资政会无疾而终,所以只能放下仇恨劝说黄道周留下来。 盐山被抄家了,东林党各方势力都满意,勋贵就愤怒了,本来是准备给他们的几百万两银子被周延儒没收了。 他去找周延儒讨要银子,结果连人都没有见。说这些钱直接作为俸禄发给了京城的大小官员和京营的士兵。 张之极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被东林党卸磨杀驴了。这些东林党人逼天子交出权利之后,矛头对准了他们这些勋贵。 他本想要去找吴襄,结果吴襄和关宁铁骑也被周延儒收买了,吴香也算是看透了这些勋贵,有用的时候对他们称兄道弟,无用的时候却是对他们弃之如敝,蔑视他们为粗鄙的武夫。 什么玩意?不就是仗着自己投投了个好胎,真刀真枪的干一场,我可以乱出双手双脚。 当张之极知道侯恂和祖大寿带领5000骑兵离开京城已经有好几日了,他猛然意识到大事不妙了。侯恂想要学天子抄了扬州盐商的家,他当即召集京城的其他勋贵开始商议对策。 英国公府。 这次换了另外一群大人物来到此地,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允爵,武定侯郭培民,泰宁侯陈良弼。 “老英国公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蠢货,我等勋贵靠的就是天子才有这等与国同修的富贵,你怎么会昏了头和东林党搅和在一起,还一起背叛天子。”朱纯臣越想越气,直接站起来对着张之极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张之极也知道自己错了根本不敢还手,很快就被打的头破血流。 其他几家新贵马上拉朱纯臣道:“成国公,不能再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张之极辩解道:“这都怪那个贺涵,要不是他蛊惑天子,想要天子抄了扬州盐商的家,某也不会和东林党人搅和在一起。” 朱纯臣道:“区区的钱财舍弃了,就舍弃了,你连我等勋贵的根本都不知道,老英国公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败家子。” 定国公徐允爵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东林党人在京城抄了盐商的家由不知足,还带领大军抄扬州盐商的家,我等在扬州的产业可不小。” 朱纯臣冷哼道:“还在这里想钱,大家的小命都快保不住了。天子需要我等来维护皇权,才给了我们与国同休的地位,但东林党人他们需要我们吗。” 武定侯郭培民倒吸一口冷气道:“他们敢,我等勋贵与国同休的地位是太祖爷时期定下,他们敢违反这祖宗之法。” 朱纯臣道:“他们都逼着天子放权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今天他们抄盐商的家都不知会我的一声,明天如果他们带领士兵来抄我等的家,我等如何反抗?” “我们手中掌握着京营!”泰宁侯陈良弼。 朱纯臣道:“现在给京营士兵发放俸禄的是兵部,你们上次去军营是什么时候,又认识几个士兵和军官?” 这些勋贵尴尬的对视了一眼,他们的官职都是老祖宗时期就定下来的,根本没有什么竞争的压力,京城的花花世界不好玩吗,吃饱没事,看那些大头兵做什么。 他们大部分人都是一个月去个一两次,把自己该得的那份军饷拿一下就走。说他们完全没有影响力,不对。但说他们有多大影响力又是个笑话。 第262章,崇祯的羡慕与三军未动,舆论先行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9月 18日。 紫禁城,御花园。 崇祯坐在凉亭内,看着最新一期的大同报。交出权力之后,这段时间是崇祯当5年皇帝以来最轻松的时间,能陪伴自己的妻儿,也能像以前一样有空闲的时间看一些自己喜欢看的书籍,他好像回到了当初在信王府那段无忧无虑日子当中。 “李轩,朕记得米脂是陕北一个普通的县,这报纸上说县内居然有20多万亩的水浇地,这么多水浇地哪怕是江南都很少见。” 崇祯看到大同报上报道米脂无定渠完工,说这条水渠可以灌溉25万亩的土地,哪怕他对民间知识不甚了解,也知道这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工程。 王承恩道:“这必是贼寇胡言乱语,奴才从小是在乡下度过的,就从没看到过几十万亩的水浇地。” 李轩道:“徐晨虽然很残暴,但他不屑于说谎,就末将了解的情况来看,他说的事情,就是他要做的事,如果有人阻碍他做事,他会毫不留情铲除阻碍他的人,他就是这样一个霸道的人。” “大同社起于米脂,徐晨在造反之前,就制定了一个庞大的水利设施建设计划,在无定河的上游,筑坝储水,沿着群山之间开凿水渠,然后通过山势灌溉米脂大部分的田地。” “这个计划太过于庞大,耗费的人力物力极其多,米脂百年的税负都难以完成,当地大族都不认可他的计划,后面徐晨就造反了,他分了大族的土地,抄了大族的家,利用这些钱财组织起农户,某离开米脂的时候,这个工程已经开始了,并且能浇灌2万多亩的土地。如果这个工程一直在执行,那么差不多也就是在今年完工了。” 李轩钦佩道:“关中已经连着干旱了好几年了,其实灾情比中原更加严重,但徐晨善于组织百姓兴修水利,他占据任何一个地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修水利,正是因为有这些水利设施关中才能扛住这次的百年旱灾。” 崇祯叹口气道:“朝廷也有不少懂水利的官员,怎么就做不到和徐晨一样。” 他这段时间看大同报,上面动不动就是某某县水利设施修好了,能浇灌几万亩土地,又或者是河套水利设施修好,开垦了十几万亩田地。 每次看到这些消息他内心都不由得一紧,关中的水利设施越多,这代表旱灾对大同社的影响越低,这对朝廷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李轩道:“朝廷没钱,关中能修的起水利设施,就是因为徐晨抄了大户的家。” 这一句话就堵死了崇祯后面的话,他这几年皇帝当的如此艰难,不就是因为没钱,而为什么没钱? 大明的王爷,勋贵,大族士绅偷税漏税,让朝廷收不到钱,他不过是想收点盐税,却几乎要把朝臣都给逼反了。 他反而非常羡慕徐晨能毫不客气的对那些大族动手。只可惜这些大族是朝廷的根基,他这样做就是自毁根基。 看着这大同报他能感受关中那种做什么,成什么,那种积极向上的氛围,而大明却是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待在宫中,看着大明的天下逐渐颓废。 “陛下,陛下!”朱纯臣边走边呼喊道。来到崇祯身边之后还行了个大礼。 崇祯淡然道:“成国公,不用多礼,坐。” 朱纯臣小心坐下而后看着王承恩和李轩两人小声靠近崇祯道:“微臣,有重要的事想单独与陛下汇报。” 崇祯淡然道:“他们是朕的心腹,成国公有事可以明言。” 王承恩是他的贴心太监,李轩在火灾当中把他救出大殿,崇祯现在更信任他们两人。 汽油这种军事物资是如何进入紫禁城的,和勋贵脱不了干系。 朱纯臣看了四周只有天子和王承恩,李轩三人,他想了想咬牙道:“东林党人祸乱朝纲,威逼天子,臣等勋贵与国同休,看不得这些奸臣贼子欺君罔上,臣等想要请陛下下旨辽东招来贺总兵,臣等联络京营驱逐这些奸臣。” 贺涵被救出来之后,崇祯就任命贺涵为锦州总兵,周延儒最害怕的是贺涵带新军入京,这个任命正中他们下怀,于是也就没阻止。 崇祯冷哼一声道:“被东林党人当肥猪端上餐桌了,才知道忠君爱国,晚了,朕现在可没这个本事对付东林党。” 要说这次的事件,最让崇祯失望的就是这些勋贵,就像朱纯臣说的一样,他们与国同休,大明在,他们才有富贵生活,大明亡,他们的家族也会跟着灭亡,东林党人还能投靠徐晨,但新朝里哪有他们这些旧权贵的地位,他们连这一点都看不清。 这次的事件算是让崇祯对他们彻底失望了,勋贵本就是无用的废物,他们占着一个忠字,大明皇室才一直养着他们,现在连忠心都没有,那这些废物要来还有什么用。 崇祯之所以放权,一方面是害怕东林党人对他下手,另一方面也是他对大明现在的局势彻底悲观,自己没有办法扭转了,想看看东林党人能不能真的扭转大明的颓势,毕竟现在关中有大同社这个例子,看上去效果强的惊人,大同社出现在哪个地方?哪个地方就会出现脱胎换骨的改变。只要能平定贼寇,他依旧是大明的天子,哪怕失去一些权利崇祯也认了。 而勋贵有什么用!真从东林党手中夺过权来,他们能领兵打仗还是能搜刮钱财? 所以后面不管朱纯臣说什么,崇祯都不听,哪怕东林党人清洗这些勋贵他也乐意看到,大明养了他们200多年,他们也是时候回报大明了。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9月 22日。 关中大地正沉浸在一片别样的忙碌与希望之中。天空湛蓝如宝石,不见一丝云彩,微风轻拂,带着丝丝凉意,仿佛是大自然温柔的抚摸。 此时的关中,正值收获的季节,那一片片金黄的麦田,在微风中掀起层层波浪,宛如金色的海洋。每一个看到这景象的人,脸上都不由自主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仿佛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与关中郊野的热闹景象却与往日不同。长安的百姓们如同潮水一般大量向农村涌入,就连几大工业区也一改往日的喧嚣,变得安静下来。平日里忙碌的工匠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回到农村投入到粮食收割的大军中。 不过,钢铁厂和器械厂依旧热火朝天地运转着,只不过他们生产的货物发生了变化,一柄柄崭新的镰刀、脱粒机、鼓风机等农具从生产线上源源不断地运出,为这场秋收增添了有力的支持。 连着几年的干旱,尤其是那三场特大的干旱,让整个关中上下对粮食收成格外重视。都督府的各级官员们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他们纷纷下乡,深入到田间地头,督导粮食收割工作。 同时他们还以最快的速度将各地粮食收成的情况传回都督府,以便及时做出决策。 杜家庄农场里,一片繁忙的景象。农场的农户们早已进入田庄,熟练地挥舞着镰刀,收割着成熟的麦子。都督府开办的蒙学也全部放假,大一点的小孩跟着父母在田间劳作,他们虽然年纪小,但干起活来却毫不含糊,动作有模有样。小一点的孩子则提着小篮子,跟在后面,仔细地捡着掉落在地上的麦穗麦粒,真正做到了颗粒归仓。 除了原本的农户,都督府还调集了一个团的士兵前来帮忙收割粮食。这些士兵们身着整齐的军装,来到田地,虽然这不是他们自家的田地,但他们个个都干劲十足,现在整个关中能吃饱饭的就是他们了,这种丰厚的待遇让他们急切希望自己能发挥价值。 徐晨、刘永、李文兵三人也来到了农场。他们穿着朴素的短服,穿梭在麦田之间,一边帮忙收割粮食,一边收集着第一手的信息。他们圈出了一亩麦田,准备亲自体验一下收割的过程,并以此来估算今年的粮食产量。 徐晨手持镰刀,用力地割着麦子,他动作娴熟,充满力量,刘永则在一旁帮忙整理割下的麦子,将它们整齐地摆放好。李文兵则负责操作打谷机,将收割下来的麦子进行脱粒。 经过一番忙碌,他们终于完成了一亩麦田的收割和脱粒工作。当最后一袋麦子过秤时,称重的士兵大声喊道:“238斤!” 刘永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的笑容,他兴奋地说道:“晾晒之后应该还有 200斤,虽然比往年少了三成,但在这样的大旱之年能有这个产量,已经非常不错了!” 长安城附近的土地都是水利设施最齐全、靠近水源的上等土地。在平常年份,这里每亩地可以收获两石粮食,丰收的时候甚至可以达到三石。 但今年遭遇了如此严重的旱灾,大家原本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如今能有这样的产量,对大同社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李文兵也笑着说道:“如果都是这个产能,加上我们今年在河套开拓了 230万亩土地,今年的粮食收成应该会比去年多 300万石以上。” 徐晨并没有被眼前的喜悦冲昏头脑,他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田地,担忧地说道:“靠近水源的地方减产可能会少一些,但那些旱地只怕会绝收。” 李文兵安慰道:“抗旱会已经指导他们种植粟米、高粱这些耐旱的作物,哪怕再减产,好歹会有点口粮。” 徐晨还是不放心,他说道:“我们再多收割几亩看看,这样才能更准确地估算今年的产量。” 于是,他们又继续收割了 10亩麦田,将所有的麦子加起来,一共有 2410斤,平均每亩的产量比他们第一亩收割的还要高一些。 徐晨、刘永、李文兵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今年关中共有 800万亩的土地修了水渠,这些水渠就像一条条生命的脉络,为农田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水源,最大程度地减少了旱灾的影响。 只要关中平原的粮食能够保住,再加上河套地区增产的粮食,今年都督府的粮食收益应该可以增加三成。 刘永兴奋地说道:“这简直就是奇迹!关中遇到了这样猛烈的旱灾,粮食居然还能增产,这是 700万关中百姓共同创造出来的奇迹!我们关中的粮食不但能填饱关中百姓的肚子,还能用来救济中原的百姓,这就是我们大同社的先进性!” 说到这里,刘永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和决心。他已经开始在心中谋划着对中原的战事了。 中原地区的灾情已经让他看不下去了,大明王朝对天下的统治已经到了无能的地步,面对旱灾、蝗灾,他们不但不想办法拯救百姓,反而还在不断地加税,逼得更多的百姓成为流民。现在中原地区,不要说佃户了,就是自耕农、小地主都已经活不下去,大量的人破产,沦为流民。 而那些大户人家,依旧没有忍住自己的贪婪欲望,还在不断地兼并土地,制造更多的流民。大明朝廷面对这些被逼得只能造反的农民,只知道一味地镇压,镇压再镇压,却从来没有想过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刘永从那些中原灾民的口中了解到了中原的真实情况,他终于理解了徐晨曾经说过的话:地主士绅的无能就是他们最大的罪恶。他们的确是罪恶滔天,这次的灾情,整个北方有几百万的百姓惨死,这都是他们无能造成的。 现在刘永对大明王朝的感觉就是早死早超生,他希望这个腐朽的王朝不要再祸害天下的百姓了。 李文兵也跟着说道:“这个成绩我们大同社要对外宣传,既能振奋军心士气,也能让中原百姓知道只有我们大同社才能救他们,不会被东林党人给蛊惑。” 东林党掌权之后,的确蛊惑了不少人,尤其是你地方大族士绅。这些人万万不愿意大同社来到他们的地盘。 李文兵对他们也满不在意,这些人本就是大同社镇压的对象,但有不少小地主自更能出身的读书也受到了东林党的蛊惑,这才引起了他的重视。 东林党人毕竟几十年如一日地标榜自己为国为民,加上几十年来没有上台,一直在与万历这个昏君、阉党作斗争,在读书人和百姓的心中形象都非常好。 所以他们掌权之后,甚至有一些地方的读书人到关中来请愿,希望大同社和东林党人和谈,认为大家都是为国为民,应该联合在一起,共同治理天下。 李文兵对此感到既气愤又可笑,东林党也配和我们大同社相比。 东林党人标榜自己是君子几十年,但又做了什么实事呢?当今天子继位的那几年,不就是他们东林党人在掌权吗?他们又如何改变天下了?还不就是把所有的错事全部甩锅到崇祯帝头上。现在他们头上没人了,他们下一次又能甩锅给谁呢? 他们大同社成立以来,在关中修了 5000多里的路,开垦了 500多亩万田地,修了 3000多里的水渠,弄出来 600万亩的水浇地,救济了 200多万流民,给关中 700万百姓分了土地。 关中遭遇了百年一遇的干旱,也没有一个人饿死,保证了大部分人能吃上饭。大同社做的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功业,东林党也配和他们比。 刘永说道:“三军未动,舆论先行。先生你应该写一些文章正本清源,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大同社做的事情。让中原的百姓了解我们的理念和成就,这样他们才会真正地信任我们,支持我们。” 第263章,《封建土地论》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9月 22日,长安城,徐晨家。 夕阳的余晖洒在小院里,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黄。徐晨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 刚一迈进家门,就听到两个小家伙欢快的呼喊声:“爹爹!”只见徐乐和徐浩像两只欢快的小鹿,从屋里飞奔出来,一下子扑向了他。 徐乐嘟着小嘴,满脸不满地说道:“你已经好久没有陪我们玩了!”那委屈的小模样,让徐晨心里一阵愧疚。 徐晨连忙从怀里掏出两个用麦草精心编的蚱蜢,笑着说道:“爹爹这不是回来了,这是爹爹给你们准备的礼物。”那蚱蜢编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蹦跶起来。 俩小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大大的笑容,各自拿着草蜢,兴奋地在徐晨的肩膀上玩耍起来,嘴里还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徐晨环顾四周,没有看到自己妻子的身影,便问道:“桑文还在加班?” 一旁的吴妈点了点头,说道:“这段时间纺织厂内事务繁忙,太太回来的都比较晚。” 桑文虽然是徐晨的妻子,但她也有自己的事业和追求。她不但是纺织厂的厂长,也是都督府纺织部的主官。在大同社,纺织业是钱袋子,而钢铁行业则是刀把子,这两个行业是大同社发展的两大支柱。所以桑文的日常事务也非常繁忙,常常为了工作早出晚归。 徐晨的警卫员高磊见状,说道:“我去找大姐。” 徐晨摆了摆手,摇头道:“不用了,你陪乐儿,浩儿玩,我去书房写点东西。” 高磊拍了拍手,笑着说道:“乐儿,浩儿,到叔叔这儿来。”两个小家伙一听,便从徐晨的肩膀上滑下来,蹦蹦跳跳地跑到高磊身边。 徐晨则转身来到书房,书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他坐在书桌前,陷入了沉思,回忆着自己看到的屠龙书。 半天后,他缓缓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封建土地论》几个大字,随后开始写下副标题:粮食,土地与劳动力~~~。 让徐晨用精炼的语言总结封建王朝的规律,他还没有那么高的理论功底。但他在封建时代待的这几年,积累了不少经验,就像照虎画猫一样,开始了创作。 在第一部分,他详细地讲清楚了土地、粮食和劳动力之间的关系。他用生动的语言描述着地主如何剥夺农户的土地,让农户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根基,一无所有,只能出卖自己的力气,沦为地主的佃户,讲述地主士绅是如何压制农户的。 第二部分,他讲述了地主如何通过兼并土地,而后获得权力,再用政治权力加快兼并土地的过程。他系统地阐述了地主如何通过权力、地租、高利贷等手段,瓜分农户创造的粮食财富。他毫不留情地批判地主堕落无能,只知道贪图享乐,压榨百姓。 第三部分,他系统地讲解了为什么封建王朝到了末日会出现这种递进结构,必须说清楚这其中的因果关系。他指出,地主以“人之道,奉有余而损不足”,普通百姓用钱财购买粮食,导致大量的钱财流入地主手中,而百姓却没有足够的土地粮食,产生了大量的流民。 这些流民为了生存,不得不揭竿而起,从而爆发了封建王朝系统性的危机。最后,只能通过王朝更替,消灭大量的食利阶级,让土地重新回到农户手中,财富再次得到轮转。 第四部分,他开始介绍他们大同社的模式。他先解释了为什么大同社要行公天下,因为只有公天下,田地才是属于天下所有人的。 才能最大限度地避免封建王朝的治乱轮回。他以大明王朝为例子,详细地分析道,大明拥有土地大概 12亿亩,南北的田地大致对半,一年能生产的粮食大致是 15亿石。以大明现在的人口,粮食本不应该短缺,而是能让所有人都吃饱饭。 而后,他以关中为例,介绍了农户地租的负担。米脂的地租和粮食税赋加起来是五成,关中则大部分是六成。他根据每年生产出来的粮食,推导出来大明的王公贵族、官员、士绅要占据天下七八亿石的财富,这笔财富没有流出来,这才是天下动乱的根源。 这些地主阶层占据了如此多的财富,外不能抵抗强敌,内不能维持天下的稳定,贪婪又无能,这是大同社一定要消灭地主的最根本原因。 接着,他介绍了大同社产业财富的模式。他先提出了财富的概念,再把粮食、布匹、铁器等各种日常生活用品都定义为财富。而后,他进一步推导出发展产业就是在增加整个天下的财富。 他以米脂、延安府、关中为例,列举了从天启 7年开始,米脂粮食、布匹、煤炭、钢铁等主要大宗商品增加了多少倍的产能,而后列举了米脂百姓 5年以来的收入增长。而后是延安府、关中的产业增加的财富数量,当地的工匠工钱,还有增加的水渠、水坝、道路、桥梁等基础设施建设的数据,以此来表明大同社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徐晨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长舒了一口气。 而就在徐晨写得兴奋不已的时候,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桑文带着一身疲惫走了进来。她一眼看到徐晨书桌上的文章,眼睛不禁亮了起来,拿起文章仔细阅读了一番后,满脸赞赏地说道:“许久没有看到夫君写这样的雄文,这要是在春秋战国时期,夫君必定自成一家。”她的声音轻柔,看着徐晨目光当中充满钦佩。 徐晨嘴角微微上扬,露出自信的笑容,说道:“哪怕是大明,我也是自成一家,你夫君可是站在无数巨人的肩膀上。”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独特的光芒,他可是见识了了工业时代充裕的物质生活,也从互联网上了解到世界各地的先贤著作,骨子里带着属于工业时代的傲气,对封建时代的先贤还不至于昂视。 桑文以为徐晨是在说自己站在诸子百家的基础上,才有了这篇文章,便笑着说道:“夫君太谦虚了。”她的笑容如同春日里的花朵,温暖而迷人。 而后徐晨关切地问道:“怎么这么晚回来?” 桑文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现在纺织业竞争激烈,这半年来利润增速明显下降,纺织业可是都督府的根基,可衰败不得。”她的眉头微微皱起。 以前大同社的纺织厂靠着先进的纺纱车和织布机,在市场上占据着优势。但如今情况却发生了变化,大家的机器设备的效率相当,大同社的流水化生产模式他们也学会了,双方的生产成本开始接近,竞争的压力自然大了起来,尤其是纺织行业是属于壁垒比较少的行业,既没有资金上的壁垒,也没有技术上的壁垒,有点钱财的人都可以投入到纺织行业当中。 徐晨倒也不奇怪,以他后世的经验来看,这种竞争极其激烈的行业,一般情况下官营企业很难在这样的竞争中占据上风。 当然,现在不是新世纪,徐晨也不会发出什么“定体问”的惊叹。他深知这种无底线的竞争,比拼的不过是谁更加不择手段,更加压榨工人而已,算不得先进。 他吸取了后世的教训,对这些作坊主已经算是抓得比较严了,但他们总会在底线旁边徘徊,偷偷摸摸地试探规则的边界。徐晨的做法就是,允许竞争,但只要敢越过红线,就绝不留情地加以惩处。 徐晨接着问道:“你找到了好的解决方法吗?” 桑文认真地说道:“加大印染的投入,印染好的布匹价格更高,利润更大,多购买一些提花机,增加这些利润高的布匹的产能。” 桑文也是无奈之举,大同社支持产业的扩张,关中的有钱人纷纷开办作坊。这些有钱人大致分成三档。第一档最有钱的那批人,开的是蒸汽作坊,为整个关中生产蒸汽抽水机,还有就是钟表行业,经过几年的发展,关中的钟表已经能做到像一个衣柜大小。这两个行业属于那种技术密集型、资金密集型的手工业明珠的皇冠。这些作坊需要大量的资金和先进的技术,一般人难以企及。 第二档财力差一些,他们开办钢铁厂、机械厂、砖窑水泥厂等高技术高投入的工厂。这些工厂对技术和资金的要求也很高,一般的作坊主既不了解这个行业,也没有这么多钱来投入。 而相对来说,面粉厂、纺织厂等和柴米油盐相关的轻工业,利润高、回本快、技术要求低、市场大,则受到关中商贾的欢迎。就这两年,关中开办的作坊,一半都是纺织作坊。这么多人不断地投入,竞争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徐晨听后想了想说道:“我倒是知道一个印染的方子,煤炭蒸馏成焦炭的过程会留下一种叫煤焦油的东西,这种东西是最好的染料合成剂,你可以找人试验一下,用这种煤焦油去印染布匹。” 其实,这倒不是徐晨想要给桑文增加一点难度,或者是增加纺织厂的技术研发能力。而是他只知道煤焦油是合成染料的重要原材料之一,但如何合成,怎么印染,他一无所知。他不过是个高中毕业生,化学知识也只在高一学了一年,后面上网也不会没事去看什么化学知识。对于化工行业,他了解最多的也就是看工业流的时,经常会提到的“三酸两碱”,他也就知道这个名词,两碱是火碱、烧碱,三酸是硫酸、盐酸、硝酸。这就是徐晨知道的所有有关化学方面的知识了,这都是他托喜欢看工业流的福,看多了才知道这几个名词。 桑文微笑着说道:“我找人实验一番。”她的眼神中透露出徐晨的信任。 徐晨接着说道:“你要学会抓大放小,整合大同社的官营纺织厂,形成规模优势,有些不赚钱的作坊该放弃就要放弃。” 桑文皱起眉头,担忧地说道:“但纺织厂的工匠怎么办?” 徐晨思考了一下,说道:“有技术的就安排到其他的纺织厂,也可以把作坊交给那些工匠,让他们自己经营看看。” 看多了后世的事情,他知道正常的更新换代是不能阻止,弄企业就要抓效率,在社会平均效率之下的作坊该关就要关,要不然这些作坊就要像癌细胞一样吞噬都督府的钱财。 接下来的几天,徐晨整日埋首于书房之中,他时而翻阅着堆积如山的书籍资料,时而奋笔疾书,不断地寻找数据来填充《封建土地论》。每一个数据他都仔细斟酌,力求精准无误。完成初稿后,他又反复修改了多次。 终于,他将修改好的《封建土地论》交给了刘永等人。刘永等人围坐在一起,神情专注地阅读着文章。随着阅读的深入,他们的脸上逐渐露出了激动的神情。这篇文章犹如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析了封建王朝的根基。 李文兵读完后,不禁感叹道:“先生此文一出,天下再也回不去了。以后天下英雄若还妄图争夺天下,建立一姓之王朝,不过是一自私小人。”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敬佩和感慨。 按照这篇文章的推导,只要是封建王朝,就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土地兼并的问题。土地兼并导致百姓失去土地,流离失所,成为流民。这些流民为了生存,最终会揭竿而起,推翻这个王朝。 从秦皇汉武到唐宋元,甚至现在的大明,这些王朝的覆灭都和土地兼并有关。解决不了土地私有制的困局,这个王朝必然会走向覆灭。 这篇文章最关键点就在于推导证明家天下是一条错误的道路。如果争霸天下一开始就走在错误的道路上,天下的英雄豪杰又怎会支持这样的人。 徐晨的这篇文章就像是一颗重磅炸弹,戳破了那些封建帝王想要建立万世王朝的美梦。 刘永笑道:“某觉得这篇文章最重要的出,这是告诉了农户,那些地主士绅对他们的压榨有多残酷,拿走了他们多少财富,一年七八亿石财富。” 然后他冷哼一声道:“比起这笔财富,他们所谓的修桥铺路,那简直就是在笑话,再看看这场前所未有的旱灾,他们只要稍微拿出一成不到的粮食,就可以平息这场旱灾,但他们却没有人愿意拿出这笔粮食,眼睁睁的看着几百万农户成为饿殍,看着他们活生生的被饿死。这不单单是天灾,更是人祸,先生这篇文章揭露了他们虚伪面目。” 蒋乡泉道:“先生要把这篇文章刊登在《大同报》的头版头条,这就是我们大同社项目那些地主士绅发动战斗的号角,他们虚伪肮脏的面目已经被我们揭露,现在要天下人都看清楚他们丑陋的面目。 我会在十日内便可让整个大明北方,一个月后整个大明都会看到先生这篇文章。”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迫不及待想要让这篇文章传播出去的急切。 李文兵接着说道:“我倒是认为这篇文章要让大同社员学习。我们还有不少社员,抱着打天下、坐江山的那套封建想法,这种想法是极其危险的。要是都督府没有满足他们的想法,他们还会认为是我们亏待了他们这些功臣。 但现在告诉他们,我们建立大同社不是要搞封建君臣贵族那一套,打天下是为了建立公天下,是为了让天下人能过上大同世界的日子。” 李文兵一直做监管大同社员的事务,所以他反而是整个大同市最了解社员堕落的人。 他看着曾经一个个有为的青年,成为了县令官员,就快速的腐化堕落,学着大明的官员,聘请师爷,想办法中饱私囊,贪污腐化,成为了大家原本唾弃的人。 最关键的是他们并不认为自己错了,被他抓住之后还振振有词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某摊的弄点银子连大明官员十分之一都没有,这本就是大明官场的潜规则,都督府如此亏待贤才,还怎么获取天下。” 李文兵自然不听他们的狡辩,直接按他们犯罪的程度,或是吊死,或是发配到哈密种草。 社员这种打天下坐天下的想法却让李文兵感到了危机。 徐晨赞同地点点头,说道:“的确,在出兵之前,要让所有社员学习一番,清理他们脑海当中那套封建君王的制度。要让他们明白我们现在打天下,不是为了我徐晨当皇帝,也不是为了他们当公侯。如果他们接受不了,大家也可以好聚好散。” 刘永皱着眉头,担忧地说道:“大战将至,现在让那些士兵军官失望只怕会影响接下来的战斗吧。” 徐晨坚定地说道:“我大同社不讲那套‘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封建制度。我们讲的是上下同欲、上下同心,让士兵们清楚为什么而战,大同军反而可以爆发更强大的战斗力,所以不用担心军队战斗力下降。” “现在讲清楚了反而更好,认可这一条,大家志同道合,就是同志一起作战工作;志不同道不合,不如提前分道扬镳,大家好聚好散,也不至于两相看厌。” 徐晨有这样的底气,是因为他建立的是一套独特的体系。他是一个生活在工业化时代的人,习惯了组织化、标准化的生活,并且将这种习惯带到了大同社。 在军事方面,大同社的火枪、火炮追求标准化和精确化。零件要标准化、通用化,火药定量也要标准化,生产的子弹炮弹也追求标准化,尽量使其威力和射程达到一致。对军事的训练更是如此,班排一级有详细的训练手册,连营一级也有专门的训练手册,旅师一级也有训练和作战的手册。各级体系完善,分工明确,把作战达到标准化、规范化。 所以在大同军当中,没有哪个人是不可缺少的,也不存在兵不识将、将不识兵的问题。 因为大家用的都是同一套的练兵守则和作战方略。这个连长调到那个连一样可以指挥士兵作战,这个团长调到那个团也是一样可以指挥作战。 徐晨也不怕大同社的将领离开,因为离开了这套工业化的作战体系,除非他们能重新打造一套这样的体系,不然的话他们学的本领连三成都发挥不出来。 而且除了军队之外,这套标准也在都督府普及。现在村一级有村守则,乡镇一级也有政务手册,后面县、府乃至整个都督府都在逐步完善相关标准。徐晨召集那些经验丰富的管理人员,统计他们日常会遇到的任务,然后按照标准化制定处理这些任务的流程,再根据他们日常处理政务的表现进行考核。 这套体系虽然只是刚刚出现雏形,却让大同社的成员们极其难受。毕竟他们是封建时代的人,不管是生活习惯还是心理,都深受封建时代生活习性的影响。现在一下子被徐晨拔高到近工业时代,各种规章制度让他们觉得如同枷锁一样捆绑住了自己,让他们感觉到极其难受和挣扎。 但这套制度对大同社非常好,大同社本就是一个为工业化体系搭建的,需要的官员比封建时代多了10倍,处理的政务也比封建时代的政务多几十倍,而这套体系可以最低廉的价格,最短的时间,把有文字基础的读书人,培养成为一个相对合格的政务人员,可以处理一方面事务的主管。 而之所以大同社内部没有爆发巨大的矛盾,主要是因为都督府在快速扩张。不到5年的时间,大同社从占据一县之地变成了占据整个关中。单以地盘而言,大同社已经不比大明差多少。在这5年当中,有无数的大同社员,原本是普通的田舍郎,没两年就变成了县令、知州、知府。这不是一个两个的特例,而是有大量这样的事。巨大的晋升空间平息了大家的怨愤,让大家在难受和挣扎中,依然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第264章,战前准备与上课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0月 2日,长安城。 随着各地秋收的结束,关中各州县粮食收成纷纷汇总到长安,各地带来的消息有好有坏。 坏消息是这次旱灾前所未有的严重,旱地哪怕是种植了高粱,粟米,玉米等耐旱作物,但高粱粟米普遍只有六七十斤,属于一把种子下去收两瓢,仅比绝收稍微好那么一点点,倒是土豆,红薯这两种作物亩产还能保持在200斤以上,虽然还吃不惯这两种粮食,但救命的时候,有口吃的大家也能接受。 好消息则是有水利设施的田地粮食普遍保住七成以上,这其中米脂县因为水利设施完备,居然在旱灾当中还逆势增加了2万石粮食产能,米脂县令沈植因为此事名声大震,成为了大同社推出来的抗旱英雄,整个关中各大报刊都开始宣传他的事迹。 虽然这有点形式主义。但没办法,对现在的关中甚至北方来说,一个会兴修水利,甚至在大灾之年能让粮食增产的官员,比什么都重要。 现在整个关中甚至整个大明,最缺的就是水利专家,这种宣传最大的好处就是让所有人知道该往哪方面努力,连水利设施都不懂修,保不住粮食产能,这官也就不要当了。 关键是大同社不但是这样宣传也是这样做,沈植秋收之后会安排他成为延安府的知府,其他的各县官吏,考核成绩最重要的一项就是水利建设,水利建设的好,在大旱之年保住的粮食多,官员就会得到晋升。现在的大同社各县的主官有六成以上都是靠水利起家的。 而大同社最大的粮仓则是河套。今年河套的粮食产能更是直接增加了六成以上,这倒不是他们没受旱灾的影响。 而是大同社这一年在宁夏镇,前套,后套这三大平原共同开拓出近300万亩土地,这些粮食有充足的黄河水浇灌,产能受旱灾的影响极低不说。 而且土豆开始适应河套的气候,单位的亩产居然逆势上涨,最高亩产超过了800斤,河套地区土豆就增产200多万石。 土豆,红薯关中的百姓吃不惯,但大漠的牧民却非常喜欢吃,这玩意价格低不说,还好储存,能当粮食,能当菜,拉一车回去就能吃一个冬天,至于吃多了红薯会胃酸,人家大漠的牧民吃多了牛羊,就喜欢这种促消化的食物。 小冰河时期的旱灾是全球性的,所以今年大漠雨水较少,也遭受了旱灾,但大漠两个技术提升了生产力,最大程度抵消了旱灾的。 一就是蒸汽抽水机也卖到大漠,一定程度上保住了一部分草场,二就是青储饲料的普及,增加了牧民抗风险能力。 加上牧民打通了前往关中的商路,他们圈养的牛羊冬季可以卖到关中去,再从河套购买粮食,大幅度的改善了牧民生活质量。 孙可望用河套地区的土豆,红薯去大漠交换了大量的牛羊输送到关中来,完成了一场双赢的交易。 而关中在忙碌完秋收之后,不但没有轻松下来,反而变得更加忙碌了。 都督府在结束秋收之后,大笔订单下到关中各大工业区当中,布匹,帐篷,军服,鞋帽,毛衣,毛裤,毛袜等各种抗寒的物资,纷纷下发到各大纺织厂当中。 这笔订单批量大,任务急,时间短,利润极其丰厚,各大作坊召回了自己的员工不说,还到关中的农村以高额的俸禄招揽短工,三班倒的完成订单。 于是整个关中的农户,在忙完秋收事务之后,再次涌进长安城的各大工坊当中,这让整个关中显得异常忙。 而就在整个关中繁忙喧嚣的时候,姜瑄在藏人的小心看护下,带着一批膘肥体壮的牦牛,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关中。这些牦牛毛色油亮,犄角粗壮,一路上它们稳健的步伐彰显着高原生命的坚韧。 姜瑄此前常年往返于高原与关中之间,牦牛就是他最重要的货物,对关中来说,任何的食物都是极其珍贵的,他此行不但没有收税,反而到了长安还能补贴他几百两银子。 此次他更是人生第一次踏上了轨道马车。当他登上马车,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感受着深秋的第一丝清凉扑面而来,心中满是新奇。他轻轻抚摸着马车上的木质扶手,眼睛里闪烁着惊讶的光芒。 “要是整个关中都是这种马车,那可不得了。”姜瑄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憧憬,“到那时整个西域、关中、大漠就能紧密地连成一体,商路畅通无阻,货物的流通会像河水一样顺畅。” 他在离开关中之前就听闻过轨道马车的事情,据说这是借鉴了当年前秦修秦直道的技术,只不过那高昂的造价让他咋舌。 “几百两银子一里的造价啊,也就只有财大气粗的大同社能造得起。” 想起大同社说修就修的800两一里的沥青马路,如今又弄出了两三百两一里的轨道马车,这手笔着实让人惊叹。 姜瑄靠在马车上,感受着这轨道马车的速度。以往他的商队在普通道路上一天只能艰难地行走六十里,驮着货物的牦牛和商人们都疲惫不堪。而如今,坐上这轨道马车,一日竟可以飞驰200余里。 马车在轨道上平稳而快速地前行,窗外的景色如画卷般迅速向后退去。他不得不承认,这轨道马车真是太方便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若整个河西乃至西域都通上了这样的轨道马车,西域运往关中的货物成本将会直接降低一半以上,运输量更是能提升10倍之多。关中的各条商路就像一条条金色的丝线,将会编织出无比巨大的财富之网,创造出几十倍于以往的财富。 可惜的是,目前这种轨道马车只有长安附近的州县才有。两条主干道,一条朝着延安府方向延伸,另一条则通向潼关,宛如两条巨龙守护着关中的交通要道。 终于,马车抵达了长安城北城门口。 姜瑄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和大哥,他们正站在那里翘首以盼。姜瑄急忙跳下马车,快步迎上前去,拱手道:“父亲,您怎么也来了?” 姜父看着晒得黝黑但精神饱满的儿子,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人虽然黑了,但也精神了。在高原吃了不少苦?” 姜瑄笑着摆摆手:“高原的条件虽然艰苦,但在那里只要有钱,也能享受不错的生活。反而是父亲和大哥你们在关中,操持家中事务,受苦了。” 姜家如今失去了往昔的权势。大同社的兴起和一系列新规限制了他们获取更高的地位,但他们并未彻底绝望。姜瑄的女婿刘宗敏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没有和姜家划清界限。 更让他们惊喜的是,都督似乎颇为看好刘宗敏,这让姜家上下看到了一丝希望。如今,姜家将主要精力都投入到了商业方面,在河套商社、西域商社都持有股份,还在关中开了一家器械作坊,日子也算过得富裕。 姜瑄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妹夫没有来?” 姜让回答道:“妹夫去上课了。” “上课?”姜瑄瞪大了眼睛,很难想象平日里五大三粗的刘宗敏坐在课堂里学习的样子。 姜让接着解释道:“他去学习都督的《封建土地论》了,说是要消除打天下、坐天下的功臣思想。” 就在这几天,徐晨的《封建土地论》如一阵狂风,迅速传遍了整个关中,而后又快速地向整个大明传播开来。 姜瑄也读了这篇文章,读完后,他有一种被人扒光了衣服的感觉,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文章中清晰的数据就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剖析着地主士绅阶层的现状。 姜家在宁夏镇、延安府、太原镇都拥有大量土地,一直以来都是收取5成租子。可从来没有人认真想过,用天下的土地总量乘以这笔地租,会得到一个如此庞大的数字。 姜瑄如今已经不再以地主士绅的身份自居,他的主要赚钱途径是行商和经营作坊。当他的屁股离开了地主的位置,再去看待这篇文章,他的想法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他觉得天下的地主们真的是该死,每年坐拥七八亿石粮食的财富,却连维持天下最基本的稳定都做不到,说他们是废物都算是客气的了。 再联想到大明历代天子,表面上富有四海,实际上连这笔财富的九牛一毛都占不到。哪怕是号称最贪婪的万历天子,一年往自己小金库中搜刮的也不过上百万两银子而已。而大明朝廷每年2000万上下的税收,竟然就把天下逼得民怨沸腾、纷纷造反。想到这里,他终于理解了徐晨一直鄙视地主士绅的原因,他们确实太过无能,愚蠢了。 他们居然认为这天下的是朱家的,保护这个天下是朱家的责任。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但这篇文章就明白的告诉了所有人,天下九成九的利益都被地主士绅占据了,他们才是这个天下真正的主人。而这些人居然愚蠢到不愿意维护天下的稳定,现在连姜瑄都看不起大明的地主士绅。 姜瑄皱着眉头说道:“都督不怕影响军队战斗力吗?自古以来,打天下的人哪个不是用高官厚禄来收买军官。咱们这位都督倒好,不仅不用高官厚禄,还在大战之前说要消除功臣思想,这不是断了将士们的希望吗?有这样打天下的吗?当年太祖打天下,苛待的也是文官,武将的待遇可是给得足足的。” 姜让苦笑着摇摇头:“某也不知道都督是如何想的。” 姜父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都督是非常之人,他的想法自然不同于常人。或许他认为这种方法更加能提升军队的战斗力吧。” 而后他又缓缓说道:“你兄长从太原传来消息,太原镇的士兵在大同社的宣传蛊惑下,军心士气全无。他要是投降得慢一点,说不定都会被手下的人绑了送去大同社。朝廷如此无能,又怎么会是都督的对手呢?” 姜瑄听着父亲的话,陷入了沉思。 姜父道:“我们不必在意大明的情况,多为女婿建功立业才是正途。” 两人点点头。 长安城,政务学院。 黑板上写着消除打天下,坐天下的功臣思想。 赵叔在课堂上滔滔不绝的上课。 但下面的高级军官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显然他们没几个人认可上课的内容。只是他们不敢说出来。 但刘宗敏不服气道:“某不同意,什么叫消除功臣思想,这关中难道不是我等打下来的,我等这功臣的身份难道是自封的,不是一枪一炮打出来的。” 说完刘宗敏解开自己的上衣,露出自己身上的刀剑伤痕道:“这就是打天下弄出来的,我等这样为打天下出了力的人不帮着都督看住天下,难道交给那些白面书生不成?” 鹿信拉着刘宗敏,想让他不要胡言乱语,但其他人却趁机起哄道:“刘宗敏说的没错,这功臣本来就是我们打出来的身份,都督都说权责要对等,我等把天下打下来了再坐天下,这不是应该的吗。” 赵叔严肃道:“权责对等能用在这上面,都督的意思是我等不能像大明的军官一样。” 张献忠道:“都是打仗能有什么不一样。” 而后他马上道:“倒是有不一样,就是我们一直在打胜仗,明军一直在打败仗。” 其他将领都哈哈大笑道:“老张说的没错。” 但这个时候王二呵斥道:“闭嘴,胡言乱语什么,忘了我们当初为什么要加入大同社,就是要灭掉大明这个吃人的世道。” “当初都督建立大同社的宗旨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要建立一个公天下,让所有人都能吃饱饭,工匠有差事可以做,小孩有读书可以读,老人也可以养活自己。” “这些在你们加入大同社的时候难道没告诉过你们,现在倒好了,你们一个个想和那些明军军官对比了,你们是不是也想置庄园,养家丁!把当初为什么加入大同社忘得一干二净了!” 第265章,功臣年金 军官学堂发生的事情如同一阵疾风,迅速传到了都督府。 李文兵听闻后,脸上带着愠怒,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说道:“又是这个刘宗敏,虽然打仗是一把好手,但惹事也是一等一的。都督说要给他们上课还真是太对了,这要是打到了中原,还不知道他们会狂妄成什么样子。” 徐晨笑道:“这也正常,人很难想象没有看过的东西。我们说要建设工业化世界、大同世界,但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谁也没见过。大家见得最多的世界就是大明的世界,所以他们能模仿的也只是大明的地主、军官。教育一番就好了,同时我们也要了解这些军官和战士们内心的诉求。” 徐晨知道这是社会激烈变革必然会遇到的事情。就像现在的大明,已经有了资本主义的萌芽,可朝廷还是沿用封建制度的那一套。东林党的那些人,想用资本制度为自己敛财,却又把封建的义务强加在底层百姓的身上,把天下人都当成傻子,最后自己成了傻子,在青史上留下了不光彩的一笔。 社会在激烈变化当中,内部的组织力是最不稳定的,这点不管是英格兰还是法兰西都是一样的。刚登上历史舞台的作坊主,只想要权利,不想要义务,这才会引发一系列的矛盾和冲突,他们用几百万上千万人命交学费才学会了权责对等这个道理。 所以这天下的人都差不多,都是只想要权利,不想要义务,然后再被现实教训,而后再吸取教训,忘记,再教训,属于是轮回了。 现在想一想农户工匠上台交的学费居然是最低,人都没死几个,还是底层人民太善良。 姜家。 刘宗敏知道姜瑄回来之后,带着妻子去姜家参加家宴。 姜家准备了一顿丰富的宴,各种加了牛肉的硬菜,吃的刘宗敏胃口大开,他在军中粮食的定额虽然是最高的,但他这人高马大的身躯消耗的能量可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姜瑄笑道:“妹夫走的时候再带个20斤牛肉回去。” 刘宗敏道:“二哥有门道,能弄到这么多牛肉?” 姜瑄道:“某这次弄了三百头高原牦牛,基本上都卖给都督府了,但某留了一头。” 这段时间也算是关整个关中的百姓最高兴的一段时间,秋收之后,大同社从高原,西域,大漠购买了大量的牛羊,这些肉食虽然还不能敞开的供应,但每个月增加了三斤的供应量。 现在关中的百姓虽然穷,但他们还是有一定的积蓄的,尤其是长安城的百姓,只要有一份差事都有不少的积蓄。 所以增加了这些牛羊供应,这段时间长安的百姓都开始购买牛肉羊肉,家家户户也算是吃了几顿肉食。 刘宗敏喜道:“那某就不和二哥客气了。” 酒足饭饱之后几人在大厅闲聊。 姜父就说道:“今日听说你和夫子起冲突了?” 刘宗敏惊讶道:“您老也知道了?” 姜让苦笑道:“哪能不知道,就这么点功夫已经传遍长安城了,妹夫,你当这出头鸟,太莽撞了。” 刘宗敏不以为然道:“某也只是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而已。” 姜瑄也跟着劝说道:“官场不是这样混的,要和光同尘,要少言慎行,这要是在大明官场上,妹夫你最容易被人利用了。” 看着担忧自己的大舅哥他淡然道:“我们大同社没有那么大明那么多弯弯绕绕,大明官场搞这一套,不过是有功的时候想争功,无功的时候想退过,欺上瞒下糊弄的那人而已。整个大明就是大大小小的糊裱匠,都在那里糊弄,但这种骗人的把戏没有用的外力一打击就夸了。” “都督一直教导我们要说实话,办实事,内心的想法直接说出来,这样才好解决问题,我大同事也是一直这样做的,有问题就解决问题,有矛盾就处理矛盾,说话是用来沟通的解决问题,不是用来糊弄的。” 这下连姜父都有点惊讶这个莽夫一般的女婿,还能说出这样的道理。不过大同社地区和大明不同,他们是真敢想敢干,哪怕是到现在都跟莽撞的青年人一样,但就是这些青年人几年时间做出了大明,上百年都做不出来的功业。 而在大明哪怕是贵为天子也不想承担责任,嘉靖帝更是这一方面的好手,执掌朝政几十年,动不动对臣子用帝王术,大明朝帝王术的普及这么快,嘉靖的功劳很大。 关键最后他还是玩崩了,他以为自己玩什么帝王术会在后世留个好名声,结果他那层皮被海瑞扒的干干净净,成了昏君的典型代表。 翌日,徐晨来到了课堂。刘宗敏、张献忠他们原本还带着一股不羁,但此刻却忐忑不安起来。他们的眼神不时地瞟向徐晨,双手也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角。 徐晨微笑着开口说道:“今天由我来给你们上上课。”他的声音洪亮而沉稳,在课堂上回荡。 而后,徐晨指着刘宗敏,半开玩笑地说道:“要不要把你的上衣脱了,给我也看看你的功勋章?” 刘宗敏自然不敢真的脱衣服,不过他还是满脸不满地说道:“都督,俺不是不满您,俺加入大同军以来也算是出生入死了,怎么打了几年的仗反而连个功臣都算不上?那俺打的那些仗算什么?身上的这些伤又算什么?”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其他人显然也非常认可刘宗敏说的话,纷纷点头,眼神中透露出同样的疑惑和不满。 徐晨严肃起来,目光扫视着众人,说道:“你们自然是大同社的功臣,更是整个关中百姓的功臣。没有你们的出生入死,关中的百姓就不可能获得土地。这点整个关中 700万百姓都要认可你们的功劳。但我们要警惕的是大明的那种功臣思想。”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刘宗敏说这天下是你们打下来的,你们要为我守住这个天下。 这里有两个错误。第一,这个天下不是我的,而是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从炎黄开始,这片土地上有多少王公贵族,但他们终究都消散了。大明王朝在我们的打击之下,也在逐渐瓦解,他们所谓的王朝终究会消失,但这片土地上的人却不会消失,天下人才是天下的主人,帝王将相不过是天下这座戏台上的戏子而已。” “第二,关中也不光是你们打下来的,这其中包括了十几万大同军的战士、几万在后方的大同社员的努力,以及几百万延安府、关中的百姓都是出了力的。光你刘宗敏一个人可打不赢大明十几万军队。” 而后他严厉道:“你刘宗敏留下了一身的伤,但好歹还活了下来,我大同社上万战死的战士是不是比你们的功劳更大,上万残疾的士兵是不是比你们功劳更大,你们炫耀自己功劳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们?” 刘宗敏无言以对了。 徐晨继续道:“说完打天下,我们再说说坐天下,这坐天下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你们想当官? 前年我可是任命你为耀州知州,当初你不做这个知州的时候还是兴高采烈的。” 刘宗敏听了,有点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他内心当中坐天下肯定不是这个意思,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只能低着头,脸上露出一丝窘迫。 徐晨接着说道:“还是你们想要和大明勋贵一样,想要有土地,想要有爵位。” 课堂上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内心就是这样的想法。 但他们也清楚,都督要建立公天下,连天子都没了,哪来的勋贵呢? 就是因为他们了解徐晨没有称帝的想法,要不然张献忠他们弄件黄袍也不是多难的事情。只是都督不称帝,搞得他们在后面就没办法当勋贵了。 他们出生入死的打天下,结果却什么都没得到,他们又觉得不公平,偏偏这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一时间,所有人都无言以对,现场陷入了沉默。 “想要更多的土地,更高的地位,这也是人之常情,但这两样都督府都不能给你们。先说为什么不能给你们土地。”徐晨目光扫视着众人,语气平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现场这里有当过佃户、工匠的,也有军官,大家不妨说说,觉得大明的百姓一年下来有几份收成能落到自己手中?不清楚的可以把自己的收成情况说出来。”徐晨鼓励大家发言,试图让大家从自身经历出发,去理解土地分配的问题。 张献忠率先站了起来,皱着眉头,陷入回忆:“俺以前在河鱼堡也有十几亩地,交完卫所、千户、百户的各种苛捐杂税,能留在自己手中的也就不到四成。一年到头累死累活,就剩下这么点收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愤懑。 王二也站起来,满脸苦涩地说:“你比我好啊。俺要给官府交税,给地主交租,族里面还要交一笔粮食,还要帮地主免费做事,还欠他的高利贷。一年忙活下来,落到手里能有三成都算是万幸的事了,勉强饿不死也活不好。每天起早贪黑,最后收获的却少得可怜。”他边说边眼红,显然当佃户的日子并不好过。 刘宗敏也红着眼眶,声音低沉地说道:“俺家以前也是这样,爹娘一年到头忙碌不停歇,朝廷的税收、徭役,地主的高利贷,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一年忙到头也吃不饱饭,俺爹俺娘就是活活累死的。后来俺去打铁,打了好几年的铁,师傅也从不给钱,只是给俺一口饭吃。俺那时候就想着,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回忆那段痛苦的过往,他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 接下来又有几个人发言,他们纷纷诉说着自己受到官府、地主、宗族的剥削,甚至还有人提到了宗教寺庙的土地盘剥。 “那些秃驴最恶毒,租他们的地不但地租高,老婆还要给他们睡,俺造反之后狠狠杀了一批秃驴。”张存孟恶狠狠地说道,脸上满是仇恨。 而后,徐晨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圆,接着把圆圈分成大小不等的几块,上面分别写着官府、地主、宗族、寺庙,只留下一块约三分之一大小的地方。他指着这里,语重心长地说道:“农户全年劳作不休,虽然创造出这一大块的财富,却只有这一点点是属于他们的。” “看看这张图,真正做事的人只得到了三成,那些什么事都不干的人却得到了七成,这就是大明拥有亿万百姓却积贫积弱的原因。利益都被那些地主拿走了,农户为什么要保护地主的国家?”徐晨看向众人,目光中带着询问。 王二当即大声说道:“俺就不愿意保护那些老爷们的天下。” 高大壮也跟着说道:“俺也不愿意。” 张献忠马上表态:“俺也不愿意。” 大同社的高层大部分都是底层出身,他们还保留着对佃户的同理之心,所以纷纷表示:“不愿意。” 徐晨满意地点点头,擦掉图画当中的线条,说道:“公天下,农户只交三成税,这一大块都是属于他们的。但没有了地主士绅这些食利阶级,农户多得了三倍的收入,都督府多得了十几倍的收入。只有这样,都督有钱,可以发展军事保卫国家,修筑水利设施,反哺农户,还可以修基础设施发展作坊,增加天下的财富,这就是我们大同社现在在做的事情。” 他指着现在极其简单明了的三七分画图,继续说道:“看,现在农户富裕了,朝廷强大了,这才是一个对天下皆有利的局面。” “如果今天给你们几百上千亩的土地,你们一个人肯定是种不过来,那就必定要签佃户,那么地主士绅、寺庙这些人又会出现,农户又要受压迫,朝廷再次会没有钱,和现在的大明一样,连个几十万人的小族都打不过。” 王二激动地站起来,大声说道:“俺不会当地主,想当地主的都不是好人。” 其他人也马上附和:“对,地主都不是好人。” 这一点是他们几十年生活经历最真实的写照,他们知道地主各种很辣的手段和不讲道理,只是官府都是他们的人,他们根本没办法反抗。 徐晨接着说道:“田地不能分给大家,爵位也是一样。大明的勋贵靠着自己的权利吞并农户的土地。所以只要有封建的等级制度,土地兼并就不可避免,这是相辅相成的事情。” 张献忠想了想,咬牙说道:“都督,俺不怕你说俺思想落后,俺从小饿怕了。那些卫所的千户、百户,个个有几百上千亩土地,吃的饱,穿的暖,俺从小就发誓一定要过上这样的日子。但都督你不允许大同社有地主,俺就不当地主。但俺们出生入死,总不至于在都督府一点优待都没有,土地没有,爵位没有,俺们老了该怎么办?”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 徐晨明白张献忠的意思,他知道张献忠肯定不是想过个普通百姓的生活,大同社内可是有不少富裕的作坊主,他要比的是这些了。 徐晨想了想,说道:“有功要赏,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徐晨这话让所有人都露出了笑脸。但很快徐晨又说道:“但像大明朝这样世袭罔替的赏赐,大家就不用想,从大明的勋贵就能看出,这种制度只能养出一批蛀虫。” “不过都督府会按照你们的功劳、参军的年限、职务,进行俸禄和其他补贴,弄一个功臣年金的制度。不过具体多少都督府要商议一番。” 张献忠等人听到这话,满脸露出喜色,他们知道,都督许下的诺言就没有不实现的。有了徐晨的保证,他们心中的担忧也渐渐消散。 都督府内,气氛略显凝重。 李文兵皱着眉头,脸上带着些许埋怨对徐晨说道:“我等刚说要清理功臣思想,您又弄一个功臣年金出来,这不是出尔反尔嘛。”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似乎对徐晨的决定不太理解。 徐晨却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想要一步到位何其难,往往是进三步退两步。能让他们放弃世袭罔替成为勋贵,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了。我们不能急于求成,要循序渐进地引导他们转变观念。” 李文兵还是有些担忧,接着说道:“人心难测,我只怕他们贪心不足,想要得寸进尺。现在有功臣年金,等过几年又想世袭罔替,甚至弄出爵位。张献忠这油滑的家伙,我敢肯定,他只要有机会绝对会为都督你披上龙袍。到时候局面就不好控制了。” 刘永却有不同的看法,他笑着说道:“我认为这挺好,他们为都督府出生入死,都督府给他们一定的优待也是应该的。最重要的是稳定了人心,大战将近,军心士气最重要。如果因为不给他们一点好处而导致军心不稳,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徐晨也点头表示赞同,说道:“这就要靠我们和后面天下的百姓。当天下的百姓认为勋贵有存在的必要,那么就有他们存在的土壤;当所有人都认为勋贵不需要存在,那么张献忠他们也不敢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们要引导百姓树立正确的观念,让他们明白公天下的好处。” 倒是郭铭问道:“都督,这个功臣年金的标准如何制定?”他一脸认真,拿出纸笔准备记录。 徐晨想了想,说道:“就以各级的俸禄标准来制定。俸禄是多少,再给他们相等的功臣年金。在他们退休之后则按照两者相加的标准制定厚生金,一直到他们离世。不足 20年,则以20年为标,把余下的钱财交给他们的后代。以这个为准则,你们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地制定标准,制定好之后,在公民议会上进行表决通过。”他的思路清晰,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得很周到。 要是只花这点钱,就能买断功臣对封建权利的向往,让大同社有合理的理由对付那些封建裙带关系,徐晨认为很值得,更加重要的是有了这笔丰厚的厚生金,后面退休制度执行就容易多了,这些银子就当是杯酒释兵权了。 而后,徐晨看向刘永和李文兵,郑重地说道:“接下来这段时间就要拜托你们了。安排好公民议会,同时要准备好战略物资的准备。公民议会结束之后,我大同社要准备正式对大明发动全面的进攻。这是一场关乎大同社命运的大战,容不得半点马虎。” “遵命!”刘永和李文兵齐声回应,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决心。 接下来几天,整个都督府各安其职,忙碌起来。刘永负责安排战备物资,他每天都在仓库和运输线上奔波。通过轨道马车,大量的战略物资不断地运往潼关和延安府、吴县。 此次大战,大同军兵分两路,一路杀向中原,而后再从解州攻入山西行省;一路则从吴县渡过黄河,杀入山西腹地,而后两路合击攻向太原城。进攻中原的内陆兵马,一路攻克洛阳之后再会北上进攻京城。 徐晨现在已经不打算逐个吞并北方了,今年的灾情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回忆了一下崇祯后几年的天气情况,因为他不大喜欢明朝的历史,了解的也不多,但看到临高启明上说,除了崇祯二年,崇祯其他的年份都有大灾。 这反而让徐晨下定决心了,再让大明这些虫豸治理下去,北方的百姓只怕要折损过半,还不如直接一口气统一北方,联合北方的百姓修水利抗旱。 而李文兵则负责接待各地来的公民议员,他热情地迎接每一位议员,为他们安排好食宿。同时,他还精心准备好汇报今年的各项数据,将大同社的发展情况和面临的问题详细地整理出来,以便在公民议会上能够清晰地呈现给大家。 郭铭则开始制定功臣年金的标准,他仔细研究徐晨提出的准则,结合各级官员的实际情况,进行反复的计算和调整。他知道这个标准的制定关系到功臣们的切身利益,也关系到大同社的稳定和发展,所以丝毫不敢马虎。 第266章,习惯内斗的东林党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0月1 2日。 就在大同社开启公民议会积极备战的时候,大明朝派出了钱谦益,黄道周,刘宗周三人为代表使团想要议和。 而东林党人想要议和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们又开始习惯性的内斗,浪费了这极其宝贵的一个月备战时间,只能用议和想办法拖延一点时间。 九月,侯恂带着关宁铁骑南下扬州,抄了几大扬州盐商的家,但成果比他们预计的小很多,扬州的这些盐商也不是傻子,半年前崇祯就打算抄他们家了,他们自然也要做两手准备,一方面联络自己的后台保护自己,另外一方面分散家产,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本来东林党人胜利之后,这些人都打算把自家的子弟招回来,结果谁也没想到东林党人会如此翻脸不认人,不到半个月时间直接杀到了扬州城,这些盐商反而因祸得福,大部分的家业分散在江南。 侯恂抄出了600万两银子,还有大量的田地,宅院,商铺,这些不动产加起来也有四五百万两,只是变卖起来却非常花时间。 于是侯恂在扬州组织变卖这些不动产事务,只是他没有想到周延儒大势撒钱收买东林党员,京城的官员,这让侯恂勃然大怒。 他自认为自己是整个东林党当中资格最老,威望最高,他还打算挟着抄盐商家获得的财富,解决朝廷现在财政紧缺的问题,一举成为东林党的魁首,而后把周延儒踢下首辅的宝座。 结果周延儒先一步收买了在京城的东林党员和官员,他抄家的行为反而有点像给周延儒打下手了不说,他还彻底得罪了山西行省,江南的地主士绅。 侯恂抄家的举动只有几个人知道不说,为了保密,还一路马不停蹄杀到扬州。 但盐商靠着金钱开道,上百年来编制的关系网可谓是是盘根错节,最大的后台就是勋贵,而后是山西大族,江南士绅。 江南的士绅自然不知道南北东林党人为了钱的问题差点打起来,也不知道不抄盐商的家,就要他们自己割肉割出2000万两银子来填补朝廷的亏空。 在江南的东林党人看来,现在是他们权力威望最大的时候,他们努力了几十年,终于把天子逼居到幕后了,这个时候正是要享受战果的时候。 忽然有人把钢刀砍向他们的脖子,还是东林党自己人,江南的东林党人胆战心惊的同时,对侯恂那可是破口大骂,骂他是酷吏,骂他是屠夫,很多人都要跟他割席绝交。 侯恂的名声瞬间就臭了,再加上周延儒在京城的举动。恶事是他做了,好名声却被周延儒得到了,而且他发现,自己速战速决虽然可以让盐商反应不过来,但也造成了南北东林党人沟通不畅。 结果他成了周延儒手中的刀了,现在不要说成为东林党的魁首了,就现在东林党巨头的位置也未必也保得住。 侯恂自然不甘心了,我种树,你摘桃子,门都没有。 他先发了五十万两给祖大寿等和五千关宁士兵,稳住他们,然后他上书朝廷,说自己想总督东南,为即将来的中原大战提供后勤补给,明里暗里的表示自己想要成为兵部尚书加南直隶总督。 周延儒当然不肯,这不是给自己找个竞争对手,而且总督东南,下一步是不是要截留这些钱,来购买粮草器械,再下一步,是不是要撇开内阁另立朝廷。 周延儒明白这一步不能退,不断催促他,抄盐商得到的银钱押回京城。 而他发钱一时爽,等用钱的时候就火葬场了。京城发了几百万两银子给官员补俸禄,在北方的官员看来,朝廷都这么有钱了,那他们的俸禄,地方上赈灾的款项也应该是拿的出。 但周延儒也没料到侯恂停在扬州,甚至有独占这笔钱的意思,前面抄盐商的那500万,补发了官员的俸禄,再给京营补饷基本上就花光了,结果现在朝廷成了个空壳子,地方上却认为了朝廷非常有钱,现在两头都在给他压力,他这个内阁首辅也就过了半个月的好日子。 他也只能不断催促侯恂把抄盐商银子送到京城。但侯恂非常强硬,不给兵部尚书,南直隶总督的位置,银子一钱都不要想到京城。 最终双方经过多轮交流,文震孟在其中穿针引线,周延儒答应让侯恂成为南京兵部尚书,南直隶总督,为朝廷在东南筹集军饷,侯恂也适当后退一步,交了三百万两银子给周延儒,勉强平息了这场内斗。 等内斗结束之后,以周延儒为首的东林党人发现,抄盐商家得到的银子不如自己预料的多不说,还浪费了他们大半个月时间。 这个时候五省总督孙承宗,山西巡抚耿如杞几乎是每天一封奏折上书到京城,说大同社在潼关,吴县粮草堆积如山,火炮囤积了上千门,士兵集结的数量也越来越多,贼寇即将发动对朝廷的进攻,请朝廷给钱粮,给军械,给援军。 周延儒他们猛然惊醒,想起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对朝廷虎视眈眈的大敌。 但即便他们现在想准备钱粮军械,时间上也来不及,最后周延儒他们只能用议和的方式来拖延时间了。 钱谦益,黄道周,刘宗周三人是东林党当中威望和声望最好的,是东林党的牌面,是天下读书人都认可的学问宗师,同时他们和徐光启也有交际,而徐晨称呼徐光启为师,凭这个关系也非常有利于和谈,于是周延儒用十分诚恳的态度请三个人帮忙,好歹给朝廷拖延一点时间。 三人都是有一股书生意气,他们也不希望朝廷就这样覆灭,于是马不停蹄从京城赶到了潼关。 在潼关下,他们看到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现象,大量的马车拉的布匹和其他的货物进入中原,同时中原的流民也排着队进入关中。 和他们想象当中的那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完全不同,潼关这一路甚至有几分繁华的意思。 黄道周沉着脸道:“朝廷就是被此辈败坏的。” 明朝将门什么德行,他们也有所了解,但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即便是大战将近的关口,他们还要和贼寇勾联。 钱谦益和刘宗周看到这种情况也是忧心忡忡,这都快成商队了,真打起来,朝廷军队只怕会一触即溃呀。 但这个时候护卫他们的军官贺杰不满道:“这位大人说的话简直臭不可闻,我等这样的小人物可没有机会败坏天下。 朝廷给官员发俸禄不说,一补就是补4年的俸禄,我等拼杀在第一线,已经有三个月没领到粮饷了,这位大人,你是觉得我等不用吃饭就能保家卫国吗?” 要说失望这些中原的明军才失望,东林党上台一口气给官员补了4年的俸禄,当时的确是振奋人心,大人物吃肉,他们这些小人物最起码有点骨头啃啃吧。 他们以为自己的粮饷也会补发4年,结果是他们想多了,哪怕是到现在朝廷都没给他们一两银子。 抄盐商家获得的银钱远比周延儒他们预料的要少,侯恂送到京城的300万两银,经过户部,兵部的手之后,就只剩下210万,没办法,规矩是不能坏的,不要说现在还没兵临城下,历史上即便是兵临城下了,他们也没坏规矩,突出的就是一个,哪怕是自己被砍死,也要守规矩。 而余下的这点钱,优先要购买粮草和器械,再被东林党人分一分,那士兵也只能先忍耐一番。 这些明军的士兵本以为东林党人登台后,朝廷都是君子贤者,会有所振奋。但其实人,还是那批人,大明朝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哦,不对,没了崇祯的限制,东林党人反而更嚣张了,毕竟现在是他们在台上执政,越是地方上的东林党,他们越贪的厉害。 这些士兵发现朝廷给他们运的粮草不是发霉的,就是发馊的,有的干脆就是沙子里面掺点粮食,真难为他们把沙子运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给前线的火枪就是一打就爆,试枪的时候已经炸伤他们好几个了,最绝的事,给他们的火炮都是木头做的,就是刷了一层黑漆就交给他们,这些官员甚至连几个铁箍都不愿意用上去,连铸造火炮的铁都要贪,这也算是绝了。 前线军官士兵已经对东林党人彻底失望了,所以听到这话才会反驳,他们不过是想赚点钱养活自己,居然还被这些贪官污吏呵斥。 钱谦益无言以对。 黄道周冷脸道:“周延儒就是把我东林党人的名声全败光了。” 他本来就看不惯周延儒用钱收买官员的作为,更不要说现在还造成如此大的隐患。 钱谦益无奈道:“玉绳本心还是好的,只是谁能预料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变化。” 贺杰和大同社军官非常熟悉,两人一见面又是握手,又是拥抱,一点也没有敌对的意思。 大同社军官侯勇道:“关中来了一批粗盐,批发价只要10文钱一斤。” 大同社占据关中之后,引进器械来开采盐矿,产能十几倍的提升,食盐的生产成本已经降到了几文钱,而且还在不断下降当中。 反而是大明他们的盐本就贵,加上扬州的盐商被抄家,短时间内打断了扬州盐的供应链,现在中原一斤食盐的价格已经突破了50文。 “给我某来10万斤”这些食盐只要一转手就能赚4~5倍的利润,想到能赚4000两贺杰喜笑颜开。 而后他指着队伍最后的几百流民道:“这些人的押运费还能剩多少?全给我买羊毛布。” 钱谦益他们看到目瞪口呆,他们这交易真是一点都不避讳人呐。 同时也明白贺杰为什么要带着这么多流民,感情这是在贩卖人口,而且还是卖给贼寇。 黄道周贺刘宗周两人勃然大怒,正要开口训斥这个无耻的军官,但钱谦益拉住两人道:“朝廷的大事要紧,大事要紧!” “侯老哥,这战事一起,我们这生意只怕要断了。”贺杰想到这样无本的买卖以后做不了了,忧愁的情绪上头。 这几年他和大同社结下了非常深厚的金钱友谊,他只要负责运输流民进入关中,就可以得到关中低廉价格的布匹,食盐等货物,他转手一卖又是几倍的利润,只一年多的时间,他就攒下了几万的家业,这比他在大明当军官10年赚的都要多。 侯勇道:“看在俺们是老乡的份上,给你个忠告,我们的军队打过去了,千万不要抵抗,白旗能竖多快,尽量竖多快。” 张杰不服道:“俺承认你们大同军厉害,但俺也不至于连抵抗之力都没有吧,这些年俺们挖的战壕可不少,城墙也加固了。” 侯勇冷笑道:“知不知道都督府这次运到潼关的火炮有多少?运炮的马车拉出了10里的距离,你投降的稍晚一点,万炮齐发,兄弟你只怕会尸骨无存,某只能给你立个衣冠冢。” 贺杰不敢相信道:“你们都督府造火炮不要钱吗?造这么多火炮做什么?” 侯勇道:“我只是个小人物,哪知道都督府的事,反正兄弟你好自为之啦,这些年你也攒了不少钱了,你也没做什么恶事,投降都督府,最多劳动改造几个月就可以出来,到时候你再开一个作坊,做不了军官,也能做个富家翁,总比白白牺牲掉性命要好。” 贺杰小声道:“我倒是想投降,不过我们贺家和都督有点过节,我担心投降过去,要是都督想起这事,兄弟我小命都保不住。” 侯勇笑道:“兄弟,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都督是何等人物?那是胸怀天下的大人物,你在都督眼中只怕连个石子都算不上。 还和你贺家和都督有仇,不是俺要骂你,你贺家也配和都督有仇。 这些年不一直都是你贺家被都督打成了狗,先赶出来榆林,后又赶出来关中,都督根本就看不上你贺家,还是老弟你想要给你贺家报仇?” 贺杰马上慌张摇头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巴不得都督忘记我贺家。” 第267章,扒下士绅的画皮 钱谦益、黄道周和刘宗周三人来到潼关,见到守将杨秀头,说明来意。 如此重大之事,自然不是杨秀能够擅自决定的。他当即便命令连长侯远,让他把钱谦益三人带到长安去。 侯远带着钱谦益三人来到轨道马车旁,三人一脸惊愕地坐上了车。随着一声清脆的鞭响,马车风驰电掣般地朝着长安驶去。 这马车的速度和稳健性让钱谦益等人惊讶不已。它行进的速度极快,已经快追上奔跑的骏马。更关键的是,坐在马车上极其平稳,平常马车那种颠簸感是一点都没有。 地面上那几条铁棍更是让他们连连咋舌,铁不管怎么说都算是一种珍贵的物质,大同社居然把它铺在地面上,只是为了让马车行驶得平稳一些、快一些,这奢侈得让他们难以想象。 钱谦益好奇地问侯远:“小哥,你们大同社为什么把铁棍拼成长条安置在地面上?” 侯远笑着解释道:“这是木头做的,只是铁片包在木轨上,这样走起来更快也更耐压。据说这是俺们都督在古书上找到的秦木轨道路,只要轮子在这轨道上,车能拉上万斤的货物。” 钱谦益三人恍然大悟,如果是铺的木头做的轨道,虽然也算是奢靡之举,但也没有像刚刚看到铁轨时那么惊讶了。 他们都是饱读诗书之人,也听说过秦木轨之事,但却从没想过还真有人会把这种轨道给复原。 黄道周还是觉得有些不解,奇怪地说:“这虽然能让马车快一点也平稳,但哪怕是木工也不便宜吧?只为了快一点速度,花费也太奢靡了。” 侯远不以为然地说:“几位虽然饱读诗书,但目光短浅。就这轨道出现,整个关中的商家都欢喜不已。以前要走两天的路,现在一天就能走完,货物量还多了三倍,赚的钱也多了三倍,时间还少了一半。要不是建设一条轨道花费太高,关中的商家都想自费建造木轨。” 黄道周不服气,正想反驳,却看到了令他极其震惊的一幕。只见一个由上百辆马车组成的车队,从他们身边经过。这些马车和他们日常见过的马车截然不同,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两匹马后面拉着在轮子上的火炮,就这样在轨道上快速奔跑,速度极快。这个马队极其庞大,过了一刻钟才看到队伍的末尾。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们身边经过了几十上百门的火炮,这些火炮看上去的口径都比朝廷的红衣大炮还要大。 后面的路上,他们经常遇到这样的车队。一个车队就是几十上百辆马车,马车上装满了货物。就他们惊鸿一瞥的情况来看,有粮食,有各种布匹,还有各种武器装备。 同时,他们还看到了加长版的这种马车,马车上坐着二十几个士兵。这些士兵穿着整齐,肩膀上扛着长枪,面带笑容,唱着他们没听过的歌谣,跟着马车前往潼关方向。 这景象让三人脸色都凝重起来。大同社的准备显然是极其充裕的,他们的士兵装备精良,军心士气极其高昂,这明显就是一支极其强悍的精锐之师,而且这支军队蓄势待发,准备战斗。这种情况下,他们这趟议和的任务非常艰难。 车队一路风驰电掣地行驶了 100多里,当晚在渭南县的招待所停歇。 晚上,钱谦益、黄道周、刘宗周三人难以入眠。几人在招待所的一个小花园里交流着自己这一天的心得。 钱谦益苦笑着说:“今天我等深入关中 100余里,哪怕只是惊鸿一瞥,但关中的秩序却比中原好多了,甚至不客气的说这已经有几分盛世景象。” 他们这一路先是从江南沿着运河到京师,再由京城又沿着运河横穿整个中原。这一路上的情况都让他们忧心忡忡,用“饿殍遍地,路有遗骨”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但他们也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次旱灾规模波及整个北方,已经超出朝廷赈济能力的范围了。 然而进入了关中,景象却焕然一新。一路上他们看不到一个流民,越靠近城池城镇,水渠就越多。尤其是接近华阴、华州、渭南县,他们看到了绵延几十里的水渠网络,还有像桥梁一般的高架水渠。尤其是当他们进入渭南县之后,街道上车水马龙,百姓安居乐业,这分明就是一幅太平盛世的景象。 这样强烈的对比给他们的刺激太大,进入关中就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三人有一种难以明说的情绪,心中不禁泛起疑问:这究竟是谁才是朝廷? 他们知道关中也闹了旱灾,甚至关中已经连续干旱了六七年,按理来说关中的情况应该比朝廷更惨,但现实显然是打他们的脸了,关中秩序好的超出他们的想象,这反而更坐实了朝廷的无能。 黄道周无奈地说:“就今日我等观察到关中水渠的规模,大同报上所言应该没有一丝假。这几年大同社的确是把主要的精力都用在抗旱上面了,甚至我都难以理解他们是如何在修出了这么庞大的水渠的情况下,还能维持住十几万大军?”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口,要是大同社不屠戮大族,这天下交给他们来治理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钱谦益翻白眼道:“有什么难以想不通的,你在关中还看得到大族吗?这么庞大的水利设施,都是关中大族几百年的积累。” 黄道周叹口气道:“我等又何必自欺欺人,徐晨《封建土地论》一出,我等又有何面目说徐晨残害大族,一年七八万万石的粮食,朝廷终究是太优待士绅了,以至于他们变得极其的贪得无厌,获得了这么大的利益,居然还把所有的事推给朝廷,不愿意承担一点责任,就不怪徐晨看不起我的。” 徐晨的《封建土地论》一出,天下震动,全书1万多字,但带给大明读书人最大的震撼就是徐晨提出天下的地主士绅每年要占据一年七八亿石的粮食,这个数字简直大的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也直接扒开了大明地主士绅的画皮。 有些人想反驳,但基本上是自取其辱,因为这个数字是在大明各地都能验证的了的,大明各地的地租都相差不多,北方普遍数一半,南方则高达六成,七成再以这个地租乘以天下的土地就可以得到上面这个数字了。朝廷得到的税负对比前面的数字简直是九牛之一毛。 就这样东林党人还说朝廷的税负重,尤其是当所有人在对比一下朝廷一年只收2000多万石的赋,几百万两银子的税,任何一个有良知的读书人都说不出这样的话语,他们面对这实实在在的数字,得出的结论就是天下的士绅太贪婪了。 黄道周他亲历大明的混乱,本就察觉到是士绅的贪婪,但他受制于自己的局限性,并不能提出改变天下的方法,只能提出慎独的思想,但其实这也是对现实的失望,只能明哲保身。 刘宗周叹口气说:“就今天看到的情况来看,整个关中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在我等该如何说服他们与朝廷议和。” 钱谦益道无奈道:“要是大同社议和的条件太高,我等只怕会沦为秦桧之流,几十年的声望将毁于一旦。” 钱谦益本以为这趟议和的差事即便是艰难还是有希望达成的,毕竟关中也遭受到旱灾蝗灾,更不要说这几年关中更是干旱连连,战事不断,大同社也应该期待和平。 却没想到双方的差距这么大,就他看到的情况来看,大同社几乎就没受旱灾的影响,这要议和朝廷还不知道要接受大同社何等苛刻的条件,他这一下算是跳进火坑里了。 黄道周脸色凝重地说:“我等深受皇恩,哪怕是拼尽全力也要保住大明,又何惜区区身后名。” 翌日清晨,议和的小队继续向长安城进发。此时的徐晨,在得知朝廷派来了议和队伍后,并没有想见他们的意思。 现在十几万大军已经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大战一触即发,大同社没有议和的打算,他自己也要准备前往前线,实在没有时间去招待他们。 徐晨对钱谦益有所了解,知道他“水太冷,头皮痒”的典故,对这样的软骨头自然不怎么看得起。 至于黄道周和刘宗周两人,徐晨在后世都没听过他们的名字,还是刘永和李文兵告诉他,这两人是学术宗师,在仕林有很高的威望。不过徐晨也清楚,这三人前来议和,若处理不好,可能会对大同社在读书人的声望产生不利影响。 徐晨思索片刻,决定让徐光启来招待这三人。于是,在长安城外的轨道马车站,徐光启早早地前来迎接他的三个老朋友。 钱谦益三人看到徐光启时,一脸惊愕。此时的徐光启头戴一顶草帽,身着一件关中特有的长衫,整个人比他们印象当中黑了很多,看上去和一个老农差不多。 钱谦益痛心疾首地说道:“子玄,不是说徐晨以师礼待你,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他的眼神中满是疑惑和惋惜。 徐光启却笑着说:“这两年我在关中过得非常好,自己的学问受到重视。你们来的这一路经过的蓝田县水渠,就是我带领工匠修筑的,能灌溉 50万亩良田,今年为关中保住了上百万石的粮食。我在天津推广不开的玉米、红薯、土豆这三种作物,现在在关中遍地开花。 这些年关中旱情如此严重,但却没有饿死人,大同社组织得力是一方面,老夫推广的这三种作物最起码也占了三成的贡献。能在年老之际为天下做出这番事业,老夫非常快乐。现在我就想着在死之前为关中修出能灌溉 2000万亩水渠,让关中不再惧怕干旱,百姓不会再饿死。”他的脸上洋溢着自豪和满足。 黄道周听后,说道:“子玄,你还可以为天下百姓和朝廷做更多的事。这次我们来关中是为了议和之事,还请你说服大同社的徐晨,停止和朝廷之间的战争,这样天下的百姓也不至于为了战争之事流离失所。”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恳切。 钱谦益也在一旁附和道:“比起修水渠,平息天下的战事,能救更多的百姓,这不单单是为了关中,也是为了天下百姓。” 徐光启却摇了摇头,说道:“你们来晚了,现在关中十几万大军已经准备就绪,大战已经不可避免了。我这次来就是受大同社的都督之托,接待你们一番,但议和,大同社是不会同意的。”他的神情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钱谦益惊愕地问道:“为什么,大同社还没有听朝廷的条件。”他的眼中透露出一丝不解,大同社连条件都不愿意开? 徐光启严肃地说:“大同社不想听你们的条件,他们早在几年前就定下了对朝廷的看法,那就是无能,对内不能赈济灾民,对外不能抗击强敌。大同社会毫不留情地清洗中原大族。” 黄道周有点气愤地说:“子玄,你也是大族出身,就这样看着大同社这些年轻人乱来?天下有动乱,他们更应该加入朝廷改变这一切,而不是自己造反。”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脸上带着怒意。 徐光启反问道:“大同社这几年在关中弄出了 800万亩的水浇地,修了几千里的水渠,收复了河套,在河套地区开垦出来了 500万亩田地,救助了 200多万流民。 朝廷这几年在干什么? 你们这几年又在干什么? 整个北方有几百万流民,你们又在干什么?”他越说越激动,眼神中透露出对朝廷不作为的不满。 几人愕然,羞愧,无言以对。 徐光启毫不留情道:“朝廷这几十年来一直都在党争,无所不用其极的党争。 我们在修水渠,你们在党争;我们在开拓土地,你们还在党争;我们在安置流民,你们还在党争。 就现在这情况,你问我为什么不劝徐晨他们加入朝廷,他们加入朝廷做什么,也加入你们的党争当中吗? 我在朝廷待了几十年,做的事情却比不上在关中的三年时间。明明知道土豆、红薯、玉米三种作物是抗旱的作物,我在整个天津卫推广,却受到上上下下的阻碍,不得不离开天津卫。 朝廷没有钱赈灾也就算了,推广土豆、红薯、玉米这三种作物很艰难吗?我没有看到你们为整个天下做了一丝一毫的事情,现在却有脸来斥责我们。”他的话语如连珠炮一般,让黄道周等人无言以对。 徐光启又说道:“一座房子的根基已经烂掉,再厉害的糊裱匠也只能挡住小风小雨,随便来一场大风,这栋房子就会被刮塌。现在大同社做的就是重新定下这房子的根基,建一栋更大的房屋。” 黄道周怒怼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总要做,你吃了朝廷几十年的俸禄,难道现在一点忠君爱国之心都没有了吗?” 徐光启平静地说:“某虽然吃了朱家几十年的俸禄,但也为朱家操劳了几十年。现在告老还乡,只想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而后他叹口气道:“即便是你们说服了我也没有用,大同社现在是在和朝廷争夺天下,你们给了他们这么好的机会,难道他们会因为老夫一句话就放弃?” 三人听了徐光启的话,这才冷静下来。是啊,他们说服了徐光启又能怎么样?真正能决定这场大战的是大同社,是徐晨。 钱谦益诚恳地说:“我等想要见见徐都督。” 徐光启点了点头,说道:“我可以说一下,但他们见不见你们不是我能确定的。” 钱谦益行礼道:“多谢了!”他们心中怀着一丝期待,希望能见到徐晨,为朝廷的议和争取一线生机。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0月 15日,凤阳府,飞熊卫。 天朗气清,万里如云,秋风也带来一丝寒意,但却又不像冬季那么寒冷,是一个打仗的好天气。 “咚咚咚”激昂的战鼓声如雷霆般震撼着大地。 “呜呜”苍凉的号角声似孤狼的悲嚎,在风中凄厉地回荡。两支服饰相差无几的军队,如同两股汹涌的洪流,在这片旷野当中激烈交战。 其中一支人多势众却军容散乱的军队,正是罗汝才的起义军。自攻克凤阳府之后,罗汝才缴获了大量的明军武器装备,使得他这支军队乍一看竟有点像明军。若仔细观察,能发现他们之中仍有人手持农具作为武器,一般人还真难以分辨。 而另一支大军,则是祖大寿率领的关宁铁骑和刘良佐率领的中都留守司的军队。这两支军队被侯恂整合起来,又加入了江南其他的士兵,以关宁铁骑为核心,最终集结出 2万大军。 罗汝才的这支军队对江南的威胁极大,尤其是他学习徐晨杀戮士绅的手段,更是激怒了江南所有士绅,想要得到江南士绅的认可,就必须消灭这支农民军。 二来,罗汝才的军队卡在了通往中原的道路上,为了中原的战事顺利进行,也必须先将其铲除。于是,侯恂马不停蹄地杀向了凤阳府。 战场前线的祖大寿不屑的看着对面的敌人,关宁铁骑虽然打不过女真人,但对付大明的义军却是充满了信心的,战斗意志更是直接提升了两个等级。 “开炮” “轰轰轰!” 60余门火炮同时发射。沉闷的开炮声如滚滚闷雷,震得地面隆隆颤抖。破空的炮弹尖啸着,在义军的方阵中犁出一道道血沟,泥土与鲜血飞溅而起。 为了战事顺利侯恂也下了血本,武器装备都是用最好的,更是调集了60余门红衣大炮。 火炮发射完之后关宁铁骑更是直接冲击义军阵地。 关宁铁骑好歹是和女真人大战过,而且这十几年来一直是大明朝廷重点培养的对象。他们的武器装备精良,战斗力强悍,在中原战场上那是属于高出两档的存在。更不要说他们的主力全部都是骑兵,在这广袤的平原战场上,其威力更是成倍提升。 关宁铁骑如同锋利的刀刃,在罗汝才的大军中反复突击。义军的一个个方阵被轻易地击破,罗汝才的手下们在骑兵的砍杀下纷纷倒地。士兵们的脸上满是恐惧和绝望,渐渐开始溃散。 终于,在崩断了最后一根弦之后,全军不可避免地开始逃离战场。 罗汝才站在阵中,眼中满是不甘,大声喊道:“不能逃,逃了大家的地就没了!” 他的声音在混乱的战场上显得那么微弱。但此时的士兵们已经彻底恐慌了,根本听不进他的话。他们如同受惊的羊群,四处奔逃。 “不许后退,后退者格杀勿论!”罗汝才疯狂地喊道,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和愤怒。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用。罗汝才的军队不过才组建几个月时间,和江南的士兵交战还能勉强支撑,但面对关宁铁骑,实在是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之外。他们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四处逃散。 下山虎带着手下好不容易在混乱的人群中找到了罗汝才,他焦急地喊道:“大哥,已经败了,现在逃命要紧,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罗汝才苦笑着,喃喃自语道:“我为什么就不能胜一场。”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痛苦。 下山虎急得大吼道:“大哥,清醒一点,你不是徐晨,你是活曹操,我们走!”说着,他一把拉住罗汝才就往外跑。 主帅都逃了,整支大军自然彻底崩溃。战场上到处都是逃跑的义军,他们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而追杀义军的明军则如同饿狼一般,在后面紧追不舍,刀光剑影中,鲜血不断飞溅。 战场后方,侯恂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一败涂地的义军,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终于清理了这个祸害,可以打通大同和中原的联系了。”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得意。 但看向中原方向却露出一丝忧愁:“却不知道钱谦益他们和谈的情况如何?” 第268章,钱花光了与蠢笨如猪的东林党人 徐光启还是向徐晨说了三人的诉求,并且说道:“这三人都是江南大儒,在江南影响颇大,大同社要攻占江南,还要拉拢这三人。” 徐晨想一想在都督府见到钱谦益、黄道周和刘宗周三人。 钱谦益行礼道:“如今天下天灾人祸不断,百姓离乱,饿殍遍地,朝廷很有诚意与都督议和,都督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大家可以商量。” 徐晨拿出一份文件给他们三人看道:“我不想骗你们,也不想在议和上多浪费时间,现在我大同社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议和就是不可能。” 徐晨给他们的文件就是今年大同社的税收和开支,大同社今年在关中收了2500万两银子,但开支却高达3800万,这两个数字都让他们惊讶不已。 钱谦益不解道:“这文书和议和有何关系?” 徐晨道:“去年我大同社亏空了上千万两,今年又亏空了1300万,我大同社已经花光了关中大族的钱财。 现在只能进攻山西行省和中原,用这两地的地主士绅家产填补亏空,而且中原的乱局也需要这些大户的土地来安置流民,好方便我们兴修水利,抗击天灾。 除非你们大明把这两地大族的财产全部交出来,把他们的土地也交出来,我允许他们带着全家老小活着离开中原,这是我大同社最大的仁慈,如果大明不能答应这个条件,这场大战不可避免。” 钱谦益三人脸色难看起来,哪怕当年女真人攻克开封,也没有提出这么苛刻的条件,更不要说中原的地主士绅不可能答应这样的条件,显然这场大战不可避免。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0月 16日。河南行省,归德府。 太阳像一个巨大的火球,无情地炙烤着大地,明明已经是秋季,天气却依旧炎热,万里无云的天空呈现出一种刺眼的灰黄色,没有一丝云彩能为这片干涸的土地带来一丝水汽。 偶尔有几只乌鸦在空中盘旋,发出凄厉的叫声,更增添了几分凄凉的氛围。只有秋风带来一丝寒,能让人感觉到四季的变化。 道路两边的田地,干裂得如同被无数把利刃切割过一般。一道道又深又宽的裂缝张牙舞爪地蔓延开来,仿佛大地在痛苦地嘶吼,原本肥沃的田野,看不到一点绿色,就像一片荒芜的沙漠,甚至连杂草都是弥补枯败的景象,没有一丝生机,只有田地当中那些枯竭的庄稼,只在风中无力地摇曳,仿佛是告诉路过的行人,这里曾经是肥沃的土地。 “嘿呼,嘿呼,嘿呼。”孔有德带着三千士兵,推着上百门的火炮行进在中原广袤的大地上。他们是从登州支援到河南行省的明朝士兵,3000士兵对这场几十万人的大战自然不值一提,但孔有德带的上百门红衣大炮确实能改变战场形势的利器。 不过此时中原的情况却让人感觉到触目惊心,道路干的到处都是粉尘,一脚下去能踩出脚印,行军的队伍后面更是烟尘滚滚,两边的树木掉光了叶子,干瘪枯竭,也不知是死是活。 道路两旁更是有让人触目惊心的画面,几乎每隔几步就有一具枯骨,死状凄惨,有的枯骨甚至在黑火堆旁堆成一堆,光看到这幅场景就能让人联想到极其恐怖的画面,让人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 不过这一切对孔有德来说却也算不得什么,比这更恐怖10倍的场景他在辽东也见过,只是他还是不由得悲伤,连富裕的中原都乱成这样了,这天下还有太平的地方吗? 孔有德(约1602年出生)原籍山东,生于辽东盖州卫,其父为铁岭矿工,曾领导反建州政权起义,失败后流亡辽东,任广宁军游击最后战死在辽东战场,从这方面来说,孔有德是忠义之后。 天启元年(1621年),后金攻占辽阳,孔有德携兄孔有性及同乡耿仲明兄弟,经后金将领刘兴祚暗中遣送,渡海投奔东江总兵毛文龙。 当时毛文龙以皮岛为根据地,建立“东江镇”,联络辽东抗清义军,袭扰后金后方,成为明廷牵制清军的重要力量。 孔有德因对后金有国仇家恨,每战必临阵先登,加上其人长于弓马,作战勇猛,为诸将冠,参与镇江大捷等战役,累升至参将。毛文龙因其勇猛收其为养孙,赐名毛永诗。 但崇祯元年,袁崇焕以“通敌叛国”罪处死毛文龙。孔有德认为毛文龙“无罪横受屠酷”,对明廷深感寒心。 后毛文龙旧部由副将陈继盛接管,但参将刘兴治随即叛乱杀陈继盛,东江陷入内乱。 孔有德、耿仲明不服继任总兵黄龙管辖,率部投奔登莱巡抚孙元化,于是他转转从辽东战场来到了山东,只是连他都没想,连富硕的中原都破败成这样。 随着太阳越来越大,温度也越来越高,士兵们更是累的的汗流满面。 孔有德道:“停止行军,休息一会儿。” 士兵们把马车拉到道路两旁,然后纷纷坐在路边修。 孔有德招来自己的部将李九成道:“大军的粮草不多了,你去旁边的村落看看能不能找到粮食和水。” 明朝的军队就是这样,在驻地附近打仗还好一些,只要稍微远距离的调动,粮草辎重那只能看天意了。 运气好遇到好一点的大明官员,还能得到补给。运气差,遇到贪官污,一点粮食领不到不说,还会丢一堆烂账给你来平。明朝的将领不想被饿死,那就要学会自己找粮食。 孔有德虽然才30岁,但已经是战场厮杀10余年的百战老将,自然不会想把大军的后勤寄托在这虚无缥缈的大明官员身上了。 李九成当即带领上百士兵,前往一个距离大道不远的村落。 只是这次让李九成他们失望,这个村庄一片死寂,看不到任何一个活人,村口的大树房屋顶上更是停满了乌鸦,显得有一丝阴寒。 村内残垣断壁和破败不堪,这些房屋用黄泥堵住了门口,李九成他们捅开这些黄泥,进入房间当中,翻遍了房屋内所有的家具,除了灰尘他们什么都没看,甚至于村里的几口井都是干枯的,连想打水都做不到。 没多久,李九成一脸晦气汇报道:“大哥,村子里一个活人都没有,整个村子连只老鼠都找不到。” 听到这话孔有德脸色凝重,从进入河南行省开始,他已经探查十几个村子了,却是一粒粮食都没弄到,再这样下去要不了三天他的大军就会粮草断绝。 谁能想得到,人口稠密的中原,居然会看不到一个人影,中原的百姓完成了辽东都难以完成的坚壁清野,硬生生的让他的大军断了粮草。 孔有德严肃道:“我们要加快行军的速度,早日赶到永城县去。” 村镇里看不到人,但县城不可能没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粮食了,他现在只能祈祷永城县县令,哪怕是贪赃枉法也稍微有点良心,给他留点粮草。 而后他站起来道:“休息时间结束,大军继续前进。” 10月17日,孔有德的大军来到考城县外。不出意外的不允许他们的大军入城,只能在城外驻扎。 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是,考城县县令让人送了上百石的粮食过来,虽然都是陈粮,还要想办法把粮食当中的沙子给筛出来,但好歹有口吃食,以他遇到的大名官员来说,这个县令算是中等的吧。 孔有德一方面指挥大军安营扎寨,命令火夫生火造饭。 但孔有德的饭吃到一半,一个亲卫跑过来道:“将军,大事不好了,俺们兄弟出去打野,弄了两只鸡,被当地的大户给抓了,现在这大户压着咱的兄弟,来到营中闹事。” 孔有德,李九成两人快速的把碗中的饭扒进口中咽下去,而后走到前营门口。 就看到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纨绔子弟,牵着一头狗,在十几个家丁的簇拥下,押着他军中的两个士兵跪在地上。 这一幕让孔有德李九成两人的脸色极其难看,但敢带人来军营当中,显然这公子哥的背景非常大。 二人也只能压下怒火,露出笑脸,走上前道:“这位公子,我等手下都是粗鄙的武夫,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这鸡钱我们赔了就是。” 公子冷哼道:“赔了了事,想得美,在这考城县只有某可以欺负人,还从没有人敢骑在某头上,这是两只鸡的事吗,你们这些丘八这是在打我刘家的脸。” 孔有德只能讨好道:“某是登州巡抚孙元化下属的参将,是来支援中原战场,还请公子看在我等要为河南父老拼命的情况,就给他二人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公子两只鸡的恩情,他们会记得的,上了战场,他二人定会为朝廷多拼杀两个贼寇。” “参将,你这是想用官职来压某不成,一个小小的参将,永定河里的王八都比你大,家父乃是京城兵部右侍郎,管的就是你们这些丘八。” 孔有德和李九成脸色大变,他们顶头上司的公子,这要给他们穿小鞋,他们还有命活? 公子看到他们脸色难看,得意指着这两个士兵道:“不要说本公子不给你们出路,这事情想了结也简单。” 孔有德马上道:“还请公子说,只要能保住他们两人的小命,哪怕公子要某去摘星星,摘月亮,某一帮公子办到。” 孔有德还以为这位公子如此胡搅蛮缠,是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要他去做,这事他们也经常做,算不得什么。 公子冷笑道:“本公子给你两条路,一就是让你的兵给本公子的鸡偿命,你亲手把这两人给杀了,这事就算了结了。” 孔有德脸色越发难看。 “二就是本公子告到朝廷去,让我父亲把你这些无法无天的丘八一一弄死。” 孔有德沉重脸道:“公子真要如此咄咄逼人,为了两只鸡要本将手下两条人命?我等皆是为了支援中原战场而来的,公子就不怕寒了这些将士们的心吗?” 经过这样一闹腾,军营当中的士兵都围过来了,他们听到这前因后果,每个人脸色都极其难看,甚至带着仇恨的目光看着那位公子哥。 他们来支援中原战场,不给粮食也就算了,吃了两只鸡就要他们袍泽的命,所有人的内心都升起一股怒火,觉得自己为这样的人拼命太不值得了。 但这位公子哥仗着自己后台硬,并不害怕眼前这一幕,他冷哼道:“当兵吃皇粮,去战场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们有什么资格说寒心,本公子也不怕告诉你们,现在朝廷是我们东林党人说了算,本公子一封信去京城,就能让你们去填炮坑。” “好好想想吧,为了这两个人,拉着这几千人去死,值得吗,吃了本公子的鸡,只要你们两条人命已经算是优待你们了。” 孔有德怒火终于冲破理智,他缓缓的起身,整个身形也变得高大起来,而后他拔出自己的战刀冷脸道:“我选第三条路。” 孔有德一刀剁下了那位公子的人头,鲜血喷了孔有德一脸。 这位公子在自己头颅掉在地上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这个丘八居然真敢对自己动刀,他可是东林党人,他的父亲可是兵部右侍郎。 他带着这些疑问,最终意识消失在一片黑暗当中。 孔有德命令道:“把这些闯营的人全部剁成肉泥喂狗。” 四周的士兵怒火瞬间爆发,包围了这十几个家丁,把他们全部剁成了肉泥,而后喂给了那位公子带过来的猎狗。 但做完这一切之后孔有德却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被他杀的那位父亲位高权重不说,还是东林党人,现在朝廷主政的就是东林党,他小命只怕保不住了。 李九成道:“大哥,反了吧,我们给东林党人卖命,他们却想要我们的命。” 孔有德苦笑道:“现在中原有几十万大军,就我等这点士兵造反必死无疑。” 李九成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现在天下又不止朝廷这一处势力,我等还可以投靠大同社,朝廷和大同社即将开战,我等占据归德府,必定会引起大同社的重视,现在天下的局势是大同社强,朝廷弱,现在转换为门庭,我等未必不能出人头地。” 孔有德想了一会儿咬牙对着所有士兵道:“这朝廷不值得效忠,我等今日反了,大家跟着我攻陷永城县。” “反了,反了!”所有士兵也欢呼道,他们对朝廷的不满此刻彻底爆发了。 李九成找到一面空白的旗子写上大同两个字,而后把大明的旗帜全部丢掉,这支军队瞬间转换了门庭。 而后孔有德命令士兵,把上百门火炮对准县城。 “轰轰轰!”一阵炮击之后,考城县城楼被炸塌,守城的兵丁四散逃离,大军不到半个时辰就攻占了县城。 每每看到这一段历史,人都会被气炸了,孔有德和女真人有杀父之仇,甚至有可能他全家都被女真人杀光了,他家乡的父老也被女真人屠杀的干干净净的。这样的不共戴天之仇,硬生生的被大明这些虫豸把他逼成了女真人的忠臣,他女儿孔四贞也是女真人的忠臣,大明到底有如何不做人,真的是很难想象,这些人连封建王朝笼络人心的手段都比不上女真蛮子。明朝的上层究竟蠢笨到了何等程度?难以想象。 第269章,大战爆发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0月 16日,关中,长安城。 大同都督府内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又振奋的战意,门前站岗的士兵身姿挺拔,枪杆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 都督府内大员齐聚一堂,刘永、李文兵、胡益堂、常五、蒋乡泉、郭铭、赵叔,李自成这些大员早已到场,他们围坐在大厅的一侧,低声交谈着。 不一会儿,王二、朱治、刘文熊、高大壮、陈子昂、郑心泉、张献忠、赵胜、吴亚军、赵云飞、刘亚雄、陈诚、艾玄、张存孟、艾进忠、刘祥等军方高层也陆续走进大厅。他们面带笑容,各自找位置坐下。 当徐晨来到之后,大家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神情严肃。 大同军副总参谋长张献忠。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说道:“诸位,今日召集大家,是要详细说明中原大战的具体部署。” 张献忠拿起桌上的一份地图,展开后指着地图说道:“此次大战共分为南北两个战场。北方战场主要进攻的是山西行省,我们要面对太原镇和大同镇两镇明军。其中,太原镇有 5万大军,由总兵张鸿功指挥;大同镇只有两到三万士兵,由明军大同总兵满贵指挥。”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仿佛已经看到了战场上的硝烟。 “第二师师长贺六为北线总指挥,将指挥第二师、第六师进攻大同、太原两镇的明军。” 张献忠继续说道,“第六师孙可望部将从大漠陕西直逼大同镇,攻破大同镇之后,要防备宣大的明军增援。第二师则从吴宝县渡过黄河杀入山西行省,一路攻向太原城。他们要像一把利刃,直插敌人的心脏!” 台下的将领们听得聚精会神,不时点头表示明白。 “南线战场由都督指挥,分别率领第一师、第三师、第四师、第五师、第八师、第九师、第十师、炮兵师共 10万人进攻中原。”张献忠的声音更加激昂。 “在攻破陕州之后,第四师北上进攻平阳府,配合第二师,高迎祥部也会配合,到时三面夹击,定能攻陷山西行省。第三师则南下进攻南阳府,占据南阳之后,防备江南之兵北上,影响中原大战的局势,而后我军南线主力攻破洛阳,歼灭大明在中原的10万大军,沿着黄河一线占据整个河南行省。” 要是战事顺利,第五师则攻占凤阳府,趁机攻占整个江淮地区,常言道,欲攻江南,先夺江淮,只有江淮在手,我军进攻江南才能获得主动权。 第八师北上进攻山东行省,斩断北直隶左翼的援军。第一师、第九师、第十师、炮兵师等主力北上进攻京城,而后北路大军在京城汇合,彻底攻占大明北方!”张献忠用力一挥手臂,大同军南北两路主力齐聚京城,十几万大军把大明的都城团团包围。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和议论声。将领们纷纷交头接耳,对此次战略部署表示认可和期待。 张献忠严肃地看着众人,说道:“此战我们最低要攻占山西行省和河南行省,要是战事顺利,则乘胜追击,一举攻陷整个北方,彻底覆灭大明!”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豪情壮志,让所有人都激动不已。 徐晨却冷静地站了起来,他皱着眉头问道:“战略上虽然可以藐视敌人,但战术上还要重视,明军在山西和中原有什么举动?” 张献忠不屑笑道:“山西补全了军户,武器装备也有一定的更新换代,大部分军队火枪的数量已经占据一半以上。但今年山西先闹旱灾,又闹蝗灾,山西巡抚耿如杞也算是个能吏,想办法借贷了 300万两。 可这点钱他也只能让军户吃饱饭,他们的妻儿老小怎么办,父老乡亲怎么办? 太原镇士兵的装备虽然好了,但士气却非常低落。在我们山西大同社员的渗透下,大部分人并不想为腐朽的大明朝效力。” “甚至那些大族都慌了,都督府的债券在山西是卖的最好,卖了300多万两银子,可见这些财主对大明都没有信心。” 众人听到这一消息哄堂大笑。 陈子昂笑道:“这些大族就喜欢玩这一套,哪怕到现在还想保住自己家族的富贵,只是我都没想到他们会买300多万两债券,可见这些财主的是何等的富裕。” 王二冷脸道:“但他们的钱财终究会还给天下的百姓,他们无能到近乎愚蠢又残暴,还想过富贵的日子,我大同社不答应,天下的百姓也不答应,现在轮到了天下百姓审判他们的时候了。” “说的没错,我大同社代表天下的百姓来审判他们。” 张献忠继续说道:“五省总督孙承宗更是欺世盗名之徒,他在中原这两年,只知道深挖壕沟,修筑堡垒,钱粮都浪费在这上面了。结果今年中原一闹旱灾、蝗灾,税收大减,他的钱粮士兵都养不活,现在中原的士兵已经欠下三个月军饷了。这些士兵还想不想为大明皇帝效忠,我很怀疑。” 第九师师长张存孟哈哈大笑,说道:“这要是俺拖欠了三个月的军饷,遇到了我们大同军,朝天放一枪,已经算是对得起他朱家天子了。” 高大壮鄙夷道:“关键是下面的士兵欠响了三个月,那些官老爷倒是生活的舒服,不但没有欠俸禄,还多发了两年的俸禄。他们倒是一点都不避讳,某要是明军的士兵,不但不会为那些官老爷们放枪,还会调转枪口一枪打死这些老爷。” 其他武将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气氛变得轻松了一些,他们这一年时间打造装备训练士兵,培训军官,可以说这一年多来一直在为这场大战做准备。 而对面的明军,因为抗击天灾不利,又没有粮食证据灾民,整个中原到处都是义军,他们浪费整整一年的时间,都在消耗军心士气杀戮中原百姓,现在连军饷都欠着。 明军战斗力本就差,大同社的将领都不相信在这种内外交困下,中原的明军还有多少斗力? 徐晨又看向刘永,问道:“现在前线有多少粮草,关中还预存了多少粮草?” 刘永站起身来,恭敬地回答道:“吴县囤积了 200万石粮草,潼关方向则是 400万石,关中各个粮仓还余下 1200万石粮食,现在都在往延安府长安府转运,这些粮草足够 20万大军大战半年时间。” 刘永之所以说半年时间,因为到了 3月份就是春耕时节,大同社只要不想饿死人,那就得停一下战争,放战士和民夫去春耕。 所以这场大战只有不到 6个月时间。如果按照占据整个北方来算的话,从潼关打到扬州刚好 2000余里,大军平均每天要行军 10里,才能达到这个战略目标。 长安到京城的距离也差不多是 2300余里,半年时间想攻占整个北方难度不小,甚至可以说只要被任何一个城池绊住了脚,基本上就不能完成了,所以张献忠才说攻占整个北方是最终的策略,因为想要完成的确还是有一定的难度的,那需要明军没有任何一座城池进行激烈的抵抗。 郭铭皱着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急切,他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子上,说道:“诸位,我军若能拿下南阳府就打通了南下中原的粮仓。拿下南阳府后,某建议直接到湖广行省购买粮食能有效补充我军的粮草。” 众人纷纷点头同意,现在大同社有三大粮仓,最大的是关中,不过关中的粮食虽然多,但人口也多,基本上没有太多的结余。 第二大粮仓则是河套地区,三年开发下来,大同市开发出500万亩的田地,能向关中输送500万石粮食。 第三大粮仓则是大明的湖广行省,去年关中地区为了购买湖广行省的粮草,花费了 600万两白银,得到 200多万石粮食,有力的补充了关中的粮草空缺。 在小冰河时期,灾害几乎是全方位的,即便号称大明粮仓的湖广行省,也受到了一定的波及,粮食有一定程度的减产。 不过,在这个时代,没有钱的农户根本不能算人。农户的粮食虽然减产了,但那些大户粮仓当中可是堆满了粮食。 当地哪怕当地饿殍遍地,大户们也不会把粮食白白分给穷人。只有像大同社这种付钱爽快、有强大购买力的买家,才是湖广大户真正喜欢的客户。他们才不管大同社在屠戮士绅这种事,只要能赚到银子就行。所以这两年从湖广运到关中的粮食可谓是络绎不绝。 高大壮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握紧拳头说道:“先让这些人高兴一年,等我们准备好了,会让他们连本带利地偿还。他们现在赚我们的钱,以后都要吐出来!” 张存孟也跟着笑道:“没错,迟早要让这些大户好看。吃了我们的,给我们吐出来;拿了我们的,给我们还回来!” 确定粮草供应充足,徐晨道:“光山西一线就有三条战线,中原也有两个战场,后续战争胜利后,战场更是会变成四个。20多万大军,几千里的战线,我军后勤的压力非常大啊!” 李自成站起身来,眼神坚定地说道:“北方的牧民对这场大战非常踊跃。我已经招募了三万牧民夫,还购买了大量的牛羊。他们将会赶着这些牲口,为第六师提供后勤保障。高明根将会担任北路大军的转运大使,他经验丰富,一定能把后勤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 “因为有两升的口粮,关中的百姓也非常踊跃地成为民夫,目前已经招募了 5万。延安府到长安,长安到潼关的木轨已经联通。有了木轨之后,运输量提升了 10倍,人手却只有原本的两成,极大的增强了我军的粮草运输能力。 进入中原之后,我们则会招募当地的流民做民夫。我军打得越远,民夫的数量将会越多。” 徐晨点了点头,说道:“这也是对我大同社组织力的巨大考验。每攻占一个地方,就要马上组织当地的农户加入到战斗当中。要不然,想要一举占据北方,后勤难以跟上。” 他看向刘永、李文兵两人,目光中充满了信任,说道:“这就要拜托你们了。大同军打到哪座县城,你们就马上安排大同社员来接管县城,组织起百姓为大军运输粮草物资。还是那个老规矩,打下一地,治理一地,清理一地的地主士绅,收缴他们的粮食、土地,以安定农户。” 刘永、李文兵挺直身子,齐声说道:“我等定会为都督管理好后方的事物,定不影响大军征战。” 这些年下来,都督府形成了一套成熟的制度。刘永更是巴不得早一点攻占中原,清洗当地的大户,以这些大户的财产来填补都督府的亏空。 都督府虽然赚钱,但花钱的速度更快,蒸汽抽水机虽然是抗旱的神器,但价格却高昂的连他都心痛,大同社每个月都要花上百万两银子购买这些机械。 加上其他的开支。都督府每个月都要花掉三四百万两白银,现在大同社的银库当中只够三个月的开销。只有打出去,清洗了那些大户,大同社的收支才能平衡,才有银钱赈济那些灾民。 徐晨严肃地说道:“下令给镇北府的孙可望,命他进攻太原镇。第二师贺六,令他进攻山西。命令第八师杨秀头,为大军先锋,进攻陕州。” “遵命!”众人齐声回应,声音响彻整个都督府。 长安城外,轨道马车一片繁忙景象。轨道马车的载重量本就大,而现在的加强版辎重车,载重更是惊人。每辆车上都堆满了货物,少说也有上万斤。 四匹健硕的马并排站着,马身上的肌肉紧绷,它们喷着粗气,蹄子不安地刨着地面。车夫坐在驾驶座上,手中紧紧握着缰绳,眼神专注。 随着一声清脆的鞭响,四匹马同时发力,车子在轨道上缓缓启动,随后速度越来越快。那一辆辆如同小山一般的辎重车,承载着希望和使命,向着中原前进。 车轮与轨道摩擦发出的“哐当”声,仿佛是大战前的激昂鼓点,这场中原战争终于拉开帷幕。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0月 17日。 潼关城墙上的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战争的指令如同冰冷的箭矢,迅速下达到了潼关守军耳中。 第八师师长杨秀头接到命令后,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高声下令:“全体将士,即刻整军,进攻阌乡县!” 军令如山,第八师的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扛着武器,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着阌乡县进发。一路上,尘土飞扬,马蹄声和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10月 18日,第八师如同一股红色的洪流,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阌乡县下。 杨秀头骑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目光冷峻地看着眼前的县城。他大手一挥,下令道:“把炮兵团拉上来!” 很快,24门火炮被士兵们推到了城下。这 24门火炮整齐排列,如同钢铁巨兽一般,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其中 12门重型火炮,炮管修长,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这些重型火炮初速高,弹道平直,就像一把把锋利的长剑,适合进行远程打击。 另外 12门则是榴弹炮,炮管相对较短,射程近,但弹道曲线高,适合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 它们是大同军在上次大战后吸取经验的成果。以现在城墙的硬度,普通重炮很难将其摧毁,于是重创城墙上的士兵才是关键。所以这种榴弹炮应运而生,它的主要职能就是用开花弹来“洗地”,杀伤城墙上的守军。 阌乡县守将张杰站在城墙上,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敌军和那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心中不禁一阵慌乱。 他原本还想着抵挡几天,一来对得起自己在朝中为官的叔父,二来也能在同僚面前保住一点颜面。然而,他的幻想很快就被无情地打破了。 杨秀头一声令下:“开炮!” 顿时,火炮声震耳欲聋,浓烟和火光在城下升腾而起。第一轮炮击过后,炮弹如雨点般落在城墙上,城墙上的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许多士兵被炮弹的气浪掀翻在地,哀号声此起彼伏。 紧接着,第二轮、第三轮炮击接踵而至。开花弹在城墙上炸开,碎片四处飞溅,城墙上顿时变成了一片血海。中低级军官们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士兵,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他们开始私下商议,与其在这里白白送死,不如绑了张杰,开城投降。 张杰看到城楼上的情况,吓得脸色惨白如纸。深知大势已去,再抵抗下去也只是徒劳。于是,他命人举起了白旗,主动投降。 就这样,第八师仅仅用了半天的时间,就轻松攻克了阌乡县。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0月 19日,河南行省,洛阳城。 五省总督府内一片忙碌而惶恐的景象。文武官员们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奔走,脸上写满了焦虑和不安。他们担心了一年多的大同贼寇终于发动了进攻,而且攻势极其凶猛,仅仅半天时间就拿下了阌乡县,这让他们感到无比震惊和恐惧。 五省总督孙承宗坐在总督府的大厅里,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他怒发冲冠,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考城县士绅,他们究竟想干什么!登州镇的士兵是来支援我们的,他们还有 100门红衣大炮,这可能是决定中原战场胜负的决定性力量,为什么要把他们逼反?难道他们嫌弃朝廷的压力还不够大吗?” 孙承宗之所以如此气愤,是因为敌人本就强大,而地方官员和士绅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乱,把自己一方的大军给逼反了。 去年他领兵的时候,就有大量的溃兵,那是因为朝廷不给粮饷,把士兵们逼上了绝路。而这次,据说孔有德是因为两只鸡的事情被考城县士绅逼反的。 这哪里是两只鸡的问题,更是是军心士气的问题,光靠中原这点兵力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大同军,想要抵挡住敌人,只能从北直隶和江南地区调兵。要是再出现像去年勤王之战一样的情况,各地支援军还没到达目的地,就被自己的官员弄得溃败了,那这仗还怎么打? 更加让他忧心忡忡的,各地支援中原的士兵会如何看待此事,中原的士兵又会作何感想。他们舍命保护士绅大族,结果却因为吃了两只鸡就要被杀,这让士兵们如何能心服口服?而大同社最擅长的就是蛊惑军心,现在孔有德占据着考城县,打出了大同的旗帜,还大肆诛杀地方的大族官员,这无疑开了一个极坏的头。 一旁的吕维祺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这是刘家的纨绔子弟所为,谁能想到他会闹到军营里去,还把山东的援军给逼反了。但事已至此,他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伯符兄还是先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吧。” 孙承宗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说道:“各地官员不许再苛刻援军的粮草,若再发现此类事件,就别怪老夫对当地官员军法处置!” 其实,孙承宗生气的不仅仅是考城县士绅逼反援军这件事,他对东林党上台后的一系列举措也感到极为恼火。东林党刚掌握权力,不想着如何平息中原的旱灾,却先给官员发放高额的俸禄,一下子就把国库给弄空了,导致地方上的士兵怨气冲天。 还有兵部拨下来的粮草器械也屡屡出问题。粮食里掺杂着沙子,都是腐败变质的陈粮;军火器械破烂不堪,甚至还有木头做的大炮。这些问题极大地影响了大明军队的战备,让孙承宗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他看着眼前忙碌而惶恐的官员们,心中充满了无奈和忧虑,他已经有朝廷覆灭的预感。 第270章,无路可选的山西士绅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0月 20日,山西行省,永宁州,青龙渡。 进入10月之后,太阳依旧火热,天空也没多少云彩,但温度却是一日比一日低了,几日前一股寒风吹过,下了零星的小雨之后,永宁州的清晨开始出现薄雾,好像是在宣告北方大地的冬天到来。 曹文诏脸色凝重的看着河对岸,从10月开始,大同军就把营地扎在黄河北岸,对面屯居的各种军事物资越来越多,粮草更是堆积如山,曹文诏谓是一日三惊。 他带领大军一万亲自在东岸驻扎,想要依托这条黄河道来阻挡对面的大同军。但他也不知道,这条黄河天险能阻挡大成军多久? 黄河中段的河道虽然险要,但青龙渡附近却是比较平缓的地区,本来依托几里宽的黄河河道依旧可以阻挡敌人。 但可惜黄河河道水流量变化极大,冬季还会结冰,所以自古以来北方的敌人想打过黄河并不是很艰难的事。 就像现在曹文诏眼前的滚滚黄河水,因为干旱径流量变得极少,加上现在是冬季的枯水期,黄河变成了一条只有几十步宽的小河,对面的大同军把大炮架在河岸上都能打到东岸来。 本来就这点河道已经很难阻挡敌人了,更让曹文诏无奈的是,只要到了11月,就这点河水都会结冰。 曹文博道:“现在黄河干成这样了,已经不足为凭,我们是不是退到永宁城驻守?” 曹文诏苦笑道:“对面有上百门红衣大炮,还会用炸药包来轰炸城门,退守永宁城又能如何?一旦让大同军登上了山西的土地,凭着他们的火炮轰炸,我们又能守多久? 还不如驻守黄河南岸,坚决把大同军挡在北岸。” 因为徐晨弄出炸药包,还开发出各种针对城墙的战术,挖隧道到城墙底下的爆破战术,集中几个炸药包轰炸城门的战术,甚至还有那种警匪片当中经常出现的用炸药贴在墙面的炸墙战术。 这种战术经济,高效,代价小,只要把一个几十斤重的炸药包,用木棍支撑在城墙面上,就可以炸出一个巨大的缺口,然后再沿着这个缺口定向爆破几次,基本上城墙就会炸塌了。 曹文博无奈道:“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兄弟大概率是守不住的。” 曹文诏叹口气道:“尽人事听天命。” 曹文诏这两年守着黄河南岸,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做,他抓了大量的民夫在南岸挖壕沟,堆土坝,修堡垒,现在黄河南岸可谓是百步一壕沟,五里一堡垒,想要攻克这样的阵地花费的代价不低。 曹文博小心靠近他道:“大哥,战,看不到胜利的希望,我等要不要投降大同社。” 曹文诏想了想摇头道:“我等即便投降,大同社也不会优待我曹家,而且我曹家9代忠良,这个名声不能坏在我们兄弟手中。”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也不希望大同社打进山西,他们曹家努力了上百年,才在山西行省扎下脚跟,有了土地,有了关系网,在山西也算是一方豪强。 而大同社来到山西会把曹家上百年经营的关系网和积累的财富通通夺走,这是他难以接受的,所以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要把大同社阻挡在山西之外。他让自己侄子加入大同社,不过是想留条退路而已。 “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黄河西岸传出一阵中气十足的歌声。 曹文诏兄弟脸色难看,他们能从这歌声当中听说大同军战意十足,士气高昂。 而后他看向己方的这些士兵,有人已经开始露出惶恐的神情,胆小者甚至冒出了汗了。 曹文诏明白不能让己方的士气再这样衰落下去,他嘱咐曹文博道:“找当地的大户摊派钱粮来犒赏大军。” 曹文博道:“俺知道了!” 曹文博带着自己的亲卫离开。 而后曹文诏大喊道:“今日开始大家的军饷翻一倍,每日必有一顿肉食,交战之后打死一个大同贼寇,赏银50两,当场发放。” “将军威武!”明军的士兵纷纷欢呼起来了,赏银和军饷还只能算画大饼,但这肉可是实实在在。 永宁州,刘家。 曹文博带着大兵前来,刘家太公亲自出来接待。 曹文博喝完茶水直接道:“现在大同贼寇即将进攻我山西,军中缺乏粮饷,某家这次来是想让刘太公捐献1万两银子1万石粮食。” 如此狮子大开口,刘太公眉头紧皱道:“今年耿巡抚已经找我家借了3万两银子,我刘家已经没多少钱了。” 曹文博冷笑道:“太公不要不识好歹,大同社要是打进来,太公损失的就不是钱粮了,而是土地和你刘家这上上下下的小命,大同社吊死的大族可比这永平州树都多,没有我们兄弟保护你刘家,太公你就要在附近找一找适合的歪脖子树,方便自己吊上去。 俺这不是和你商量,是在下最后的通牒,明日见不到钱粮就不要怪,某不客气了。” 说完曹文博就走了,一点也不担心刘家敢不拿出这些钱粮。 刘老太公这气的脸都有点狰狞,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参将敢这么跋扈,他可是进士,当过三任知府,哪怕是太原总兵都不敢在他面前如此讲话,山西巡抚在他面前也是客客气气的,今日却被一个小儿给威胁了。 但他看着曹文博离开的身影只能无奈的叹口气,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是刘家需要曹文诏保住小命。 当晚,刘家人在祠堂汇聚,刘老太公把曹文博提的要求说一遍,全场哗然。 “欺人太甚,7月我们已经花了3万两购买朝廷的债券,现在居然还要我们出钱出粮。他曹文诏算什么东西,有资格来我刘家敲诈钱粮,某要去耿巡府那里去告状,一个丘八欺负到我刘家头上了,反了天了。” “现在永宁州就要靠着他保护,哪怕是耿巡抚也要站在这个姓曹的一边。” “早知道朝廷这么贪婪,我等还不如投靠大同社,人家好歹讲规矩,买了他们的债券本金加利息一项是足额发放,朝廷的债券和废纸有什么区别。” 但马上就有人反驳道:“大同社是会给我们利息,但他们也会抄我们的家,夺走我们的土地,他们是会讲规矩,但大同社的规矩不是我们士绅的规矩。我看还是拿出这些钱粮,把大同社抵挡在永宁州之外。” 另一个人又马上反驳道:“我只怕曹家兄弟光拿钱不做事,当初大同社不过派1000人打过来,曹文诏有几千人,却拔腿就跑,这样的人能保得住永宁州,他在辽东战场也是看到敌人就跑,你们放心这样的逃跑将军来保护?” 这里历史发生了一个小改变,原本打农民军得到猛将称号的曹文诏,现在被大同军打成了逃跑将军。 刘家人现在感觉左右为难,他们最希望的当然是天下还是大明的天下,他们就可以继续能偷税漏税,压榨佃户,像曹文诏这样的武将根本不敢这样对他刘家讲话,过着大明人上人的生活。 只可惜大明的天下已经崩溃了,现在他们只有两条路选择,要么看着是大同社打进来,要么就是看着这些武将越来越跋扈。 关键是这些跋扈的武将看样子也打不过大同军,这就让他们很无奈了,那条他们最不愿意选择的道路却越来越靠近他们了。 刘太公道:“曹家兄弟如果真可以抵挡住大同军,我等倾家荡产又如何,关键是他们靠不住,现在的世道越来越乱。我刘家也不知道哪天会彻底覆灭,想要留下香火,只能分家了,刘家的钱财会分成六份,你们每人带一份钱财各自逃命。” “啊,不至于吧!”刘家的人显然不想逃难,这年头到处都是豺狼虎豹,哪怕你是士绅也会被当地的地头蛇吃干抹净,这种事情他们又没少做过,哪里会不知道外面的危险,这些人享受惯了富贵的生活,又哪吃得起逃难的苦。 刘太公道:“不逃也行,留在这里,只要你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大同社也不会把你们吊死,最多让你们扫大街,扫茅房,但好歹能保住命。” 这样一说,其他人更惶恐了。不欺男霸女,这还是士绅,在大明明面上是没有西方那种土地贵族,但实际上只要有几千亩地的士绅,他们就是事实上这片土地的主人,一言就可以决定这片土地上的农户生死。 初夜权可不是只有西方才有,少林寺的和尚能说出有媳妇就有田佃,没有媳妇就没有田佃,吃斋念佛的和尚都这样,大明的士绅难道会比和尚更仁慈? 明讲究的是皇权不下乡,他们就是大明的土皇帝,可以私设行堂处罚村民,还可以代替朝廷收税,手中权力这么大,还没有监督,不滥用权力那就怪了。 但现在轮到他们遭受报应的时候,当初他们有多嚣张跋扈,等大同社攻占了这里,他们被农户反噬的就会越惨烈,这种事情已经在关中上演了一遍,只有一河之隔的他们知道的非常清楚,枪决,上吊,罚扫大街,拉大粪,各种难以想象的处罚手段,都会被大同社用出来。 想到大同社酷烈的手段,那些本不想逃难的人也急急忙忙的离开了,偌大一个祠堂很快就散的没几个人了。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刘太公命管家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面有北河套商社的股份,也有大同社的债券,他交到一个年轻人手上道:“旭儿,祖父知道你和大同社有联系,以后刘家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刘旭鄙夷道:“孙儿还以为您会散尽家财,组织乡勇来抵抗大同军,却没想到你会直接选择分家逃命,都督果然说的没错啊,你们这些贪婪无能的人站在高位,这个天下又怎么能好,难怪朝廷连一个小小的女真人都打不过。” 封建大家族并没有后世想的那么好,人家弄出这套制度是为了顶层人过的舒服,不是为了自己族人主持公道。 刘家家大业大,刘老太公光儿子就有八个,下面的孙子辈更是有几十个,刘旭就是不受重视的一个,他上要被父辈压榨,下要被同辈欺凌,过的并不怎么好。 在接触大同思想之后就加入了大同社,跟着傅山一起组织抗旱会,宣传大同思想,影响太原镇士兵,他和大同社原待在一起越久,就越厌恶自己的家族,尤其是他的祖父虽然看上去慈眉善,但每年都会私自处死几个佃户,以恐吓其他佃户,让他们不敢拖欠地租。 刘老太公淡然道:“徐晨虽然是一代人杰,但老夫不相信,他一个人能改变这天下几千年来的规矩。不要看你们现在闹得欢,但只要等你上年纪,就会知道还是老祖宗的规矩好。” 刘旭冷笑道:“老祖宗的规矩对你有利,您就用,对您不利,您就不用,孔夫子还说过仁者爱人,您也是读了几十年圣贤书的人,怎么没听您遵从夫子的话,您做不到兼济天下苍生也就算了,兼济刘家的佃户总是可以做到,我们的社员劝了您多久,想让您把租子给降下来,免掉那些高利贷,给农户一口喘息的机会,就这样您都不答应。” “您把这四句话挂到祠堂不感到惭愧吗,这四句话您做到了哪一句?” 刘旭指着的是张载说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传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四句话。 刘太公笑道:“某就是因为读懂了这四句话,才有刘家现在的家业,你以为张载说这四句话是说要为国为民,为民请命。 愚蠢,张载这四句话是说要成为劳心者,要成为官员,要成为宰相,没有宰执天下的能力,你凭什么说为万世开太平?” “你以后加入都督府可不要犯糊涂,真因为几句圣贤话就往前冲,被人当刀使还不知道,做事要多思多虑,先明哲保身,再去做事。” 第271章,一触即溃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0月 20日晚,黄河水面在月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光,河水缓慢流动,只有船桨划过水面才会发出一点声响。 刘旭和曹洪蛟趁着夜色,小心翼翼地划着小船,偷偷渡过黄河,来到了第二师的营地。 营地中,篝火熊熊燃烧,照亮了周围的营帐。贺六、周晓珊和沈荣正在营帐中商议着作战计划,突然听到卫兵的通报,说永宁州大同社员刘旭和曹洪蛟说有重要情报,几人都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这是青龙渡阵地图!”曹洪蛟一进入营帐,便迫不及待地将手中的地图递给贺六。 贺六把地图铺开。周晓珊和沈荣两人围拢过来,惊讶地看着曹洪蛟画的地图。 贺六皱着眉头,仔细端详着地图,说道:“曹文诏这两年可没闲着,把防御工事做得如此严密,这沟壕纵横交错,防御攻势不是一般的密啊。” 沈荣也凑近地图,手指在上面轻轻划过,分析道:“这阵地布置得极为精妙,就算是我们来布置,也未必能达到这样的水平。这里还有两个炮兵阵地,可以形成交叉火力,对我军的威胁极大,尤其是对我军搭建渡桥时的威胁。一旦他们开火,渡桥很可能会被摧毁。” 沈荣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着曹洪蛟问道:“对面的明军有多少门火炮,你可知道这些火炮的射程和威力?” 曹洪蛟认真地回答道:“共 12门,都是千斤左右的大将军炮。” 沈荣微微点头,思索片刻后说道:“这点重量的火炮,威力还不如我军的轻型火炮。它们的射程最多只有 200步左右。如此的话,我们先用重炮把这两个炮兵阵地给敲掉,占据火力优势,这样后续的渡河作战就能顺利许多。” 得益于大同社升级的新一代火炮——铜芯铁炮,同时还改进了炮弹形状,由球形变成了后世的子弹型,能更加密封炮管,锁住更多爆炸的气体,这两种改进让火炮的精度更高,射程更远,炮管的寿命也提升了三倍。现在大同社的重炮有效射程超过了 3里,是当之无愧的国之重器。 贺六又将目光转向曹洪蛟,继续问道:“你们策反了多少士兵?” 曹洪蛟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低下头说道:“我大伯对下面的士兵不算差,士兵们对他还算忠诚,所以没策反多少士兵。而且他可能知道我的身份,很少让我接触到军中的事。这张图是我准备了半年时间才画好的。” 周晓珊拍了拍曹洪蛟的肩膀,安慰道:“有这些就足够了。这张地图对我们来说价值千金。” 沈荣笑道:“都督真是明见万里。我发现曹文诏弄出来的防御工事都有专门应对常规战术的,而这张图让我们对他们的部署了如指掌,反而让我安下心来了。这个防御工事,我军只要花 1日时间就能攻破。” 贺六点了点头,对刘旭和曹洪蛟说道:“你们二人留在这里,等我军打过黄河,你们再回永宁州,组织好当地的抗旱会,为大军提供好后勤支援。这是一项重要的任务,关系到我们能否在中原站稳脚跟。” 刘旭连忙说道:“明军在大肆勒索地方士绅,囤积钱粮,他们可能想继续招兵买马。将军早做打算,以免他们势力壮大,给我们带来更多麻烦。” 贺六自信地笑道:“现在他们想征兵已经晚了,明日我军就发动进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0月 21日。 陕北的天空万里无云,清晨的大地被一层薄薄的白霜覆盖,宛如铺上了一层银色的毛毯。阳光洒下,白霜迅速消融,气温也快速回升。 大同军方向,猛烈的战鼓声冲天而起,那激昂的鼓声仿佛是冲锋的号角,振奋着每一位士兵的精神。 曹文诏、曹文博两兄弟当即命令全军戒备,各自集结好阵型,防备大同军渡河。 只见黄河西岸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伴随着由远而近的刺耳厉啸,几十枚炮弹如同流星般砸向明军的炮兵阵地,只见他们精心布置的炮兵阵地上,烟尘滚滚,火光冲天。 大同军的炮兵阵地上,十名火炮手分工协作,配合默契。一个火炮手迅速用拖把清理炮膛当中的火药渣,顺便给火炮降温,动作干净利落;另一个士兵则熟练地把包裹好的黑火药送进炮膛,并用工具压实;半圆形的炮弹被精准地推进去,引线被小心翼翼地插进火炮孔。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每个人只负责一样,宛如一套流水线作业。最后,拿着火把的火炮手眼神坚定,果断地点燃了火炮。 “轰轰轰!”24枚 10斤重的炮弹再次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射向了明军的炮兵阵地。炮弹落地,掀起一阵阵烟尘,明军的炮兵阵地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轰轰轰!”又是一轮炮击,24枚炮弹再次在明军炮兵阵地上炸开。 而后过了不到一刻钟,曹文诏兄弟又看到了 24枚炮弹砸过去,整个炮兵阵地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 曹文博愤怒地吼道:“怎么回事,我军的火炮为什么不反击?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地挨打吗?” 曹文诏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对面的火炮大概有三四里的距离,我们的火炮却只能打 200多步,根本打不到人家,又谈何反击?” 只是他有点奇怪,对面的大同军好像知道他们火炮的射程,能精准定位他们的火炮阵地也就算了,那些准备渡河的士兵也站在他们火炮射程之外,以至于他们光挨打不能还手。 “让火炮手全部退出炮兵阵地,减少伤亡。”曹文诏当即下命令道,他知此时再让士兵留在炮兵阵地,只会徒增伤亡。 而在战场上,大同军的士兵们士气高昂,扛着一艘艘小船,迅速地相互连接在一起。他们动作熟练,配合默契,没多久时间,黄河河面上就出现了 6条船桥。这些船桥宛如一条条巨龙横跨在黄河之上,为大军的渡河做好了准备。 同时,大同社的 24门榴弹炮在士兵的推动下缓慢前进。这些榴弹炮就像一个个钢铁巨兽,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曹文昭自然不可能看着大同军就这样渡过黄河,他当即命令一千士兵在黄河河岸上,用火枪射杀大同社的工兵。这些工兵是搭建船桥的关键力量,曹文昭想通过打击工兵,阻止大同军渡河。 “轰轰轰!”24门榴弹炮瞬间开火。24枚炮弹划过高高的弧线,越过了黄河,来到明军阵型的上空。 “这是敌人的火炮,趴好都趴好,不要乱动,越乱动死的越快。”一个叫宋拴的老兵经验丰富,大吼着提醒身边的士兵。 反应过来的明军士兵纷纷学着宋拴的样子趴在地面上,他们的脸上充满了恐惧和紧张。 “轰轰轰!”24枚炮弹接连爆炸,弹片四溅飞散,如同死神的镰刀一般,收割着明军士兵的生命。明军士兵血流成河,哀嚎不已。 宋拴侥幸逃过一劫,没有被炮弹的碎片射中,但他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和疑惑。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炮弹还会爆炸?这和他以往经历的战斗完全不同。 “轰轰轰!”又是一阵火炮的轰鸣声。宋拴脸色大变,大声吼道:“跑,快跑到战壕当中!”说完,他整个人健步如飞,一下冲进一条壕沟当中。 “轰轰轰!”又是 24枚开花弹爆炸,明军上千士兵已经被炸得士气全无,纷纷向后方逃命。他们的身影在战场上显得无比狼狈,曾经的斗志早已消失殆尽。 “宋叔,这是怎么回事,敌人的火炮怎么会空中爆炸?”宋拴的同乡黑子惊魂未定道。 宋拴苦笑道:“某那里会知道。”然后他严肃说道:“等会儿机灵点,见势不妙,马上投降,大同军不杀俘虏,投降能保住命,犯不着为那些老爷们的家产赔偿自己的小命。” 小黑点头道:“俺知道啦。” 曹文博目瞪口呆地看着战场上那如同末日降临般的场景,大同军的火炮威力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嘴唇颤抖着问道:“大哥,这是什么火炮,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咱们的防御难道就这样不堪一击吗?” 曹文诏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局势已经万分危急,咬着牙说道:“大同军的火炮太猛烈了,这样硬抗下去,士兵们只会白白送死。命令士兵退到战壕和堡垒当中去,依靠堡垒来阻挡敌人,先稳住阵脚再说。” 随着曹文诏的命令下达,在黄河河岸的士兵们如同惊弓之鸟,纷纷丢弃了原本的阵地,慌慌张张地朝着战壕和堡垒退去。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绝望,手中的武器也显得那么无力。 与此同时,大同军这边6座船桥已经纷纷搭建好。第二师的士兵们如同猛虎下山,分成六路,以连为单位,快速地冲过了船桥。 他们的步伐快速,三两步就渡过了船桥。一到达黄河东岸,士兵们迅速架好了飞雷炮,布置了一个简单却有效的防御阵型,为后续其他士兵快速渡过黄河口提供了坚实的保障。 明军的士兵们在战壕和堡垒中稳住神后,开始用手中的火枪向大同军射击。 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大同军威力巨大的飞雷炮。 “轰轰轰!”10斤重的炸药包如同流星般飞到80余步外的明军阵地当中,巨大的爆炸声响彻云霄,火光冲天而起,足够摧毁明军的任何阵型。 姜超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激动地大吼道:“兄弟们,冲冲冲,夺取敌人的阵地!咱们憋屈了这么久,今天就是咱们扬眉吐气的时候!”他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激励着每一位大同军士兵。 他们这个师在大同社虽然是老资格,但关中大战时却被留在延安府看守老家。关中大战结束后,又抗了一年的旱灾,修了一年多的水利设施。看着自己的战友们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他们早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此时终于有了一展身手的机会。 大同社的战鼓声音越发响亮,那激昂的鼓点仿佛是战士们心中燃烧的火焰,掀起重重的磅礴气势,向着敌人滚滚压过去。大同军的士兵们热血沸腾,一个个杀气腾腾,高喊着“杀”的声音,如同猛虎扑向了自己的猎物。 这些士兵在进攻明军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组成三人小组,一个班会呈现出一个三角形的战斗队形。这种分散的形状能最大程度减少火枪和火炮的杀伤力,让他们在枪林弹雨中生存下来的几率大大增加。 同时因为大同社装备了精度更高的燧发枪,军队的杀伤力却并没有减少。每个排还会装备两门掷弹筒,使得一个排成为了一个拥有远程武器的小型进攻单位。掷弹筒投出的手榴弹,可以精确地杀伤躲在战壕当中的士兵,让明军无处可藏。 一个100多人的连队,还配备有两门飞雷炮。当连队遇到战场上的土堡时,两发飞雷炮弹就能直接将曹文诏修筑的土堡摧毁。 而对于一些砖石结构的坚固堡垒,光靠飞雷炮弹不能炸毁时,大同军的士兵们则会用火枪和手榴弹压制堡垒当中的火力。后方的工兵则会趁机背着炸药包,猫着腰快速冲到堡垒附近,点燃炸药包后迅速丢进堡垒。“轰!”一声巨响,直接把这种坚固的堡垒从内部摧毁。 这种强大的火力密度和全新的战术,直接把曹文诏给打蒙了。他和曹文博两人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同军攻占自己修的一条条战壕,摧毁自己铸造的一个个堡垒。他的士兵被打得节节败退,一条条战线不断丢失,一个个堡垒被无情地摧毁。 “难道这个贺六是韩信一般的盖世兵仙?”曹文诏简直不能理解战场的情况。 他精心修筑的青龙渡防御工事,是根据大同社火炮猛、火枪多的特点,花费了两年时间才修好的战线。他专门针对大同军枪炮犀利的特点,加强了己方的防御,限制了他们的行动。按理来说,即便不能重创大同军,但也应该延缓他们的进攻步伐。 但战场上的情况却是,自己所有的防御设施都被大同军有专门的战术和应对的武器克制。他的防线就好像纸做的一样,被大同军的士兵一捅就破。 这怎么可能呢?双方都还没有开战,这是第一次交手,他的战术怎么会被人克制得如此死?曹文诏满心的疑惑和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轰轰轰!”两发炮弹射向了曹文诏他们的阵地,炮弹直接越过了他们的头顶,炸向了后方。 曹文博惊恐地喊道:“大哥,兄弟们要扛不住了,我们赶快逃!躲在永宁城还能坚守,再晚就来不及了!”说完之后,他根本不管曹文诏的意愿,直接拉着他上马,带着家丁慌慌张张地逃向了永宁城。 而随着曹氏兄弟的离开,战场上的士兵们更加没有了士气。他们看着主将都逃跑了,心中的信念瞬间崩塌。 “不许动!”大同军的士兵用火枪指着宋拴等残兵败将。宋拴脸色苍白,双腿发软,连忙丢下火枪,颤抖着说道:“军爷也不要开枪,不要开枪,我等投降。” “出来双手抱头,不要做多余的动作。”就这样,明军的士兵们纷纷被赶出战壕或者是堡垒。战场上的硝烟也日渐减少,很快就停下来了。 攻占青龙渡之后,贺六迅速收容战俘,然后立刻带领大军包围了永宁城。 不过在攻城之前,他找来了曹洪蛟说道:“此次大战能如此顺利,伤亡如此小,你带来的图功不可没。你现在去劝一下你大伯和父亲,我们都督府的政策可以保住二人的性命。只要他们投降,交出城池,也算是为百姓做了一件好事。” 曹洪蛟激动得热泪盈眶,连忙说道:“多谢将军。我一定会尽力劝说他们的。” 而后他怀着忐忑的心情进入了永宁城,来到知州府。只见他父亲和大伯曹文诏两人,只见他们双目通红,身上透着一股衰败的气息,整个人显得无比落魄。 曹洪蛟深吸一口气,说道:“大伯、父亲。孩儿这次是代表大同社来招降你们的。现在城中只有2000败兵,根本没有胜利的可能。还是早点投降,交出城池,争取宽大处理,孩子也能在都督面前为你们说几句好话。” 曹文博看到儿子,恍然大悟,而后愤怒地吼道:“是你做了奸细出卖了曹家!你这个不孝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曹文诏叹口气,摆了摆手说道:“算了,我等技不如人又何必责怪小辈。大同军的战术武器皆针对我军,显然是有备而来,不关洪蛟之事。咱们走到这一步,是朝廷失了大势。” 而后他双手搭在曹洪蛟的肩膀上,严肃地说道:“以后曹家的未来就只能倚仗你了,不要让大伯和父亲失望。要好好为百姓做事,做个好官。”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0月 22日,曹文诏率领 2000名军投降,永宁州正式落入大同军手中。 大同军的旗帜在永宁城的城墙上高高飘扬,宣告着这场战役的胜利,也为后续的中原大战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0月 23日。潞州,平顺县 大同军进攻中原,高迎祥得知后,带着大军如猛虎下山般冲下了太行山,迅速将平顺县包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的呐喊声震彻山谷,仿佛要将这座小小的县城吞噬。 攻城的战斗瞬间打响,喊杀声、枪炮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悲壮的战歌。 高迎祥的士兵们奋勇向前,他们扛着云梯,冒着城墙上射下的箭雨和石块,拼命地向城墙攀爬。城墙上的明军也不甘示弱,他们奋力抵抗,用手中的武器向攻城的士兵倾泻着火力。 1日后,平顺县城下已经是一片惨状。尸体横七竖八地铺满了地面,鲜血像溪流一样浸润了泥土,空气当中弥漫着一股刺鼻难闻的血腥味。 阳光洒在这片血腥的土地上,显得格外的刺眼。义军的士兵此时正在默默地打扫战场,他们怀着沉重的心情,搬运着自己战友的尸体,每一步都显得那么艰难。 老回回、黄龙等人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高迎祥身边,他们的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兴奋。老回回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说道:“大哥,今日这战打的太痛快了,以我等的实力早就可以攻破县城了。兄弟们都憋足了劲,没想到这县城如此不堪一击。” 高迎祥看着眼前的战场道:“要不是都督牵制住太原军的军队,让他们无法分身支援平顺县,我等哪有这么容易攻破县城。这都是都督的战略部署得当,我们才能抓住这个机会。” 老回回点了点头又问道:“大哥,我们下一步是不是继续进攻直接攻占整个潞州?” 高迎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说道:“现在你们有多少本事就拿多少本事出来,全力攻占潞安府,然后继续北上和大同军会合。我等这次要攻占整个山西行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的厉害。” 老回回却有点担忧地皱起了眉头,说道:“太原镇有 2万大军,还有大同镇支援,想要攻破太原只怕有点难度。太原城高墙厚,防守严密,而且他们的兵力也不少,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朱猛站在一旁,笑着拍了拍老回回的肩膀,说道:“太原有援军,我们也有援军。第四师将会从平阳府北上支援我们,他们的战斗力不容小觑。第六师则会进攻大同镇,让满贵自顾不暇,再加上第二师,他没有精力和兵力来支援太原。现在是我军占据优势,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定能攻破太原。” 高迎祥道:“潞州可是有不少你的亲戚,要不要我让士兵注意点他们?” 朱蒙摇头道:“像潞王这样的亲戚,俺可高攀不起,穷亲戚自然会受到我大同社的优待,不需要照顾。” 第272章,缺德缺到骨子里的大明王朝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0月 24日,河南行省,陕州城。 大同军的进攻速度极快,在攻破阌乡县,杨秀头的第八师迅速的攻克了洪关,灵宝县,一直在陕州才被贺人龙的大军阻挡住。但后续徐晨带着大同军的主力把陕州城团团包围。 大同军三百多门火炮从东,西,南对准陕州城,贺人龙看到这场景倒吸一口冷气,只能拼命的发求援信息,请求五省总督府援助。 不过大同军的第一波进攻却不是炮火进攻,而是舆论进攻。 一个嗓门大的戏曲团士兵,手上拿着个铁喇叭,对着城上喊道:“陕州城的明军兄弟,你们知不知道登州镇有一支支援你们的军队,因为大明的贪官污吏克扣军饷,导致登州镇的明军粮草断绝。 于是士兵偷吃了当地大户的两只鸡,那个大户就要硬逼着总兵砍死自己的士兵,看看这就是你们要保护士绅的德行,你们难道觉得值得吗,他们看不起你们,把你们看成蝼蚁,污蔑称呼为丘八,你们的命在他们眼中连两只鸡都不如。” “那位总兵也是个汉子,他不但没有交出自己的兵,反而砍死那个纨绔子弟,带着自己的兵造反,现在在归德府攻城略地,这才是真正顶天立地的汉子。” 陕州城的士兵第一次听到还有这样的事,每人内心升起一股怒气,都为自己感到不值,他们这样拼命维护那些士绅做什么? 贺人龙听到这话,再看看城墙上士兵的神情,脸色异常难看,他马上大声道:“不要听别人的胡言乱语,贼寇这是想蛊惑军心。” 宋建华笑道:“俺有没有说谎,大家都心里有数,大家想一想平时那些大族是如何对待你们的,你们觉得他们能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士兵们想到大族平时对他们呼来喝去,把他们看成奴仆,哪怕是他们的总兵,也只能低声下气的对这些人说话,明军士兵知道那些大族为了两只鸡是真会要他们的命。 一股沉闷的气氛在在城楼上散开,贺人龙能感觉到自己士兵战意在消散,士气在低落。 他自然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继续下去,他命自己的亲卫拿过一把火枪,对着那个士兵就是一枪。 “噗!”子弹落在宋建华身前,激起了一些尘土,吓得他一跳赶紧往后撤了几步。 这个时候阵地上的王二走上前来,拿过了宋建华身上的铁喇叭道:“贺人龙,你不要给脸不要脸,现在俺们好声好气的和你交流,如果你不愿意用这样的方式交流,那俺就要用大炮来交流了。” 城楼上的贺人龙看着王二身后的上百门大炮,脸色虽然铁青,但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那些大炮真能炸死人,现在这样虽然士气低落,但好歹城池还在手中。 王二把铁喇叭丢给宋建华道:“继续说朝廷的黑料,让城头的明军兄弟们想清楚,这样的朝廷值不值得效力。” 宋建华站起身子接过铁喇叭继续道:“明军的兄弟们,你们知不知道戚家军的故事?” 而后宋建华戚继光各种事迹讲了一遍,详细的讲述了他各种夸张的战损比,突出的就是他的战争能力。 城楼上的士兵听的也有一股热血沸腾之感,大丈夫当是如此。 但画风一转,宋建华直接讲戚继光如何被万历皇帝整的凄惨,最后悲惨离世。 城楼上的士兵悲伤中带着怒火,多为戚继光感到不值,没有人怀疑这个故事是假的,因为这种卸磨杀驴的事情,在他们身边频频上演。 他们的千户,百户都是这样耍他们的,用得上他们的时候就好声好气的商量,给他们画大饼,用不上他们就一脚把他们踢开,所以他们现在已经养成了看不到银子不做事的习惯,他们很能共情到戚继光。 但这些士兵本来以为戚继光这样的下场已经够悲惨了,朝廷再缺德也只能缺德成这样,大家也习惯了,这世道就是这样,朝廷是黑的,大族是黑的,他们这些将军也是黑的,天下的乌鸦一般黑,他们根本逃不了。 但宋建华话锋一转,又说戚家军在朝鲜抗击倭寇的故事,这段故事徐晨提供大纲,在真实的基础上突出的是热血,故事掺杂了后世网络的方法。 于是在宋建华口中这次戚家军英勇无敌,倭寇被他们打的落花流水,好像几十万在朝鲜的倭寇被这一支军队打败一般。 城楼上的士兵也是第一次听这么精彩的故事,尤其是这故事还不像现在的话本的玄幻风格,大明时期隋唐英雄传之类的话本,突出的是武将的能力,什么李元霸,一只大锤800斤,两只1600斤,一个人就能击败几十万大军。 虽然这种故事听得让人过瘾,也能吸引人,但大家都知道这是假的,尤其是军中的士兵更知道是假的,什么1600斤的大铁锤,军中的铁锤连16斤都没有。 但宋俊华讲的故事却不一样,这里的战争再也不是武将的单打独斗,而是要军阵布置,双方的兵力对比,以及双方如何出战应战,极其写实。让他们有一股身临其中之感,尤其是这故事突出的更是戚家军当中士兵的重要性,他们勇武,团结,屡胜强敌,这些士兵的代入感非常强。 连贺人龙都迟疑起来了,大同社这是想做什么? 宣传朝廷的勇武? 还是宣传戚家军这种精忠报国的精神? 但宋建华却马上道:“各位明军的兄弟们,你们觉得奇不奇怪?大明朝廷有一支这么强大的军队,但为什么这支军队没有出现在战场上,甚至你们连听都没有听?” 这的确也引起了这些士兵的好奇。 对呀,朝廷有一支这么强大的军队,为什么不把这支军队调到前线来? 宋建华冷笑道:“因为这支军队已经被人歼灭了。” 城楼上的士兵一片哗然,这支军队居然如此强大,怎么会有人能灭了他们? 还是说戚家军被大同军给灭了? 宋建行道:“刚才我说到戚家军在朝鲜战场上屡立战功,击败了几十万倭寇,按照当时朝廷赏赐的规则,一个倭寇首级是50两银子,朝廷也没想到戚家军那么能打,光斩杀的倭寇首级就有好几万。” “如此多的首级,朝廷要拿出好上百万两银子,不要说大明朝廷拿不出这笔钱,就算能拿的出来,你们觉得朝廷的那些贪官污吏会舍得拿出这笔钱吗?” 士兵们明白,这些贪官污吏肯定不愿意了,他们平时的赏赐也是七扣八扣,到手连平时的三成都没有,他们打农民军根本就没赏金,也就给了点粮食。 宋建华冷笑道:“于是朝廷又开始卸磨杀驴了,他们把戚家军调到蓟州,当时的蓟州总兵王保和朝廷的官员,万历这个昏君共同谋划。说是给戚家军发响,叫士兵不要带铠甲兵器去校场,王保带着自家的家丁,直接把戚家军给屠光了。 人都死光了,自然不用发军饷,这也就是你们从来没听说过戚家军的原因,因为这支士兵已经被大明朝廷给屠杀殆尽了。” “为这样的朝廷效力,兄弟们,你们觉得值吗,打输了你们要死,打赢了你们得不到赏银还有可能被朝廷屠杀,一样是要死。 与其投靠缺德的大明朝廷不如投靠我们大同军,我们大同军只要打到了你们的故乡,就会给你们分土地,一户最低也能分30亩土地,明军的兄弟,你们要想清楚哪个更值得投靠!” 城楼的士兵听到这个结果一片哗然。明军士兵听到这个故事的结尾内心发凉,从躯干梁冷到四肢,最后到头颅,哪怕身上穿着棉甲也不能给他们带来一丝的温暖。 他们已经很低估朝廷的下限,克扣军饷,喜欢画大饼,但这个世道参军好歹能混口饱饭。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朝廷会这么狠毒,下限会这么低,没有用了,不愿意发军饷也就算了,还要直接屠杀他们,这缺德缺到骨子里了。 虽然这是敌人说的故事,但这些士兵根据自己遭受的境遇,朝廷缺粮是常态,甚至有三四年都不发粮饷的,大概率是会做这样缺德的事情的。 贺人龙脸色大变,他虽然不知道这事情是真是假,但却明白不能让大同社这样宣传下去,要不然这仗不要打了,士兵直接会献出城门。 “擂鼓!”贺人龙大吼道。 “咚咚咚!”战鼓声音响彻四野,压过了宋建华的声音。 不过战鼓虽然能压过宋建华的声音,却不能压住士兵内心的不满。 陕州郊外。 徐晨来到一个驿站,几百个如同枯骨一般的人,在这里整平土地砌墙建房。 这些人是中原的流民,因为中原的兵力众多,他们想要起义很快会被镇压,只能在抗旱会社员的带领下,躲在附近的山上,靠着野菜,树根,树皮艰难求。 这次大同军攻入中原,他们马上下山,喝了三天米粥之后,在抗旱会社员的组织下,他们承担起运输粮草,修筑道路,驿站的差事。 徐晨皱眉头道:“应该让他们多休息几天,恢复元气,再让他们做事。” 李自成苦笑道:“俺已经说过,但他们不敢,他们生怕丢了这份差,喝粥恢复的一丝力气,就开始做事。” 徐晨怜悯道:“他们这是饿怕了。” 他们现在的样子,徐晨只在电视上那些,被矿井压在下面几十天的人看到过,如同枯骨居然不是形容词。 徐晨道:“现在我们招募了多少人?” 李自成道:“妇孺儿童全算在内共有3万人,这个数量比某预计的要多一倍。” 而后他担忧道:“整个中原的流民怕是有百万之众,要是算上整个北方,只怕有三五百万之众,某担心粮草不足。” 徐晨冷笑道:“有人会有粮食的。” 趁着这些人休息的时候,徐晨询问了一个农户这两年中原的情况。 这个农户苦笑道:“俺的家乡连旱了两年,俺们拼命的浇水,也没保住多少粮食。” 当地的大户赵家,一点租子也不愿意减,俺们辛苦耕作了一年,辛苦的打水,保住一点粮食,最后几十亩地,交完赵家的租子,只剩下一坛子的粮食,只能做种子粮。” 而后他露出一副想哭的表情,但他的身体已经被掏干了,实在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就这样朝廷也没放过俺们,俺们交完租,朝廷的官差又来了,要俺们交税,抢走了俺家最后一坛子粮食不说,还把俺闺女也给抢走了。 这样也好,俺闺女抢走了,好歹有条活路。还有一些亲戚反抗交税也被官差给打死了,家里的房子也被烧掉了,最后全家活活饿死。” “俺们只能靠杂草树皮树叶,想办法熬过去,但老天爷不让人活命啊,又爆发蝗灾,连树叶,树皮,杂草都不让俺们吃,这是要活活逼死俺们。” 徐晨道:“最后你们怎么活下来的?” 流民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脸:“后来俺们村里来了赵良先生,他在俺们村组建了抗旱会,给俺们弄了三锅粥,让俺们吃了一个饱饭,当晚带着俺们攻破了赵家的围子,赵家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全被俺们砍死了。” “赵先生又带着俺们吃了几顿饱饭,只可惜后面官兵来了,俺们根本打不过,死了一大半的人,只能逃到山上去,靠着山上的野菜,树根,树皮,还有时不时在赵先生的带领下下山抢夺一番,勉强活了下来。没有赵良先生,俺们连树根树皮都没得吃。” 徐晨倒是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在大明,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无主土地,野菜,草根,树皮都是有主人的,甚至连河都没有无主的河道。 那些穿越者想出来的发财门路一条都走不通,你敢下河钓鱼,马上就会有地主的狗腿子把你打死,敢上山砍柴打猎,地主的狗腿子照样会打死你。 在这片土地上山山水水都是有主人的,这些地主会全方面堵死你任何一条赚钱的门路,只留下一条允许你们出卖劳动力的道路。 这个故事有说是真的,也有说是满清编的,本人也很难分辨真假,但就我现在了解大明的历史,他们真有这么缺德。 第273章,不抵抗与抄家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0月 25日。 十月陕州城的夜晚来得格外早。太阳刚刚落山,气温便骤然下降,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速冻按钮。明军营房里,火把熊熊燃烧,火焰在寒风中摇曳不定,升起一道薄薄的烟柱,在夜空中缓缓消散。星空格外明亮,点点繁星如同镶嵌在黑色幕布上的宝石,洒下清冷的光辉,给整个营地披上了一层银装素裹的外衣。 营地当中的明军士兵和军官们脸色都十分难看,整个营地弥漫着一股别样的愤怒和哀怨。士兵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眼神中透露出迷茫和不满。军官们看着这些不满的士兵则紧锁眉头,显得忧心忡忡。 贺人龙身着一袭黑色的披风,在营地里巡查着。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股哀怨和愤怒的情绪,心中不禁一阵叹息,却不知道该怎么驱散士兵心中的不满情绪。 后世有一句至理名言: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此时的他很有体会。宋建华讲述的那个故事,就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士兵们的心中炸开了花。 那是一个关于万历帝为了赖掉上百万赏银而屠杀自家军队的故事。贺人龙自己听了,也觉得大概率是真的。 万历帝,这位大明天子道德感之低,在大明历代帝王当中也算是倒数的存在。他的老师张居正为他打下了一个盛世的江山,可他反手就逼死了老师的几个儿子,差点把老师全家杀光。 身为帝王,他公然贪污国库当中的钱财,把太仓当中的银子使劲扒拉到自己的小金库当中,没钱了就放太监出来搜刮民脂民膏。就这位天子的品行,为了那点银子,真有可能干得出屠杀自家军队的事情。 贺人龙沉思片刻,对自己的副将李卑说道:“明天开始全勤加餐,每日有一顿肉食。” 李卑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将军认为有用吗?人家大同社拿出来的是土地,他们只要攻占陕州,就会马上分大族的土地,就会赈济他们家乡的父老。现在士兵们已经找不到和大同社打仗的理由了,他们看我们的神情就像看仇敌一般。一顿肉食,根本无法改变他们的想法。” 贺人龙无奈地叹息一声,他是看着大同社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他不得不承认,徐晨是个该死的枭雄。在得罪天下大族的情况下,一步一步打下了关中,现在更是要鲸吞整个北方。明明百姓向来是一盘散沙,难以组织起来,历代英雄豪杰靠百姓起事,但终究还是要靠大族来治理天下。但偏偏就出了一个徐晨,他就真的把百姓组织起来了。 反而是本应该组织起来的大族却是一盘散沙,内斗得极其激烈。哪怕到现在贺人龙也认为,如果关中的大族能联合起来,徐晨和他的大同社也不可能壮大起来。但偏偏这几年,天灾人祸不断,朝廷跟大族内斗激烈,这才给了徐晨可乘之机,以至于他势大难治。 贺人龙皱了皱眉头,说道:“不能因为敌人的举动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命令各将这段时间好好管束士兵,多宣扬忠君爱国之话。让士兵们的思想坚定一些,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为了国家和君主而战。” “遵命!”李卑虽然觉得这一套没有什么用,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好办法了。 他本是陕西榆林人,出身将门,凭借家族的背景,他升官非常快,历任千总、守备、游击。但成为游击将军之后,好像耗光了他的气运。天启初年的时候,他被征调到山海关,在那里,他遭遇了女真人的猛烈攻击,被打得大败而归,战败后被罢免了官职。 崇祯元年的时候,他想尽办法活动,终于又重新成为了延安府的游击将军。而后又碰到了大同社的徐晨,这次他更惨,不但打了败仗还被俘虏。后来他被三边总督岳和声赎回来,再次成为游击将军,成为了贺人龙的副将。前年他又和杨秀头的大同军交过手,结果又是惨败。要不是他和贺人龙骑射厉害,一路从关中逃到中原,这才躲过了再次被俘虏的命运。 但现在,大同军又打到关中来了,城下更是有近 10万大军把他们团团包围。看着营外那密密麻麻的营帐和飘扬的旗帜,李卑心中充满了绝望,他知道,这次只怕他们想逃都难了。 果然,第二天加餐之后,士兵们虽然吃到了肉,但看上去并没有多高兴。他们依旧满脸愤怒,内心充满着不满。 第三日大同社的宣传员站在城下,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各位明军的兄弟!我们大同军准备攻城了,第一轮就是炮击,你们躲在角落里多安稳,炮击就一个时辰。之后我军便会攻城。到时候,你们遇到我们的士兵,就赶紧丢下武器,举手投降。我们会给你们发放路费,让你们回家和家人团聚。而且,从陕州开始,就会给大家分地,让你们都有田可种,有饭可吃。所以啊,大家千万别反抗,要是反抗得越激烈,你们父老乡亲得到土地的时间可就越晚,不要为那些地主老财的钱财白白的葬送了自己的小命,还把自己的父母乡亲给饿死,大家要分得清敌我。” 城墙上,贺人龙气得满脸通红,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都泛白了。他恶狠狠地瞪着城下喊话的宋建华,真恨不得立刻冲下去将其碎尸万段。 “雷战鼓!”他声嘶力竭地吼道,试图用这战鼓声来振奋士气。 “咚咚咚!”沉闷的战鼓声响彻在陕州城上空,然而,或许是士兵们早已被即将到来的炮击吓得失了魂,又或许是那宣传员的话在他们心中生了根,这战鼓声听起来竟也有了几分有气无力之感。 此时,大同社的阵地上,一门门榴弹炮、重型火炮如同一头头蛰伏的巨兽,炮口齐刷刷地对准了陕州的城楼。 炮兵师长李富站在指挥台上,目光坚定而冷峻,他大手一挥,高声下令:“开炮!” “轰轰轰!”上百门火炮同时发出怒吼,巨大的轰鸣声如同雷霆万钧,震得大地都在颤抖。一枚枚炮弹带着凄厉的音爆声,如流星般划过湛蓝的天空,狠狠撞向陕州城楼。 刹那间,砖头、石块如雨点般乱飞,烟尘弥漫了整个视野,硝烟刺鼻的气味在空气中迅速蔓延开来。被炮弹砸中的明军士兵发出阵阵惨叫,有的被炸得肢体残缺,鲜血汩汩地流了一地;有的则被气浪掀翻在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又被后续的爆炸再次震倒。 城墙上的明军士兵们,想起了宣传员宋建华说的话,恐惧和求生的欲望让他们纷纷逃离城门楼的方向,像一群无头苍蝇般躲进了城墙边那些不起眼的角落,试图用城墙来为自己挡住那致命的炮火。 躲在角落中的贺人龙,看着眼前这惨烈的景象,心中满是无奈和愤怒。 他多次催促朝廷为陕州城调拨火炮,朝廷倒也答应得干脆,说是准备了50门红衣大炮。可第一次送来的,竟然全是木头做的假炮,气得贺人龙暴跳如雷,恨不得将那些办事不力的官员砍头示众。 他无奈之下,只能将这情况汇报给五省总督孙承宗。孙承宗知陕州的重要性,当即便又向朝廷申请调拨火炮,这批火炮由孔有德负责运输。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捉弄贺人龙。这批火炮在半路上,地方的大族却百般刁难孔有德,逼得孔有德走投无路,最终愤而造反。就这样,贺人龙期待已久的火炮,到现在还不见踪影。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同社的火炮肆意轰炸,自己的士兵们在炮火中死伤惨重,却毫无还手之力。他在心中把那些朝廷的贪官污吏、地方上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骂了个遍,是他们的腐败和无能,将陕州城和他的士兵们推向了绝境。 “轰轰轰!”一个时辰的炮击如同一场噩梦,陕州城三个方向的城门楼几乎被拆得干干净净。硝烟弥漫在整个城池当中,仿佛给这座古老的城市披上了一层黑色的丧服。 就在火炮轰炸停歇的间隙,大同军的工兵们如同敏捷的猎豹,背着炸药包迅速冲到了陕州城的城门口。他们熟练地将几十个炸药包堆在一起,把引线相互交缠,然后点燃了引线。做完这一切后,工兵们转身快速往回奔,他们的身影在弥漫的硝烟中显得有些模糊。 “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是天地间的一声怒吼,陕州的城门楼都被震得地动山摇。城门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尘土和碎石四处飞溅。 “杀!”王二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大声喊道。第一师的士兵们如同潮水般,纷纷向这个缺口涌入。他们沿着台阶,向着城池上奋勇进攻,喊杀声震破了冬日的阴霾。 “快,冲上去挡住缺口!”贺人龙声嘶力竭地怒吼道,他的声音在嘈杂的战场上显得有些微弱。 而且他的命令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明军士兵们就好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们既不想往前冲去堵住大同军,也不愿意开火抵挡。 当大同军的士兵们端着长枪冲过来,大声喝道:“不许动!”明军士兵们便乖乖地丢下了手中的火枪,按照大同军士兵的指令,在一旁默默地等待着这场战争的结束。 看到这一切的贺人龙,一时间愣住了。他的脑海中闪过四个字:大势已去。他看着自己手中的火枪,心中涌起一股绝望的念头,想着要不要一枪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样或许还能避免被徐晨羞辱。 贺人龙对徐晨可谓是恨之入骨。他贺家本是将门世家,在朝廷上有关系、有人脉,他未来的路本已铺得平坦无比。参军后,在草原上砍杀几百个蒙古人的脑袋,然后一路晋升到总兵,这是他原本规划好的人生轨迹。然而,这一切都被徐晨彻底打乱了。 贺家的土地财产被徐晨没收,家族上百年来精心经营的关系网络被徐晨连根拔除,甚至连榆林镇都不复存在。 这些年来,贺人龙一直想找徐晨报仇,可却屡战屡败。他从榆林败到关中,又从关中败到中原,如今这次又败得如此彻底,人还要被徐晨抓住。 他感到向徐晨报仇无望,家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人生也没有意义,正打算扣动扳机结束自己的性命时,他的家丁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火枪,急切地劝道:“将军,好死不如赖活着啊!朝廷那么多将领被徐晨抓住的,哪家和他没有仇恨?可他们不也都活得好好的吗?尤世辛现在在关中更是混得风生水起,他才是将军您应该学习的榜样啊。” 自杀这种行为本就违背人性,激动过后,贺人龙也渐渐回过神来。那种绝望的念头快速消散,他的眼神中重新有了一丝生气。 “放下枪,不许动!”上百个大同军士兵端着火枪,把贺人龙一伙人团团围住。贺人龙的家丁连忙赔笑着说道:“军爷不要开枪,我们马上放下枪。” 这个时候,包围他们的连长侯勇惊讶地叫了起来:“这不是贺总兵吗?兄弟们,俺们抓到一条大鱼了!” 贺人龙看着侯勇,觉得这个士兵有点熟悉,听他的口音也是榆林人。他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记忆,想着这到底是哪位故人。 侯勇咧嘴笑道:“俺是侯家的家丁,榆林城破之后,俺就加入了大同军了。没想到今日还能遇到贺总兵。” 贺人龙这才有点印象,他的确在侯家见过这个家丁。但他现在只能苦笑了,要是有选择的话,他真不想让自己熟悉的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 陕州的明军士兵们来了一场大明版的不抵抗运动,大同军得以快速攻占陕州城。随着贺人龙被抓,城中的枪火声音快速平息。士兵们被抓的抓,关的关,整个陕州城就像一座失去了抵抗意志的堡垒,迅速落入了大同军手中。 翌日清晨,阳光洒在陕州城那历经战火洗礼的城墙上,给这片略显破败的土地增添了一丝温暖。 徐成召集了所有在陕州的大同社和抗旱会成员。这些人聚集在一起,与关中那些精神饱满的将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个个显得极其狼狈落魄,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头发胡子几乎纠结在一起,几乎每个人都饿到面黄肌瘦,身形如同竹竿一般,走起路来都带着几分虚弱。 徐成看着眼前这些为大同社默默付出的成员,心中满是愧疚。他走上前,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这一年辛苦你们了。你们做得很好,是当之无愧的大同社员,更是大同思想真正的继承人。” 说罢,徐成率先鼓起掌来,那掌声在空旷的场地中显得格外响亮。张献忠、王二、高大壮等武将也纷纷响应,跟着鼓掌,他们的眼神中满是对这些成员这一年来付出的赞誉。 掌声渐渐停止,徐成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说道:“我知道你们很疲惫,很需要休息。但是现在每耽搁一天,就要饿死无数的百姓。如今的情况刻不容缓,还需要你们继续出力。 从今日起,整个陕州进行军管。军管期间,所有的粮食都要充公。你们熟悉陕州的情况,我把陕州当地的士兵留给你们。你们的任务是把陕州所有大户、地主全部关押起来,然后抄他们的家,把他们的钱和粮食都找出来,用这些来赈济当地百姓,从今天开始,陕州任何一粒粮食都不允许买卖,所有人都要粮食配给。” 徐成心里清楚,这些士兵的老家都在大同军的控制范围内,他们不敢也没必要造反。而且在整个大明,除了大同社,没有地方会给他们三十亩甚至更多的土地,所以他并不担心这些士兵会有二心。 “遵命!”现场的大同社员们几乎是含着热泪说出这句话,他们早就在心中盼望着这一天,盼望着能为百姓做点实事。 “赵良为陕州知州,你的任务很重,不仅要抓住那些地主士绅,还要给农户分地,同时还要组织农户帮大军运输粮草物资。为了尽可能帮助中原的农户,运输粮草的任务就全交给你们了。一定要想办法让当地的农户活下来。”徐成再次强调任务的重要性。 “遵命!”赵良等大同社员齐声回道,声音坚定而有力。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0月 27日,山西省,平阳府,蒲州。 第四师出潼关之后,一路势如破竹,攻势如火。他们先后攻克蒲州、解州、临汾等地,在十余日的时间里,就占据了大半个平阳府。此役,他们击杀两千明军士兵,俘虏上万,明军面对他们的进攻毫无抵抗之力。 11天的时间里,大同军几乎每天都要攻占一座城市,他们进攻的效率和他们的行军速度成直接关系,这一路上的明军几乎没有一丝抵抗力。 但10来天的进度,他们一路行军了500余里,士兵们早已疲惫不堪。 参谋长吴亚军认为大军需要休整,他向师长赵胜和监军黄松年建议道:“师长、监军,士兵们连日征战,已经非常疲惫了。如今我们占据了大半个平阳府,是时候让大家休息一下,恢复体力,以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赵胜和黄松年商议之后,认可了吴亚军的想法。 虽然士兵们开始修整,但大同社和抗旱会的成员们却没有闲着,他们在王如金的带领下,开始行动起来,准备清算当地的士绅大族。 蒲县是此次清算的中心,这里有两大家族格外引人注目。一家是出过首辅张四维的张家,另一家则是出过宣大总督王崇古的王家。 这两大家族不仅是官宦世家,家族中有多位子弟在大明担任高官,更是整个山西首屈一指的富商家族。张家垄断了北方的盐业,每年的收入上百万两银子以上;王家则拥有塞外的商路,而且两个家族还共同经营着钢铁作坊和钱庄,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高俊领着一营士兵,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张家大院。刚一踏入,众人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院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雕栏玉砌精美绝伦,墙壁上的堆金立粉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整个大院布局考究,端庄大气,尽显富贵奢华。 高俊他们这些士兵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但看到这座宅院,还是觉得仿佛到了传说中的紫禁城一般。那股浓郁的富贵气让士兵们都不自觉地畏手畏脚起来。 王如金看到士兵们的样子,严厉地说道:“这些都是民脂民膏,张家从百姓那里搜刮来的财富,如今通通都要偿还回去。大家怕这些地主老财做什么,这些人被我们打死的还少吗?” 王如金的话让士兵们如梦初醒,他们纷纷放下了心中的顾虑。一个士兵小声嘟囔道:“对呀,俺们在关中抄了多少大族的家,可不能让这些山西老财主小瞧了俺。” 张家大厅内,张氏一家老小都惊恐地看着这些冲进来的士兵。张家的现任家主是张辇均,他是张四维的孙子,也算是见多识广之人。但今日这一幕,还是让他感觉到一丝悲凉。他看着王如金说道:“贤侄真要做的这么绝吗?” 王如金指着周围雕栏玉砌的宅院,义正言辞地说道:“你张氏家族,上不能辅佐天子安稳天下,下不能赈济乡人维持地方稳定。你们张家则不配拥有现在的财富。这些财富本就应当取之于民,还之于民。” 张辇均长叹一声,说道:“成王败寇而已,我张家三代积累的家业,被你大同社夺走,老夫输得心服口服。但你们把这些财富散给百姓,这又是何必呢?自古以来百姓愚昧,他们又能记得你们几年的好?” 王如金笑道:“百姓为什么要记我们的好?我大同社本就来自百姓,我们和百姓本就是一体,何必分开来看。今天你张家就是败在百姓的手中。” 第274章,忍不住的贪欲与不想和你们站在同一片天空下 而在另一侧,张亮也带着一营大同军士兵冲进了王家宅院,王家大大小小几十口,个个吓和鹌鹑一般,惊恐的看着这些荷枪实弹的士兵冲进自己家中。 张亮看着王家家主王一元冷笑道:“王老爷,几个月前我等要你减租免息,你不愿意,今天就是你为自己贪婪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半年前,山西省爆发旱灾蝗灾,王如金他们就想办法和山西大族交流,让他们减租免息赈济灾民,并且向他们保证,如果他们赈济灾民,大同社占据山西之后,会给这些家族优待,只可惜几乎没有大族有这样的举动。 张亮当初就是和王一元谈判的代表,他到现在都记得这位王老爷子丑陋的嘴脸,说什么租子是早就定好的,人无信不立,说什么一遇到灾情就减租免息,会养成农户吃大户的心态,不利于天下的稳定。 还有什么其他大户不降,他一个人降,容易得罪人等等的各种理由。 总之你大同社厉害,我王家可以购买你们的债券,但对农户让利,哪怕是1文钱那也是万万不行。 然后他就看着王家趁着这旱灾蝗灾之际,又兼并了1万多亩土地。 张亮反而怒极而笑了,真是死都要贪,这些人知道关中大族的下场,也知道大同社对山西行省磨刀霍霍,等大同军冲到山西行省,手中拥有土地的家族越多,罪恶就越大,都会遭到清洗,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也忍不住自己贪婪的欲望。 有这样现实的例子存在,张亮终于明白,社长说的作为个体,地主士绅有聪明的人,他们的学识远远超过农户。但作为集体,一个阶层,他们的贪欲会压制智慧,最终表现的比一个傻子都不如。 王家作为一个整体不就是这样,即便是有远见的人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兼并土地,但他们也是照样兼并土地。 王一元也算是硬气道:“土地是我王家的,我王家愿意减租免息就免,不愿意就不免,这天下几千年来都是这样的道理,你们大同社现在的举动和土匪恶霸有什么不同?你们不过是打着为国为民的幌子行劫掠之实。 今日你们强盛,老夫无话可说,等他日你们衰败,你们掠夺的一切终将也会被他人掠夺,自古以来像你们这种行为就没有好下场。” 张亮可不会被他这套话术蛊惑,他冷笑道:“这是你们地主的道理,不是农户的道理,更不是这天下的真理,你王家拥有的土地可有一亩是你们家人自己开拓出来,你们霸占的土地有哪一亩不是农户用鲜血和汗水开拓出来的,你王家可以用权利霸占农户的土地,现在我的农户用武力把土地夺回来,你倒觉得委屈了。” 王旭不甘心道:“张兄你不觉得这样做的太过分吗,我王家也是乐善好施之家,今年灾年也捐了不少钱,某家族的土地都是购买过来的,根本就没有霸占过来的,你这样污蔑善良的家,良心不会受到谴责吗。” 张亮嘲讽道:“你们所谓的捐银,不过是左手倒右手一两都没用到灾民身上。至于没有一亩是霸占来的,王公子谎言听多了,连自己都信了。 哪怕是大明朝廷给一品总督一年的俸禄不过是千两,大明朝廷也不允许官员经商,朱元璋也只是规定官员可以免摇役,土地税是没有免的。” 而后张亮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庄园冷笑道:“虽然你王家出了几位官员,但靠着他们的俸禄修得起这样的庄园吗?” “要不要某拿一本朱元璋的太浩在手,我们一条一条的对,看看你王家违反了多少大明律?你们如果不喜欢我大同社的律令,我就按大明律来审你们,六十两银子剥一张皮,我们要不要打赌一下,我赌今日抄出来的银子够你们王家每个人都剥一层皮。” 一说剥皮萱草,王家所有人都吓得冷汗直流,年纪小一点的甚至流出了眼泪,但他们的嘴巴被母亲死死的捂住,不敢出声。 王旭拿出一迭债券求饶道:“这里是10万两的都督府债券,我王家也算是帮你大同社不少的忙,张兄能不能网开一面?” 张亮看着他这些债券道:“社长承诺过,这些债券不受抄家的影响,你可以带在身上,至于你王家其他的财产,从这一刻开始是属于整个天下农户的,还有这些债券不是免死金牌,当初你王家多嚣张,害死了有多少农户,今日这些罪恶全部都要清算。昨日你们如何对待农户,今日农户就会如何对待你们,你们王家能活下多少人,就看你们平时做了多少人。” “来人,把王家的人全部拉出去,让农户来审讯他们。” “遵命!” 王家的老老少少只能一个个恐惧的的被士兵拉出去。 张王两家的财富是惊人,哪怕不算土地,宅院,店铺光各种金银财宝,铜钱,粮食,布匹,两家加起来的钱财超过了千万两,粮食有200万石,这数量已经远远超出了赵胜等人的想象了。 赵胜吃惊道:“都说山西的地主佬才有钱,却没想到他们这么有钱,这两家的财富就抵得上关中三分之一的大族,这要把整个太平府的大户抄家,甚至整个山西行省抄家,只怕会有万万两之巨。” 黄松年皱眉头道:“粮食数量太少了,现在山西最需要的是粮食。” 王金如无奈道:“这些年都督府高价收粮,那些大户有很多粮食都卖到关中去了。” 吴亚军严肃道:“军中不能留这么多钱财,大家本就是农户,没见过这么多钱,要是有哪个被钱财迷了眼,私藏了,被都督府查出来,我等不但脸面无光,也是把他们给害了,某提议直接上报都督,由都督派人来统筹掌控这些钱财。” 赵胜和黄松年两人同意。 赵胜道:“大军即将开拔,太平府不能没有人主事,我提议由王金如为太平府知府。” “同意!”黄松年和吴亚军道。 而后赵胜对王金如道:“你先暂代太平府知府一职,组织起当地的大同社员和抗旱会员,做好两件事情,一是均田,二是为大军提供后勤保障。” 王金如皱眉头道:“将军这是要带大军离开太平府?” 赵胜点头道:“第四师要配合第二师合围太原城,最终攻取整个山西行省。” 王金如道:“但如果没有大军镇压的话,那些地方大族盘根错节,我担心太平府会出现反复的情况。” 赵胜笑道:“大族能有几个人,天下的农户才是大多数,第四师在离开之前,会把明军的武器装备留下来,你们要依靠抗旱会,组建民兵队,太平府有几十万百姓,你们就可以组织起十几万民兵,只要把农户组织起来,什么所谓盘根错节的大族,不过是个纸扎的老虎,用根手指都能戳破。” 王金如了然点点头,但他还是问道:“今年在我们的动员下,还是有一些地主减免租子和息钱的,按照都督府的政策,要对这些人有一定的优待,但我不清楚这优待的底线是什么?” 赵胜道:“要以我大同社的宗旨为根本,我大同社要改造大明,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躺着压榨农户,地主霸着土地不对田地投入,就知道躺着收租。他们是旱涝保收了,但对整个天下没有任何益处,既不能带动天下的进步,又不能为天下增加财富,这些地主就是整个天下的寄生虫,是最邪恶的。” “以这条标准,这些稍显进步点的地主,钱财可以不动他们的,但土地要没收,对当地作坊主暂时不动他们,还可以给他们订单,让他们生产货物为我大同社所用。” 王金如点头道:“某知道该如何做了。”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0月 28日,河南行省,归德府。 孔有德举旗造反之后,孙承宗接连派遣了两支大军想要镇压孔有德,想把影响降低到最低。 只可惜他小看了籍籍无名孔有德,他可是在辽东战场熬历的10年熬出来的,其指挥能力和军队的战斗力远远高于大明其他的军队,更不要说他手中还有100门红衣大炮。 哪怕举旗造反之后,孔有德也没有坐以待毙,每当敌人进攻过来,他不但没有被动防守,反而主动出击,上百门大炮就是他手中最强大的利器。 他以这些大炮摆在大道路口,直接轰炸进攻过来的明军,一般情况下,明军承受不住三轮的炮击,就会彻底溃散。 最终孙承宗派遣了精锐的忠信营来围剿孔有德这支叛军。 只是孙承宗万万想不到,李信也想举兵起义,所以他带领大军来到归德府之后,当即就派遣周天为使者表明来意。 考城县,县衙。 孔有德迟疑道:“你说你们是大同社的?” “你们有何证据?”李九成也有点疑惑,忠信营他们也听说,也是读书人组建的军队,深得帝师孙承宗的信任,据说战斗力不可小看,他们还在想办法如何抵挡这股敌人,结果这部敌人却说他们也是大同社的。 周天笑道:“我们大同社最厉害的本事是不是领兵打仗,而是带领农户抗旱救灾,想来将军也听说过我忠信营抗旱救灾的故事。” 被周天这样一说,孔有德内心还真有三分相信,据说大同社抄了整个关中大户的家,就是为了拿这些大户的钱财来兴修水利,抗旱救灾,而在整个中原也有只有忠信营在抗旱救灾,还真有几分相像。 周天道:“如果将军能说,某想知道将军下一步的打算?” 孔有德道:“中原的明军数量太多,本将手中这点兵力难以站稳脚跟。山东有我东江镇的袍泽,某想联络他们,攻占整个山东。” 周天道:“以将军这点兵力想攻占山东只怕很难,但如果和我家将军合并一处,可以攻占整个归德,为大同军攻占中原立下大功,到时候将军也可以被督重视。” 孔有德严肃道:“本将要如何相信你们是大同军?” 周天笑道:“这个简单,我家将军打算攻占归德府治所商丘,正式起事,打出大同军的旗号,将军只要带领大军到商丘与我家将军汇合即可,我想这可以表明我军的身份。” 孔有德想了想道:“好,你家将军何时起事,本将就什么时候带领大军与你家将军汇合。” 周天笑道:“如此某就在商丘县等着将军了。” 说完他就离开了。 李九成道:“大哥,即便这个人真是大同社的人,但我们为什么要配合他们,不如联络耿大哥他们,大家一起攻占山东行省,自己做主不更好。” 孔有德道:“我们不过3000人,加上耿仲明他们也不到万余人,就这点人马,想占据山东行省不过是痴人说梦,反而是大同军此次出动20余万人,一路势如破竹,已经打到了新安了,下一步就要兵围洛阳城了。 这行军的速度,这恐怖的战力,我等哪怕是行军只怕也到不了洛阳城下面,有徐晨这样的明主不投,难道是想等着被大同军围剿。”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0月 29日,归德府,商丘县 李信的忠信营来到商丘之后,县令大喜,终于有一支精锐的力量能保护他们。 他召集全县的大户一起宴请亲李信。 宴会上,商丘县令举起酒杯道:“我等祝将军旗开得胜,平定叛乱!” 其他士绅也举起酒杯道:“祝将军旗开得胜,平定叛乱!” 李信把酒水一饮而尽,然后用力把酒杯摔碎。 当即有上百名士兵冲进来,把商丘县令和当地的士绅全部抓了起来。 “这是何意?”商丘县令和当地的士绅都懵了。 李信冷脸道:“我是大同社员,现在正式起义攻占商丘。” 商丘县令一脸不可置信道:“大同社屠戮士绅大族,你父亲可是官拜朝廷的兵部尚书,你怎么可以和这些反贼搅在一起?” 李信道:“因为某不想看到天下继续衰败,不想和你们这些无耻之辈,继续站在同一片天空下。同志们,把大同的旗帜挂起来,向天下宣告我大同社攻占了商丘县。” 第275章,虎大威的疑惑与撕破脸的福王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1月 2日,河南行省。 新安城笼罩在一片紧张的氛围之中。大同军的到来,让这座城池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大同军每到一处,并不会马上开打,而是照例都会展开一波舆论宣传,试图将他们的均田政策传播开来,让更多的人知道大同社的政策,以争取民心。 新安城的明军守将虎大威提前得知了大同军的这一策略,他决心不给大同军可乘之机。 只要有戏曲团的人想要靠近城墙宣传均田政策,城墙上的战鼓便会立刻响彻四方。那激昂的鼓声,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试图掩盖住大同军的宣传声。 但虎大威的这一举措效果并不理想。此前,在攻克陕州以及渑池之战中,大同军俘虏了近 2万明军士兵。其中有 15000余人选择留下来,加入大同军的队伍。 另外近 5000人,他们的家乡还在大明境内,心有顾虑,不敢投降。 徐晨考虑到不想浪费口粮,便对这些俘虏进行了一番宣传,详细讲解了大同社的政策,又对他们进行了思想教育,严禁他们侵害当地百姓,在得到这些士兵保证之后,给他们发了10斤粮食,一两银子,随后便将他们释放回去。 这些被释放的俘虏士兵,经过新安城,被虎大威收拢集中起来,他正为缺乏兵力而苦恼,现在有这么多溃兵跑过来,他当即编入新安的守军队伍。 当时,虎大威和新安县令都十分不解徐晨的做法,他们认为徐晨释放这些俘虏,不仅浪费了粮食,还增强了己方的兵力,实在是不明智之举。 然而,几天之后,虎大威就开始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了。这些被释放的士兵就像一颗颗种子,在新安城的守军之中生根发芽,成为了大同军最好的宣传员。 他们不仅四处宣传着大同军的政策,还告诉新安的士兵,当打不赢的时候要赶快投降,因为大同社不但不虐待俘虏,还会发放路费。如果家乡是在大同社的地盘,那就更要投降了,大同社会给大家分地,还会烧掉高利贷的契约,把那些地主老财关押起来,为大家报仇,所以遇到大同军要赶快投降,要是投降的晚了,连仇都来不及报了。 大明军中有着严格的等级划分,普通士兵之间流传的消息,上层将领往往很难及时知晓。虎大威他们竟然好几天都不知道大同社的政策已经在军中传播开来,还是在他一次巡查营房的时候,偶然听到士兵们的交谈,这才如梦初醒。 随着这些消息在军中的传播,士气不可避免地开始下降。一方面,通过那些俘虏士兵的描述,新安的士兵们知道了大同军强大的火炮威力。他们想象着那如雷霆般的炮火,心中充满了恐惧,觉得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根本没有胜算。 另一方面,他们也不愿意再为朝廷卖命。谁也不是傻子,这些士兵的心里跟明镜一样,如果朝廷败了,大同军会给他们分土地,让他们和家人过上安稳的日子;可要是朝廷胜了,他们还要继续在这乱世中当贼配军,眼睁睁地看着家人和父老乡亲饿死。 虎大威意识到军心的动摇,决定振奋一下士气。他找到士兵们,语重心长地说道:“朝廷养活着你们,给了你们军饷,俺们是不是应该忠心爱国,报效朝廷?”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和期望,希望能够唤起士兵们的忠诚。 然而,一名士兵站出来,无奈地说道:“将军,朝廷虽然给了俺们一口饭吃,但却没办法养活俺们的妻儿老小,更没办法救俺们家乡的乡亲。今年中原闹旱灾,地里的庄稼都旱完了,可朝廷还要征税,大户也要俺们交租,完全不管俺们死活。 大同社就不一样,他们会杀了大族,把土地分给俺们,还会带领俺们挖水渠抗旱灾。俺听说关中的百姓,全家老小没有一个人饿死,乡亲们也都平平安安的。为什么贼寇能做到的事情,朝廷却做不到?” 士兵的这番话,如黄钟大吕一般不断的在虎大威脑海当中回荡,让他无言以对,是啊,为什么连贼寇都能做好赈灾的事情,朝廷却做不到呢? 他是一个粗人,靠着一刀一剑在战场上拼杀,才坐到了如今的位置。他觉得自己有今日的地位,一半是靠自己的功劳,一半是靠朝廷的赏识。所以,他一直非常忠于朝廷,忠于当今的天子。但此刻他从底层杀上来的经历,让他也开始困惑,为什么朝廷要在闹旱灾的时候继续加税,为什么不能像大同社一样抗旱救灾呢? 他无法回答士兵心中的疑问,甚至于自己心中都起了疑问,自然也无法挽回大军的军心士气。新安城的士气就这样一天天地低落下去。 只能说虎大威太正常,三观太正了,以至于不能融入到明末这片乱世当中,这个问题是不能思考的,只要越思考就会越陷入混沌当中。不挣开大明的枷锁,明末的英雄豪杰就难以发挥他们全部的能力。 士兵们并不傻,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坏,他们心里一清二楚。他们不愿意为那些大户的土地田宅付出自己的性命,反而觉得大同社是在为他们争取利益。要不是虎大威平时对他们不错,只怕士兵们都想绑了他,献出城池,投降大同军了。 虎大威满心悔恨,自己的错误决定让局势变得如此糟糕。无奈之下,他只能将这里发生的事情上书给五省总督府,提醒朝廷要警惕大同军的舆论攻势。 而他自己,尽管知道局势艰难,却依然决定拼死报效朝廷。 崇祯四年11月3日。 冬日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洒在大地上,却难掩那刺骨的寒冷。河面已经开始结冰,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反射着冰冷的光。然而,对于大同军和新安城的明军来说,这看似晴朗的日子,却即将被战火和鲜血所笼罩。 徐晨此前的舆论宣传在新安城收效甚微,虎大威的严防死守让大同军的宣传难以渗透。于是,徐晨果断决定用大炮发声,以武力来打开局面。 大同军将300多门火炮全部推到新安城外,一字排开,炮口阴森森地对准新安城的东、西、南三侧城门。这些火炮犹如一头头蛰伏的巨兽,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轰轰轰!”随着一声令下,300多门火炮几乎同时开火,巨大的轰鸣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10斤重的炮弹如流星般划过天空,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狠狠地砸向城墙。 虽然这些炮弹难以直接摧毁大明那厚重的砖石城墙,但对于城墙上的城楼、箭楼等防御设施来说,却是致命的打击。而榴弹炮发射的开花弹,更是如同死神的使者,在半空中炸开,无数的弹片如雨点般散落,无情地杀伤着城墙上的明军士兵。 虎大威站在城墙上,看着这一幕,惊骇得瞪大了眼睛。他虽然早知道大同军的火炮厉害,但却没想到竟然如此恐怖。这威力比朝廷的红衣大炮还要大,而且数量如此之多,铺天盖地的炮火让他感到绝望。他这一年多来辛苦修筑的防御工程,在这猛烈的炮火打击下,就像纸糊的一般,迅速地被摧毁。 有了陕州城被炸药包炸开城门的前车之鉴,虎大威早有准备。他下令士兵用泥沙和砖头把城墙口堵得严严实实,试图以此来阻挡大同军的进攻。 然而,这并不能阻止大同军的脚步。在火炮的掩护下,大同军的步兵们扛着云梯,如同潮水般向着新安城冲了过去。他们的步伐坚定而有力,眼神中透露出必胜的决心。 当他们冲到距离城墙30步的位置时,炮兵师长李富果断地打出了停止射击的旗语。瞬间,上百门火炮同时停止了轰鸣,战场上暂时安静了下来。 “冲呀!”连长李国栋肩膀上扛着云梯,像一头猎豹般快速地冲过了这30步。他的身后是一群同样勇猛的士兵。在他们的配合下,云梯稳稳地搭在了城墙上。李国栋肩背着步枪,健步如飞地顺着云梯向上攀爬,他的动作敏捷而熟练,宛如一只灵活的猴子。 虎大威这才反应过来,他大声吼道:“敌人冲过来了!快反击,不要让敌人冲上城墙头!” 他的声音在城墙上回荡,但此时的明军士兵早已被那猛烈的火炮炸蒙了。他们的耳朵里还回荡着炮火的轰鸣声,脑袋一片混乱,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也难以组成有效的军阵进行反抗。 大同军的士兵登上城墙后,迅速地把手中的火枪拿在手上,装上刺刀。他们训练有素,抬手就是一枪,精准地射向靠近自己的明军士兵。 而后,三人一组,紧密配合,向着明军士兵发起了猛烈的拼杀。后方的士兵则拉响肩带上的手榴弹,用力丢向人群密集的地方。 明军士兵看着那些冒着青烟的手榴弹,个个吓得亡魂大冒,转身就跑。“轰轰轰!”一声声爆炸声响彻城墙头,硝烟弥漫开来,将整个城墙头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那些没来得及跑掉的士兵,不是被手榴弹炸得鲜血直流,肢体残缺,就是被爆炸产生的气浪震下了城墙,摔得七窍流血而死。 虎大威见状,提着战刀,怒吼着冲过了手榴弹的爆炸范围。他的武艺极其高超,在战场上纵横多年,经验丰富。只见他一把战刀挥舞得虎虎生风,隔开了三把刺刀,反手三刀就砍死了三个大同军的士兵。 “杀!”他的双眼通红,犹如一头愤怒的猛虎,张开血盆大口咆哮着冲向大同军士兵。在他的大刀之下,大同军的战士一时间被杀得节节败退。 “快把他们赶下去!”虎大威大声怒吼着,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威严和愤怒。他的勇武激励了他的亲兵,四周的明军士兵和他的亲兵也开始围了上来,试图将大同军赶下城墙。 李国栋看到这一幕,心急如焚,他怒吼道:“用火枪打死他,打死他!”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和愤怒。 “砰砰砰!”三支火枪几乎同时开火,子弹如闪电般射向虎大威。由于距离太近,虎大威根本无法躲避。他那沾满鲜血的铠甲上出现了三个孔洞,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拼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把手中的战刀丢了出去。这把刀带着他的愤怒和不甘,直直地砍中了李国栋的肩膀,差点把他的肩膀砍成两半。 李国栋忍着剧痛,咬着牙又对虎大威开了一枪。这一枪直接打穿了他的胸膛,鲜血如喷泉般涌出。虎大威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他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溅起一片尘土。 “将军战死了!”四周的士兵惊恐地呐喊着,他们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李国栋大吼道:“你们的主将已经死了,还不快快投降!”他的声音在城墙上回荡,充满了威慑力。 而此时,刚翻上城墙的刘宗敏发现明军已经被击溃,正在逃离城墙,笑道:“你这小子进攻速度真快,俺才刚上城墙头,你就把敌人打垮了。有七分俺样子,好好干,等这次大战结束了,俺推荐你上军校。” 而后他看着被打死的虎大威叹息道:“你倒是条汉子,只可惜没和你较量一番。” 随着越来越多的大同军士兵登上城墙,他们逐渐占据了大部分城墙。明军士兵随着虎大威的战死,士气低落,失去了有效的组织能力。他们在大同军的攻击下,一步步被蚕食殆尽。 至此,明军守将虎大威战死沙场,新安城被大同军攻克。 随着新安城的沦陷,洛阳城的门户大开,成为了大同军下一个进攻的目标。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1月 3日,洛阳城的五省总督府内。 气氛压抑得如同即将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新安城沦陷的消息,不到一天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洛阳城的高层,恐慌的阴云瞬间笼罩了这座古老的城市。 大同军此次进攻的速度之快、攻势之猛,让洛阳城的高层们仿佛被一记重锤击中,喘不过气来。 10月 17日,大同军才从关中出发,18日便攻克了阌乡县,25日攻破陕州城,11月 2日新安城也落入敌手。长安到洛阳城有 800余里,就算算上潼关到洛阳的距离,也有近 500里。大同军仅仅用了 18天,就快打到洛阳城下了,平均每天行军近 30里,这几乎是大明军队一天正常的行军速度。 洛阳城的权贵们满心疑惑,他们实在想不通,前线安排了 3万大军,还有众多堡垒防御,可从战报来看,这些军队面对大同军几乎是一触即溃,毫无作用。 他们愤怒中带着惶恐,就算是在这七八个县放上 3万头猪,大同军也不可能在 18天内全部抓完,朝廷这3万军队连3万头猪都不如。 然而,不管他们如何疑惑、愤怒和害怕,大同军的脚步却无情地一步步逼近。他们甚至已经能隐隐听到大同军的炮火声,闻到那刺鼻的硝烟味道。 一想到大同军对待他们的手段,权贵们就不寒而栗。那些传言如同恶魔的诅咒在他们耳边回荡:被吊死、扫大街、挑大粪,被发配到大漠种草、到哈密种地……这些残酷的惩罚让他们胆战心惊。 大户们纷纷开始变卖家产,准备逃离洛阳城。他们的举动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引起了洛阳城中小地主的恐慌。在过去一年多的传播中,大同军已经被妖魔化,成了专门残害善良地主士绅的恶魔,徐晨更是被描绘成了魔王,以至于洛阳城的小儿听到他的名字都不敢在夜里啼哭。 如今,这“恶魔”真的来了,人们自然纷纷逃命。一时间,洛阳城的城门被逃难的马车堵得水泄不通,这又进一步加剧了整个城市的恐慌。孙承宗当机立断,下令封锁四个城门,严禁任何人出入。 随后,孙承宗召集了所有的士绅大户,就连很少露面的福王也被请来了。 总督府的大厅里,气氛紧张而凝重。孙承宗简单地介绍了新安县的情况后,脸色凝重地说:“最多两日,大同军就会包围洛阳城。我们只有团结起来,才能共同对抗徐晨这个叛逆。” 福王有些惶恐地问道:“朝廷的援军为什么还没来?我大明不是有百万大军吗,怎么到现在只有中原这边在抵抗贼寇?” 当代福王朱常洵,是万历皇帝的第三个儿子,母亲是深受万历喜爱的郑贵妃。万历本想立他为太子,可惜遭到文官集团的强烈反对,最终未能如愿。 后来,万历把他封到了洛阳城,或许觉得对这个儿子有所亏欠,赏赐极为丰厚,仅洛阳周边的田庄就有 4万顷,盐引上千,连他的王府都是朝廷花了几百万两银子修,生怕自己这个儿子受点委屈,福王府的家产富可敌国。崇祯他看到他皇叔的库房的金银财宝都要哭出声。 可能是为了避免天启,崇祯两任帝王的猜忌,也有可能是他本性就是如此,成为福王后,朱常洵沉迷于酒色,身材迅速发福,成了一个重达 180余斤的胖子。 孙承宗无奈地解释道:“贼寇进攻速度太快,朝廷只怕才得到大同军要进攻中原的消息,还来不及征调四方大军来支援。现在只能靠我们固守待援了。” 吕维祺皱着眉头,也带着一丝惶恐问道:“督堂,中原的防线也修了两年了,为什么还会如此不堪一击?”他心里清楚,这次的局势和以往不同,徐晨要让天下大族和朱氏一起陪葬, 哪有这样的道理,这天下是朱家的,朱家治理不好,自然要跟着这个王朝一起覆灭。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拉着他们和朱氏一起陪葬。你徐晨难道不要他们这些大户帮忙治理天下? 这次整个中原的大户都不能置身事外,他们知道洛阳守不住,他们就会面临抄家的命运,全家人会发配到哈密去种草,又或者是发配到大漠去放牧,据说最远的地方就是当年苏武牧羊的北海,他们只能做那些蛮族的奴隶,想想这么偏远的地区还要和蛮子为奴,他们就不寒而栗。 他现在仿佛能理解历代王朝末代君王那种惶恐的命运,就像即将接受命运的审判。 孙承宗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大同社惯会蛊惑人心,他们把分大族田地的事情宣扬得四处皆知,士兵们没了士气,自然就没了战斗力。我这次请各位来,是希望各位捐献 300万两银子和 300万石粮草,用于守城,其中150万两银子用来补全军饷,赏赐士兵。” 这个数字如同晴天霹雳,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大厅里顿时陷入了沉默。过了好半天,福王第一个开口:“本王是藩王,不能插手军中事务,孙督堂不应该找孤。” 吕维祺严肃地说:“大王,大同社是冲着朱家的天下来的,您身为藩王,更应该承担责任。至于藩王不能插手军中事务,如今事急从权,即便陛下知道此事,也会认可您的举动。” 福王大怒,涨红了脸吼道:“老匹夫,你真当孤不知道你们的险恶用心?你们就是想让孤出钱出粮保住洛阳城,保住你们的家产,简直痴心妄想,大同社打过来,就是你们这些东林党人没有用。天子让你们组建资政院,会也开了,结果你们却不拿出钱粮。现在居然敲诈到孤头上了,简直恬不知耻! 你们这些家仆欺天了!当年你们欺负孤的父皇,欺负孤,欺负孤的两个侄子,甚至把孤的侄子都逼到要退居幕后了,你们已经大权独揽,遇事居然还甩锅。父王为什么看不起你们?就是知道你们是一群自私自利的老匹夫!” 要说福王最恨哪些人,那必定是东林党无疑了,当年要不是这些东林党人的阻碍,他早就继任大宝登基称帝,这些人把他们的皇位弄没了不说,还要把朱家的天下也给弄丢。 现在还想把他当冤大头,让他出钱出粮,保住这些人的土地钱财,虽然他已经知道东林党人不要脸,却没想到他们能如此厚颜无耻。 第276章,兵围洛阳城与忠心耿耿左良玉 双方就这样围绕着钱粮的问题争吵了两天,这次福王比历史上的他底气更足,大同军要灭掉朱家王朝,还要打到京师去,但在这之前,就会把洛阳的士绅大族全部抄家。 在这一点上双方的待遇是一样的,谁也威胁不到谁,所以福王只抓住了一点,大同军打过来谁也跑不掉,要出钱出粮,大家一起出,你们不出,本王也不出,反正你们也跑不掉。 吕维祺他们自然不愿意拿出钱粮来犒赏大明的军队,他们的理由也很简单这天下是他朱家的,没有道理让他们拿出钱来,自古以来就没有这样的事,朝廷的法令也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 福王反驳道:“士绅不能拿出钱粮来犒赏大军,难道藩王就可以?” 双方争吵激烈,互不相让,各自都有合理的理由,但时间就这样在他们争吵当中一点点流逝。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1月 6日。 大同社10万大军,夹杂的磅礴的气势,浩浩荡荡的杀到了洛阳城底下。孙承宗,吕维祺,福王等洛阳城等登上丽景城楼,眼前的一切让他们瞠目结舌,骇然心惊。 只见大同社的军队浩浩荡荡,快速的排列成整齐的进行,刺刀反射着凛冽的寒光,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师。 而战马拉着一门门火炮,排列整齐的对着,洛阳城的城楼,那黑洞洞的炮管散发着一股冰冷的硝烟气息,哪怕只看一眼就能让人胆战心惊,大同军的火炮数量之多,让他们为之胆寒,有几个年纪大的,甚至吓得站不起来,还要他们晚辈的搀扶。 当他们全部回到五省总督府之后,依旧被大同军强大的气势所震慑,半天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孙承宗满脸无奈,这个依旧想拯救大明的老人,此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单和疲惫。 看着这些老朋友丑陋的嘴脸,他理解李信为什么会背叛朝廷。 忠信营在归德造反,加入大同社,对孙承宗来说是一个无比巨大的打击。 一方面是因为李信文韬武略在大明的年轻人当中都是优秀之列,而且有一定解决朝廷遇到问题的能力,是他看好的年轻人,他有把衣钵托付给李信的想法,但现在这样一个优秀的年轻人却成为了朝廷的敌人。 另一方面李信是兵部尚书之子,李家在大明朝也是最顶级的士绅家族。 以大同社清洗地方大族的政策,按理来说像李信这样出身的人是不可能加入大同社的,但偏偏他就加入了大同社,这就说明朝廷这几年应对内外矛盾拙劣的表现,已经让地方上的大族都失望了,最起码那些年轻人是失望的,他们甚至愿意舍弃家族,要帮助大同社取代朝廷。 这个趋势才是最恐怖的,有能力,有理想的年轻人都加入了大同社,留在朝廷的都是这种贪婪的腐朽之辈,这让朝廷如何打得过大同社? 但即便是如此悲观处境,孙承宗还是振奋起来,看着众人道:“现在洛阳城的士兵还欠响三个月,如果不给这些士兵补发军饷,哪怕洛阳城有5万大军,也扛不住大同社的进攻,如果各位还不愿意出钱出粮,老夫也无可奈何,只能以死以报天子,只希望大同社会优待各位,某会在黄泉之下,等着各位给老夫带来好消息。” 此言一出,现场的气氛更加悲凉了。这哪里是祝福啊,简直是赤裸裸的威胁,想到大同社在关中的作法,王子王孙成为了扫大街一般的存在。 福王只要想着自己在寒风凛冽的街道当中,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衫,拿着一把扫帚在洛阳城内扫大街,他就一阵不寒而栗,哪怕自己身上的裘衣再保暖,他也觉得浑身发寒,福王神色捎带恐惧道:“孤出50万两银子,30万石粮草。” 然后他恶狠狠看着其他人道:“这是孤的极限,如果你们还不愿意出钱出粮,那也好,大家就一起陪葬吧,反正有你们这些老朋友在,孤也不孤单。” 吕维祺道:“老夫出40万两银子,25万石粮草。” “老夫出35万两银子,20万石粮草。” 城外的大同军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压迫感,让他们明白再不出钱给朝廷的士兵,大家真的有可能和朱家王朝陪葬,他们被大同军逼的已经没选择了,他们现在不拿出钱财来,等过几天大同军打进洛阳城,他们的家产一样会落入大同军的手中。 左右都是要破财消灾,还不如拿出钱粮给朝廷的士兵,万一朝廷打赢了自家的权势富贵不就保住了。 不过吕维祺道:“伯符,你的品德老夫是相信,但老夫不相信你手下的那些丘八,如果我等的钱财经过他们的手,能落到士兵手中只怕连一成都没有,钱粮我们要排人监督发放,肤施城的闹剧老夫不希望在洛阳城也出现。” 福王也马上说道:“这也是孤的意思,孤不想出钱,出粮之后还要被贼寇笑话,把孤当成小丑。” 大明文臣武将什么德行他太清楚,黑眼珠子就见不得银子,贼寇徐晨说他们死也要贪,连他都觉得贴切。 孙承宗道:“这也是老夫的希望,你们可以亲自看到这些钱一笔一笔落到士兵的手中。” 孙承宗也一样不相信自己的手下,只是他一个人没有办法改变大明运行了上百年的潜规则。 他巴不得这些钱才能落到士兵的手中,激励他们的士气,让他们有士气对抗对抗贼寇。 于是洛阳城三方势力在大同军的压力下,终于达成了一致的行动,福王和洛阳城的士绅打开了自家的粮仓钱库,把钱财都运到校场,一个营一个营的士兵进入校场,而后一笔笔的钱分发到他们的手里。 每个士兵他们欠的饷银加上以前的赏金都有50两,这笔钱财终于让士兵们有几分振奋,军心士气开始恢复。 洛阳城外,大同军营地。 徐晨带着大同军在洛阳城外耀武扬威了一番,并没有立刻攻城,一方面是他带的十万大军,这大半个月来一路攻城略地,虽然势不可挡,但士兵已经极其疲劳,士气也有所下降,同时后方的物资补给也有点跟不上,所以大同军需要休整一番,才能恢复战斗力。 二则是大同军来到洛阳城下,躲在四周山脉的大同社员带着大量的流民,请大同军救助,光两天时间就涌下来3万流,而且数量还越来越多,根据当地大同社员的说法,洛阳附近有十几万流民躲在山上,现在他们已经到极限了,缺粮食,缺燃料,缺防寒的衣服,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人冻死在洛阳4周的茫茫山脉之中。 徐晨也只能暂时先放弃攻城计划,物资优先补给给这些灾民,同时命令后方的大同社员,加快清洗士绅大族的步伐。 大同社虽然囤积了不少粮草,但显然是不够同时维持战争和赈济灾民,所以就近清洗士绅大族,用他们的钱财来救灾民是唯一的选择。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1月7日,宜阳县。 左良玉的5000大军,整齐的排列在城门之外,左良玉的几个部下都面色忧愁,他们得到的军令是要赶赴洛阳,去阻击强大的大同军。 左良玉他们几年前一直在辽东战场,凶狠的女真人,他们也是见识过一番的,野战说是天下无敌也不为过。 他们本以为女真人应该是当时最强大的军队,逃出辽东这个火坑,他们还有几分高兴,但万万没想到关中居然出了一个更加厉害的大同军,只花了半个月时间,一路居然从关中打到洛阳城,这攻势这么猛烈,简直已经超出他们理解范围了。 女真人再强大面对朝廷的城池,那也是无可奈何,所以朝廷这十几年虽然屡战屡败,但依旧能把女真人压制在辽东土地上。 而大同军就有点强的不正常,在他们面前就好像没有野战和攻城战之分,攻必克,战必胜,朝廷的3万大军躲在城池当中都被他们打的落花流水,坚固的城池对他们没有一丝的阻碍。现在这种情况要他们去救援洛阳城,这不是让他们去找死。 更让他们绝望的是,一向擅长见风使舵的主将,这次却忽然爆发了忠义之心,说什么一定要击败贼寇救出督堂。 他们都怀疑自己的主将脑子糊涂了,就这5000士兵和10万大同军硬碰硬,他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还想去救人。 城门楼下,左良玉大义凛然道:“各位乡老放心,大同军虽然强,但我辽东勇士也不是吃干饭,此次出征,本将定要让大同军好看,让他们知道我大明也是有能打的武将。” “左将军豪气,我等恭祝将军击破贼寇,功成名就。”宜阳县令道。 “恭祝将军击破贼寇,功成名就。”宜阳县的士绅也也诚心恭祝道。 他们这次是真希望左良玉能打败大同军,虽然大同军还没来到宜阳县,但大同军的作风他们也知道了,如此残暴的大军,他们是万万不想出现在自己的家乡当中。 左良玉骑上战马,来到大军前道:“全军出发!” 5000人马浩浩荡荡的向着洛阳城方向行。 当左良玉他们行军了一个时辰之后,他的部将刘肇基策马上前面色忧愁道:“大哥,我等真要赶赴洛阳战场?那大同军比女真人还猛,我担心这去洛阳,我们兄弟只怕连小命都保不住。” 左良玉呵斥道:“蠢货,洛阳城有多危险,我还能不知道,我什么做过送死的举动。 不说一些大话,宜阳县令怎么会拿出府库的钱粮给我们,那些大户乡绅送钱送粮,等会儿大军在前面的路口拐弯,我们先去南阳府,看情况再行动,如果大同军攻到南阳府,我们再渡过长江去襄阳,大同军要攻占北方,短时间内是打不到襄阳去的,去了襄阳,我们兄弟就安全了。” “啊!”刘肇基也没想到,您这是向洛阳进发,实际上是要到南阳。 “但如果朝廷知道了我等的举动,只怕也饶不了我的。”刘肇基又担忧道。 大明朝几百年的威望还是深深扎根在这些武将当中,他们平时在战场上偷奸耍滑也就算了,但现在左良玉做的事情是明显违反了朝廷的军律的。 左良玉冷哼道:“朝廷!他们能挨住大同军的这一波打击再说吧,大同军半个月从关中打到洛阳,以这些酒囊饭袋的战斗力,你以为大同军打到京城去又能花多久时间,只怕我等兄弟去了襄阳,朝廷都没了,还有谁能处罚我们兄弟?” 而后他气愤道:“孙承宗这个迂腐老朽,老子早看他不顺眼,要我们兄弟打仗,粮饷也不给齐全,我们兄弟搜刮一下地方的草民,补贴一下将士们,居然还要斥责我们兄弟。” 刘肇基也气愤道:“他就是老糊涂了,想要马儿跑就要给马吃草的道理都不懂,不给军饷又不让我们兄弟劫掠地方,他这是想饿死我们兄弟吗,平时镇压一些乱民,死的人多了一些,还要斥责我们,现在中原连粮食都没有了,留着这些乱民做什么?他能养得起吗?放了他们,这些乱民还不是要造反。” 显然左良玉他们对孙承宗非常不满,孙承宗既不能保证他们兄弟的粮饷齐全,又认为他们军纪散漫,喜欢冒功杀良。但他也不看看,现在的中原哪里还有什么良民,有的不过是一些已经造反了的乱民,和即将造反的乱民。 中原想稳定下来,要不就是杀光这些乱民,没了人,自然就不会乱,要不然你就让朝廷赈济灾民,有了粮食这些人自然也就不会造反。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这个粗人都看得懂,孙承宗这个帝师反而看不懂了,都不知道他这一年究竟在干什么? 左良玉冷笑道:“他想让我们成为忠信营。”说到这里他哈哈大笑,笑的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李信最后在归德府造反,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吧,那些会抗旱救灾的都是反贼,是大同乱党。” 左良玉现在唯一可惜的就是,李信造反的消息传到孙承宗的时候,自己没有在场。 不过说到了这里,左良玉道:“等会儿你去把那些大同乱党悄悄的放掉。” “放掉?他们可蛊惑了我们不少的士兵,给我等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就这样放了他们?”刘肇基不了解道。 李信成为全军教喻之后,在军中发展了不少大同社员,左良玉有不少部下也成为了大同社员。 不过左良玉非常警惕,很快就发现了他们,并把他们关押起来了,他本来想把这当成筹码要挟李信。 左良玉道:“只怕要不了多久大同军就会成为北方的霸主,我等兄弟可得罪不起徐晨,既然得罪不起就不要找自找麻烦。” 第277章,米粥攻势与最后的忠义之士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1月 8日,大同镇外的北方草原,寒风凛冽,一片萧瑟。大同镇,这座曾被大明视为九边第一重地的军事要塞,此时已尽显衰败之象。 它位于山西盆地西北缘,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扼守着阴山南北的交通要道,是中原与草原的交界地带。东依太行,西抵吕梁,北控沙漠,南屏雁门,控扼着桑干河谷,是蒙古骑兵南下的主要通道。一旦失守,游牧势力便可长驱直入华北平原,直接威胁京城的安全,故而素有“北方锁钥,京师藩屏”之称。 然而,到了崇祯末年,这个曾经固若金汤的重镇却已彻底衰败。大量的堡垒被废弃,杂草丛生,破败不堪。大同镇账面上虽有 5万余的兵力,但实际上的兵源却只有不到 3万余人。由于缺乏军饷,加之天灾人祸不断,大同镇的粮食全面减产,本地经济陷入衰落。真正有战斗力的士兵也就万余人,一个原本满额的千人城堡,真正能上战场、有战斗力的青壮也不过百余人而已。 尤其是崇祯 4年的天灾,给大同镇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山西、陕西、中原等地都干旱严重,更北方的大同镇情况则更为糟糕。当地的粮食几乎绝收,许多远离河道的地区连草都不长,大地干裂,一片荒芜。 在这种艰难的情况下,大同镇根本无法养活自己的士兵。大量的军户为了生存,不得不逃散。面对这一困境,大同总兵满贵只能无奈地大量放弃长城外的堡垒,将大同镇的防线全线收缩。 但即便如此,依旧无法改变大同镇经济崩溃的局面,它迫切需要外来的钱粮输血。然而,偏偏此时朝廷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尤其是当周延儒上台执政之后,本来就没有钱财,像满贵这等天启,崇祯的爱将,也受到了区别对待,朝廷对大同镇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让其自生自灭。 大同镇,息烽墩。 大漠的寒风夹杂着无数细碎的沙粒,像钢刀吹在人身上,一个穿着一件破烂羊皮袄子的明军士兵拿着一把钢刀,在如同沙漠的田地当中不断的挖掘,忽然他好像挖到什么东西,整个人都兴奋起来,然后他加快了挖掘的速度,没多久,三只肥硕的田鼠被挖了出来,他用杂草把这三只田鼠绑起来,回到息烽墩当中。 “都出来,看看俺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了。”抓到田鼠的老杨头像打了胜仗的将军一般,得意的炫耀他手中的三只田鼠。 4个挤在草堆当中如同乞丐般的明军士兵,这才缓缓的睁开眼,然后两眼放光的看着老杨头手中的三只田鼠。 “小田你去点火,剩下的人给我把这个东西刮干净。” 吴老三看着这肥硕的田鼠骂道:“这小东西吃的这么肥瘦,人却快要饿死了,这是什么该死的世道。” 大同镇的旱灾规模极其大,粮食几乎绝收,又没有外来的粮食作为补充,满贵只能减少全军的口粮,像他们这种守烽火台的士兵,也只能分到往日三成的口粮,这点粮食只能保证他们饿不死,但也活不好,他们只能挤在草堆当中,减少能量消耗。 没过多久,息烽墩升起一个小的篝火,田鼠也被剥皮去内脏,然后串起来在篝火上缓慢的烧烤,油光不断闪现,一股肉香味不断在墩内弥漫。 没多久肉烤熟之后,几人开始分食这三只田鼠,吃了几口之后,那个叫小田的士兵忽然开始流眼泪道:“俺想爹娘了,俺家里要有粮食他们就不会饿死。” 其他士兵沉默下来了,这场旱灾让大同镇饿殍遍地,他们的亲人也饿死了。 老杨头叹口气道:“这该死的世道,能活着就不容易了。真不知道大同军什么时候能打过来,他们来了,我们的日子就好过。” 大同镇其实和大同社的地盘联,大同镇最巅峰时期地盘直接护着整个河套地区,即便是现在榆林府最北边的府县相联,所以大同镇的士兵也知道大同社的事情,靠近大同社的堡垒,更有大量的军户逃离到关中去,所以他们知道大同社在大量的赈济灾民,只是他们没有能力跑到大同社的地盘上去。 忽然老杨头感觉到地面有一点震动,他马上趴在地面上用自己的耳朵倾听,果然感觉到一股万马奔腾的震动。 “不好,蒙古人的杀过来。”老杨头当即冲到堡垒之外,果然看到北方有一股滚滚的烟尘向他们不过来,因为烟尘太大,他们甚至看不清楚,敌人到底有多少骑兵? 但老杨头等人当即点燃已经准备好的狼烟。 没多久,一支上百人的骑兵队把他们这个烽火台团团包围。 不过让他们奇怪的是,他们不是穿着烂皮袄的蒙古骑兵,都是穿着他们从未看过样式的棉衣,包裹的完完全全,肩上背着一支火枪,腰上挂着一把战刀,看上去就是一只精锐之师。 “上面的明军士兵,我们是大同军,赶快投降,大同军优待俘虏。” 老杨头惊讶道:“你们真是大同军?” 他一想也对,蒙古人穷的和叫花子一样,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装备,在大漠上能有这么好的装备的也只有富裕的大同社了。 他激动道:“大家赶快出来,大同军终于打到我们这里了。” 然后他带着吴老三等四人出来激动道:“你们终于来了。” 老杨头5人的举动弄得连长都莫名其妙,难道这也是他们大同社的社员? 刚刚那个哭泣的小田道:“听说你们会赈济灾民,俺们村的人都快饿死了,你们管不管?” 连长莫名道:“当然会管。” 士兵马上跪下道:“求这位大人救救俺们村子,俺们村的人都断粮,所有人都快要饿死了。” 连长道:“带我们去。” 这个连长向自己营长汇报这个情况,同时跟着老杨头他们到一个衰败的村落当中。 只是他们的来到惊吓住了所有的村民,大家都死死的堵着门口不敢出门。 连长当即命令炊事班长,把他们的口粮全部拿出来,煮了十大锅粥,米粥的香气顿时把所有村民都吸引出来。 连长看着这些饿的如同骷髅一般的老弱病残叹口气道:“所有人排好队,粮食足够大家能吃饱。” 老杨头看到这一幕道:“前面的平远堡,俺熟,俺带你们打下来。” 大同军救助自己家人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大同镇所有的堡垒。 堡垒当中的士兵杀了自己的千户,百户,打开堡垒的城门,放大同军进入,只求他们能快一点,救助自己的家人。 于是这一路上,大同镇的防线几乎不堪一击,大同军来到哪里哪里哪座堡垒会沦陷。孙可望的军队轻易地杀穿了防线,一路势如破竹,直接杀到了大同城下。 “大同镇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孙可望来到大同城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即便现在是冬季,但眼前的景象也太过凄惨,地面干枯得如同戈壁一般,看不到一丝生机。 站在一旁的科尔沁部落少主吴克善气愤地说道:“这还不是大明朝廷烧光政策烧的。好好的草场就被他们这样一把火烧了,再刮上一阵大风,土都被刮没了,好好的草原就这样沙化了。” 孙可望带着 3万多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到大同镇,这阵仗把附近的科尔沁部落吓坏了。他们生怕孙可望是来进攻他们的。毕竟,大同军在草原上名声赫赫,纵横草原几十年的林丹汗一战就被大同军击败,而孙可望更是成为了草原上最有名的汉人将军。 科尔沁部落首领博尔济吉特·斋桑,在得知大同军进攻的目标是大同镇之后,便派遣自己的儿子吴克善带领 5000骑兵前来帮助大同军战斗。 科尔沁部落在草原上并不算很大的部落,但他们的首领斋桑却是个长袖善舞之人。他身为蒙古人,一直对林丹汗极其恭顺,他是左翼蒙古部落首领,并且受明朝册封为一等贤义侯,以此保持与大明的通商关系。 对于崛起的女真人,他也通过将自己的女儿联姻的方式进行交好。斋桑就像在三个鸡蛋之间跳舞,居然一个都没踩破,外交天赋可谓是点满。 在大同社取代林丹汗在草原上的地位之后,斋桑又果断地向大同社臣服。今年,他更是亲自前往长安城,以蒙古代表的身份参加了公民议会,现在科尔沁部落也算是大同军的盟友之一了。 孙可望望着眼前衰败的大同镇,叹息道:“没想到大同镇现在的情况连河套都不如,难怪这些军户看到我军会纷纷投降。” 这次的战事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只要在城堡外架起铁锅,点燃篝火,煮上几锅粥,就能把城堡中的明军吸引出来,向他们投降。 而后随着他们深入大同镇,越来越多的军户也纷纷向他们投降。一路上,他们没杀几个大明士兵,却赈济了超过 3万的军户。 李应骥看着眼前的景象,对孙可望说道:“派人入城,劝降满贵吧,这样能少死一些人,整个大同镇都需要救济,不能因为战事耽搁太多的时间。” 孙可望点了点头,现在的大同镇不仅经济崩溃,生态也处于崩溃的边缘。比起打仗,赈济灾民才是更为重要的事情。 大同城,大同总兵府内。 满贵正与大同镇的官员们围坐在一起眉头紧锁,商议着如何应对眼前来势汹汹的强敌。面对大同军的凌厉进攻,整个大明朝廷从上到下都陷入了慌乱之中。 最初,朝廷命令满贵支援中原。满贵接到命令后,立刻着手准备粮草、军械,可还没等他准备妥当,朝廷又改变了主意,下令他去支援太原镇。满贵无奈,刚准备出发,却得知大同军几万骑兵已浩浩荡荡地杀到了大同镇下。这下,他也不用出发了,只能直接在城内组织大同保卫战。 参将孙祖寿神情凝重地说道:“城下的是大同军的第六师。按照大同军的编制,一个师大概有一万七千人。但此次他们还带了大量的蒙古人,总兵力大概有三万余,并且还配备了48门红衣大炮,其威力不可小看。” 马林皱着眉头,补充道:“孙可望可是大同军的第一悍将。前年就是他带领一万余骑兵阵斩了林丹汗,而后一路势如破竹,吞并了整个林丹汗的领地。” 满贵苦着脸,长叹一声:“大同军就没有好对付的。他们在山西行省攻城略地,如今已经打下了半个山西。现在我等不要说救援山西,就连大同镇自身都需要救援了。” 这段时间,大同镇可谓是坏消息不断。探马传递消息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大同军进攻的速度。他们常常是刚刚得到某座城池被包围的消息,紧接着下一个消息就告知他们,这座城池早在几天前就已经被大同军攻占了。 大同军半个月就夺取了半个山西行省,甚至还包围了太原城,这样的进攻速度超出了他们的想象。面对如此强悍的大同军,他们去支援山西。只怕大同镇的士兵刚过去,就会被敌人一口吞并。 如今,不用去救援山西行省了,反而是大同镇自身需要救援。但满贵他们心里清楚,朝廷已经没有兵力来救援他们了。宣大、辽蓟的兵力要防备女真人,直隶的士兵要么去支援中原,要么用来保卫京城,他们根本找不到援军。 所以大同镇现在的,只怕他们手下的那些士兵,要献出他们的首级投降大同军,他们也想不到,士兵会因为一些米粥就主动投降大同军,一点对朝廷的忠义之心都没有,坚固的大同防线,面对大同军如同纸糊的一般。 就在众人忧心忡忡之时,一个士兵匆忙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总兵,贼寇的使者来访。” 满贵和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大同军此举究竟有何意图。但满贵还是说道:“让他过来。” 没多久,一个身穿大同军制服的年轻人被带了进来。年轻人神情镇定抱拳说道:“俺是大同军中尉连长孙康,奉我们师长孙可望的命令,前来对你们招降。如果你们愿意投降,根据我大同社的战俘法令,你们的生命和财产都会得到保证。你们想留在大同的地盘也可以,想要回明朝也可以。” 满贵听后,拍案怒道:“你我双方还未交战,你们未必能打得过我。” 孙康不慌不忙地说道:“如果将军想要一战,我大同军奉陪到底。不过这场大战最好速战速决,因为大同镇的军户已经扛不了多久了。战争每多拖一天,就有无数的大同军户被饿死冻死。我们只是想早日结束战事,早日救济他们。” 孙康的话让满贵等人羞愧不已。大同镇下面的情况他们再清楚不过,可清楚归清楚,他们却无力改变现状。他们变不出粮食,也变不出钱财。 即便有将领爱兵如子,也最多只能保证自己的士兵不被饿死。要是做得再多,还会被文官怀疑有造反的嫌疑。在大明官场中,武将就该贪婪成性、杀人如麻,若学名将爱兵如子,便会被视为异类,不被官场所容。众人早已习惯了这一套规矩,却也只能在这无奈的现实中挣扎。 孙祖寿望着孙康说道:“还请让我们商议一番如何?” 孙康神色冷峻道:“你们只有一天时间,明日升起之前,你们还不投降,我军就要正式对大同城发动进攻。”说罢,他便跟随士兵下去等候。 满贵满脸不满说道:“这有什么好商量的,固守待援,不然你是想要出卖朝廷不成。” 孙祖寿苦笑着,无奈地摇摇头:“总兵,我们拿什么守?看看大同军这段时间表现出的战斗力,大同城只怕连三天都扛不住。 最重要的是,连大同军都知道要救援军户,而我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部下饿死。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还有什么脸面继续带领他们抵抗大同军?难道还要继续看着军户的家人饿死冻死吗?” 马林、郭俊、萧然三人听了,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他们其实也想借着这个机会投降,倒不是他们心疼那些军户的遭遇。 而是他们看不到胜利的希望。人心已散,底下的军户纷纷投降,他们也不知道大同城当中,有多少人是想投大同社,他们担心自己投降晚了,连这点优待都没有。 他们对大同军如何对待将门和大户也了解得一清二楚,抄家、审判、服劳役,甚至被大同社抓住罪证的,还会被吊死。 在所有路都走不通的情况下,大同军给出的优待政策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一条出路,最起码他们的财产可以保住。 满贵愤怒地说道:“本将不管这些,天子让本将守着大同镇,本将就不能让大同镇沦落敌手。” 孙祖寿叹了口气,继续劝说道:“将军真要夺走那些军户家眷最后一条生路吗?他们跟着将军征战十几年,将军就这样回报他们吗?” 满贵气得满脸通红,大声吼道:“本将军忠君爱国难道还有错?你汉人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孙祖寿平静地说道:“我们汉人的书还说过,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 这时,马林也在一旁劝说道:“将军,不是我们不想忠君爱国,而是现在大同镇真的没办法抵抗敌人。” 郭俊接着说道:“我等这也是为了保住有用之身,继续为朝廷效力而已。” 萧然也附和道:“满总兵,现在大同镇肯定是守不住了,我等如果借此机会,脱离大同军的围困,这不是更能为天子效力吗?” 满贵惊愕地看着他们三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三人都是大同镇的将门世家,为大明王朝守住边疆两百多年,比他更有资格做忠臣孝子。可如今,他们却也要出卖朝廷。 满贵气得浑身发抖,大声说道:“好,好好,要投降,你们投降,本将军会和大同军死战到底,本将哪怕是死也是大明的忠臣。” 孙祖寿看着满贵悲凉道:“将军小看末将了,您是忠臣,末将也不是怕死之人,末将愿意追随将军出战。” 马林看着离开的两人道:“愚蠢。” 而后他看着郭俊萧然道:“我等该怎么办,即便是保住了一些钱财,但家丁土地全没了,还有我等要不要回大明?” 郭俊无奈道:“回去干什么,再次被大同军俘虏一次?天下的百姓已经彻底对朝廷失望了,士兵也不愿意为朝廷打仗了,要不然大同军也不会这么快打到城下。现在只有关中才算安稳,我们先去关中,想办法找一找以前的老兄弟,看看他们在大同社混的如何?” 三人想一想,发现这是最好的办法。 而满贵和孙祖寿两人出了总兵府,大步流星地来到校场,召集了他们的家丁和愿意出战的士兵,只是让满贵有点失望,愿意出战的人不到800了。 倒是孙祖寿淡然道:“朝廷落魄至此,还有800人愿意为朝廷死战,总兵应该感到庆幸。” 就这样满贵带着800骑兵出了大同城,然后用这800人骑兵出弄一个进攻的阵型。 满贵高举战刀,纵声狂吼,“杀敌……。” 800骑兵跟在满贵身后,抱着必死的决心冲向大同军阵。 孙可望不解的看着这幕道:“明军这是想做什么,想要来送死?” 他虽然疑惑,但却快速的调动大军,火炮团的士兵把火炮对准冲过来的满贵骑兵,第12骑兵律的士兵也拿出了骑枪对着满贵他们,火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凛冽的寒光。 当满贵他们冲杀到火炮的进攻范围之后,孙可望当即挥手。 炮兵团长怒吼道:“开炮!” “噗噗噗!”48颗炮弹发出刺耳的音爆声音,砸向满贵骑兵当中,无数战马被打的四分五裂,战马不断嘶鸣哀嚎,几十名骑兵被打死。 但满贵和孙祖寿两人依旧高举战刀继续冲锋! 当他们距离冲到80步的时候“砰砰砰!”七千多支骑枪同时开火,七千枚子弹像黑色的风暴,横扫大军,顿时一大半满贵骑兵倒地不起,只剩下不到百余骑兵继续向着大同军进攻。 满贵和孙祖寿更是更是被子弹射中,只是因为他们的铠甲优良,还勉强有口气。 但满贵他们整顿队形后,依旧高举战刀喊道:“杀敌!” 骑兵团长邓通把火枪插进皮带当,拔出战刀呼喊道:“杀!” 上千骑兵排着一个进攻的菱形阵型,冲向满贵等人,大同军骑兵以排山倒海之势,淹没了满贵他们的骑兵,不到半个时辰,满贵的800骑兵全部战死。 马林他们看到了满贵战死之后,当即挂起了白旗,大同城的城门大开,至此,大同镇被第六师攻占。 第278章,资本的初声与刘永的担忧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1月 12日,关中,长安城。 铅云如墨,沉甸甸地压在长安城的上空,凛冽的北风如咆哮的野兽,呼啸着穿过古老的街巷,发出尖锐的怒号,仿佛要将这破败的城池撕裂。 起初,细碎的雪沫如白色的尘沙,被狂风裹挟着,漫无目的地飞舞。它们轻触着城墙上斑驳的砖石,那历经岁月与战火侵蚀的砖石,在雪沫的轻抚下,更显沧桑。随着夜幕降临,雪势渐大,大片大片的雪花宛如鹅毛,从灰暗的天际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将整个长安城笼罩在一片银白的世界之中。 长安的城楼在雪中若隐若现,城楼上的旗帜被冰雪覆盖,僵硬地耷拉着,不再有往日猎猎作响的威风。 雪中的大雁塔,宛如一位沉默的老者,静静地矗立在那里,见证着长安城的变化。塔身上的积雪越来越厚,掩盖了岁月的痕迹。护城河的水面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冰面上的积雪与周围的白色融为一体,分不清哪里是冰,哪里是雪。 但即便长安城笼罩在冰雪当中,这座城市依旧熙熙攘攘,充满活力,街道上依旧川流不息的商队,他们把西域大漠的货物运过来,再把关中的货物运走,街道上满是忙碌的百姓,这些人不是急匆匆的赶回家,就是赶到他做事的作坊当中去,现在整个关中都在忙碌的生产,效率就是生命。 经过了大同社两年多的改造,整个长安城建了轻重5座工业区,上千家作坊安置在这工业区当,而如果算上家庭式的小作坊,那更是难以计数。 这场进攻中原的大战开启之后,五大工业区就成为了大同军的心脏,他们生产出钢铁,火枪,火炮,布匹,棉衣,牛皮鞋等各种军事物资和民用物资,而后这些物质通过轨道运输到中原战场。 有了前次的经验,这些作坊主们意识到战争景气要来了,果然没多久,都督府的大笔订单纷纷涌现,只要是挂在期货交易市场,不管是高原上的牛羊,战马,羊毛,皮革,还是衣,帽,鞋,帐篷,毛衣通通被扫荡一空不说,还直接定下了他们作坊的半年订单。 现在他们的机器运转的速度都快冒烟,即便是这样依旧不能满足都督府那庞大的胃口。 现在各大纺织厂是轮些机器不行,一台机器要配上三班组,日夜不停的运作。 没有任何作坊主敢停歇,停了不但让白花花的银子从自己手中溜走不说,还影响他们以后和都督府的合作,所以哪怕这些作坊组都快累死了,他们也不敢把机器给停了。 兴化工业区,星晨马车厂。 三辆马车来到他们的厂房内,50多位农妇带着一丝紧张的情绪,看着眼前的这座庞然大物,内心有一丝惶恐,也有一丝兴奋,惶恐是因为来到了陌生的环境,好在4周有不少的亲戚在,她们还能有一丝安全感。兴奋则是来到了长安城这座大城市,还有一两半的工钱,这么高的工钱在农村是不敢想象的,只有长安这种大城市才能提供。 孙星骄傲道:“这就是我们星晨马车厂的厂房了,有300多人在这里当差做,是整个关中最赚钱的作坊之一,你们算是赶上了好时候了,某当初只有300钱的工钱,你们学徒阶段就有一两五钱,转正之后工钱就二两,在这里打一年工,你们全家三年的开销都可以赚回来了。” 这个时候场内的冯远出来看着这些人皱眉头道:“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多找些青壮,怎么全找了一些婆娘?” 孙星苦笑道:“师兄现在关中哪里还有青壮,光大同军就20万青壮,后面有40多万青壮去当民夫,剩下的人全去当工匠了,现在不但长安城缺少青壮,乡下都是这些婆娘了,就这还是小弟走的快,要不然其他作坊的人去了,连婆娘都招不到。” 冯远无奈道:“也只能如此啦,等会儿我让安保队的人看好她们,你也盯紧一点,不要出现事故,不然很麻烦。” 其实劳动力不足的情况,在大同军出战之后就马上显现,毕竟大同军一下带走了60万青壮,偏偏这个时候关中产能又快速的扩张,自然人手就不够用了。 孔晨等作坊主按照以往的经验,到长安附近的乡村雇佣农户,来打短工,只是这场大战的规模远超他们的想象,都督府的订单也超出了他们的预计。 他们不但要供养20万大军和40万民夫,而且还要供养一路攻占中原地区的百姓,一下子扩张了几百万人的市场,更关键的是这几百万人由都督府来供养,从最简单的衣,帽,鞋等衣食住行的生活用品关中来供应。 关中的纺织作坊主都快笑疯了,一个灾民要有一套穿在里面的衣裤,还要有毛衣毛裤,棉鞋,棉帽,外层的大衣,全套下来一个人消耗的布匹大概是一匹左右,中原几百万灾民,就是几百万匹布,如果算上整个大明北方,那就是几千万的人口,他们的产能要扩张多少倍?四倍,五倍,六倍,这些人算不清楚,但这些人知道未来三年内他们要赚发了。 他们也不担心这些人消费不起,攻陷山西行省,都督府从那些地主老财家里抄出来万万两的银子,银子多到需要李文兵执政亲自到太平府坐镇,这一路清洗的地主老财,只怕未来3~5年内都督府都不会愁银子。 只是他们即便是按照上次的经验扩充了一倍人手,却发现还是不够,现在都督府不缺钱,但他们却没有足够多的机器和工匠来赚这笔钱。 有钱不赚要天打雷劈的,关中的作坊主当即快速扩充产能,很快关中4周的青壮就被大大小小的工业区吸纳。 这些人就再次盯上了关中的妇孺,以高额的工钱吸纳这些人来长安的工业区打工,现在整个长安城的工钱一路攀升,青壮的学徒少于二两银子的工钱,人家看都不看你的作坊。 并且还会在长安城的劳动市场当中获得吝啬的名声,受到所有的青壮鄙视,难以招到工匠,现在妇孺都有一两五钱的工钱。 但这其中发生的矛盾和事故也不少,因为缺少青壮,导致不少作坊男女混合用工,不少老学究痛心疾首的批评这种情况,认为这是礼崩乐坏。 同时也真出现了不少的事故,像工厂里的工头引诱强奸妇孺,还有女工来到长安城之后,既不愿意把自己工钱寄回去,也不愿再回自己的家。导致他们的家人冲到工厂来,闹出了不少矛盾,这种事情报道出来有站在女工一方的,也有站在他们家人一方的,这些事件在关中争论激烈,成为了舆论的热点。 所以现在的关中处于一种既繁荣又混乱的状态当中,大家都能看到长安城越来越热闹,西域大漠的商队纷纷涌过来,丝绸之路的繁华再次重现。 大同社攻占长安城两年多时间,长安城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街道上多了煤油路灯,黄土道路也被水泥道路取代,地面也变得平整了,再也不像以往晴天一身尘,雨天一身泥,老旧的市坊被拆除,建立了全新的小区。 在主要街道上还建立了高耸云天的钟楼,长安城的百姓只要抬头就能看到这些钟楼显示的时间。 两旁的街道三四层的高楼也变得越来越多了,这些高楼让整座城市变得更加宏伟。 还有几大工业区,那里的厂房越来越多,烟囱越来越多,工匠也越来越多,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轨道马车,这些轨道马车让关中的货物运输量提升了好几倍,整个关中变得越来越热闹繁华。 长安的人口也是不断增加,从三年前的不到50万,增加到现在接近百万,居住在这里人,能再一次感觉到天下的帝王之气再次汇聚在关中这座城市当中。 但混合也是真混乱,各种新生事物让大家目不暇接,通过报纸更是能让关中的百姓接触到天下的事物。 但各种事物和声音都用到报纸上,反而让大家整个关中都是乱糟糟的,没有以前那种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平静,这种嘈杂和混乱超出了关中人的想象。 大家都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有人可以看到光明的前途,有人却恐惧着陌生的道路,想要停一停,回到原本的秩序当中。 所以在关中还真有不少老学究批评这种现象,并在报纸上呼吁禁止工厂男女混用,认为这是礼崩乐坏,会造成极大的社会问题。 偏偏这时候还有不少的作坊就真爆出了这些问题,这一下这些作坊主就被动起来,关中的舆论纷纷对他们谴责,说他们要钱不要脸,拐卖良家妇女,各种难听的话纷纷出现。 这一下子算是捅到了新生资本家的心脏,就关中现在这种情况,除了学堂的学生,哪里还找得到工匠,要是禁止男女混用,他们工厂不但不能扩充产能,还要减少1/3的产能。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这些作坊组在报纸上看到禁止男女不同工的文章,真想把这些人全部干掉。 当然这在大同社自然是不允许,但他们也有其他的办法,他们在报纸上写文章批判那些老学究封建思想。工厂的做法这是为了都督府征战的需求,是为了解救天下的百姓,是正义之举。 第二个方法就是砸钱,找到那些写文章的人,直接100两200两银子砸下去,虽然有一些人品格高尚真不为金钱所动摇,但大部分人只要砸到100两,就直接改变了自己的立场。他们主动在报纸上刊文章,承认自己思想不开化,是老封建,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反思,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然后借用徐晨的话,说什么妇孺也能顶半边天等等,改口的人多了,舆论的风向自然也就变了。 都督府也加入了这场舆论战当中,支持女子出来做工一直是都督府的一贯政策,刘永自然不能看到这些老学究坏了都督府的政策,所以大同报旗帜鲜明的站在作坊主一边,支持女子出来做工。 不过对那些乱象也加强了管控,刘永要那些作坊主管理好自己的工厂,只要出现违法乱纪的事情,都督府会毫不留情的处罚,让他们停业整顿。 同时也加强了这些女工的保护,有点是刘永都无可奈何之事,都督府统治的重点是长安城和关中的其他大城市,这些大城市已经开始出现新风气,新气象,女子出来做工,已经可以接受,长安城的双亲家庭更是众人羡慕的对象,两个人的工钱加起来可以让一个家庭收入比小地主都高,能在长安城能过上富裕的生活。 但在更广袤,人口更多的农村,只是分了地,思想并没有多大的转变。当地的农户还是很难接受女子出来做工的事情,尤其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或者妻子有私人的财产,他们理所应当的把工钱自己家中财产的一部分,会毫不留情的夺走。 其实这才是整个长安城乱象当中最多的问题,甚至出现了女工的家属皆要求作坊主把工钱交给他们。 每到发工钱的时间,这些人就会大量的出现,大部分女子只能沉默的接受,但还是有一部分人不愿意接受进行激烈的反抗,于是就造成了大量的矛盾事故。 都督府这些事情也是重拳出击,面对这些不讲理的人,直接判他们劳役几天,同时严重警告那些作坊主,谁做的工,工钱就应该交给谁,再出现这种带领的情况,出现一次罚5000银子。 同时这些作坊主的做法也引起了刘永的警惕,也就半个多月的时间,就让整个关中的报纸从谴责男女混用变成赞同。 刘永当然知道这些作坊主做的事情,所以他才异常的警惕,舆论宣传一直是他们大同社的长项,现在中原战场大同军攻必克,战必胜,舆论宣传那也有三分的功劳。 这些作坊主本来就有钱,如果再掌握了关中的各家报刊,这不就和当初士绅一样,掌握土地,掌握舆论,以此来控制地方,维持他们的权势。 想到这里,刘永把关中发生的情况告诉徐晨,并询问解决的方法。 第279章,行业协会与狗改不了吃屎 长安县,县衙内人来人往,各种前来办事的人员堵满了县衙,一片忙碌景象。 一个穿着棉衣的作坊主把自己的证件递上小心道:“俺招了二十个农户,麻烦您帮俺二十张劳工证。” 吏员看了看他送过来的文件道:“你这是纺织厂,不属于重点照顾的作坊,办不了,都督府已经全面收紧了对于纺织厂的劳工证发放。” “啊!”作坊主马上道:“俺这是接了都督府的订单,要赶制五万匹羊毛布,都是在为都督府办事,麻烦您通融一下吧。” 吏员道:“通融不了,这不是我要为难你,而是都督府现在在前线打着仗,消耗巨大,没有这么多粮食,长安城要限制工匠的数量。” 作坊主着急道:“那俺的订单怎么办?” 吏员道:“要不你把机器搬到村里去,这样可以直接在当地招工了,不需要劳工证,工匠吃饭就可以回家。” 作坊主早就道:“但这也太耽搁时间,您还是通融通融一下吧。” 吏员道:“都说没粮食,通融不了,有本事你自己弄到粮食,这就不需要劳工证了。” 这个纺织作坊组只能失望而归了。 孔晨看到这幕心有戚戚,还好他的作坊进入都督府的重点作坊名单。 他径直走向自己老朋友胡林的办公室,他一进门便说道:“老胡,某这次招了50个工匠,帮我办50张劳工证。” 胡林道:“这次可以给你办,但这段时间不要再招工匠了,都督府在中原大户没有得到足够的粮食,关中的粮食也可能不足,现在都督府在逐步控制工匠增加的数量,再增加下去都督府都养不起他们。” 孔晨道:“某知道了,还有某想要再弄个10亩地,修个工人宿舍,方便工匠来往上下班。你也知道现在我的工厂当中有很多都是农村的婆娘,她们在长安城没有房子,来往上下班实在不方便。” 胡林皱起眉头,面露难色:“现在长安城的地不好批,尤其是你厂房所在的工业区,已经建满了作坊。” 大同社废除了大明各种苛捐杂税,像城门税、厘金等税赋都被取消。一个作坊最主要的税是增值税和作坊商税,两者相加大概占三成左右,和农田的田赋差不多。 而且大同社对官员管理相对严格,虽然贿赂官员的事情不能说完全没有,但相比以前极大地减少了,所以这两者的商税加起来虽然高,但也只是增加了那些权贵的税,对普通的作坊主而言,大同社的税可谓是极低,开作坊的利润极高。 加上关中地区经过一番清洗,原本的地主通通被打掉了不说,赚了钱的商贾不能随意买地,只能把钱财再次投入扩充产能上。因此,关中作坊的规模越来越大,数量也越来越多。长安城为了满足这些作坊的需求,不断新建新的工业区,同时也扩大原本的工业区范围,土地变得非常紧张。 孔晨着急地说道:“我这次可是为工匠建设住房,都督府难道不应该支持一番吗?要是长安城有足够的房子,我又何必自己建?” 胡林无奈地叹了口气:“谁能想得到关中的人口会增加得如此快,这些年都督府已经在努力建设新式的楼房小区了,但是还是跟不上长安增加的人口。” 胡林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在旁边的工业区给你批块地,距离你的作坊也不远,但必须要先说好,建好的楼房只能作为工人宿舍,你如果改变用途,都督府有权利回收。” 孔晨满不在意地摆摆手:“我本就是做工匠宿舍用。” 而后他又接着说:“都督府的老师能不能派几个过去,给我工厂的那些新工匠上上课,这些农妇能吃苦耐劳,但就是笨手笨脚的,不培训一番没办法用。” 胡林回答道:“这你要去找胡强大哥,这事情归他管。你要是舍得花钱的话可以送这些人去上夜校,一晚上学习一个时辰,差不多一个月就能做一些打下手的活。” 孔晨不屑地说:“花这冤枉钱干什么,让这些人跟着老工匠学习也是一样。” 胡林摊开双手:“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孔晨出了长安县衙,坐上自己的马车,对车夫说道:“去期货交易街道。” 马夫当即扬起马鞭,马车朝着期货交易所的方向前进。 大同社的股票交易所和期货交易所都在同一条街道,因为有大量的货物和金钱往来,吸引了大量的商社和钱庄入驻,这反而形成了聚群效应,吸引更多的是大商队钱庄入住。 现在这条街道上行人大多穿着皮裘长衫,富贵逼人,甚至已经有好事之人将这条街道称为华服街,或者是富贵街。 来到期货交易所之后,孔晨走进其中一间包间,里面坐着十几个穿着华服的中年人。这些人看到孔晨,纷纷拱手笑道:“孔东家来了。” 孔晨也拱手回礼:“见过赵东家,钱东家,李东家。” 别看现场气氛一片和气,但孔城坐下之后几人很是阴阳怪气的一番,相互之间打脸揭短的事情可谓是不断。 这群人实际上这些人都是同行,主营的业务就是制造独轮车、马车。同行是冤家,他们这些东家,为了扩张产能,相互挖技术工,工匠,打价格战,虽然还没到你死我活的那种程度,但也算是陷入魔怔了。孔晨甚至暗中找来了两个风水先生,诅咒过他的同行。 这两年又新增了两个业务,一是制造轨道马车。轨道马车因为载重大,各种零部件大量使用钢铁,成本飙升,制造的技术难度高,因此利润也极大,成为了这些人争抢的市场。 二是这两年草原上的牧民也逐渐富裕起来,双方建立了统一的大市场,牧民在关中贩卖货物变得容易,再加上羊毛这些年的价格也不断提升,增加了这些牧民的财富。所以这些年勒勒车成为了长安车马行业新的利润增长点。 市场不断扩张,但人才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培养出来的,而且他们只喜欢用人才,不喜欢培养人才。 也不知道谁起了头,大家就喜欢挖人家已经培养好的学徒,你出一两银子工钱,我就出一两半,他就出二两银子。就是用这种手段不断地激烈竞争,现在一个培养出来的学徒工钱就要二两,有技术的马车工匠,工钱少于10两,人家马上跳槽,还要有半年奖金、年终奖金,可以说现在是他们这些东家在捧着这些技术工匠。 孔晨就深恶痛绝这些胡乱竞争,他刚把一批学徒培养好,就被姓赵的用二两银子挖走了,逼着他不断地提升工钱不说,还极大地扰乱了市场。他也挖了几个技术工匠,人家开口就要增加三成的工钱,还说这是行业惯例。他只能咬着牙给自己挖过来的工匠开了每个月12两银子的工钱。 这样的挖人大战进行了两年,大家都受不了了。于是他们这几个东家,决定一起共同开个会,大家约定一下行业规则,总好过这样一起损失利润,这才有了今天这场会议。 这些马车行业的东家关起门来开会,内容自然是极其激烈。不过他们有共同的利益在,明争暗斗的再激烈,但是为了共同的利益他们还是会妥协。 终定他们下几条标准,一是不能胡乱挖人,即便是挖人,也不能胡乱地涨工钱,工钱要维持到行业平均水平;二就是他们联合起来,成立马车行业商会,大家平时用谈判的方式内部的竞争,防止损害他们共同利益的事情。 三制定马车行业的各种标准,大家共同限制外来者来扰乱市场。 因为孔晨有大同社的关系,他还被推举为马车行业商会的会长。 长安城,都督府。 关中大战让都督府的事物暴增了好几倍,都督府的各级官吏都忙碌不堪,每日要做的任务忙到傍晚才能勉强结束,现在这些官吏搬运文件都要用小跑。 议事厅内,大同社的高层们齐聚一堂,刘永站在前方,在会场上挂上一张北方的地图,神情振奋地说道:“现在我们的北路大军已经包围了整个太原府,第6师也攻克了大同镇,要不了多久,整个山西行省就会归我大同社所有。 在中原,都督的大军已经包围了洛阳城,中原明军的主力处于我军的包围当中。只要洛阳被攻克,整个河南行省也会落入我军之手。也就是说,在今年内,山西行省和河南行省都会成为我们的地盘。” 现场的大同社高层们其实早已知晓这些消息,但当刘永亲自说出来后,众人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纷纷鼓掌。这意味着大同社的势力在不断扩张,距离掌控中原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刘永接着说道:“中原即将被我军攻克,但我们接下来面临的困难也不少。第一个困难就是粮食问题。山西行省大概有五十万灾民,而在中原,这个数量超过百万。我们大同社要养着这150万灾民,一直到第二年的秋收。更重要的是,整个北方预估有300万灾民,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压力。”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尤其是粮食问题,是我们迫切需要解决的。从现在抄家的情况来看,中原大户的存粮,可能不够维持当地百姓一年的消耗。都督想到的办法就是用江南之粮赈济中原的百姓。我们已经派遣第二师进攻南阳府,攻占南阳之后就打通了我军到湖广行省的粮道。”刘永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向地图上的南阳府和湖广行省。 大同社境外最大的粮仓就是湖广行省,去年就从那里弄了300万石粮食。刘永目光扫视全场说道:“都督希望明年可以从湖广行省弄到500万石粮食到中原,这个任务可以说是极其,需要有一个极其熟悉大明官场的人,能力出众的人,帮都督府运作此事。” 三司使洪承畴听到这里,心中明白这是要他过去。他当即站起身来,拱手说道:“属下愿意去南阳府。” 刘永点头表示认可:“那就任命你为南阳知府,由你和高大壮两人负责完成此事。必要的时候,督府允许你们用军事威胁湖广行省士绅,他们要是给脸不要脸,你们可以直接攻占湖广。” “遵命!”洪承畴坚定地回答道。 刘永继续说道:“第二件事情就是我们大同社要在两省快速建立政权,组织起当地的农户,打击地方的大族、士绅、教派,还要在春耕之前做好均田,以最快的速度开展春耕,不能影响第二年的收成,我们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所以从今天开始,整个关中要调拨优秀的大同社员、抗旱会员,还有那些退役的大同社老兵(有残疾,所以不能上战场),在两省建立基层机构。时间紧,任务重,都督要求我们第一批就要征招3000人。所以从现在开始大家都要忙碌起来,在不影响关中生产的情况下,尽可能增调更多的优秀人才去山西行省和河南行省建立稳固的基础机构。” “遵命!”众人齐声回应,声音坚定而有力。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1月 15日。 徐晨在成功包围洛阳城之后,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下一步的部署。一方面,他在囤积物资和军火。洛阳城本就是一座坚城,这两年在孙承宗的建设下,更是成为了一座坚固的堡垒。光靠徐晨手中的 300多门火炮,想要攻破洛阳城并非易事。于是,徐晨又向关中请求调拨 500门火炮到前线,他打算用这些火炮直接轰开洛阳城的城池。 另一方面,徐晨在组织当地的灾民。他给灾民们一定的赈济,保证他们能熬过这个冬天。 同时找出一部分青壮,让他们成为大军合格的后勤人员,为大军运送物资、搭建营帐,帮助大同军解决一部分后勤问题。 河南府的大同社员也没有闲着,他们不断地组织当地的农户,建立民兵队。在镇压了当地的大族之后,这些农户在大同社员的带领下,纷纷加入到围攻洛阳城的战场。每天都有新的力量加入,大同军的数量快速增加,正向着 20万的数量进发。洛阳城被层层包围,仿佛一座孤岛,在大同军的浪潮中摇摇欲坠。 在洛阳城内士绅也没有闲着,资政院的那些士绅们正忙碌地监督着银钱的发放。他们心疼地看着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从自己手中交到普通士兵手里,仿佛割去了自己身上的肉。 但当他们看到士兵们激动的神情,以及士气不断攀升的景象时,又觉得这钱花得值了。 然而这一行为在明军军官看来,不经过他们的手,直接把银子发给士兵,这是坏规矩的事情,绝不能允许。 在他们心中,这些士兵是属于他们的,军饷只有通过他们的手流转到士兵手上,才算是合乎规矩。除此之外,一切手段都是对规矩的破坏。 基层的那些百户、千户们,虽然得罪不起孙承宗、福王,也得罪不起吕维祺这种致仕的高官,但他们可不怕得罪普通的大头兵,长期的威慑下来,他们有的是控制大头兵的手段。 于是,在孙承宗、吕维祺他们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基层的百户、千户们暗中把士兵们召集起来。他们噼里啪啦地算着账,先是算这些士兵欠下的高利贷是多少钱,接着算他们父母欠自己的高利贷又是多少钱,甚至连他们祖父欠的高利贷也一并算上。 最后,那原本发给士兵的50两银子,被这些军官名正言顺地拿走了。军官们满脸得意地说道:“这些钱算是还了你们祖父、父亲欠下某的高利贷,但你欠我的高利贷还没有还清。也不要说本将不讲情面,这些算是本官赏赐你们的。”说完,军官随手丢出两吊小钱。士兵们拿起来一看,只有20文串起来的铜钱。 这些军官欺上瞒下,还警告士兵不许告状,否则有的是手段收拾他们。在大明这种严苛的等级官场制度下,他们的恶行被瞒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个人敢告诉孙承宗。 但这种行为,无疑引爆了底层士兵的愤怒。 晚上,明军当中一些有威望的士兵,悄悄汇聚在一个隐蔽的帐篷当中。帐篷里气氛压抑,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愤怒和不甘。 一个叫高伟的士兵冷着脸,打破了沉默:“几天前,我们营的一个兄弟自杀了,虽然已经被我们的百户压下了,我想兄弟们也应该知道这事。 他为什么要自杀?就是因为他为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镇压叛乱,可这场旱灾却饿死了他的父母。他甚至没有钱为父母买一具薄皮棺材,最终只能卖了自己的妹妹才能安葬父母。” 高伟的声音有些颤抖,眼中满是悲愤:“几天前他知道朝廷会发50两的赏银下来,他已经和他妹妹说了会把她赎出来。但他却没高兴一天时间,这笔钱却被他们的百户夺走了,他没办法给自己的妹妹赎身,也没办法和她交代。受不了这个打击,就在营帐中上吊自杀了。” 高伟越说越激动,用拳头狠狠地砸在地面上,恶狠狠地说道:“我等在这里想着保护那些老爷们,那些老爷们却想把我们的骨头都给咬碎了吃干抹净。我们还保护这些老爷们做什么?他们除了谎言就是欺骗。” 下面的士兵们听到这个故事,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愤怒起来。这不仅仅是那个士兵的遭遇,也是他们自己的故事。在他们心中,原本也规划好了这50两银子的用途,或是用来购买土地,或是用来购买粮食,想办法让全家人渡过这场旱灾。但现在,这些希望通通破灭了。 高伟看着大家,坚定地说道:“既然这些老爷们不想给我们一条活路,我们兄弟就自己给自己找一条活路。等会我等去联络城外的大同军,打开城门放他们入洛阳城,而后把这些老爷们杀个干干净净。” “把老爷们杀个干干净净!”士兵们齐声附和,这个声音当中压抑着愤怒,他们对那些士绅大族的愤怒要全部释放出来。 当晚,就有几个士兵用绳子缒下洛阳城,来到大同军营地当中。他们见到徐晨,说明了要在城中起义,放大同军入城之事。 徐晨当即抓住了这个机会,开始调动军队,做好入城的准备。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1月 15日。 高伟带领着一群士兵,手持武器,迅速包围了自己上级的百户和千户。这两个军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声呵斥道:“你们不去守城,集中在这里想干什么?” 高伟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二话不说,一刀砍死了自己的百户,怒吼道:“我们就是想要造反!” 千户见状,慌了神,大声叫道:“有人要造反!”但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其他士兵一拥而上,拔出刀剑,将这个千户砍成了肉泥。 高伟站在人群中,大声喊道:“兄弟们,今天我们要向这些老爷们复仇。” “复仇,复仇!”所有士兵高呼,声音响彻云霄。 洛阳城有一小半的士兵都爆发起义,军队起义进行得十分迅捷。在高伟的指挥下,士兵们快速打开城门,放大同军进入洛阳城。而后,他们调转火枪、火炮口,对准那些老爷们的府邸。 “轰轰轰!”那些平时高高在上的老爷们,此刻他们的府邸都在火炮的轰炸当中,炸的灰飞烟灭。 城墙上的那些百户千户更是被士兵包围起来,而后士兵毫不留情的举起自己手中的战刀,把这些压迫自己的军官砍成肉泥。 发现士兵造反的明军军官,惶恐的指挥其他士兵,想要镇压这场叛乱。但他们却惊恐的发现,士兵们根本不听他们的命令,面对他们被叛军围攻,不是加入进去就是冷眼旁观。 洛阳城的城门打开之后,徐成快速的指挥大同军攻入洛阳城当中。 洛阳城的士绅大族还没弄懂发生了什么情况,就通通被大同军俘虏,至此,洛阳城被大同军攻占,洛阳城中五万明军通通被大同军俘虏。 第280章,想要还政的周延儒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1月 16日,洛阳城,五省总督府。 徐晨,带领着张献忠,王二,赵云飞,杨秀头,张存孟等大同军高层齐聚一堂。 会场当中每个人的神情激动且兴奋,这一战他们歼灭了5万明军,大明在中原的兵力几乎消耗殆尽,现在只要再攻占开封府和其他几个州府,整个中原就落入他们手中。 更重要的是此次作战顺利的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他们哪怕在开战之前,按照最好的方向来畴算,大同军也要花费两个月占洛阳城,三个月时间全占整个河南行省。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大明的这些士绅和将门如此配合,在他们的努力下,弄得整个中原的明军,将无必死之心,士无敢战之意,他们花了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攻占了洛阳,士兵们伤亡的少也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计。 张献忠笑道:“都督,应该表彰一下大明这些将门的事迹,要不是他们把士兵手中的50两银子,再次抢回去,我等想攻入这洛阳城只怕还没那么容易。” 在场所有人都听出了张献忠嘲讽之,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王二更是说道:“没错,没错,要在大同报上刊登这些人的事迹,要让所有大名的士兵都了解他们的德行,等我们进攻直隶和山东行省的时候只怕会更简单。” 徐晨笑着是挥手制止他们讲笑话的举动道:“洛阳城官仓当中只有不到300万石粮食,这数量远远低于我等的预计,这次的干旱越往北损失越大,在整个北方只有南阳府和凤阳府情况稍微好一些,现在大壮带领第二师即将攻克南阳府,凤阳府和扬州府就成为了我们大同市最重要的粮仓之一,赵云飞。” “末将在!” “你带第4师和一个民兵师,攻占凤阳府,扬州府,第四师给我一路打到海边,而后你最主要的任务是集中扬州府的渔民,在扬州当地建立船厂,想办法组织他们出海打鱼,让大海成为我大同社最重要的粮仓。” 现在这种情况想种粮食也不可能了,虽然这段时间洛阳城下了点雪,但徐晨估计明年中原可能也有旱灾,粮食能保证平常年份的七成他都要阿弥陀佛了,徐晨已经决定了明年在整个中原大范围的推广抗旱作物,和玉米,土豆,红薯这三种抗旱高产作物,能不能吃好已经管不了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在中原的粮食难以保证的情况,大海就成了大同社最重要的粮仓,他不敢期望像后世一样动不动捞上千万吨,但哪怕是弄出上万吨的海鱼,那也能保证几十万人的粮食。 “遵命!” “王二!” “末将在” “你带领第一师,攻克开封府,收编在归德府的李岩他们,而后在当地组织抗旱会,清洗士绅大户,为我进下一步北伐直隶做好准备。” “遵命!” “张献忠!” “末将在!” “拷打洛阳城财主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从他们手中挖出更多的粮食。” 张献忠咧开嘴笑道:“都督放心,俺老张必定让这些人把耗子洞藏的粮食都给掏出来。” 在徐晨的命令下,大同军的高层,按照各自的任务展开行动,张献忠直接带领士兵,把这些大户全家全部抓起来。 这其中福王觉得自己最委屈,他被抓的时候还高喊道:“本王就知道那些丘八靠不住,平日他们贪也就贪了。 现在这种兵临城下的时候,他们还贪,少贪一两银子,难道他们会死吗,本王拿了价值上百万两银子的钱粮,结果一点用都没有,本王不服气。” 他的嚎叫直接惹怒了士兵,上去就给了他两巴掌,直接把他打蒙了,一脸惊恐的看着这个士兵。 “你还有脸不服气,城外到处都是饿死的百姓,你看看你这一身肉多肥膘,你们这些虫豸吞了百姓多少钱粮,俺恨不得扒你的皮,吃你的肉,把你们全家老小剥皮拆骨放到锅里煮了。” 此言一出,福王妻妾和子嗣各个一脸惊恐,生怕大同军真这么干,因为在他们的意识当中大同军是真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士兵看到他们惶恐的神情道:“放心,我大同社是讲法律,你们的罪责,审判之后该枪毙枪毙,该劳改劳改。” 这反而让他们松口气。 洛阳城的王公贵族,士绅大户被关押在监牢当中,张献忠用上监牢当中的刑具,进来的人先拷打一番,给他们来个下马威,让他们生死两难。 尤其是那些王公子弟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心,只上了一个夹棍,夹夹对方脑袋,他们就受不了,纷纷求饶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下马威一用,这些士绅什么事情都抖露出来,连自己藏的私房钱也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 然后大同军的士兵抄出来海量粮食和银子,这些粮食封存在洛阳城的官仓当中,银子封存到洛阳府的库当中。 抄完家的空宅院,这安排城外的流民居住进来,一切显得井然有序,打了五六年的仗,大同军抄家已经固定的流程了,大家都非常熟练的按流程行事。 大同社攻占洛阳的消息快速传遍整个中原,中原的流民纷纷涌向洛阳城,寻求自己唯一的生机。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1月 22日。京城 冬季天空好似被一块巨大的铅板严严实实地盖住,终日阴沉无光。铅云低垂,仿佛触手可及,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凛冽的北风如同一头暴躁的猛兽,从塞外呼啸而来,肆无忌惮地席卷着京城的每一条大街小巷。风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生疼,城中的树木在狂风中瑟瑟发抖,干枯的树枝被吹得咔嚓作响,不时有折断的枝条掉落下来,在冰冷的地面上滚动。 京城的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厚厚的积雪没过了脚踝,每走一步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力气。街边的店铺大多紧闭着门扉,门板上结满了冰霜,往日热闹的集市如今冷冷清清,只剩下几面残破的幌子在寒风中无力地飘荡。 偶尔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蜷缩在街角,他们身上的破棉衣根本无法抵御这刺骨的寒冷,冻得嘴唇发紫,但他们却露出笑脸一动不动,这场景让人看的分外恐怖,没多久就专门的收尸人,他们看到这场景只能无奈的叹口气,把死者抬上一辆车,拉到城外去乱葬岗去。 紫禁城的红墙在冰雪的侵蚀下,褪去了往日的艳丽,显得黯淡而陈旧。城墙上的琉璃瓦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呈现出几分落魄和凄凉之感。 文华殿,这个大明新的权利中心,此时也失去了往日的风彩,每个经过这里的官员,都加快脚步,小心翼翼的穿过这里,生怕自己弄出来的动静,点燃里面大人物的怒火。 而在大殿之内,东林党几个巨头已经知道中原大战朝廷全面溃败,不到一个月时间,大同军攻占了洛阳城,歼灭了朝廷近二十万大军,大同镇被攻克之后,大同军距离京城最近只有四五百里,骑兵驰骋两日就可以杀到京城脚下。 整个京城的王公贵族,士绅大户可谓是一日三惊,他们纷纷逃离京城,躲到通州,天津卫这些城市,但除此之外,他们却找不到更好的逃生的出路。 中原也在被大同军进攻,他们不敢南下中原,北方还有辽东的女真人,他们更不敢去,只有天津卫还有一些海船,原本这些船是运输粮草到辽东去的,现在却成了这些权贵们唯一的生路,他们打算见势不妙,从天津卫逃到山东,再由山东逃到江南去。 这些人可以逃,但掌握权力的东林党这些大佬却没有办法逃。 周延儒气愤道:“朝廷的将门都是蠢货,战争之前信誓旦旦说能抵挡住大同军,结果仗却打成这样,一个月时间就被大同军攻克了洛阳城,十几万大军就这样没了,他们就算是十几万头猪,大同军一个月也抓不光。” 黄道周勃然大怒道:“你这个奸相还有资格指责别人,你也知道中原战场的重要,为什么不给他们发粮饷,他们已经断绝军饷三个月,士兵的父母亲眷都饿死了,你还指望他们为朝廷效力。” 他们虽然没完成议和,但两次经过洛阳城,早已经发现洛阳的问题了,但他们却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周延儒辩解道:“这不是国库空虚,我也只是让他们忍耐一下,江南的钱粮过去了,自然会给他们发军饷,以前他们欠饷三年都欠了,现在只不过是三个月而已。” 说起这件事情他也很不服气,甚至感到有些委屈,以前朝廷欠饷三年都欠了,也没出现什么问题,他不过让那些士兵欠饷三个月,却没想到这些士兵连点忠君爱国之心都没有了,纷纷投降贼寇。 他感觉这些士兵是专门针对他这个首辅,大明天子欠你们三年,想就欠的,他这个首辅欠三个月就欠不得了。 黄道周怒道:“知道国库空虚,你还敢给官员增加俸禄,还给他们补两年的俸禄,朝廷衰败成现在的模样,你这个奸相要负主要责任。” 周延儒此时也感到后悔了,他后悔的不是发了官员的俸禄,而是后悔明明知道朝廷现在已经是个火山口,偏偏还要坐上来,以前大家还可以推脱到天子身上,甚至他可以告老还乡,回到江南去。 现在他是大明的宰相,天子也被他们逼到后宫去了,想要找个背黑锅的都找不到了,所有的压力都到他身上,东林党各大派系官员拿钱的时候喜笑颜开,现在出了问题了,纷纷指责他,说他不该不顾大局,他快要被这座爆炸的火山给炸死了。 钱谦益想缓和气氛道:“现在不是我等相互指责的时候,大同军已经攻占了大同镇,河南行省即将被他们攻占,太原城看样子也守不了多久,朝廷即将面临三面夹击呀,再不想办法对抗大同军,我等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刘宗周苦笑道:“现在朝廷已经被贼寇截成南北两部,中原损失了20多万兵力,光靠直隶的军队根本不是贼寇的对手,大明的江山要被我等葬送完了,我等愧对大明历代天子,” 成基命想了想小声道:“京城已经是死地了,我等何不请求天子南巡,有江南的半壁江山在,我等振奋军心士气,以后未必不能像太祖爷一样北伐中原。” 成基命的话让所有人都思考起来,北方现在肯定是守不住了,南浔好像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周延儒想到天子更是眼前一亮,他现在已经不想当这个“大明宰相”他想把这一摊烂摊子重新丢给崇祯帝,到时候他不管是退居幕后,还是告老还乡,都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想了想道:“天下现在的局势,显然已经超出了我等能处理的能力了,我等何不请天子主持大局?” 黄道周颤抖的用手指着周延儒骂道:“奸相,你还有脸让天子此时主政,我等东林党的脸都要被你丢尽。” 周延儒却像放下了千斤重担,他淡然道:“天下本就是天子的,让天子主政有什么不可,某可不想让人误解,某在欺压天子。” 黄道周怒骂道:“你这个无耻之徒,无耻之徒!” 只可惜他是个文化人,平时也没研究骂人的话,只知道一个劲说无耻之徒。 但其他东林党人却已经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了,显然现在大明的局势就是个巨大的火坑,哪怕天子南浔到江南,丢失整个北方的责任也是他们,到时候他们东林党人的名声将遗臭万年,再也不会有人支持他们,他们的政治生命也会死去,这是他们很难接受的事情。 钱谦益拉着黄道周道:“现在这局面我等是不能继续在内斗下去,请天子主政,是最好弥合大明各方势力的方法。” 成基命也说道:“大家不要忘了,天子在辽东还有两万多新军,这一年下来贺涵努力练兵,据说兵力扩张到3万余人,他们可是朝廷最精锐的大军,要是调到中原战场或可以改变现在朝廷面对大同军一触即溃的局面。” 说到新军,现场的这些东林大佬都露出一股莫名的神情,没想到到最后他们还只能靠这支新军来救命了。 几轮讨论半天之后,发现新军已经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如果新军能扛住大同军的进攻,朝廷还能有喘息之机,要是扛不住,那也是天子丢了大明北方的疆土。 翌日,大明这半年来第一次开了大朝会,天子坐在龙椅子上,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齐聚一堂。 周延儒汇报了这一个月来,中原战场剧烈的变化,引起朝堂上官员的一阵阵惊恐,那些地位低的官员只知道朝廷吃了败仗,却没想到朝廷一败涂地,现在连京城都守不住了。 周延儒淡然道:“现在中原局势紧张,臣请天子调辽东贺函部来直隶抵挡大同贼寇。” 崇祯阴森森的脸上,突然诡异的笑道:“首辅不怕贺函清君侧,诛奸邪。” 周延儒义正言辞道:“臣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大明江山,陛下如此误会臣,臣请告老还乡,以证明臣的清白。” 崇祯帝听到这话脸色当即愤怒起来,这些人把大明的江山弄得一塌糊涂,现在却想甩手不干,把黑锅甩到他头上,他从未想过周延儒居然是如此厚颜无耻之辈。 第281章,借师助剿 朝堂之上,气氛紧张得仿佛能点燃火药。周延儒则一脸盘算着逃跑的心思,崇祯帝自然不愿意接过这个黑锅。一脸愤怒的看着周延儒等人,周延儒却满不在意,天子愤怒好,最好直接把他罢免。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彻底闹翻。 前首辅李标见状,心中一紧,赶忙站出来说道:“陛下当以大明的江山社稷为重,我等现在最重要的是击退大同贼寇,不然九泉之下陛下又有何面目见我大明历代的天子。” 李标只感觉前所未有的心累,大敌当前,朝堂之上却还在内斗。天子想要发泄怒火,周延儒这个首辅却一心想着逃跑。最让他无奈的是,朝堂上那些江南官员可以逃到江南去,可他老家就在直隶,下一步大同军就要打过来了,他根本无处可逃。所以,他现在无比希望朝廷能停止纷争,将所有力量都用来对付贼寇。 崇祯内心的愤怒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但他也清楚,这片江山是他朱家的,周延儒这些人可以投靠叛军,也能逃到江南去,可他身为天子,却无路可逃。但他即便此时掌权改变现状,也无法扭转大局,弄不好还会帮东林党人背了黑锅。 如今,大明朝廷内外交困。20多万精锐被大同军歼灭,整个北方已没有多少精锐之师。京营早已彻底荒废,兵部账册上虽还有10万人,但各种吃空饷的情况严重,实际能作战的只有两三万,而且这两三万人大多是老弱病残。他们做土木工程或许还行,可让他们拿枪拿炮去抵抗强大的大同社,实在是强人所难。 朝廷现在只能在直隶招募了一些乡勇,又从天津卫和山东行省调来了几支军队,加起来还不到3万。这一群乌合之众,怎么能打仗呢? 没有士兵也就罢了,朝廷现在连钱粮也没有。国库空虚是崇祯登基以来就一直没解决的问题,周延儒掌权大半年,依旧毫无办法。 崇祯沉默了半天,开口问道:“现在朝廷缺钱粮,缺兵源,各位爱卿可能找到解决的方法?” 周延儒眼睛一亮,只要天子愿意接过这副烂摊子就好。他马上说道:“现在征税征粮已然来不及了,臣想的办法就是朝廷先借直隶士绅、勋贵的钱粮,有500万两银子,500万石粮食,足够维持朝廷半年使用,勉强能应对大同社。” 说着周延儒看着李标又道:“臣想来,这笔钱勋贵和地方大族深受皇恩,他们现在肯定是愿意毁家纾难的。” 李标一愣,没想到周延儒居然盯上了自己。他赶忙看向钱谦益、文震孟两人,可这两人却面无表情,眼观鼻,鼻观心,好像大殿中发生的事情与他们毫无关系。 他又看向黄道周、刘宗周二人,二人说道:“我福建行省的乡绅愿意与朝廷共进退,臣这就去福建召集地方乡绅捐钱捐粮,组织大军来支援朝廷。” 李标听了,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等他们从福建带着钱粮赶来,直隶早就沦陷了。他知道这一刀躲不过去了,原本的北方盟友也彻底土崩瓦解。吕维祺被大同军抓住关了起来,一代大儒沦为囚徒,实在悲惨。 山西行省的韩爌老家也沦陷了,整个山西行省没几个州县还在朝廷手中,他已经成为无根之木,让他们出钱出粮根本不现实,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 于是李标咬了咬牙道:“老臣可以想办法动员直隶的大户,让他们借200万两银子和200万石粮食给朝廷。” 崇祯点了点头,说道:“爱卿忠君爱国之心朕能感受到,剩下的钱粮勋贵出,朝廷养了他们200多年了,是到他们出力的时候。” 一直躲在角落里、对朝政漠不关心的勋贵们猛然惊醒。天子刚刚说什么了? 直隶大户出200万两银子和200万石粮食,那剩下的300万两银子和300万石粮食不就要他们出吗?这怎么能行! 他们刚想站出来反对,却看到满朝文武大臣都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他们,连天子看他们的眼神都极其凶恶,大有他们敢拒绝就直接把他们吃干抹净的意思。这种场景吓得他们不敢发声了。 成国公朱纯臣知道这一刀躲不过去了。徐晨在中原大规模清洗士绅大族,他也明白投降也没有好下场,倒不如花这些钱重新赢得天子的信任。 于是朱纯臣站出来说道:“臣等深受皇恩200余年,朝廷有难,臣等愿意捐出家产帮助朝廷渡过此劫。” 崇祯和大明的臣子们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然而即便是解决了钱粮问题,没有一支强军依旧挡不住大同军。 崇祯皱着眉头道:“现在钱粮有了,但兵员怎么办?即便贺涵带着新军南下,就这3万新军,哪里可能是几十万大同军的对手?” 朝堂上再次陷入沉默,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大同军的强大是众人有目共睹的,他们不但野战能力出众,攻城更是一绝,以至于朝廷想要依靠城池防御都难以做到。可如今,朝廷到哪里去寻找机动的兵员呢? 此时,周延儒不断地用眼神示意成基命出列,成基命却装作没看见,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其实,他们昨天晚上的确想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甚至可以说是大明朝目前最好的出路,只是这个办法一旦说出来,容易让人遗臭万年。成基命哪怕不当大明的官员,也不敢轻易开口。 崇祯坐在龙椅上,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冷笑一声道:“看周阁老的表情,想来阁老是有办法弄到军队了。” 顿时,所有朝臣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周延儒,眼神中既有期待,又有一丝审视。这段时间,多少人妒忌周延儒大权独揽,现在有多少人想看他的笑话,你把天下弄得如此乱糟糟的,现在有办法就赶紧说出来,别想着逃跑。 周延儒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出列道:“中原大军虽然被大同军剿灭,但朝廷却也不是无可用之兵,宣大、蓟辽还有近十万精锐驻守。” 马上就有大臣反驳道:“这些大军都是要驻守边塞防备女真人,如何能调动?” 周延儒清了清嗓子,说道:“现在朝廷都要被贼寇覆灭了,女真人已经不是朝廷头等的大敌,而是大同军。既然大同社不愿意和朝廷议和,臣提议先和辽东的女真人议和,借师剿匪,把整个山海关以北的土地作为交换的筹码,借女真人10万精锐,再加上朝廷的10万精锐边军,如此20万大军,可与大同军一战。” 周延儒的话刚一出口,整个朝堂就像炸开了锅一样,一片哗然。大臣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脸上满是震惊和愤怒,女真人和朝廷打了十几年,现在不但要与他们议和,还要借他们的兵来围剿贼寇,大部分朝臣还是不能接受。 黄道周更是怒不可遏,他涨红了脸,大声说道:“陛下,周延儒是奸佞小人,万万不可听他之言。” 刘宗周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怒吼道:“臣请斩了周延儒这小人。朝廷即便是败给了大同社,那也不过是天命不在我大明,周延儒你这个奸臣却想让异族入关,你这是想让我大明重演当年蒙金之事吗?” 说完,刘宗周直接冲向了周延儒,想要在这朝堂之上直接打死他。周延儒吓得脸色苍白,拔腿就跑。他年轻力壮,跑起来一时间刘宗周和黄道周追不上。两人跑累了,加上有朝臣在一旁拉着他们,这场闹剧才得以结束。 周延儒喘着粗气,连忙辩解道:“陛下,臣出此策毫无私心,皆是为了我大明万里江山。” 崇祯此时的怒火已经压抑不住了,他本以为周延儒是想把丢失北方的黑锅丢在自己身上,却没想到还要把引进异族的黑锅也甩给他。做了这种事,他就要和宋徽宗、宋钦宗这样的昏君一样背负千古骂名。 崇祯直接冲下龙椅,对着周延儒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在这朝堂之上,有文官动手,武将动手的情况时有发生,但天子殴打臣子还是第一次出现。 周延儒吃痛,一边躲闪一边说道:“陛下,臣这也是为了大明的万里江山。” 但崇祯听到这话更来气了,他怒目圆睁,大声吼道:“你勾结异族,还说为了朕的江山,朕今日就要打死你这个奸臣。”说着,手中的力气又大了几分。 这个时候,其他臣子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拉开了两人。周延儒还想保住自己的名声,继续辩解道:“陛下,这是拯救大明江山唯一的方法,臣无私心呐。” 崇祯冷哼一声说道:“你说没有私心,只怕是不敢有私心吧,大同军要的是你们的财产,要的是你们的土地,但偏偏就是不要你们,所以你这个奸臣想要投贼无路。” 崇祯的话让不少人都尴尬,眼神都躲闪起来了,这朝堂上绝大多数人还真有这种想法,要是大同军保证他们的财产和土地,他们早就投降了。 没有千年的王朝,但有千年的世家,原本游戏规则就是,天下动乱的黑锅要朱氏一家人背负,大家可以轻装上阵,最多老一辈装装大明的忠臣孝子,不出仕大同社,把牌匾立的高高的。年轻一辈没有包袱,可以再次延续家族的荣光。 偏偏这次遇到了一个蛮不讲理的徐晨,他把天下动乱黑锅扣在他们头上,要让他们也陪着朱氏陪葬,更关键的是士绅编造的黑幕给掀开了。 用直观了当的数字告诉所有人,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士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天下动乱,他们才是最主要的根源,大同社要毫不留情的清洗他们,把他们赶下历史的舞台。 天下怎么会出这样一个愣头青,这种事情怎么能正大光明的写出来,昭告天下的百姓。 你把这黑幕掀开,你大同社以后如何盘剥天下的百姓,如何延续家族的传承? 你不会真相信儿子英雄,老子好汉这一套吧,认为自己的子孙后代,可以和天下万万的草根百姓竞争。 你这不但是砸了天下士绅的饭碗,也把你大同社的饭碗给砸了,不为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不为家族的延续,你这么玩命打天下做什么? 大明的大族最恨徐晨这种坏天下规矩的人,就是这些人一步步的推动,让他们的权力日渐衰落。要是老祖宗的规矩还在他们哪里还用努力考科举,直接凭血脉就能继承家族的荣耀。 魏晋风骨多么让人向往,那是个多美好的时代呀,哪里像现在,做个官还要给朱家当奴才。大同社的徐晨甚至连奴才都不愿意让他们当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周延儒道:“臣万万没有此想法,陛下不信任臣,臣可以告老还乡。” 崇祯冷笑道:“借师助剿的话不要再说,如果上天要收走大明的天命,我朱氏再做淮左布衣又如何?” 黄道周和刘宗周两人恭敬行行礼道:“臣也愿意陪着陛下成为一介布衣。” 不少臣子听到了崇祯皇帝的这番话,内心都在哀嚎,天子你愿意做布衣,但我们可不愿意,历来改朝换代,前朝的皇室能做个布衣,那已经是上上之选了,但我等如果真成了布衣,那家族就彻底无望了。 尤其是那些从底下爬上来的人,更加明白这条路的艰辛,那是天分,努力,机遇缺一不可,他们即便是重走一遍,都没有把握继续走到这个位置,更不要说新朝还会限制他们的家族。借师助剿,多么好的策略,您为什么就不听呢? 这场朝会就这样在一片混乱和不欢中散了,大明朝廷的困境依然没有得到解决,而周延儒的提议更是像一颗炸弹,在朝堂上引发了轩然大波,也让君臣之间的矛盾更加激化。 坤宁宫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崇祯满脸怒气,他实在忍不了心中的怒火,随手砸了不少茶盏来发泄。宫女、侍卫和太监们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王承恩担忧地劝道:“陛下,您可不要气坏了身子,这些臣子不值得。” 崇祯气得满脸通红,大声说道:“满朝皆是奸臣,真后悔没有听贺卿的话,几年前要是组建了保皇党,朕也不会困居在这紫禁城当中。” 自己现在不仅成了徒有其表的牌坊,还成了背锅的对象,这怎能不让他气愤。 就在这时,曹化纯匆忙冲进来,大声说道:“陛下,贺总兵的书信。” 崇祯眼睛一亮,急切地说道:“快拿过来!”他接过贺涵的书信,迫不及待地打开,仔细阅读其中的内容。 书信中,贺涵根据大明此时的局势,为崇祯划定了出路。虽然当时贺涵还不知道洛阳城已经沦陷,但他根据大明此前的战报,就已经敏锐地判断出洛阳城不可守,甚至直截了当地告诉崇祯,整个北方已经守不住了。 他建议崇祯放弃北方,从天津卫渡船,南巡江南,这是大明唯一的生机,北方干旱连连已经不可守,但南方却是大明的财政来源,湖广更是大明最大的粮仓,掌握江南朝廷还有喘息之机。 贺涵还指出,从这次的大战已经可以看出,大明九边将门勋贵已经彻底腐化,难以作为天子的屏障,更不可能抵挡得住大同军。大明即便是有权有粮,但如果军力太差,依旧会守不住江南之地。 崇祯看到这里,不禁感叹道:“贺卿真是明见万里。” 他已经知道了洛阳城沦陷的详细情况,了解到大明将门在洛阳沦陷时的所作所为后,他已经不再生气,而是感到无比的绝望。 这些人已经不能用蠢笨如猪来形容,他们被大明的潜规则固化,成了没有灵魂的躯壳。哪怕是傻子,也不会在打仗的时候收缴士兵手中的钱粮。也正是因为这一战,崇祯彻底对大明圈养了200多年的勋贵和将门失望了。他明白靠这些人,大明的江山再广大,也会被他们全部葬送。 崇祯继续往下看,贺涵在书信中还提到,陛下去江南之后,若想保住半壁江山,只有和江南的士绅结盟,此战之后,东林党的名声已经彻底臭了,陛下要抓住机会主动组建一个属于陛下的党社,以此稳定江南的政局,避免党政争继续激化。 同时陛下要放开招兵的限制,由士绅出钱出人组建军队。这些士绅自己组建的军队,不会出现贪污军饷、克扣士兵的情况,大同社要士绅的土地,要士绅的钱财,还要把他们连根拔除,他们没有投降的选择,也没有投降的余地。 这些由士绅组建军队的战斗意志会比将门组建的士兵更高。至于大明会造成诸侯割据的局面,贺涵告诉崇祯,这些是朝廷还存在才能思考的事情,如果大明的江山都灭亡了,那这些事情就轮到徐晨去解决了。 陛下不想成为傀儡,要主动抓住兵权,到了江南依靠神机营,重组京营,如此大小相制,再加上大同社在外的威胁,天下的士绅必然会团结在天子身边,如此大明江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崇祯看完贺涵的书信后,用旁边的蜡烛将书信点燃,看着它慢慢烧成烟灰。他眉头紧锁,心中十分纠结。他能感觉到贺涵是真的为了大明江山殚精竭虑,甚至贺涵为自己想到的出路,连他都觉得是最好的安排,不像周延儒摆明的是让他这个天子为他背锅。但即便贺涵为他考虑这么多,他也有很多顾虑。 第一,他担心去了江南也未必能保得住大明的半壁江山。大明的军队主力全在长江以北,去了江南哪里还有可战之兵? 哪怕是士绅要组建军队,朝廷要组建新军,那也是要花时间的,大同社会给他们这个时间?只怕大同军一进攻,江南之兵也会是溃败的局面。 第二,崇祯不愿意放弃北方这广大的领地。他知道如果这样做了,在后世只怕会和宋徽宗、宋钦宗一样,成为昏君之流。他还是要顾及后世的名声,放弃半壁江山这种重责,只要一想就把崇祯压的喘不过气来。 第三,江南是东林党的地盘,江南的士绅200多年来一直有不臣之心,他们会像贺涵说的一样,团结在朕的身边? 崇祯更担心自己去了江南之后,连个傀儡皇帝都做不了。这大半年来,他已经受够了做傀儡皇帝的滋味,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但如果真想保住大明北方的疆土,他又从哪里找来可战之兵呢?与女真人议和,借师助剿的策略,就如同一个可怕的恶魔,在不断地诱惑他。 话分两头,出了紫禁城之后,几位东林党的巨头聚在了周延儒的府邸。不过,只剩下钱谦益、文震孟、李标、韩爌几人。黄道周、刘宗周两人已经表示和周延儒割席断袍,不再和他来往,同时他们还宣布退出东林党,以后再也不是东林党人。 在书房里,周延儒满腹委屈地说道:“借师助剿本就是朝廷现在应对大同贼寇最好的方法。黄道周说某是奸臣,怎么不看看他们自己能不能拿出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 钱谦益摇了摇头,说道:“女真人臭名远扬,你即便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应该在大庭广众当中说出来,而是应该暗中谋划。” 李标也说道:“幼玄他们书生意气,自然不理解玉绳你的苦心。” 他没有那么多矫情,大同军已经快打到他老家了。他知道,到时候抄家上吊、扫大街、挑大粪,总有一条会落到他头上。真让他做这些腌臜之事,他情愿去死。所以在李标看来,借师助剿是权宜之计,可以实行。女真人再野蛮,皇太极也还守着大明的规矩,而大同社却在全面摧毁华夏几千年来的规矩。和女真人比起来,大同社反而更可恶。 第282章,矛盾激化,乱象频生 李标虽然在宽慰周延儒,但他却明白李标这是想拿自己背黑锅,他本以为大部分朝臣都会赞同自己的这个谋划,所以即便是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 但显然朝堂之上的反应和他的预料完全相反,虽然朝堂上有一部分人赞同他的策略,但这些人大部分不敢公开站队他,反而是否定他提案的人一个个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指责他,甚至直接对他拳打脚踢。 今天在奉天殿上,周延儒惶恐到了极点,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打死了,这种事情我大明可是有先例的。 所以他苦笑着指着自己头破血流的头道:“天子不用某的策略,还对某拳打脚踢,某颜面尽失,还有何面目继续站在这朝廷上,某还是不要惹人现眼告老还乡算了。” 崇祯这是对他动手给了他最好的一个告老还乡的理由了。现在他已经没有半年前的意气风发了,也不再幻想什么宰执天下了,而是想尽早的脱离朝堂这个火坑。 李标慌张道:“玉绳,朝廷正处于危难之间,你怎么能此时离天子去?” 钱谦益,文震孟也马上道:“朝廷少不了玉绳主政。” 他们两拨人的想法各不同,钱谦益他们知道现在朝堂是火坑,但偏偏需要朝廷组织大军继续抵抗大同军,自然不能让周延儒逃离。 李标的想法就更简单,钱谦益他们还能推动天子南巡,他们还有退路,大同军擅长野战与攻城战,但未必擅长水战,江南未必不能和大同军隔江对峙。 但直隶的士绅却没有退路,一旦天子南巡,直隶必定会被大同军攻克,他们就被天子和江南士绅出卖了,所以他们只剩下一条路,就是推动朝廷和女真人议和,集中双方20万的精锐和大同军打一仗,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不过和女真人联合这样的名声太臭了,不管大明的江山能不能保得住,推动这项政策的人,青史当中只怕会成为秦桧之流。所以李标需要周延儒来推动这项政策,自然不能让他现在撂挑子了。 在场的都是人精,周延儒也明白他们是想让自己继续背黑锅,他明白这大半年来东林党做的事情,以及自己拙劣的表现,只怕未来自己少不得沦为奸相之流,但奸相也有等级,要名声臭的和秦桧一样,只怕未来少不得也铸一尊他的铁像长跪不起。 周延儒道:“汝立兄,小弟才不配位,这半年来可谓是屡屡出错,眼下朝廷的大局只能由兄长你来支撑了,我会向天子提议由兄长你担任大明的新的内阁首辅。” “你!!”李标气的眉毛都竖立起来了,一只手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通过今天朝堂的举动他也看出来了,虽然对大明最好的出路就是和女真人议和,双方一起对抗大同军。 但大明朝长期以来的政治正确性,导致了他们不可能承认女真人政权的合法性,谁要触碰这根底线,谁就是奸臣,人人得诛。他养了一辈子的好名声,现在都告老还乡了,半只脚都入土了,这个时候再粘上女真人,他就真要遗臭万年了。 钱谦益和文震孟两人看看李标,也觉得他是最适合主持大局的人,一来李标不管是从资历还是从威望都适合成为现在的内阁首辅,二就是大同军已经快打到直隶了。他也不得不拼命。 当然他们也知道议和就要遗臭万年,所以他们也没劝说李标接过这摊烂摊子。这太招人恨了。 李标冷哼道:“玉绳,你闯下如此滔天大祸就想逃,没那么容易,这首辅你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这议和只能在你手中推动,想逃,某保证你走不出京城。” 周延儒冷笑道:“京城发生的这一切事情,都是某一个人弄出来的!想撕破脸,好呀!大不了我把当初的谋划全抖搂出来,把我东林党做的龌龊事情全抖露出来,我们是如何谋划要害死贺函的,又如何想烧死天子,逼天子退到后宫。” 而后他指着在场所有人道:“我活不了,你们也不要想活,我拉着你们所有人陪葬,要让你们遗臭万年,以后真有人给我做铁像,你们也少不得要作陪。” 钱谦益慌张道:“不至于如此,不至于如此,大家都是为了朝廷,何必拼个鱼死网破?” 周延儒道:“现在某就想退下来,这朝堂你们谁愿待就待,这大明你们谁愿意救谁救。几位兄长你们继续在这商议朝政大事,某要去写致仕的奏折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留下脸色难看的李标等人。 李标看向周延儒露出想要杀人的目光,这个小人已经到这种境地了,还敢威胁他们。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1月 23日,京城,永定城门外。 钱谦益,文震孟几人再次来送自己的老朋友黄道周,刘宗周两人。 钱谦益道:“幼玄,你们何必如此着急南下,还是等局势稳定再说。” 黄道周却说道:“现在朝廷危急万分,某要回乡招募乡勇,准备保卫大明,现在每一天对朝廷来说都是至关重要,耽搁不得时间。” 刘宗周叹口气道:“这半年的局势证明我等东林党人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天下还是少不得天子作为主心骨。天子拱垂而治,天下就没了主人,各种祸国殃民的奸臣就会露出他们的嘴脸,祸害朝堂,周延儒有天子压着还算是贤能,但一朝主政却只知道发放俸禄,收买朝臣,排除异己,现在闯下了滔天大祸,又想着急流勇退,甩锅给天子,如此掌权肆无忌惮,遇事推脱不前,朝廷上都是这种揽权推过的大臣,大明如何不会衰败。” 东林党掌权的这大半年时间,可以说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君主立宪制的实验了,只是这个实验的结果非常打脸,也非常让人失望。 以东林党为首的文臣,掌握大权第一件事情就是给自己提升待遇俸禄,资政会虽然开了,但并没有解决朝廷财政的危机,军事的危机。甚至他们拙劣的表现,让大明不到一个月时间丢了两个行省。 可以说当初他们有多期待资政会议,现在就有多失望,资政会没有成为大明救国的良方,反而成为了一剂最狠辣的毒药。 周延儒更是成为了一个小丑一般的存在,用朝堂的钱说买臣子,遇到事情又不敢担责任。他的表现不但让东林党人失望,也让天下的士绅失望,原来天子拱垂而治,并不能让大明强盛起来,也并不能稳定天下的局势。 这对黄道周,刘宗两人的刺激极大,大明皇权强盛,他们觉得皇权是压在天下百姓头顶的一座大山,等真没有了这座大山,他们才发现,因为天下不属于他们,文臣更加无法无天,更加会暴露本性,天子不过没管天下半年时间,他们就做蛀空了大明,这要再给他们一点时间,只怕整个天下都要四分五裂。 所以两人退出了东林党,他们觉得还是要站在天子的一方,天子再昏聩,但也是天下之主,他们行事还是要有所顾忌。不像周延儒之辈,虽掌握权力,但天下不是他们的,行事反而更加肆无忌惮。 皇权最强盛的时期,也是整个大明朝最强盛的时期,所以他们认为皇权强大了,大明才能强大,大明强大了,才能抵抗内外的强敌。 文震孟想要解释周延儒一个人,不能代表所有东林党人,但这话在他喉舌之间却说不出口,当初周延儒加俸禄,所有东林党人都同意,后面朝廷亏空,却也没有人主动上交多发的俸禄。中原士兵没有军饷纷纷投降,官员却多发了两年的俸禄,这已经成为东林党人的耻辱了,现在在解释还有什么意义? 几人交流完之后,黄道周和刘宗周两人坐上马车,踏上了去天津卫的道路,他们将去天津卫乘坐海船回福州,在福州招募乡勇,支援朝廷。 钱谦益看到离开的黄道周,刘宗周两人道:“我等是不是也要离开这京城回到江南。” 现在京城就是一个巨大的火坑,他不想继续待下去了。他想回到江南早做打算,不管是组建乡勇,继续对抗大同社,还是投靠大同社,都需要他和江南的士绅共同商议。 文震孟摇头道:“我等还有一个任务要完成,就是劝说天子南巡,大明不能再继续内斗下去了,再内斗下去,我等皆要成为徐晨的阶下囚。只有天子去了江南,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统合江南的各方势力,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共同对抗大同社。” 现在的明末和历史线的明末完全不同,不但有大同社这个更加强大的敌人,更重要的是大同社毫不客气的把矛头直指他们,要他们的钱财和土地,要把他们流放到边疆,大同社要在经济和政治上双重清洗他们,没给他们一点政治上的承诺不说,甚至连一点幻想的机会都不给他们留。 这比女真人的剃发异服,更加受到这些大族十倍百倍的仇恨。在这种情况下,江南的臣子自然想要崇祯南下,但他们最大的阻碍却变成了李标等直隶士绅大族。 李标等士绅的钱财土地关系网络都扎根在直隶,他们根本不可能跑到江南去,这种情况下,天子就是抵抗大同社最好的招牌。如果崇祯南下,直隶会立马崩溃被大同社攻占,他们的家族会立马遭到大同社毫不留情的清洗,他们是不会允许天子南巡的。 昨天李标已经毫不掩饰的对周延儒起了杀意,他们如果敢强行让天子南巡,只怕他们连京城都走不出去。 钱谦益叹口气道:“事情怎么会成这般?难道我等士绅大族真像徐晨说的,已经腐化的不配掌握天下。” 文震孟冷笑道:“大明开国已经有200余年,本就到了王朝更替的时间,大同社不过是抓住了这个机遇才崛起。 他们说我等腐化,同样是人,难道大同社的人又能好到哪里去,等他们掌握了权力,不一样是要享受高官厚禄,田宅美人,等大同社过了200多年,他们又会与我等何异。徐晨如果遇到太祖,早就被太祖联合大族剿灭了。” 文震孟承认徐晨写的那些文章是真的,但把他们贬低成为废物一样,文震孟却不承认,这不过是大明积累了200多年的弊病同时爆发而已。 他大同社一样会遇到这些问题,他大同社的这些高层泥腿子,过了200多年一样会成为士绅大族,一样会变得贪婪无耻,这是人性,几千年来都没有变过,连圣人都改变不了的事情,他不相信徐晨能改变。 现在徐晨不过是以大同社的士绅来取代他们这些大明的士绅而已,徐晨的部下还没享受到权力带来的荣华富贵,还没有繁衍出一个大族出来,但他们终究会走到这一步,他又有什么资格来说大明士绅。 就在两人返回京城的时候,这个时候他们看到一大群穿着长衫的读书人,浩浩荡荡的堵在大街上高呼道:“惩处奸相周延儒~~!” 两人惊讶不已,当即询问一个读书人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奸相周延儒这半年来把朝廷搞得乱糟糟的,以至于让贼寇攻占了山西,河南两个行省,但他不思己过,还想把这些黑锅全推到天子头上,简直枉为人臣。” “此奸贼之恶还不止于此,他为了应对贼寇,居然还提出借师助剿之策,想要和女真人同盟,前年某全乡皆死在女真人手中,直隶更是有百万之众被女真人屠戮,此仇可谓是不共戴天的,和女真人联盟。这对得起我大明惨死的百姓吗?” 很快这些读书人就包围了周延儒的府邸,然后他们冲击周家的大门。 周延儒惶恐道:“快,挡住他们。”家的家丁在后面拼死阻挡。 但不知道这些读书人从哪里弄来的火药,直接点燃了引信,扔进周府当中。 “轰轰轰!”周府被炸的城墙倒塌,硝烟弥漫,大门也被攻破了,无数的读书人冲进去,见东西就砸,见人就打,周延儒更是被几十个人包围。 “某是当朝首辅,你们不能这样对某。”周延儒拼命挣扎。 但根本就没有人听他说什么,而是几十个拳头砸在他身上,没多久他就奄奄一息,最后连出气声都没有。 而在周府外,李标带领直隶士绅淡然的看着这一切。 “连黑锅都不愿背,那你也没什么作用。”李标冷笑道。 而后他问道:“你们谁和女真人有联系?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冯铨道:“辽东的将门和女真人牵连颇深,他们应该有办法联络女真人,还有英国公府的张杰也去过辽东,想来和女真人也是有联系的。” 李标道:“那就让张杰去辽东找皇太极,和他说明利害关系,此人野心勃勃,有吞并中原之心,他是不可能看到大同社占据大明北方的。” 第283章,重民社找错基本盘 曾经的周延儒高门大院此刻正冒着滚滚黑烟,钱谦益和文震孟两人站在不远处,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大明首辅的府邸被一群读书人攻破,接着便是一番打砸抢烧,随后被付之一炬。火势越来越大,浓烟越升越高,可即便是这样,五城兵马司、锦衣卫、顺天府的衙役却没有一个出现。 文震孟望着那冲天的火光,叹息道:“火势这么大,普通的木材是烧不出这种效果的,这必然是使用了延安府的汽油。” 他现在脑海当中“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几个大字,一时间内心无比后悔。当规则突破了,以后朝堂争斗就更不讲规则的人取得胜利,但这里还哪里能算得上是朝堂争斗? 钱谦益满脸惶恐,难以置信地说道:“这可是大明首辅,他们怎么敢如此放肆?”府邸里面火光冲天,但周延儒却始终没有出来,显然他的下场十分不妙。 文震孟苦笑着说:“乱世其实早已经开启了,只是我们还没有察觉而已。既然连天子的命都差点保不住,更不要说区区的首辅了。周延儒昨日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下场不妙。受之兄要适应这种变化,以后再想打倒政敌,可不是动用奏章那么简单,而是像现在这样毫不留情的肉体毁灭。” 钱谦益听后,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说道:“这京城是待不住了,老夫也要走了。” 他彻底害怕了,以前的文斗他都不是周延儒这些人的对手,但即便失败了,他还能告老还乡,安全回到自己的故乡。可现在,一旦失败就是生死难料,如此残酷的政治斗争,他实在不敢再参与了。 文震孟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出声,底线已经被打破,逃到江南又有什么?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李标从他们前方走过来,他身后还有冯铨这些当初投靠魏忠贤的阉党的人,他看了两人一眼,面无表情的走过去。 “这是阉党!”钱谦益惶恐道。 文震孟苦笑道:“现在哪里还有阉党,在大同社看来,我等又何尝不是阉党?却没有想到在大同社的压力下,朝廷终于不用分阉党和东林党了,大家都是士绅,都要面对大同社这个敌人。” 紫禁城,坤宁宫。 崇祯听曹化纯说周延儒被京城的读书人打死了,府邸都烧成了灰烬,震惊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他想起了半年前自己差点被烧死的事情,冷着脸说道:“果然是我大明的好臣子啊,现在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对朝廷的首辅下手了。” 周延儒再不堪,他也是大明的首辅,就这样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害死,这无疑是在打大明朝的脸,也是在打崇祯的脸。这说明一个帝王已经彻底失去了对朝政的掌控。历朝历代出现这种事情,王朝基本上就要覆灭了。 而后崇祯又冷哼一声道:“死性不改,都到了这种程度了,还要内斗,朕真是昏了头居然会认为东林党是贤臣。” 崇祯现在真恨不得打5年前的自己一顿,他居然会把东林党看成是贤臣。 没多久,王承恩就带来了许多奏章。以次辅成基命为首,先是说了一下周延儒府邸失火,首辅惨遭不幸,对这件事情表示惋惜,称这是朝廷的损失。 而后他马上提议,让前首辅李标为内阁首辅。紧接着,朝廷当中六部的尚书、北方派系的官员也纷纷上奏支持这一提议。 看到这些奏折,崇祯立刻明白了谁是幕后黑手,他没想到居然是一直有君子之称的李标。 他冷笑道:“果然皆是一群伪君子。” 他实在想不明白,朝廷都已经到了这种境地,他们为什么还要内斗? 周延儒提出的借师助剿对这些直隶士绅来说是最有利的选择。这里面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才导致双方内斗起来。 现在崇祯又开始后悔,锦衣卫因为历代天子动不动就赏人家一个锦衣卫百户、千户,里面全是官二代、军二代,这个特务机构已经彻底成为了废物。 东厂原本是替代锦衣卫的,只可惜被他废除了。后来他意识到东厂不可取代,但又没有时间重新建立东厂,以至于他现在对紫禁城外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但现在崇祯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他要么跟着文震孟等人乘坐海船到天津卫,再从天津卫逃到江南去,这样大明还能保住半壁江山;要么不想放弃大明的北方,那就只有接受李标作为新的内阁首辅。 因为这些人是不可能放弃直隶的,他们是最强硬的主战派,不认命李标为内阁首辅,弄一个江南的内阁首辅,要不此人会和周延儒一个下场,要不就直接把他拉到江南去,偏偏他也不想去江南。 崇祯无可奈何地下了一道圣旨,任命前首辅李标为新的大明首辅。 李标成为内阁首辅之后动作非常大。一是确定了死守直隶的战略,下令有敢商议放弃北方领土者斩;二是大范围地放权给地方的地方士绅豪族,允许他们组建乡勇,有百人则给他们百户的军职,有千人则给千户军职;三是命令江淮、湖广、蜀中三地的士兵进攻大同军,想尽办法拖延大同军进攻的进度。 当然,北方想要抵挡住大同军还需要更多的时间练兵,还需要更多的盟友。李标请天子下旨与女真人议和,以便调动边军南下抵挡大同军。 崇祯看到李标的奏折后,又怒又气。换了一个首辅,还是想让他背黑锅。虽然他也想保住大明北方的疆土,也觉得借师助剿是改变朝廷局势唯一的方法,但他可不想给东林党背黑锅。 他想要的是让东林党去背黑锅,哪怕他们击退了大同军,他也能借着这个机会让东林党的名声彻底臭掉,重新掌握大明的权力。所以,议和的旨意他是不会下的。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好几天,李标等人轮番上奏说明此事的急迫性,但崇祯不为所动。他反而每天请文震孟这些江南的东林党人入宫,也不说什么政务,就是闲聊,说一说江南的风景。他还联络陈国公朱纯臣等大明勋贵,总之不着急。他觉得仗都已经打成这样了,还能有什么更坏的消息呢? 李标的人可忍不住了,再这样拖延下去,等大同军收拾完中原,他们的大军就要向京师杀过来了。你女真人哪怕答应了和他们议和也来不及调军队了。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1月 28日, 坤宁宫内气氛凝重,甚至有几分肃杀之气,四周的宫女太监都胆战心惊,神机营士兵更是布满了整个坤宁宫四周。 李标身着朝服,神情严肃地来到这里面见崇祯。他拱手行礼,言辞恳切地说道:“陛下,借师助剿这实乃权宜之策。当年唐太宗也有渭水之盟,只要陛下能扫平贼寇,平定天下,史家自然会为陛下说话。”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希望崇祯能够改变心意,在他记忆当中,天子还是那个莽撞的青年,只要说几句为国为民,他应该会答应下来。 但崇祯冷笑一声,目光冷峻地看着李标,说道:“如果你等无用,朕这就成了大明的宋钦宗、宋徽宗了。现在你才是内阁首辅,大明的权力掌握在你们手中。要谈判,你们去谈;要盖印,用你们的首辅印盖。 太祖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才有现在大明的万里江山,朕胸膛里流的是太祖的血脉,不能让太祖丢脸,这个旨意朕是不会下的。”崇祯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决绝,他不愿意背负那千古骂名。 李标眉头紧锁,焦急地说道:“陛下,臣这一切也是为了大明的江山,难道陛下真要眼睁睁看着大明北方全部沦陷在敌手吗?” 又是这句话,大明就是太多,你们这种为朕江山的臣子,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所以这句话在崇祯听来异常刺耳。 他再次冷笑,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徐晨这个贼首,虽然万般可恶,但有一点是朕都钦佩的,那就是他能抓住主要的敌人,知道把天下弄得大乱的不是我朱氏一家。历朝的亡国之君若能成为普通百姓,也算是一件幸事了。只要爱卿能接受这个下场,朕再做布衣又何妨。” 听到崇祯的这番话,李标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从崇祯一直留在北方,他就知道天子还是舍不得大明北方的疆土沦陷。只是如今的崇祯已不是 5年前刚刚登基的青年,他已经变得成熟且难以糊弄。 天子知道自己有退路,但他们这些直隶士绅却没有退路。再逼下去,说不定天子真的会跑到江南去。 李标只能无奈地说道:“臣可以用内阁的名义和女真人议和,只求天子召回贺涵,他乃朝廷第一名将,是朝廷抵抗大同贼寇唯一的希望了。” 崇祯神情淡然,平静地说道:“爱卿做好自己的事情,朕自然会让贺卿归来。” 双方算是达成了默契。最后,和谈的政策还是以内阁的名义发了下来。李标心里清楚,此事不管成不成功,以后他少不了要进入奸臣传了。但为了抵挡大同贼寇,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他李家奋斗了几百年,才成为大明显贵,他不允李家几代人的奋斗在自己手中烟消云散,更不允许自己的后代落入天下的最底层。 李标走后,崇祯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他快步走到案台前,拿起毛笔,饱蘸浓墨,在纸上写下了一封满满的书信。写完后,他大声喊道:“曹化淳!” “奴才在!”曹化淳急忙从门外跑进来,跪在地上。 “你派人把这封书信亲自交到贺总兵手中。”崇祯将书信递给曹化淳。 “遵旨!”曹化淳接过书信,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 崇祯看着曹化淳离开的身影,又望向北方,心中思绪万千。他不知道借师助剿能不能成功,但他明白这是大明最后的希望。他是希望贺涵能够力挽狂澜,守住大明的江山。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2月 2日,辽东锦州城。 经过贺涵半年的改造,新增加了火炮作坊,枪械制造作坊等各种军事作坊,这里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兵营,城外的土地被他全部分给辽民,而且他还做了一定的审核,只有那些对女真人有血海深仇的农户,才能分50亩土地成为锦州城的军户。 “杀杀杀!”校场上士兵拿着长枪,对着一个木桩操练的刺刀术。 现在他手中的新军再次突破3万了,如果真有5年时间,贺涵有信心,以锦州为起点,一步一步吞并女真人的地盘,最终彻底消灭他们。 但他看向中原的方向却叹了一口气,不要说5年时间,只怕要不了一年时间,大同军就会打到锦州来。 从东林党上台之后,重民社几年的努力终究白费,他们和大同社共同找解决天下问题的道路。大同社的道路他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他走的这条道路却是堵的死死的。 他现在回想一下重民社这几年走过的路程。连他都忍不住叹息他们的确是找错了基本盘,农户能团结在徐晨和大同社身边,他们万众一心,几百万人在关中抗旱救灾,现在更是打的朝廷的大军不堪一击。 而他们重民社城内的宗旨就是保住士绅的天下,让天下再次恢复到大明原本的秩序当中来,但不管是在关中,京城对他们阻碍最大的居然不是大同社这个敌人,而且他们要拯救的士绅阶级,他们锱铢必较,贪婪无耻,昏聩无能,这些人一步一步挡在自己救国的道路上,他拼尽全力掰开一块,却发现前方还有更大的一块。 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士绅的确是要打倒,要不然他们不会允许天下出现任何不利于他们的改变,哪怕这个改变会让天下变得更加稳定,但他们不会看到这些,他们只会看到自己利益受损,和这种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而就在贺涵瞭望南方的时候,他发现有一小队骑兵冲进了锦州城,没多久,崇祯的书信就来到他手中。 贺涵小心翼翼地打开书信,仔细阅读其中的内容。虽然崇祯说得隐晦,但他立刻明白了天子的意思,这是在询问他,朝廷和女真人联盟,能不能打得过大同军。 他的内心五味杂陈,各种思绪交织在一起,最后都化成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陛下,您为什么要如此固执,就不能听一下臣的建言。”贺涵喃喃自语道。 在他心中,崇祯是他的半个明君。从他勤王开始,天子就对他十分信任,委以重任。当初他请天子为大军助威,天子也是立马答应。从这方面来说,崇祯是个有锐气、敢担当的天子。 然而,崇祯又极其固执,有时候撞了南墙都不回头。如果当初按照他们的计划,不来辽东打女真人,而是南下清洗扬州盐商,朝廷早就练出十几万新军了。今年中原干旱的时候,朝廷也不至于没钱没粮,没办法赈济灾民,以至于中原军队士气彻底崩溃。这一切和中原的旱灾有着最直接的关系。 同时,也因为他的离开,东林党才敢发动兵变,甚至要烧死天子。可以说,这一切的后果都是因为崇祯让他去辽东教训女真人,以至于朝廷的战略一招棋差,满盘皆输。 越是在关键时刻,崇祯越是不听他的谏言,所以贺涵才认为崇祯是他的半个明君,他的建言崇祯只愿意听一半,另一半却什么也不愿意听。 以朝廷现在的局面,北方已经不可守了,现在南巡是崇祯最好的选择,但天子却还心存侥幸,认为大明在北方还有一战之力。 可现在朝廷到哪里去找有一战之力的军队呢?这次大同军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哪怕他的新军去前线,也不是大同军的对手。 女真人最多在辽东塞外算得上是一支强军,但面对大同军照样不堪一击。更不要说他们不可能为朝廷下死力,只要稍有伤亡,他们必定会逃回辽东。而且北方的军队都和女真人有死仇,把女真人调到关内,以大同社蛊惑人心的能力,只怕大明北方这点军队都要被他们蛊惑过去了。 贺涵沉思了半天,最后叹口气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就让臣为您做最后一件事吧。”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2月 3日,辽东,沈阳。 冯铨和范文程两人走在沈阳的大街上。街道两旁,女真人摆着地摊,售卖着皮革、草药等物品。 范文程笑着问道:“冯公觉得我辽东如何?” 冯铨看着那些地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倒也是有几分民风淳朴。”虽然这里是女真人的都城,但受旱灾影响,依旧极其落魄。不要说和京城相比,就是大明的普通城池都比此处更加繁华。冯铨心里其实对这里的景色不屑一顾,但因为现在他们有求于女真人,他只能故作讨好。 冯铨在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考中进士,年仅 19岁,就授检讨之职,可谓是少年天才。按理来说,他的仕途会比普通人顺畅,但他年纪轻轻就想更进一步。魏忠贤权势高涨的时候,他依附魏忠贤,成为阉党骨干。他极力谄媚魏忠贤,参与迫害东林党人等一系列恶行,也因为巴结上魏忠贤而官运亨通,历任少詹事兼侍读学士、礼部右侍郎等职。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天启皇帝年纪轻轻就病死了。崇祯帝即位后清算阉党,冯铨被削籍为民,他十几年的努力全部化成了泡影。 不过他家依旧是直隶的大族,他在地方上依旧有很大的影响力。但随着大同军进攻中原,整个直隶士绅可谓是人心惶惶。大同社对付士绅的手段,他们已经有所耳闻,这些人迫切需要依附一个新的强者来对抗大同军。 而此时北方的东林党人也因为大同社的进攻,大量被俘虏,家产被充公,北地东林党实力大损。还因为南巡之事,与南方的东林党人之间,虽说不上视同水火,但也是相互猜忌。 在这种情况下,李标只能吸纳原本的阉党之徒,冯铨见风使舵,马上就靠了上来。 范文程笑道:“我大金国正是因为民风淳朴,将士敢战,才打下辽东这纵横几千里的江山。” 冯铨叹息道:“以前女真人还能说是天下一等一的军队,但自从徐晨建立大同军之后,天下之兵再无敢称强盛者。此贼不除,我等皆要亡于其手。” 第284章,皇太极:助明灭暴 范文程惊愕道:“振鹭兄是不是太夸大大同军了,我女真铁骑纵横辽东十几载,有满万不可敌之称,非明朝士兵可比。” 说到最后他甚至有一丝鄙视,这些年大明的军队已经被他们打的不敢野战了,也就是异军突起秀子营让他们有点头痛,但真拼着巨大的伤亡,他们也有信心击败秀子营。 女真人虽然在辽东,却也不是对中原战场一点都不了解,他们知道大同军攻势如火势不可挡,但皇太极等人商议的时候,认为大同军打的是中原二等明军,他们火炮众多,中原旱灾影响了明军的底层的军心士气,所以才在攻坚能力上显得比他们更加强大,但皇太极等人却认为野战当中,女真骑兵可以和大同军一战,甚至因为他们骑兵众多还能稍占上风。 当然这并意味着皇太极等人小看大同军,只是他们对八旗铁骑更有信心。 冯铨苦笑道:“半个月前洛阳城已然沦陷,大同军花费了不到一个月时间攻占大明百余座城市,贵军能做到此事,贺函的秀子营贵军都无可奈何,但贺函却是徐晨的败兵之将。” 范文程自信道:“比野战我满洲铁骑不输于任何一支强军。” 这股自信是女真人在辽东百战百胜打出来的,几十年来女真人纵横北方未尝一败,在关中的大同军,他们也承认是一个强大的对手,但范文程却不认为女真骑兵会输给大同军。 冯铨认可的点点头道:“女真铁骑自然是一支强军,但这样的强军你们又有多少,4万?6万?中原的大同军却超过了20万,而且匪首徐晨惯会蛊惑人心,擅长把我大明的军队转化成为大同军,现在中原的大同军只怕要翻一倍了。” 范文程虽然面无表情内心却鄙夷道:“这是因为你们根本不给士兵军饷,明军士兵变成我汉军旗也很能打。” 范文程在女真人这里虽然是文臣,但也是上过战场的,巳己年他还主动劝降过明军的一个堡垒,因此立下军功受到皇太极的赏赐,所以他知道大明朝廷是何等奇葩,哪怕是第一线的士兵该欠饷也会欠饷。 但冯铨的话也引起他的重视,他自信八旗铁骑可以和大同军一战,但八旗最核心最强大的军队只有6万余人,加上蒙八旗,汉军旗才有10万余人,人口问题,兵力问题一直是女真政权最大的问题。 辽东的土地虽然广袤,女真人也是农耕合一的制度,养兵的花费极低,但架不住明末小冰河时期天灾不断,女真人的生产力本就低下,加上他们的制度还属于农奴制度,能生产的粮食自然就更加少了,动不动就是绝收。这些年养着10万余大军,已经是让女真政权咬牙坚持了,需要劫掠大明才能维持住。 今年他们和秀子营打成了平手,伤亡超过2万余人,沈阳几乎家家戴孝,户户挂白帆,此战损失之大为女真人建国以来之最,皇太极的威望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汉军旗不敢面对秀子营不说,蒙古人更是立即跳反,纷纷投靠大同军,连他们铁杆科尔沁部落这次都投靠大同军了。 皇太极这几年把注意力放在了中原地区,他在大漠击败林丹汗取得的战果,全部为大同社做了嫁衣了,他制定的满蒙一体战略事实上已经破产,比起跟着他这个抢不到钱粮的穷大汗,蒙古人更愿意加入富裕的大同社。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中原几千年来,经济,文化,政治上都是大漠政权学习的对象,打得过他们入主中原,打不过他们依附中原,这已经是几千年的习惯。 女真人虽然在这十几年崛起了,但在大部分蒙古人眼中,女真人就是穷困的强盗,汉人的仆人,哪里配和他们蒙古人相提并论,蒙古人身上流的可是高贵的黄金家族的血脉,是和汉人一样优秀的种族,女真人哪里配和他们比? 不要看现在女真人崛起了,但大部分蒙古人还是鄙视他们的。但凡有选择,他们都是不愿意臣服在女真人麾下的,而是更愿意投靠文化繁荣,经济富裕的中原人。 所以哪怕大同社和女真人没有交战,但他们在大漠的扩张已经重创女真人,皇太极面对满蒙一体战略破产的情况,只能进一步加强汉化,依靠辽东的汉人来提升女真人的战斗力,但这又进一步加深了女真人内部的矛盾,大部分女真将领为了自己的利益还是不愿意汉化的。 可以说在明末的小冰河时期,所有政权压力都极大,不能对外掠夺资源,那么内部的压力就会爆发出来。 这也是范文程最忧心忡忡的事情,努尔哈赤以女真人立国,就是他们这个政权最大的缺陷,辽东的女真人能有多少? 即便是把生女真人加上去,也超不过百万,但中原却有万万的汉人,他们主动隔离在汉人之外,所以哪怕他们十几年强势,但却很难打入中原。 大同军却不一样,他们虽然是汉人的叛军,但也是汉人,他们攻占一地,就能马上组织起当地的汉人,快速的扩充兵员,几年时间就从米脂一个小县城,扩张成为占据大明半壁江山的割据势力,现在更是要攻占整个大明北方,双方现在发展差距之大,就能看出当初努尔哈赤的选择是何等错误。 要在大同社和明朝这两个敌人做出选择,范文程自然是想选择大明这样如同蠢猪一样的敌人,大同社如果占据了北方,他们只怕很难再入主中原了。 每每想到这里范文成内心都会暗骂:“努尔哈赤不愧是李梁臣奴仆出身,一点眼光都没有,活该十几年都打不进关内。” 不要看范文程对皇太极忠心耿耿,但他对努尔哈赤却是满腹怨气,甚至是仇恨。 努尔哈赤主政辽东的时候,他屡屡上书努尔哈赤想要献言献策,但全努尔哈赤漠视了,他在辽东当了整整9年的奴仆,期间范家人更是死伤殆尽,还是遇到皇太极开重视去他的才干,但这9年的仆人生活却被他视为奇耻大辱。 冯铨却不知道范文程复杂的思绪,而是说道:“徐晨这个贼子,不但是我大明的敌人,也是金国的敌人,更是天下士绅的生死仇敌,贵国的国主,如果能击败此贼寇,那就是天下士绅的救星,我大明愿意借辽宋之事,结为兄弟之盟。” 范文程惊讶暗道,大明真被打怕了,因为明朝哪怕败了十几年,依旧不愿意承认金国,甚至不愿意和他议和,但现在大同社却打的他们愿意承认金国不说,还愿意结成兄弟之盟,可见中原的局势何等危机,明朝大臣连面子都不愿意维持了。 沈阳城,大政殿内。 殿顶金龙盘绕,朱漆立柱威风凛凛,金色琉璃瓦在日光下闪耀。 皇太极高坐在主位上,他身着明黄色锦袍,袍上绣着金色的龙纹,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摆动,头戴镶嵌着东珠的金冠,面无表情的看着大臣。 范文程、宁完我、马国柱、佟养性等金国文官分列两旁,他们神情专注,等待着皇太极的询问。 皇太极微微前倾身体,声音洪亮地问道:“你们探听到中原的战况如何?” 宁完我向前一步,满脸鄙夷地说道:“陛下,明朝已经彻底腐朽不堪了。臣从明朝勋贵张杰口中得知,大同军势如破竹,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攻占了洛阳城,歼灭了大明近20万大军。如今山西、河南两个行省已落入大同军之手。他们这才慌了神,急切地派使者来我金国求和,想要借师助剿。明朝竟愿意交出山海关以外的所有辽东土地,只求我金国的八旗铁骑帮他们抵挡大同军。” 这次大明议和派了两拨使者。冯铨代表直隶士绅,而张杰则是崇祯皇帝安插在使团的眼线,防止李标等人出卖他,现在崇祯对东林党人是一点信任都没有。 而大明勋贵被东林党人出卖,吃尽了苦头。他们终于明白,与东林党人搅和在一起无异于自毁根基。东林党人掌权后,只把他们当作待宰的肥猪。只有天子才需要勋贵的支持,他们只有团结在天子身边,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利益。 崇祯皇帝也意识到,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和天子权力,勋贵是他唯一可靠的盟友。于是双方在现实的捶打下重新联合起来。 然而张杰却是个十足的废物。他来到辽东后,由宁完我负责招待。宁完我此人是吃喝嫖赌的好手,带着他在盛京城的酒楼、妓院中花天酒地。不过几天时间,张杰就被宁完我迷得晕头转向,将大明朝廷的底线和盘托出。 范文程也上前一步,拱手说道:“陛下,明朝愿意承认我金国的地位,还提及要效仿辽宋之事,与我金国结为兄弟之盟。看来他们是真的被大同社打疼了。” 皇太极听了众人的汇报,脸色凝重。一个月就能横扫两个行省、攻占上百座城市,如此强大的战斗力让他深感震惊。前年自己率领女真铁骑入关,也未能取得如此辉煌的战果。他意识到大同社将是他遇到的最强大的敌人。 皇太极缓缓扫视众人,问道:“你们认为朕要不要答应明朝的条件?” 马国柱站出来,神情严肃地说:“陛下,明国这是想空手套白狼。他们在辽东本就没剩下几座城池,若不交出山海关,锦州等城池对我金国而言,战略意义不大。既然想学辽宋之事,就应该拿出更多的土地和岁币来表示诚意。” 宁完我眉头紧皱,忧心忡忡地说:“陛下,就中原战局来看,大同军战力强悍。我金国贸然插手中原战事,风险极大,而利益却难以预料。大明绝不可能轻易拿出“燕云十六州”,依臣之见,上策是静观其变。待大同军攻占明朝都城后,我军趁机攻占锦州、山海关一线,招降明朝边军,增强自身实力。而后与大同军交好,坐观天下局势变动。” 其实,宁完我心中还有更深层次的担忧。他觉得女真八旗未必是大同军的对手,一旦贸然插手明朝战事,金国甚至有覆灭的危险。 还不如占据辽东有利地形,保存实力。大同军的目标肯定是富庶的江南地区,对荒凉的辽东不会感兴趣。若大同军打下江南,建立新的王朝,金国可以暂时低头,保住荣华富贵;若天下陷入混乱,金国也可趁机攻入中原。 但皇太极明白金国的情况并不乐观。近年来,天灾不断,国内粮食产量锐减。前年与贺函大战一场,没有获得战利品,金国士气受到严重打击。大量蒙古部落投靠大同社,更是让金国的实力受损。若不是派遣多尔衮去朝鲜盘剥了上百万石粮食,稳定了国内局势,后果不堪设想。然而,朝鲜毕竟是个小国,经过这次盘剥,已无多少粮食可搜刮。若不能进攻中原,金国国内必将动荡不安,根本没有资格坐观成败。 范文程沉思片刻,说道:“陛下,大同社在中原实行清洗地主士绅的政策,这让中原地主士绅惶恐不安。他们急切希望有人能抵挡大同社。若八旗铁骑能做到这一点,对中原士绅大族来说,大汗就是他们的救星。以臣对中原大族的了解,他们自私自利,为了保住自家私产,甚至不惜暗杀天子。为了保证自家土地,他们很可能会接受大汗入主中原。” 范文程顿了顿,又接着说:“不过,大同军的强大战斗力也是毋庸置疑的。一个月攻占两大行省、上百座城市,其战力不输给我大金。此战风险极大,若我八旗铁骑能战胜大同军,中原士绅必然拥戴大汗为天子;但若战败,金国国运可能就此断绝,大同军甚至可能攻入辽东。所以,与明朝联盟入关,风险与收益并存。” 说完,范文程拱手行礼,道:“至于如何抉择,还请陛下深思熟虑,臣不敢妄言。” 皇太极陷入了沉思。他征战数十年,深知此时入关风险巨大。但正如范文程所说,此时入关利益也极其诱人。一直抵抗金国的大明士绅有可能会承认他,甚至欢迎他入主中原,以抵抗大同社。 皇太极是金国汉化最深的人,他不仅想做八旗的大汗、金国的皇帝,更渴望入主中原,成为天下的皇帝。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重用范文程、宁完我等汉人文臣,让宁完我制定汉人朝廷的制度。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更好地统治中原。 如今,这样一个机会摆在眼前。他可以借助抵抗大同社的名义,获得中原士绅的承认,以最小的代价入主中原,他根本不会放过这个机。 但唯一的阻碍是,八旗子弟能否打得过大同军? 皇太极在殿中来回踱步,思考了许久。突然,他停下脚步,起身坚定地说:“朕要做天下之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同军残害天下的士绅。” 范文程听到皇太极的话,眼睛一亮,说道:“如此,陛下可以打出‘助明灭暴’的旗号进入关内。关内士绅必然会闻风而降,迎接大汗的到来。” 皇太极微微点头,他内心也是一阵惶恐。他知道这将是一场决定金国命运的豪赌,胜了金国将会一飞冲天,将会主宰天下未来几百年的命运,败了,金国积累了几十年的国运将会被挥霍一空。 第285章,江淮大屠杀与兵戈下的江南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2月 5日,凤阳府。 天空万里无云,太阳出来之后,气温快速回升,给所有人带来一丝暖意。 “吊死这贪官,吊死这贪官!”无数的百姓愤怒地高呼着,他们的双目通红,充满了仇恨。 在凤阳府的一处刑台上,站着一排 12个大明的军官和文官。这些人两腿颤抖,惶恐不安,有的人更是鼻涕眼泪流满了全身。若不是后边有士兵撑着他们,他们连站立都成问题。 这些官员战战兢兢地解释着:“不关我们的事,我们都是按令行事,要找就找侯总督,人也不是我们杀的,是那些士绅。” 还有官员大声叫嚷:“某是朝廷命官,你们不能这样做。” 然而,他们的声音被百姓愤怒的呼喊声淹没,根本没有人听他们的辩解。士兵们拿着绳套,迅速地套在他们的脖子上。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这些官员,他们意识到死亡已不可避免,哭声变得更大了。 不过,其中官职最大的刘良佐还算有些硬气。他满脸仇恨,对着人群的上空破口大骂:“祖大寿,你这王八蛋,老子即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即便他要被大同军吊死,但他却不怎么恨大同军,在战场上交战双方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他打了几十年的仗,杀人如麻,被敌人杀他有这个预计。 但他最恨的却是自己人祖大寿因为自己被抓就是被祖大寿坑害的。 时间回溯到 10月,侯恂带着 2万江南之兵击败了罗汝才,重新收复了大明的中都凤阳府。 但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结束。罗汝才在凤阳府时,几乎将当地的大族士绅屠杀殆尽,没被屠杀的也逃到了江南扬州等相对安全的地方。而后,罗汝才效仿徐晨,把凤阳府几百万亩土地全部均给了农户,试图组建属于自己的军户。然而,等他战败后,当地农户手中的土地却成了他们最大的罪证。 那些逃走的士绅大族和他们的亲戚又重新回到了凤阳府,面对风阳府的乱象,当地士绅大族可谓是怒发冲冠,他们为了报仇,为了发泄,也是为了重新树立自己的威严。对于那些敢拿自己家土地的泥腿子展开了残酷的报复。 在明军的帮助下,他们对当地的青壮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杀。他们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平复自己恐惧的心理,同时也能威慑那些想造反的百姓。 一时间,整个凤阳府变成了一片血腥的修罗地狱,十几万无辜的农户被屠杀,余下十几万的妇孺则被这些明军当做战利品,贩卖到江南各地。 但天道好轮回,苍天没有饶过这些屠夫。11月 17日,10万大同军攻克洛阳城,这一消息轰动了整个天下,也吓到了在凤阳府的明军和地主士绅。因为洛阳攻克之后,大同军杀到凤阳府要不了三天时间。 大同贼寇要来了,风阳府的士绅此时也管不了什么危险土地了,有的再次逃回了扬州,有的渡过长江又逃回了江南,一时间前往江南的船只变得极其金贵,从最开始想要上船要一定银子,很快变成一定金子。 但即便加价成这样,船只还是越来越少,根本不够这些老爷们逃难用,因为江淮地区的船,只要渡过了长江,就被当地官府扣押了,不允许他们继续前往江北。甚至为了防止这些船只被大同军利用,当地的官员直接把船凿沉。总之长江两岸一片惶恐,大明官府应对失错。 怕什么就来什么,11月 19日,大同军第四师在赵云飞的带领下,杀到了凤阳府的濠州城下,与前来支援洛阳城的两万明军相遇。 这场大战结束得非常快,第四师一旅正面炮轰,一旅迂回包抄,仅仅一个回合,2万明军就被打得崩溃。 在这场战斗中,南方明军和关宁军的保命手段高下立判。当刘良佐带领大部队还在抵抗时,祖大寿就敏锐地看出己方大军即将溃败。他果断抓住侯恂,带领 5000关宁铁骑一路往后方逃命。大同军的迂回部队甚至都没能抓住他们,让他们轻易地逃离了战场。 第七旅旅长刘宗敏,只能把怒气发泄在还在战场上的刘良佐部身上。刘良佐被大同军两面夹击,很快就溃败了,甚至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本人被刘宗敏亲自抓住。 此后,祖大寿充分发挥了他“逃跑将军”的“长处”,一路带着 5000关宁骑兵从濠州逃到凤阳府,再从凤阳府逃到扬州,一路靠着出卖队友,最先逃跑,拉下无数垫背的。最后从扬州逃到长江对岸。刘宗敏和第七旅拼了命想要留住祖大寿和侯恂这两个屠夫,但都未能成功,只能止步于长江北岸。 长江以北的明军被大同军击溃之后,赵云飞才有精力管理江淮地区,结果就发现了让他愤怒的一幕,在风阳府各地都出现屠杀农户的乱葬岗,这样的案发现场每县都有好几个,在大的府城甚至都出现了好几个万人坑,其景象让人惨不忍睹,不忍直视。 他把凤阳府发生的事情先通报给了在洛阳城的徐晨。徐晨得知此事后大怒,血债只能血偿,士绅既然想要靠着屠杀建立威严,那么大同社也用屠杀告诉他们,你们被杀一样会死。 他命令赵云飞审判凤阳府所有参与血案的大族士绅和官员,并且把侯恂、祖大寿、刘良佐他们犯下的罪恶通过《大同报》公诸于众,认定他们犯有反人类罪,在整个天下通缉他们。 如今,刘良佐他们成了第一批被审判的大明官员,他们通通被判绞刑。 随着士兵踢翻他们脚下的凳子,这 12个人挣扎了片刻,便一动不动,断了气。台下的百姓们,有的欢呼,有的悲伤,有的哭泣,他们终于看到自己亲人的大仇得报了。 在台下不远处,罗汝才等人看到刘良佐他们被吊死,松了口气道:“兄弟们的仇也算是报了一些了,现在我们的仇人只差侯恂和祖大寿这两个屠夫了。” 罗汝才恶狠狠地说:“老子要亲眼看到这两人被吊死才能瞑目。” 侯恂和祖大寿二人不仅杀了他很多兄弟,还打断了他的雄心壮志。把他的割据势力打得粉碎,屠杀了他的部下,无论为公还是为私,他都一定要报这个仇。 此前,罗汝才他们躲到伏牛山上逃过一劫,等赵云飞带着第四师杀回来的时候,他当即带着自己不多的小弟再次下山,投靠了大同军。赵云飞把罗汝才的部下编练成为一个旅,暂时作为后勤的力量。 下山虎安慰罗汝才道:“大哥放心,都督是天下最厉害的英雄豪杰,侯恂和祖大寿已经上了都督必杀的名单呐,上天下地已经没人能救得了他们俩了。” 下山虎才是真正安心了,自己这位大哥终于没有雄心壮志了,愿意投靠都督了,早就该这样。 站在罗汝才身后的牛金星和宋献策二人也是一脸轻松。他们算是被罗汝才半胁迫着加入了这个团伙,逃上伏牛山之后,两人就后悔不已。 尤其是牛金星,他可是大明高贵的举人老爷,平日里吃喝不愁,还有一定的政治地位,能和当地的父母官以朋友相称。若不是被罗汝才抓住,他打死也不会投身农民军,结果一招不慎成为了叛军,他人被收通缉不说,家族还受到了牵连,土地财产通通被官府没收了,他牛家算是彻底的完了。 然而,人生的大起大落来得如此之快。当牛金星还在伏牛山上悔恨自己成了叛军一员时,天下最大的“叛军”——不,应该说是天下最大的义军,大同军忽然从关中杀出。他们一路攻城拔寨,势如破竹,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攻下了洛阳城,占据了大明的山西行省和河南行省,大有鲸吞整个大明北方的架势。 朝廷一时间面临覆灭之危,牛金星却意外地发现,托罗汝才的福,他竟然跳下了大明这条即将沉没的船,登上了义军这条崭新的船。而且这条船看上去坚固崭新,似乎可以安稳运行个两三百年。 要是没有罗汝才,按照大同社的规矩,像他这样的人土地会被分走,人只怕会被流放到哈密去种草。 而现在他家族被抓到监牢当中的人,被大同军重新释放出来,他家里根本没有财产,自然就不怕被大同军充公,他家的土地也被夺走了,他家族的经济地位比佃农都要差,他成了义军的一份子。如果天下真被大同社得到,他这样的身份说不定还是加分项。如此说来,罗汝才倒成了他的恩人。 牛金星认真地对罗汝才说:“将军大仇既然已得报,我等一切都要往前看,如何在大同军里扎稳脚跟,才是将军应该考虑的事情。” 罗汝才自信地说:“俺在大同军中还有不少朋友,混个一官半职不敢说,但求个富贵还是不成问题。” 而后他又叹息道:“只可惜二位有卧龙凤雏之才,却跟了俺,没能让二位充分发挥才能。不过不要紧,俺和第四师旅长赵云飞也认识,我会向他举荐你们的。以你们的才干,在大同社一样可以混出个名堂。” 在侯恂的打击下,他知道自己能力的极限,尤其是有了大同军的强烈对比,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这点能力连和徐晨提鞋都不配,北方都快被大同军占完了,他也熄灭了自己的雄心壮,所以才投靠了大同社,大同社愿意接纳他,他就继续领兵打仗,不愿意接纳他,他这几年闯荡也算是积累了一点钱财,余生过个富家翁的生活还是可以做到的。 两人感激地说:“多谢将军。”此时,他们觉得罗汝才虽然有时蛮不讲理,但对自己人还算不错。 后续的流程和审判刘良佐他们一样,凤阳府几百名大大小小的明朝官员、上万被抓到的大族士绅和他们的狗腿子,一一被审判而后绞死。整个江北地区,官员加上大族士绅被大同社绞死了 5000余人。而且,大同社还专门为此事编辑了《大同报》进行宣传,印好之后发放到江南地区,并警告江南地区的士绅,任何感屠杀百姓的事情都是犯罪,大同军打过江南,杀人者偿命,他们一切的罪行都会得到清算。 江南地区,上到勋贵豪族,下到普通的豪强地主,看到这些《大同报》个个胆战心惊。大同社就在长江北岸,大同社屠杀了 5000多士绅大族,还以反人类罪来审判他们,不过是死了一些泥腿子居然要他们偿命,如此倒反天罡。 而且大同社不看你地位,不看你钱财,只抓住一点,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让泥腿子站在和他们一样的地位上。他们不光要杀人,还要诛心。尤其是南直隶总督侯恂、总兵祖大寿还上了大同社的必杀名单。 江南士绅觉得大同社简直不可理喻,居然真的要让他们用命来偿还那些“草芥”的命。 但不可否认的是,长江以南的大族士绅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大同军的威胁。大同军不再远在天边,而是只隔着一条长江。 此时,他们觉得宽广的长江似乎也不够宽了,甚至能听到江北战马的嘶鸣。江南的士兵在哪里?江南的将军又在哪里?这时候他们才发现,长江以南的士兵太少了,而且个个不顶用,那些将门更是酒囊饭袋。谁能救他们?他们该怎么办?整个江南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相对而言,江北地区开始快速恢复稳定。该杀的人杀了,该抄家的也抄了,生活还得继续。 这个时代就是如此残酷,人们对亲人的悲伤只能停留几天,而后就得擦干眼泪,在大同社的组织下重新开始生活。经历了两波屠杀,原本人口稠密、还算富裕的江淮地区,如今有了几分荒凉之感。 赵云飞一方面向徐晨请求支援大同社员,以维持江淮地带的稳定,组织百姓军田,重新恢复生产。而牛金星和宋献策,以及一些以前参与过清理田地的人,受到了赵云飞的重视。一来他们有相关经验,二来他们是义军出身,经历过战火的考验,值得信任。赵云飞利用他们的才能,让江淮地区尽快恢复往日的生机。 长江北岸,在大同社官员的带领下,百姓们正忙碌地掩埋尸体,清理战争留下的废墟。他们有的扛着锄头修筑房屋,有的在田间翻耕土地、修建水渠和道路,每个人都在为恢复生产和生活而努力着。 而长江南岸同样热闹非凡,不过这热闹中却透着一股紧张和不安。几万大同军就像悬在他们头上的一把利剑,江南的士绅们连睡觉都不敢睡得太沉,生怕一不小心大同社就打过了长江。 当朝廷号召天下的士绅组建乡勇的时候,这些江南人表现得最为积极。中小地主们组织了几十上百号人的乡勇队伍,那些贵族大族更是一口气拉出了 2000家丁、3000家丁的队伍,都为数不少。 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整个江南就增加了大大小小十几万乡勇,就连街面上的地痞都少了很多,都被吸纳进了乡勇队伍,从城市到乡村,从高墙到大院,喊杀声音不断,整个江南都染上三分兵戈的气息。 城池当中印书的作坊少了一些,茶馆,酒店,妓院这些地方也显得萧条一些,反而是铁匠铺热火朝天,他们在打造各种铠甲,武器,枪械。 那些士绅也找出武经总要,戚效新书等兵书,找练兵的方法,找打造火炮火枪的方法,制造火药的方法。 在大同社的压迫下,江南的读书人开始放下风花雪月,打造武器枪炮以此来保卫自己的财产。 长江边,滚滚的江水向东流去,浪花时不时地拍打着岸边。南京附近的长江段,南京附近的长江段极为广阔,江水滔滔,烟波浩渺。站在南岸,极目远眺,也难以看清北岸的景象。侯恂和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正站在岸边,望着河对岸的方向。 “若谷,自古以来守江必先守淮,如今淮河一线已经被大同社攻占,这江南还守得住吗?”郑三俊满脸担忧地问道。 郑三俊,字用章,号元岳,池州建德(今属安徽东至)人。他于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考中进士,从此踏上了仕途之路。初任元氏、曹县知县时,他兢兢业业,凭借出色的政绩被征授为御史。他曾外出巡视两淮盐务,看到当时盐政混乱,额外征收盐税的情况严重,便大力整顿,禁止无序征收,多年来的积弊得到了有效治理。然而,他的仕途并非一帆风顺。他曾因违背权贵意图而多次被贬官。 有一次,他弹劾南京户部尚书赵世卿,没想到奏疏先被赵世卿看到,反遭诬陷,最终被贬为南京行人司副。后来虽有起用,但又因反对税使等事再次被罢官。直到崇祯元年,他起任南京户部尚书兼掌吏部事。大明的权贵们暗恨他断绝了大家的财路,但偏偏他清正廉洁,权贵们抓不住他的把柄,只能把他打发到一个养老的位置上,让他不要再阻碍大家发财。 按理来说像郑三俊这样的清官是看不上侯恂这样的屠夫的,最开始凤阳府传来屠杀农户事件之时,前面因为抄了和江南有联系的盐商的家,现在又屠杀农户,江南的文人对他口诛笔伐,郑三俊更是上书朝廷,诉说侯恂的罪行,想要朝廷罢免他。 但等大同社大规模吊死士绅之后,江南士绅对侯恂的评价来了个180度转弯,他的风评开始变好,江南的文人都夸他勇于任事。 在不关乎自己利益的时候,江南士绅还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侯恂指指点点,以获得道德的满足感。 但现在农户真打碎他们建立的秩序,他们马上就转变态度,认为侯恂屠杀这些反贼做的好。 郑三俊虽然是清官,但却是封建体制下的清官,他阻止士绅勋贵侵占朝廷和百姓的利益,最终的目的却是维持封建秩序的稳定。当双方的矛盾已经不可避免的激化之后,他马上就站在士绅这边。 侯恂坚定地说:“再艰难我们也要守住,守不住长江,大明的天下就完了,天下的士绅也会被徐晨这个贼子屠杀殆尽。 想要守住长江,一是要有足够多的兵力,这一点江南各地都在积极组建乡勇,我不担心兵力不够,只要时间充裕,这些乡勇的战斗力可以追上大同军。 二就是要组建水师,当年的东吴,南宋就是靠着强大的水师抵抗北方上百年。想要组建水师,要有水手,要有战船,福州游击将军郑芝龙经验丰富,我已经调他来南京打造水师战船,这方面只能拜托用章兄你了。” 郑三俊苦笑着说:“我虽然是户部尚书,但只是南京的户部尚书,这个职位就是用来养老的,我什么事情都管不了,想要帮若谷你筹集钱粮,实在是力有不逮啊。” 侯恂说道:“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我们已经和朝廷断绝了联系,以大同军进攻的步伐,要不了多久,京师就会沦陷,南京朝廷要成为江南的主心骨。至于钱粮,这好办,让江南各大族捐献。” 而后他指着江北的方向说:“现在不把钱粮用在招兵买马、打造战舰上,难道还等着大同军打过江南来抄家,把我们的钱财分给那些泥腿子不成?要是真有这么不识时务的人,用章兄你告诉我,我亲自去教训他一番。” 郑三俊听了侯恂这番话,觉得他有点陌生,甚至有些跋扈。但想到江北发生的事情,那些士绅大族的悲惨下场,他又不得不承认,现在江南正需要侯恂这样有决断的人。如果再这样拖拉下去,整个江南都要被大同社攻占了,大明的江山也就完了,他们将会成为千古罪人。于是,他咬了咬牙,说道:“若谷兄放心,我会尽力而为的。” 第286章,长安人在南京与做个人吧! !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2月 7日。 冬日的暖阳洒在南京城的每一寸土地上。此时的南京,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大宏伟城池,其规模之宏大,即便是京城也难以望其项背。 南京城有两道主要的城墙,仿佛是守护这座城市的钢铁卫士。外郭城墙绵延一百二十里,十八个城门犹如巨兽的十八张嘴,吞吐着四方的人流与信息。城门处皆以砖石包裹,坚实而厚重,彰显着岁月的沧桑与威严。 而墙体大部分为夯土所筑,虽相对矮小,却也承载着这座城市的历史记忆。踏入外郭,便真正进入了繁华的市区。道路两旁,小片的菜畦田地与林立的房屋店铺相互交织,构成了一幅独特的城市画卷。行人如织,车马喧嚣,热闹非凡。 高登身着一袭朴素的长衫,漫步在金陵的街道上。脚下的青石街道,历经岁月的打磨,光滑而整洁。阳光透过路旁的绿树,洒下斑驳的光影,翠竹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宛如婀娜多姿的少女。两侧的水渠中,清溪流泉潺潺流淌,发出悦耳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的故事。高登第一次踏入金陵时,就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即便他曾见过长安城的繁华,此刻也不得不承认,长安的繁华与金陵相比,也是远远不如。在他的记忆中,唯有延安府能与南京相提并论。 但二者却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延安府的市坊布局规整,街道宽阔笔直,楼房高耸林立,给人一种粗犷而严肃的感觉。那里的人们大多身着徐晨推广的大同服,男子短发渐多,无论是居民还是商贾,都行色匆匆,忙碌于生计。而南京城则截然不同,小桥流水,园林遍布,处处散发着一种富态的慵懒之感。 然而,南京城的繁华背后,也隐藏着巨大的贫富差距。街道上,既有食不果腹、衣衫褴褛的乞丐,也有身着绫罗绸缎、奢靡享受的富商。文风鼎盛的同时,娼妓盛行,各种奇装异服、奇人异事层出不穷。甚至还有男子涂脂抹粉,身着女子服饰,招摇过市。街道上,羊车、鹿车穿梭其中,最让高登难以接受的是那隐藏在巷陌深处的男妓馆,在他看来,这简直是一副群魔乱舞的景象。 尽管已经在南京城待了两年多,高登依旧难以适应这样的场景。来到南京之后,他理解了徐晨对江南地区的念念不忘,以及对黄赌帮派进行大范围清洗的决心,这种群魔乱舞的景象,的确是要整治一番。 高登一路穿街走巷,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家食铺前。食铺的老板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大家都亲切地称他为老冯头。 高登笑着和老冯头打招呼:“老冯头,照例来 30个肉包子,30个馒头,五斤卤肉。” 老冯头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熟练地打包起来。一边打包,老冯头一边面露难色地说道:“高先生,实在对不住啊,城中粮价上涨得厉害,这包子、馒头和肉都得涨价三成,俺也是没办法啊。” 高登皱了皱眉头,心中暗自叹息,但还是说道:“某明白,这世道艰难,大家都不容易。”说着,便多拿了一些银钱递给老冯头。 自从大同社攻占江淮地区之后,南京城便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各种传闻如潮水般涌来,光是说大同军打过长江的消息就传了三次,每次都引起全城的骚动。 战事一起,粮价和物价就像脱缰的野马一般飞速上涨。尤其是扬州、凤阳等地的富商逃难到南京城之后,他们虽然带不走土地,但却把大量的金银财宝都带了过来。这些富商在南京城大肆购物、置业,大量的金银流入市场,使得原本就脆弱的经济体系不堪重负。通货膨胀如洪水猛兽般袭来,各种货物的价格在半年不到的时间里就翻了一番。 高登提着包子和卤肉,最终来到了写着重民书铺的小院当中。小院里,印刷机的轰鸣声不绝于耳,工匠们正忙碌地工作着。高登看到他们,大声喊道:“大家吃了东西再干活。” 工匠们听到声音,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多谢东家。” 没多久,十八个工匠就围坐在一张桌子旁,大口吃起了包子和馒头。 这是高登来到南京城后置办的产业。他在重民社的时候就负责印刷报纸,对印刷行业有着丰富的经验。 南京城作为整个江南最繁华的城市,大航海带来的财富大半都流进了江南,而南京城又占据了其中的一小半。这里的手工业极其发达,在封建时代造就了一个独特的市民社会。 在南京城,不识字的人很少,发达的市民社会催生了一个庞大的市场。后世流传的,九成都是在这个时期创作出来的,即便经过了满清文字狱的摧残,依然能看出当时创作的繁荣景象。而发达的市场又进一步推动了印刷行业的发展。在南京城,既有价格昂贵的雕版印刷,也有质量差但价格便宜的活字印刷,甚至还有一个专门的印刷市坊。 高登掌握着蜡印法,再加上在长安城积累的印刷经验,很快就在南京城的印刷行业站稳了脚跟。他开了这家小的印刷厂,主要印刷纸张低廉、价格也低廉的盗版,同时兼顾发行重民报。不过,他已经不再涉及政治领域,报纸的内容主要是今年发生的奇闻异事、当地的物价情况、宣传一定的卫生知识,还会刊登一些。 工匠们吃饱喝足后,又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高登是在准备新一期的重民报,现在的重民报10天刊登一期,各种奇闻异事,,广告占据了绝大多数的版面,所以他一个人也能完成。 但没多久一个声音就从院外传来:“老高,我又来看你了。” 没多久一个身材富态,锦袍裘服富商就走进来,他是这里的常客,工匠看到他来也是笑脸招呼道:“韦东家,您来啦。” 这个被工匠称之为韦东家的人就是韦富,他当初经历九死一生,逃到了江南,他这一支分的那些财产,也被这一路上的地头蛇,贪官污吏收刮的差不多了。 好在他有个举人身份,好歹命是保住命,后面他来到南京城之后,就开了一家小的纺织厂,现在不说是大富大贵,但也能勉强维持住体面的生活。 高登在南京开办第一期重民报,他就意识到有老熟人在南京城。 而后一路打听就找到了高登,虽然两人在长安城的时候相互不对付,但韦富这一路上见识到人心的险恶,吃遍了苦楚,对自己当年在长安城纨绔的举动反而有几分怀念了,他找到高登之后表示希望和好,他们两个长安人应该在这南京城中相互扶持。 但高登却不欢迎韦富,他可没忘记自己的亲人是如何遭遇毒手的。 当然他的仇,大同社帮助自己报了,他也没有想找韦富这个纨绔子弟报仇的想法,但对韦家人他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韦富走进了高登的办公室,却是一脸忧愁道:“老高,现在我等该怎么办?大同社都快打到江南来了,他们只怕不会放过我家。” 这几个月他吃,吃不好,睡,睡不着,体重都一下掉了10斤,他是生怕大同社再次打过长江,尤其是他听说大同社在江北直接吊死了5000多人,更是整宿整宿的做噩梦,经常梦到自己被吊死,韦富现在把自己的全部家产都带在身上,稍有风吹草动他就马上就跑,整个人都跟着了魔怔一般。 高登冷哼道:“大同社打过长江,你这种缺德的货迟早是被吊死的。” 在高登看来韦富是死性不改,他来南京城开了一个纺织厂,但为了降低成本,他招募的都是那种活不下去的流民,骗那些人签奴隶契约,一点工钱都不给人家。 韦富苦笑道:“某也不想,人家都用奴仆我不用,这布还能卖的出去吗,而且我们都是外来人,怎么敢坏本地的规矩,这不是要得罪人了,到时候某在这南京城都混不下去。” 市场竞争下,成本越低,纺织厂越能活下去,随着北方战乱,天灾不断,大量的人口难逃,江南的作坊主现在连雇人都不愿意,最喜欢的就是雇那些流民签奴仆契约,这样的话除了吃喝之外,一文工钱都不用付,这种模式一展开,几年时间,就把江南其他顾工的作坊打的落花流水,江南的奴隶作坊也变得越来越多,甚至形成了一股风潮。 高登用手指戳了戳他肚子上的肥油道:“你既然已经吃了百姓的民脂民膏,就不要怪百姓把你吊死。你自己选择的路,自己走到底。” 高登也忍不住叹,南京城虽然繁华,却不是人间天堂,这里只是官员的天堂,富商的天堂,对普通百姓来说,南京城和大明其他的地方没有两样,他们一样要在当地的士绅压榨下,过着如同牛马一般的生活。 在南京城中生活的越久越能发现,这江南不过是外表穿着华丽丝绸衣服,内在却是一具枯骨的白骨精,他一直在吞噬人命精血以此来维持她表面的繁华。 他也是探查过南京附近的奴隶作坊,那些工匠日夜操劳,整个人身体都扭曲变形了,活生生的一个人,硬生生的折磨的像个妖魔一般,根据他的统计,进入这些作坊的奴仆,一般情况下活不过5年,而这两年尤其严重,大量的流民涌入,让那些作坊主更加不在意工匠的性命。 这些工匠做的多,但吃的连牛马都不如,作坊主会拿各种发霉的变质的粮食给他们,住的地方更是一种叫鸡毛房的屋子,这种房子是稻草做的,低矮难闻,里面全是鸡毛,工匠住进去,依靠鸡毛来抵挡寒风,但住这种房子久了容易染上各种疾病,那些作坊主根本不在意他们的死,只要生病了直接往外一丢,而后这些作坊主又重新签一个奴仆工匠。 所以在高登看来南京城内的一家家纺织作坊,就是一条条吞噬人命的魔窟,那些作坊主华丽的丝绸衣服,全是用鲜血染成的。 在这座城市待的越久,高登就越怀疑,徐晨可能不是他们想象当中的富家子弟,而是在那些奴隶工厂当中做过工。 正是因为有这种切肤之痛,所以他才会在刚开办纺织作坊的,让工匠只做四个时辰,还要每7天休息两天,大同社有钱之后更是快速的提升工匠的工匠,甚至还专门制定了法令和建立工匠司来保护工匠。 没有这样的遭遇,徐晨不可能如此交往过正,甚至很多事情在关中都没有发生,他却提前做好了准备,以前他以为这是徐晨有远见,但现在看来,这一切不过是在南方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只是这个猜测又有一个问题解释不了,如果徐晨真是奴隶工匠,按理来说他最痛恨的人应该是这些作坊主,他应该对这些人杀之而后快。 但偏偏徐晨最痛恨的是地主士绅,整个关中的士绅被他扫荡一空,现在更是在屠戮中原的士绅,光凭徐晨在中原的这番作为,即便是夺取了天下,他也是秦皇汉武之类的暴君,失败了,那就是张角黄巢之类的匪寇。 对于作坊主,他虽然维护工匠的利益,但却不限制这些人的发展,甚至还提供了一定的帮助,以至于大同社地盘扩张到哪里,哪里的作坊就会快速的兴旺起来。 高登还在思考,韦富却被说的冷汗直流了,他是见过大同社的手段的,自己的父亲叔伯更是大量被他们吊死,所以他知道大同社是做得出这样的事情的。 “某该怎么办?”韦富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关掉纺织厂,他全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 不关,以他所作所为,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该死。 高登冷哼道:“做个人吧!” 第287章,相同的遭遇与另辟蹊径 韦富走后,高登便带领着运输的工匠们开始印刷《戚效新书》《孙子兵法》和《队列兵法》。工匠老何看着手中的《队列兵法》,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东家,《戚效新书》《孙子兵法》,俺知道最近兵书好卖,这两本经典自然不愁销路。但这个《队列兵法》,俺可从来没听过,也不知道是哪位将军写的兵书。如此不出名,只怕印刷了也是浪费钱呐。” 老何心里清楚,在如今这世道,想要找个能养家糊口的差事可太难了,更别说遇到一个好东家。眼前这位高登东家,虽是高贵的举人老爷,却说话和气,对他们这些工匠关怀备至。南京纯粮食价格上涨后,不仅给他们涨了工钱,还包了一日三餐,变相补贴,让他们能吃饱肚子。这样的好东家,打着灯笼都难找,他实在不想看着东家做亏本的买卖。 高登微微一笑,安慰道:“你放心大胆地印刷,这本兵书已经有人订了 1000册,不用担心卖不出去。” 老何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竖起大拇指赞道:“不愧是东家,居然弄到这么大的订单。” 高登道:“大家伙努把力,攀登完这些兵书之后,新一期的重民报就要刊登,晚上某再给各位带一顿酒食。” “好!”众人回道,现在众人不怕差事多,就怕没差事。 翌日,上万份重民报新鲜出炉,报馆内,几十个穿着明显不合身衣服的报童挤在一个角落当中,望着桌上码的整整齐齐的报纸充满了渴望,每卖掉一份报纸,他们能赚1文钱,给重民社买一天报纸能让全家有两天的口粮,对这些小报童来说,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差事,唯一让他们可惜的是一个月只能做三次。 看着面黄肌瘦的报童,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南京城不缺钱财也不缺粮食,但权贵士绅宁愿花天酒地,圈养妓子,秦淮河的花船洋长10里,豪掷千金购买花魁也不愿意施舍点粮食给城中百姓。 他让老何在旁边的包子铺,挑了两大篮子馒头过来,让这些报童一人拿两个,并且告诉他们以后过来卖报都可以再获得两个馒头。 报童感激对高登说声谢谢,手中拿着馒头,背袋里装满了报纸就离开。 “你这样做只能救几十个孩童,却救不了整个江南万万的百姓。”忽然一个声音从报馆的门口说道道,夏允彝、杜麟征、周立勋、徐孚远、彭宾五人走进了重民报馆。 高登看到几人笑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某在独善其身之余,能兼济几十个孩童,已经是我的能力极限了。” 高登在南京城重新创立重民报后,很快就被夏允彝他们找到了。他们这才知道,重民社在关中大族的打击下已然覆灭,一时间怅然若失。他们本就更加倾向重民社改变天下的温和道路,回到江南后,便成立了几社,想要效仿重民社。 但这条道路却不好走,他们从关中搞来三种高产的作物,但当地的农户却不愿意种,也不敢种,说官府不收这三种粮食,他们也买不起粮食来交税。 想在自家推广,结果自家人也不同意,说什么种粮食哪里种桑麻赚钱,没了这些桑麻田怎么织布,怎么赚钱。 江南之地已经出现了资产阶级萌芽,也依靠的就是纺织行业,但就是因为种桑麻种的太多了,以至于粮食不够当地百姓吃,南直隶要靠湖广,江西行省的粮食补充。 本地的士绅他们更喜欢种植价值高的经济作物,至于当地的百姓会不会饿死,他们并不在意,反正大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几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说服家族的长辈,拿出一部分土地种土豆,玉米,红薯,又想要让当地士绅减租免息,减轻农户的负担。 但平时对他们笑脸相迎的叔伯们,听到这话脸色就难看起来,脾气暴躁的,甚至直接把他们扫地出门,连表面的和气都不愿意维持。 等大同军攻占江淮之地之后,他们更是被惶恐的士绅斥责为大同乱党,要不是几人家族在当地也是势力庞大,只怕他们本人都被抓起来了。 正是有这几年的实践,他们才知道重民社在长安城做的事情何其不易,但他们万万想不到,这位前辈已然倒在了前行的路上。 他们曾邀请高登加入几社,为天下太平出份力,但高登拒绝了。不过,双方一直保持着联系,成了知交好友。 高登看到夏允彝,惊愕地问道:“彝仲,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也理了个短发?” 夏允彝苦着脸,无奈地说:“别提了,几日前某看工匠提炼火药,自己也手痒,想亲自动手试试,了解一下火药的性能,也算是为将来上战场做准备。却没想到用力过度,火药突然炸了。好在石杵当中的火药不多,只是把头发给烧了,我看着实在难看,就干脆理了个短发。” 杜麟征心有余悸地说:“好在那里面的火药不多,也没加硫磺,要不然真爆炸了,只怕你连小命都保不住。以后制造火药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工匠去做吧。” 夏允彝却坚定地说:“我等将来是要上战场杀敌的,掌握好火药的性能,才能更好地使用火枪。某这只是没有经验,忘记了在延安府博物馆看到的静电也能引燃火药的事情。有了这次教训,以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 高登惊讶地问道:“彝仲兄,你们打算参军?” 夏允彝郑重地点点头,说道:“现在天下大乱,我辈若不挺身而出保家卫国,难道要把天下交给走上邪路的大同社,又或者是交给那些贪婪无耻、昏聩无能的将门吗?” 周立勋也跟着说道:“我等在松江府,也建立了一支几社军,想要学习高兄你们参军报国,护卫天下。” 如今,大同报不仅揭露了将门丑陋的嘴脸,把延安府、洛阳城那些将门即便到死也要贪财的德行公之于众,更让天下的士绅大族失望透顶。关键是这些将门面对大同军时不堪一击,实在是让人看不到希望。 与此同时,大同军,秀子营的出现,给了他们另一种选择。由读书人组建的军队,战斗力不但不弱,甚至极其彪悍,能把那些将门打得落花流水。 而江南大地最不缺的就是读书人,于是很多士绅大户纷纷让自家的读书人组建乡勇、社军,这已然形成了一股风潮。现在江南的读书人都不热衷于吟诗作对了,而是捧着兵法兵书,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徐孚远笑着说:“我等看了许多兵书,发现还就是《队列兵法》练兵的效果最显著,所以才找你订了 1000册,想要在此次文会送给其他的同窗好友。”他想了想,又诚恳地说:“望远兄,你还是加入我们几社吧,你有练兵的经验,带我们练出一支强军吧。” 其他几人也纷纷围向高登,眼神中满是期待,他们这次前来,确实有邀请高登出山的意思。 真正开始练兵之后,夏允彝等人发现其中的困难丝毫不亚于写八股文考科举。他们募兵训练已经一个多月了,成果却惨不忍睹。 那些乡勇连最基本的命令都听不懂,而招来的童生、秀才不仅没起到表率作用,还吃不了一点苦,稍微累点就撂挑子,这让他们苦恼不已。毕竟他们也是第一次练兵,遇到这种问题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高登苦笑着说:“各位高看我了,当年在重民社,我主要负责刊写报纸进行宣传动员,练兵的事都是贺涵在做,我并不比你们了解得多。” 夏允彝急切地说:“望远兄好歹比我们有经验,你可是亲眼看着大同军和秀子营建立起来的,我们连这点经验都没有。哪怕你不加入我们几社,也给我们指点一番吧,拜托了。” “拜托了!”其他几人也纷纷行礼恳求。 高登无奈之下,只好说道:“那我就说说我的经验之谈,不一定正确,但可以给你们开拓下思路。首先,招兵要招忠厚老实的人。大同军最开始是从一无所有的流民和老实的农户中招兵,我们重民社在长安城也是招募流民和农户。这些人能吃苦,只要后勤补给和待遇跟上,训练得当,他们就能做到令行禁止。” 夏允彝说:“我们招的就是当地的农户。” 高登接着说:“还有就是练兵,要先练将。大同军的军官虽然大部分是读书人,但徐晨在招募他们之前,会先让这些人做两三个月打灰的差事,或者让他们到农村去组织农户。只有能吃苦耐劳的社员,他才会招募到军中。” “我们重民社的军官,大部分是被大同社夺走家产的读书人,他们和大同社有仇,也愿意吃苦。但即便如此,真正能吃得了练兵苦的人也不足三分之一。”高登看向众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江南的读书人比起陕北的过于清秀柔弱,想来真能吃得了练兵之苦的人恐怕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仿佛是为了印证高登的话,这时报社大门口走过一个红色的人影。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女子,仔细一瞧,原来是一名男子用红丝带束发,嘴唇涂着嫣红的脂膏,脸上扑着白色的化妆粉,还补了点红色胭脂,腰带上挂着一个红色带玉坠的香囊。他里面穿一件红色的长裙,下摆绣着花草鸟兽,外面套着一件绛紫色短衣。若不看他粗犷的脸色和喉结,真会以为是哪个大家闺秀。 顺着高登的目光,夏允彝等人也看到了这个不男不女的读书人,顿时脸色一红,尴尬不已。 他们想说江南地界这样的读书人不是主流,但认真一想,在南京城,这样涂脂抹粉的读书人还真不少。非主流,非主流,能形成一个流派,人数自然不会少。 而且他们练兵最大的困难恰恰就出在这些他们最重视的读书人身上。一个月时间,这些人几乎跑掉了一大半,留在军中的大部分心思也不在练兵上。从这方面来说,高登说得一点没错。 彭宾恍然大悟道:“原来我们练兵走错路了,不应该找当地的读书人,而是要找扬州、凤阳府的读书人。” 高登点头说:“他们有家破人亡之恨,又没了后路,更能吃得了军中的苦。但真正想让一支军队有战斗力,还是得分田。有土地的士兵才有战斗力。徐晨每占领一地,就马上分田,所以他的士兵越打越多,战斗力也越来越强。你们组建的军队如果不分田,不可能是大同军的对手。” 高登这话让夏允彝等人陷入了沉默。如果真把土地分了,那他们不就和大同社一样了吗? 他们如此努力地练兵,不就是为了把大同社阻挡在长江以北吗?但如果分了地,那阻挡大同军还有什么意义? 杜麟征不甘心地说:“江南比北方有钱,我们学习戚少保,重奖士兵,一个人头 50两银子,这点钱江南出得起。”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倔强,仿佛只要重奖之下,就能练出一支能与大同军抗衡的强军,事实上戚继光也的确是靠着这个方法练出一支强大的军队。 高登淡然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道:“我承认江南很有钱,但不代表江南的士绅愿意拿出这些钱,更不代表朝廷有这么多钱。如果江南士绅愿意交税,也不至于全天下的税收还比不上一个关中。 大同社能迅速兴起,可不止是分地这一招,他们敛财的能力也很强。且不说他们能抢夺士绅的钱财,今年光税收关中就超过了 2600万两银子,江南的大族能愿意拿出这么多银子吗?” 说到最后,高登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想起当初在关中,他们为了筹集资金,四处碰壁,那些大族们一毛不拔,而大同社却毫不手软,直接拿火枪抄了他们的家。在高登看来,天下士绅都是一样的,江南的大族也不会例外。 夏允彝听了,恶狠狠地说:“只要能练出一支强兵,我愿意拿出家里的田产。”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似乎已经做好了为了练兵牺牲一切的准备。 “这……”其他几人却犹豫了。他们招募乡勇的初衷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产,可如果因为练兵要把家产都搭进去,那岂不是本末倒置?一时间,众人都陷入了沉思,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高登看着夏允彝,笑道:“如此大事只怕你还做不了主。”他顿了顿,接着说:“更不要说大同军的强大是全方位的强大,他们在政治、经济、文化上一样非常强大。虽然我不想承认,但徐晨是正在认真地一个个解决当今世上遇到的问题。” “天下土地兼并严重,他就清洗地方士绅,把这些地分给农户,困扰大明上百年的流民问题就这样消失了。 北方干旱连连,百姓饿殍遍地,他组建大同社抗旱会,把农户组织起来,打水井,修水渠,筑水坝,推广高产抗旱作物,带领几百万百姓抗旱救灾。所以关中在干旱连连的情况下,依旧能保证百姓不会被饿死,反倒是富裕的江南之地,每年冬季饿死的百姓何其多。”高登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感慨。 夏允彝他们听了,无言以对。哪怕是整个江南最富裕的南京城,每年冬季饿死冻死的百姓只怕突破了万数。 以前,他们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虽然同情这些冻死的百姓,但却无能为力。等他们真正去了一趟延安府,看到了大同社的环境之后,才发现天下真有不冻死人、饿死人的地方。陕北比起江南来说只能算是个困苦之地,可那里的百姓却能安居乐业,他们这次真的是连借口都没有了。 高登继续说道:“大同社还用强硬的手段改革了商税,硬生生地从关中收了 2000多万两银子的税收,却没影响到百姓的生活。而朝廷不过是多征收了几百万两的辽饷,却已经弄得天下大乱了。盐税、商税、矿税全部被大同社改得面目全非,但不可否认这效率非常高。” “在政治上,大明这几百年来君权和臣权斗争激烈,上百年来我大明无数的英雄豪杰,都没有解决这个问题。但徐晨弄出了解决的方法,就是直接废了 2000多年来的皇权,没有皇帝了自然就没有皇权了。”高登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敬佩。 “面对大明读书人清谈务虚之风,东林党、复社,甚至你们都说要务实,要让读书人务实,但我并没有看到江南读书人的风气有所改变,他们依旧骄奢淫逸,享乐奢靡。 徐晨却给出了最有效的方法,让读书人去农户家,带着农户修水渠抗旱救灾,他本人更是亲力亲为,想来这一点你们也是看到了的。”高登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钦佩,只有真正组织过一个社,才能明白让读书人务实的难度。 “大同社就是靠着这股务实之风,面对问题从不回避,解决问题的手段虽然在我等看来极其激烈,甚至残暴不可取,但不可否认这些手段是取得了效果的。 徐晨自己开辟一条解决天下问题的道路,虽然这条道路在我等看来是歪门邪道,但他的确是在前进。 而我等不过是空喊口号。所以在我看来,江南士绅是不可能抵挡住大同军的。你们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徒劳的挣扎,最终你们还是会被大同军击败。”高登的话语如同一记重锤,敲在了众人的心上。夏允彝等人听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因为他们是经历了延安府的安稳,也经历了大同社在河套地区战天斗地的开荒热潮,比起大同社他们江南士绅做的事情太少了。 第288章,几社三问 从重民报社出来之后,夏允彝他们面色凝重,每个人都在回忆高登说的话。 徐孚远看着看着街道上的乞丐,面有菜色的市民,头上插的稻草卖身的流民,而后叹息道:“今年金陵的流民比往年更多了,但明明金陵是整个大明最富裕的城池,大同社可以安置好流民,我们却做不到。 对这次的大会,某忽然没有信心了,天如先生虽然名震天下,学识渊博,但复社成立好几年时间,金陵却没有发生一点变化,不说和延安那种翻天覆地的变化,好歹让百姓的租子减少一点,赋税减少一点,让百姓可以活下去。但连这点变化都没有,复社和大同社强大的执行力比起来,可谓是天差地别。” 我们回到江南已经有两年时间,但这两年时间我等做了什么?推广玉米,土豆,红薯三种作物,但连松江府都推广不出去,流民没救济几个,军队也没有练出,而大同社两年时间已经从米脂攻占整个延安府,在河套开拓了上百万亩土地,安置了几十万的流民。” 彭宾三叹息道:“现在想来我等最有成就感的那几天反而是在河套,好歹真的抢收了几十石的粮食,在河套虽然劳累,但内心却充实,不像在松江府好像做什么事情都受到阻碍,当地士绅也开始排挤我们,难怪卧子不愿意回来,他在河套开垦出500多万亩土,安置几十万流民,这等功业我等远远比不了。” 他们和陈子龙的书信往来一直没有断绝,所以知道陈子龙在河套地区做的事情,按照卧子说的,去年河套的粮食产能就超过了800万石粮食,向关中输送了500万石粮食,在整个北方大旱的情况下,500万石粮食可以说是活民无数。 陈子龙描述河套地区粮食满仓,风吹草地见牛羊的场景让他们都羡慕不已,羡慕的是陈子龙可以放开手脚的干。 杜麟征皱眉头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如此夸赞大同社的政策,难道是想投靠他们?” 夏允彝道:“我等想解决天下遇到的问题,就要畅所欲言,如果连现实都不肯承认,那如何找出问题,解决问题? 我等都是去过延安府的,不可否认大同社政策虽然激进,但的确是切中天下问题的要害,我等要保住大明,就要找到一条比大同社更好解决流民问题的方法,而不是对大同社的优点视而不见。” 周立勋道:“没见到徐晨之前,我认为徐晨是一个狼子野心的枭雄,想祸乱天下,但真见到他之后,发现他不像一个野心勃勃的枭雄,也不像一个知识渊博的学者,某看到他拿着一把铁锹和上万农户挖掘水渠抗旱救灾,震撼非常大,这可是掌握了百万人口的一方豪杰,但他却愿意和农户一起挖掘水渠,当时某内心的想法是,当年大禹治水只怕也是这般场景吧。 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必须承认,他是真在为整个天下找出路,我等不赞成他的道路,就要找到一条比他更好的道路,不然我等又有什么资格去反对他,斥责他?” 夏允彝赞同道:“我们找出解决天下流民的问题,解决朝廷财政一直亏空无法救济流民的问题,还要解决君权和臣权之间矛盾的问题,只有在这三个问题上超过了大同社,我们才能战胜他们。” 杜麟征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道:“像大同社那样屠戮士绅不可取,但士绅他们也是有过错,北方旱灾连连,他们连一丝的利益都不愿意出让,这就是要把人逼到绝路,某以为像重民社那样把地租限制在二成五,高利贷只要偿还到本金的一倍,就不应该继续再偿还了,双方各退一步,如此天下才能太平。” 徐孚远皱眉头道:“但减租减息如何实行?以重民社的经验来看,关中大户情愿屠杀重民社员也不愿意让出一点利益,他们不愿意接受重民社的政策,等大同社杀进关中又把他们屠杀的干干净净,显然双方都不愿意退一步。” 杜麟征想到重民社的下场道:“我等手中要有一支强大的武力,地主士绅不愿意退让,我等就压住他们退让。” 周立勋苦笑道:“这不就和大同社的政策一样,还不如更进一步,直接分了大户的田地,这样矛盾更少,我等还能得到农户的支持。” 杜麟征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减租减息会得罪地主士绅,还很难得到农户的支持,全面倒向农户,他们和大同社有什么区别? 他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了,却想不到如何平衡这二者之间的关系。 徐孚远继续道:“朝廷要强军,要赈灾,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连税都收不上来,朝廷的税制该如何改,这几十年来朝廷内斗不断,党争不断,君权和臣权又如何平衡? 就像望远兄说的一样,这是天下最大的三个问题,徐晨都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并且按照这个答案开辟道路,我等不赞成他走的道路,那又如何解决这三个问题?” 面对这三个问题,5人想了半天却也没什么好办法。 夏允彝叹口气道:“我等询问天如先生,希望他能找到解决这三大问题的方法。”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2月 10日。 夏允彝邀请高登参加这次江南会社集会,高登也很好奇江南的诗会是如何开办的,于是就跟着他们一同前往。 夜晚,夏允彝带着高登秦淮河,此时的秦淮河岸边,停满了各色花船,整条秦淮河被这些花船照的灯火通明,宛如一条星河一般。 高登看到这场景倒有几分怀念,延安府,米脂县主干道上都有路灯,当地的百姓为了赚钱会在路灯下开起一些小摊贩,手里有钱的工匠也会呼朋伴友,出来闲逛,形成一个热闹的夜市。 高登六人登上一艘早就预定好的画舫,一个小丫鬟出来道了个万福,端上了刚刚沏好的热茶,另一个小丫鬟则在茶几上摆上了配茶的细点刚出锅的热腾腾的小包子,一些蜜饯等零食,千层酥等小点心,都是小碟盛装,每样的数量都不多,但却十分精致,最起码他在米脂和长安城是没有看到如此精致的点心。 秦淮河虽然是江南著名的风月之地,但并非只有青楼画舫。相反,这里食铺、客栈、戏院、杂货店、衣铺一应俱全,极其繁华热闹,看上去很像延安府的夜市。 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这里的消费水平远远高出大同社的那些夜市,两岸的景色更像高档的园林,充满文艺的气息。来到此地的可谓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江北的兵戈一点也没影响到此地的繁华。 高登道:“难怪有暖风吹的游人醉,直把杭州当汴州诗词,江南繁华的确胜过关中。” 夏允彝苦笑道:“某却更希望这江南之地能有陕北三分勇武之气。” 高登看到这精致的花船,秦淮和奢靡的景象摇头道:“难,很难,自古江南就没出过强兵,我觉得即便是大同社员只怕也很难扛得住江南的暖风。” 而后他询问道:“这次集会的目的是什么?” 夏允彝道:“为了应对北方战乱,天如先生邀请我等南方的几大会社打算联盟,组建新复社。” 高登了然的点点头,在这江南之地张溥大名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说是大明第一名士也不为过。 张溥出身贫寒,但年幼好学,有神童之称。于天启四年(1622)开始结社评论时政,博得名望,起初取名为应社(科举应试小组),后来改为复社(科举重考小组),成员最多时高达三千余人。 天启六年参与苏州抗税暴动,撰写《五人墓碑记》,痛斥阉党,名动天下。 崇祯元年,“组织群众”驱逐阉党骨干顾秉谦,从此成为天下士子当中的天皇巨星! 复社的声势也从此震动朝野,号称是“春秋之集,衣冠盈路”,“一城出观,无不知有复社者”。其影响力遍及南北各省,走到哪里都是万人空巷,拥趸粉丝无数。 复社名声虽然大,但高登却不看好他们,他们所作所为和东林党这做法一般无二,都是抗税减税,面对朝廷收入下降,难以赈灾抗旱,更难以对付外敌,张溥却没有提出什么有效的见解。 他在江南有这么大的名声,主要还是维护了江南地主自身的利益。但这次他们遇到的敌人不是只能派遣几个太监,锦衣卫的大明皇帝。 而是带着火枪火炮的大同社,徐晨是根本不会在意复社的舆论影响力,更加不会在意地主士绅的利益,大同军南下不会只带着几个太监锦衣卫,而是带着几万大军。 而且即便是比文斗,高登也不看好张溥等人,徐晨可是写出《封建土地论》把地主士绅的画皮扒的干干净净,张溥的《五人墓碑记》和《封建土地论》,就像百家宗师和童生比文章。 比武,大同社可是在延安的夫子庙当中,打了几百秀才举人哀嚎遍野,以江南读书人涂脂抹粉的习惯,大同社只怕能一敌十打的他们哀鸿遍野,他们是真正做到了文武双全,以理服人。 随着夜色渐深,画坊当中的一个叫李香兰的花魁前来招待他们,花船也开始开动起来,花船上的江南士子呼朋引伴,按照亲疏远近,相互聚在一起。 夏允彝他们遇到相熟的读书人,就会拿几本《队列兵法》交给他们。并且说道:“这本兵法更适合练兵,也更适合火器军队。” 这是他们找高登开印《队列兵法》的原因,他们觉得这本兵法最适合现在的江南了,能够快速提升江南乡勇的战斗力。 那些和他们相熟的好友,也不好意思拒绝,纷纷接受了这份礼物。 “密之兄,你也在这里?”夏允彝看到落魄的方以智惊讶道,在他印象当中方以智是个相貌清秀,风度翩翩的公子,而眼前这个人却邋里邋遢,一副落魄景象,以至于他差点都认不出人。 方以智出生于安徽桐城一个仕宦世家,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勤奋好学,见识广博。青年时期,他积极参与社会活动。 历史上他与陈贞慧、吴应箕、侯方域等人并称“明季四公子”,以文章和风度著称于世,同时也关注社会现实,对明朝末年的政治腐败不满。 而在这条历史线上他就落魄很多了,他还没考上进士,家乡就被大同军攻克了,像他这种明朝官宦世家,是大同军严厉镇压的对象。 大同军攻克桐城之后对方家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清洗,财产充公,土地没收,那些有做恶的子弟,更是被直接枪毙,方家直接家破人亡,只有少数的族人和方以智一样逃到了江南。 方以智苦笑道:“落魄之人,让彝仲兄见笑了。” 听到这话,夏允彝他们才想起来,方以智的家族正好在江北桐城,看他现在落魄的模样,再想到大同社对待士绅的政策,他们明白怎么回事了。一时间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看到落魄的方以智,杜麟征内心既惶恐又害怕,大同军打过江南,只怕他也会变成这副模样。他内心不由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愤恨道:“大同社连方家这等清流都不放过,这种不分是非黑白的乱杀一气,和黄巢那种暴贼有什么区别?亏的徐晨还是个读书人。” 高登苦笑道:“自古英雄无善类,徐晨亲自承认过大同社的清洗的确会有无辜之人,但矫枉必然过正,天下的士绅既然可以不在意几万万农户的死活,那么农户为什么要在意几百万士绅的死活。大明每年都有上百万的农户饿死,那么现在冤死几万士绅,以比例而言还是农户心善。” 现场的众人贸然听到这话,不由得升起股无名怒火,怎么能拿他们和农户对比。 虽然他们都是第一次听到这话,但这口吻语气的确是徐晨的,他们当初和徐晨交往,经常会被徐晨讽刺的口吻气的半死。 他们在徐晨身上能感受到一股平等的气息,但这一股气息却让他们不舒服,因为徐晨平等对待他们,也平等对待农户,让在徐晨身上感受到一种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感觉。 他们也记得徐晨亲口对他们说过,大同社与农户工匠共天下。 地主士绅不在这行列当中,农户工匠和地主士绅地位反转过来,那么他们有农户的遭遇,这也是有其合理性的,甚至可以说是仁慈,死的士绅不足大明每年死的农户百分之一,最起码他们大部分还能活着。 但就是这合理性,这股漠视让他们愤慨,他们不能接受这样的待遇。 方以智带着一丝惶恐道:“如果大同军打过长江,江南的繁华景象必然会被大同军毁于一旦,我等皆要沦为大同军的阶下囚。” 现场的读书人看到方以智落魄的样子,顿时激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对着大同社就是一顿口诛笔伐,他们能把自己想过的脏话都骂了一个遍,场面极其热闹。 不知过了多久,却猛然听得船工在舱外一声呼道:“天如公到了” 话音未落,一个中年人迈步走入舱中来,只见此人身材笔挺,一身锦缎长袍,头戴一顶文士巾,气度儒雅,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这正是江南士子之首,天如公张溥。 张溥的到来,顿时成为了众人的目光的焦点,大家纷纷涌上来道:“见过天如先生。” 张溥便直接上来对诸位宾客抱拳一鞠道:“有劳诸位久候,鄙人失礼了。只是今日前来赴会的士人甚多,远远超出了预料,怠慢了诸位,还请原谅。” 现场的读书人自然不在意这点,他们说起方以智的遭遇。 张溥冷哼道:“天下混乱,才会出现大同社这种霍乱朝纲的逆贼,我等士子,当团结一心,正本清源,还天下一个太平,这也是我等此次集会的主要目的。” 张溥的话引得现场的读书人纷纷叫好。 夏允彝当即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道:“天如先生,北方干旱连连,几百万百姓流离失,所以才出现了大同军这样的贼寇,先生可有策略能让这几百万百姓流民安稳下来,让他们度过旱灾,让整个北方能够安居乐业?” 张溥:“???” 他万万没想到有人会提这样的问题,这个命题这么大,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夏允彝却继续道:“朝廷财政空虚,外不能抵抗强敌,内不能赈济灾民,天如先生有办法解决朝廷财政空虚的问题,想到了改革大明税制的方法吗?” “大明这些年党争不断,以至于荒废了朝政,天下大乱,天如先生找到了平衡君权和臣权,让天下回归稳定的方法。” 张溥看着夏允彝暗道:某看你是过来捣乱的吧? 第289章,疍民翻身做主人与变扭的黄河 虽然夏允彝的提问让张溥有点难看,但这场集会还是圆满落幕,江南几大会社都同意结盟组成新复社,张溥威望继续提升,确定了自己在江南第一名士的地位。 夏允彝名声也得到提升,他的三问被称为“几社三问”成为了整个江南的热点,江南的读书人都在讨论如何解决这三个问题,甚至官方在其中推波助澜。 现在的南直隶总督侯恂对这次金陵大会很不满,复社玩的这一套都是他们当年玩剩下的,他们这些老人还没退位,新人就急着想抢班夺权,简直不成体统。 在他看来张溥就是一个野心勃勃晚辈,为了压他一头,侯恂对夏允彝给他难看之事推波助澜,想要推出对夏允彝和张溥打擂台。 江南热闹非凡的时候,江北的生产也在快速恢复。 扬州近海上,有一艘小渔船停在海面上。 “啪啪啪!”一个青年人不断的拿着一节竹竿有节奏的拍打着海面。 而有一个年纪稍大的渔夫,则提着渔网,静静的看着海下的情况。 而随着竹竿拍打的声音,4周的鱼群纷纷游过来,很快就形成了一个极其庞大的鱼群围绕着船只4周。 年长的渔夫当即把网撒出去,而后只能拉着渔网。 “噗噗噗!”没多久,一条条被渔网网住的鱼,噗噜噗噜的被拉上了船。 青年激动道:“爹,又是大丰收,这一网下去最起码有几百斤大黄鱼。” 中年渔夫笑道:“还不过来帮忙。” 在两人的努力下,被网住的大黄鱼拉上了船,一条条被清理出来。 中年渔夫感叹道:“都督的法子太好用了,俺打了一辈子的鱼,却不知道还有这种方法能让鱼儿主动入网。” 青年渔夫道:“知道了也没用,官家会把俺们多捕的鱼全部抢走,这天下也只有都督是真心待我们疍民。” 中年渔夫点头道:“回去之后给都督再上一炷香,我等吃了饱饭不能忘了恩人。” 青年渔夫道:“俺知道了。” 在古代,疍民的地位一向低微,他们被视为不入籍的“贱民”。唐宋时期,疍民逐渐被官方审定为贱籍,生产生活受到诸多限制,甚至不允许登岸陆居,大部分疍民一生都只能在一只小船上度过。 明朝沿袭了前朝的“贱籍”制度,疍民被单独编入“蜑户”,列入“四民之外”的贱籍。 他们被命令不得与陆上平民通婚,社会身份世代固化;被禁止参加科举考试,上升通道被彻底切断;还被强制承担官府差役,如水驿运输、军需物资运送等,却无酬劳或酬劳极低。 这是一群游离在大明主流社会之外的人。在扬州、淮安一线的沿海地区,大约有上万人的疍民群体。他们全家以舟楫为家,所居住的小船被称为“连家船”或“艇户”。船上空间极为狭窄,他们的生活起居,从吃饭睡觉到日常活动,都只能在甲板与船舱内完成。这些小船聚集在一起,形成了规模化的“水上聚落”,常常停泊于港湾、河汊,像珠江、闽江流域及海南沿海等地都有他们的踪迹。 疍民们以近海或内河捕鱼为生,他们捕鱼技术娴熟,但收入却十分微薄。他们的食物主要是鱼虾和稻米,蔬菜获取极为困难。长期以来,他们面临着物资匮乏与生计困境,还要常年承受风浪、疾病的威胁。婴儿死亡率较高,由于长期营养不良,他们的人均寿命也低于陆上居民。 然而,自从第 4师攻占了扬州、淮安等地之后,这些疍民的政治地位和经济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同社废除了“蜑户”制度,这些渔民如今可以像普通百姓一样在陆地定居,想要耕作还能分到土地,再也没有了歧视性的政治身份。 这已经让渔民欢声雀跃了,能上岸,能分到地,是他们祖祖辈辈做梦都想的事情,现在终于能实现了。 本来很多渔民已经打算这辈子再不下海了,就留在岸上种地。 但他们万万想不到世道的变化会这么快,大同社以来,疍民反而成为了一个受人尊重的职业。 都督府组建捕鱼队,进入捕鱼队的渔民一下子有了事业编,最开始他们还不懂什么叫事业编,但经人介绍才知道,所谓的事业编就是都督府自己人。 都督府专门安排医护人员为他们治疗常年在海上落下的风湿病,还为他们的父母妻儿在陆地上安排了房屋,让他们的亲人能够安居乐业,使这些渔民没有了后顾之忧,他们打渔有俸禄,有奖金,年老之后还有厚生金,都督府会帮他们从生管到死。 这一系列的改变让疍民们极为激动,他们对大同社充满了感激之情。很多渔民家中有徐晨的牌位,他成为了所有渔民新的信仰。每日的香火不断。 渔民每日都拼命地为大同社捕鱼。而此时因为黄河带来的大量泥沙,淮安、扬州一线有丰富的营养。当地的渔场正处于几百年来最为丰富的时期。他们捕到的鱼,会被专门运输到一个沿海的鱼肉加工作坊。 而赵云飞、刘亚雄、陈诚三人陪同孙磊四人前来巡视这家加工作坊。还没进入作坊,一股难闻的鱼腥味便扑面而来。好在几人都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他们从工作人员那里拿过口罩戴上后,很快就适应了这股味道。 走进作坊,只见当地的妇孺们穿着整齐的工作服,戴着口罩和头套,俨然一副劳动妇女的模样。 她们熟练地拿起专业的小刀,去掉鱼头,破开鱼腹。完成这道流程后,下一个流程的女工便会在鱼身上涂满海盐,然后把它们挂好晾晒。最后,这些鱼肉会被打包,通过船舶运输到中原战场。 孙磊看着上百个妇孺行云流水般地处理着一条条海鱼,处理完的海鱼被挂在晾晒架上阴干,不禁询问道:“你们这个鱼肉加工厂一个月能弄出多少咸鱼干?” 鱼肉加工作坊管事罗刚回答道:“大人,这要看渔船捕鱼的数量。” 孙磊又问道:“不要在意打鱼的数量,你就说这些女工全力制造咸鱼干,一个月产能是多少?” 罗刚答道:“有足够的鱼肉和海盐,我等一个月可以加工一万石以上海鱼。” 孙磊点点头说:“也就是说差不多 150万斤,这个数量倒也不少。” 赵云飞接着说:“这样的作坊有 5家,扬州不缺盐,有多少鱼都可以腌制。关键是船只太少了,渔民他们的船也太小了,一次捕不了多少鱼。” 刘亚雄笑着说:“现在粮食总是不够吃,地里也不可能突然就多出那么多产出,若是能从海里多捞点吃的,那自然能补上不少。关键是想要多捕鱼少不了船,越大的船捕鱼的收获越大。” 孙磊问道:“现在有多少人在为捕鱼产业服务?” 赵云飞说:“渔民虽然有上万人,但他们不可能每天捕鱼,他们的渔船太小了,海上风浪太大,按照他们的说法,一年当中只有一半时间能捕鱼,还有一些人不想捕鱼,只想种地,整个扬州,淮安一线大概有5000余人,围绕着捕鱼业当差。” 孙磊说:“五千人还是太少了,至少要有五万、十万人,这才能满足都督说的让海洋成为我大同军的粮仓。” 赵云飞无奈地说:“渔民不成问题,关键是没有那么多的船。” 孙磊笑道:“都督让我来这里,就是帮助你们解决问题的。我们钱庄出钱给你们购买新的海船,建设造船厂,建造大型的捕鱼船。总之,围绕捕鱼造船这一系列产业链,你们只要建设作坊,我们钱庄就会放贷款。都督对你们这里寄予厚望,想要在扬州这里打造一个海上粮食基地。” 赵云飞听了笑道:“如此就多谢孙磊兄弟了。” 回到县衙后,赵云飞早已精心布置了一桌海鲜宴,桌上有鲜香的海带汤、肉质鲜嫩的清蒸大黄鱼,还有咸香可口的咸鱼干。几人都是老相识,也不客套,端起饭碗就大快朵颐起来。 “这咸鱼还真配饭,一块能顶一碗饭。”孙磊一边吃着咸鱼,一边笑着说道。众人在欢声笑语中享受着美食,酒足饭饱之后,孙磊收起笑容,严肃地说:“你们除了捕鱼之外,都督还有两个任务要交给你们。” 赵云飞、刘亚雄、陈诚三人听到这话,立刻坐直了身子,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齐声说道:“请说。” 孙磊说道:“第一,你们要在扬州组建一支强大的海军,为我军下一步进攻江南打好基础。” 赵云飞一脸愕然,问道:“海军不是水师吗?” 孙磊解释道:“是纵横在大海当中的海军,不是在江河湖泊里的水师。” 刘亚雄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我等都是陆将,水战都没打过,现在更不要说操纵海船了。” 孙磊胸有成竹地说:“都督已经考虑到了这点,都督请约翰神父去澳门聘请一些红毛夷人作为教官,准备培训我军第一批海军军官。你们要做好准备,筛选出一批能适应海上生活的军官,士兵,作为我军的海军军官种子,同时在淮安建立海军学院。” “遵命!”赵云飞三人齐声回答,声音坚定有力。 孙磊接着说:“都督还嘱咐过我,可以想办法联络在福州的郑芝龙,看看他有没有意愿投靠我大同军,如果他愿意投靠,我大同军愿意给他一个将军之位。” 赵云飞惊讶地说:“都督这么看得起这个叫郑芝龙的人。” 刘亚雄和陈诚的内心不禁涌起一丝不满。他们历经无数次战斗,才当上了师长,获得了少将的军衔。而这个叫郑芝龙的海盗,还没立下任何功劳,只要归降就能和他们平起平坐,这让他们怎么能服气? 孙磊看出了二人的表情,笑着解释道:“你们还不要看不起这个叫郑芝龙的人。在天启七年六月,明将俞咨皋带领舟师讨伐芝龙,结果大败而回。芝龙还放还了捕获的兵将。那时芝龙势力强大,海上活动的兵船已上千只。 明崇祯元年六月,兵部招抚芝龙,九月,他归降巡抚熊文灿,被授予游击将军。当时福建大旱,郑芝龙建议移民台湾,于是招集几万饥民,每人给银3两,3人给牛1头,用海船运送到台湾,让他们开垦田地。因为台湾土地肥沃,秋天收成比大陆多上一倍,人们都能足衣足食,还向郑芝龙纳租。 崇祯三年至四年,郑芝龙奉熊文灿之命,削平海陆上的反叛势力李魁奇、杨禄、杨策、钟斌及钟凌秀等,因此被提升为参将。 人家也是靠自己的本事打下了不少地盘,现在发的船旗,按照船只的大小,一面旗子的价格从几百两到几千两不等,光这一年的收入就是几百万,说他是一方诸侯也不为过。在海上这一块我们还要依仗他,自然要给他好一点的待遇。 当然,除了郑芝龙之外,还有其他的海商,只要他们愿意归降我大同军,以前做的事情既往不咎。” 赵云飞点了点头,说:“某知道了。” 孙磊又说道:“第二,派海船到海外的荒岛挖一种叫鸟粪石的肥料,都督说这种肥料是鸟的粪便硬化成石头一样,可以用来增加土地的肥力。你们现在就可以派人去挖掘,为来年的春耕做准备。” “遵命!”赵云飞三人再次齐声回答。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2月 13日。 大同军在清洗完洛阳的勋贵大族之后,大军停留了半个月,随后主力移师开封。 大明的王爷们大多居住在那些富裕的大城市里,开封府就有周王。这一代周王名叫朱恭枵,是崇祯的皇叔。他在大明的王爷当中算是少数有正常思维的人。当大同军杀入中原,攻占洛阳,清洗整个洛阳城的贵族大族时,中原为之震动,周王朱恭枵更是被吓得半死。他亲自拿出库金五十万,用来犒赏守城的军士,还悬下赏格,杀一个贼就给五十金。他甚至自己出资加筑开封城,试图以此来防御起义军。 然而,中原大军的军心士气早已丧失殆尽。王二的第一师,汇合了李信、孔有德的上万大军,共计 3万大军将开封府团团包围。尤其是孔有德手中的上百门红衣大炮,成为了攻城最重要的利器。王二将自己的火炮团和孔有德的上百门火炮集中起来,攻击开封府南门。一连轰炸了三日,开封府守军的士气彻底崩溃。大同军一次攻防便攻下了开封府。至此,整个河南行省除了彰德府之外,全部被大同军攻克。 当徐晨带领大军主力浩浩荡荡地来到开封府之下时,王二、朱治、李信、孔有德、李九成几人早早来到城门口迎接。 李九成心情忐忑地问道:“大哥,都督不会看不起我等吧?” 孔有德嘴上说着:“都督乃是一等一的豪杰,怎么会看不起我等。”其实他内心也是非常忐忑的。在明朝,文官一向看不起他们这些武夫。哪怕他们做到了一品的总兵,也会被一个五品知府训斥。像他们东江镇更是饱受歧视欺凌,最后连总兵都被袁崇焕杀了。他们客居山东镇的这几年,当地的官员也看不起他们,把他们看成是麻烦和累赘,这也是他最终选择造反的原因,多年来积累的怨气实在是太多了。 徐晨来到他们身边,下马后拍了拍王二的肩膀,笑道:“做的好。” 王二听到这话,脸上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而后,徐晨来到李信身边,给了他一个拥抱,说道:“这几年辛苦了。” 李信激动得双目通红,说道:“都督终于出兵了,我中原的百姓有救了。” 而后他指着孔有德他们,介绍道:“这两人是东江镇的英雄豪杰,这位是孔有德,后面那位兄弟是李九成。他们在努尔哈赤屠杀辽东百姓的时候,在总兵毛文龙的带领下,建立了东江镇,搅得女真人后方天翻地覆,努尔哈赤都奈何不了他们。要不是名将袁崇焕杀了他们总兵毛文龙,皇太极也不可能在前年那么轻松入关。” 孔有德、李九成二人马上行礼,说道:“末将见过都督。” 看着孔有德,徐晨内心十分复杂。从他查到的有关孔有德的信息,知道他在历史上是女真人的铁杆。 但了解了他的遭遇之后,他不得不承认大明朝真是太不当人了,把好好的英雄好汉硬生生地逼成了为女真人卖命。 徐晨想到自己看到的有关李自成的事迹,再看看现在孔有德的遭遇,觉得大明朝就是专门把老实人逼得活不下去,这就是一个把人变成鬼的世道。 他走上前去,握住孔有德的手,说道:“东江镇上下都是我汉人的英雄好汉,毛文龙总兵更是力挽狂澜的英雄,是大明对不起你们,不是你们对不起大明。” 孔有德听到这话感动的双目通红,他一直很尊重东江总兵毛文龙,徐晨夸赞毛文龙的话比夸赞自己都让他感动。 他心中的忐忑稍稍减轻了一些,他坚定地回答道:“末将愿为都督效犬马之劳。” 翌日,天色微亮,徐晨便带着一队人马匆匆来到开封府外的黄河大堤上。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吹过空旷的大堤,发出尖锐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黄河千年的沧桑。 此时的黄河大堤,宛如一条巨龙横卧在大地上,而黄河已然形成了地上悬河的态势。 宋朝时西夏人割据河套地区,宋与西夏几十万大军在边塞陈兵对峙,你来我往,为了战事砍伐了大量的树木。那原本郁郁葱葱的山林,在战火的肆虐下,变得满目疮痍。大量的植被被破坏,导致黄河中上游过度开发,水土流失加剧,黄河里的泥沙大量增加。 同时,宋朝又担心契丹人的铁骑南下,便妄图用黄河作为防线,大规模地修筑堤坝,限制黄河向地势更低的北方流淌。这一系列的举措,就像一把枷锁,束缚了黄河的自然流向,导致在北宋时期黄河三次决口,三次改道。 到了北宋末年,宋将杜充的一次决堤,更是让黄河的命运发生了巨大的转变。黄河改道由东南流向淮河,黄河夺淮之后,大量的泥沙如汹涌的潮水般填充着淮河。 曾经在宋朝还是鱼米之乡的江淮地区,从此开始频繁地爆发各种洪灾。元、明两朝都极其依赖大运河运输粮食补给北方,为了保证运河的安全,更是经常决堤护运河,这可苦了江淮地区的百姓,他们的家园一次次被洪水淹没,生活陷入了无尽的苦难之中。 徐晨踏上黄河的堤坝,脚下的土地坚实而厚重。因为此时是冬天,黄河以南全部冰封,成为了一条晶莹剔透的冰河。阳光洒在河道上,不断地反射着各种光芒,仿佛是无数颗璀璨的宝石在闪烁。 他沿着河道一路前行,目光随着黄河向东南方向延伸。看着这壮丽而又无奈的景象,他喃喃自语道:“北方缺水,黄河还要往南流,最后北方没水,淮河还被堵塞了,真是天灾人祸,一起害人。” 说句实在话,徐晨看着现在地图上的黄河河岸,心中满是不适应。在他的记忆当中,黄河应该往北流,从山东渤海湾处入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路斜斜地往南方流过去。尤其是在这样的小冰河时期,北方干旱少雨,黄河每年几百亿立方米的水源补充,对北方来说,简直就是救命的水源。可如今,这些宝贵的水源却白白地浪费到江淮河道去了。 “黄河是什么时候改道向北的?”他一边对照着地图,一边思索着。后世的黄河是从考城改道向北的,可他却不知道黄河究竟什么时候会再次改道。 “是花园口大决堤还是什么时候?”徐晨的脑海中并没有这方面的资料。 不过,他已经在心中做出了决定。等这场大战结束之后,他一定要去巡查一下考城附近的河道,看看能不能提前把黄河改道到北方来,把几百亿立方米的黄河水提前输送到北方,让干涸的北方大地重新焕发生机,让饱受干旱之苦的百姓能够迎来甘霖。 第290章,孔家问题与招降卢象升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2月 16日。 大同军的主力在开封城下休整3日之后,继续向北出发,打算直捣黄龙,彻底占据大明的京师。 此次进攻大同军依旧是兵分三路,第二师,第四师,第六师汇合,与新编十一师,十二师,从太原方向进攻宣大镇,清理大明北方的边镇,代替他们守住关内,防止女真人入关。 第一师与新编第十三师向山东行省进攻,斩断明军最后在北方的支援力量,徐晨则带领大同军主力,北上进攻京城。 进攻的任务分配好之后,新任的第13师师长孔有德欲言又止。 徐晨鼓励笑道:“这是军事会议,大家可以畅所欲言,你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说。” 孔有德道:“都督,俺在东江镇还有旧部,大军攻占山东之后,我想请都督派人去招降东江镇,俺可以保证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好汉,将来都督继续进攻女真鞑子的时候,可以用得上他们。” 孔有德之所以这么着急,就是因为现在东江镇处于水深火热当中,从袁崇焕斩杀毛文龙开始,整个东江镇就处于内乱当中,大明虽然派了黄龙继续担任东江镇总兵,但他没有威望指挥不动东江镇的各路将领,也是因为东江正处于内乱当中,皇太极才可以肆无忌惮的派遣女真人主力入侵关内。 历史上的明朝就没有一个官员重视过他们,他们处于辽东腹地,唯一能得到的补给的地方就是山东登州镇。 但此时大明内忧外患,哪有人还管得了他们,他们居然被女真人和明军共同封锁,已经处于粮草断绝的窘境,大量的士兵和逃过来的灾民被饿死,他的那批亲朋好友和袍泽再不得到救济只怕要饿死了。 徐晨却有点惊讶道:“东江镇还没沦陷吗?” 徐晨还以为从袁崇焕杀毛文龙之后,东江镇就被女真人攻破了,要不然孔有德这些东江镇的将领怎么会来到山东? 孔有德激动道:“没有,都督,俺们东江镇十几年来一直在对抗女真人。” 徐晨喜对王二道:“好,你们东路军攻占山东之后,立马派遣船只运输武器,粮食,布匹支援东江镇,务必不让那些在前线抵抗女真人的英雄好汉再挨冻受饿。” 这对他来说真是意外的惊喜了,如果东江镇还存在,那他进攻辽东困难程度降低了10倍都不止。 王二道:“遵命!” 孔有德激动道:“俺保证俺的那些兄弟投靠都督之后不会有二心,他们如果敢有这样的想法,俺亲手了结他们。” 只是孔有德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十几年时间,终于有人重视和尊重他们东江镇了,这次算是投对了人呐。 说完东江镇的事情,李信却欲言又止。 徐晨好笑道:“有问题就提出来,开会就是为了解决问题。” 李信道:“都督山东有一个很大的麻烦,就是孔家,按照我大同社的政策,孔家也要被抄家,但孔家是圣人家族,天下文脉汇聚之地,如果抄了孔家,不但天下的读书人都会非议我大同社,只怕其他社员也会反对。但如果不抄孔家,我大同社均田的政策就实行不下去了。” 张献忠不以为然道:“我等连大明的王爷都抄家,大明的天子都要被我等赶下龙椅,区区一个孔家算什么。” 朱治冷哼道:“闭嘴,不懂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处理孔家不能莽撞。” 徐晨看着下面的将领,像张献忠,王二,张存孟这样的底层出身的将领对孔家不以为然,在他们看来,朱家的龙子,龙孙都被自己杀了一大片,扫大街,挑大粪的王爷他们又不是没见过,孔家又能算得了什么。 但朱治,李富,刘文雄,陈安轩,云廷他们却眉头紧锁,显然他们也没有太好应对孔家的方法。 徐晨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有点低估孔夫子的影响力。也是,这个时代天朝还没有遭受后世的屈辱,当时的英雄豪杰,寻找各种办法救活,儒家学说不能救国,被他们毫不留情的丢弃,在内外合力共同打击下,那100多年的时间当中,儒下学说已经被批凑成为腐朽的代名词。 徐晨生活的那个时代国力提升,大家逐渐正确看待儒家学说,在封建时代还是有其先进性的,能维持天朝2000多年的大统一,但明显不适应工业时代,儒家学说最终成为了天朝文明的一部分。 但在这个时代,大明大部分读书人可以说都是圣人门徒,虽然明末时期也有很多思想流派,但主要还是儒家学说的各种分支,哪怕是大同社的读书人也不会觉得儒学没有用处,他们只是认为儒学应该改进适应这个时代。 徐晨看到他们的表情淡然道:“孔夫子是圣人,这一点我也承认,他的思想在2000多年前有一定的先进性,但经过2000多年皇权的扭曲,儒家思想已经僵化的只能为皇权服务,所以对待孔家,我等也不必高看他们,要一分为二的看他们,孔夫子是孔夫子,孔家是孔家,圣人子弟没有恶迹我等也不需要为难他们,但有违法乱纪之事,毫不留情镇压,想来孔夫子也是非常欣慰,我等为孔家处理了这些败类。” 朱治担忧道:“话虽然这么说,但孔家毕竟是天下文脉之基,贸然对孔家动手,只怕会引起天下读书人的非议,甚至影响我大同社占据天下。” 徐晨淡然道:“儒家学说这2000年都不知道改了多少次了,孔夫子看到现在的儒家经典只怕也会被气死,而且我等反对的不是孔夫子,不是儒家学问,而是那些权贵,那些压迫人的制度。” 徐晨内心暗骂道:要不是现在没有DNA检测技术,我直接把这些姓孔的全抓去验DNA,让天下人知道,孔家有三个祖宗,但就是没有夫子的血脉。一群借尸还魂的小鬼而已,吃了天下几百年的香火,还真当自己是神佛了,孔家人又怎么样,一样进行劳动改造。 刘文雄担忧道:“天下的地主士绅本就在污蔑我大同社,我等再对孔家动手,这更加给这些地主士绅口舌,这些外在的敌人某道不怕,大家靠枪炮说话。 某是担心会影响到大同社内部,进而影响到都督府攻占天下的进程,那就不妙了。都督,某以为对孔家暂时还是以安抚为主,等我大同社攻占天下之后,再对孔家和圣人的学问进行改造。” 现场的大同社员哪怕是读书人倒也没太尊重这些圣人的后裔,毕竟战场是最务实的地方,打得赢就生,打不赢就死,那些不务实的人早就死在战场上了,他们只是担心清算孔家的影响力会影响到大同社平定天下的进程。 李富不满道:“什么叫改造,是正本清源,我大同社推崇的公天下,一直都是孔夫子赞同的三代之政,真要算起来我大同社才是真正的儒家嫡系,其他儒家学派这几千年来不过是为帝王服务的仆人而已,他们连孔夫子最核心的仁政都做不到,算什么儒家门人。” 陈安轩,云廷也说道:“都督,我以为现在攻占京城才是我军首要之务,清洗孔家可以稍后再进行。” 徐晨淡然道:“我大同社宗旨之一就是平等的看待天下的,朱家我们不会优待,孔家也一样不会优待,以后这片土地上不会出现贵族,不会出现老爷,不允许任何人欺压在百姓头上,这是我大同市最根本的原则,不管是朱氏还是孔家,都不能挑战这个原则。” 而后他看向李信道:“攻占济南之后就由你来审判孔家,不需要歧视,不需要优待,只需要按照我大同社的法令来审判他们即可。如果你做不到,我也不强人所难,会另外安排人去做。” 张献忠兴奋道:“都督,俺去山东,俺打小就笨,夫子都说俺没有一点文气,是一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这次去孔家,俺也去沾沾圣人的文气。” 李信着急道:“都督,这个任务我接下了。” 这要是张献忠这种莽夫去了孔家那还了得,以他的秉性放把火,把孔家烧光都有可能做的出来。 徐晨道:“好,清洗孔家就由你去完成。” 朱治等人松口气,他们也害怕张献忠去孔家,李信好歹是读书人,不会乱来,但张献忠这个莽夫去了孔家就不一定了。 徐晨却下定决心,攻占北方之后,要开始对儒家进行改造,现在天朝没有到生死危亡的时刻,很多激进的手段不能用,也用不上,但把儒家那些封建等级制度,维护王权的典籍要清洗的干干净净,要把儒家学问改造的适合工业化发展。 反正圣人的学问董仲舒改过,朱熹改过,他徐晨再改一改,想来夫子是不会反对的。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2月 19日。 大同军近20万大军,兵分三路,浩浩荡荡的杀向京城。 彰德府守军全被调到护卫京城,当地的县令,知府,地方大族士绅也几乎逃的一干二净,徐晨没有付出任何代价攻占了彰德府。 但他带领大军继续北上,在大名府遇到明军阻拦,明朝按察使卢象升带领2万天雄军死守大名城。 “卢象升!”这个名字他还有点印象,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他的资料,惊讶的发现此人居然是明末少于私德,公德都不亏的英雄人物,虽然不如岳飞能打,但结局却和岳飞差不多,被一个叫高起潜的太监给坑死了。 徐晨顿时起了招降之心,在明末这个昏暗的时代,遍布奸臣,小人,昏溃之辈,单单缺少英雄人物和英雄气,这样一个英雄的人物不应该死在这个时代。 徐晨说了自己想招降卢象升的想法,大家也不以为意,战争打到这份上,他们并不认为明军有多少战斗意志,招降明军能最大限度减少大同军的伤亡,加快他们战争的进度,自然没有人反对。 大名府城门楼。 卢象升正在城头上布置兵力,检查武器装备的情况,就有士兵来报,说大同军的使者前来。 卢象升想了想道:“把人带过来。” 卢象观忧愁道:“敌人来者不善,谁怕是要我等归降大同社” 卢象升拔出自己的战刀道:“我等深受皇恩,当以死报国,大同军休想越过大名府。” 没多久卢象升的亲卫就带着一个相貌有点清秀的汉子过来。 那人见到卢象升不卑不亢道:“大同社狄庆见过卢将军。” “你来有何事,如果是劝降就不必说了,本官不会投贼。”卢象升道语气坚定道。 狄庆淡然道:“我大同社要建立公天下,以后天下是属于天下人的,如果将军归顺了我大同社,也属于天下的一份子,是天下的主人,哪有自己投降自己的道理。” 卢象升冷笑:“巧言令色,当年王莽也说要恢复三代之治,但祸乱天下的正是王莽,徐晨说建立公天下,但祸乱天下的不正是徐晨自己。” 狄庆马上反驳道:“我不赞成将军之言,在我大同社崛起之前,大明难道处于天下太平的状态吗? 您这是搞错了因果关系,正是因为大明处于王朝末日,解决不了天下的问题,才有我大同社的崛起,如果大明处于盛世当中,我大同社就真是一个学社,大家都忙着考科举,哪里还有时间带领百姓起义! 大同社有现在的规模,正是因为朝廷的不作为,那些贪官污吏逼着天下的百姓造反,这才有我们社长振臂一呼,万人景从的场景。” 卢象升被这话怼的哑然,他不屑于说什么谎话,在大同社崛起之前,朝廷已经失去了辽东,江南地区有海盗霍乱,蜀中也有安奢之乱,乱军一度打到了成都,北方,南方都有大量的流民,党争不断,阉党,东林党相互攻伐,朝廷入不敷出,连连加税,但钱却不知道用到了什么地方,九边将门缺少粮饷,兵变不断,百姓难以承担税负,导致天下的流民遍地,这种情况下说大明朝廷天下太平,有点自欺欺人了。 第291章,最大的地主士绅就是天子 卢象升虽然心里明白狄庆所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但身为朝廷将领,他怎肯轻易在言辞上落于下风。于是,他上下打量了狄庆一番,问道:“看你也像个读书人,可曾考取过功名?” 狄庆神色坦然,拱手答道:“某在米脂县考上了秀才的功名。” 卢象升马上抓住话头,说道:“你也读了十几年圣贤书,难道连君君臣臣、忠君报国之心都没有?本官承认朝廷这十几年的确面临诸多困难,但你们更应该努力考取功名,进入朝廷,用所学改变朝廷才是。” 狄庆闻言,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因为圣贤书不能填饱某的肚子。某在米脂已经活不下去了,县城财政亏空,朝廷给的禄米没了,我这点学问给人当夫子都没人请。要不是有社长,某早就饿死了。” 卢象升长叹一声,无奈道:“朝廷也不想如此,只是时局艰难啊,大家都要共克时艰。” 狄庆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地看着卢象升:“卢将军想没想过一种可能,天下变成这样就是朝廷造成的。我们社长写的《封建土地论》,您看了没看?您对一个快要饿死的人说共克时艰,却对朱门酒肉臭视而不见!” 卢象升顿时语塞,这本策论他当然看过,正因为看过,他才不知如何反驳。策论上的数字不会骗人,那些触目惊心的数据让他内心深受震动。第一次有人把天下大户霸占的利益,直观了当的显示出来,这比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更震撼人心。 卢象观见大哥一时无言以对,赶忙出口帮腔:“这是大户的贪婪所致,朝廷也是受害者。这样你们反而更应该加入朝廷,共同匡扶社稷。” 狄庆冷冷一笑,声音铿锵有力:“天子的皇庄霸占了多少土地?开封府的周王霸占了多少土地?洛阳城的福王霸占了多少土地,还有秦王、庆王,两位是要某把大明的王爷全点一遍吗? 其他行省王爷霸占了多少土地,我们大同社还没有数据统计,但关中的四大王府,直接霸占的土地就超过了 500万亩,挂在他们名下的土地又有 400多万亩。光这四大王府,直接间接霸占关中的土地就高达两成,这些土地朝廷都收不上税的。如果按比例放大到大明十三省,朱家的子孙就占了 2万万亩土地。这还只是土地,盐税的大头被谁占了,矿税大头又被谁霸占,不都是朱家的龙子龙孙。这天下最大的地主不就是朱家,两位将军想要把朱氏和大户分开,这才是巧言令色吧。” 卢象升愕然,半天找不到反驳的言语,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使者果然擅长辩论,本官不是你的对手。但即便使者口若灿莲,本官也是不会投降的。” 狄庆微微一笑,说道:“其实某在社里并不以辩才闻名,我们社长有一句话可能非常符合将军现在的心境。” “什么话?”卢象升刚问出口就后悔了,他知道徐晨在没造反之前就是北方名士,其文章极尽讽刺之能事,料想这话也不会好听。 狄庆一字一顿地说:“谎言不是伤人,真相才是快刀。将军,你已经知道了天下大害就是天子,就是朱氏,只是你读圣贤书形成的三观让你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地扎进卢象升的心口。他本就是英雄人物,道德底线极高,在大明这个混暗的世界里,他的道德感可以算是最高档的一列。 自从看完《封建土地论》,他就深受震撼,大明的大族一年从天下获取的财富超过了七万万石粮食,是大明财政的几十倍,这个数字几乎让他的道心破裂,以至于他看过之后不敢再看第二遍。而今天狄庆说的话,再次在他心中狠狠插了一刀,让他不得不面对皇室占据天下如此多田地的残酷现实。 卢象观见大哥神情痛苦,急忙说道:“这天下是太祖皇帝打下来的,朱氏的子孙占一些土地难道不行吗?” 狄庆目光坚定,侃侃而谈:“如果按照家天下的道理,朱元璋可以从元蒙手中打下天下,我大同社也可以从朱明手中打下天下,这不过是兵强马壮为王的道理。 如果将军接受这套道理,现在我大同社兵强马壮,这天下该我大同社所有,将军又何必抵挡这股大势?如果按照我大同社的道理,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朱家不能保境安民,维持天下的稳定,我大同社居然可以取而代之,以公天下取代家天下。” 而后,狄庆看着卢象升,语重心长地说:“将军如果读通了圣人之言,就应该知道夫子推崇的就是仁政,而天下最大的仁政不就是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我大同社到了延安府,延安府的百姓就能活下去,占了关中,关中的百姓就可以活下去,现在攻占了中原和山西行省,在这两地我大同社就救助了上百万的流民。这些事情大明朝能做到吗? 将军明白朝廷做不到,现在即便朝廷有钱,100万两银子拨款下去,真正能落到灾民手中的只怕连 10万两都没有。朝廷要征收十文的税,到了官吏手中 100文、200文都打不住。这就是我们不考科举在朝廷为官的原因,大明朝的组织都已经彻底瓦解了,他已经不能解决天下的问题了。” 卢象升微微皱起眉头,声音低沉而严肃地问道:“听闻贵军在中原和山西省有所行动,那两地的流民当真都得到了赈济?” 狄庆微微点头,脸上带着自信的神情说道:“卢将军有所不知,两地并非没有粮食,只是那些粮食都囤积在当地大户的粮仓之中。我大同军攻占两地之后,便对那些为富不仁的大户进行了清洗,将他们囤积的粮食尽数夺走。 而后开仓放粮,为流民建立粮本,规定每个人每日的口粮,现在妇孺老幼每人一升口粮,当差的青壮口粮一升五,士兵两升,虽然暂时还不能保证所有人都吃饱饭,但我大同社已经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百姓不会饿死。” 卢象升轻轻抚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思索片刻后说道:“仅仅掠夺大户的粮食,恐怕只是一时之策,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吧?” 狄庆早有准备,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将军所言极是。我们除了分发粮食,我们给农户均田,让他们有自己的土地可以耕种。同时,我们还组建了抗旱会,把农户们都组织起来,共同应对旱灾。今年春耕结束之后,我们就会在中原和山西省大规模修建水利设施。 就拿关中来说,今年的干旱同样严重,但因为前几年我们大同社就修建了水坝水渠,推广了耐旱作物,所以即便粮食有所减产,也还能满足关中百姓的需求,甚至还有余粮可以救济中原的百姓。” 卢象升听后,不由得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钦佩之色:“单以赈灾而言,你们大同社确实做得非常好,尤其是土豆,玉米,红薯这三种耐旱作物,本官在大名府也极力推广,保住了不少的粮。 就你们在关中做的事情,远远超过了朝廷。本官也是打心底里钦佩。”说罢,他微微叹息一声,又道:“只可惜徐晨这样的大才不能为朝廷所用,实在是朝廷的损失啊。” 狄庆微微一笑,说道:“先生要是加入了朝廷,只怕也是处处受限,什么也做不了。大明建立的这套制度,本质上是为了方便皇家和大族压榨百姓。 宋朝神宗年间,名臣文彦博就曾说过,‘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而非与百姓共天下’,如今的大明和大宋又有什么区别呢? 先生所作所为,皆是为了百姓谋福祉,那些大族又怎么会容忍呢? 最开始,先生不过是想在米脂修水渠抗旱,劝导大户减租减息,让农户们有条活路,可后面发生的事情,想来将军也十分了解。” 卢象升当然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米脂大族勾结榆林镇将门,想要装成土匪来杀了徐晨,却被徐晨击败,这成为了大同社造反的开端。 卢象升神情暗淡道:“你们走的是一条前所未有的路,家天下运转了几千年,公天下却已经成为了传说当中的神话故事,你们每走一步都是新路,很容易行遭踏错,造成万劫不复的处境。” 狄庆道:“这点社长和我们说过,走在前行的道路上肯定会犯错,但老路却是一定走不通,从秦汉开始算起,到我大明之时已经接近2000余年,这十几个王朝又有哪个走出了治乱轮回,哪个又不是因为土地兼并导致天下大乱,明明知道一条已经走不通的道路,为什么还要去走,等了几百年之后又天下大乱了? 我大同社在寻找新路,即便是失败了,也为后来人探出一条失败的道路,更不要说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我等走的道路还未必是错的,最起码大明没办法赈济灾民抗击外敌,但我大同社区能通通做得到,这条路哪怕是只是刚刚起步,但也比现在的大明强大。” 卢象升钦佩道:“你们社长豪气冲天,某不如他。” 狄庆顿了顿说道:“将军在大名府三地所做的一切,我们社长也都看在眼里。都督认为您是一位英雄,这才派我前来招揽将军。” 卢象升原本黯淡的眼神忽然闪过一丝光芒,来了兴趣地问道:“哦?你们社长是如何评价某的?” 狄庆挺直了身子,认真地说道:“卢将军组建天雄军,多年来维持着大明三府的安定。在大明现有的体制之下,将军已经做到了所能做到的极限。” “大明体制下的极限!”卢象升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你们社长是真看不上朝廷啊。但本官既然食君之禄,自然要忠君之事。” 狄庆见卢象升如此执着,便进一步劝说道:“将军,您仔细想想,如果您所忠于的是这片土地,那您就应该带领士兵起义,加入我们大同社。 这片土地,几千年来历经了秦、汉、晋、隋、唐等十几个王朝的更迭,但不变的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将军的俸禄,也并非朱氏提供,而是百姓们用汗水和心血换来的。将军应该忠于这些土地上的百姓,而不是仅仅忠于朱家。” 卢象升眉头紧锁,坚定地摇了摇头:“某说不过使者,但某的心意已决。大明立国200余年,即便今日要亡国,也总得有殉葬之人,我卢象升愿做这殉葬之人。” 狄庆见卢象升如此冥顽不灵,心中不免有些着急,语气也变得急切起来:“将军啊,您要为大明殉葬,可城中的士兵何其无辜,城中的百姓又何其无辜。一旦战火蔓延,那将会造成多少死伤啊。直隶的流民本就生活艰难,因为这战事,又会有多少人因此饿死?将军难道真要为了您一人之名声,拉着这么多人去陪葬吗?” 然而,卢象升根本不想再听狄庆的劝说,他脸色一沉,大声喝道:“来人,送使者离开。” 话音刚落,便有几名士兵走上前来,架起狄庆。狄庆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跟着士兵离开城楼。 待狄庆离开后,一直站在一旁犹豫的卢象观道:“大哥,就这样放弃谈判,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卢象升转过身来,目光严厉地看着卢象观,质问道:“你想要投降?” 卢象观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大哥,天雄军的士兵跟了您三年,他们对您忠心耿耿。难道大哥今日就忍心把他们带上绝路不成? 如今朝廷已经无力回天了,如果对面的敌人是女真人、蒙古人这些异族,小弟拼上全家的性命,也要护住我们汉人的江山。但现在对面的却是大同社,他们同样也是汉人,他们现在做的事情是在救我大明的百姓,反而是我等阻碍他们的道路就是看着百姓去死。 我们兄弟又何必为了朱家去陪葬呢?朱家的历代天子,又有几个真正关爱过百姓的? 若不是有张阁老,老朱家早在几十年前就应该覆灭了。朱家一向刻薄寡恩,于少保、张阁老的故事,难道还不值得兄长您吸取教训吗?兄长何必如此固执,为朱家陪葬呢?” 卢象升听后,气愤不已,他怒目圆睁,大声喝道:“要投靠大同社,你自己去投靠,我卢象升会战斗到最后一刻,绝不投降!”说罢,他转身背对着卢象观下了城楼。 卢象观见大哥如此坚决,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城墙上,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卢象观那孤独的背影 夜幕如墨,沉沉地压在大名府的上空。城中的天雄军营地内,几处营房中烛火摇曳,气氛显得格外凝重。 杨国栋、杨廷麟等几位天雄军军官,神色匆匆地来到卢象观的营房。 营房内,卢象观正独自坐在桌前,眉头紧锁,手中的茶杯早已凉透。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杨国栋等人进来,脸上的神情愈发难看。 杨国栋快步上前,急切地问道:“二将军,今日城墙上的议和,可是失败了?” 卢象观缓缓站起身来,长叹一口气,脸色阴沉得如同外面的夜色:“兄长心意已决,他有必死之心,誓要为大明殉葬,朱氏朝廷如此薄情寡义,究竟哪里值得我们这般为其卖命?” 他来回踱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决绝:“诸位,若你们想活命,就听我的。今晚等兄长睡着之后,我们把他捆起来,而后献城起义。” 杨廷麟微微皱起眉头,有些犹豫地说道:“二将军,此举是否太过冒险?卢将军毕竟是我们的主帅,如此对待他,恐怕……” 卢象观打断他的话,神情激动地说道:“杨将军,我又何尝忍心如此对待兄长?但如今朝廷腐败不堪,大厦将倾,我们若再跟着朱家一条道走到黑,只有死路一条。” 这些年,大同社的戏曲团编了不少故事,于谦、张居正、戚继光,还有那戚家军的事迹,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知道。这些英雄人物的结局,哪一个不是令人唏嘘?大明的文臣武将,但凡了解这些故事,谁还能对这朝廷生出忠君之心。 杨国栋沉思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二将军说得有理,我等听您的。卢将军虽有殉葬之心,但我们却不想白白送死。”其他几位军官也纷纷表示赞同。 当晚,卢象升依旧如往常一样,拖着疲惫的身躯巡视城防到半夜。他的身影在城墙上显得格外孤独,每一步都踏得沉重而坚定。 回到自己的府邸后,他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杨国栋和杨廷麟小心翼翼地潜入卢象升的房间。迅速用绳索将卢象升捆了起来。 “你们想干什么!”卢象升惊醒呵斥道。 杨国栋抱歉:“将军不要怨末将,末将只是想活命而已。” “来人,来人!”卢象升大吼道。 杨廷麟抱歉道:“将军不要再叫了,四周的士兵都是二将军安排的。而且这些士兵也有亲人,他们知道大同军来了会分土地,会赈济他们的乡亲,他们不想给朝廷陪葬。” 卢象升看自己吼了半天却一个士兵都没来,神情暗淡下来。 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大名府的城墙上。原本戒备森严的城门缓缓打开,一面白旗在城墙上缓缓升起。卢象观身着长服,站在城门处,身后是整齐排列的天雄军武将。他们一脸紧张。 不久之后,徐晨带着大同军的人马浩浩荡荡地赶来。他看到城墙上的白旗和打开的城门,他微微点了点头。 徐晨勒住缰绳,在城门前停下,大声问道:“哪位是卢象升将军?” 卢象观脸色有些尴尬,他走上前,抱拳说道:“都督,兄长不愿意起义,我等也是无奈之举,只好将他绑了起来。” 徐晨微微一怔,随即哑然失笑,而后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卢将军忠义可嘉,但大明如今已病入膏肓,不值得他这般愚忠。” 说罢,他一挥手,身后的大同军主力便有序地进入大名府。他们迅速接管了各个重要的据点,城中的秩序逐渐恢复正常。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2月 21日,定陶城。 登来巡抚孙元化在孔有德造反之后,联合游击将军陈良谟,总兵张可大,参将耿仲明,近万登州之兵驻扎于此。 孙元化知道孔有德和耿仲明的关系,还嘱咐陈良谟和张可大两人监视耿仲明。 但他万万没想到陈良谟和张可大却主动和耿仲明联合在一起。明朝这个大树眼见着就要倒了,下面的将军自然要找出路了。 尤其是朝廷还不做人,把山东行省的主力和火炮全部调到京城去了,偌大一个山东,只剩下3万老弱病残,还要他们在第一线抵挡大同军,这不是让他们去送死。 尤其是陈良谟和张可大看到大同社任命孔有德为第十三师师长,这不就和他们搭好了线。于是两人主动和耿仲明说明相同投靠大同军的想法,耿仲明当即和孔有德联系。于是东路大同军兵不血刃攻占定陶城。 大同军来到定陶城墙之下,耿仲明更是笑道:“有德,某这次给你带来大礼。” 说完几个士兵开出一个用绳索捆绑的人。 孔有德惊讶道:“这是孙巡抚?” 听到这话李信马上问道:“可是登州镇巡抚孙元化!” 耿仲明点头道:“此人不愿意投靠大同军,被某绑起来了。” 王二马上道:“快快松绑。” 耿仲明,陈良谟和张可大三人面面相窥,连孙元化都有点懵道:“今日败在你等贼寇手中,本官无话可说。” 而后他气愤道:“你等深受皇恩,却不思报国~” 耿仲明满不在意道:“得了吧,还深受皇恩,朝廷这几十年来一直在歧视我东江镇,粮饷就没给齐过,毛总兵更是被朝廷的奸臣害死了,说起来是朝廷亏欠我等,现在还让我等带着一万老弱病残在第一线,这就是想让我们去送死,朝廷既然不重视我等,我等另行出路有什么错。” 孙元化怒道:“你这不忠不孝之徒。” 这下轮到王二尴尬了,他示意李信带走孙元化。 于是李信道:“孙师兄,我等去别处说话。” 而后王二解释道:“孙巡抚师从徐师,某也在徐师门下听过课。” 第292章,再战松山 孙元化被拉着一旁询问道:“阁下是何人?为何叫某师兄?” “某叫李信,被徐师教导过两年。” 孙元化脸色复杂道:“徐师!” 徐光启去了大同社,大明的高层也是知道,但他们并没有声张,一来是徐光启做到了文渊阁大学士,礼部尚书的位置,是大明的重臣,这样的人投靠敌,对大明朝来说脸面无光。 二就是徐光启在大同社并没有担任具体的职务,也没有加入大同社。严格来说并没有对不起朝廷。 所以大明对徐光启的事情,不声张,不主动,就当无事发生,反正他也告老还乡。 但孙元化却是知道徐光启在关中的,双方的书信往来并没有停止,徐光启也说了关中发生的事情,而且劝说他来关中,只有大同社才是天下的未来,来自关中才能发挥他的本领。 徐光启和孙元化算是大明第一批睁眼看世界的人,他们意识到大明在数学,天文,历法上已经远远落后西方世界,所以徐光启会入天主教会学习西方的知识。孙元化也拜徐光启为师,学习西方科学知识,尤其是火器制造和使用技术,想要通过这些先进的科技技术来维持大明的统治,大明其他的学派,口上虽然喊着经世致用,但却没有多少实际的行动。 孙元化就不同,他在徐启光的教导下,学会了制造红衣大炮不说,还训练出一批优秀的火炮手。当然他的成果最后直接便宜了女真人,这又是后话了。 现在听到徐光启的名字,他忽然感到有些羞愧,他这些年铸造大炮,想要富国强兵,结果他铸造出来的火炮便宜了大同社,他练出来的兵,一战未打就把他给出卖了,这让他有点觉得自己一事无成,脸面无光。 李信看出孙元化的心思道:“孙师兄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不要说师兄失败,主要是大明朝廷无能,没有完全发挥师兄的能力。” 孙元化羞愧道:“终究是某无能,连下面的军官都管不住。” 李信道:“师兄的才能更加适合治理天下而不是领兵作战,我大同社有重修黄河大堤,在整个中原新修水利,抗击旱灾,缺的就是师兄这样的人才,等我去平定山东,我就带你去见都督,都督必定会欢迎师兄的到来。” 孙元化问道:“徐晨已经领兵北上了?” 李信点头道:“按大明现在的军心士气,最多一个月时间,都督就可以攻克京师。” 孙元化想了想大同军进攻的速度,再想到自己被手下的军官出卖,朝廷现在俨然是树倒猢狲散了,他也只能无奈的叹口气。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2月 22日,辽东,大凌河城外。 皇太极经过了10日的准备,皇太极亲率八旗劲旅,蒙八旗,汉军旗共8万余人,直接向关内杀过去。 当然他对明朝并没有完全放心,更加不会把自己的后路交给明朝这个敌人,他要求明朝把山海关和关外大明所有城池土地,作为金国的酬劳交给他们,双方围绕山海关这点争论了很久。 最终还是因为大同军继续向北开进,大明一方妥协,于是皇太极带领大军一路接管了锦州,大凌河城。 皇太极越过大凌河城,继续南下,经过松山之时,回忆起去年和秀子营的大战,那一战是女真人打的最惨烈的一战,秀子营也是女真人遇到的最强大的敌人。 而这次他要遇到比秀子营更加强大的大同军,他内心还是有不安全感的。 “轰轰轰!”忽然前方传来一阵火炮声音,把皇太极吓了一跳。 没多久一个传令兵奔驰过来道:“大汗,我军先锋遭到了明军火炮的埋伏。” “怎么回事?”皇太极感到心有余悸,按照他得到的情报,大明的军队不断的往关内调动,这个时候关外怎么可能还会有明军? “咚咚咚!”激昂的战鼓声音在松山四周响起。 “全军变阵,防备敌人!”皇太极当即命令。 “呜呜呜!”悠长的牛角号声音也响彻四野,女真人的军队快速的由行军的纵队变成进攻的横队。 没多久皇太极就看到了秀子营的旗帜,他怒哼道:“贺涵你敢暗算朕。” 一旁的范文程脸色大变道:“陛下,大事不妙,明朝内部又起党争,贺函不想让陛下入关,和秀子营大战之后,不管胜败,我军都无力在入主关内。” 皇太极脸色难看道:“朕知道!” 他的怒火和杀意已经压抑不住,之前入关胜败未知,但现在他已经彻底失去入关的机会了。他入主中原的梦想也被打碎了,他对贺涵的杀意前所未有的重。 范文程想了想道:“如今之计,陛下先击败秀子营,抢占山海关,然后再坐观大同军和明朝大战,这是我军唯一的主动之机。” 皇太极点头,认可范文程的战略,现在这情况下他的大军是不敢贸然入关的,要不然再出现像贺涵这样的人,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轰轰轰!”在秀子营火炮的不断轰炸下,女真人的先锋在损失惨重,逐步撤退。 贺函带领三万大军逐步靠近女真人,他看着皇太极的大旗冷哼道:“我大明的天下岂是你们这些异族可以染指的。” 贺函新军三万大军,组成三个大方阵,按照前一后二,以品字形排开。 贺涵坐镇在后方,留着1000骑兵作为全军的预备役。 不过他看向女真人方向脸色难看,去年女真人只有少量火枪,但今年他们大部分都是火枪兵,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女真人没有火炮,他还能占据远程火力的优势。 而皇太极看着秀子营前方几十门火炮头痛不已,火枪他们还能打造,但火炮他真的是打造不起来,尤其是徐晨还截胡了孔有德火炮手,远程的火力成了女真人现在最大的缺陷。 “命令阿济格,让他带点镶蓝旗摧毁敌人的火炮!” 而贺函为了发挥自己火炮的优势,派遣两营士兵在火炮营四周护卫。 阿济格得到皇太极的命令之后,看着对面的秀子营眉头紧皱,这几年秀子营算是打出威风,他现在把贺函当成是对等的敌人。 阿巴泰道:“敌人的火炮能打到三里之外,我军还没靠近敌人就会被敌人大量杀伤,只有靠骑兵快速杀入敌军当中,如此才能以最小的伤亡战胜敌人。” 谭泰摇头道:“如果是普通的明军,这套战术还有效果,但对面的是秀子营,我军骑兵靠近他们之后,他们的火枪不但杀伤力极强,而且阵型也极其严整,骑兵根本破不了阵,即便是勉强战胜了敌人,我镶蓝旗也要伤亡惨重。” 去年的伤亡让所有的女真将领心有余悸,所有将领都不想再打一场两败俱伤的战斗,谭泰想了想道:“主子,还是请大汗调拨汉军旗给我军,用他们来消耗敌人的火枪,火炮。” 阿济格想了想,认可了谭泰的建议,于是他派遣传令兵诉说了自己的意见。 皇太极虽然不满阿济格的迟疑,但还是派遣了一万汉军旗给阿济格。 去年的惨烈伤亡对皇太极来说也不是完全毫无收获,因为八旗大部分都是骑兵,火枪战术和骑兵战术不兼容,所以女真人学会火枪战术,实力的提升并不显著。 但去年女真人伤亡惨重,连蒙古人都被吓到了,大量的逃亡投靠大同社,以至于他不得不重用汉军旗,汉军旗的总人数突破了3万,已经超过了蒙八旗的数字了。 而且他训练这些汉军旗之后,发现这些士兵只要训练三个月到半年时间,就能形成不差的战斗力,也就是靠着这些汉军区增加的数量,金国还能维持10万以上的大军。 这让皇太极既惊喜又担忧,火器部队只要稍加训练就能形成战斗力,这反而削弱了八旗的战斗力。 因为整个金国的人口也就百万,他再怎么增加八旗数量,金国的兵力只有10万上下,但大明有万万的人口,加上这套简易快速的练兵方法,他担心未来金国会被汉人百万的火枪兵给淹没。 如果朕获取天下定要禁止汉人制造火器。 上万汉军旗来到阿济格麾下,他当即令五千汉军旗士兵为先锋,阿巴代领着一甲喇的骑兵在后方压阵,寻找机会摧毁敌人的火炮阵地。 汉军旗佐将马国栋大吼一声道:“全军前进。” 汉军旗士兵排着整齐的队列,听到命令之后,第一列,他们整齐的步伐往前进,当他们走到5~6步远之后,第二列继续前进,而后是第三列第四列。 最后5000人的大军,形成长上百步,厚几十步的波浪阵型,这显然是学习去年秀子营的战术,这种阵型能最大程度减少火炮的杀伤范围。 “轰轰轰!”而事实上也是如此,秀子营的火炮虽然不断的开火,但每一轮开火能造成的杀伤极其有限,有的火炮甚至杀伤不到敌人,他连射五轮火炮,但对对面敌人的杀伤却不到三百人, 而经过了这五轮火炮的射击,双方已经走到了100步的射程范围。 马国栋当即命令道:“飞雷炮准备。” 汉军旗士兵当即架起五十门飞雷炮,女真人很难打造出红衣大炮,但打造飞雷炮却没有什么难度,铁桶加铁丝缠绕, 10斤重的炸药包发射出去,100步内的杀伤力比火炮都要凶猛。 伍靖站在秀子营的阵前,双眼紧紧盯着汉军旗的飞雷炮冷汗直流道:“飞雷炮发射!” “噗噗噗!”三十个十斤重的炸药包,带着呼啸的风声,划过一道显得有点混乱的弧线,砸进了女真人的军阵当中。 与此同时,女真人五十个炸药包也划过了一个优美的弧线,扎进了秀子营的军阵当中。 “轰轰轰!”比刚刚炮弹射击都要响好几倍的声音响起,巨大的气浪和冲击波瞬间席卷了周围的一切。双方的士兵不断的被炸飞,哪怕被冲击波波及到的士兵,也是倒地不断的哀嚎。 这一轮炮击双方各自伤亡了几百人,可谓是伤亡惨重。 当彼此的距离缩短至五十步时,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牵引,两边的士兵几乎同时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火枪。 那冰冷的枪身,此刻却似有了生命,成为了他们在这残酷战场上身家性命的唯一依仗。 汉军旗的士兵们,大多是初上战场,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冷汗湿透了他们的后背。他们的目光惊恐地锁定在对面黑洞洞的火枪口上,双腿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而对面的秀子营士兵,却一个个神情冷峻,眼神中透露出久经沙场的沉稳与决绝。 “开火!”一声暴喝,不知是哪方阵营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刹那间,双方在三十步的距离上展开了激烈的对射。子弹如雨点般在空气中呼啸穿梭,带着死亡的气息,无情地穿透人体。 秀子营和汉军旗的士兵们纷纷倒下,鲜血汩汩地涌出,迅速染红了脚下那片干涸的土地,将其变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深红。 硝烟弥漫中,双方士兵开始了紧张而又忙碌的装填弹药过程。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更是一场生死的较量。 汉军旗的士兵们在慌乱中清理着火药渣,双手颤抖着咬破准备好的定量火药包,将火药倒入枪管,再匆忙填入弹丸,然后用通条用力压实。他们的动作显得笨拙而慌乱,每一个步骤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而秀子营的士兵们则显得老辣得多,他们有条不紊地重复着每一个动作,眼神始终坚定地锁定着对面的敌人。他们根本不在意身边战友被击毙后倒下的身影,仿佛那只是战场上再寻常不过的景象。 在他们心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多打一轮,就有可能让对面的汉军旗崩溃,这样他们才能在这血雨腥风中最大限度地活下来。 “砰砰砰!”双方的枪声断断续续地响起,如同死神的催命符。一个又一个士兵在排队般地倒在对面的火枪之下,生命在这冰冷的枪声中如流星般转瞬即逝。 汉军旗的士兵们在军官的呵斥声中,凭借着肌肉记忆机械地行动着。尽管内心充满了惊恐,但他们还是麻木地填补着战死士兵的空缺,继续重复着装填弹药、开火的步骤,等待着命运的裁决,要么打死敌人,要么被敌人打死。 两轮激烈的对射过后,汉军旗的伤亡超过了上千人,士气如决堤的洪水般彻底崩溃。恐惧如同瘟疫一般在他们中间迅速蔓延,他们再也顾不上后方督战的女真骑兵,为了活命,不顾一切地向后方奔逃。混乱中,甚至有士兵红了眼,竟直接拿起刺刀刺向阻拦他们的女真骑兵。 这一幕,彻底激怒了阿巴代。在他眼中,汉军旗这些奴才竟敢对主子动刀,简直是大逆不道。他的双眼瞬间瞪得通红,怒喝一声:“反了你们!”当即命令女真骑兵抽出马刀,毫不留情地砍向那些逃兵。一时间,汉军旗的队伍中惨叫连连,鲜血飞溅。 “不许逃,往前杀!”阿巴代声嘶力竭地驱赶着汉军旗的士兵继续向前。 而在后方观战的阿济格,此时心中却泛起了一丝欣喜。尽管汉军旗已经崩溃,但他们毕竟给秀子营造成了上千人的伤亡。在他的心中,只要能拼光对面的秀子营,哪怕金国死光最后一个汉人,对他们来说也非常划算。 但他也清楚,此刻汉军旗已然失去了战斗力,再强行进攻只会徒增伤亡。于是,他当机立断,命人鸣金收兵。 “当当当!”清脆而急促的锣鼓声在战场上回荡。汉军旗的士兵们如释重负,仿佛听到了来自天堂的福音。他们纷纷停止奔逃,向后方集合。 伍靖站在秀子营的阵前,警惕地注视着女真骑兵的动向,并未贸然追击。就这样,双方结束了第一日的大战。 夕阳的余晖洒在战场上,将那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映照得更加触目惊心。 第293章,崇祯的安排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12月 24日。 紫禁城坤宁宫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即将崩塌的山峦,所有的宫女和太监神情都是慌慌张张的,叛军距离京城已经越来越近了,即便是他们这种宫中的底层人也感到危险了。 崇祯皇帝坐在案台前,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如同冬日里的乌云。 他缓缓拿起案台上的一封奏折,刚看了几行,眉头便拧成了一个疙瘩。奏折上的内容,就像一把把利刃,刺痛着他的心。 不是哪个士兵在京城抢劫百姓,搞得民怨沸腾;就是哪里的粮饷补给不足,引发军中士兵的骚动,军心惶惶;还有火药爆炸等事故,让本就紧张的局势雪上加霜。每一个字都像是沉重的铅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次大同军来势汹汹,其攻坚能力之强大,与上次的女真人截然不同。京城的那些达官显贵们,为了守住城池,不敢再把士兵部署在京城之外,而是按照各自的势力范围,将士兵分头驻扎在城墙之上。 然而,近 10万大军的涌入,对本就摇摇欲坠的大明组织能力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考验。显然,如今的大明朝,早已没有能力组织起十几万人的防御作战了,各种事故频发也就成了必然。 在这种外有强敌内部混乱让崇祯,整个大明的高层,京师的达官贵人,底层的百姓,都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崇祯愤怒地将这封奏折扔到一旁,又拿起另一封。刚看了一眼,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啪”的一声将奏折狠狠丢出,猛地站起身来,大声吼道:“贺爱卿究竟是怎么回事?朝廷早就严令他尽快南下主持大局,如今 10余天过去了,却连他的人影都不见。现在可好,3万天雄军被大同军吞并,大名府也被攻占,贼寇已然攻入直隶!” 天雄军是京城的最后一道屏障,这 3万精锐被大同军吞并之后,大同军便可以长驱直入,将京城团团包围。想到这里,崇祯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如同泰山一般,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几乎窒息。 站在一旁的李轩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会不会是关宁铁骑又在耍什么手段,故意阻碍贺总兵南下?” 崇祯沉思片刻,缓缓摇了摇头:“祖大寿现在远在南京,吴襄等关宁将领也都在京城,他们没有能力来阻碍贺卿。” 就在这时,曹化纯急匆匆地捧着一封书信走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陛下,是贺总兵的八百里加急!” “快给朕呈上来!”崇祯迫不及待地接过书信,刚看了几行,便大惊失色,仿佛五雷轰顶一般,整个人愣住了,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许久,他才喃喃自语道:“完了,京城守不住了。” 崇祯之所以呈现出这种模样,是因为贺函在信中写道,京师无险可守,直隶也根本守不住。与异族联合更是下策中的下策,九边将士和女真人征战了十几年,双方仇深似海,根本没有联合的基础。 而且即便联合起来,也不是大同军的对手。太祖皇帝当年驱除鞑虏,恢复华夏才建立了大明,陛下万万不能自毁太祖建立的根基。臣愿意拼着一死,维护陛下的名誉。陛下见到这封书信的时候,臣已经在松山和女真人死战。 陛下应当趁此机会,在神机营的护卫下,取道天津,从海路南下江南。 信中还分析道,以他对徐晨的了解,大同社占领整个北方之后,最起码需要三五年时间来消化北方的局势。如果北方继续爆发灾情,大同社要把主要精力花在抗旱救灾上,想消化北方的时间会拖得更久。 陛下则可以抓住这个机会,统合南方的力量,以江南之财富强兵,建设水师力量,进可以北伐中原,退可以划江而治。 看到最后,贺函还特意叮嘱陛下,看到此信之后,应当立刻准备,万万不可迟疑,否则满盘皆输,陛下也将会被贼寇所俘虏。 崇祯看完书信,内心犹如翻江倒海一般,极其复杂。他既埋怨贺函不听旨意,非要和女真人死战。他这样做,朝廷损失了 10万精锐,京城这下真的是保不住了,大明北方的领地也再也没有希望了。 但从这封书信当中,他又能真切地感受到贺函是真心为他着想,不惜拼死一战也要维护他的名声。这一点,比起大明的满朝文武,不知道强了多少倍。那些人,只知道把责任都甩给他,从来没有真正为朝廷和他这个天子考虑过,满朝文武皆是自私自利之辈。 同时,崇祯也察觉到贺函对他有一丝怨气。贺函是在埋怨他去年没有听他的,南下扬州去抄那些富商的家,导致一招错满盘皆输。 崇祯现在想起来也是无比悔恨,当初他要是不听周延儒,祖大寿这些人的话,把朝廷的主要精力和兵力都放在对抗大同军身上,朝廷也不至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旱灾打的措手不及,没办法赈济中原的百姓,导致军心民心全失,中原士兵面对大同军纷纷投降,朝廷一败涂地。 今年也没听他的话,立即南下,以至于他需要用这种极端的手段来逼自己南下。 而想到这里,崇祯仿佛一下子理解了贺函当初内心的无奈。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辜负了这位忠心耿耿的“戚少保”。 朝廷能不能打得赢大同军,随着大同军来到了直隶,崇祯已经越来越看不到希望了。敌人仅仅花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从关中打到了直隶,而朝廷的这些军队,连维持京城的稳定都做不到。靠着这些大军守住北方,甚至还要击败敌人,崇祯知道,当初自己想得太天真了。 他缓缓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那阴沉的天空,心中五味杂陈。南下江南,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但或许也是他如今唯一的出路。可这意味着,他要放弃北方的大片领土,放弃祖宗打下的江山。想到这里,他顿时觉得羞愧无比,脸面无光,祖宗传到他手中的江山要丢了。 崇祯转向身旁的李轩,声音低沉而疲惫地问道:“李爱卿,你对朕说说,凭朝廷现有的力量,究竟能不能守得住京城?” 李轩闻言,眉头紧锁,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的内心十分纠结,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将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大同军的强大。 在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大同军长驱直入上千里,那强大的动员力、组织力,以及士兵们高昂的战斗意志,与朝廷那些暮气沉沉的军队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即便京城驻守的全是像秀子营那样的精锐部队,都未必能够守住这岌岌可危的京城,更何况如今守在京城的大多是些乌合之众,战斗力实在堪忧,这京师的结局只怕也会和洛阳城一样,坚守不了几日就会崩溃,但这样的话他很难对天子说出口。 看到李轩沉默不语,崇祯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嘲道:“朕明白爱卿之意,终究是朕太过不切实际,还心存那万分之一的侥幸,想着可以胜利。”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愧疚,缓缓说道:“是朕负了贺爱卿,以至于贺爱卿要以死进谏。如果朕今日选择逃走,只怕他日在黄泉之下,也没脸见太祖皇帝和大明的历代先帝,更没脸见贺爱卿。这条路是朕自己选的,那朕就走到底,也算是对贺爱卿有个交代了。” “王承恩。”崇祯提高了声音严肃道。 “奴才在。”王承恩连忙上前,恭敬地答道。 “去,把皇后、两位贵妃、太子全部招来。” “奴才遵旨!”王承恩领命后,匆匆离去。 “曹化纯!” “奴才在。” “你去请文震孟文爱卿。” “奴才遵旨。”曹化纯也快步退下。 崇祯转身走到桌前,将贺函的书信放在一个烛台上面,看着火焰慢慢吞噬着纸张,直到它烧起来才放手。火焰摇曳了一段时间,便将书信烧得干干净净。 没多久,周皇后、袁贵妃、田贵妃,他的长女朱幼微,还有年幼的太子,都匆匆来到了坤宁宫。周皇后等人一踏入宫殿,便感觉到现场的气氛格外压抑和凝重。这段时间以来,叛军距离京城越来越近,亡国之君的妻女下场往往十分悲凉,看看宋史便知。所以,她们承受的压力并不比崇祯少多少。 崇祯缓缓走到周皇后身边,轻轻拉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愧疚和柔情:“皇后跟着朕受委屈了,以后就要多拜托皇后照顾慈良。” 周皇后察觉到自己夫君有托孤的想法,顿时惶恐不已,声音颤抖地喊道:“陛下!” 崇祯的目光落在年幼的太子朱慈良身上。朱慈良出生于崇祯二年,去年被封为太子,如今才不过是个 2岁的娃娃,这样一个稚嫩的孩子,真的能承担起复兴大明的重任吗?但此时的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他轻轻抱起自己的儿子,柔声说道,也不管他听得懂听不懂:“慈良,以后大明的江山社稷都托付在你身上了。你要好好长大,亲贤臣,远小人,不要像你父亲一样刚愎自用、昏聩无能,败坏了大明的江山。朕已经败坏了一半的大明江山了,如果你再败坏另外一半,我大明就亡了。”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走进来,高声禀报:“陛下,文学士到。” 崇祯转头对身边的人说道:“来人,把皇后等人安排到偏殿。” 而后,他整了整衣冠,接见文震孟。文震孟一进殿,便恭敬地行礼:“臣文震孟参见陛下。” 崇祯示意他起身,神情严肃地说道:“爱卿,京城即将面临大战,这场大战的胜负难以预料。朕正想派太子镇守江南,不知道爱卿愿不愿意带着太子巡守江南?” 文震孟微微一怔,他看着天子,心中十分疑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一向固执的天子愿意派遣太子到江南。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这对江南来说无疑是一件大好事。 江南本就设有留守的六部,如果有太子在,即便北方沦陷,太子也可以立刻在他们的扶持下登基称帝,从而统合江南的力量。 更关键的是,太子年幼,东林党便可以暂时整合君权与相权,让朝廷的力量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他们可以团结南方所有的士绅,共同对抗大同社,从这方面来说,保住一个年幼的太子去南方比天子更加合适。 他在心中暗自谋算,不相信以天下士绅的力量还打不过大同军统帅的天下农户的力量。如果这次没有内斗、没有阻碍,他们还战败了,那就说明自身的力量确实不如农户,被农户扫下历史的舞台,也没什么好说的,这次如果还输,他也认了。 想到这里,文震孟连忙跪下,坚定地说道:“陛下,臣愿为太子保驾护航,巡守江南,不负陛下所托!” 崇祯的目光再次落在周皇后身上,眼神中满是忧虑与期许,缓缓说道:“玉凤,此番去了江南,太子就全交给你保护了。你要好好教导他,让他成为一个贤明的君主,重振我大明的江山。” 周皇后微微点头,眼中闪烁着泪光,轻声说道:“陛下放心,臣妾定当竭尽全力,护太子周全,教导他成为一代明君。” 崇祯又转头看向王承恩,说道:“你也跟太子南下吧,照顾太子的事就交给你了。” 王承恩眼眶泛红,扑通一声跪下,哽咽着说道:“陛下,这里还少不得老奴照顾啊。老奴伺候陛下多年,实在放心不下您独自一人面对这危局。” 崇祯心中一阵感动,他扶起王承恩,感慨地说道:“好吧,你这个忠心的奴才就留在朕身边。有你在,朕心里也踏实些。”说罢,他又提高声音喊道:“曹化纯!” “奴才在。”曹化纯连忙上前,恭敬地答道。 “你跟着太子南下,给朕把宫里的事情看好。到了江南,要好好照顾太子,莫要辜负了朕的期望。” “奴才遵旨。”曹化纯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去了江南好歹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崇祯看向李轩,神情严肃地说道:“爱卿带着神机营南下,太子就拜托爱卿来保护了。神机营是我大明的精锐之师,有爱卿和神机营在,朕才能放心。” 李轩抱拳行礼,担忧地问道:“陛下,您这里怎么办?如今局势危急,微臣实在放心不下您一人留在京城。” 崇祯凄惨地笑了笑,说道:“这个时候,想来不会有人害朕了。你们在不在朕身边都无所谓,但爱卿一定要保护好太子。太子是我大明的希望,只要他能平安无事,我大明就还有复兴的机会。” “臣,遵旨。”李轩无奈,只能领命。 崇祯走到自己的案台前,拿起笔,手微微颤抖着写下了传位诏书。他的心中五味杂陈,这一纸诏书,承载着他对大明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意味着他将把这沉重的责任交给年幼的太子。 写好诏书后,崇祯把诏书交给李轩,郑重地说道:“文爱卿,李爱卿,你们现在就带着太子离开,越快越好。如果北方沦陷,朕遭遇不幸,爱卿可奉保太子登基,延续我大明的国祚。” “遵旨!”文震孟和李轩齐声答道。 “你们现在就走,快,越快越好。”崇祯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急切。 文震孟和李轩不敢有丝毫耽搁,当即带着周皇后、太子朱慈良等人匆匆离开紫禁城。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崇祯的心中一阵酸楚,他知道,这一别,或许就是永别。 待众人离开后,崇祯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长女朱幼微和两位贵妃身上。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怜惜,缓缓说道:“如此乱世,生于帝王家也是你们的不幸。好在徐晨也算是个君子,以他的为人,想来不会为难你们。你们沦为百姓,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虽然大明的那些士绅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但对于皇室来说,在王朝衰败之际,还能有机会成为普通百姓,已经是万幸了。 徐晨如何对待朱家子嗣,早已在大同报上公布过。为恶者审判,小过者劳动改造,没有过错者,变为普通的百姓,并没有区别对待。 甚至还有他一个皇叔在大同社当了教授,地位待遇还不差,最开始崇祯看到大同报上宣传的内容是不相信的,他多方打听之后才惊愕的发现居然是真的。 但还有更让他感觉到气愤,无奈,悲哀的事,大同军当中居然还有不少朱家的子孙后代在造反,地位最高的已经做到了将军。 朱幼微和两位贵妃听了崇祯的话,眼中都泛起了泪花。也有对不确定的未来感到惶恐和担忧,乱军打到了京城,她们将会面对什么恶运,她们现在只能相信崇祯的安排了。 第294章,大厦将倾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腊月二十五。 京城永定城门外。一片萧索的景象被嘈杂与忙碌打破。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如一头头饥饿的野兽,肆意地撕扯着人们单薄的衣衫,却丝毫未能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与惶恐。 城门外,无数被抓来的青壮民夫们,如同被驱赶的羊群,在士兵们的皮鞭与呵斥声中,机械而麻木地劳作着。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无奈,双手早已被粗糙的工具磨出了血泡,鲜血混合着泥土,在寒风中迅速凝结。每一次挥动锄头,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和痛苦的呻吟声。 一些民夫们正弯腰奋力地挖着壕沟,他们的身影在冰冷的土地上不断起伏,仿佛是大地上蠕动的蝼蚁。挖出的泥土被随意地堆在一旁,形成了一道道不规则的土堆。而另一些民夫则在搬运石块,准备堆砌矮墙。 他们用瘦弱的肩膀扛起沉重的石块,脚步踉跄,每走一步都显得极为艰难。石块与石块之间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城墙上,景象同样紧张而忙碌。一群工匠们正小心翼翼地操作着复杂的绳索,试图将几千斤重的火炮一点点拉上城墙头。绳索在寒风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工匠们的脸上布满了汗珠,他们全神贯注地盯着火炮,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谨慎。一旦火炮稍有晃动,他们便会发出惊恐的呼喊,周围的人也会立刻紧张起来,齐心协力地稳住火炮。 在这一片忙碌的景象中,看守的士兵衙役凶神恶煞,手持皮鞭,来回巡视。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冷酷与无情,只要发现有人稍有懈怠,便会毫不犹豫地扬起皮鞭抽打下去。民夫们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地忍受着痛苦,继续埋头劳作。 永定城门外,俨然成了一个巨大而嘈杂的工地。人们在寒风中挣扎、劳作,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着最后的准备。 午时已至,冬日那微弱的阳光总算稍稍驱散了些严寒。半日繁重的劳作让民夫们个个汗流满面、疲惫不堪。就在这时,一阵锣鼓声骤然响起。 “午饭时间到,各自去排队吃饭!”一个衙役一边用力敲着锣鼓,一边扯着嗓子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四周的民夫们如释重负,纷纷放下手中的工具,简单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拖着沉重的步伐排起队来,准备吃口热乎饭。然而,队伍里很快就传出了不满的嘈杂声。 “怎么只有稀粥?就吃这种东西,哪来的体力干活啊!而且这粥还是发霉的,咱们可是为朝廷出苦力,你们就这么办事的?”一个名叫春生的青年满脸愤懑,提高音量质问道。他的眼中燃烧着怒火,拳头也不自觉地攥紧。 打粥的伙夫正忙得不耐烦,听到这话,满不在乎地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回应道:“不想喝粥就出去,你还当自己是京城的大爷呢!” 春生被这嚣张的态度彻底激怒,他涨红了脸,大声斥责道:“朝廷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人,才一步步衰败的!” 伙夫一听,顿时暴跳如雷,怒吼道:“我看你小子是想找死!”说罢,他操起一勺滚烫的粥,恶狠狠地泼向春生的脸。春生惨叫一声,双手捂住脸,滚烫的粥液让他的皮肤瞬间红肿起来。紧接着,伙夫冲上前去,对着春生就是一顿拳打脚,嘴里还不停地咒骂着。 “大人别打了,大人别打了!”四周的民夫们见状,纷纷围上来求饶,他们眼中满是惊恐和无奈,却又不敢上前阻拦。 伙夫打了好一会儿,累得气喘吁吁,气也稍微消了些。他停下拳脚,冷哼一声,恶狠狠地说道:“天下的民夫都喝这种粥,就你们京城的百姓矫情,俺看你们就是欠打!”而后,他又扯着嗓子怒吼道:“不想喝,别喝!再有这种事情,你们全部都不要喝了!” 民夫们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伙夫离去。等伙夫走远后,几个和春生关系亲近的民夫赶紧围了上来。其中一个民夫满脸担忧地劝道:“春生,这些丘八是不讲道理的,忍着点吧。” 春生缓缓放下捂着脸的手,眼中满是仇恨,他望着伙夫离去的方向,恶狠狠地说道:“他们嚣张不了多久了,大同军打过来会要这些人的命,到时候咱们这些受欺负的人都可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这又有什么不同?不过是走了一群京城的老爷,来了一群外来的老爷,咱们这些草民还是要被他们踩在脚底下。”另一个民夫无奈地摇了摇头,满脸悲观。 春生却坚定地反驳道:“不一样,大同军是为咱们百姓出头的军队。你们没听过那首歌谣吗?‘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早早开门拜大同,管教大小都欢悦。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大同,大同来了分田地。吃他娘,着她娘,吃着不够有大同。分田地,不当差,大家快活过一场。’大同军来了,咱们就可以分田地,再也没有那些老爷敢欺负咱们了!” 春生小心翼翼地哼唱完歌谣,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可话音刚落,就有民夫惊恐地冲上前,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说道:“你不要命了,叛军的歌也敢唱!” 春生一把拉开对方的手,满不在乎地说道:“怕什么?要不了一个月,大同军就会打到京城来,到时候我肯定要加入他们报仇。” 民夫们听了春生的话,面面相觑,眼中既有对春生大胆言论的震惊,也有对大同军的一丝期待。在这明末的黑暗世道里,他们受够了朝廷的剥削和压迫,心中那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如同星星之火。 话分两头,城外被抓来的民夫们正为那粗劣不堪的伙食怨声载道,而城中的士兵们,同样也被这糟糕的吃食点燃了怒火。 军营里,伙夫们正一桶桶地将粥抬到士兵们面前。那所谓的粥,虽说比民夫们的要稠上几分,且没有用发霉的粮食,但对于这些整日操练、辛苦戍卫的士兵们来说,实在是难以下咽。 一个年轻气盛的士兵看着眼前那稀汤寡水的粥,愤怒瞬间涌上心头,他猛地将碗狠狠摔在地上,“哐当”一声,瓷碗碎片溅得到处都是。他涨红了脸,扯着嗓子吼道:“怎么连干饭都没有?皇帝都不饿当差的兵,你们是不是吃了爷们儿的回扣了!” 这一声怒吼,仿佛是一颗火星掉进了火药桶,瞬间点燃了士兵们压抑已久的怒火。周围的士兵们纷纷响应,咒骂声此起彼伏。 伙夫们吓得脸色苍白,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伙夫赶紧上前,带着哭腔解释道:“上面就拿了这些粮食过来,俺们就煮了这些粥饭啊,实在没别的了!” 然而,士兵们哪里肯相信。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恶狠狠地瞪着伙夫,大声质问道:“京城的粮价都涨了五倍,不是你们这些贪官污吏克扣了我们的口粮,还能是啥?兄弟们,不要放过这些人!” 话音刚落,士兵们一拥而上,像一群愤怒的野兽,将伙夫们团团围住。拳脚如雨点般落下,伙夫们惨叫连连,有的被打得鼻青脸肿,有的直接被扔进了滚烫的粥桶里,烫得在地上翻滚挣扎,发出凄惨的叫声。 “走,我们拿回属于自己的口粮!”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这一喊,如同吹响了哗变的号角。 对于这些明军士兵来说,哗变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这几乎成了他们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是他们表达对朝廷不满的重要途径。 这段时间京城的物价翻着倍上涨,但他们的粮饷却没涨,伙食还越来越差了,现在不闹一闹,谁知道那些军官还要如何欺压他们。 有经验的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如同饿狼一般冲向粮仓、库房,还有百户、千户这些军官的营房。他们心里清楚,在这些地方总能找到他们想要的金银财宝。 而那些百户、千户军官们,对于士兵哗变也早有应对之策。哗变的声音刚响起,他们就像惊弓之鸟,马上召集自己的家丁,匆忙收拾起最容易拿走的金银财宝,慌慌张张地逃离营房。他们知道,此时留下来只会成为士兵们的发泄对象。 军官们一边逃命,一边安排人快马加鞭地上报朝廷,等待其他的军队来镇压这场哗变。而军营里,已经乱成了一团糟。士兵们砸开了粮仓的大门,粮食洒了一地,他们疯狂地抢夺着,仿佛要把这些年所受的委屈都发泄出来。营房里也被翻得乱七八糟,值钱的东西被洗劫一空。 整个军营弥漫着一股混乱与愤怒的气息,士兵们对营防的各项设施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文华殿内,气氛既压抑又忙碌,无数的官员在此进进出出,汇报京城的各项事务,同时又把李标等阁老的命令传达到大明各方。此时文华殿已经成为了大明的首脑,指挥大明各处的军队行动。 大明的首辅李标与其他阁老、尚书们,已经在这里连续奋战三天三夜,未曾离开半步。殿内灯火长明,却照不亮这风雨飘摇的大明江山。 自再次征调北方士兵以来,京城的政务如汹涌的潮水般疯狂涌来,将这座本就摇摇欲坠的帝国大厦冲击得岌岌可危。 安排士兵防线、征调粮食武器、组织民夫修筑战壕,每一项事务都如沉重的巨石,压得众人喘不过气。 更糟糕的是,各地的坏消息接踵而至:士兵哗变、粮仓失火、武库武器腐朽不堪,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是在大明这架破烂马车上又狠狠抽了几鞭,让它随时都有散架的危险。 李标等人就像一群疲惫的车夫,拼尽全力想要拉住这失控的马车,不让它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个更让李标无奈的消息传来——昨夜天子突然下令让太子南巡,还安排天子新军神机营护卫。 这哪里是什么南巡,分明就是准备逃跑。李标心中满是悲愤,即便是要太子镇守江南,天子也应该和他们这些阁老商议,而不是这样突然的带着太子离开京城。 但身为臣子,他不仅不能质问崇祯,还要想尽办法隐瞒此事,生怕影响大军士气,他甚至内心还有点庆幸,还好天子没跑,要不然这京城就没办法守了。 成基命苦着脸打破了沉默:“京城的粮食价格已经翻了五倍,百姓怨声载道,若再不压低粮价,京城恐将内乱。” 大同社在百姓眼中是救星,可在地主士绅眼里却是恶魔。大同军一路从关中打到洛阳,又打到开封,北方的地主士绅纷纷拖家带口涌入京城,以为这里是最安全的避风港。他们带来了大量的钱财,疯狂购置房产、消费,使得京城物价飞涨。再加上十万勤王大军的到来,粮食需求剧增,粮价更是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路狂飙。 李标眉头紧锁,京城本就粮食不能自给,如今运河又被叛军截断,只能依靠直隶附近的粮食勉强维持。开仓放粮,会让本就紧张的储备更加捉襟见肘;不放粮,又无法平息百姓的怒火,稳定局势。他陷入了两难的困境。 半天后他说道:“下令,严禁各地粮商涨价,敢违令的直接抓起来。” 成基命道:“现在还敢卖粮的,都是有权贵支持,周国丈家的粮店,我等能抄家?” 李标恶狠狠道:“一样抓,这个时候不要管什么皇亲国戚,稳住粮食价格最重要,天子那里老夫去请罪,你们把人抓住,把粮食的价格稳定最重要。” “遵命!” “阁老,阁老!永定左城门宣大的士兵哗变了!”一个官员慌慌张张地冲进来,打破了殿内短暂的沉默。 李标强压着怒火,沉声问道:“哗变原因是什么?” “据说是下面克扣了口粮,士兵们不满。”官员战战兢兢地回答。 李标怒不可遏:“这些丘八果然本性难移!命令马世龙去安抚士兵,同时让兵部官员每日亲自清点口粮,务必保证粮食能到士兵口中!” 官员领命匆匆离去。 李标看到官员走远之后无奈的叹息,这已经是京城今年第6场哗变,这样的士兵怎么可能有战斗力,只怕大同军打的过来,这些士兵也会向大名其他地方的士兵,打开城门投靠大同军。现在朝廷能指望的也就是贺涵练的那几万新军,希望在他的指挥下能扛住大同军的进攻。 然而,祸不单行。冯铨又无奈地汇报:“阁老,朝阳市坊粮仓着火,3000石粮食烧得一干二净。”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五起火灾,已经有5万石粮食就这样凭空消失。李标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在官场沉浮几十年,自然知道这“火龙烧仓”的把戏,可在这大明江山即将倾覆的危急时刻,这些贪官污吏竟然还在中饱私囊,简直是要把大明的根基都啃噬干净。 他愤怒地咆哮道:“把看守粮食的官吏全部抓起来,从上到下一个都不放过!抄家、严刑拷打,不补全粮食就打死!妻儿发卖去教坊司,父母贬为奴仆交牙行发卖!以后再有粮仓失火,就照此办理!” 成基命等人被他的怒火震慑,震惊地看着他,而李标此时已顾不上这些,他知道若不狠下重手,朝廷必将被这些蛀虫掏空,粮食价格涨得越高,这些蛀虫就越会盯上粮仓,不下狠手是不行的。 处理完这些烦心的任务之后,李标问兵部尚书张凤翼道:“贺涵的新军到底何时南下?怎么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兵部尚书张凤翼无奈摇头:“半个多月前兵部已下令,让贺涵带领新军守卫京城,可贺涵一直以粮草不全为由推脱。 10日前好不容易开拔,却又失去了消息,如今朝廷也不知他们身在何处。” 李标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他原本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这支新军上,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岔子。 “阁老,阁老,大事不好!”又一个兵部官员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辽东传来战报,三日前,贺涵的新军和皇太极的女真骑兵在松山打起来了,双方炮火不断,交战激烈!” 这消息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头上,所有人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一时之间整个文渊阁安静无比,所有人都像木雕一般一动不动。 他们所有的布局、所有的谋划,都在这一刻化为泡影。李标等人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李标苦笑着,心中满是悲凉:“陛下,您早就知道了吧。好狠毒的贺涵,在这关键时刻给了我们致命一击。” 他几个月来的努力,就像一场虚幻的梦,如今梦碎了,一切都结束了。他沮丧地喃喃自语:“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啊……”京城守不住了,北方也守不住了。 第295章,各怀鬼胎与强大的组织体系 崇祯四年(公元 1631年)腊月二十六。 京城的关宁军营房内,宣大总兵马世龙、蓟州总兵侯世禄、辽东总兵吴襄、山东总兵杨御藩等前来支援京城的高级将领几乎云集于此。营帐内,烛火摇曳,将众人的身影在帐壁上拉得扭曲而狭长。 蓟州总兵侯世禄眉头紧锁,一脸不耐烦,粗声粗气地说道:“吴襄,你找我们来,有话快说,我还要去巡营。这局势一天比一天紧张,容不得半点耽搁。” 吴襄苦着一张脸,仿佛被一块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他缓缓说道:“诸位,某昨日得到一个惊天消息,贺函那家伙抗命不尊,他带领新军在松山阻击女真人的铁骑。现在可好,不但 3万新军来不了,连八旗兵也被牵制在那里,真正抵抗大同军的就只剩下我们这些人了。” “什么!”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在营帐内炸开。马世龙等人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自然比那些养尊处优的大明文官更了解大同军的强大。 原本计划联合女真人,用 20万大军驻守直隶,这仗或许还有得打。但如今少了最精锐的 10万女真人和贺涵的新军,这仗根本就没得打,他们必输无疑。 侯世禄大声质问道:“贺函这是想要做什么?现在我们最大的敌人是大同军,他为什么要去进攻女真人?” 而后他又皱起眉头,怀疑地问道:“这会不会是假消息?可别是敌人的离间之计。” 吴襄苦笑着摇头:“我也希望这是假消息啊,但这消息千真万确。松山那边炮火连天,除了贺涵的新军,没有谁能阻挡女真人。而且前天晚上陛下让神机营带着太子离开了京师,去了天津卫,显然太子要逃向南方,陛下也在为自己留后路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昨天内阁也知道这个消息了,只是首辅封锁了消息,但要不了几天,这消息肯定会传开。现在关键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办? 打,我们肯定是打不过大同军的。但投靠他们,大同社的规矩大家也都清楚。从其他边镇传来的消息看,徐晨更信任他自己人。我们要是投靠过去,免不了土地被搜刮,家产被瓜分,家丁被解散,还要进行所谓的劳动改造,才能放出来。贺虎成他们算是命最好的了,但也在西域吃沙子呢。” 吴襄说完,营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总兵都在默默地消化着刚刚那段话的内容。 但凡大同军愿意招降纳叛,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贺涵的新军和女真铁骑身上,早就直接投靠大同军了,见风使舵,欺软怕硬他们是强项。 只可惜大同军的态度太强硬,就是要他们的土地、财产、家丁,根本没办法沟通,也不给他们做墙头草的机会。所以哪怕他们知道朝廷胜算不高,也只能无奈地站在朝廷这一边,帮助朝廷守住京城。 以前虽然希望渺茫,但好歹还有一丝希望,而现在他们完全看不到胜利的曙光。更关键的是,他们在北方根本无处可逃,一时间,这些总兵感觉天地虽大,却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几大总兵愁容满面,唉声叹气。这时吴襄身后的吴三桂却跃跃欲试,他年轻气盛,满脸不服气地说道:“各位叔伯何必如此惧怕大同军,即便没有女真骑兵和新军,我们还有 10万之众。依托京城坚固的城防体系,我们未必不能击退大同军。大同军火枪犀利,但我关宁铁骑也不差。” 马世龙等人看着年轻气盛的吴三桂,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吴三桂不过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毛头小子,根本不了解大同军的厉害。 关宁铁骑平日里在自己的地盘上耀武扬威,可面对女真人都不敢正面交锋,还敢挑衅大同军,简直是自不量力。 侯世禄故意拱火,笑着说道:“贤侄果然是少年英雄啊。要不等大同军进攻的时候,贤侄为大军之先锋,挫挫大同军的锐气如何?” 吴三桂刚想拍着胸脯答应下来,吴襄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退下!”吴三桂无奈地闭上了嘴,只能不甘心地退到一旁。 现场的气氛再次沉默,谁也不说话。山东总兵杨御藩是在场总兵中最年轻的一个,他最先沉不住气,霍然起身,满脸愤懑地说道:“大同军妄图掠夺我等田地,我等除了拼死一战,别无他路。想要我杨家的地,就得拿命来换!”说罢,他紧握拳头,想着左右是死路一条,干脆和大同军拼个鱼死网破。 吴襄连忙站起身来,上前劝阻道:“杨将军,切不可意气用事。大同军一路势如破竹,锐不可当。我等若主动出击,无疑是以卵击石,白白送命啊。” 杨御藩急躁地跺了跺脚,大声质问道:“难道我等就只能束手投降不成?你们愿意扫大街挑大粪,我可做不来这事。” 吴襄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后说道:“如今是我等的危机存亡之时,谁也不知道那些无耻的文官会不会为了投靠徐晨而出卖我们。所以,我等一定要团结起来,拧成一股绳,才能有一线生机。” 马世龙等人听了,缓缓点头,都是千年的狐狸,谁还不了解谁,朝廷的文官一向自私自利、靠不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卖他们,确实是大概率的事情。 若不想被文人出卖,他们这些武人就必须联盟起来,必要的时候,为了自己的利益,要把朝廷这些文官出卖。 吴襄见众人认同,便继续说道:“我等先要达成一个共识,那就是大同军实力强大,不是我等能够战胜的,京城也守不住了。” 这话虽然让人感到无比丧气,但对比双方的实力,他们不得不承认这是残酷的现实。营帐内一时寂静无声,众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无奈和沮丧。 吴襄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我等的第一要务是保住性命,而后是保住家丁,最后才是钱财土地。当然,如果大同社愿意接纳我等,那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了。” 侯世禄缓缓摇头,面露悲观之色:“这基本上不可能。大同军有自己的一套体系,朝廷被他们俘虏的武将,哪怕被任用,最多也只是成为教官。只有贺虎城等人在西域领兵,那也是极为特殊的例子。” 马世龙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徐晨有强大的大同军,根本看不上我们这些将门和家丁。他连地方的大族士绅都要拆得干干净净,更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这就是他们最无奈的地方,京营不顶用,朝廷只能用他们这些将门,所以他们只要家丁还在,哪怕是把他们贬官了,朝廷为了局势还会重新起用他们,家丁是他们在朝廷的底气。但人家大同社有更能打的大同军,根本不需要他们,他们投靠无门。 吴襄说道:“我等不能坐以待毙,当派出使者与大同军谈判,可以让出京城为条件,让大同军允许我等前往江南,或许能让我们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马世龙摇头道:“徐晨不是傻子,这种条件他不可能答应。” 侯世禄无奈地说:“谈判需要本钱,可我等哪来的本钱?徐晨攻占北方之后,下一步肯定会对江南动手,他是不会轻易允许我等前往江南的。” 吴襄严肃道:“我等和大同军并非没有谈判的资本。我们手中有京城和10万大军,这就是最大的筹码。大同军再厉害,但想要攻克一座有10万士兵驻守的城池,伤亡定然不小。他们也会权衡利弊,这就是我等谈判的资本。” “当初徐晨愿意以千石粮食放了贺虎臣他们,可见他是真看不上我等,认为我们这些将门还没有十几万石粮食重要。” 马世龙摸着下巴,沉思片刻后说道:“想要让大同军重视我们的谈判,就得展现出我们的实力。我认为良乡是一个好地方,如果能在此阻击大同军一段时间,给大同军造成巨大伤亡,让他们见识到我们的厉害,徐晨自然知道我等不可欺,这样就能为谈判增加筹码。土地拿不回来也就算了,但家丁一定要保住,这是我们的根基所在,要不然我等局便去了江南,那也只是虎落平阳。”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表示赞同。经过一番商议,他们最终决定,在京师前面的良乡县派精锐的力量和火炮,全力阻击大同军。 他们要让大同军看到他们的实力,为接下来的谈判争取更多的筹码。 崇祯五年(公元 1632年)1月 2日,凛冽的寒风席卷着直隶的大地,但有一首歌谣却如同燎原之火,迅速在这片土地上迅速蔓延开来。 “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早早开门拜大同,管教大小都欢悦。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大同,大同来了分田地。吃他娘,着她娘,吃着不够有大同。分田地,不当差,大家快活过一场。” 自从大同军踏上直隶的土地,这首简单直白的大同分田歌便在乡村间传唱开来。 起初,只是几个零星的地方有人哼唱,然而,就像星火遇上了干燥的柴草,这首歌谣很快便以燎原之势,传遍了整个直隶的乡村。 对于直隶的百姓来说,这首歌谣就像是黑暗中的明灯,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他们唱着歌,发泄对地主士绅压榨的不满,盼望着大同军能早日打到自己的家乡,把那些大户的土地分了,让自己也能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过上安稳的日子。 而那些直隶的地主士绅们,则陷入了惶恐不安的状态。传说中的大同军终于来到了他们的地盘,看着那些平日里被他们欺压的“泥腿子”们唱着分田歌,眼中还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他们既愤怒又害怕。 偏偏网络的手段他们都不敢,哪家的小子用鞭子佃户,以前他们咬牙就忍了,现在这些人会说:“打吧,打吧,你们没几天好日子过了,等大同军来了全给你们拉清单,今天的鞭子俺全记得,迟早会打回去。” 面对这种情况,乡下的地主士绅只能召回子嗣躲在家中,他们就像在即将沉没的大船上的老鼠,无路可逃,只能死死的躲在自己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顺德府,巨鹿县,王家村。 这是大明北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村落。这些年,朝廷的税收不断增加,天灾人祸也接连不断,村民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 不过,他们也算是幸运的,因为卢象升组建的天雄军,保护了当地的太平。即便北方遭受旱灾,顺德府依旧维持着相对的稳定,不像中原各地那样流民遍地。 这一天,一支军队突然来到了这个小小的村落,立刻引起了村民们的警惕。在村里有威望青壮的指挥下,老弱妇孺都躲进了祠堂,青壮们则拿着叉子,紧紧地堵在村口。 连长侯远站在队伍前方,大声喊道:“我们是大同军,是百姓的军队!” 这时,一个村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就是分地的大同军?” 侯远坚定地回答:“没错!” 村民们听到这个肯定的答案,顿时欢呼起来。 “俺们终于等到你们来了!俺知道大户在什么地方,俺带你们去攻破王家宅院!”一个青年眼中带着仇恨,大声说道。 面对大同军强大的威胁,大明朝堂不得不依靠地方上的大族乡绅势力来维持地方稳定,甚至还想让他们组织乡勇和大同军战斗。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那些大户们确实愿意组建自己的武装力量,但要让他们出钱出人,把乡勇派去保护京城,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他们更愿意把乡勇留在自己身边,当作自己的私人武装。 更糟糕的是,这些平日里跋扈惯了的大户,有了几个家丁就敢横行乡里,现在有了几十上百的乡勇,更是为所欲为。他们有了武装之后,第一个把矛头对准的就是本县的中小地主和自耕农。 以前他们还要使用一些手段来兼并土地,现在有了乡勇,直接改成明抢了。这样一来,那些原本还能勉强活下去的自耕农和中小地主,都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 而这个青年,就是被王家迫害的自耕农家族之一。 其他村民也纷纷愤愤不平地说道:“王有德那狗东西最缺德了,连族人都杀害,简直不是东西!” 而在侯远队伍当中有个穿着长衫的壮汉,他正是卢象升,他看到这幕叹息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连自己的族人都希望他死,可见王有德平日是如何为非作歹的,其实朝廷想要让士绅组建乡勇,他就反对的,因为他在地方上见多了跋扈的士绅,他们没有乡勇还要顾忌县令等朝廷命官,但有乡勇之后这些人在地方上会无所顾忌,显然他当初他担心的结果还是出现了。 他被自己的二弟和手下捆绑起来,本打算宁死不屈,不过徐晨也只是可惜他这样一个好人不应该死在这样的乱世当中,倒也没打着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想法要招募他。 大同军有自己专业化,规范化,制度化将领培养模式,这一套完全是工业体系的模式,虽然很难出什么名将,但吊打明末这个时代还是足够的,并不需要这些外来将领。 徐晨只是派人宽慰他道:“生命可贵,你既然无力扭转大明的颓势,也可以看看我们大同社建立的新世界,看看公天下的样子。” 卢象升这才打消了求死之心,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跟在大同军后面,看他们是如何建立一个公天下,毕竟儒家追崇的就是三代之治,推崇的就是三皇五帝那样的君主,现在徐晨要再造公天下,他也想看看徐晨能不能做到。 在村民们的簇拥下,侯远带领连队来到了王有德的宅院外。这座宅院就像一个小坞堡,城墙高大厚实,还有瞭望台,防御一般的土匪倒是足够了,此时王有德还以为是出现土匪,命令自己的乡勇严阵以待,想要凭借自己家的城墙挡住这股土匪。 但对于大同军来说,攻破这样的宅院早已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只见侯远一声令下,两个工兵迅速上前,把 20斤的炸药包贴在了王家大门上。 “轰!”一声巨响,王家大门被直接炸开。上百士兵如猛虎般涌入,很快就把王家人全部抓住。 随后,侯远带领村民们审判王家人的罪行,接着又带领村民们分了王家的土地。 卢象升就是分地的工作人员人员之一,他地分的快也公平,村民信服。 而他也看到那些得到土地的佃户得到土地是如何欣喜若狂,立刻成为了大同社最铁杆的支持者。 大同社在村里安排夫子,大夫,民兵队长,快速的取得一个村子的统治权。马上组织起这些村民,让他们帮助大军运输后勤物资,其完成组织动员能力这块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套体系在他看来虽然残暴,但却极其高效,而大明统治乡村的士绅却霸占朝廷的税赋,阻碍朝廷统治当地,动员农户,这就不怪朝廷不是大同军的对手了。 整个直隶的土地上,像侯远这样的大同军连队还有很多。他们深入乡村,清洗士绅势力,进行均田,然后组织动员村民加入大同军的体系。每到一处,都受到了百姓们的热烈欢迎,而那些曾经作威作福的大户们,则在大同军的枪炮下,如同败犬一般被清洗。 第296章,天下无十全十美的政策 崇祯五年(公元 1632年)1月 12日,顺德府。 卢象升跟着大同军战士经历了好几个县乡,跟着他们清洗地主士绅,帮他们军田地,他不得不承认大同军对顺德府的改造是巨大的。 当地的土匪流寇,地痞流氓,江湖帮派,土豪劣绅进行了毫不留情的重拳打击。而这些卢象升很难做到,因为劣绅上头有人,帮派是权贵的黑手套,土匪流寇是地主士绅圈养的,这些人总能通过各种方法和手段编织出一套牢固的关系网络,他可以对付其中一个士绅,一个帮派,但却没办法对付这套关系网络。 只有大同社根本不在意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光一个顺德府他们就抓了上万了。这些人在当地的民兵看压下,顶着寒风挖沟渠,修道路。 虽然看上去凄惨无比,但卢象升却也没有太同情他们,因为看押他们的士兵饿的骨瘦嶙峋,一看就是常年忍饥挨饿导致的,其他地方修水渠的民夫也是一样。 反而是这些挖沟渠的土豪劣绅,他们个个油满肠肥,即便寒风吹面也是面色红润,如此强烈的反差实在是让他很难引起什么同情之心。 没有土匪劣绅,当地农户又被组织加入抗旱会,开始修道路,修水渠,大同军也通过自己的物流体系运来了大量的铁器,布匹等生活用品。只要押运粮草,修道路,修水渠的民夫,都能得到布匹,铁器作为报酬来改善生活。 而在城池当中大同社也组织百姓,修道路,修房屋,挖沟渠,大同社通过自己的体系,快速吸纳当地的百姓当差,所有人都有事做,所有人都能得到粮食,布匹等生活物资。 顺德府内绝大多数的百姓,他们原本破烂的衣裳消失了。身上穿的是灰白色的大同服,这让他感觉整个城池的百姓好像都变成了大同社的人,这个场景让他惊讶不已,这个是有几万人的顺德府,每个百姓置办一身冬衣,怕要几两银子,光说一座城池,大同社就要花10万两,他们哪来这么多钱?这么多布? 百姓虽然现在还看上去很清瘦,但他们眼中已经充满了对生活的希望,不像一个月前那么麻木枯败。 顺德府的秩序快速恢复稳定,不到一个月时间的变化,比他几年主政都要好,现在的顺德府不说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是属于政通人和,百废待兴,这种变化让卢象升都惊愕,他脑海里浮现一个词,改天换地。 顺德府这一个月改天换地的变让卢象升心悦诚服,他找到顺德知府王如金道:“公天下能不能建立某不知道,但你们大同社的确是稳定了顺德的秩序,大同社占领整个北方,想来也会像顺德一样,只看顺德的秩序,某不如你们。 只是建立公天下本是好事,但你们用的手段太粗暴,太残忍,甚至直接把士绅排除在这个体系之外,这实在是有违大同之治。” 王金如淡然道:“建斗先生您是君子,但大部分的地主士绅可不像你这样的君子,他们不但不能称之为君子,甚至可以称之为道德败坏,狼心狗肺,无家无国的无耻小人。” “您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女真人地处荒凉的辽东,但女真骑兵却装备极其精良,其披甲士兵常披三层甲,皮甲,棉甲,铁甲,而这样的甲士有好几万人。 这就出现了一个极其可笑之事,处于蛮荒之地,连铁都不会打的女真人装备精良,全身铁甲,占据富饶中原的大明,士兵却和叫花子一般,不要说铁甲了,他们连皮甲都没有。” 卢象升皱眉头道:“有人通女真人?” 王金如点头道:“从努尔哈赤造反开始就有商贾通女真人,建奴屠杀我汉人,掠夺我汉民的财富,而这些奸商却帮助建奴把我汉人的财富换成刀剑铠甲,继续供女真人杀戮我汉人的子民,我大同社清洗山西士绅的时候,发现有十几家晋商私通女真人,他们无耻的赚取了亿万的财富,却导致了辽东几百万汉民惨死,这种通敌卖国,这人该不该杀,该不该清洗。” “该!”卢象升恶狠狠道:“我恨不得把此辈千刀万剐。” 卢象升虽然是第一次听到此事,但却不怀疑王金如的话,女真的那些精良的武器装备就是最好的证据,而晋商占着大漠的商路,只有他们有能力,把武器装备变卖给女真人。 王金如继续道:“中原的地主士绅也是一样,他们霸占着大量的土地,不交税还把朝廷税收,徭役转嫁给普通农户,逼着他们卖田卖地卖儿卖女的交税服徭役,他们可以灾害之年土地兼并,大肆敛财,这种祸国殃民之辈该不该杀?” 卢象升迟疑一下道:“也不是所有士绅都是这样,劣绅自然该打击,但一些好的士绅要保护,而不是把他们逼成你们的敌人,要是你们稍微减缓政策,某想很多士绅都会认可你们的政策,你们平定天下造成的杀戮也会减少很多。” 王金如道:“百姓要吃饱肚子,朝廷要征收税负,抵抗外敌,抗击天灾,这些需要足额的税收和粮食,但天下的士绅却霸占着粮食和不交税赋。” 而后他冷笑道:“如果我们大同社减缓政策,要不要承认那些地主的土地?” 卢象升道:“有些土地也是地主辛勤劳作得来的,你们不应该掠夺他们的土地。” 王金如继续道:承认他们的土地,那么后面田赋要不要继续承认?” 卢象升迟疑道:“大明之所以如此衰败就是因为收不上税,免田赋要改。” 王金如冷笑道:“地主有几百上千亩的土地,他们一家人肯定耕作不过来,肯定要佃农户,这些地主有田就有钱,有钱他们就可以收买地,收买官府,然后收获得更多的土地,把自己的税再转嫁给农户身上。” 建斗先生您看,这一切又回到了大明的道路上,难道我等起义只是为了再走一遍大明重新走过的道路?” 卢象升皱眉头道:“严刑峻法,不允许这些人把田赋转嫁到农户身上。” 王金如冷脸道:“这根本做不到,要是能做到,这片土地现在应该还叫大秦。” 王金如继续道:“土地属于天下百姓,愿意耕作的百姓都能分到土地,我们收三成税,还有七成的粮食能到百姓手中,两方都得利,这就是我大同社只占据一个关中,不但税收比朝廷还能要高,能带领百姓抗击旱灾,还能养得起几十万的大同军。 但如果这中间增加了地主,他们收5成的租,朝廷哪怕收一成的税,百姓也只能饥寒交迫,要是再加一点就直接沦为流民,同时朝廷收一成的税也养不活那么多官员和军队,对外只能屡战屡败。” “最关键的是占了天下大部分利益士绅,他们既不愿意拿起刀剑对外杀敌,也不愿意带领百姓修水渠,水坝抗旱救灾,维持天下的稳定。我大同社为什么要给这样一个无用的废物阶层占据天下一半的利益?” 卢象升被说的哑口无言了。 王金如继续道:“至于建斗先生说的其中可能有几个无辜的士绅,某承认,但建斗先生矫枉必先过正。您只看到他们死了几个人,可曾看到天下几百万的百姓在荒野当中哀嚎,大明饿死的百姓又何止百万,一家哭,何如一省哭。 既然这些士绅不在意百姓的性命,那百姓为什么要在意这些士绅的性命?人性是相通的,他们可以藐视百姓的生命,百姓自然也可以蔑视他们的生命。” 卢象升苦笑道:“某只是认为你们应该做的更好一些。” 王金如摇头道:“建斗先生高看我大同社了,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政策,只有一部分人得利,一部分人遭受损失的政策,关键是站在哪个立场上,而我大同社坚决站在农户和工匠的立场上,我大同社能快速恢复天下的稳定,牺牲的就是这些地主士绅。 他们作为掌权者的时候可以肆无忌惮的通过朝廷为自己谋利,逃税漏税,转移税收徭役,那么现在农户成为公民,成为天下的主人,把他们遭受的压榨用在地主士绅身上,他们自然也没资格抱怨。” 卢象升明明感觉王金如好像是在说歪理邪说,但偏偏他无法反驳这套体系,因为这就是他认知当中的封建体系。这是双方的身份一调换,农户站在了地主的位置上,他认为正常的事情,居然会变得如此残酷。 他苦笑道:“用几百万士绅养活万万农户,这能成功?” 王金如道:“农户从来不需要士绅来养活,现在不过是大家夺回自己的劳动果实而已。以后这片土地上再也不会有地主士绅了,农户会靠自己的土地和双手创造财富,自己养活自己,这才是真正的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卢象升迟疑道:“某还是看看你们这条路能不能走通。” 徐晨他们走的是几千年来从未走过的新道路,卢象升也想看看这条道路通向的是什么世界。 崇祯五年(公元 1632年)1月 15日,河南行省,南阳府。 冬日的寒风在街巷间呼啸,然而南阳府内却涌动着别样的热潮,南阳府虽隶属河南府,但其地理位置偏南。境内有汉江这条大河浩浩荡荡地奔腾而过,仿佛一条巨龙横卧在大地上,滋养着这片土地。 除此之外,大大小小的河流如毛细血管般遍布全境,它们相互交织,形成了一个密集的水网。 南阳又处于盆地之中,四周的山脉宛如天然的屏障,阻挡了外界的北方风沙与严寒。这里土地肥沃,水源充沛,自古以来便是天下最重要的粮仓之一。 第三师攻占南阳府后,迅速展开了对当地地主士绅的清洗行动。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地主士绅们,此刻都吓得瑟瑟发抖,往日的嚣张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些人全部送到矿地去挖矿。 他们的家产经过一番清查,钱财留下足够维持南阳府运转的,全部上交都督府。 当地的地主士绅们的钱财并不多,整个南阳府加起来也不到千万两。然而他们粮仓当中的粮食却着实不少。那一座座高大的粮仓,宛如小山一般,装满了金黄的稻谷和饱满的麦粒。 高大壮他们看到这些粮食比看到银子更加欣喜若狂。他们当即组织民夫,分两批向中原转运了 200万石粮食。 运输队伍浩浩荡荡,一辆辆马车满载着粮食,在泥泞的道路上缓缓前行,扬起阵阵尘土。这些粮食有力地支援了中原战场,为前线的战士们提供了坚实的后勤保障。 不过,正因为南阳这两次运粮食,都督府再次下达命令,要求他们想办法运输更多的粮食去北方。这道命令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了高大壮等人的心头。 此时,高大壮、陈子昂、郑心泉、洪承畴四人围坐在知府县衙当中。 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们凝重的面容。高大壮率先开口道:“都督的先锋大军已经攻破顺德府,现在正在进攻大明的保定府。我大同军 20万大军已经逐步包围京城,这场大战已然快接近尾声,北方即将被我大同军攻占。” 陈子昂等人听到这个消息,脸上都露出激动的神情。这场战争进行得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顺利,大同军已经占据了大明的半壁江山。而自古以来都是北方政权统一南方政权,只有明太祖是一个例外,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大同军统一天下,心中充满了憧憬和期待。 然而大壮语气沉重地说道:“但北方的局势却不容乐观。山西、河南、山东、直隶四省的流民已经超过了 260余万,都督府预计整个北方的流民估计超过 300万了。 现在春节刚过,这意味着我大同社要养这些人到秋收。这些流民即便每人一升口粮,一日就要消耗三万石的粮食,到秋收就要消耗 900万石粮食。”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沉重的压力。 “这还是最好的预计,”高大壮顿了顿道,“但这十几年来老天爷的脾气可不好,如果北方再遭遇灾害,情况将不堪设想。而且北方已经没有地主士绅,我们连清洗地主士绅获取粮食的办法都用不上了,如果中原再饿死百姓,那就是我们大同社无能,是我们所有人的责任。” 督府在中原缴获的粮食比我们预计的要少。湖广是中原的粮仓,所以都督表扬了我等送粮,但要求我们今年最起码购买到四百万石粮食。”高大壮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仿佛每一个字都有千斤重。 其实这是徐晨主动要求的。从地主士绅抄来的粮食虽然不多,但如果省着点吃,也足够整个北方的百姓维持一段时间。 但现在是明末,北方没有灾情简直是痴心妄想。偏偏徐晨对明末这段历史不太关心,他自己翻遍了脑海,却没有太多关于崇祯5年北方灾情的资料。 所以他不得不未雨绸缪,想办法多弄一些粮食作为储备,以应对未知的灾情。即便知道南阳府已经提供了 200万石粮食,他还是强人所难的要求高大壮他们想办法多弄一些粮食。 陈子昂皱着眉头道:“现在襄阳府对我们如临大敌,商道已经断绝了一个多月。想要他们主动贩卖粮食给我们只怕很难,还不如直接占领了湖广行省,如此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北方缺粮的问题。” 高大壮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现在整个襄阳府只有一些乌蓬小船,靠这些船我们的士兵如何渡过汉水?汉水可不是黄河,冬季也不会结冰。”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遗憾。原来第三师打到南阳府的时候,镇守在此的明将左良玉被他们击败之后,犹如丧家之犬,当即往南方继续逃离。 他为了自己能够顺利逃脱,把整个南阳府的大船全部搜刮在一起,用来运输自己的部下到襄阳府。而多余的残次船只也被他烧得一干二净。 当江面上弥漫着浓浓的黑烟,让高大壮他们无比悔恨,早知道会如此,还不如在战场上杀了左良玉他们。现在第三师的战士们虽然有心杀敌,但却被这宽广的长江挡住了去路,只能望洋兴叹。 郑兴泉思索片刻,提出建议:“现在打造战船,等战船足够,我第2师的战士再杀过汉水。” 洪承畴却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战船不是那么好打造的,从砍伐木材到最后打造战船成功,一般要用 3 - 5年时间。而且陆战和水战完全不同,我军战士在地面上可以打得过明军,但在战船上就未必了,这又要训练水师,这一训练没有两三年时间根本形成不了战斗力。 当年蒙古人想要攻占襄阳城都花了十几年时间,我们要从头开始,那基本上完成不了都督府的任务。”他的分析入情入理,让大家陷入了沉思。 第297章,大明的婆罗门 在如何应对襄阳城的难题上,众人愁眉不展,就在所有人都没有办法的时候。陈子昂突然眼睛一亮,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办法。他站起身来,激动地说道:“兄弟们,咱们虽然没办法大规模入侵襄阳城,但咱们大同社最擅长的是什么?就是组织农户啊! 想当初,咱们社里十几个读书人,不也在一年内就组建了上万人的抗旱会吗?现在咱们有枪、有炮、有人,只要少量大同社员过江,襄阳有的是农户。咱们把襄阳的农户组织起来,进可以攻克襄阳府,退也能以此为要挟,让湖广的士绅卖咱们粮食。” 众人听了先是一愣,随即眼睛都亮了起来。经过一番讨论,陈子昂的意见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翌日,高大壮神情严肃地召集了最精锐的一个连。他看着连长李国栋和连监军万杰,郑重地说道:“你们就是南下的先遣队了,这次的任务非常艰巨。你们要组织襄阳府的农户,给襄阳守军施加压力,为我们和他们的谈判争取本钱。” 李国栋挺直了身子,严肃地问道:“将军,要是我们能战胜明军,我们可以攻克襄阳城吗?” 高大壮笑着用拳头锤了他一下,说道:“你如果能做到,我向都督为你请功!” 李国栋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大声说道:“保证完成任务!” 崇祯五年(公元 1632年)1月 17日,山东曲阜。 这座古老的城市,是儒家文明的象征之地。圣人族裔的孔家,累世公卿、书香贵族,宛如一棵历经千年风雨的参天大树,得到了历朝历代统治者的优容。任凭天下如何改朝换代、烽火狼烟、生灵涂炭,儒门圣人的牌坊始终屹立不倒。 从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算起,孔家的荣华富贵已经延续了近两千年。在孔家子弟眼中,他们的荣华富贵是理所应当的事,并且这份荣华富贵还会传承千世万世。 他们看不起其他家族,什么所谓的千年世家,敢和他们孔家比历史?真正富裕起来也不过就是几百年,甚至连朱家皇室在他们眼里都不算什么。孔家子弟曾说过:“天下人家有三,孔家、张家、朱家。”皇家也不过是勉强在几百年内和他们家平起平坐。 当代孔家家族族长是孔胤植。历史上,他非常识时务,清兵入关、闯王兵败后,他写了《初进表文》,称顺治皇帝“圣帝山河与日月交辉,国祚同乾坤并永”。 然而,大同社这次来到曲阜,却没有享受到满清那样的待遇。在孔胤植看来,大同社虽然在各地清洗地主士绅,但他们终究是读书人结社造反。虽然读书人造反虽不算独一份,也很少见,尤其是像大同社如此成功的。不过,只要是读书人,就是圣人门徒,就是他孔家的门徒。他要摆出孔家千年世家的“贵族范儿”。 李信几次想要拜访孔胤植,都吃了闭门羹。毕竟现在大同军还没有得天下,朝廷在江南还有半壁江山,甚至连京城都没有攻克。 天下大势尚未明朗。孔胤植担心见了李信,偏偏大同社其兴也勃,其亡也乎,突然衰败了,那他岂不是脸面无光,被天下人视为“两姓家奴”,所以面对李信的拜访,他称病不见,紧闭大门,只开了侧门,派了一个老仆来打发李信。 李信心中虽有怒气,但也只能暂时压抑。他打算先处理曲阜其他地主士绅的问题,再想办法在不引起太大影响的情况下让孔家交出土地。 然而李信很快就发现,孔家在曲阜就像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曲阜根本没有其他士绅大族的生存空间,他处理任何事情都绕不开孔家。 李信想要在曲阜分地,但却发现这里大部分的土地都是孔家的,少数几家地主士绅也是孔家的分支旁亲。 他想要按照大同社的制度组织百姓来告大户的状,结果来告状的却是一群世世代代为曲阜孔府承担差役、向其纳贡的佃户,他们控告最多的却是孔府。 这些佃户们七嘴八舌地诉说着孔家的恶行。在曲阜佃田,他们不但要交地租,要服朝廷的徭役,还要服孔家的徭役,孔家人让他们做事不给钱就算了,还要让他们补贴孔府这是他们最不能忍受的。 孔家就像曲阜百姓的君主,当地百姓要免费为孔家巡山、养猪、养家禽、种菜,还要免费为孔家烧炭、酿酒、开成衣店,总之衣食住行,无所不包。而且这一切都是免费的,甚至连材料费用都要自己承担。 曲阜的百姓甚至不敢在孔家人面前吃东西,他要吃你家一个梨,觉得好吃,以后你家就要上供孔府梨,完全不管农户负担得起负担不起,你自己种的也好,买的也好,总之孔家要上供,你就要出。 孔家的子弟还鼻孔朝天,对这些百姓说,能为圣人家族服务,是他们三生有幸才轮到的好事,还敢说要钱。总之排面堪比帝王,帝王要有的待遇,孔家要有,帝王没有待遇,孔家还要有。 很多农户和佃户因为摊上了孔家的差役,没时间照看自己家的庄稼,导致歉收,但孔家不管这些,地租一分都不能少,少了就把他们赶走,还说天下不缺为圣人效劳的草民,更有不少人因为上供而家破人亡。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场景,在孔府周围天天都在上演。每天孔府里倒掉的剩饭菜堆积如山,而佃户们却食不果腹,面有菜色。 李信听着这些农户的诉说,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圣人家族能做出的事情,就他收集的材料来看,曲阜罪恶九成九都是孔府做下的,他们就是曲阜最大的恶势力,为他们家做事不给钱,其脸皮厚到可以和皇家媲美。李信在曲阜拖了十余天结果他们一事无成。 曲阜县衙内,气氛压抑而沉重。周天满脸无奈,眉头紧锁,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难以置信:“真没想到,圣人家族居然比我大明的那些地主劣绅品行还要恶劣。称呼他们为卑鄙小人都算是在夸奖他们了,他们简直不能称之为人!” 说着,他从桌上拿起一堆状子,重重地放在李信面前:“这是曲阜十六家农户告孔链残害他闺女的状子,孔链的行径简直令人发指!” 李信眉头一皱带着疲惫的神情问道:“怎么回事?” 周天深吸一口气,满脸厌恶地说道:“有个叫孔链的孔家旁支,这位享受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还不知足,都六十岁了,却开始想要长生不老。而且他还不是想要依靠炼丹来长生不老,而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一本阴阳交合双修之术,三年时间,已经害死了十六位少女。这些还只是敢来告状的,没来告状的只怕还有一倍多。” 在这个时代,士绅们作恶根本不避讳,甚至上层还把这些恶行当做奇闻轶事来传播,因为底层的草民并不把被他们当做人来看待,所以这些事情才能传播开来。让那些父母虽然知道自己的女儿被害的原因,但他们去告曲阜县令,结果却是被打板子丢出县衙,可谓是告状无门。直到大同社来了,他们才抱着一丝希望过来碰碰运气。 李信听了,怒目圆睁,大声吼道:“无法无天!” 这时,庄羽苦笑着说道:“我这里接的状子有上百份,全部都是要找自己家在孔家当差的儿子、父亲的。不过想来这些人没有什么好下场。” 圣人家门规森严,哪怕是端尿盆的仆人,也得面露微笑,仪态得体,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嫌弃之色,要不然就是不敬主子,少不得打板子,端茶更是不能有丝毫差错,要不然就是大不敬。 孔家家规之森严,整个孔府如同深宫大内一般,不能有丝毫的行招踏错,仆人自然动不动就会犯错,消耗自然也就快了。 在这个时代,打死仆人虽然是常见的事,但有上百户来告状,真正死去的人只怕要翻几番,尤其是这还是圣人的府邸,做下的恶事居然比其他地方的劣绅还要多,这让大同社很多读书人都有一种偶像破裂之感,圣人家族没做天下的道德标杆,仁义礼智信一条不沾也就算了。居然还道德败坏,做下了如此多罄竹难书的恶事。 李信本就是正义感极强的人,这些天听到佃户们的告状,他心中的怒火就已经在熊熊燃烧。此刻,听到这些更加令人发指的事迹,他内心的愤怒再也无法抑制,怒发冲冠地说道:“孔家就是整个曲阜最大的毒瘤,他们不配为圣人子弟,某这就代圣人清理门户。命令第三营集结!” 周天见李信如此冲动,连忙上前拉住他,焦急地说道:“孔家虽然不是人,但他们毕竟是孔家人,我们还是先通知都督,求都督下达命令。” 李信眼神坚定,斩钉截铁地说:“都督更加会下狠手,今日某就要为圣人清理门户。” 说罢,李信当即带领一营士兵,气势汹汹地杀向孔府。士兵们个个神情严肃,步伐整齐,手中的武器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仿佛是一群即将出鞘的利刃。 孔府,这座历经千年风雨的府邸,依然保持着恢弘的气势。府门高大威严,朱红色的大门紧闭,诉说着它曾经的辉煌和尊贵。 府内庭院深深,古树参天,尤其是那几株古老的柏树,苍劲挺拔,像是忠诚的卫士,守护着这座古老的府邸。府内的厅堂、楼阁、花园错落有致,雕梁画栋间透露出儒家文化的庄重与典雅。 整个孔府有上千家奴、丫鬟,他们如同蝼蚁一般,只是为了十几号老爷少爷们服务。这些人穿衣,喝茶,出行可以说衣食住行都有专门的仆人服侍。 徐晨如果来到这里,在孔家居然可以找到21世纪熟悉的场景,这不就是互联网上宣传的那种天竺婆罗门的生活,但这种生活的确出现在这片大地上。 在明末整个社会都已经僵化了。地方上的自身垄断的一切权利财富,把持着生产资料和舆论话语权,孔家就是一切经典的解释权源,在天竺就是婆罗门,在西方就是僧侣和贵族的联合体。 他们为了让自己的行为正当化,操纵舆论把农民、商人、工匠和士兵都视为贱役,根本就不当人看,只有他们才是高贵的人,于是就有后世很出名的一句话,在古代,医生是被人看不起的职业。 孔家,书房。 孔兴燮担忧道:“父亲,我们就这样晾着大同社的人好吗?大同社可都是一些心狠手辣的主,他们在关中,中原把大族士绅杀的人头滚滚,北方不知道多少大族逃到江南去,对这样狠辣的人,我等还是要小心些好。” 孔胤植淡然道:“他大同社的人难道不是圣人子弟,他们难道敢对我们孔家动手,他们不怕天下读书人对他们口诛笔伐,放心,只要大同社他们还承认自己是圣人子弟,他们就不敢对我们孔家动手。” 孔兴燮继续说道:“那徐晨也不是好惹的主,从传闻来看,此人性格类太祖皇帝,当年因为先祖之病,太祖皇帝就差点罢免了先祖衍圣公的名号想要让南宗继承。” 洪武元年(1368年)3月,朱元璋派徐达北伐,顺利攻下山东济宁路,孔子的故乡曲阜正在这里。 老朱在这一年二月刚刚在南京国学祭祀过孔子,还派遣了使者去曲阜进行祭奠,表现得对孔子极其尊敬。既然至圣先师的老家在自己控制中了,朱元璋就想见见孔子后人,向天下儒生表明自己对孔子的尊敬。于是,他下诏召孔子第五十五代孙孔克坚前往南京朝见。 照理孔克坚必须立刻启程,星夜前往。不过这时候情形却不太一样,因为天下还有两个皇帝:朱元璋和元顺帝。 这一年,朱元璋刚刚称帝,天下形势还是一片混乱,最后的赢家到底是大元还是大明,谁也说不准,北方不少文人士绅支持的还是大元,更多的人在观望。 这要是向刚刚兴起的大明示好,万一朱元璋被揍趴下了,元朝皇帝兴师问起罪来,可如何是好? 况且,相比朱元璋这个土包子孔家人也看不上和尚出身的他,元朝皇帝也对孔家更为尊敬,这位孔克坚还在元廷出任国子监祭酒一职,孔克坚思前想后,犹豫不决,最后想出了个折中的办法,装病。 但老朱是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听到孔子后人不愿赴朝,他龙颜大怒,当写了一份书信告诉孔克坚,他如果不想当大明的衍圣公,他就让南宗衢州孔家的人来担任衍圣公,吓的孔克坚当即跑到南京城和老朱说了不少好话才保住了自己衍圣公的爵位。 孔胤植脸色凝重起来了,他光想着大同社是读书人结社,里面的都是圣人门徒,却忘记了大同社的徐晨可是一个睚眦必报的狠人。 和他为敌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据说他之所以如此仇恨大族士绅,就是因为米脂大战士绅屡屡要他命,所以他把整个天下的大族士绅都仇恨上了。 孔胤植迟疑片刻道:“那为父明日节俭李信?” 孔兴燮点头道:“父亲最好准备好《初进表文》,大同军现在在中原势如破竹,整个北方必然被他们占据,自古以来我天朝多是以北统南,徐晨占据中原,天下大概会落入他手。我等早日投靠大同社也安心一些。” 孔胤植想了想道:“还是再观望一下,辽东还有女真人,三家混战局势最模糊不定,要是朝廷和女真人联手,徐晨未必能统一天下。” 而就在孔兴燮还想劝说一下自己父亲的时候,管家孔禄慌张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大同军砸开的大门闯进来了。” 孔胤植勃然大怒道:“谁敢在我孔家放肆。” 孔禄慌张道:“就是大同社的李信。” 孔胤植当即气冲冲的走出书房,但来到大厅,当场就被大同军的士兵抓住,他还想反抗,却发现孔家全军老小都被抓住,像犯人一样看压在这里。 孔胤植内心当即就咯噔一下,李信这是要鱼死网破,对他们孔家动手了? 顿时他内心升起一股悔恨之情,他早就应该想到,这个李信精神有问题,他好好一个尚书之子不做,跑到关中加入大同社带领泥腿子造反,他怎么能把李信看成是正常的读书人,这下玩脱了。 但孔府的人却依旧嚣张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们这些贼配军配来的,赶快放了小爷,不然有你们好受的。” 李信淡然道:“出言不逊,某就代夫子来教训你一顿,来人掌嘴。” 只见一个士兵拿着一支戒尺,“啪啪啪!”对着刚刚出言不逊的年轻脸上就是劈头盖脸的教训。年轻人脸当即肿起来,鲜血不住的往嘴中流出。 孔家人哪看过这样的场景,当即吓得不敢出声。 李信道:“谁是孔链?” 孔家人当即看向一个瘦弱的老者,而孔链也是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李信拿过一个戒尺对着他就是一顿教育,一秒超过六戒尺。 边打他还边质问道:“圣人的教诲敬鬼神而远之全忘了,还学双修大法,还想长生不老。” 打完之后他对士兵道:“把他带出去审判,让他给那些无辜的少女偿命。” 士兵当即拉着孔链出去了。 而后李信走向孔胤植,一戒尺直接打在他脸上道:“夫子教导的仁你还记得吗!” 这一戒尺极猛烈,孔胤植当即脸就肿起来,口吐鲜血,连牙齿都掉了两颗。 “啪,孟子教导的义做到了多少?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今日某就代表夫子来教育你。” 阅历太少,笔力不足,写不出那种婆罗门和两千年僵尸的感觉,不过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天竺最顶级的婆罗门差不多就是孔家的这种感觉。 第298章,收编东江镇 呼崇祯五年(公元 1632年)1月 18日,辽东,东江镇,旅顺城 海浪不断的拍打着辽东半岛的海岸线,面容枯槁的东江镇军民就如同一具干尸一般,麻木地蜷缩在漏风的窝棚里。 毛文龙被杀之后,整个东江镇就成了弃儿,根本就没人管他们,袁崇焕任命自己的部下黄龙新任东江总兵,他在东江镇无法弹压住毛文龙旧部,东江镇的内讧很快变得愈演愈烈,陈继盛等一系列著名将领相继被杀,一直到崇祯4年,整个东江镇都处于内乱当中,没办法给女真人的任何威胁。 到了崇祯4年之后,内乱停止了,他们之所以不内乱,也不是因为分出了胜负,而是因为崇祯4年整个北方大旱,大明朝廷再也没办法维持对东安镇的粮草供应,尤其是当大同军进攻中原之后,整个东江镇的粮草彻底断绝,东江镇还是陆陆续续不断士兵饿死,大家吃都吃不饱了,哪有哪里还有心思斗。 东江镇和大明其他的军镇完全不同,其分布在觉华、镇江、横山、金州、蛇浦、色利岛、章子留岛、城岛,鹿岛、长山岛、小长山岛、王家岛,弥串堡等上百个城堡、城池、港口和岛屿,这就是一串岛屿,辽东半岛少量陆地组成的军镇, 辽东半岛和这些岛屿上遍布居民和士兵都是被女真人逼的逃难的辽民、官兵亲眷,以及逃难过来的辽民。再加上设置在朝鲜境内的铁山“难民营”,巅峰时期,全军镇辖下的辽民总数不下二三十万之众,可战之兵也有五六万。 这些人因为和女真人有血海深仇,对女真人的战斗意志最强,只可惜因为毛文龙被杀,东江镇内乱,现在东江镇的兵力不过两三万人,而且分数十几个将领,他们相互之间猜忌,敌视,仇恨再也没办法统合在一起,对女真人形成有效的威慑力,这就是己巳之乱,皇太极敢调动绝大部分主力入关的原因。 辽东,旅顺港口,东江镇参将尚可喜瞭望着大海对面,想要看着有运粮的船到来,但即便是他快成望夫石了,海面上依旧没有任何船只的身影。 大明朝廷的运输船已经有两个月没到旅顺了,现在东江镇粮食的价格翻了10倍都不止,但即便是这样依旧是有价无市的,东江镇几十万军民都要濒临饿死。 东江镇和大明其他军镇最大的不同就是,粮食几乎都要靠朝廷来运输。九边军镇他本身就有土地,只是土地不归士兵所有,但本地有土地就有粮食,朝廷发放粮饷,当地的士兵还能购买粮食,勉强养活自己。 但东江镇这里,军户不是居住在海岛,就是居住在辽东的边边角落地区,这些地方土地极其稀少贫瘠不说,还处于小冰河天灾的笼罩范围,这让东江镇本就不高的粮食产能,直接绝收了。 所以山东的补给就是东江镇的唯一生命线,运输的船只只要不来东江镇,他们就直接断粮了。 尚可喜叹口气道:“看来朝廷是真忘记我们了,也是,现在还有没有朝廷都是两说。” 大同军和朝廷的大战他们也知道,尚可喜最新得到的战报就是大同军已经攻克洛阳城,几乎全占中原,朝廷征调各军镇主力勤王,他们的总兵黄龙也带领五千士兵去了京城,后面东江镇就断绝了和朝廷的消息,但连运输船都到不了东江镇,显然朝廷的情况不妙。 而就在他准备转身回去之时,他的一个家丁激动叫道:“将军有船队来了,朝廷运粮的船队来了。” 尚可喜当即转身望过去,果然发现海面上,起起伏伏的出现几个黑点,而后这些黑点越来越多,距离旅顺码头越来越近。 朝廷运粮的船队终于来了。这消息快速的传遍了整个旅顺城,所有军民都顾不得寒风,一个个涌到了码头上。 李惟鸾、项祚临、樊化龙、张大禄、耿仲裕,尚可义等旅顺城中的将领也全部来到码头。 只是让他们失望的是这些船只距离码头100步的位置却停下来了,更让尚可喜等人惊愕的是,这个大船上面悬挂的不是朝廷的旗帜,而是写着大同两个大字。 “这是大同军?”尚可喜迟疑道。大同军这么快就攻破了京城?甚至还能派兵到辽东? 陈有时道:“管他是朝廷还是大同军,只要他们给粮食,俺就投靠他们,再没有粮食,我等都要饿死了。” 其实这段时间东江镇的各级将领就在私下联络,要不要去投靠女真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们虽然和女真人有血海深仇,但东江镇的局势继续延续下去,他们全得饿死,也就是靠着这股血仇撑着,东江镇还没投降,要不然当初毛文龙被杀,东江镇就投靠女真人。 可以这样说,在所有东江镇的军官士兵眼中,朝廷和女真人都是王八蛋,只不过大家更痛恨女真人这个王八蛋而已。 而现在大同军可和他们没有血仇,只要愿意给他们粮食,他们绝对会投靠。 这时候一条小船缓慢的靠近码头。 耿仲裕等人惊喜道:“李九成你还活着?” 耿仲裕他们也知道李九成跟着孔有德造反的事情,当时这些人还担心孔有德和李九成被朝廷剿灭,毕竟当时中原有朝廷几十万精锐,却没想到他们歪打正着,反而投靠了大同军。 李九成踏上码头拍了拍自己的羊毛大衣道:“俺不但活着,还活的好好的,俺已经和孔有德大哥投靠大同军了,孔有德大哥是大同军的师长,当上了将军,掌管着上万人,俺是参谋长,这次俺们过来就是想救济东江镇的父老,同时邀你们入伙,加入大同军。 你们可能不知道,大同军20万主力已经把京城团团包围了,要不了多久,整个天下就归我们大同军所有。” 李九成和自己相熟的人寒暄几句之后道:“俺们将军请各位上船商议投靠事宜,各位老哥可要抓住机会,朝廷这棵大树算是倒了,大同军对其他九边将门,不是吊死就是劳动改造,他们想被都督收编都没这个门子。 也就是都督听说了我们东江镇的事迹,认为我等都是抗击外敌的英雄,在知道东江镇缺乏粮草就马上派来了运输船,还愿意收编我们,要错过了这次机会,各位老哥肯定要后悔死。” 旅顺的东江镇将领相互对视着,有点不敢登上这条小船。 但耿仲裕却是第一个登上的船,他大哥已经在大同军了,他不相信自己的大哥会害自己,而后跟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相熟的几个将领也纷纷上船,他们都是过命的交情,自然信得过李九成。 看到已经有一小半的人登上船了,尚可喜,李惟鸾、项祚临、樊化龙、张大禄只能也跟上去,只有尚可喜留了个心眼,让自己的弟弟尚可义暂时留在了旅顺。 尚可喜等人乘坐的小船登上了一艘大型的运输船,由耿仲明给王二,周晓珊介绍东江镇的各路将领,和他们的事迹,只有在介绍尚可喜和李惟鸾露出不屑的神情。 毛文龙被杀之后,大部分的东江镇将领认为这是冤案,要为毛文龙回公道,但还是有少部分东江镇只能依靠朝廷生存,没办法和朝廷作对。 尚可喜和李惟鸾两人就是代表之一,他们主动投靠了朝廷派遣的总兵黄龙麾下,杀了陈继盛等将领,镇压其他东江系的将领,所以被耿仲明等人不耻。 王二和周晓珊听完了这些介绍之后,王二咳嗽一声严肃道:“某叫王二,是大同军第一师师长。” “某叫周晓珊,是大同军第一师监军。” 王二继续道:“我们大同军的事迹想来各位应该有所了解,现在整个大明北方即将被我军攻占。等北方局势稳定之后,我大同军将会直导黄龙,恢复辽东领地。” “毛文龙总兵在辽东开辟东江镇,坚持了十几年,对整个华夏文明都是有功的,毛总兵是华夏的英雄,各位也是华夏英雄。” 王二这番话刚说完,尤其是他们听到毛文龙的名字后,双目通红,有的甚至流下了眼泪。 在毛文龙没被冤杀之前,他们东江镇欣欣向荣,哪怕女真人封锁的再严密,他们也在辽东扎下了根,等毛文龙被杀之后,整个东江镇就彻底垮了,兄弟之间相互捅刀,大家相互之间谁也不信任谁,更没有能力对女真人作战。 毛承禄红着眼道:“单凭徐都督这番话,俺愿意投靠大同社。” 毛文龙虽然有很多义子,但只有毛承禄是毛家过寄来,算是毛文龙的继承人。 陈有时大声道:“某和女真人有血海深仇,朝廷又是杀了毛总兵的王八蛋,这两个都不是好东西,俺愿意投靠徐都督。” 很快项祚临、樊化龙、张大禄几人也纷纷要投靠大同军,以前他们被迫只能在两个王八蛋之间选,但现在有了新选择,他们自然毫不留情的丢弃了大明朝。 倒是尚可喜问道:“不知道大同军会如何安排我的?” 周晓珊道:“东江镇的士兵将会重新整编成一个师,我们大同军重新给你们安排武器装备,按照我们大同军的标准进行训练,你们这些将领则会编入军官速成班当中,进行培训。 而后按照你们的才能各自分配到部队当中,当然你们当中如果有不想打仗的,我们大同军也不阻拦。还可以给你们一笔不小的遣散费,标准就是一个士兵能得到10两的遣散费,如果你们手下有上千的士兵,就可以得到上万两银子。” 而后王二神情严肃道:“但有些丑话也要说在前头,我大同军和朝廷是不同的,军中不允许有什么家丁,辽东的土地也要全部充公,然后分给士兵,加入我们大同军之后,再有想圈养家丁,私吞土地的事情,我大同军的军法也是毫不留情。” 尚可喜这些人倒没有意外,大同军崛起已经好几年了,即便他们这里在辽东腹地也知道大同军的事迹,所以大同军的这些规矩他们懂,更不要说东江镇占据的大部分都是海岛,以及辽东半岛少量的贫瘠土地,东江镇和辽西将门比起来那就是乞丐,所以这些土地即便充公了,他们也不心痛。 唯一让他们割舍不掉的就是他们手中的那些家丁,他们全部都是大明边镇体系培养出来的将领,对他们来说,家丁就是他们的生命线,基本盘,在大明体系当中没了家丁,他们的权利,他们的荣华富贵也会烟消云散。 而且他们也有点怀疑大同军会不会像他们说的那样守信,培训一段时,让他们领兵,要是和朝廷一样言而无信,把他们的家丁收了,再把他们给抛弃了,那他们就真一无所有了。 不怪他们迟疑,这种事情大明朝廷是真做的出来,大明朝廷敢动手杀的将领,基本上都是那些家丁被打光了的,只要手中还有家丁,朝廷也要稳住他们。 但尚可喜他们迟疑半天之后,却无奈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谈判的筹码,不接受大同军的条件,还会有其他势力来接纳他们?没有大同军的粮食,东江镇要不了一个月就要崩溃了,他们根本没得选择。 很快尚可喜等人就答应了,大同军收编的条件,当然也有一些将领是真不想打仗,他们答应用手中的兵权交换钱财。 王二也满足他们,答应等接管旅顺之后清点他们士兵名额,而后就直接发银子给他们。 同时告诉他们,也算是警告,以后北方就是大同军的地盘,大同军的土地都是公有的,私人不允许买卖,如果他们想种地留在辽东的话,可以分到100亩土地,去了中原可能只有三五十亩,当然他们用这些钱开作坊做小买卖还是可以的,王二好心提醒他们,开作坊最好开砖窑厂,水泥厂这些基建的做法,因为大同军会大范围的重修城池水利设施,需要大量的砖块和水泥。 谈判完成之后,大同社的运输船当即靠上了旅顺码头,士兵们一个个荷枪实弹组成一个警卫圈,而后由辽东籍的战士招募一些他们认识的乡亲,来搬运粮食和布匹等物资。 王二和周晓珊他们也下了船,但他们看到整个旅顺码头四周全是饿到皮包骨的了辽民也不禁叹口气,这个世道哪里的百姓都不好过,中原的百姓是这样,山东的百姓是这样,辽东的百姓也是这样。 但大同社手中的粮草也是极其有限,现在还没掌握旅顺的户籍,很难按人头发放粮食,但看这些人的样子,估计今天没有粮食就要饿死。也等不了编辑户籍的时间。 他想了想道:“让后勤营的人在旅顺煮粥,先让大家喝饱肚子再说,顺便给每人都发一身保暖的衣服。” 大同市缺的是粮食,衣物倒是不缺,这是光他们的运输队就有10万套保暖的衣裤。 运输船上有大同社专门的炉灶,进入旅顺城之后,后勤营的士兵,开启了20个炉灶,打上水,倒上小米,还和了一些面粉,蒸了一些馒头。 没多久,整个城池就开始飘散粮食的香味。不过为了保障安全,有500名大同军的士兵,全副武装的守在灶台四周,防止出现骚乱。 在食物香味的诱惑下,大同军士兵看上去杀气凛然,他们还是战战兢兢的来到这里。 而后就有士兵指着道:“先去那边领衣物。” 东江镇的军户,只能听着命令战战兢兢的向另一个帐篷走过去。 “身高多少?脚多大?” 这个军户战战兢兢的道:“俺身高五尺,脚五寸半。” “准备五尺身高的衣服和鞋子,衣服最小码。”最后一句是废话,哪怕是大同社也没什么大码的衣服,在明末胖子就真没几个。 而后一个士兵过来,手上有一堆衣服不说,最上面还摆放着一双全新的牛皮毛鞋。 东江镇军户不敢相信道:“这些是给俺的?” “对?以后你们就是我们大同社的人了,这些是我大同社最基本的衣服,你们每人都会有一套,去那边换衣服吧,把这套破烂布丢了,穿上这套新衣服。” 东江镇士兵当即马上跑到那帐篷里,生怕对方后悔,马上把自己破烂的衣服脱下,先穿内衣内裤,然后再穿上毛衣毛裤,最外面这套上连体的毛大衣,穿上牛皮毛靴,戴上帽子,除了脸还黑一些脏一些之外,整个人已经焕然一新了,他有点不敢相信的抚摸着全身的衣物,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而后这个时候又有几个东江镇的军户进到帐篷的,他们最开始被吓了一跳道:“军爷,俺们没看到你。” “葛大叔,俺是毛十二!” “毛十二!”两人仔细一看,可不就是他吗! “你这毛孩子吓俺一跳!” 而后两人也抚摸着毛十二的衣服笑道:“穿上这套衣服人也精神了。” “葛大叔你们也换,俺准备排队去领粥了。” 葛大叔捡起角落当中破破烂烂的衣服埋怨道:“你这毛孩子,这些衣服怎么就丢了,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才会穷,刚得了新衣服,就开始乱丢衣服了。” 毛十二道:“是大同军的人要俺丢的。” “人家有钱,你有钱吗,虽然大同军的人让你丢,但你不让他们看到就是了,还不赶快拿回家。” “知道了!” 大同军发放的衣服的事情,瞬间就得到了东江镇士兵军心,这么多年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把他们当人看。 就这样旅顺无数的军户领了衣服,然后把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放回家中,再到这里来排队。 因为气候寒冷,旅顺的总兵府也被大同军征用了,那让各家拿桌椅板凳摆了几十桌在总兵府,排队的军户每人打了一碗粥,领两个馒头,而后坐到总兵府当中吃喝起来,热腾腾的小米粥,香喷喷的馒头,让所有军户都高兴地大快朵颐,吃了完之后还可以再打一次。 几个馒头下肚子,两碗米粥下去,毛十二等人终于感觉到温暖:“吃饱肚子的感觉真好。” 第299章,努尔哈赤的迁民禁海 为了让东江镇的士兵更加接纳大同社,同时也为了宣传大同社的政策,大同军特意安排了上百里送级的士兵回到自己的老家,允许他们回家探亲。 旅顺的大街小巷瞬间热闹起来。许多东江镇的军民看到了一群身着漂亮帅气呢子大衣的壮汉。那大衣的铜纽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与东江镇百姓们身上破旧的粗布麻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些壮汉个个脸色红润,体型富态,步伐沉稳有力,乍一看,说是将军都有人相信。 就在众人纷纷投来好奇目光的时候,一个壮汉走到一位老者面前,操着一口浓重的辽东口音说道:“棍子叔,老三叔,俺是张强啊,你们不认识俺了?” “张强!”周围的军户们惊讶无比。他们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壮汉,记忆中那个瘦得跟竹竿一样的张强逐渐与眼前的人重合起来。曾经的张强,因为长期吃不饱饭,身形瘦弱,面色蜡黄,而现在的他,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更富态,更魁梧,浑身散发着一股勇士的气息,以至于大家一时间都没认出来。 “张强你终于回来了,俺们都以为你死在中原了,你母亲都哭了好几日。”棍子叔激动地拉住张强的手,眼中满是惊喜。 当初孔有德他们造反,整个东江镇,旅顺都轰动,大部分人都认为他们必死无疑,整个旅顺有家人在孔有德的军户悲伤了几个月。 张强顾不上多说,当即朝着自己那个破破烂烂的窝棚家跑去。窝棚的门半掩着,屋内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 他推开门,看到了躲在家中的父母。父亲坐在昏暗的角落里,母亲则蜷缩在一旁,身体瘦弱不堪,因为大同军新发了大衣,又让他们饱餐了一顿,两人的精神头还算不错。 看到张强回来,父母的眼中瞬间涌出了泪水。一家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大哭了一场。哭声中,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有过去苦难生活的辛酸。 周围的邻居们听到动静,纷纷过来凑热闹。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旅顺的军户可以说是见惯了生死,不过他们大多数见的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像现在一家人能活着团聚实在是太难得了。 大家围在张强身边,感受着这份喜悦,同时也对张强的经历充满了好奇。毕竟,张强身上那身漂亮的大衣,手中提着的布匹和食物,看样子过得不错。 当即就有人问道:“张强你这是被人收做家丁了,还是被人收做义子了?” 在这些旅顺的军户心中,能成为将军的家丁,就能吃饱饭照顾家人,这就是顶好的差事,要是运气好被哪个将军收做义子,那又比嘉定更好了,说不定还能分到一些土地。 只是大明的军户已经是彻底封建化了,那些将门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大肆的把军户转化为自己的家丁,家丁吃他们的,用他们的自然要为他们效力了。 而义子的制度就是家丁的强化吧,毛文龙因为是底层出身,没有太大的家族,难以通过血亲的方式控制自己势力,他就喜欢认义子,巅峰时期他有上百人。 底层的军户对他这套制度已经习以为常了,当上将门的家丁对他们来说就算是上岸了,被将军认作义子,那更是实现了阶级的跃升,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张强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他这几个月的过往:“10月的时候,俺们接到朝廷的命令,说是要去支援中原战场。俺们这些东江镇的士兵,想着为朝廷效力,便义无反顾地出发了。可谁能想到,朝廷又不给俺们派足够的粮草。一路上,俺们忍饥挨饿,好多兄弟都饿得走不动路了。 老三叔是个老行伍,听到这里他忍不住咒骂:“朝廷的贪官污吏就是这样,让俺们行军打仗,粮草都不备齐,全被他们贪掉了,俺们想办法自己弄粮草,他们又说俺们杀戮诚性,好的坏的全让他们说了,实际上最无耻龌龊的就是他们。” “老三叔说的没错,那些文官就是最无耻龌龊的人,他们都是伪君子,真小人。”当即不少军户就认同的咒骂起来,东江镇可以说是被东林党和袁崇焕整惨了,他们对文官最是反感。 “有一次,俺们有几个袍泽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就吃了当地大户的几只鸡,被那大户的家庭抓到了,那大户不依不饶,跑到军营里来,硬是要让俺们用人命偿鸡命。俺们将军当即就怒了,他说咱们为朝廷卖命,连饭都吃不饱,吃几只鸡就要人命,这还有天理吗?于是,将军一怒之下,杀了那个大户,带着俺们造反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大同军的将军也反了,他和我们联合起来,攻占了归德府。 后来,大同军的主力杀过来,攻占了开封府。大同军的都督很赏识俺们将军,封了俺们孔有德将军做师长,还让他带着17000的士兵。别看这士兵数量不多,但这17000名士兵每一名都比家丁要厉害得多了。” “啊!”周围的东江镇军户们听到这个消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对明朝的军制并不陌生,自然知道17000名家丁的可怕之处。 毛文龙为了多争取军饷,曾经把整个东江镇的男女老幼全编入军籍当中,上报朝廷说自己有18万大军。 但大明朝廷也不是傻子,真28万大军给,一年的军饷超过200万。 且不是说大明朝廷拿不出这么多军饷,即便拿的出来。不可能给如此多的军饷,只是给了他们定额几十万两银子。所以,这些军户听到孔有德统帅17000名士兵并不惊讶。这17000人当中真正能打仗的有1000人都算厉害了,但听到这17000名士兵和家丁一样厉害,全部都是一线的作战部队,那就震惊无比了。 要知道,东江镇最强盛时期,毛文龙也凑不出17000名家丁。而现在,东江镇所有的将军加起来,还不知道能不能凑出7000名家丁。也就是说,孔有德一个师的力量比整个东江镇都要强一倍多。 刚才他们不相信孔有德一个投降就能受到多大的重视,现在他们全相信了,这哪里是重视啊,简直是引为心腹。 这个大同社的都督还真是一个豪爽的英雄,现场的东江镇军户对徐晨有了好感,他们对孔有德这么大方,对自己也就不会太小气,这对从建立之初就备受歧视的东江镇来说,被人重视还是第一次。 棍子叔皱着眉头,接着问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刚进来俺们都认不出你了。” 张强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道:“大同军当中没有漂没,该是多少军饷就是多少军饷,每日该给我们多少口粮就给多少口粮。在大同军里,一日三餐能吃饱,中间还有一顿肉食,虽然只是鱼肉,但几乎天天有馒头,米饭吃。加入大同军之后,俺连着吃了两个多月的饱饭,每个月长了十几斤的肉,现在长了差不多30斤肉,自然样子大变了。” 周围的邻居们听了,个个羡慕无比。他们看着张强那富态的身形,没有人怀疑他说的话是假的。毕竟,毕竟张强现在这身材说他天天吃大鱼大肉,他们都相信。 老三叔叹了口气,感慨道:“你算是掉进了幸福窝,那黄龙总兵不是人,他来到我们东江镇当总兵,不想着如何打女真人,就要我们给他修总兵府。俺们吃都吃不饱,还要给他去砍树,挖沙,烧石灰来修总兵府,结果连顿饱饭都吃不了。这几个月更不知道饿死了多少人。” 谈起这事,所有人都沉默了。就这两个月时间,东江镇饿死了差不多十分之一的人,有两三万老弱病残直接死在了这场残酷的粮食短缺当中。大家的眼神中,既有对黄龙总兵的愤怒,也有对张强能加入大同军的羡慕。 张强看着周围叔伯们半信半疑的神情,赶忙拍着胸脯说道:“各位叔伯不用担心,大家以后都是大同军的人,也可以像俺一样吃饱饭。俺们连长跟俺说了,大同军要在这里建军户,俺们每家人都能分到100亩的土地。” 棍子叔皱着眉头,迟疑道:“就东江镇现在的情况,哪里有100亩土地分?你可别在这里说些不切实际的话哄我们开心。” 张强冷哼一声,满脸自信地说道:“辽东地广人稀,只要咱们打回辽东,还怕没有土地可以分?俺们大同社可不是明军,区区几百上千的女真人可困不住俺们。” 张强虽然加入大同军也不到三个月时间,但这三个月却让他脱胎换骨。在大同军里,他每天都能吃饱穿暖,接受正规的训练,见识到了与东江镇截然不同的景象。以前,他一想到女真人就胆战心惊,可现在,在他眼中女真人也不过如此。 然而,他那些叔伯们依旧有些不相信。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们和女真人交手无数次,深知女真人的厉害。如果女真的那么好杀的话,他们早杀到辽东去了。 这里的每个人都和女真人仇深似海,每次和女真人战斗也是不怕死,但就是打不过女真人,而后被女真人逼到辽东的边边角落当中。就说这旅顺,表面上还在辽东半岛上,但走出50里就差不多是女真人的地盘。女真人的金州卫就像一颗钉子,死死地卡着他们。虽然金州卫只有几百个人,但他们却不敢打过去。 自从毛文龙死后,东江镇已经很久没有打过像样的胜仗了,东江军民也很久没有吃过饱饭了。大家都被饥饿和恐惧折磨得失去了信心。 张强发现这些叔伯不相信自己,急得脸都红了,激动地说道:“你们看着吧,要不了多久,我大同军就会重新整军备战,再次对女真人发动反击。总之各位叔伯不能放过这种好机会,错过了,以后可就没这么好的日子过了。” 老三叔听了张强的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不要说有土地,就是没有土地,能吃饱饭,俺们也和女真人拼了。反正现在这日子也是生不如死,还不如拼一把,说不定还有条活路。” 其他人听了老三叔的话,也纷纷笑道:“对,大同军只要能保证爷们吃饱饭,我们就和女真人拼命。大不了就是一死,总比饿死强。” 就这样,整个旅顺多了上百个大同军的宣传员。张强和其他返乡的士兵们四处宣扬大同军的好处,让东江镇的军户对大同军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也在他们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与此同时,在旅顺的总兵府里,王二他们登上旅顺之后就陷入了繁忙的工作当中。 他们要统计旅顺当地的人口、土地情况,把那些漏风漏雨的窝棚拆了,搭建更加防风保暖的帐篷。此外,他们还要带领船队去长生岛、广鹿岛等岛屿发放救济物资。虽然这些岛屿面积不大,但分布却很广,几乎遍布整个辽东半岛海域,但所有的人口却只有20来万,这就导致相同和他们比较艰难。 而且东江镇现在的局势却让王二他们非常不满意。他们本以为东江镇占据着辽东半岛,好歹也有点土地和实力吧。 结果到了这里才发现,东江镇被女真人压榨在沿海一线,处境十分艰难。要不是女真人没有水军,只怕他们连旅顺都守不住。旅顺最重要的关口,金州卫都不在东江镇手中,而是在女真人手中,更加不要说复州、盖州这些大城市了。 王二看着地图,眉头紧皱,气愤地说道:“金州卫是什么情况?这么重要的关口为什么不夺回来?金州卫距离旅顺只有百里的路程,快马1日就能赶到,这个威胁太大了。你们为什么不把金州卫给夺回来?难道你们几万人,连个驻扎在金州卫的几百人都打不过?”王二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 周晓珊听到这话,轻轻“咳!”了一声,用眼神示意他说话客气一些。毕竟这些东江镇的将领们也有他们的难处。 耿仲民苦笑着,无奈地说道:“不是我们不想夺回来,而是夺回来了也守不住。就像将军说的一样,金州卫不过是几百人,而且还是蒙古鞑子,我等即便是再不堪,也不至于连这几百蒙古鞑子都打不过。 但只要打了金州卫,那些蒙古士兵就会跑,根本杀不了几个蒙古人,而且盖州几千女真人就会过来增援。我们东江镇在陆地上没有办法应对几千女真骑兵的冲锋,他们的骑兵太厉害了,我们根本挡不住。” 王二看着东江镇的将领们,心中有些无奈。他知道以大明军队的战斗力,想要他们和几千女真骑兵作战,确实是强人所难。 王二严肃说道:“都督要俺在辽东建立都护府,俺可不能只在这点土地上建立都护府,连地都分不了。金州、复州这两地太关键了,敌人的骑兵一天就能打到我们的腹地,这种情况怎么种地,怎么养兵,金州,复州要马上夺回来。盖州在开春之后,我们都护府要攻占。如此我们都护府能在辽东拓展300余里,有足够的纵深,而这些土地也足够大家分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辽东站稳脚跟,和女真人长期对抗。” 而后,王二奇怪地问道:“金州卫如此重要的地方,女真人怎么只派遣几百人驻守,而且他们是如何守得住的,即便你们不断袭扰,他们也应该撤退啊。” 耿仲民的脸上露出悲苦的神情,缓缓说道:“这就要从老奴的‘迁民禁海’政策说起了。当初,辽东半岛虽然比不上中原富裕,但人口也算稠密,在此地生活着几十万农户。毛总兵带着我们几百人和女真人打游击的时候,就是靠着辽东几十万百姓的掩护,东江镇才能逐步壮大,最后建立军镇,更是屡屡打击到女真人,让他们没有办法集中兵力进攻辽西地区。 但也是因为我们的袭扰,彻底惹怒了老奴。泰昌元年(1620年),老奴对辽南地区采取了‘迁民禁海’政策:强迁辽东农户,将复州居民‘尽驱北行’,仅留蒙古兵二万守盖州;将金州民迁往复州。在沿海设十六处驻防点,每处驻兵一百。 他的这个政策极其残忍,在辽东屠杀了几十万辽民,老奴可谓是沾满了我辽东百姓的鲜血。 但这个狠辣的政策却极其有效,辽东方圆几百里都无汉民,我们东江镇失去了情报来源,也失去了粮食和物资的补给,只能依靠朝廷补给。 最重要的是,辽东成为了无人区,我们再想要进攻女真人就要深入辽东腹地,但我们东江镇没有战马,行军不如女真人快。而且,辽东剩下的也都是坚固的堡垒,这些堡垒不但难打,而且打下来也没有多少缴获。禁海之后,我们东江镇对女真人的打击就变得非常困难了,反而是女真人把辽东变成了他们的牧场。” 王二吃惊道:“这样杀敌1000自损1万的战术,你们都破不了,大明朝廷这是在做什么,努尔哈赤把自己势力范围一半的人口都屠杀了,你们只要稍微有点能力,女真人应该在泰昌时期都被灭绝了!” 第300章,东江镇归心 崇祯五年(公元 1632年)1月 20日,冬日的寒风如利刃般刮过辽东大地,天地间一片肃杀。 东江镇能接受被女真人用。枪指着咽喉,但王二他们却不能接受,一向是他们大同军军事威胁别人,什么时候被别人威胁过。 他打算进攻金州和复州,解除女真人是一方面原因,另外一方面这是想彻底打碎东江镇的封建秩序。东江镇孤悬海外,内部关系极其复杂。镇中的军户长期处于封建的家丁制度之下,宛如被绳索紧紧束缚的困兽。 他们名义上为大明朝廷效力,实则是各将军的私人附庸,土地分配不均,生活困苦不堪。而王二却无法容忍这种局面继续存在,若要改变东江镇的现状,就必须打破这封建的人身依附关系,推行均田制。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要有足够的土地。 辽东半岛的金州、复州、海州、盖州,那片广袤而肥沃的土地,便成了王二心中的希望所在。收复这些地方,不仅能为军户们提供充足的田亩,还能将辽东诸岛的辽民迁回故土,开垦荒地,种植庄稼,从根本上解决粮食紧缺的难题。更何况,此时的辽东,女真人的势力已大幅削弱,广袤的土地上不过只有两三千人。在王二看来,这无疑是收复辽东四州的绝佳时机。 王二与周晓珊等大同军高层经过一番深入的商议后,做出了重要决策。 当下首要目标是收复金州和复州,这两州紧邻东江镇,女真人的骑兵一日便可直抵镇前,犹如悬在东江镇头顶之剑。至于盖州和海州,因其深入辽东腹地,他们决定视情况而定,若有机会便趁机收复,若条件不成熟,就等开春之后再作打算。 于是,大同军的战士们在短暂的休整后,士气高昂地踏上了征程。高勇和许佑率领着第一旅的 7000余名战士,犹如一支钢铁洪流,浩浩荡荡地杀向金州城。 同行的还有耿仲明、尚可喜带领的 500骑兵和 5000东江镇民夫。带上民夫,一方面是为了让东江镇的军户参与到后勤事务中来,让他们切实感受到大同军的实力;这也是一场立威之战,只有福威并用,才能震慑住东江镇将门,同时快速收复军户们的军心。而 500骑兵则肩负着战后追击女真人的重任。 为了迷惑女真人,这 12000余人并没有打出大同军的旗帜,而是继续打着东江镇的旗号。上万人浩浩荡荡的杀向了金州城,东江镇三年来第一次主动进攻女真人的地盘。 女真人在金州一线原本布置了 10余个堡垒,形成了一套相互配合的防御体系。每个堡垒可驻扎上百人,宛如坚固的铁锁,牢牢锁住金州的门户。然而,自从毛文龙被袁崇焕斩杀后,东江镇陷入了内乱之中,再也无力干扰女真人的军事部署。驻扎在辽东半岛 4州的 2万女真人,数量快速削减至不到 3000人,这些堡垒也逐渐被废弃,成了荒芜的废墟。 金州城,这座曾经繁华的城池,此时却一片死寂。它比大明一般的府城都要大,但如今却是千里无人烟,白骨露于野。原本肥沃的良田,已被女真人改造成了草场,只有一个蒙古部落驻守在这里。整个部落加起来不到上千人,真正能打仗的青壮不过 300人。他们平日里驻守在金州放牧,顺便监视着旅顺东江镇的动向。 当他们发现东江镇上万人杀到金州的时候,蒙古牛录大惊失色。他当即派遣骑兵快马加鞭地向复州、盖州求援。而后他并没有选择带领部下逃跑,而是指挥着部落的人把牛羊等牲口全部赶到金州城当中,四门紧闭,妄图凭借坚固的城墙固守待援。 在他看来,哪怕是上万东江镇士兵,也不可能轻易攻得下这座坚城。只要坚守城池,等援军一到,他们便可内外夹击,将这上万敌军消灭在金州的土地上。 高勇带着第一旅战士来到了金州城下,他望着那金州有些残破的城墙,没有急于进攻,而是下令安营扎寨。随后,他召集耿仲明、尚可喜等人,在营帐中商讨应对女真人的战术。 “复州有多少女真人?”高勇目光锐利,直直地盯着尚可喜问道。 尚可喜微微躬身,恭敬地答道:“将军,复州有上千女真骑兵。他们个个骑术精湛,战力非凡。” “他们会来支援金州吗?”高勇问道,他担心自己这上万人的队伍会把女真人吓跑,让围点打援的计划落空。 尚可喜心中明白高勇的想法,他略作思索后说道:“会的,将军,上千女真骑兵战力远胜我上万东江镇战士。而且女真人向来喜欢主动进攻,常常几百人就敢冲击我军上万人的军阵。他们绝不会眼睁睁看着金州被围而坐视不管。”其实,尚可喜内心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那就是上万东江镇大军有时候真不是这几百女真人的对手。 高勇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上千女真人,数量有点少啊。”大同军自建立以来,前两年还经历过小规模战斗,但自从攻克延安府后,面对的敌人都是万人规模以上的。如今要对付这区区上千人,他心中多少有些觉得不过瘾。 尚可喜看出了高勇的心思,他想了想后诚恳地说道:“将军,某以为能趁机歼灭这上千女真骑兵,再攻克金州,继而收复复州,这已经是不小的战果了。” 虽说大同军威名远扬,但尚可喜并没有亲身经历。而女真人的强大却是他亲身经历了十几年。 第一旅 7000多人打上千女真骑兵,七比一的优势比较大,只要大同军有传闻中的那种战斗力,获胜应该不成问题。 但若是复州、盖州的女真骑兵联合在一起,就差不多 3000余人,兵力比例达到了二比一,而且女真人还是骑兵,在机动上更加占据优势。到那时,想获得胜利就比较艰难了,甚至还有可能战败,尚可喜担心大同军初战失败。 师监军许佑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尚可喜将军说的不错,饭要一口口的吃。先歼灭复州的 1000女真人骑兵再说,反正这些女真人逃不掉。这次他们不来,下一次我们主动打到盖州去。” 耿仲明也在一旁附和道:“将军,女真人虽然是野人,但他们真能打,我等还是谨慎为妙,先攻克两州女真人。” 高勇听了众人的话,沉思良久,他缓缓点头道:“好吧,我军在复州到金州的道路上布置战场,争取把复州的女真人全部歼灭。” 于是高勇开始在金州城下布置战场,第五团监视金州城的蒙古人,第一,第二,第三团则在复州到金州道路旁布置战场。 女真人比高勇他们想象的速度更快,1月21日,尚可喜的侦察骑兵就发现了女真人的动向,高勇当即调动大军,进入预设的战场。 这是女真侦察骑兵极其勇猛,3~5人集结在一起,就敢冲击几十人的骑兵小队,偏偏尚可喜的骑兵小队还真打不过他们,只能不断后退。 女真人的侦察骑兵看到看到大同军战士,这才逐步后退,向后方汇报战场的情况。 得知前方有3000东江镇士兵,女真将领命令士兵停在敌人一里的范围休息,为大战做准备。 女真士兵们有的在擦拭着手中的战刀,刀身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有的在为战马梳理鬃毛,轻声安抚着这些即将冲锋陷阵的伙伴;还有低声交谈着,脸上带着即将战斗的紧张与兴奋。 大同军阵营内,气氛同样紧张而有序。高勇站在军阵前,仔细观察着女真人大部队的动向,嘴角却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冷笑。 “看来这只女真人是真不知道我军来到辽东。”高勇缓缓说道:“这个位置已经在我军的火炮射程范围之内,这倒更好,命令火炮营使用铅弹。”传令兵迅速点头,转身跑去传达命令。 第一旅的火炮营隐藏在军阵当中,士兵们小心翼翼地操作着火炮。4门重型火炮犹如钢铁巨兽,静静地趴在地上,炮管指向敌人,4门短一些的榴弹炮在前方。火炮周围堆满了铅弹,这些铅弹在阳光下闪烁着黯淡的光芒,仿佛在等待着释放死亡的那一刻。 火炮营的士兵在对火炮进行最后的保养,确保作战时不会出现故障,有的在擦拭着炮弹,去除上面的灰尘和杂质;还有的在搬运着沉重的炮弹,汗水湿透了他们的衣衫。 复州的女真将领骑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这匹马浑身乌黑发亮,四蹄粗壮有力,身穿一身铁甲,铁甲外有大量的刀剑痕显示出这是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将。 昨日得到金州被上万东江镇士兵包围的消息后,他马不停蹄地调集了800骑兵,准备救援金州。此时,他还不知道对面的敌人是大同军,只看到对面整齐排列着3000步兵。他轻蔑地一笑,心想这些步兵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用一次冲锋就可以轻松解决他们。 然而,道路前方有三道看似藤条一样的东西阻碍在前面,让他感到有些奇怪。他勒住缰绳,仔细观察了一番,稍微一思考就明白,敌人打算用这玩意儿来阻挡他们骑兵冲锋。他不由得冷笑一声,心中暗道:“这种小玩意儿怎么可能阻挡得了我八旗铁骑。” “所有人准备战斗!”他大声吼道,声音在空旷的战场上回荡。本来骑着战马上喝水休息的女真骑兵们,听到命令后,立刻直起身子,严肃起来。他们纷纷握紧手中的战刀,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凶狠。 女真将领拔出战刀,战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他指向大同军方向,大吼道:“进攻!” 这一声怒吼仿佛一道命令的号角,女真骑兵们纷纷调整自己的战马,上百骑为一列,分成八列,缓缓地开始驱动自己的战马。 马蹄声由慢到快,逐渐变得整齐而有力,犹如闷雷一般在大地上滚动。战马的速度越来越快,掀起了滚滚烟尘,仿佛一条黑色的巨龙在大地上奔腾。战马也兴奋地开始嘶鸣,那声音仿佛是对战斗的渴望和呼唤。 当他们冲进了150步的时候,战马已经变得风驰电掣起来。马蹄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女真骑兵们的身影在烟尘中若隐若现,宛如一群来自地狱的恶魔。 高勇站在军阵中,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有坚定和果断。“火炮营开炮!” 火炮营前方隐蔽的士兵迅速离开,8门火炮同时发出怒吼。“轰轰轰!” 八声轰鸣震撼了整个战场,仿佛是大地在颤抖。无数的铅子像疾风暴雨一般射向了女真骑兵,铅子在空中呼啸而过,发出尖锐的声响。 前排的女真骑兵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战马被铅子击中,发出痛苦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将背上的骑手甩了下来。骑手们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如暴雨一般的铅子打成了筛子。 他们的身体在铅子的冲击下千疮百孔,鲜血如喷泉一般涌出,染红了身下的土地。即便他们身着坚固的铠甲,也无法抵挡这强大的攻击,铠甲被铅子击穿,碎片四处飞溅。这一波进攻就倒下了几十位女真骑兵,他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场面惨不忍睹。 “继续冲!”女真将领在混乱中大声吼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和愤怒。虽然大同军的火炮让女真人震惊,但他们更清楚,火炮只要冲到近距离就发挥不了威力。所以活着的士兵们咬紧牙关,继续冲向大同军。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疯狂和决绝,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当他们靠近100步的时候,最前排第一团的士兵们早已严阵以待。他们身着整齐的军装,手中的火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随着军官的一声令下。“砰砰砰!”上千枚子弹射出,枪声在战场上回荡。 顿时,上百位女真骑兵被打得跌落战马。子弹穿透了他们的身体,鲜血飞溅,他们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战马失去了骑手的控制,四处乱窜,发出惊恐的嘶鸣。 而这个时候,女真骑兵们却发现前方细得像藤条一样的东西,却是异常难缠。他们的战马一旦被缠住,就拼命地挣扎,马蹄在地上疯狂地刨着,但却始终挣脱不开。一些骑兵试图用战刀砍断这些“藤条”,但战刀砍在上面,却难以将其砍断。即便砍断了一两根,它们依旧阻挡在战马的前面,形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女真骑兵顿时就困在了大同军前方80步的位置,他们在铁丝网前乱作一团,战马的嘶鸣声、士兵的咒骂声交织在一起,场面混乱不堪。 这时,已经有女真人发现了这所谓的藤条的东西,居然是铁线。他们不禁惊呼起来,心中充满了惊讶和恐惧。敌人居然如此有钱,布置这么多铁线在战场上,这无疑是给他们的骑兵冲锋设置了一道巨大的障碍。 但还等不到他们找到解决铁丝网办法的时候,“砰砰砰!”第二团的士兵们纷纷开枪,子弹如雨点般射向被困的女真骑兵。 “砰砰砰!”第三团的士兵们也不甘示弱,加入了射击的行列。 “轰轰轰!”火炮营的士兵们清理完火炮,再一次射出了如暴风雨一般的铅子。 四轮打击下来,战场上的女真人伤亡过半。鲜血流满了整个战场,大地被染成了一片红色。到处都是倒下或是被火炮吓得乱窜的战马,有的战马身上中了数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最终还是无力地倒在地上;有的战马则惊恐地四处奔跑,撞倒了不少女真士兵。女真人直接被这一波打击打得士气崩溃,他们纷纷调转马头逃命。他们的脸上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傲慢和自信。 战场上,尚可喜站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不可一世的女真骑兵就这样败了。这可是有800人女真骑兵啊,即便是进攻他们东江镇,他们都要严阵以待,却没想到被大同军一波就带走了,这败得也太快了。 即便他听说过大同军很强,但却没想到能强成这样,这可是横行辽东几十年的女真骑兵,居然如此不堪一击,他们面对大同军就好像一只乌合之众一样。哪怕是到现在尚可喜都不相信眼前的这一幕是真实发生的。 这时,高勇传来命令,命他带领500骑兵追击残存的女真人。尚可喜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神有些迷茫。 还是耿仲明推了他一下,大声说道:“发什么呆,还不赶快痛打落水狗,杀!”说完,耿仲明自己第一个冲了出去。他骑在一匹白色的战马上,犹如一道白色的闪电,冲向逃跑的女真人。 尚可喜这才反应过来,大吼道:“杀敌!”东江镇500骑兵跟着耿仲明、尚可喜二人冲杀过去。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激动的神情,仿佛压抑已久的仇恨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马蹄声如雷,在大地上回荡,他们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向着敌人追去。 耿仲明、尚可喜二人一路追杀了30余里,一直到天黑他们才逐渐返回。对东江镇的士兵来说,像这样追杀女真人是前所未有,他们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女真人。一路上,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战刀,砍杀着逃跑的女真人。女真人在他们的追杀下,纷纷倒地,鲜血染红了道路两旁的草丛。 当耿仲明、尚可喜二人回来的时候,两人的铠甲上都是血,这些鲜血结成的冰挂在他们的铠甲上,显得异常恐怖。战马两边更是挂了十几个人头,女真的金钱鼠尾到方便他们割脑袋,只要把脑袋割下来,把辫子挂在马鞍上就不会掉。 其他的东江镇骑兵也如此,每匹马的马鞍上最起码挂了一颗脑袋,那些没砍杀敌人的骑兵更是悔恨无比,他们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后悔自己没有在战场上多杀几个敌人。 这500骑兵回到营地之后几乎都累得爬不起来,耿仲明、尚可喜二人也是一样。他们也不在意冬日的严寒,直接趴在地面上。哪怕累得爬不起来,依旧高声大喊道:“痛快,真痛快。” 两人喊着喊着就哈哈大笑起来,但笑着笑着又变成了哭泣,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辽东乱了几十年,东江镇也成立了10余年,但即便东江镇最巅峰的时候也没有像今日这场大胜。随着东江镇日渐衰落,他们就更看不到战胜女真人的希望,东江镇的将领都极其绝望,他们每一个都和女真人有血海深仇,但偏偏他们找不到报仇的方法,看不到报仇的希望。 而今日这场大战,终于点燃了他们内心的希望。女真人可以战胜,辽东可以收复,他们的仇可以报了。 这个时候许佑带领民夫把他们都扶起来,轻声说道:“快把他们的铠甲脱了,带他们去休息。”但尚可喜、耿仲明两人却推开了来搀扶他们的民夫,而后对着许佑和高勇等大同军士兵,双膝下跪五体投地道:“多谢将军为我等报仇,更是将军为我等东江镇带来希望,我东江镇上下,以徐都督马首是瞻,即便是都督要我等性命,我等绝无二话。” 其他500东江镇的士兵也学着尚可喜、耿仲明二人跪下,声音整齐而洪亮:“多谢将军为我等报仇,更是将军为我等东江镇带来希望,我东江镇上下,以徐都督马首是瞻,即便是都督要我等性命,我等绝无二话。” 这次他们是真看到了报仇的希望,他们所有人都不想放过这个机。 看了尚可喜的简介,孔有德他们造反的时候,他反而在帮在朝廷一边,结果他全家几百口抵挡女真人投海,但还是被大明逼的投靠女真人,三顺王每个投靠女真人之后都忠心耿耿,尚可喜他儿子造反,他都不造反,还有所谓的三番之乱,尚可喜和他们和吴三桂其实是有仇的。不说是家国大义,其实尚可喜他们人品更好,吴三桂他们更加无耻。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301章,贺函落幕与都想要出卖大明 崇祯五年(公元 1632年)1月 21日,山海关。 第二师和第四师在彻底攻占山西行省后,贺六的西路军与孙可望的第六师顺利汇合。第二师一鼓作气攻占宣大,第四师则拿下蓟镇。由于边郡大部分兵力都被集中到了京城,剩下驻守的多是老弱病残,战斗力孱弱,更关键的是北方的各路边镇受旱灾的影响,缺衣少食,已经维持不住当地的秩序,大同军杀到那个堡垒,当地的士兵都会果断投降,没有为大明朝陪葬的想法。贺六的西路军一路几乎畅行无阻,轻松接管了整个大明北方的防线。 第六师作为骑兵师,更是锐不可当,一路攻克永平府、抚宁卫,直抵山海关下,才遭遇了顽强的抵抗。山海关内三千守军意志坚定,拒不投降。孙可望见状,当机立断,下令发起攻击。 “咚咚咚!”山海关上空鼓声如雷,激烈的厮杀声震彻四周。淡淡的血腥气息在空气中弥漫,随风飘散,死亡的阴霾如幽灵般在战场游荡。绝望而惨烈的叫喊声,将整个战场紧紧笼罩。 “轰轰轰!”第六师的重型火炮和榴弹炮持续怒吼,炮弹如雨点般砸向这座天下第一雄关的城楼和防御设施。 10斤重的炮弹狠狠地撞击在城楼上,砖石纷飞,硝烟弥漫。榴弹炮射出的开花弹更是犹如死神的镰刀,每一次爆炸都带走数条鲜活的生命,城楼上的守军被打得抬不起头来。 趁着火炮对城墙上守军的压制,五千多名攻城士卒高呼着口号,迅速前进,在距离山海关 100步的位置停了下来。吴克善命令传令兵地向后方挥舞令旗,第六师的火炮应声停止射击。 “杀!”吴克善手持战刀,对着山海关的城墙怒吼。五千蒙古士兵如猛虎下山,架起数百架云梯,迅速搭在山海关城墙上,奋力攀爬。 吴克善攀爬速度极快,他用牙齿紧紧咬着战刀,像一只灵活的猴子,手脚并用,眨眼间就登上了山海关的城墙。而后他纵身跃过血迹斑驳的墙垛,手中战刀如闪电般挥下。一名冲杀过来的明军士兵躲闪不及,被砍得鲜血直流,惨叫着翻身栽倒。接着,吴克善的战刀再次呼啸而下,血光四溅,一名敌卒的长腿被齐齐斩断。 吴克善回首狂呼:“给我杀……”他的战刀在空中舞动,带起阵阵风雷,一串串温热的血珠喷射到天空中,断肢残臂在愤怒的吼叫声中随着阵阵惨嚎迎风飞舞。 越来越多的蒙古士兵登上了城墙,他们身手矫健,三两下就砍死了城墙上的守军。吴克善和蒙古士兵们死死守住这片城墙口,随着更多的士兵涌上城墙,他们结成战阵,一路呐喊着从城墙上杀了下去,而后打开了山海关的城门。 “轰”在城墙下的孙可望看到城门被打开,立即下令:“杀进去,攻占山海关!” “杀!”第六师的士兵们以团为单位,如潮水般迅速涌入山海关,而后快速控制山海关内各处重要关卡,此时明军士气以无,看到城门被攻占,大同军杀进来,他们纷纷举手投降。 看着即将沦陷的山海关,李应骥满脸疑惑地说道:“今日,我们这位蒙古小王子很勇猛,居然当上了先登勇士,也不在意科尔沁士兵的伤亡了。” 此次攻城,本应由第六师士兵打先锋,但攻城之前,吴克善却主动揽下了这个苦差事。李应骥记得,一路上吴克善可是非常小心谨慎,生怕自己的蒙古士兵遭受重大伤亡。 孙可望淡然笑道:“我们这位蒙古小王子知道北方即将归我们大同军了,自然要想办法建功立业。” 而后他看了看被攻克的山海关道:“以后攻城火炮的作用越来越大了,尤其是火炮和步兵协同作战尤为重要,要是没有火炮压制城头上的敌人,我等一下攻克山海关还要花些时日。” 李应骥赞同道:“火炮的确是战场上的利器。” 山海关,总兵府内。 第六师团以上的将领还还有蒙古部落盟友汇聚一堂。 孙可望神情严肃地说道:“攻占山海关之后,都督给我们的命令是占据整个辽西,为下一步进攻辽东打下基础。” 团长杜陵霍然起身,大声说道:“末将愿意为大军先锋,为都督夺下辽东。” 杜陵便是几年前敖汉部落的少主,本名叫索诺木杜棱。自从敖汉部落被大同军击败后,部落被打散,族人也快速汉化。他给自己取了一个汉名,将名字中的“杜陵”作为自己的名字。杜陵作战勇猛异常,加上他父亲有领兵打仗的经验,他加入大同军后,很快就成为了第六师的骑兵团长之一。 李应骥却一脸担忧道:“辽西不比关内,那里有秀子营和女真八旗。虽然我们不惧他们,但他们毕竟人多势众,我们还是应该小心戒备。” 而后,他又关切地问道:“有谁知道秀子营和女真人在关外大战,战况如何了?” 第十二旅长高烈幸灾乐祸地说道:“俺刚刚询问过辽东士兵,据说还在打,不过看样子秀字营应该要败了。虽然贺函是个屠夫,但这次俺得说他是个爷们。” 孙可望听后,皱了皱眉头,对杜陵说道:“杜陵,你为大军先锋,一路上攻占辽西各堡垒,遇到女真骑兵和秀字营则就地驻防,必要时可以后撤。” 杜陵坚定地回答:“遵命!” 而后,孙可望看向其他将领,下令道:“全军休整一日,而后向辽西进发。” “遵命!”众将领齐声回应。 吴克善内心却感叹,妹夫呀,妹夫,不是大哥不愿意帮你,实在是中原英雄辈出,我也要为科尔沁部落早想。八旗骑兵还在和秀子营大战,他就知道女真人连凭险驻守都做不到,以大同军强大的武力,只要要不了两年金国就要烟消云散了。他甚至在想要不要召回妹妹和姑姑。 崇祯五年(公元 1632年)1月 23日,辽西,松山。 北方最寒冷的冬季正渐渐过去,天气开始有了一丝回暖的迹象。然而,松山战场却宛如一片修罗场,尸横遍野,血红色的冰块在阳光的映照下,散发着异样的恐怖气息。 皇太极站在高处,望着战场上堆积如山的女真士兵尸体,眉头紧锁。女真人的死伤太过惨重,他咬了咬牙,终于下达了鸣金退兵的命令。刹那间,锣鼓声在战场上回荡,女真士兵如同潮水一般,缓缓从战场上退却。 贺函手持着那杆血淋淋的火枪,枪上的刺刀已经弯曲变形。他气喘吁吁地坐在松山的土地上,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 这场战斗异常惨烈,女真人的进攻如狂风暴雨般凶猛,秀子营的火药早已用光,女真人的长箭也射光了,双方进入了最残酷的白刃格杀阶段。 虽然冷兵器是女真人的优势,但秀字营的大部分士兵和女真人有着血海深仇,他们悍不畏死。贺函更是身先士卒,带着亲卫在战场上四处截杀阻击,酣呼鏖战。他敏锐地察觉到,皇太极似乎不想再造成更大的伤亡,这也是战争打到现在还未结束的原因。 没过多久,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甲胄多处破裂、疲惫不堪的壮汉来到贺函身边。他就是贺函的副将何可纲。 何可纲将一个水袋递给贺函,贺函接过,仰头一饮而尽,然后继续闭目休息。何可纲犹豫了一下,无奈地说道:“将军,山海关被大同军攻克了,现在我们腹背受敌了。” 贺函微微睁开眼睛,淡然一笑,说道:“来的好快,朝廷的将门果然是群废物。” 何可纲哭笑不得,着急地说道:“将军,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贺函活动了一下身体,站起身来,说道:“你去问问大家,想要杀女真人的,就继续留在这里,本将带他们报仇雪恨,但不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只保证他们能杀得痛快。 想要活命的,你带着他们去找大同军。我了解他们,以你们在关外和女真人血战一月的功劳,他们不会为难你们,说不定还能收编你们。” 何可纲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问道:“将军,您是米脂人和大同社是老乡,您为什么不带领我们投靠大同军?” 贺函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脸,说道:“某要脸,既然已经分道扬镳了,又何必走回头路。” 何可纲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将军您这又是何苦。” 贺函再次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徐晨,他明明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少爷,却要他们和工匠劳作,当时贺函就觉得徐晨看不起他们。 现在想到重民社和自己这一路的遭遇,会不会徐晨也被大户锤打过,才知道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坚决和他们撇开关系。 他这一路证明这条道路走不通,希望大同社的道路能走通吧。 他挥手大声说道:“某这一辈子见过英雄豪杰,也有一群志同道合之友,想要一起改变天下,虽然失败了,但也足够了。现在死则死耳,何惧之有。” 经过一个月的苦战,贺函手中的三万大军只剩下一万出头。其中有近万伤员在松山的营地当中,战死上万部下。上万士兵不想继续打下去了,他们跟着何可纲回到了松山上的军营,准备投靠大同军。 而留在贺函身边的,还有上千名士兵。他们和女真人仇深似海,哪怕战死,也要跟着贺函杀女真人。 贺函看着留下来的士兵,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大声说道:“擂鼓,集结!” 松山下,女真人营地。 皇太极此时也骑虎难下。此次和秀字营大战,战死的汉军旗、蒙八旗、女真八旗子弟有上万人,还有上万伤员,没有半年时间难以恢复。可以说,秀子营再次重创了女真军队。更关键的是,他连最低的目标——攻占山海关都没有实现。 此时,他已经有些进退两难了。女真各级将领都开始埋怨他带领八旗和秀子营死磕。他若不杀了贺函就退兵,只怕这个大汗之位都很难保住。 虽然他已经废了阿敏,但代善、莽古儿泰他们依旧有很大的威望可以取代他。但继续进攻秀子营,却只是在浪费八旗子弟的性命。 眼看着大同军已经要攻占整个直隶,尤其是他从探马那里得知,有一支骑兵正朝着他们杀过来,不用想都知道,这必然是大同军的骑兵。金国未来的敌人必然是这个比大明强大十倍都不止的对手,继续战斗下去根本没有意义,他现在应该做的事情是准备如何与大同军相处。 就在皇太极打算撤退保全实力的时候,松山上突然传来的战鼓声音惊醒了他。他和其他女真将领看向松山方向,却发现贺函带着上千名士兵正朝着他们杀来。 皇太极愤怒地吼道:“这个贺函真是一个疯子,朕的谋划全被他破坏了。” 范文程在一旁说道:“贺函只带这点人过来,他是找死吗?” 皇太极说道:“鳌拜,索尼!” “奴才在!”鳌拜和索尼立刻跪下。 “你去杀了贺函!” “喳!”鳌拜和索尼领命,当即带着两甲喇 2500余人,迎向秀子营残部。 经过一个多月的较量,双方可谓是知己知彼,此时双方都已经弹尽粮绝,交战也没什么试探,只剩下刺刀和战刀的较量。 两支队伍越来越近,50步、30步……“轰!”双方大军猛烈地冲击在一起。 贺函手持长枪,刺刀率先刺进一个女真士兵的胸膛,鲜血喷射到他的全身,但他依旧高举长枪,鼓舞士气道:“杀奴!” “杀奴!”秀子营的士卒们面目狰狞,他们组成小队,不断用刺刀捅杀女真人。他们紧紧跟在贺函身后,奋勇杀敌。 鳌拜手持一柄大砍刀,左右砍杀,锐不可当。他高声怒吼道:“杀敌!” 战场上,贺函舍生忘死,一手刺刀术,勇不可挡,一连杀了 5名女真士兵。鳌拜看到贺函,大吼道:“贺函,有本事和某来较量!” 贺函叫道:“来的好!”两人带着各自的小队冲了过去。贺函的刺刀直刺鳌拜的身体,鳌拜用大刀格挡住贺函的刺刀,反手用力砍过去,直接把贺函的火枪砍成两截。 贺函毫不退缩,用手中的半截刺刀直插鳌拜的胸口。然而,鳌拜却先一步砍中了贺函。贺函当即鲜血直流,倒在地面上。 鳌拜气喘吁吁地说道:“是某赢了!” 随着贺函被杀,战场上余下的秀字营士兵逐渐被女真人围剿。没多久,松山上除了女真人之外,再也没有一个活人。 “呜呜呜!”就在这时,一股悠长的牛角号声音响起。皇太极脸色大变,大声说道:“全军撤退!” 崇祯五年(公元 1632年)1月 22日,保定府 大同军攻入直隶之后,行军的速度明显放缓。一方面,徐晨下令在当地大范围清洗大族士绅,这一行动需要军队配合镇压,以确保新秩序的建立。 另一方面,随着战线不断拉长,后方的补给变得不再像最初那样顺畅。中原大户的粮食都已赈济给了当地百姓,直隶虽有一些粮食,但本地粮草一直依赖中原征集。再者,大同军开始着重攻占各个军事要点,第六师的孙可望成功攻占山海关,牢牢掌控了这个最重要的关口;第八师的杨秀头则拿下了天津卫。至此,京城彻底被大同军团团包围。 京城的士绅大户得知新军和女真八旗在松山火拼的消息后,心知京城已无力回天。他们纷纷开始为自己寻找出路,直隶的大户们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便是跑到大同军营地与徐晨谈判。 保定府,大同军军营里。 冯铨身着华丽的皮裘,神情紧张又带着一丝期待,他清了清嗓子,侃侃而谈道:“徐都督,自古以来,皇朝鼎立都需要与大族共治天下。只要您改弦易辙,我等不但可以献出京城,还能联络江南的士绅,让他们也投靠都督您。如此一来,百姓能少遭战火之苦,纷乱了几十年的天下也能再次归于统一。都督,您将会开启一个全新的王朝。” 此时的他们,武力上已无法与大同社抗衡,这是他们能想到的唯一办法,试图说服徐晨承认他们的土地和地位。尽管他们也清楚希望渺茫,但除此之外,已无更好的选择。 徐晨听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说道:“让百姓受苦的不正是你们吗?大明朝廷征税不过几升,你们却要收走一半以上的粮食。 是谁给了你们这样的胆子,让你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可以坐享农户的劳动果实?这些粮食都是农户们一滴汗摔成八瓣种出来的,你们没有付出一丝一毫,却像豺狼一般侵吞他们的成果。 现在却在这里装好人,说要让百姓少遭战火之苦。还想让我改弦易辙,让你们继续当老爷,兼并土地、霸占矿场、偷税漏税,把税务转嫁给普通百姓,然后继续踩在百姓的肩膀上吸血吃肉,逼着天下百姓再次造反。 你们就别做春秋大梦了,我早已说过,地主阶级终将被扫下历史的舞台,你们这些垃圾就别再丢人现眼了。” 徐晨话音刚落,周围的大同军将领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像看小丑一样看着冯铨。冯铨的脸色涨得通红,却又无言以对。 他定了定心神,强装镇定地说道:“都督,京城依旧在我等手中,朝廷还有 10万精锐。而且即便您占据了京城,大明还有半壁江山,天下未必会落到您大同军手中。” 徐晨不屑地冷笑一声,说道:“但凡你们有点本事,也不至于用了十几年的时间,都打不过一个几十万人口的女真小族。但凡你们少贪一点,如今也不至于让我大同军几十万大军包围京城。你觉得你们手中的 10万大军是精锐,但在我看来,不过是些土鸡瓦狗,一战便可将其歼灭。” 张献忠在一旁大笑道:“都督说得好,还说什么有 10万精锐,就是放 10万头猪在京城,吃粮食都比他们有效果。”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冯铨满脸沮丧,一无所获地离开了大同军营。 就在他刚走出帐篷时,与祖泽润擦肩而过。冯铨大惊失色,他明白祖泽润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京城的武将们要出卖朝廷了,这真是“树倒猢狲散”。 其实早在 5天前,祖泽润就来到了大同军营地。他表示代表京师的将门愿意献出京城,但要求大同军保证他们的财产安全,允许他们带财产和家丁到江南。 这一要求自然遭到了大同军高层的否定。在大同军看来,京城已被团团包围,吴襄这些人就像待宰的肥猪,他们有十足的把握将其歼灭。如果将门们愿意献出京城,让他们带少量财产去江南,大同军还可以接受。 但让他们带家丁到江南,那是绝对不行的。这些将领身经百战,再带着家丁去江南,无疑会增加日后统一南方的难度。大同军宁愿在京城歼灭大明北方的精锐,也不愿给自己未来制造障碍。 吴襄等人不断降低条件,先是说愿意减少财产,后来干脆不要财产,只要求保住家丁,但大同社依旧不允许。他们可以带走少量财产,但带兵走绝无可能。 祖泽润不断降低条件,最后甚至提出最多只带走 1000家丁,但大同社还是不答应。 走进帐篷前,祖泽润先叹了口气,然后打起精神,给徐晨行了一个礼,说道:“都督,您也是仁慈之人,何必要把我等逼上绝路。” 徐晨神情严肃地说道:“你们现在已经没有资格和我们大同军谈条件。你能站在这里,是因为我想减少伤亡,这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如果你们不答应,我军直接攻入京城,也并非难事。” 祖泽润咬了咬牙,说道:“都督可不要逼人太甚。要知道兔子急了也能蹬死鹰,更何况我等手中还有 10万大军。不如这样,我们以良乡做赌。良乡城中有 1万精锐,如果都督能在半个月内攻下良乡,我等俯首称臣,愿意献出京城;如果都督攻不下,我等依旧会献出京城,但要求都督允许我等每家将门带走 1000家丁去江南。” 张献忠哈哈大笑道:“谁给了你们这些酒囊饭袋如此大的信心?我军一路行军上千里,攻克了几百座城市,还没有一座城池能阻挡我军 10日。” 祖泽润神色淡然,目光坚定地说道:“就看都督敢不敢打这个赌。” 徐晨目光冷峻,平静地说道:“你们回去准备吧,我大同军会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 第302章,吴襄的巴掌与为贺函戴孝 崇祯五年(公元 1632年)1月 25日。 凛冽的寒风如刀割般席卷着京城。关宁军营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即将崩塌的巨石。 宣大总兵马世龙、蓟州总兵侯世禄、辽东总兵吴襄、山东总兵杨御藩等总兵再次集结在一起。 营帐内,烛火摇曳,微弱的光芒映照在他们憔悴的脸上。这些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将领,此刻却尽显疲态。一个月前,他们还怀揣着一丝希望,试图力挽狂澜,可如今,局势却急转直下,每况愈下。 这一个月时间,京城的局势如同坠入深渊的巨石,越发艰难。大同军如同汹涌的潮水,势不可挡地攻克了宣大镇、蓟州镇、山海关,甚至连他们唯一的通道天津卫也被攻克。 如今,他们被几十万大同军团团包围,仿佛被困在铁笼中的困兽,插翅难逃。大明这棵历经 200多年风雨的大树,此刻已经摇摇欲坠,所有人都有一种即将被大树压死的感觉。他们的内心充满了紧张、惶恐和悔恨,长时间操劳军务,让他们每个人看上去苍老了 10岁都不止。 吴襄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看着众人说道:“各位,我已经和大同军谈判好了。我们在良乡交手一次,只要良乡守军能坚守半个月时间,大同军就答应我们最多能带走不超过 1000人家丁。 现在,我们能否延续家族的光荣,能否保住手中的权利,是南下江南享福,还是被大同军抓起来劳改,就全看我们自己的本事了。”他的声音虽然坚定,但却隐隐透露出一丝颤抖,可见他内心也充满了担忧。 马世龙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道:“我们宣大最能打的 1000家丁已经去了良乡,剩下的 1000军户也是装备精良,能征善战之辈。这些人都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他们跟随我多年,经历过无数次战斗,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汉。我相信,他们一定能在良乡坚守下去。” 蓟州总兵侯世禄也站起身来,双手抱拳,说道:“某也一样,蓟州最精锐的 2500家丁和军户都去了良乡。这些人都是我蓟州镇的骄傲,他们在战场上勇猛无畏,从未退缩过。我相信,他们会为了我们的未来,拼死一战。” 平时这些将门可能会偷奸耍滑,见死不救,甚至坑害友军,但这一次关乎他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没有一个人敢有丝毫懈怠。每家将门都派出了最精锐的家丁和军户去良乡县。 良乡总共集结了 1万大军,其中光家丁的数量就达到了 5000人。吴襄一家就贡献了五百人,整个辽东镇出了两千人,是所有边镇当中出家丁最多的。这对一直以坑害友军著称的关宁军来说,这次可谓是下了血本。 吴襄皱着眉头问道:“火炮火药准备得如何?大同军火炮强大,我大明的军队大部分都是被大同军强大的火炮吓破了胆气投降。没有足够的火炮,良乡很难守住半个月时间。” 杨御藩拍了拍胸脯,自信地说道:“我已经把上百门最大的红衣大炮运到良乡去了,还运了 6万斤火药过去,足够他们打半个月了。山东镇 2000名受过培训的火炮手也全部运输过去了,他们都是经过孙元化培训一年的,火炮打得最准,能够在战场上发挥出火炮最大的威力。” 整个京城也不过是 200门红衣大炮,火药库存也就不足 10万斤,如今一半的份额都运到良乡去了,甚至京城的火炮手都全部调过去了,可见他们对良乡之战的重视程度。 吴襄点了点头,神情凝重地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现在我们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了,只能看宋伟等前线的士兵给我们带来好消息了。” 其他总兵也是脸色凝重地点点头,虽然这种生死存亡的命运掌握在他人之手的感觉让他们恐惧讨厌,但他们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营帐外面忽然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士兵们的呼喊声、阻拦声交织在一起,显然有人正在试图闯入营帐。士兵们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慌乱,似乎闯入者来头极大,让他们感到十分棘手。 没多久,一个文官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他身着官服,头戴乌纱帽,脸上带着愤怒的神情,严厉地说道:“尔等是不是想造反?没经过内阁,你们怎么敢接触叛军。” 来人正是去大同军谈判的冯铨。内阁的官员还把朝廷这 10万大军和京城当做自己谈判的筹码,却没想到底下这群武将却私自行动。冯铨回到京城之后,知道他们与大同军接触,当即就来找吴襄这些人算账,却没想到正好看到这些总兵在私自集会。 当冯铨认为自己抓住了这些总兵的把柄,语气也变得更加严厉起来,他瞪大了眼睛,大声呵斥道:“你们聚众在这里是想谋反吗?”他的声音在营帐内回荡。 但他万万没想到,以前他这样呵斥这些总兵,这些武将必定会吓得胆战心惊,跪在他脚下请求饶恕。但这次这些人不但一个都没动,而且看向他的目光也不善。吴襄冷哼一声,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愤怒,他缓缓站起身来,大步走到冯铨面前。 “啪!”吴襄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打了过去。这巴掌极重,打得冯铨当场倒下,口吐鲜血,还掉了一颗牙齿出来。 冯铨被打蒙了,他呆呆地坐在地上,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不解。他可是做过大学士的人,现在也是兵部左侍郎,是这些总兵的上级,他们怎么敢打自己? 吴襄冷着脸,指着冯铨的鼻子,大声说道:“谁给你的胆子乱闯军机重地?来人,把这老匹夫叉出去,以后再有敢乱闯者,就地格杀。”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威严,让人不敢违抗。 “遵命!”两个士兵立刻冲了过来,架起冯铨的胳膊,把他拖出了营帐。冯铨在挣扎中,嘴里还不停地骂着:“你们这些反贼,不得好死!”但他的声音很快就被营帐外的风声淹没了。 吴襄看着冯铨被拖走的背影,深吸一口气,说道:“各位将军,维持好军中的秩序,毕竟这已经是我们最后的筹码了。” 马世龙等总兵也拱手行礼,离开了营地,各自回到了自己的驻地。 “你……你怎么敢,我可是内阁阁老啊!”直到被士兵丢出军营,他都还沉浸在这巨大的震惊之中,心中不断咆哮着:“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他自小就是神童,20岁就考送进士,不到40岁就当上了阁老,可以说冯铨一直是天之骄子般的人物,他不敢相信那些丘八居然敢打他。 文华殿内 冯铨失魂落魄地站在殿中,脸上的巴掌印还隐隐作痛。他声泪俱下地把在大同军营的遭遇向李标等阁老和六部尚书诉说着,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愤怒和委屈。 成基命等人看到冯铨脸上那触目惊心的巴掌印,顿时怒发冲冠。成基命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大声吼道:“吴襄简直是胆大包天,竟敢对阁老动手!” 这巴掌,打的不仅仅是冯铨的脸,更是打在他们阁老尚书的脸,打在所有读书人的尊严上,大明上百多年来还没有如此嚣张的将军。 其他官员也纷纷附和,言辞激烈,仿佛要把这股愤怒都发泄出来。 但李标却一脸丧气,他缓缓站起身来,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绝望。他长叹一声说道:“诸位,大明这棵参天大树都要倒了,我们还有何能力来指挥这些丘八啊?现在这些武将,是想把我们作为礼物送给徐晨,好让他们自己逃过一劫。大家就不要再心存侥幸了,有门路的就赶快逃吧。” 这番话,如同冷水浇头,让在场的官员们瞬间清醒过来。他们这才意识到,曾经他们能对武将呼来喝去,是因为有大明朝廷这座靠山。可如今,朝廷摇摇欲坠,他们已经失去了限制武将的手段。那些武将,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对他们俯首帖耳了。 这些人都是从成千上万的读书人杀出来的天才,智商自然是没得说的,他们之所以反应不过,只不过是大明上百年来以文御武的习惯,深深的刻在他们脑海里,让他们认为这已经是一条不变的真理了,所以他们不会对武将客气,也没想过武将敢反抗自己。 但现在他们清醒过来了,朝廷已经快没了,再也没有人在意他们这些阁老,尚书。 哪怕是大同军他们愿意和吴襄等人谈判而他们却连谈判都不愿意,因为这些人手中有军队,而他们手中却什么都没有。 有了这个清醒的认识之后,成基命,冯铨等人纷纷开始回到自己家,准备逃离京城。 紫禁城,坤宁宫外。 一个极其简易的灵台出现紫禁城当中,这是崇祯皇帝为贺函搭建的。 灵台前,摆放着几盘简单的祭品,香烟袅袅升起,王承恩头在白布跪在一个蒲团上,不断的对着一个火盆烧着黄纸。 大同军为了震慑京城,几乎每日都会把前线攻占的领地报贴满整个京城。昨日,崇祯得知贺涵战死的消息,如同五雷轰顶一般。 他呆坐在龙椅上,眼神空洞,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贺涵的身影。他想起贺涵曾经对自己的忠心耿耿,想起贺涵为了大明江山所付出的一切,心中满是悔恨。他喃喃自语道:“要是我当初能多听听贺爱卿的建议,他也不会战死在松山啊。” 于是,他在宫内祭奠贺函,希望能以此来弥补自己的过错。 就在崇祯沉浸在悲痛之中时,张之极和朱纯臣两人匆匆赶到了坤宁宫。 张之极满脸焦急,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崇祯面前,跪地磕头说道:“陛下,大事不好了!李标派遣冯铨去大同军议和,吴襄他们也派遣祖泽润去了大同军,他们想出卖大明,出卖陛下啊!”他痛心疾首,声泪俱下,不断地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 “陛下,不能看着这些奸臣胡作非为啊。大明的江山,是祖宗打下来的,不能毁在他们手里!” 其实,张之极这些勋贵此时心里另有盘算。他们发现,朝廷的大族士绅不带他们玩,那些九边武将也不带他们玩,他们就像是被遗弃的孤儿,成了被出卖的对象。现在他们想加入对方的阵营,可人家根本看不上他们。想来想去,他们只有再次找到崇祯,希望能从崇祯这里找到一线生机。 崇祯看着张之极,心中的怒火再次燃起。他想起当初贺涵去辽东,就是因为这些勋贵的蛊惑,就是因为他们舍不得那点盐税,才导致朝廷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扬起手,“啪”的一声,打在了张之极的脸上。 张之极被打得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崇祯,不敢相信天子会打他。 崇祯愤怒地说道:“现在才知道心疼祖宗的基业,朕当初想整治朝纲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站在东林党那边?贺爱卿想要用盐税编练新军,你们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阻止?你们有没有想过大明的江山,祖宗的基业?勋贵与国同休,你们一把年纪了,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有大明,才有你张家的荣华富贵,大明亡了,你张家也要亡!” 朱纯臣见状,急忙跪地磕头,说道:“陛下,我们知道错了。现在当务之急,是以大明的江山社稷为重。京城已经不安全了,我们愿保着陛下南下,前往江南,再图复兴大业。” 这些勋贵知道,江南是他们唯一的生路。只可惜,现在连天子也不信任他们了。崇祯宁愿让李轩、文震孟这些外人带着太子南巡,也不让他们勋贵加入其中。 崇祯冷哼一声,说道:“出京城做什么,等着被你们再卖一次吗?朕现在一点也不相信你们这些人,你们这种蠢货,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出来。” 张之极听了,不断地磕头,额头的血染红了地面。他哭喊道:“陛下,还请给臣一个赎罪的机会,臣愿意用全部的家产来偿还。” 崇祯看着张之极,心中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他淡然道:“放心,太子已经到了江南,大明的江山社稷,一时半会儿亡不了。你想赎罪,就为贺爱卿戴孝吧。” 张之极听了,连忙点头,说道:“臣一定照办,一定为贺总兵戴孝,以表赎罪之心。” 马上建国了,大家认为叫大顺共和国名字怎么样? 第303章,满饷明兵也无用 崇祯五年(公元 1632年)1月 28日,直隶,良乡县。 大同军十余万主力浩浩荡荡地杀到,军旗猎猎作响,马蹄声和士兵的脚步声沉闷的雷声,逐步靠近良乡县。 大军在良乡县十里外,安营扎寨后,徐晨带着几名将领远远地巡视了一圈良乡城池。 透过望远镜,他看到良乡城防御森严,城下满是纵横交错的壕沟,城墙也明显加固过,变得更加坚固,更加能扛住火炮的进攻。 徐晨点开了透明玻璃科技树之后,经过他的提醒,长安磨镜片的工匠制作出八倍的望远镜,现在已经能少量量产化,大同军旅以上的军官都有一副 通过望远镜徐晨看到城墙上的士兵们装备精良。他们身着崭新的甲胄,手中的武器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与之前徐晨所见到的那些如同乞丐一般的军户截然不同。徐晨还注意到,城墙缺口处一门门大炮整齐排列,仅一面城墙就有二三十门。如果四面城墙都如此布置,火炮的数量相当可观。 徐晨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说道:“看样子,吴襄这些人下血本了。火炮有几十上百门,城中士兵皆是甲士。他们这次是铁了心要和我们决一死战。” 张献忠站在一旁,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现在下血本却是晚了!当初他们要是敢拿出自己的精锐,何至于连辽东的战乱都平定不了。这些将门平日里只知道贪图享乐,养尊处优,关键时刻才想起拼命,真是可笑至极。” 第九师师长张存孟嘲讽地说道:“这些将门还以为我们是女真人,他们这套防御体系面对女真人可能算是固若金汤,但对我们大同社来说却是不堪一击。都督,此次攻城就交给我们第九师,我们师一定能在十日内攻破城池。” 徐晨沉思片刻,说道:“炮兵师也协助你们攻城。有了炮兵师的火力支援,我们的胜算会更大。” 炮兵师师长李富大声应道:“遵命!” 徐晨道:“此战要速战速决,打下良乡城,才能彻底击垮吴襄他们的信心,他们才会无条件投降,献出京城。” 在良乡城楼上,宋伟、张春、王世钦、杨洋等四镇将军面色凝重地看着城下的大同军营。 那浩浩荡荡的营地,遮天蔽日的旗帜,让他们的内心不禁一紧。城下可是十几万大同军精锐,这场战斗将会异常惨烈。 宋伟迟疑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我们能守住吗?” 张春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决心,说道:“死也要守住 15日。否则,我等家族全要沦为蝼蚁之辈了。你们愿意去扫大街,我可没脸做这事情。我们必须为了家族的荣誉和尊严而战。” 王世钦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紧张,说道:“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多想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哪怕战至最后一个士兵,我们也不能让这良乡县城沦陷。” 而后,四人各自负责守住一门,并约定如果敌人主力猛攻哪一门,其他三门都要前来支援。 张春严肃地看着宋伟,说道:“此次守城可不是在辽东和女真人作战。大家必须团结一心,才能守住这座城,有见死不救者,我等共诛之。” 王世钦和杨洋也看向宋伟,异口同声地说道:“有见死不救者,我等共诛之。” 宋伟一脸尴尬,他心里明白,这些辽镇的名声太差了,之前坑死了一支又一支的友军,以至于自己人都不相信自己人了。张春原本就是辽东的将领,但去了蓟州镇之后也对他们心存疑虑。 宋伟只能无奈地重复道:“有见死不救者,我等共诛之!” 4人各守一门之后,宋伟的家丁,气喘吁吁的搬了一个大木箱在城墙口,而后他一刀劈开一个装满银锭的木头箱子,然后把箱子里面的银子全部倒出来。 “哗啦啦!”一个个50两的银元宝在阳光的反射下散发着银白色的光芒,极其耀眼。 他大声道:“此战每人发200两赏银,击毙一个大同贼寇再发50两银子,实发实付,童叟无欺,现在就过来领银子。” “大明万胜!”这些士兵看到银子各个情绪激动,热血沸腾,士气高涨起来,200两银子,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财富,能买得到上百亩的土地,如果他们再能打死一两个贼寇,这一战得到的财富足够他们到乡下去做一个小财主了,满饷的明军士气还是极其高涨,战斗力也比较强悍。 而这幕其他三个城门也在发生,这上万明军士气不断的高涨,战斗意志不断提升。 为了这一战吴襄他们算是下血本了,各家凑一凑,光银子就准备了500万两,毕竟大同军都明刀明枪的来抢他们的土地和财富了,他们再不发出去提升士气,难道等着大同军来抢。 崇祯五年(公元 1632年)1月 30日。 战鼓如雷,响彻天地。大同军十几万大军倾巢而出,向良乡发起了全面进攻。 第九师和炮兵师作为主力,直逼良乡南门;第十师、十一师、十二师则各自带领两个民兵师,从东、西、北三面城墙展开牵制性攻击,隆隆的行军声在四野回荡。 大同军的炮兵阵地前,三百门火炮被士兵们奋力推到了城下,整齐排列,组成了几个庞大的炮兵阵地。这些火炮散发着冰冷而令人胆寒的气息,仿佛是一群蛰伏的猛兽,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在良乡城墙上,宋伟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火炮,吓得冷汗直流。他听闻大同军火炮凶猛,但亲眼见到如此多的火炮,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了。这些火炮的数量比他手中的火炮多了十倍,而且炮管更粗更大。即便他很少使用火炮,也知大炮胜小炮、多炮胜少炮的道理。如此悬殊的火力对比,让他心中充满了绝望,这仗该怎么打? 此时,在大同军阵营中,炮兵师长李富和第九师师长张存孟正聚在一起,商议攻城策略。 张存孟手持望远镜,紧紧盯着城墙上的火炮,神情严肃地说道:“老李,得先想办法打掉敌人的火炮。” 大同军火炮的威力强悍,一路攻城略地,火炮功不可没。所以大同军的将领也极其重视火炮,因此他将城墙上的火炮视为此次攻城的最大障碍。 李富也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着隐藏在女墙身后的火炮,思索片刻后说道:“虽然有难度,但问题不大。先把敌人的火炮引诱出来,再逐个打掉,只是要花点时间。” 张存孟点头道:“好,那就由你们炮兵师先发起进攻!” 李富迅速挑选了一个重炮营,命令他们将火炮对准敌人的城门楼,打算把敌人的火炮引诱出来。 随着一声“开炮!”的怒吼,“轰轰轰”震耳欲聋的火炮声瞬间响起,浓烟和火光在城下升腾而起。 第一轮炮击过后,炮弹如雨点般密集地落在城墙上,城墙上的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许多士兵被炮弹的气浪掀翻在地,痛苦的哀号声此起彼伏,原本整齐的防线顿时变得混乱不堪。 驻守南城门的宋伟见状,急忙下令:“命令火炮反击!” “轰轰轰!”良乡城楼上的 25门火炮纷纷开火,进行反击。一时间,城墙上硝烟弥漫。大同军的炮兵阵地中,有不少炮兵被炮弹炸伤,但明军炮手的射击精度极其有限。真正具有杀伤力的火炮不过三门,这样的伤亡对于大同军来说完全可以承受。 然而,明军火炮一开炮,就立刻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大同军的火炮观察手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熟练地标注出这些火炮的位置,而后快速计算弹道,并将数据汇报给主炮手。主炮手们立即调整重型火炮的高度,命令炮手填装火药,换上以杀伤人员为主的开花弹。 “轰轰轰!”这一轮大同军的射击,就不是一个炮兵营八门火炮,如果是150门火炮同时开火,火炮精准度大幅提高,炮弹几乎都准确地落在了明军火炮的四周。 由于使用的是开花弹,炮弹在城墙上空爆炸,碎片四处飞溅,形成了一片死亡区域。城墙上的明军火炮手们纷纷被炸死炸伤,惨叫连连。 紧接着,第二轮、第三轮炮击接踵而至。开花弹不断在城墙上炸开,整个城墙头变成了一片血海。 良乡的城墙头上几乎无法站立士兵,大家不是躲在城墙角落瑟瑟发抖,就是干脆逃下了城墙。那些原本坚守岗位的火炮手们也纷纷弃炮而逃。 宋伟自己躲在城墙角落,躲避着大同军的火炮。当他看到那些炮手也全部下了城墙时,顿时大怒。他一把抓住一个炮手,质问道:“你躲在这里,火炮怎么办?反击才是正途!” 火炮手苦着脸,无奈地说道:“将军,不是我们不想反击,敌人的火炮太多太凶猛,而且打得又准,兄弟们死伤惨重,实在是不得不退下来呀。” 另一个火炮手也心有余悸地说道:“我练习火炮也有好几年时间了,但从没见过打得这么准的火炮。他们就好像在火炮上长了眼睛一样,紧紧盯着我们打。我们的兄弟死得太惨了。” 事实上,大明的火炮手大部分还是依靠经验来进行射击。他们通过不断地发射火炮,积累经验,大致估算炮弹的落点。然而,这种优秀的火炮手在大明军中并不多见。原因很简单,培养一名优秀的火炮手需要大量的炮弹和炸药,而这些都需要耗费大量的钱财。此外,火炮也有炮管的寿命限制,发射次数过多会导致火炮报废。大明国力衰弱,财政拮据,根本无法承担如此高昂的训练成本,因此无法训练出大量优秀的火炮手。 而徐晨领导的大同社则截然不同。他们将火药生产标准化,炮弹也实现了标准化生产,还为火炮制定了射击诸元。这种工业化思维在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 更重要的是,大同社已经建立了初步的工业化体系。他们拥有专门的硝石田来生产廉价的硝石,钢铁厂在生产过程中会产生大量的硫磺作为副产品,高炉的烟囱中也会有大量的硫化物,经过简单处理就能得到廉价的硫磺。因此,大同社不仅火药产量充足,而且由于初步实现了工业化,火药的价格比大明低几倍。再加上科学的训练方法,大同社培养出的优秀火炮手数量比大明多几十倍。在这场火炮对决中,大同社的优势尽显无遗。 良乡城楼下,张存孟手持望远镜,密切观察着城墙上的动静。他发现敌人的火炮不再反击,城墙上也看不到多少明军士兵的身影,而且良乡城墙上的防御设施在大同军火炮的猛烈轰击下,已经被摧毁了大半。他当机立断,大手一挥,命令两团士兵冲向良乡城。 “杀!”刹那间,两千多大同军士兵如猛虎下山,背着长枪,扛着云梯,呐喊着冲向良乡城。战场上杀声震天,攻击部队的士兵们如同潮水一般,向着良乡城的南城门涌去。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无畏,步伐整齐而有力,要将这座坚固的城池一举攻克。 躲在城墙角落中的宋伟,听到外面震天的喊杀声,心中一惊。他连忙大叫道:“快,上城墙,敌人进攻了,要快!” 原本躲在各个角落中的明军士兵,听到命令后,纷纷从角落里冲出来,快速地登上城墙。他们有的慌乱地搬运着大大小小的石块,从城墙上用力地扔向攻城的大同军士兵;间或还有巨大的擂木从天而降,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攻城队伍。攻城的大同军士兵一时间遭到了猛烈的打击,不少人被石块和擂木击中,惨叫着倒下,死伤惨重。 然而,明军终究还是受到了之前火炮进攻的影响。面对大同军猛烈的进攻,防守方的士兵人数显得捉襟见肘,根本无法全面顾及各个防御点。大同军凭借着顽强的斗志和勇猛的冲锋,已经从多处成功翻越城墙。大同军团长金猛身手矫健,他快速地攀登上城墙,迅速举枪,“砰”的一声,打死了就近的一名明军士兵。而后,他大吼道:“结阵!” 四周的士兵听到命令,纷纷向他靠拢。他们端着手中的火枪,气势汹汹地杀向明军士兵。战争瞬间进入到最激烈的白刃格杀状态。宋伟的士兵在大同军的勇猛攻击下,被打得节节败退,眼看着城墙就要被大同军攻占了。 “杀!”就在这关键时刻,东城门的张春和西城门的王世钦各自带着自己的家丁,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张春带领着上百家丁,身后还跟着上千名士兵。他冲在队伍的最前面,挥舞着战刀,如同一头愤怒的雄狮,扑向大同军。 他知道这个缺口绝不能被打开。一旦防守正面被打开缺口,城墙就会失守,良乡城也就守不住了,就是用尸体去堵,也要把这个缺口堵住。 很快,城墙上的明军越来越多,而且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明军当中精锐的家丁。这些家丁经过长期的训练,冷兵器格杀的战斗力极其强悍。大同军士兵开始逐渐被压缩,在城墙上占据的地盘也越来越小。 金猛眼看着敌人越来越多,他们在城墙上的地盘快速被压缩,心中焦急万分。他大吼道:“丢手榴弹!” “砰砰砰!”几十颗手榴弹被扔了出去,冒着青烟,飞向明军士兵。明军士兵看到冒烟的手榴弹,吓得纷纷躲开。 “轰轰轰!”手榴弹不断爆炸,虽然炸死了不少明军士兵,但也有一些弹片伤到了不少大同军的战士。战场上顿时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张春看到这一幕,更加坚定了决心。他继续高呼道:“把敌人赶下城墙!” 金猛看着不断杀戮大同军战士的张春,心中大怒。他大喝一声,冲了上去,用长枪刺向张春的胸口。张春武艺高强,他眼疾手快,迅速格挡住,而后双方又拼杀了几招,金猛的刺刀始终不能突破张春的防御,反而是他力竭,被张春抓住机会,随即反手一刀,狠狠地砍向金猛。这一刀极其勇猛,刀锋直接砍到了金猛的肩膀,一蓬鲜血喷射而出。金猛只觉得一阵剧痛,身体摇晃了几下,竭力不让自己倒下去。 此时,城墙上一片混乱,大同军战士、明军家丁和军户混杂在一起。喊杀声、吼叫声、兵器的相撞声、鼓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响彻了良乡的天空,最终,大同军士兵寡不敌众,还是被明军赶下了城墙。 张存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士兵被明军赶下城墙,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烧。他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吼道:“命令炮兵开炮!” “轰轰轰!”瞬间,炮兵师的三百门火炮齐声怒吼,一枚枚开花弹如流星般划过天空,在良乡城楼上炸开。硝烟弥漫,火光冲天,整个城楼仿佛被卷入了一场恐怖的风暴之中。 “将军小心!”一名亲兵惊恐地大喊。一枚开花弹在张春身边炸开,强大的气浪和飞溅的弹片瞬间将他笼罩。张春只感觉一股剧烈的疼痛袭来,仿佛身体被撕裂一般。紧接着,他感到自己身体的力量在不断流失,双腿一软,重重地倒在血泊当中。刚刚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明军士兵,还来不及庆祝,就被这三百多枚开花弹砸得晕头转向,伤亡惨重,城楼上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这一天,大同军共发动了两次次进攻,战斗异常激烈,喊杀声、火炮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不绝于耳。尽管大同军攻势猛烈,但良乡城还是被明军牢牢守住。 然而,明军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守城的第一天,伤亡就超过了 2000人,其中死亡和重伤者占据了八成。大同军的火炮实在太强大了,只要被擦到一点,就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夜幕降临,黑暗笼罩了良乡城。宋伟、王世钦和杨洋脸色阴沉地会合在一起。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忧虑,身上还残留着战斗的硝烟和血迹。 杨洋焦急地问道:“张春怎么样了?” 宋伟苦着脸,声音低沉地说道:“被大同军的开花弹打中,胸口破了一个碗口大小的洞,人当场就没了。” “光这一天,我手中的军户和家丁就伤亡了两成,被银子鼓舞起来的士气,已经消失了,现在士兵都是对大同军火炮的恐慌,明日如果大同军还用这样猛烈的火炮进攻,我肯定守不住了。”宋伟满脸绝望,眼中透露出一丝恐惧。 “真有这么厉害?”杨洋皱着眉头,有些不敢相信大同军的火炮会如此猛烈。他驻守的北城门是佯攻方向,大同军只有一个炮兵团进攻他们。双方火炮数量相当,炮击虽然也很激烈,但他的部队伤亡却不大。 宋伟看着连灰尘都没沾多少的杨洋,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他怒目圆睁,大声吼道:“我们换防,你来守南门就会知道大同军的火炮有多激烈了!你在北城门轻松自在,根本不知道我们南门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王世钦知宋伟的不满,他赶紧站出来劝解道:“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我们要拿出应对敌人的办法。不要忘记,我们还要守 14天。大家应该团结起来,共同面对敌人。” 宋伟悲愤交加绝望地说道:“大同军有 300门火炮,他们不但数量多,而且打得还准。火炮一开,城墙上连人都站立不住,你叫我怎么打?再守下去,我的家丁全要死光了。”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哽咽道:“我们守不了半个月,连三天都守不了。凭什么我们要在这里出生入死,而那些人却在这里坐享其成?爷我不干了!” “说什么混账话,你不干了,大同军能饶得了你。”王世钦道。 宋伟道:“扫大街,挑粪也好过被大同军的火炮打死。” 他是真被吓到了,大同军的火炮可不管你是什么将军还是小兵,擦到了就是一个死。 王世钦想了想道:“今日是大同军第1日攻城,所以他们的进攻才如此猛烈,但他们不可能每日都维持如此猛烈的进攻,我等再守1日,如果明日还像今日一样,攻势猛烈,那我等投降保全性命。” 第304章,开了外挂与攻克良乡 大同军营地。 中军大帐内气氛略显严肃。营帐的四周,肃立着神情冷峻的卫兵,他们身姿挺拔,好似一尊尊雕塑一般,只有从鼻腔中冒出的热气,显示出他们是一位位精锐的战士。 帐内的桌椅摆放得整齐有序,案几上摊放着军事地图,马灯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将众人的影子在帐壁上拉长又缩短。 第1日没有攻克良乡城,张献忠有点气愤道:“这个不沾泥,关键时候就是硬不起来,上万人马打一座小小的县城都不下,真丢尽了我们大同军的脸。” 徐晨淡然道:“不急,良乡城中集中了大明将门的精锐,如果他们连一天都守不住,我倒是怀疑大明为什么还能存在了,多给张存孟一点时间,吴襄他们翻不了天,你去安慰一下张存孟,让他们好好总结经验,明日好好打。” 张献忠道:“遵命!”而后他就去到张存孟的营地。 大明已经彻底无力回天,徐晨现在主要关心的已经不是这场大战了,而是战后快速稳定北方,恢复北方的秩序,快速的分田组织农户重新生产,同时想办法购买粮食,尽量增加大同军粮食的储备,以应对小冰河期恶劣的天气。 “命令杨秀头,第一时间恢复天津造船厂的生产,让他联系在辽东的王二,砍伐辽东的树木作为造船的原材料,天津卫的船主只要不是手上沾了人命的,可以予以释放,让他们去朝鲜国,日本国收购粮食,在天津卫关口粮食全部免税,同时每一石粮食再给一两银子的补贴。” 徐晨把自己的命令写成一封书信交给信使,由他送到天津卫的杨秀头手中。 大同军占据大明北方,有着几千里的沿海线之后,虽然多了几百万的流民,让大同社的负担变重,但徐晨能抗击旱灾的手段反而更多了。 像大力发展渔业,用海鱼来填补粮食的空缺,辽东,山东江淮地区,几千里的海岸线都可以捕鱼,好像这个时代朝鲜附近还有鲸鱼,一头鲸鱼就是几十上百吨,把这些渔业资源利用起来,一年弄个几百万石的鱼肉应该不成问题。 还有这个时代最天然的肥料鸟粪石,按后世的研究,施一斤肥料能增长10斤粮食,他不贪心,能增长5斤他就满足了,今年在北方沿海的岛屿,挖他几百万石的鸟粪石,增产上千万石的粮食应该不成问题。 还有就是可以用银子来购买4周番国的粮食来应对灾害,像大明的北方有朝鲜国,日本国,尤其是这两国航程不过几百上千里,对海船来说,一个月就可以走个来回,极为便利。 朝鲜可能现在没多少粮食,但日本好像现在是在德川家康的统治之下,勉强和平的时代,应该有不少的存粮。 徐晨想了想道:“命令赵云飞联系西班牙,葡萄牙,尼德兰各国告诉他们我们大同社可以无限量的收购粮食,粮食只要到大同社的地盘,不但不收他们的关税,还给他们一石一两银子的补助。” 现在南洋热闹非凡,吕宋岛有西班牙的殖民地,香料岛有尼德兰,靠着价比黄金的香料,尼德兰一个人口不足百万的小国,一跃成为了欧陆的强国,号称海上车马夫,这个时代应该是尼德兰国国力最强大的时期。 而葡萄牙更是在大明有了据点,双方联系最紧密,这些年徐晨通过天主教会,购买了大量的绵羊,橡胶种子,绵羊已经在大漠繁育壮大。橡胶种子徐晨也派遣人员,隐姓埋名的在儋州开辟了橡胶园,这些橡胶树应该长了两三年了,再有四五年就应该可以割胶了,又完善了一种工业原材料。 此时的全球贸易体系是极其不平衡的,大明就是这套贸易体系当中最大的阻碍。 这些西方的殖民者为了赚大明的钱不惜跑了两三万里,结果却是他们需要大明的丝绸,茶叶,瓷器,大明几乎不需要他们的货物,以至于西班牙等国,成吨成吨的把银子送到大明来,而后把自己辛苦抢来的银子换成了丝绸,茶叶,瓷器,带回自己的国家。 这些人肯定希望有平衡贸易的货物,而不是直接把银子送到大明来,毕竟双边贸易可以赚两次,三角贸易可以赚三次,哪种贸易利润更高一眼可知。 只是以前这些殖民者的贸易线,到了大明境内就停滞了,大明成了吸收黄金白银的黑洞,极大的限制了这些殖民者的利润。 而现在这些殖民者终于不需要把银子送到大明,只需要在南洋装满粮食,在大同社的地盘换银子,茶叶,瓷器。最后一个贸易点终于被打通了,金银这些天然的货币可以畅通无阻的运转在全球的贸易体系当中,而不是一到大明,就是有进无出。 至于南洋有没有粮食,徐晨并不担心,这时候中南半岛已经有不少进入封建制时代的国家了,像什么暹罗、东吁王朝、澜沧王国、占婆、高棉王国等等,这些中南的国家。 小冰河时期对高纬度的国家可能是惨绝人寰的天灾,但对这些低纬度的雨林国家来说,甚至可以说是好事情,雨水减少了对他们农业生产来说反而是更大的好事,雨林更加容易开发,各种疟疾等疾病减少,对他们的农业生产增加,人口增长。 这些国家每个出口100万石粮食,南洋弄个几百上千万石粮食应该不成问题。 至于这些国家能不能拿出这么多粮食,徐晨一点也不担心,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钱给的足够,这些国家的地主哪怕饿死本国最后一个农户,他们也会把粮食给卖出去。 而现在大同社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大同社在河南行省弄到五千万两银,山西行省的地主老财弄到了一亿三千万两银子,扬州的盐商又给大同社提供了7000万两银子,直隶的银子现在还没清点出来,但历史上李自成光在京城就拷出7000万两,整个直隶应该有1~2亿两银子,现在大同社手中的金银可谓是堆积如山,完全可以通过全球大市场来度过小冰河的灾害。 所以对徐晨来说,只要打通了沿海线,连接到全球贸易体系,手中的金银就是外挂,明末这种小冰河时期的地狱副本,难度一下就降低到简单的模式。 第九师营地内。 压抑的气氛如厚重的乌云般笼罩着每一个人。营帐中,众人围坐,面色凝重。 一次攻城的失败,其实本不至于让这群身经百战的战士们如此难堪,但金猛的战死,却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金猛是大同军的团级军官,也是张存孟过命的兄弟,当初在关中那么艰难的处境,他都没有死,却没想到现在都快打到京城了,却战死在这小小的良乡城下。 张存孟坐在主位上,双眼布满血丝,紧握着拳头,指关节泛白。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却透着一股坚毅:“大家说说后面该怎么打?一定要以最快速度攻克良乡城!” 团长射彤站起身来,他身上的铠甲还残留着战斗的痕迹,几处破损的地方隐约可见血迹。他神情严肃地说道:“这批明军武器装备极其精良,战斗力也相当强悍,从战场上的情况来看,应该大部分都是将门家丁。这还是大明第一次在近距离的白刃格杀中打赢了我们。 咱们得扬长避短。今日一战,我军已经把敌人的火炮彻底摧毁,据估算,敌人的伤亡应该超过了上千人,甚至更多。咱们在远程火力上占据绝对优势,明日之战,应当以火炮师先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要是敌人躲到城墙下保存实力,我军就派出士兵佯装攻城,逼着他们继续待在城墙上,再用火炮来杀伤他们。这样持续轰炸,要不了3日,敌人军心应该会崩溃。”射彤在攻城时比金猛幸运,成功逃下了城池,所以他对第一线的战斗情况了如指掌。 就在众人讨论正热烈的时候,张献忠大步流星地走进了营帐。他朗声道:“不沾泥,某代表都督来安慰你,都督让你好好打,不要着急。”而后他又问道:“下一步你们打算如何攻克良乡城?” 张存孟马上起身回应,把刚刚射彤说的话重复一遍。 张献忠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笑意:“早这么打,这良乡城早就被攻克了,都督给你300多门火炮,可不是用来做摆设的。” 而后他严厉道:“明日要狠狠的打,不要吝惜炮弹,要彻底打断大明将门的脊梁骨,打的他们不敢和我军讨价还价,什么玩意,还想跑到江南去作威作福,简直是白日做梦。” 张献忠就是军户出身,那些将门压榨他十几年时间,压榨他父亲几十年,他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大明的将门。 张存孟道:“小弟也看不惯他们,不会让他们好过。”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大同军再次集结在良乡城前。这次依旧是东,西,北三面佯攻,南面的张存孟部为进攻的主力。 张存孟也不玩虚的,第一时间把300多门火炮推上了战场,炮口直指良乡城,在朝阳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因为在昨天的打掉了宋伟的火炮,李富把榴弹炮阵地布置的距离城墙极近,分三个火炮阵地,形成了交叉射击的火力覆盖模式,能够更精准的轰炸到城墙头上的明军。 宋伟站在城楼上,望着对面严阵以待的大同军,眉头紧锁,一场恶战又要开始了。 “轰轰轰!”随着一声令下,大同军300多门火炮几乎同时开火,巨大的轰鸣声震得大地都为之颤抖。开花弹划过一道悠长的弧线,如流星般冲向良乡城上空。 宋伟大吼道:“小心敌人的炮弹!”声音在城楼上回荡。他反应迅速,马上冲下城楼。其他明军士兵见状,靠近台阶的就拼命冲下城楼,那些来不及的只能躲在角落,心中祈祷着幸运之神的眷顾。 300多枚炮弹如雨点般落在城墙上,本就已经被摧毁得摇摇欲坠的城门楼,瞬间被炸成了一堆建筑残渣,碎木、石块四处飞溅。城墙也被炸得千疮百孔,破破烂烂。 中弹的士兵痛苦地哀嚎着,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开花弹不断掠夺着明军士兵的生命,一轮火炮打击结束之后,明军士兵们如同惊弓之鸟,纷纷逃离城墙。 大同军在射了三轮火炮之后,停止了炮击。两个团的士兵扛着云梯,如猛虎下山般呼啸着冲到了城墙下。他们动作迅速,很快就搭好了云梯,准备攀爬。 城楼上的宋伟他们听到炮击结束之后,大喊道:“快点登上城墙,把敌人打下去!”明军的家丁和军户们急忙从隐蔽处冲出来,冲向城墙。他们搬起在城墙上早就准备好了的石块,用力往下面丢下去。 然而,他们却发现大同军的士兵纷纷向后撤退,城下只剩下被他们砸得破破烂烂的云梯,当他们看过去却发现大同军士兵早已经向后方撤退。 张存孟通过望远镜看到城墙上又堆满了明军士兵,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果断下令:“命令火炮师开火。”传令兵当即用旗帜传达了张存孟的命令。 “轰轰轰!”又是300多枚炮弹呼啸而出,轰隆隆的爆炸声音响彻在良乡城墙上。宋伟内心一紧,大叫道:“躲避!”但这一次,明军士兵们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开花弹炮弹不断地在城墙上炸响,碎裂的弹片如锋利的刀刃,肆无忌惮地杀伤着城墙上的士兵。鲜血飞溅,惨叫连连。 “将军小心!”突然,一枚开花弹在宋伟头顶上爆炸,他的家丁瞬间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扑倒了宋伟。 家丁整个人被弹片击中,被炸成了血窟窿,鲜血溅到了宋伟的脸上。连压在下方的宋伟都感觉到了强大的冲击力,肋骨断了几根,钻心的疼痛让他几乎昏厥过去。 宋伟惊恐无比,知到再继续打下去,所有人都得死。大声吼道:“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快举白旗投降!” 他的家丁听到了宋伟的命令,当即把早已准备好的白旗插在城墙头上。白色的旗帜在硝烟弥漫的空气中随风飘动,宣告着明军投降,良乡被大同军攻克。 第305章,朱猛:你的本事很一般,当皇帝更差 崇祯五年(公元 1632年)2月 2日。 京城的关宁军营房内,有一股大厦将倾之感,大同军要杀到京城了,现在连大名普通的士兵都知道了,不止上面吴襄这些种兵想要找出路,中层的守备,千户,百户他们也要想办法找出路,偏偏他们最难受,想要和吴襄一起和大同军谈判,他们还不够资格,想要和普通士兵那样睡得香,偏偏他们家里又有不少土地,如此上下挤压让他们两头难受。 唯有明军普通士兵,他们吃饭饭吃的香,睡觉睡得着,而后他们也聚在一起相互讨论大同军的事情,他们本来家产就不多,自然不担心土地财产被瓜分了,反而兴致勃勃的在讨论自己能分到多少土地。 “这大同军的徐大王会分地,你说会给我们分多少?”一个叫吴越的士兵小声说道。 “有说30亩的,也有说50亩的,还有说100亩的,但不管怎么传,分地是一定的。”一个叫马林的士兵道。 吴越道:“俺们有十万人,这加起来不有几千万亩地,徐大王哪来这么多地分?” 马林笑道:“当然是大户手中了。”而后他不屑的说道:“俺们这些将军为什么忠心耿耿,俺们看惯了他们无耻的嘴脸,有谁认为他们会忠于皇帝? 还不是因为徐大王要分他们的地,他们才对天子忠心耿耿,你说整个天下有多少地还不够我们分的,就俺们将军一家的地,就够好几千人分,你说大明有多少将军,多少文臣,多少大户。” 四周的士兵纷纷点头,觉得马林说的有道理,而后一个士兵又问道:“你们说我们是分京城的土地,还是分自己家乡的土地。” 马林想了想道:“俺估计,京城人多,每个人能分的地就少一些,俺们边疆人少,地多,能分的地就多一些,那些说分上百亩的估计都是那种边疆的地方。” 一个士兵马上到道:“边疆的地也好啊,白捡上百亩地谁不乐意?” “是啊,是啊,白捡的土地还有什么讲究,上百亩地开拓出来,那我等能过上小地主的生活。” 马林道:“所以哥几个一定要记住,大同军来的时候枪口朝天,他们打过来的时候马上举手投降,可不能影响我等分地,现在都2月份了,早点分完,早点种,可不能耽搁春耕。” 四周的士兵纷纷点头,同时也为马林的远见竖起大拇指,不是他提醒大家都忘了,现在都2月份了,马上要春耕了,这战争还是要赶快结束的好,可不能耽搁自己分地,耕地。 普通的明军士兵憧憬着快点结束战争,得到属于自己的土地,吴襄他们此时则觉得天都要塌了。 关宁军,营房。 宣大总兵马世龙、蓟州总兵侯世禄、辽东总兵吴襄、山东总兵杨御藩等人,得知良乡战报之后,一个个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良乡县距离京城不足百里,宋伟投降的消息在当天夜里就传到了他们耳中。一大早,他们便匆忙汇聚在此,可此时却都沉默不语,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们原本已经对大同军的实力有了极高的预估,为此精心准备了一支最精锐的大军去阻挡。不仅提前发放了赏银,装备给了最好的,武器也给了最好的,做了能做的一切能准备,他们承认大同军强大,但自认为自家的家丁也是一等一的精锐,应该可以和大同军掰掰手腕。在他们的设想中,良乡城怎么也能坚守个半个月。 然而,现实却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打在他们脸上。上万精锐驻守的良乡城,连三天都没守住,仅仅两天的攻城战,就宣告失守,这要换成京城他们能守住多久? 10天? 半个月? 但他们清楚京城沦陷是必然的事情,他们根本无力反抗这个结果。 祖泽润打破了沉默说道:“姑父,既然大势已去,我等还是投降吧。保住有用之身,日后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祖泽润是在场所有人当中,最能接受这个结果的人,倒也不是他心理素质强,而是他是所有人当中唯一有退路的人,他父亲祖大寿带着 5000铁骑跟着侯恂下了江南,这意外之举为家族留了一条后路。所以,他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脱身到江南去。按照大同社以往的惯例,献出城池的话,他们这些人大概率会被释放。就算要劳动改造,他相信父亲也拿得出 1000石粮食来解决问题。 马世龙听了,嘲讽道:“果然有后路就是不一样。” 祖泽润毫不客气地反驳道:“叔父如果有胆量,可以带着本部人马和大同军去拼。侄儿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叔父若侥幸生还,这 1000石粮食我还是愿意出的。” 马世龙虽是宁夏镇人,但当年得到孙承宗赏识,出征辽东,还被举荐担任山海总兵,协助镇守辽东,所以和祖泽润这些人十分熟悉。 吴襄叹息一声,说道:“何必与小辈置气,技不如人,我们得认。” 杨御藩不甘心地说道:“我等手中还有 10万大军,京城还有几十万青壮,还可以和大同军一战。” 吴襄再次叹息,说道:“何必自欺欺人,有上万精锐的良乡都守不住两天,京城又能守多久? 而且下面的兵都在讨论投降,军无士气,再坚守下去,只怕下头的大头兵要把我等给绑了,我们手中最后一点本钱都消耗殆尽。算了吧,别再挣扎了。等大同军来了,我们就开城投降,也算是为我们几十年杀戮的生活积点德。” 良乡一战,彻底打垮了吴襄他们的自信。他们明白再继续挣扎下去,只会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丢光,到那时,就是徐晨给他们体面了。 崇祯五年(公元 1632年)2月 4日。 徐晨带着大同军主力出现在京城之下。贺六带着第二师一个旅、高迎祥的第 12师和一个民兵师共 6万大军,从宣大赶来与徐晨的主力汇合;第四师赵胜部也带领 3万大军,从蓟州镇前来会合。 至此,大同军 20余万大军将京城围得水泄不通。 大同军中军大帐。 贺六向徐晨介绍山西行省的义军道:“都督,这位是在山西行省大名鼎鼎的闯将高迎祥。” 这个时间线,高迎祥很有自知之明,没有自封自己为闯王,被大明军队捶打几次之后,自己没那个能力和本事得到天下,又快速和大同军取得联系,投靠大同军。 徐晨笑道:“这是我们大同社的老朋友,当年我建立大同工业区,你可是帮助巨大,你女儿可是女中豪杰,现在是关中一等一等女掌柜。” 高迎祥惭愧道:“某自不量力还想打天下,要不是都督收留,某还不知道要做要在哪里做孤魂野鬼。” 徐晨笑道:“只凭你在太行山收留无数流民,就足以称英雄了,又何必自谦。” 高迎祥听到徐晨这话露出笑脸,而后介绍自己的部下,老回回黄龙等。 众人寒暄一阵之后,就开始讨论如何攻陷京城了,众人讨论之后决定还是以和平接收为主,尽量减少对京城的破坏。 徐晨派遣朱猛为谈判使者,去和吴襄这些将门商议投降事宜。 徐晨嘱咐道:“除了让吴襄他们投降,保证京城不会有动乱,你还要去一趟紫禁城,劝降大明天子朱由检。” 崇祯虽然做皇帝挺失败,但还是有那么点担当的。历史上他在煤山上吊,在这个时间线估计也会做出类似的事。 不过,徐晨可不想让崇祯就这么死了。倒不是同情他,只是“君王死社稷”,对大明王朝来说算是画了个比较圆满的句号,但对徐晨而言却并非好事。 夺取天下只是他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要彻底摧毁这片土地上的封建思想和制度,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甚至可能几十年都做不到,想改变一个人的三观何其难,这几乎相当于杀死了过去的自己。 而现在的天下,几乎全部都是封建思想的人,只有等经历封建时代的人都离世,经历工业化的人逐渐取代他们,才有可能彻底完成这种改变。 在此之前,他需要把封建时代的王侯将相那所谓的高贵、神圣性彻底粉碎,让这片土地上的百姓知道,不管是皇帝还是王侯将相,都不过是普通人,甚至可能是小丑、小人。 这样才能让普通的百姓对这些王侯将相去魅,以最快的速度瓦解封建时代的思想和制度。而崇祯这位大明天子,正是徐晨手中最重要的工具。 他要像后世对待末代皇帝那样,把崇祯改造成一个普通人,让所有人都看到。用句老话来说,这就是要杀人诛心,彻底诛杀封建思想之心。 朱猛领命而去,他并不认为这是多难的事,历代的亡国之君有几个敢自尽的,宋徽宗在五国城当奴仆,还挣扎着活了十几年。 关宁军校场。 气氛紧张而凝重,他们期待的大同军使者终于来,带来了最后审判他们的决议,现场的将领每一个脸色都极其严肃,他们乃至于他们背后的家族未来是如何,就看这一天了。 朱猛站在众人面前,神色镇定,声音洪亮地说道:“各位与我军都督在良乡打的赌,是我军胜了。都督不想对你们赶尽杀绝,只要你们献出京城,我大同社不会追究你们的罪责。你们若愿意留在北方当普通百姓,我大同军不会歧视,一样给你们分土地;若愿意去江南,我大同军也不会阻拦。你们每人可以带走私人物品,财产不超过 100两。但前提是京师不能乱,如果出现动乱,百姓遭到迫害。 被我军查到是你们在幕后主使,就不要怪我们秋后算账,对你们赶尽杀绝。都督虽然仁慈,但也有霹雳手段,这些年被我军吊死的军官、官员,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望各位好自为之。” 原本还想争取更好条件的大明将门们,听到朱猛这番话,都不敢开口了。 他们这时才想起,徐晨虽然一直以救济灾民、仁慈爱民的形象示人,但对他们这些官员将领下手可是狠辣无情。吊死的、抄家的,数不胜数。和徐晨比起来,当年的太祖皇帝都显得仁慈了。太祖皇帝才杀了几个官员,而徐晨一下子就清扫了整个北方的大户士绅。 看到这些军官都沉默不语,朱猛接着说道:“如果各位没有不同的意见,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明日请各位打开京师城门,迎接我军入城。” 朱猛等了半柱香的时间,没有一个人敢发言。他随意地行了一个拱手礼,便离开了这个军营,而后带着自己亲卫一步步走向紫禁城。 吴襄他们叹口气道:“大家准备一下,看好士兵,不要让他们随意出军营,这个关键时刻出现乱子,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 这些军官们听到这个命令之后各自散去。 紫禁城 只见承天门紧闭,城墙上看不到多少士兵,城门内外堆满了枯枝败叶,城上的旗帜也有不少歪倒在地,看上去落魄又荒凉。曾经那象征着皇权威严的紫禁城,如今已尽显衰败之象。 朱猛高声喊道:“大同社使者,朱猛请见大明天子。” “面见天子不可带刀兵,还请使者放下刀剑。”这时,城墙上出现几个人,为首的正是成国公朱纯臣。他虽然话说得硬气,但整个人却在瑟瑟发抖。跟在他身后的勋贵们也都战战兢兢,连把话硬气地说出来都做不到。 这些勋贵们也想逃出京城,可此时他们却发现,天下之大,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了。想逃都不知道往哪里逃,他们本能地开始在紫禁城当中汇聚,如今崇祯身边也只剩下他们这些人了。 朱猛轻蔑地一笑,把自己的大刀交给了手下。 午门缓缓打开,朱猛独自一人走进紫禁城。他沿着长长的甬道前行,周围的宫殿建筑虽然依旧宏伟壮观,但却透着一股死寂的气息。没多久。 朱猛就来到了皇极殿门前。这是大明朝臣上早朝的地方,他站在门前,欣赏了片刻,说道:“果然比我关中的公民会堂更加宏伟贵气,只可惜暮气沉沉,表面华丽,内部却已经腐朽不堪了。” 说罢,他快步走进了这座曾经见证了无数朝堂风云的宫殿。推开外面的殿门,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崇祯穿戴整齐,脸色严肃地坐在龙椅上。显然,他不想让自己落魄的样子被大同军的使者看到。他身边站着王承恩,还有一个叫王之心的老太监。 在大殿一侧,十几个勋贵穿戴整齐,但脸上却满是惶恐,他们用畏惧的眼神看着朱猛。朱猛轻蔑地一笑,而后将目光投向崇祯。看到崇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不由得想到了寺庙当中的那些神佛,此刻的崇祯就像那寺庙当中的泥雕木塑,虽有帝王之形,却看不到多少威严和生机。 朱猛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上前,双手抱拳道:“大同社使者朱猛见过大明天子。”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皇极殿内回荡。 崇祯坐在龙椅上,看着眼前这个衣着朴素、神情粗豪的朱猛,眉头微皱,冷冷说道:“你大同社就如此无礼。” 朱猛不卑不亢地回应道:“我大同社建立的是公民之国,陛下,您是大明的主人,我是大同社的主人,所以在地位上我们是平等的。刚才我对你行抱拳礼,已经尽到礼节,反而是陛下无礼,没有对某还礼。 还有陛下你是太祖第十一代孙,某是第十代孙,论辈分,某还是陛下的叔叔,按族规来论,也是你要对某来行礼。” 王之心站在崇祯身旁,听到朱猛这般言语,立刻呵斥道:“大胆!”他的声音尖锐,试图维护崇祯的尊严。 朱猛淡然笑道:“不大胆,某就不敢造反。”他的笑容当中带着一丝对崇祯的蔑视。 崇祯微微一怔,问道:“你姓朱,刚刚又说是朕的叔叔,此事可为真?”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朱猛认真地说道:“祖宗怎么敢乱认,而且陛下已经快沦为亡国之君,现在当陛下的皇叔又有什么好处。” 崇祯叹了口气,奇怪地问道:“你既是大明的宗室为什么要造反?” 朱猛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恶狠狠道:“因为某的父亲母亲是饿死的,我要不造反也要饿死。” 崇祯再次叹息道:“却没想到太祖子孙也被逼的要造反了,果然我大明的臣子皆是亡国之臣。” 朱猛毫不留情地说道:“陛下,还是不要推卸责任,当年要不是万历帝乱来,放出太监霍乱关中,我父母也不会饿死,你兄长不加辽饷,不在关中设关卡,我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算了,这些往事不提了,我奉都督之命来此,只要你投降,都督会保证你和皇室人员的生命,毕竟太祖当年驱逐鞑虏,对华夏是有大功的。不过这 200多年朱家占尽了天下之利,太祖的子孙繁衍到几十万,天下百姓也算是偿还了这份功劳了,以后陛下就做个普通人,当年我朱家是淮左布衣,陛下再做布衣,也算是回归到百姓当中。” 崇祯微微皱眉问道:“普通人,徐晨这么放心朕,不担心朕逃到江南去?” 朱猛不屑地看了崇祯一眼,说道:“陛下,你除了投了个好胎,生在帝王家,其实本事很一般,甚至比普通人都不如,哪怕是在历代的帝王当中也是下下次之等。 历代的昏君知道自己好大喜功的行为会伤害到国家的根基,但他们忍不住自己的贪欲,并不会改正,所以他们昏聩,知道自己是昏聩。 你就是想做一个明君,但努力的方向却是往昏君方向走,你越努力,大明朝廷衰败的越快,你对天下的认知远远不如你的哥哥,更加不如你祖父,他当昏君知道自己是昏君,贪财也知道自己是贪财,你看看你,不贪财,不好色,却把天下治理成这番模样,在昏君当中也算是一绝了。你真要逃到江南,以你的本事,我大同军还没打到江南去,江南又会被你霍乱的大乱。”他的话语犀利,毫不留情地指出了崇祯的不足。 崇祯气得满脸通红,说道:“朕在你的眼中竟如此不堪?” 他对朱猛的评价感到愤怒,觉得自己的脸面被朱猛一扫而光。 朱猛点头道:“自毁耳目,被袁崇焕欺骗,上不能制贪官污吏,将门军阀,下不能赈济灾民,平复天下,既愚昧无知,又好大喜功,你除了私德比其他的昏君好一点之外,可谓是一无是处,把你这样的人推向了君王之位,可以说是对整个天下的不负责任,好在我大同社不会这样,以后的天下再也不会有君王了,天下将会有各行各业的代表以公民大会的形式治理。”他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剑,刺痛了崇祯的内心。 看着崇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朱猛又说道:“也就是看着你像个人,某才会给你说这么多,要是万历帝坐在上面,老子早就一刀砍了他了。”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屑和轻蔑。皇极殿内的气氛变得异常紧张,崇祯坐在龙椅上,脸色铁青。 “那些贪官污吏欺上瞒下,就像袁崇焕,朕本以为他是当世名将,对他委以重任,也不吝惜钱粮支持他,朕已经做到能支持他的一切,结果他却让女真人入关。”崇祯还是很不服气的,他自认为自己做到了明君做的一切,但天下颓败,就是大明的臣子无能。 朱猛鄙视道:“知人善用本就是天子之责,任用袁崇焕这样的庸才而不自知,你还能怪别人?一年4换首辅,这也是奸臣蛊惑你做?平衡党派都不懂,放任东林党做大,这也是奸臣的责任,身为帝王主动掀起党争,关键还为他人做了嫁衣,历朝历代有你这样的帝王吗,你当了5年的皇帝,每到关键时刻做的选择都是错的,你做皇帝真的很差。” 好吧,大家都不喜欢大顺这群失败者。 第306章,公民之国的建立 崇祯直接被说破防了,还是那句话,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这两年他也认为自己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放任东林党做大,等他意识到这个问题想改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几十万大同军从关中杀出来,半年不到的时间就占了大明半壁江山。 崇祯半天才压抑自己的怒火道:“徐晨要建立公天下,朕不相信龙椅摆在他面前,徐晨会不坐。” 朱猛一愣,想了想道:“陛下相不相信赵匡胤在黄袍加身之前没有告知自己的属下?” “应该是赵匡胤指使手下武将制造黄袍。”崇祯不明白这和徐晨登不登基称帝有什么关联,但他当了5年的皇帝,已经不是那天真的少年了。 朱猛道:“都督却没有通知某制造黄袍,从某认识都督开始,都没有表达过想要成为皇帝的想法,甚至屡屡说皇帝才是当世之害,我相信嘟嘟现在依旧是这种想。 太祖当年贫困出身,但一遭当了皇帝,连孟子的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的话都听不得。 而都督不一样,他依旧认为帝王是天下大害,一个组建公民议会的人会想当皇帝吗? 权利的确很诱人,但总有一些人会为了理想信念舍弃权利,都督就是这样的人,我能感受到他对帝王赤裸裸的不屑与蔑视。” 崇祯也没有想到朱猛对徐晨如此有信心,他摇头道:“公民之国,礼法纲常败坏,上下尊卑无序,朕已经能感受到,你大同社将会制造一个何等妖魔鬼怪横生的世界。” 朱猛笑道:“你所谓的礼法纲常,尊卑秩序不过是大户士绅的,我大同社可不会要这些,我们要建立的是一个人人平等的公民之国,某承认我们走的是全新的道路,肯定会有各种的问题和混乱。 但家天下的坏处确实被我们朱家赤裸裸的展现出来了,就这100年时间,你扪心自问,我们朱家出过一个像样的皇帝吗? 不要说像样,大部分皇帝连人都不做呀,你祖父更是又坏又贪的代表,自己老师的全家差点被他杀干净,自己儿子也要杀,要不是他执行力差一点,你父亲就差点死在你祖父手中了。” “你兄长虽然不坏,但他太年轻了,政治斗争根本斗不过朝堂那些几十年的老狐狸,最终只能放出魏忠贤这个毒瘤,以毒攻毒,虽然保住了皇权,但大明的江山被魏忠贤祸害的也去了半条命。” “你看皇家礼法纲常混合,地方上的大族士绅又能好到哪里去?偷税漏税,贪婪愚蠢,杀人越货,霸占人妻,有些地方的大户无法无天道,佃户成亲,婆娘要先送到大户的床上。这就是大明的尊卑秩序吗?某没有看到秩序,某只看到了一个妖魔鬼怪横行的乱世。” “大明立国不过200多年,小半时间龙椅上坐的都是昏君,这样的家天下有什么存在的意义,难道让百姓来受苦,世道本就浑浊不堪了,走条新路又能坏到哪里去。” 崇祯道:“徐晨不想做皇帝,但他能保证大同社所有人都没这想法,没人可以长生不老,徐晨终将死去。” 朱猛笑道:“陛下你能全力保住自家的江山,我也会拼尽性命保住自己的国家,天下有千千万万个我,独夫又如何能成功,我不相信已经站起来的人还会想要有一个人压在自己头顶上。” 崇祯看着自信的朱猛充满羡慕,他羡慕徐晨有一群执行他意志的手下,而他哪怕是贵为帝王,真正能信任的人也没几个。 而后朱猛豪气道:“我们做的是改天换地的事业,陛下如果不相信我不亲自看一看,一个人人平等的公民之国,应该是一个非常精彩的世界,陛下难道不想看一看。” 说完朱猛看向那些朱家的勋贵道:“至于你们这些虫豸,享受了200多年的荣华富贵,也该知足了,家里的钱财提前准备好,等待着我们去抄家,只要你们没有为非作歹,无恶不作,小命是能保住的。” 说完朱猛离开了太和殿。 张之极这些人听到自家的小命能保住,内心松口气,但想到自己百万的家资,万亩良田通通又没了,不由得一股悲伤之情涌上心头,200多年的荣华富贵,生活终究是没了。 当晚,坤宁宫内,崇祯赶走了服侍自己的王承恩,拿出了自己早已经准备好的绳子,他知道大明已经无力回天了,明日大同军就会进入到京城当中,他觉得自己丢了半壁江山,他还有何脸面去见祖宗。想要以死赎罪。 但就在这个时候,王承恩带着,田贵妃,袁贵妃,还有他的长女闯了进来道:“陛下,大同社已经答应了,让您做个普通百姓,你又何必如此?” 崇祯苦笑道:“祖宗的基业让朕给丢了,朕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田贵妃马上说道:“陛下,皇后在江南,太子,定王,永王还在江南,太子他们年纪轻轻,您就忍心让他们失去了父亲,大明的臣子是多可恶,已经是见识过的,要是没有您的震慑,皇后和太子这对孤儿寡母在江南还不知道被这些臣子欺负到何等模样了,你就忍心看着皇后和太子受欺凌。” 袁贵妃道:“陛下,太子定王永王他们还年幼,他们不能失去父亲,您活着对那些奸臣来说就是震慑。” 崇祯听到自己三个儿子,迟疑了起来,他都斗不过那些奸臣,几个小孩子怎么斗得过,他不能死。王承恩此时眼疾手快瞬间把崇祯手中的布绳抢了过来而后说道:“陛下,大明还有半壁江山,您只有活着才知道太子的处境。” 崇祯苦笑,再也没了寻死的打算。 翌日,京城城门大开,吴襄,马世龙,侯世禄,杨御藩几人来到永定门外,恭敬的等待大同军入城,崇祯拉不下这个脸,依旧住在紫禁城当中。 徐晨骑着战马看了他们一眼道:“献出京城,算你们功过相抵,以后如何望你们好自为之。” 徐晨对这些大明将门看不上眼,这些人在明末乱世当中基本上没起到什么正面的作用自然也没有招募他们的想法 徐晨带着第二师,第四师接管了京城粮仓,火药库,武器库,五军都督府,五城兵马司,顺天府等京城最重要的衙门,还有各营房,大同军收拢士兵的武器,把士兵和军官分开看押。 吴襄等人满脸的失落,这些人都是从大明官场当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徐晨刚刚的口气虽然平淡,但他们却能听出不满,大同社看样子是不会重用他们了,没了钱财,没了家丁,一下子从将门跌落成为普通的百姓,这巨大的落差让他们难以接受。 祖泽润道:“各位叔父,大同社看不上我等,我等何不去江南?现在江南招兵买马正是英雄用武之地,各位叔父身经百战,去了江南定会受到欢迎。” 吴襄想了想道:“某去江南。” 但马世龙摇头道:“我已经有10年没去家乡了,是时候回家乡看看了。” 侯世禄也表达了相同的意见,倒也不是他们不想东山再起,而是他们看不到江南有一丝胜算。 江南兵孱弱,这是大明上百年来的共识,当年几十个倭寇就能横行江南,一度杀到南京城下。大明最重要的九边精锐已经彻底被大同军歼灭了,江南即便是现在招兵买马,也扛不住大同军一击,既然必败无疑,他们又何必再次遭受羞辱,还不如想办法去找贺虎臣,或许能在西域找到家族翻身的机会。 杨御藩是山东将门,他想一想也拒绝了祖泽润的邀请,决定先回自己的家乡看一看。 徐晨进了京城之后,并没有进入紫禁城,而是把顺天府衙作为临时的总部。 他找到傅山和张献忠两人道:“青主,你先暂代顺天府尹的职位,优先做两件事情,清点顺天府的户籍和田籍,立刻开始均田,3月就要春耕了,所以留给你的时间很短,任务很急,从山西来的大同社员和抗旱社员全部留下来帮你。” 傅山想了想道:“都督,今年的战事是不是就此结束了?” 徐晨点头道:“都督府已经吞并了整个北方,下一阶段需要努力消化大明北方,暂时不会再起战事。” 傅山道:“某请都督给某五千大同军老兵,由这些人分散在顺天府各村镇,辅助均田。” 他想了一想又加了一句道:“都督,最好是让这些老兵把家安在顺天府,这样我大同社才能快速扎根在顺天府乃至整个直隶。” 大同军对士兵的文化极其重视,他们在军中晚上有专门的文化课,哪怕是在自己家乡,也有夫子给他们上夜校,普及文化知识。 几年下来这些士兵学问虽然算不得高,但个个能识文认字,加减乘除这些数学知识,还有简单的几何知识他们都懂,大致相当于后世小学三四年的级的水平。在这个时代已经能勉强称之为村一级能人,他们扎根在乡村,傅山这个顺天府尹的命令才能传达出去。 徐晨道:“张献忠,你去询问我军的士兵,有愿意留在顺天府的,记录下来交给青主,同时也安排好士兵的退役奖励事宜,留下骨干之后,余下的士兵让他们回家乡。” 张献忠道:“遵命。” 而后徐晨对贺六道:“你负责遣散京城的10万明军,只是一定要做好满足他们合理的需求,而后按照他们的籍贯各自让他们返回家乡,要组织好他们,不可引起骚乱,更不能欺凌他们,以后他们就是我大同社的公民,北方的防线还要依靠他们来守卫,到了明年他们可能就是我等的战友了。” 贺六严肃道:“遵命!” 徐晨看向赵胜道:“你则负责清洗京城勋贵,大族士绅,这些人当中按罪责大小,该抓的抓,该关的关,该审判的审判,让受到他们压榨的京城百姓报仇。 只有把京城打扫干净,我等才能建设属于我们大同社的新世界。” 张献忠马上道:“都督,此事交给俺来做吧,俺在洛阳做过一次有经验。” 赵胜笑道:“你这是拷打那些大户上瘾了。” 张献忠笑道:“俺老张半辈子都受他们欺负了,现在难道不应该报仇,洛阳城只是教训了一些土鳖而已,这些什么国公,侯爷,阁老家族某还没拷打过。” 赵胜道:“俺无所谓,看都督的任命。” 徐晨瞪一眼张献忠道:“你以为安置二十万大军的活轻松吗?不要胡乱打岔。” 张献忠看着徐晨严厉的神情灿灿的不敢说话。 贺六忽然开口道:“都督,我们占了大明的半壁江山,连京城都被我们占了,现在还以都督府统治天下,已然名不正言不顺,我大同社应该建国了。” 张献忠马上道:“对呀,都督我等应当建国,当年朱元璋不过占了江南半省之地,就已经称王,都督现在占了半壁江山,他以都督相称也太不合适了。” 朱猛道:“我大同社建立的是公天下,已经没有皇帝了,都督该叫什么,还有大明朝廷的内阁六部是不是也要换?” 张存孟道:“俺以为最重要的是先要有个国名,俺以为大顺就不错了,以前算命先生说过,大顺当取代大明的天下。而且大顺,这不正符合我大同社获得天下顺利的情况。” 张献忠道:“大顺朝,顺民,怎么总觉得有一股奴才气?” “顺民!太不好听了,有种像是失败者一般。”其他几人也说了一遍,也觉得有刺耳。 这批大同军的将领都是底层出身,他们前几十年受尽了大明士绅的压榨,当了几十年的顺民,那几十年的经历让他们觉得生不如死,痛苦不堪,顺民让他们起了应急反应,觉得太过于刺耳了。 徐晨道:“我们要建公天下,以后公民是天下的主人,我等建立的就是公民之国,不如就叫民朝,这表明我们这个国家是百姓的国家。” “民朝!”这个国名好,众人说了几遍之后纷纷赞同。 徐晨继续道:“体制问题,等刘永他们来到京城,我等商议之后再做打算。” 贺六愕然道:“都督,我等不定都在长安?” 徐晨道:“长安城过于偏西,而且环境恶劣,最重要以后我军的战略要偏向于海洋,要加强关于海洋方面的投入,长安城过于偏西,难以承担都城的职责,还是京城更加适合。” 贺六,张献忠他们虽然失望,但也能接受,毕竟京城是这近几百年来的都城。 已经有很多读者说主角太天真了,说的我都有点厌烦了。 但我想说这是革命啊,革命一点理想都不讲,人家会直接几十个人就开始造反。 还有路易16时期的法国是不是封建社会,罗曼诺夫王朝是不是封建社会? 因为他们是封建社会,所以就不革命了。 看看史书哪个国家革命时期不是理想主义者遍地,四个时辰太不现实,工匠的工钱和银行家相同工钱,这也不现实,但出现过,为什么要拿现在利己主义者横行的时代来带入。 在我看来主角反而不像个革命者,颁布的激进政策太少了,杀人杀的太少了,太现实了。 第307章,打扫干净屋子 崇祯五年(公元 1632年)2月 5日,顺天府衙。 傅山将顺天府大大小小的官吏全部召集起来,几百人汇聚一堂。这些官吏们满脸惶恐,大明已然覆灭,他们的生死如今全掌握在眼前这个年轻的府尹手中。众人战战兢兢,头都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出,仿佛一不留神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傅山站在大堂之上,神情严肃,目光冷峻地扫视着下面的官吏。他开口说道:“你们平日里作威作福,欺压百姓,按我大同社的法令,罪不容诛。但今日本官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本官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查清京城户籍的人口、土地情况。此事若做得好,本官会向都督求情,让你们罪减一等;若做得差,罪加一等。来人,给他们上锁拷!” 话音刚落,一排士兵手中拿着沉重的锁拷,迅速给这些官吏们戴上。锁拷的声音清脆作响,在寂静的大堂内回荡。几百个人吓得冷汗直流,身体瑟瑟发抖,但却不敢有丝毫反抗。 傅山继续说道:“这套锁铐就是让你们记住自己是罪人之身。从今日起,你们的小命就和京城的户籍田籍连在一起了。若办不好此事,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官吏们惶恐地齐声说道:“我等定会完成府尹的命令。”他们的声音颤抖,充满了恐惧和无奈。 傅山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明白,想要最快恢复京城的稳定性,还是需要这些地头蛇的辅助。 但这些官吏已经被大明的腐朽体制养得骄奢淫逸,若不提前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他们不会安心做事。于是,他想到了朱元璋的故智,让他们带着枷锁当官,以此来约束他们的行为。 在震慑住这些官吏之后,傅山又开始着手处理京城的其他事务。他派人开仓放粮,大量的粮食被运往京城的各个角落,稳定了京城的粮食价格。百姓们看到源源不断的粮食运来,加上街道上也没有乱兵打砸抢烧,反而是市面快速平复,大家心中的恐慌逐渐消散。 而后,傅山按照大同社的老传统,开始整治京城的不良风气。他下令关掉当地的赌坊,赌场的老板直接审判,确定罪责之后,拉到城外,在所有人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打靶。 赌场的打手们也被抓了起来,全部押送到京城外的煤矿当中挖矿。 同时他还打掉了当地的帮派分子和地痞流氓,让京城的治安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而原本的那些帮派分子,也是相同的流程,罪大恶极者打靶,罪责轻一点的去挖煤矿偿还罪恶。 傅山还关闭了京城的教坊司妓院,将老鸨全部抓了起来。而那些妓女则被全部解救出来。傅山为她们成立了纺织厂,暂时安置她们,当然因为机器,原材料还没有到,她们现在主要做的事情就是打毛线,织毛衣。 傅山还招募民夫,开展了大规模的基建工程。他组织民夫挖沟渠、修道路,让京城的基础设施得到了改善。以工代赈的方式,不仅减少了流民的数量,还让百姓们有了收入来源。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顺天府在傅山的治理下,逐渐从混乱走向有序,百姓们的生活也开始慢慢恢复正常。而那些戴着锁铐的官吏们,也在为完成傅山交给他们的任务而日夜忙碌着,不敢有一丝懈怠。 与傅山在顺天府精细治理不同,赵胜的行动简单粗暴得多。他派遣士兵将京城的国公府、侯府、阁老府以及其他大臣府邸全部派兵看押,这些权贵各个门高院大,定点抓捕起来太容易了。 嘉定伯府内 赵胜带着一群士兵如猛虎般冲进府邸,周奎满脸惶恐地站在那里,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慌乱。赵胜冷冷地看着他说道:“国丈想来知道我等来此是为何了,老实的把钱财地契给交出来吧。” 周奎连忙辩解道:“将军,我女儿做皇后也就不到 5年时间,天子小气,俺们周家没钱呐,我的俸禄都有一年多没发了。” 赵胜冷笑一声说道:“果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大同社对于抄家之事早已轻车熟路,这些大户无论把宝库隐藏得多么隐蔽,总会被家族的仆役知晓。赵胜审讯了几个仆人,很快在仆人的指引下,将周家的金银财宝、各种古董字画、地契、高利贷借据、奴仆的卖身契等全部堆到了大院当中。 赵胜看着堆积如山的财物,冷笑道:“光白银就十万两,加上这些古董地契超过了百万两银子。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国丈你这可贪得不少。” 朱元璋为防止外戚势力过大,帝王家多娶小门小户之女,周家的发达不过是崇祯当皇帝这 5年的事,5年时间就积攒下百万家产,可见周奎敛财手段之高明。 周泽马上辩解道:“我们父子没官职,没有贪赃枉法,这都是陛下赏赐给我家的。”周奎也连忙点头附和。 赵胜不屑地冷笑道:“崇祯穷得连衣服都打补丁了,还能给你百万家产,到现在还不老实。来人,把这对父子打上 20军棍,关押到神机营当中。” “遵命!”士兵们一拥而上,将周泽和周奎按住。 父子俩惊恐地大喊:“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但士兵们毫不留情,一顿噼里啪啦的军棍打下去,把他们打得半死不活,随后将他们关押到神机营的营房当中。 神机营的营房,内部是一些破破烂烂的木屋,当然还有一些比较好的营房,但基本上是军官的住处,外围就是一圈城墙,看上去像是一个小型的城池,这也是大同军把他们关押到此的原因。 原本因神机营南下护卫太子而空缺,此时却逐渐热闹起来。周奎一家人被关进来后,英国公张之极一家人几十口也被关了进来,成国公朱纯臣一家、内阁首辅李标一家、次辅成基命一家、兵部左侍郎冯铨一家,总之,大明的勋贵、六部尚书等几百位五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人都被关押于此。几千人让这个营地顿时显得拥挤而嘈杂。 此刻的神机营营地,大明的权贵们全部汇聚于此,真可谓是“哭泣有鸿儒,往来皆罪臣”。 冯铨走到李标身边,抱怨道:“这大同社妄为读书人结社,他们已经忘了自己的出身了。哪怕当年的黄巢也没有像他们这样拷打权贵。” 虽然他以前也知道大同军清洗地方士绅毫不留情,但没想到他们到了京城还敢如此行事,这一点都不符合打天下的常规,哪怕是当年的太祖皇帝,也得联合大族。 李标沉着脸,咬牙切齿地说道:“成王败寇,今日他们可以抄我的家,但现在北方士绅大族的家都被他们抄完了,老夫倒是要看看这大同社后面还能抄谁的家,不看到大同社衰败,老夫死不瞑目。” 成基命则心灰意冷地说:“阁老,大同社不是那些农民叛军,徐晨也不是黄巢。你看了大同报也知道,大同社光在关中收税就达到了 2000万两,现在整个北方都属于他们了,收税达到上亿两都有可能,他们怎么可能会衰败。承认吧,终究是我等太贪婪了,蛀空了天下才有今日的结局。” 就在这时,营房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陛下,您也过来了!”原来是崇祯带着他的两个妃子和女儿,还有王承恩、王之心两个太监来到了此地。 大同军自然不可能让崇祯一直待在紫禁城当中,当大同军士兵来到坤宁宫后,崇祯虽然脸色难看,但还是跟着走了出来。他本就是一个极其要脸的人,不想做那些无赖之事。也不想让大同军看到自己落魄的样子。 张之极等人刚开始还不敢相信,等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崇祯,这才围了上去。他们本想告状,此时却忽然意识到崇祯也沦为了阶下之囚,只能哭诉道:“臣惨了,从小到大父母都没有这样打过臣,大同军却差点把臣打死。” 其他人也想到自己的处境,纷纷哭泣起来,一时间,这里成了比惨的现场,哭泣的声音不绝于耳,悲凉的气氛弥漫在整个营地。 崇祯着烦躁的看着这些以往的臣子与勋贵,但凡他们为朝廷想着一分,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种境地,现在还有脸哭。 就在众人沉浸在悲伤之中时,营房前方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注意,注意,你们现在是我大同军的俘虏,以后一切行动要听指挥,听命令,敢违反命令者一律严惩不贷。 我先介绍一下自己,我叫赵汉青,以后就是领导你们的管事。我给你们说说规矩,最核心的规矩就是不劳动不得食,所以你们想要有饭吃就给我劳动。” “再和你们说一下每日的时刻表,6点钟就给我起床,至于6点是什么时辰,你们不需要知道,每日清晨会有号声把你们叫醒。” 而后赵汉青念出了一个大同军作息表,只不过大同军需要训练,他们需要的是劳作。 说完作息表之后,他继续道:“还有你们要积极改造你们犯下的罪恶,每个周末要写一篇 800字的思想体会交给我,不能完成的人一律减少当日的伙食。 现在听我的命令,各自打扫营房,把房屋补补好,垃圾清理干净,土地铲平,这个打扫干净的标准以你们的府邸为准,如果明日我还看到这营房乱糟糟的,不成体统,所有人都罚一日不准吃饭。好,现在准备动手。” 这时候一圈大同军的士兵拿了一些铁锹,木板,锤子等修补房屋的工具给他们。 但周奎等人傻眼了,补房子这种活他们哪里会呀,只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在京城的神机营营房不远处,有一处特殊的关押地,这里囚禁着京城一股独特且庞大的势力——宦官群体。这些宦官平日里仗着在宫廷中的权势,大肆敛财,积累下的财富着实不少。 赵胜雷厉风行,将那些拥有府邸、家财丰厚的宦官一网打尽,把他们关押在宫中的御马监。这些太监贪赃枉法的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勋贵和官员。 随着对勋贵、官员和宦官三方势力的清查,抄没的银子数量惊人。大同军每日都能收缴几百万两银子,一辆辆满载硬银子的马车在京城的街道上来回穿梭,络绎不绝。这些银子很快就堆满了户部的钱库,曾经因财政亏空而显得空荡荡的钱库,如今被塞得满满当当。 在永门营地的校场上,上千名士兵整齐地排列着,他们内心有一丝激动,有一丝惶恐,有一丝害怕,又有一丝期待,总之各种复杂的情绪冲斥的内心,他们保卫的朝廷完了,但看上这个大同军也不错,这几天他们伙食是来京城吃的最好的,京城籍的士兵已经遣散回乡了,有几个来看望他们,激动的告诉他们自己家分了三十亩地,这给所有人都吃下了一个定心丸,大同军是真分地。 贺六站在高台上,手中拿着一个铁喇叭,声音洪亮地说道:“各位兄弟,整个北方已经被我们大同军攻克了,这场漫长的战争终于结束了。大家可以回老家了,我们大同军已经在各位的老家做好了分地的准备。现在要是不回去,不仅会耽搁分地,还会影响春耕,这可是关乎一年生计的大事,耽搁不得啊。各位兄弟一人可以领 10两银子的路费,然后各自回家。” “多谢将军。”士兵们听到这番话,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神情。 吴越激动地说道:“大同军果然大方,不仅给我们分土地,还给路费。朝廷那些狗官就知道坑我们,从来没为我们着想过。” 马林也笑着说:“所以就该徐大王获得天下。只有跟着大同军,我们才有好日子过。” 随后,士兵们排着整齐的队伍,依次上台领取路费。他们小心翼翼地接过银子,仿佛接过的是未来生活的希望。领完路费后,他们跟着大同军的队伍,踏上了返回家乡的道路。 从京城上空俯视下去,像这样的队伍有几十支。宣大镇、蓟州镇、辽东镇近 10万的士兵纷纷踏上归乡之路。他们的身影在大地上延伸。 这些士兵回到家乡后,将重新编入户籍,分到那些将门的土地。每个士兵可以得到 100亩土地,有了这些土地,军户们就不需要再依粮饷来养活家人,朱元璋当年制定的军户制度会重新恢复。 崇祯五年(公元 1632年)2月 6日。 阳光淡淡地洒在北方这片依旧坚硬的土地上。沈良双手紧握着沉重的锄头,一下又一下地用力锄着。尽管天气已经逐渐转暖,但土地依旧顽固地保持着它的生硬,每锄一下,都仿佛是在与大地进行一场艰难的较量。 沈良本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从未干过如此繁重的农活。他还没掌握干农活的技巧,只能全凭一股蛮劲。 没一会儿,他的两只手臂就开始发麻,酸痛的感觉如电流般传遍全身。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曾经白皙细嫩、拿过毛笔书写诗文的手,此刻手心布满了厚厚的茧子。 这是他这段时间劳动的成果,最初的几天,手上起满了水泡,干活时不小心弄破,鲜血直流,钻心的疼痛让他几近崩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水泡变成了老茧,疼痛也渐渐习惯。 “好累啊。”沈良在心底无声地叹息。 以前他读“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诗句时,也会在心中怜悯农夫的辛苦,可那只是一种抽象的情感。而经过这半个月实实在在的劳动,他才真正切身体会到农夫的艰辛。每天吃不饱饭,肚子总是咕噜咕噜地叫着,却还要不停地劳作。这段时间,他明显瘦了好几斤,整个人变得清瘦而憔悴,原本圆润的脸庞如今棱角分明,眼神中也透露出疲惫与迷茫。 “这样的日子何日才是个头?”沈良停下手中的锄头,直起腰,望着远方,无奈地自言自语。 沈家曾经是天津卫的大族,他家在天津拥有大片的土地和众多的商铺,在当地可谓是声名显赫。 天启年间,为了支持辽东战场,朝廷开放了天津卫港口。沈家抓住这个机会,购置了一支小船队,专门开展与辽东、朝鲜、日本的海上贸易。海上贸易的利润极其丰厚,短短几年时间,沈家就积累了巨额的财富。 他们用这笔钱在天津购置了更多的土地,到了沈良成年之时,沈家已经拥有十几万亩土地,成为当地当之无愧的一方豪强。 然而,命运的转折总是来得如此突然。贺涵担任天津总兵,沈家因为有一半的土地是军户的土地,被毫不留情地夺走。这是家族遭受的第一次沉重打击,但那时的沈良还心存侥幸,以为家族的根基深厚,还能挺过去。 而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彻底将沈家推向了深渊。大同军第八师攻占了天津卫城,彻底堵死了北方最后一条逃往江南的海路。沈家本有机会逃走,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大同军会来得如此之快。当大同军的士兵出现在家门口时,全家都陷入了恐慌。 从那以后,沈家开始走向毁灭。他们的家产被充公,土地被没收,曾经的辉煌瞬间化为乌有。他那些顽劣的兄弟,平日里仗着家族的势力,在当地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此时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有的被大同军枪毙,有的被关押起来。沈良虽然因为读书考科举,没有太大的恶迹,但也因为家族的关系,被发配劳动改造。 种地虽然劳累,但对于沈良来说,并非完全不能忍受。他最难忍受的是这种日复一日、看不到尽头的辛劳。他常常在想,难道自己这一辈子就要荒废在这田地里吗? “种地也好,这些年北方天灾不断,把地种好,活命的概率总是大一些。”他只能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给自己一点坚持下去的勇气。 “沈良,谁是沈良?”忽然,田地里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 沈良心中一紧,他看到一个穿着大同军军装的士兵,正四处高呼着他的名字。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担心大同军又要对他不利。但周围的人还是把他的位置告诉了士兵。 士兵快速地跑到他跟前,说道:“师长要见你,快跟我走。”沈良无奈地放下手中的锄头,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跟着士兵向前走去。他的脚步沉重而迟疑,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 天津卫,总兵府。 沈良在这里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甚至有几个在其他农场关押的叔伯和其他家族之人,而这些人也是神情迷茫,不知道大同军招他们来要做什么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豪迈的声音传来道:“各位久等了。” “草民见过将军!”现场的众人神情惶恐的下跪行礼。 杨秀头看到这幕哈哈大笑道:“我大同社不行下跪之礼,还是快快起来吧。” 等所有人都起来之后,杨秀头道:“这次找你们过来是有个事要你们帮忙。” 众人又马上道:“愿意为将军效力。” 杨秀头道:“北方这两年屡屡爆发旱灾,大家也是清楚的,中原的粮食不够吃,我大同社就在想能不能用海外的粮食来填补,在我们天津卫北方有日本国,朝鲜国,用这两国的粮食来补全中原缺少的粮食,我大同社可以把海船还给各位,财产也能返还一部分,由各位去日本购买粮食,再返回天津港出售,我大同社愿意以双倍价格收购,不知道各位愿不愿意去朝鲜,日本购买粮食。” 众人马上点头道:“愿意,愿意!” 只要不让他们再回农场进行劳动改造,这些人做什么都愿意。 杨秀头听完笑道:“海船在港口,各位可以招募水手准备出港,只要各位做好此事,算是立下了功劳,大家就是自己人,我大同社对自己人待遇还是不错的。” 第308章,福威自用与被现实捶打的崇祯 出了总兵府之后,沈家人聚在一起抱头痛哭了半天。 而后沈三叔感叹道:“以前大哥觉得做海贸虽然利润高,但风险极大,稍有不慎就是船毁人亡,那些丘八也极其蛮横,不讲道理,还会冒充海盗打劫我等,这才把海贸赚的钱用来购买土地,以后收租,过个安稳富贵的日子。 但现在看来大哥错了,这世道哪会允许你过什么安稳富贵的日子,这次我沈家要不是懂得海贸,想从农场里出来,怕没那么容易,这年头人还是要有一技之长。” 沈良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有三个叔叔死在了海上,他父亲痛彻心扉,有感海上贸易风险太大,这才花钱购买土地,聘请名士教导他们读书考科举,改变家族的命运。 这个时代大明搞近洋贸易,死亡率虽然不像西方那么恐怖,但风险依旧极大,遭遇风暴,触礁等事故翻船,碰到大明将门不讲理,直接抢了他们的货,又或者是他们装扮的海盗,那基本上就是人财两空,不那么残忍一点的可能还能把人给赎回来,那种心狠的那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是那种亡命之徒还真干不了海上贸易的活。 沈三叔一行人来到一个叫四海钱庄的地方,这地方非常好找,处于天津卫最繁华的主干道上,是一个三层的木质高楼,四海钱庄是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闪耀金色的光芒,更关键的是4周围着一圈百姓,一辆辆马车进入四海钱庄的内部。 他们好奇的询问了一下四周的八卦客道:“这位兄台在看什么?” 八卦客道:“看金山银山,你们以为这马车是普通的马车,这都是拉金子银子的马车,大同社成立了四海钱庄,整个天津卫,通州的银子都运到这里了,这一个月每天都有好几十辆马车进了,里面的银子有几千万两,据说堆的像一座山那么高。” 沈三叔一下就被打击到了,这其中还有他们家的银子。 好在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了,他也逐渐适应,他带着沈阳进入钱庄内部,找到一个伙计拿出自己从总兵府得到的一份文件道:“这是杨秀头将军给我等的,说是可以领5000两银子。” 伙计看了一看这张文件上的印章,确定无误之后又问道:“你是海商?” “天津卫沈家,做了十几年海贸。” 伙计道:“你这笔钱数额比较巨大,我们要去核对一番,还要准备银钱,您可以去我们旁边的期货交易市场去看一看,那里集中了天津卫所有的货物,可以方便您购买货物进行贸易,半个时辰后您再来,我等应该准备好了银钱。” 沈三叔点点头,带着沈良去了那个所谓的期货交易市场。 天津卫的期货交易市场也极其容易找,就是一个在明朝人看来极其宏伟的宫殿式结构。 沈良他们都极其惊讶,他们不过是一个月没来到天津卫,大同军居然可以在一个月内建成一座这么庞大的建筑,要知道如果是大明建一栋这样的建筑,最起码要花费几年时间。 进入这个期货交易市场之后,里面的支柱不是他们预料当中的树木,而是一个个显得纤细的钢铁支柱,顶部也是密密麻麻的钢铁做横梁,当然在这个钢铁还能算奢侈品的时代,用钢铁做支柱也是豪奢的代名词。 所以在徐晨看来极土的菜市场建筑,在明朝的土著看来却是极其宏伟的宫殿。 沈三叔和沈良二人震惊的看了半天,而后两人分开,沈三叔去找可以贸易的货物。 “蜀锦只要15两,你们没有哄骗人吧?”沈三叔不敢相信道。 蜀锦一直是大明最高档的布料,哪怕是在蜀中也要20两以上,运输到京城,价格就没有低于30两。 摊位上的伙计道:“这怎么敢欺骗客官,您可以亲自来看。” 沈三叔仔细摸了摸布料,的确是最高档的蜀锦,但他还是奇怪道:“你们不怕亏本吗?” 伙计道:“这些都是从那些大户家里抄出来的,又不需要用本钱,哪来的亏本?” 沈三叔:!!! 而在另一边沈良看着一幅字画痛心疾首道:“这可是唐寅的真迹,怎么能如此暴殄天物的随意摆放,而且还只标注10两银子,这幅真迹价值上百两。” 他来到的是一个画摊上,结果就发现了一张唐伯虎的猛虎下山图,就像一张普通的书画一样挂在这里。 伙计道:“知道,唐伯虎就不是个读书人,好像号称江南才子,但我们这里还有李三才的字画,他好像做过漕运总督,这幅字只要5两银,还有一个叫牧斋先生的,你要不要?” 沈良沉默了,一是他发现这些名人字画都是真的,有很多都是直隶籍朝廷的重臣甚至阁老,本应该是文雅之事,现在却变成了市井讨价还价的场所,二就是他没钱。 看到这些以前被读书人追捧的名人字画,现在就像赝品一样挂在市集当中,这让他有一种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之感,时代终究不同了。 他们在期货交易市场待了半个时辰,沈良一脸沉默,反而是沈三叔神情振奋,侃侃而谈:“大同社的这个期货交易市场到不差,天津卫的货物都汇聚在此,能够货比三家,找到最优质的货物,不用像以前一家家的找,只要把这批货物卖到日本去,三叔有把握,5000银子的货能卖到三万两,再从日本那里购买大米,如果真按照大同社说的双倍价格,还有一两银子的补贴,这一趟三叔有把握把本钱变成6万两,我沈家就再一次起来了。” “大同社虽然讨厌地主,但对我等做买卖的是真支持,这里居然还能订购商船,本钱不够,还可以去找钱庄去借贷,只需要一成的利息,大同社这简直是在做善事。” 沈良沉默他也不在意他侄子是读书人,本就不在意这些买卖上的事情,他只是想宣泄自己的激动,回到了自己熟悉的行业,他再也不是那个让人贬低,连农活都做不好的人。 再次来到四海钱庄,伙计已经准备好了5000两,不过却不是他想象当中的白花花的银子,而是一张张面额一两的银票。 伙计道:“这是我大同社的银票,可以在我大同市所有的地盘交易,这里一沓就是100张,5000两就是50沓,请您清点。” 大明的钱庄体系极其繁华,沈三叔倒也不在意,只要这些银票能换到货物就可以。 钱到手之后,沈三叔一方面购买高档的蜀锦和便宜的铁锅,而后又开始招以前和他出海的伙计,招募到68个老伙计,还购买了一些火枪刀剑,连虎尊炮都弄了两门。 这些都是明军的制式武器,杨秀头是看不上的,而这一个时代要开展海上贸易,没有武力保护是不行的,所以他低价倾销给了这些海商。 货物准备好了,淡水,食物,武器装备,信任的伙计也准备好,沈三叔的海船,在天津港扬帆起航。 他们将会去日本,比起朝鲜,日本不但人口多,更加安全,哪怕是他在天津也知道女真人不时的打劫朝鲜人,只怕朝鲜也没多少粮食。 扬帆起航之后,沈三叔他们都极其高兴,甚至载歌载舞,引唱高歌。 只有沈良依旧和以前一样。沈三叔找到他小声道:“如果你不愿意待在大同社的地盘,你就待在日本,然后再乘海船去江南。” 沈良摇头道:“大同社已经占据北方了,其攻势如火,没有任何一个势力能阻挡他们,上一个能如此快统一北方的还是李唐,侄儿即便是去了江南,不过在做一次囚徒而已。” 大同社这次攻占北方太顺利,太快了,10月发动进攻,2月就彻底占据了北京,只花了4个月时间就鲸吞了整个北方,任何一个有识之士都明白,江南是不可能阻挡大同社的。 沈三叔道:“那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安心的留在北方,只要有这艘船在,咱家依旧可以富贵。” 沈良苦笑道:“侄儿只是不知道以后该做什么好?” 沈三叔道:“那你就先跟着三叔等想到了自己要做什么再去做。” 而在天津卫当中,像沈家这样庆幸自己逃出升天的家族为数不少,绝大多数都是那些从事手工业和商业的家族,大同社把店铺还给他们,还给他们一定的启动资金。 这些家族个个感恩戴德,没有一个敢抱怨的,本来他们以为是抄家的,结果没想到还能保留一些家产。 先给一棒子,再给几颗甜枣,这些人才能感恩戴德,要不然像大明那样,他们只会蹬鼻子上脸。 崇祯五年(公元 1632年)2月 15日,京城。 崇祯带着他两个老婆,王承恩,王之极五人,在正阳门大街,登记了京师百姓的户籍。 崇祯他们亲手把神机营营房改造一番之后,他们劳动改造的主要内容就是登记京师百姓的户籍。 这件事对大同社来说极其重要,北方的旱灾尚未结束,北方想要不饿死人,对外购买粮食是一条重要的途径,粮食定额制度才是根本。 而想要粮食定额就必须要统计人口,京城就有上百万人口,想要登记如此庞大的人口,顺天府几百官吏,加上上千大同社员和抗旱会员也是远远不够,于是傅山就想到了关押在神机营房的大明贵族高官,这些人都是识文,认字,哪怕是他们的妻儿也是有文化的,多了这几千人登记户籍的速度会提升三倍以上。 于是崇祯他们就成为了大同社第一批临时的统计员,分散在京城各个市坊,统计当地的人口和户籍。 崇祯面无表情问道:“姓名?” “宋老拴。” “那是外号,不是名字。” 中年人想了想道:“好像俺父母请秀才给俺取了个名字叫宋义,只是没人叫都叫俺宋老拴。” 崇祯面无表情写一下宋义两个字。 “家里有几口人,分别叫什么?” “三口,还有两个孩子,大头,毛孩,都是男孩。” 崇祯皱眉头道:“你没有父母和妻子吗,这不是让你们交人头税,他们如果不登记的话,以后连粮本都没有,就没办法领低价的粮。” 宋义伤心道:“俺爹俺娘前年饿死了,婆娘也在去年饿死了,要不是大同军打过来,俺和俺两个娃也要饿死。” 崇祯默然无语,中原大旱饿死百姓也就算了,京城这样的首善之地也饿死了这么多百姓。 他脑海当中不由得回想起朱猛说的那句话“你本事很一般,当皇帝更差。” 他越不想承认现实,现实越是在锤打他。 同时他不由得想到徐晨,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徐晨真没有进入紫禁城,更让他感到莫名其妙的,徐晨不进紫禁城,更不待在京城,而是带着亲卫在京城乡村,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危险。 再想到他在大同报上看到徐晨的事迹,不是在凤翔府,就是在同州府,耀州,不是在农村,就是在作坊,待在长安城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好像就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总是要到处乱逛,给崇祯的感觉就是望之不似人君。 偏偏这样一个忘之不是人君之人,就能组建出一支强大的大同军,几年时间就占据了大明的北方,崇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给他。 “孩子的名字,这可是在登记户籍,没登上的以后连粮食都领不了。” 宋义苦着脸道:“俺没钱给秀才取名字的叫着,看您的样子也是个读书人,要不您给取个呗?” 崇祯想了想道:“就叫宋英,宋杰吧,希望你两个孩子以后能成为英雄豪杰。” 宋义马上行礼道:“多谢先生了。” 就这样完成了宋义家的户籍登记,后面排队的人上来。 崇祯边登记边看的四周,发现除了两个士兵在市坊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士兵在看着他,虽然暗中有没有他不清楚,但看守他这么松散,显然大同社并不太重视他。 崇祯感到一阵屈辱,徐晨和大同社真是在无视他,完全不在意他是不是真会逃离京城。 第309章,漕运毒瘤 崇祯五年(公元 1632年)2月 15日。 京城的神机营房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寂静。结束了一天操劳的崇祯等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营房。 朱媺娖看到父亲回来,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欢快地跑了过去。年仅 2岁多的她,还不明白改朝换代意味着什么,只觉得自己搬了新家,这里有很多和她差不多大的玩伴,每天都能玩得很开心。 崇祯看着女儿,心中一阵酸楚。几天前还是娇贵的公主,如今却像个灰蒙蒙的野丫头。但他转念一想,亡国公主还能活得如此自在,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他微笑着蹲下身子,将女儿轻轻抱起。 朱媺娖趴在崇祯的肩膀上,奶声奶气地说:“父皇,饿!” 崇祯心疼地说:“我们回家用膳。” 田秀英走上前,轻声说道:“臣妾去做饭。”崇祯的这两个老婆都是小门小户出身,倒也不至于连做饭都不会。 王承恩也抢着说:“还是奴才去吧。” 崇祯他们虽然成了战俘,但依旧按照大同社的规定享受 8小时工作待遇,现在做饭时间倒也不算晚。 不过,他们的伙食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每天的定额是 1升小米,再加上一点咸菜或者其他野菜。最开始,崇祯根本吃不惯这样的饭菜,但饿了几天后,也只能慢慢适应。 就在崇祯他们准备好一天的晚饭时,有两个人来到了这个战俘营。他们站在这栋简陋的木屋前,迟疑了一下,轻轻敲了敲门。 王承恩赶紧去开门,只见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和一个带着书生气的官员站在门口。他迟疑地问道:“你们是?” 二人看到坐在一张简陋木桌前的崇祯,立刻激动地走进屋内,行礼道:“臣大名府知府卢象升,登州巡抚孙元化见过陛下。” 崇祯听了两人的介绍,认出了他们,说道:“起来吧,某现在不过是一个亡国之君,不必行此大礼。” 卢象升看着穿着陈旧棉衣的崇祯、两位贵妃,还有那个像灰姑娘一样的公主,心中一阵气愤说道:“陛下毕竟是一国之君,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 崇祯神情淡然,说道:“被俘之君还有什么体面可言,就像大同社说的,成为一个普通百姓也好。” 而后,他看向两人,问道:“你们被大同军放出来了?” 卢象升有些尴尬地说:“大同军没有把臣算作战俘。” 孙元化则更加尴尬,解释道:“徐师氏都督那里有些面子,再加上徐晨看中微臣从西洋学到的制造本事,他请微臣在天津置办一个造船厂。” 卢象升还能坚守气节,说得上不食大同粟。但孙元化不想浪费自己的一身本事,便答应了去大同社,在天津建立一个能制造远洋航行宝船的造船厂,当然只是现在他面对崇祯的时候有点尴尬,毕竟改换门庭并不算什么好名声。 “造船厂?”崇祯有些诧异。新朝招募前朝大臣本是惯例,但大同社在这方面已经做得很少,大明的高层几乎都被关押在此,很少有人被招揽。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大臣被招揽,竟然是去造船。 孙元化解释道:“按照大同社的说法,北方的旱灾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他们打算从朝鲜、日本,还有南洋诸国购买粮食,所以要制造可以远洋贸易的海船。同时,也打算多制造渔船,依靠捕鱼业来补充粮食。” 崇祯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符合大同社的做法,北方确实太缺粮食了。” 这段时间,他每日只有一升口粮,生平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饿肚子的滋味。最开始,他以为大同社是故意虐待他这个前朝天子。 但从接触到的百姓那里了解到,整个京城几乎都是如此。想要吃饱,除非是军人和做重体力活的工匠才会有更多的口粮。 大同社大规模登记户籍,也是为了合理分发口粮。这点上,崇祯不得不钦佩大同社强大的执行能力,朝廷不要说保证百姓不饿死了,连士兵的口粮都保证不了,他当皇帝不到5年时间,因为粮食问题闹得兵变就超过了双手的数。 屋内的气氛有些沉默,崇祯陷入了沉思,而卢象升和孙元化则静静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在战俘营待了没多久便告辞离去。孙元化并未立刻离开,他在营中四处寻找,挑选了一些技术官员,打算带他们前往天津卫,让这些人成为造船厂的技术骨干,这才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 “初阳兄,请把某带出去吧,小弟必有后报。”冯铨看到有新人进入战俘营,又发现孙元化能够带人出去,再也按捺不住,赶忙上前请求孙元化将自己也带出去。 孙元化看着冯铨,冷笑一声道:“某不是要招一些溜须拍马之辈,某是要去造船,你懂造船吗?你知道造船的钉子是什么样子的吧,你知道造船要用什么木料吗?”冯铨当年投靠魏忠贤上位,在士林之中名声早已臭不可闻,人人都视他为奸险小人。 冯铨丝毫不在意孙元化的讽刺,依旧讨好地笑道:“现在不懂,但小弟可以学。你给小弟一个月时间,小弟造船必然会学得比那些工匠还要精通。”他对自己的学习能力极为自信,毕竟能在 20岁之前考中进士,堪称天才中的天才。 然而,孙元化只是一甩袖,说道:“等你学会了造船再说吧。”说罢便径直离开了。 冯铨看着孙元化离去的背影,冷冷地说道:“瞧不起某,但某终会东山再起。”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心中开始盘算如何吸引大同社的注意。很快,他便想到了当年乾清宫着火的事情,这件事其他人或许不清楚,但他却了如指掌。 大同社把他们关押在此,还要求他们 7天写一篇所谓的心得体会,不就是想杀人诛心吗?那他就顺着徐晨的心意,把大明高层那些龌龊事情全部抖出来。当年东林党和魏忠贤之间的争斗,他可是参与者之一。 他越想越兴奋,觉得终于找到了一条脱困的道路。但很快,他又喃喃自语道:“还是要想办法加入大同社。”想着想着,他便进入了梦乡。 出了俘虏营之后,孙元化和卢象升通过各自的关系,给崇祯送了一些食物、被褥和衣服,希望他能过得好一点。 孙元化在第二天就带走了一些小的技术官员,这让其他被俘虏的官员羡慕不已。以前他们看不起的吏员,如今反而受到了大同社的重用。这些人加入大同社,算是在新朝扎稳了脚跟,以后家族百年的富裕或许可期。 崇祯五年(公元 1632年)2月 17日。 卢象升和孙元化来到了通州。此时徐晨也在通州,主要是为了梳理运河的事务。 元明两朝将都城建立在北方,主要是为了镇压大漠,但北方缺乏粮食,大运河便成为了北方最重要的粮道,蒙古人将运河裁弯取直,这才有了后世那条大运河。到了明朝也一直维护修缮大运,也造就了后世大名鼎鼎的百万漕工。 但这条大运河对都城来说是大动脉,但对运河沿岸的百姓来说就是最大的毒瘤。元明两朝为了保证运河的通畅,确保京城有足够的粮食,会在干旱枯水季节,本就缺少雨水灌溉时候,从周边调水入运河,以此保证硬核的畅通,而到了丰水季节,为了保证运河的安全,又会掘开堤坝淹没运河两岸的田地,两岸的百姓可以说是吃了几百年的苦。 此外,运河两岸的农户还要服徭役,拉漕运船、制造漕船。可以说,运河两岸几百万百姓都被这条大运河压得喘不过气来。 万历年间的漕运总督潘季驯同情运河纤夫的遭遇,曾写过相关奏疏。后期匠籍制度松弛,很多工匠从徭役制转向雇佣制,加上张居正的改革,纤夫和船工的待遇稍有改善。但随着明朝由中兴转为没落,朝廷入不敷出,只能再次压榨百姓,万历皇帝也背负了骂名。 到了天启和崇祯年间,工匠们的处境愈发艰难。工匠需定期为官府服役,无论是轮班匠还是住坐匠,人身自由都受到极大限制。服役期间,他们仅能获得微薄的粮饷,难以维持生计。 有的船工,在寒冬中赤膊赶制漕船,因为工期紧迫,还遭到监工的鞭笞。他辛苦所得的米粮,被官吏扣去三成,妻儿只能靠野菜度日。还有一名老匠,因锯木时失误断了手指,被逐出厂门,无钱医治,最终冻毙街头。 纤夫的待遇更是差到极点。夏日里,他们肩扛粗绳逆流拉船,背上勒出血痕。一天辛苦劳作只能赚十文钱,仅够买两升糙米。夜间,他们只能宿于河滩的草棚中,蚊虫肆虐,疟疾横行,同行者半数活不过五年。 由于生存压力巨大,匠户逃亡的现象十分普遍。嘉靖年间,清江浦船厂工匠逃亡率高达 40%。部分工匠还参与了暴动,正德年间刘六、刘七起义中,大量漕运纤夫加入反抗队伍;天启年间的白莲教起义,也有众多纤夫的家人参与其中。可见,大明的压榨已经到了让百姓民不畏死的程度。 所以徐晨在占据北方之后,立马来到通州解决这个大明的毒瘤,和大同社解决的方法也极其简单,不愿意做漕工的,直接分土地,一户30亩地,直接去做农户。 于是大部分漕工欢天喜地的得到了土地,开启自己的田园生活。 当卢象升和孙元化来到通州漕运总督衙门时,却看到衙门外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队伍里都是穿着破破烂烂衣裳的普通百姓。 从他们的身形,卢象升和孙元化能看出这些人应该是纤夫和船工。他们个个面容憔悴,身形佝偻,岁月和劳作的艰辛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当两人走到衙门口,只见进去时还衣衫褴褛的船工,出来时竟穿着一身整齐的大同服,手中还拿着一包草药。这奇特的一幕让两人满心疑惑,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满是不解。 两人正想走进衙门,一个青年上前拦住了他们,语气坚定地说:“排队。” 卢象升赶忙解释道:“我们找徐都督。” 青年名叫高磊,他打量了两人一番,问道:“你们找都督有何事?” 孙元化回答:“某叫孙元化,都督叫某去天津置办造船厂,某来通州是想看看,都督还有何指示。” 卢象升也接着说:“某叫卢象升,是有事找都督。” 高磊想了想,说道:“如果不是公务,那就等晚上。”说罢,便带着孙元化进入了府衙。 一进府衙,孙元化惊讶地发现,原本用来办公的大堂,如今竟变成了一个热闹的药堂。几十个大夫端坐在里面,正为进来的纤夫们把脉、抓药。大堂里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纤夫们有序地排着队,脸上带着期待和感激的神情。 更让孙元化不敢相信的是,大同社的都督徐晨也坐在那里,专注地为纤夫把脉。只见徐晨仔细地询问着纤夫的症状,认真地为他检查身体,然后说道:“你这是身子里长虫子了。” 说着,他熟练地抓了一副打虫的药,仔细地打包好交给那个年轻人,耐心地叮嘱道:“虫子打下来之后一定要用石灰水杀灭,万万不能让它在你家附近的水源传染开,要不然你家附近都会有寄生虫。到后面去领鞋和衣服,你这病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我给你开个请假的病条,先休养 7天,你再过来复诊。” “俺知道了,谢谢都督。”青年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眼中闪烁着泪花。 之所以这病条有用,是因为漕运以及下属的造船厂都收归大同社所有,成为了事业编,不过这个事业编更像是个养病的场所。 徐晨看到高磊过来道:“你叫人跟这位兄弟去他的家乡看看,查清楚寄生虫的来源,而后带着卫生队去扑杀这些寄生虫,宣传卫生知识,告诉当地的百姓一定不能引用河水,泉水,所有的水都要烧开了使用。” 既然有一个人得了寄生虫病,那么感染源在他家附近就是大概率的事情,想要标本兼治,只能扑杀这些寄生虫。 高磊道:“遵命!” 孙元化惊愕地问道:“都督,你这是?” 徐晨看到孙元化,停下手中的动作,说道:“给漕运的民夫看病,通州的大夫不够,我正好也是一名大夫,就过来帮把手。” 孙元化钦佩道:“当年张仲景半日理政,半日看病都督有古之贤者的气概。” 其实他是想说徐晨有上古圣王的气概,他通过徐光启知道徐晨在关中就是经常在亲自的各地上挖水渠,筑水坝,而上一个如此做的君主还是大禹,当然说徐晨是圣王有拍马屁之嫌,所以他才用张仲景为例子。 徐晨摇头道:“大明太不做人了,拉船本来就是重体力活,连工钱都克扣,休息的场所也不准备好,这些人到处都是蚊虫叮咬的痕迹,体内有大量的寄生虫,小半纤夫的身体都败坏掉了,再不想办法治病休养,这些人活不过 5年。” 事实上,徐晨内心是想废掉漕运的。海运如此发达,漕运除了运输几百万石粮食外,剩下的全是缺陷。 但偏偏有些纤夫真的离不开漕运,常年的操劳已经彻底毁坏了他们的身体,哪怕分地给他们,他们也活不了几年。徐晨只能先给他们一个事业编,养着他们,等养好他们的身体,再想办法给他们找差事。 现在这套漕运体系肯定是要废弃的,海运已经这么成熟了,运输量更大,还不需要维护,明明是更加成本低廉的替代方案。但就是因为这些贪官污吏阻碍,几百年海运都推行不下去,漕运与其说是为京城运输粮食,不如说是养着这些贪官污吏。 大同社将会逐步削弱大运河运输粮食的功能,而是优先满足灌溉需求。 孙元化默然无语,漕运在所有有识之士看来,就是大明一个巨大的毒瘤。但因为是“百万漕工衣食所在”,所有人都不敢动这个毒瘤。 徐晨接着说:“我大同社会以海运代替漕运,以后的漕运规模会逐步减少,旱灾吸水,洪灾放水,这条运河除了能京城老爷们能吃饭,所有人都深受其害,以后残民害民的漕运再也不会有了,这些漕工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 徐晨的话孙元化极其震撼,当年即便是张居正都不敢动漕运,因为这是京城百姓衣食所在,更因为不知道如何安置这百万漕工,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漕运是毒瘤都不敢动。 但现在大同社说废就废了漕运,这效率简直让他难以置信。大同社在报纸上宣传要摧毁旧天下、建设新天下,他原本总觉得这是过于夸大的言辞。 但此刻,眼前的景象不正是摧毁旧天下,建设新天下最好的注解吗?大明朝廷 200多年都没能解决的问题,大同社却如此轻易地开始着手破除了。 第310章,建国建制 待漕运之事讨论完毕,孙元化抬起头,眼神中带着询问道:“都督,关于造船厂,不知您有何指示?” 徐晨说道:“通州这里有不少经验丰富的船工,虽说他们平日里造的是漕船,与海船有所不同,但他们毕竟是熟练的工匠。你把他们带到天津卫去。我已嘱咐了东江镇的王二,让他们在辽东砍伐木头。辽东森林广袤,几十年上百年的木料众多,正合适用来造船。你去天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造船,造远洋运输的海船和渔船,壮大我们的海上运输力量,能造多少造多少,资金问题你找杨秀头去解决,缺少船工就到运河这里来招募,维持这3000里的大运河,最不缺少的就是造船工匠。” 这可能是大运河少数的优点之一,培养出了一批造船的工匠。 孙元化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都督,百年木料虽然适合造船,但不是砍下来就可以直接用的。木材里有大量的水分,需要阴干才能使用。像这种几十上百年的木料,必须要花两到三年时间阴干才行。如果都督想要制造的是宝船,那么三四年之后才能制造出第一艘宝船。” 他解释的很详细,生怕徐晨听不懂,让他今年建造船厂,明年就要让他造出宝船来。 “啊!”徐晨不禁轻呼一声,这还真是他知识的盲区。他只知道制造海船,木料年份越高越好,再加上从后世互联网上看到的那些像加勒比海盗的电影,知道橡木是造海船最好的原材料,但其他的确实了解不多。 毕竟他生活的那个时代造船全是钢铁,互联网时代的人就是这样,什么都知道一点,但一问具体就抓瞎。 徐晨低头陷入沉思,脑海中迅速搜索着后世的资料。突然他眼睛一亮说道:“我看过一本宋朝的古籍,上面记载了一种快速阴干木料的方法,就是制造一个干窑。这种干窑的温度不需要太高,仅比夏日的温度高一些,这样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把木料当中的水分蒸出来。据说用这种方法,原本需要三年才能阴干的木料,用干窑三个月时间就可以阴干。” 孙元化眼前一亮,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好办法,都督,您是在哪本古籍上看到的? 属下也去看一看,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用来制造宝船的技术。如今海上局势复杂,若能有更先进的造船之法,定能增强我们的海上实力。” 徐晨无奈地摇了摇头:“是一本残本,名字我也忘记了。只记得当时看到这个方法觉得新奇,便留了个心眼。不过你可以先实验一下,不用怕花钱,若能成功,那可是大大缩短了造船的时间。” 孙元化听后,虽有些失望,但还是恭敬地说道:“遵命!只是可惜不知那古籍之名,若能找到,或许能借鉴一二。” 天朝上一个造船的高峰就是大宋,宋朝因为先天不足,面对的敌人又是游牧文明最强盛的巅峰时期,需要大量的钱财来对抗北方的游牧民族,所以他们大力发展航海业和造船业,其技术甚至超过了现在的大明。 看宋元的海图,他们的船只行走的都是直线,而不用担心迷失在大海当中。可到了大明,那些海商基本上只敢沿着海岸线行走。 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也很简单,当年朱元璋为了防止有人用天象来攻击皇权,直接禁止民间的力量研究天文学,只有大明官方的钦天监能够研究天文星象。 如此一来,华夏兴盛了几千年的天文学直接遭受到了重创,连牵星术都少有人懂,大明的船只在海上也就只能沿着海岸线走了。 徐晨想了想道:“你此去天津卫,一方面要试验干窑之法,另一方面也留意搜集各类造船与航海的资料和技术。” 这个时代不比后世知识大爆炸的时代,考古挖掘技术是真的可行,甚至后世有些国家也是考古挖掘技术。 得到徐晨的指示之后,孙元化不敢耽搁,立刻着手挑选和组织几千造船工匠。几天后,他带着这些工匠浩浩荡荡地前往天津卫。 夜幕降临,通州城的喧嚣渐渐平息,徐晨忙碌了一整天,正准备稍作歇息。高磊道:“都督,白天的时候有一个叫卢象升的人来找你,您要不要见他?” “卢象升?”徐晨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期待,说道:“有请!” 不一会儿,卢象升在高磊的引领下走进潮运总督府后衙。 他身材高大,面容刚毅,虽身着朴素的长衫,但气质不凡。见到徐晨他拱手行礼道:“卢象升见过都督。” 徐晨微笑着起身相迎,请卢象升落座,然后笑问道:“卢先生在大名府都不愿意见我,今日为何又要来见我?” 卢象升神情略显尴尬,但很快恢复了镇定,干脆地说道:“败兵之将,耻于见人。而这次见先生,是因为大同社苛待天子,某想为天子讨个公道。” “苛待?”徐晨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卢象升神情严肃,言辞恳切地说道:“某亲眼所见,天子居住在一破旧的木屋当中,穿着陈旧的棉衣,吃的也只有咸菜、野菜。如此待遇,实在有失天子尊严。” 徐晨淡然一笑,目光平和地看着卢象升,说道:“崇祯一家如此生活,那就不算是苛待了。有木屋住,有棉衣穿,有米饭能吃,这对大明普通的百姓来说,已经算是很好的生活了。” “我大同社要建立公天下,这是我们一直以来的目标,不需要我继续多说了吧。以后这片土地上,没有天子也没有贵族,只有公民。普通百姓能吃野菜、咸菜,崇祯自然也能吃野菜、咸菜。” “这……”卢象升一时语塞,徐晨这一句话,直接把他想了一天的说辞全给堵死了。大同社宣传要建立公民之国,已经宣传了好几年了,现在给崇祯公民的待遇,这个已经算是优待了。 高磊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怼道:“都督和俺也在吃野菜、咸菜,他崇祯一个亡国之君吃点野菜咸菜怎么了?是不是要我大同报刊登告诉天下的人。” 他越说越激动,指着府衙外面说道:“你看看通州的这些纤夫,他们不要说吃米饭,连野菜咸菜都吃不起。大明的这些官员都不做人,把人往死里逼。 要俺说都督还是太仁慈了,没把他们杀了不说,还给他们吃饭。就应该把他们拉到通州,也让他们拉船,拉船拉慢了,就让纤夫用皮鞭打他们,也让他们吃草皮,啃树根,让他们尝尝自己做的孽。” 高磊有着朴素的正义观,认为对待地主士绅就应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们当初如何压迫百姓,就应该再被百姓压迫一番,让他们也尝尝滋味。 卢象升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纤夫生活悲惨他知道,但他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同时他也不是漕运总督,他只能解决自己治理州府的问题,但对比大同社,他觉得还算安稳的大名府,其实也不过是矮子里面拔高子。 像大同社这样彻底清扫帮派、土匪、流氓,赈济灾民,均田安抚百姓,这才是从根本上解决流民的方法。 徐晨走到卢象升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充满自信道:“卢先生,新时代已经被我们大同社开启了。在北方这片土地上已经没有了三纲五常,君臣大义。等我军打到江南统一天下,这片天下将会彻底摆脱君主制的桎梏。 你也要想办法把自己脑海当中的君臣大义、三纲五常清理,以后的天下将会是人人平等的天下,没有谁比谁更高贵。” “崇祯在我眼中就是个普通的百姓,我不会特意虐待他,也不会重视他,他以后生活的怎么样?靠他自己的本事。我现在工作的重点是让这片土地上少死几个人,多吃几口饱饭。” 卢象升苦笑道:“是某自大,误会都督了。”他此时才反应过来,大同社不是一般意义的造反,不能用以前的规矩代入。 徐晨看着卢象升,真诚地说道:“卢先生算是大名少有有良知、有底线的人,所以我才愿意和你说这么多话。同时我也最后劝告卢先生一句。新世界已经开启了,卢先生不应当怀念以前的旧世界,而应该敞开胸怀地接纳新世界。我相信我们大同社建立的新世界,更加能发挥出像卢先生这种有道德、有底线人的才能。” 卢象升想了想,说道:“都督这算是在招揽某?” 徐晨点点头,说道:“是,现在大同社缺乏理政人才。读圣贤书不只有忠君报国这一条路,还有治国平天下的理想。” 卢象升陷入了沉思,大同社的种种举措,确实让他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充满希望和变革的世界,说他不想加入这样一个新世界,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是假的。 但要他一下子抛弃自己多年来所坚守的观念,接受一个全新的理念,他还需要一些时间。 过了许久,卢象升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说道:“某还需要一些时间适应都督你说的新天下,请都督给某一点时间。” 徐晨微笑着点点头,说道:“可以。” 他也不强求。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卢象升会逐渐理解并接受大同社的理念。 崇祯五年(公元 1632年)3月 5日,京城的天空略显阴沉,春风吹过,下了几场小雨,这让直隶的百姓欣喜。 对干了好几年的北方来说,下雨就是好兆头,尤其是大同色均田,分到土地的农户都热情高涨的打算大干一场,畅想着来年白面馒头吃到饱的生活。 刘永、李文兵、胡益堂、桑文等大同社高层,一路风尘仆仆,终于从长安抵达京城。他们身着朴素却整洁的衣衫,脸上带着疲惫,但所有人都精神奋亢。 大同社的高层汇聚,一场建国的正式会议开启。 会议室内,桌椅摆放整齐,刘永等人刚刚坐定,还未来得及详细阐述心中关于建立合适国号的想法,徐晨便面带微笑道:“诸位,关于国号,我和几位同仁已经商议出一个结果,叫民朝,全称公民共和国。” 此言一出,刘永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刘永眉头紧锁,心中暗自嘀咕:“民朝!这和明朝发音如此相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天下根本就没改朝换代。都督取名字一如既往的烂啊。” 但是徐晨取的,他们也只能无奈接受。接下来讨论年号时,刘永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等经过商议,认为年号定为‘大同’颇为合适。《易经》有云,‘保合大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大同即大和,此年号暗合乾道变化,寓意着我们的事业能如天地之道般和谐昌盛。” 徐晨微微点头,对此并无意见。但他还是说道:“我们大同社是公民之国,所有人都是国家的主人,自然不存在君主更替,也不需要像以往朝代那样频繁变更年号。就以我们建立大同社的那一年为大同元年。 而今年就是大同 8年。以后我们的大同事业能走多远,年号就延续多久。” 后世的学生应该会感激我,再也不用背诵那么多年号了。 刘永等人听后,相互对视了一番,纷纷点头认可,这一举措不仅体现了大同社的创新理念,也彰显了与传统王朝的不同。 前面关于国号和年号的讨论,虽然众人有不同看法,但总体来说还算平和。 然而,当话题转到朝廷的政治体制和各部的权力分配时,会议室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毕竟,这关乎着每个人在未来新朝中的利益和地位。 徐晨站起身来,目光扫视着众人,严肃地说道:“我们建立的是公民之国,没有君权。那么,依附于君权的内廷、后宫、外戚、勋贵制度通通都要废除。以后这片土地不会再有选秀,也不再允许出现太监。” 刘永听后,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那岂不是只有相权了?” 徐晨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并非只有相权。相权是相对于君权而言的,在我们的共和国里,这两种权力都将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中央集权。我们民朝的法统来自公民议会,由公民议会来监督我们施政,确保权力在阳光下运行。” 刘永问道:“那紫禁城该怎么办?住在里面的宫女,太监,我等于如何处置?” 徐晨道:“紫禁城就做一个博物馆,以后所有的公民都可以参观,至于太监可以暂时做紫禁城当中的工作人员,让他们和百姓介绍紫禁城的方方面面,了解封建君王是如何压榨百姓,甚至这些太监可以当演员,让游客花点钱亲身体验一番如何当君王,只有真正做到那个位置,才能对封建君王去魅。” 徐晨越说越兴奋道:“太和殿更是要重点打造,像什么可以坐龙椅,半柱香要花多少钱,如果想继续体验当帝王的感觉,穿上龙袍做又是一个价格,请太监扮演大臣处理政务又是另外一个价格。” 后世的文旅项目不是有那么多不夜城,现在京城弄一个不夜城,既可以反帝反封建,还可以赚钱,同时还能安置太监,真可谓是一举三得。 “啊!”他们没想到徐成会如此激进,穿龙袍,坐龙椅,扮演皇帝这是什么天马行空的事。 但一想觉得公民是国家的主人,人人自然有资格坐龙椅。 徐晨继续道:“那些宫女,这安置在纺织厂,她们愿嫁人的我们出一笔嫁妆,让她们可以有一个安稳的生活,这件事情由桑文你来负责。” “遵命!” 徐晨道:“以后民朝最高领袖叫元首,统帅全国的军政监督大权。” 李文兵突然站起身来,恭敬地说道:“《尚书·益稷》记载‘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用‘元首’来称呼我们民朝的最高领袖,这个名字很贴切。” 这里的‘元首’原本用来指代君主,将君主比作头脑,强调君主在国家治理中的核心地位和主导作用,如同头脑对人体的支配一样,君主的决策和领导影响着整个国家的兴衰。虽然‘元首’不是帝王,但这个称呼能直观地表述出其地位。” 其他几人听后,纷纷低声诵读“元首”这个称呼,细细品味其中的含义,随后纷纷点头认可。从此,民朝最高领袖就有了“元首”这一称号。 徐晨继续说道:“元首之下,设立政务院,负责总理朝堂上的政务;军事最高机构是总参谋部,负责总理所有的军务;监督百官最高的机构是督察院。” 刘永听完,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在他看来,按照徐晨的设定,这个国政府就相当于丞相府,那自己岂不是能成为新朝的丞相了。 就在这时,张献忠站起身来,抱拳说道:“都督……不,元首,这总参谋部的名字不好听。‘参谋’听起来好像是辅助的机构,不如改叫太尉府。太尉在古代可是掌管军事的重要官职,这个名字更能体现其重要地位。” 徐晨笑了笑,豁达地说道:“你们愿意叫太尉府,那就叫太尉府吧。” 徐晨这些名字的变化倒不在意,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起名的水平有限,就不在这儿惹人嫌了。 徐晨接着说道:“政务院统帅原本的六部,在此基础上,新增纺织部,由桑文担任纺织部尚书。如今纺织业发展迅速,设立此部能更好地推动其繁荣。”桑文听后,站起身来,神情庄重地向众人抱拳行礼,表示定当尽职尽责。 “增加轨道部,由李自成为轨道部尚书。随着交通的日益重要,轨道建设关乎国家的发展和民生,希望你能带领轨道部为国家做出贡献。”李自成也起身领命,眼中充满了干劲。 “新增水利部,由陈子龙为水利部尚书。水利是农业和民生的根本,你要肩负起这个重任。”陈子龙同样起身,坚定地表示会全力以赴。 “此外,还要新增墨院和鲁班院,主要是培养技术官员和技术大匠。这两院暂时由我来统帅。” 徐晨对自己的定位就是,尽量推动这个世界科技发展,想要这个世界不退步,那就只能尽可能的加强这个世界的生产力发展,而在这个世界应该没有人比他更懂如何发展科技。 第311章,和离不分家 后面则是一系列任命了,新的总理大臣是刘永,督察院主官位李文兵,大理寺主官位蒋乡泉,等等基本上都得到表决通过,还有很多部门却不是一时半会能选出来的,徐晨看着天色已晚,今天先结束,明日再继续。 当晚,很多人都睡不着觉了。 张献忠府邸 张献忠一脸严肃地将自己的新任老丈人冯铨请来,把今天会议的内容详细地说了一遍,希望能得到他的参谋意见。 没错,冯铨已经成功从俘虏营中出来了。他的脱身方法说起来倒也简单。他利用自己掌握的爆料,通过功德报,让整个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了火烧乾清宫的惊人内幕。 原来,竟是东林党这些人为了大权独揽,妄图烧死天子。这样的八卦新闻如同重磅炸弹,轰动了整个京城、北方,甚至在江南之地也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其实大家都有这方面的猜测,毕竟万历帝之后,朝廷的庭击案,红丸案,移公案都是扑朔迷离,引起八卦客的猜测,大明这两任天子都死的很蹊跷,现在终于证实了,原来这些大臣真敢把天子烧死。 文震孟和侯恂等人自然极力反对,坚称这是大同社泼的污水,是想分裂江南,以便趁机攻占。 而江南的士绅们,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东林党身后摇旗呐喊。一边是自己人,一边是要他们土地、财产甚至性命的大同社,这让他们的选择毫无悬念。 更何况文震孟和侯恂他们为了保住大家的利益,居然连天子都敢烧死,这样有决断的人,正适合在当下保护大家的财产。所以这个传闻反而坚定了江南士绅站在东林党一边的决心。江南朝廷更是把功德报和大同报都列为禁忌报纸,严禁在江南贩卖和传播,违者一律当作乱党抓起来。这在江南引发了一股不小的文字狱风潮。 冯铨并未就此满足,他再接再厉,把当年东林党和魏忠贤争斗的内情全部抖露出来,包括天启皇帝为何放弃东林党、魏忠贤如何做大等内幕。京城的百姓们听得惊愕连连,虽然他们见多识广,但如此精彩的朝廷内部斗争却很少见到。 冯铨凭借这些出色的表现,很快得到了大同社的表彰。他的生活待遇大幅提升,先是人出了俘虏营,后被任命为功德报主编,虽然比不上他们原本富裕的生活,但凭借着主编的工钱,冯铨全家还是可以生活的不差。 然而冯铨却不满足当个普通的百姓,他想要搭上大同社这艘船,想要再当官。 他想出的办法很简单,就是美人计,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大同社的高层大部分都是泥腿子出身,他不相信这些人功成名就之后还能压抑自己的欲望。 于是,冯铨精心谋划,把自己的小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想办法让她与大同社的军官相遇,最终遇到了张献忠。 张献忠的原配老婆连娘,虽是小家碧玉,但和权贵家的女儿相比,无论是气质、相貌还是年龄,都远远不及。两人相遇不到半个月,张献忠就开始大献殷勤。短短半个月,张献忠就完成了和原配和离、与冯铨女儿成亲的过程。冯铨至此就成了张献忠的老丈人。 “虽然这些衙门具体的职责还没有划分清楚,但老夫感觉都督是想壮大督察院和大理寺卿的权力,让二者和政务院相互抗衡,这大概是都督设想的新朝平衡制度。” 张献忠无奈地说:“以前俺不相信这世上有圣人,但见到元首之后,俺信了。可圣人的部下却不好当啊。元首管得严、抓得紧,和明军相比,我们大同军就像是由君子组成的军队。” 张献忠心里觉得跟着徐晨的脚步实在太累了。他想要的是传统的王朝,遇到明君一起打天下,然后建立新的王朝,大家跟着皇帝共享荣华富贵,就像大明那些勋贵一样,享受两百多年的荣华富贵,这谁不羡慕呢? 冯铨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说道:“贤婿忍耐片刻。有道是万变不离其宗,哪怕是三皇五帝时期,君王禅让成为千古佳话,但三皇五帝的臣子也是可以世袭的。司徒、司马、司空这些官职在上古时期就是家族传承的。 就拿元首来说,他要治理天下,肯定要任用你们这些信得过的部下。等过了几十年,元首能信任的也只能是你们的后代了,毕竟这天下是你们打下来的,只有你们的后代才会珍惜这片天下。” 张献忠听完,点头道:“岳丈说得有理,你这么一说,俺老张心里就踏实了。” 正当张献忠和冯铨在书房里交谈,气氛逐渐缓和之时,院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张献忠,你这混账给俺出来!”声音如雷贯耳,充满了愤怒和质问。 张献忠脸色一变,急忙对冯铨说道:“不好!岳丈你先躲一躲,这是俺的小舅子,他下手没轻没重的,伤到了俺还无所谓,要伤到你就不好了。” 冯铨自然明白张献忠所说的小舅子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他糟糠之妻的弟弟。他也知道这个弟弟是大同军的旅长,在大同军里位高权重,自己可万万得罪不起。于是,他急忙说道:“贤婿,要和你这位小舅子解释清楚,哪怕合离了,大家也是一家人,可不能闹出分裂,让别人看笑话。”冯铨以后的富贵就寄托在张献忠身上了,自然不希望张献忠出事情。说完他匆匆从后门离开了书房。 “哐!”高天磊一脚踹开书房的门,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他双眼圆睁,恶狠狠地瞪着张献忠,大声骂道:“刚富贵了,就丢弃糟糠之妻,你这个当代陈世美!” 张献忠见状,连忙摆手解释道:“没有,你可不要胡说。莲娘都给俺生娃了,俺怎么可能抛弃她。这不是元首定下了一夫一妻的规矩嘛,连多子多福的传统都给改了,俺没办法,只能先和连娘合离。但这是假的,我们合离不分家,连娘依旧是俺的婆娘。” 高天磊哪里肯听张献忠的解释,他怒喝道:“还在这里狡辩,想要欺瞒俺,看招!”说着,他挥起拳头就朝张献忠冲了过去。 张献忠没想到小舅子如此冲动,一时来不及躲闪,只能抬手招架。两人在书房里扭打在一起,拳打脚,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书籍纸张散落一地,整个书房瞬间乱成一团,差点被他们拆了。 张献忠武艺高强,几个回合下来,他瞅准机会,死死地锁住了高天磊的手臂,让他动弹不得。就在这时,连娘听到动静,急忙从外面跑了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她又惊又怕,连忙上前劝说高天磊:“别打了,别打了,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 高天磊看着姐姐如此维护张献忠,心中又气又急,只能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姐姐,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你把他当一家人,他把你当一家人了吗?” 莲娘道:“他是额娃的爹,而且额们也说好了,合离不分家,额还是张家的大妇。” “你!!!”他满心的怨气无处发泄,只能带着一肚子的气,转身离开了书房。 张献忠松开高天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崇祯五年(公元 1632年)3月 7日傍晚。 夕阳的余晖洒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徐晨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中。最近这段日子,他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全身心地投入到新行政机构的规划中。 新行政机构的搭建,千头万绪。但这是大同社走向正轨的关键一步。他每日和刘永和李文兵他们商议,仔细划定各个部门的权利边界,反复斟酌合适的官员人选,力求做到定岗、定职、定责。 此刻,他终于回到了家中,一头倒在床上,双眼紧闭,只想好好放松一下。就在这时,桑文轻盈地走进了房间。她看到徐晨疲惫的模样,心中满是心疼,轻轻地走到床边,俯身温柔地为徐晨按摩太阳穴。恰到好处的手法,让徐晨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 徐晨感受到是桑文在身边,便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她关切的眼神,又缓缓闭上,享受着这片刻的舒适,轻声问道:“那些宫女安置得如何了?” 桑文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地回答道:“有上千人成为了蒙学的女夫子。您知道的,她们在宫中多少都学过些知识,如今去教导那些孩子,也算是发挥了自己的长处。还有一些去了医馆培训当护士,有三百余人已然成亲,在家相夫教子,过上了安稳的日子。余下的则安排在纺织厂当中,有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差事。” 徐晨听后,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安置好了就好,我也算是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这些宫女在宫中吃了不少苦,能给她们一个好的归宿,也算是我们做了一件善事。” 桑文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言辞。过了一会儿,她咬了咬嘴唇,气愤地说道:“最近有很多姐妹找我哭诉,她们的夫君要和她们合离,又在京城找了那些权贵人家的小姐,娶了小老婆,还说什么合离不分家,简直是无耻至极!”说到后面,桑文的声音越来越高,眼中满是愤怒和不平。 徐晨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但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他早就预料到,随着大同社的发展,一些人在安逸的生活中可能会迷失自我。他轻轻叹了口气,问道:“这样的人多吗?” 桑文皱着眉头,满脸忧虑地说:“不少,和我哭诉的就有几十个。那些姐妹当初跟着夫君一起吃苦,没想到日子好了,却被他们抛弃。糟糠之妻不可弃,这些社员见色起意,实在是让人寒心。” 徐晨沉默了片刻,心中思绪万千,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家庭纠纷处理起来十分棘手,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说道:“我会让赵叔记住这些人名字。” 其实,徐晨心里清楚,打天下太顺利了,一些人的劣根性没有被彻底淘汰。好在大同社外部根本就没有威胁,这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处理内部问题。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长远的计划,只要等他理顺了天下,就可以对外输出大同思想,到时候这些功臣也有地方安置,他可以用最小的代价调动他们的位置,让大同社更加稳固地发展下去。 (本章完) 第312章,清理硕鼠 大同八年(公元 1632年)3月 9日。 京城郊外,水湾庄被一层淡淡的晨雾所笼罩。初春的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下,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几场春雨过后,湿润的泥土散发着清新的气息,被冰雪禁锢了几个月的北方大地,终于开始泛出了点点绿意。雪水和雨水汇聚在一起,欢快地流淌着,灌满了大大小小的河流,那潺潺的流水声,悦耳动人,对干旱了几年的北方来说,几年雨水并不算丰富,只能算是正常,但即便是正常雨水已经让农户喜出望外了。 水湾庄的村民们,早早地就忙碌了起来,带着农具在自家的土地上耕作。 李二狗扛着崭新的铁犁,来到一块已经冒出绿草田地旁激动道:“这就是咱家的地地,有了这块地咱们以后都能吃饱饭。” 他家以前是有8亩土地的,他父亲即便是全家要饿死都没有卖出这八亩土地,后面他真饿死了,但在临死之前还压他保证要保住这些土地,但他终究还是没有保障,而现在他手中有30亩土地,他发誓谁也不能夺走这些土地。 他的妻子翠娘笑道:“俺们好好干!” 李二狗把犁头深深地插入泥土中,用力地拉了起来。随着犁头的翻动,黑色的泥土被翻了起来,散发出阵阵清香。翠娘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扶着犁把,确保犁头能够沿着直线前进。他们配合得十分默契,不一会儿,就耕好了一大片地。 虽然农耕是一项极其劳累的工作,但李二狗和翠娘的脸上却始终洋溢着笑容。他们的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在过去的几年里,他们饱受了朝廷的苛捐杂税之苦,生活过得十分艰难。每到收成的季节,他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大部分都被官府,地主收走了,剩下的根本不够一家人吃。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去借高利贷,结果却陷入了更深的债务陷阱,夫妻俩被税收和高利贷折磨的麻木不堪,他们的父母更是直接饿死。 然而,自从新朝建立以来,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地主全家被发配到辽东了,他们的高利贷被烧了。 新朝的官府不仅给他们分了土地,还发给他们种子和农具,并且承诺只收取三成税,一亩地收他们三斗粮,他们家30亩地收九石粮食,没有杂税,没有摊派,辽饷,剿饷,什么饷通通都没了,人头税也没了,徭役也没有了。 三十亩地余下的二十多石都归他们自己的,剩下的时间婆娘织点布,他再打点短工,努力干一年,全家不但能吃饱饭,还能结余几石粮食,攒个两年他再买头耕牛,再买两头小猪,那就是地主家的日子,所以小夫妻俩是充满了干劲,半天时间就跟出一亩多的田地。 “二狗哥!”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田边传来。二狗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起腰,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春生正迈着大步朝他们走来。 二狗看着来人,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原来是春生啊,你不忙着耕地,咋跑到这儿来了?” 春生走到近前,微微喘着气。与穿着破破烂烂、衣服上补丁摞补丁的二狗相比,春生身着一套当下京城流行的大同服,那崭新的布料,全身上下没有一个补丁,显得格外精神。 二狗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春生的衣服上,眼中闪过一丝羡慕。春生可真是运气好,之前被朝廷抓了壮丁,大家都以为他这一去肯定是凶多吉少,会死在战场上。 可谁能想到,春生居然遇到了菩萨一般的大同军。春生回忆起那段经历,眼中满是感慨:“俺被大同军抓了之后,他们不但没杀俺,还给俺们每人发了一套全新的衣服和鞋子,放俺们走的时候,还塞给俺一两银子当路费呢!”这段经历让村里的所有人都羡慕不已。 春生定了定神,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说道:“俺来找你,是想叫上大家一起去村长家,让他把耕牛交出来给大伙用。那些牛又不是他花钱买的,是朝廷给咱村的,凭啥他一个人霸占着?” 说起村里的耕牛,这可是大家的一块心病。大同社为了帮助村民们更好地耕种,不仅给每家每户分发了新的农具,还专门从草原上购买了大量的耕牛,每个村都分到了三头。可水湾村的村长龙二,却干出了让人不齿的事。 龙二原本就是村里的地痞无赖,平日里游手好闲,专爱惹是生非。自从大同军来到村子,他见风使舵,第一个跳出来教训地主,成了所谓的积极分子,后来竟然当上了村长。可这一当上村长,他的本性就暴露无遗。他先是霸占了地主原本的屋子,分地的时候给自己挑的全是上等的好地。现在,连村里的三头耕牛也被他据为己有。 他每天只让耕牛给自己家耕地,等自家的地耕完了,就借口耕牛太劳累了,不允许其他农户使用。 要是有农户想用耕牛,他就狮子大开口,用一天要收 5斤粮食和 10斤青草。这么高的价格,对于本就不富裕的村民们来说,哪里用得起啊。好在今年大同社给大家发了新的农具,村民们也习惯了用人力耕地,价格高不用就是了。 春生越说越气愤,脸涨得通红:“二狗哥,你想想,要是咱就这么忍气吞声,那龙二这王八蛋肯定会得寸进尺。他以前就是个无赖,现在更是嚣张跋扈,再这样下去,他不就成了咱水湾村的新地主,咱以后都得被他压迫!” 二狗听了春生的话,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是算了吧,反正这么多年来俺们都是靠人力耕地,不用耕牛也累不死人。” 春生听了二狗的话,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提高了音量:“二狗哥,你咋能这么想呢?龙二就是看准了咱不敢反抗,才这么肆无忌惮。当初大同军来村里的时候,你和大伙一个个吓得跟鹌鹑似的,都不敢对地主动手。反倒是龙二那家伙,见风使舵,趁机捞好处。现在他都骑到咱头上来了,咱要是再不管,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啊!” 二狗被春生说得低下了头,沉默不语,但他却不愿意和春生去。 春生在村里转了一圈,扯着嗓子把自己的想法跟乡亲们说了个遍,可愿意跟着他去龙二家讨说法的,全村拢共就两个人。 大家都怕龙二,毕竟他现在是大同军任命的村长,在村里那就是土皇帝,谁都不敢轻易招惹。 春生心里又气又急,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带着这两个愿意撑腰的人到了龙二家。到了门口,春生深吸一口气,扯着嗓子大喊:“龙二,你给我出来!”那声音,震得龙二家的窗户都嗡嗡响。 龙二慢悠悠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双手抱在胸前,嘴角挂着一丝不屑的笑,阴阳怪气地说:“哟,春生啊,找俺啥事啊?” 春生眼睛瞪得像铜铃,手指着牛棚里的耕牛,气得声音都发抖:“这耕牛是朝廷分给咱村的,大家都有份,你凭啥自己霸占着,不让别人用?” 龙二冷笑一声,双手叉腰,扯着脖子大声说道:“就凭俺是大同军任命的村长!当初要不是俺第一个站出来指认地主,大家能有现在这好日子?俺跟大同军那可是自己人,用用耕牛咋了?你们倒好,要是把牛累死了,你们负得起这个责任吗?到时候把你卖了也赔不起这头牛。” 春生一听,肺都要气炸了,跺着脚骂道:“放屁!你以为就你见过大同军啊?俺还见过大同军的连长呢!连长说了,大同军是咱百姓的军队,耕牛是给大家用的,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要是不把耕牛交出来,俺就去京城告你,看看大同军是不是真说了,耕牛只让你一个人用!” 龙二的脸瞬间阴沉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他之所以讨厌春生,就是因为春生老是想挑战自己在水湾村的权威。 他恶狠狠地说:“给你脸了是吧,去了趟京城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还敢威胁俺?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都不知道这水湾村是谁说了算!”说完,龙二把手一挥,几个他的亲戚立刻从屋里冲了出来,把春生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两个跟着春生一起来的人,一看这阵仗,吓得脸都白了,腿肚子直打哆嗦,趁乱撒腿就跑。 春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龙二的人给团团围住了。紧接着,拳头和脚像雨点一样落在春生身上,春生只能抱着头在地上哀嚎。 龙二一边看着手下人动手,一边恶狠狠地说:“让你再嘴硬,让你再敢跟俺作对!”打了好一会儿,龙二觉得差不多了,怕闹出人命,这才喊了停。 龙二喘着粗气,走到春生身边,一脚把他踹翻在地,然后扒下春生身上的大同服,自己穿上,还得意地在原地转了两圈,说:“这衣服啊,就得俺这样的人穿,穿你身上简直就是浪费。” 龙二又恶狠狠地瞪着周围围上来的村民,大声吼道:“都给俺看好了,这就是反抗俺的下场!都还杵在这儿干啥,是不是也想挨揍?”村民们吓得赶紧低下头,四散跑开了。 龙二以为这一顿毒打能把春生和村民们都镇住,可他万万没想到,春生是个硬骨头。当天晚上,春生忍着浑身的伤痛,一瘸一拐地往京城赶。一路上,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讨回公道。 到了京城,春生直奔顺天府衙,使劲儿敲响了鸣冤鼓。 顺天府尹傅山听到鼓声,立刻让人把春生带了进来。春生见到傅山,扑通一声跪下,眼泪止不住地流,把龙二在水湾村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傅山听完,眉头皱得紧紧的,神情十分凝重。他先让人把春生安顿好,然后立刻派人去水湾村把龙二抓了起来。 龙二做的事情根本不避人,傅山派人到村里一调查,随便问了几个村民,龙二的恶行就被证实得清清楚楚,傅山当即判龙二流放辽东屯垦。 但即便是审判了龙二,傅山还是担忧顺天府有更多的龙二,于是他又派人到顺天府的其他村庄收集信息。 这一查,可不得了,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那些大同社任命的村长,大部分都没学到什么农耕技术,倒是把地主作威作福的派头学得十足。像龙二这样霸占耕牛的不在少数,还有的村子大同社发了抽水机,也被这些人据为己有,其他村民想要用抽水机就要交钱交粮食。 大同社的好政策到了他们手里,根本执行不下去,有的虽然让村里人一起用,但也是百般刁难;有的干脆就当成自己的私有财产,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傅山看着手里的调查结果,眉头紧锁,直隶比不得山西行省,在山西行省,他们有大同社员,抗旱会员,他们也在当地发展了一年多,有上千读书人成为大同社员,当地的农户更是大部分都加入了抗旱会,所以像这样的事情虽然不是没有发生,但出现的很少,在他们大同社的控制范围内。 但在顺天府,差不多有四分之一像龙二这样的人,这种情况说是硕鼠遍地也不为过,大同社的资源本就不多,还被这些硕鼠贪掉,影响农业生产。 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嘴里喃喃自语:“要组建顺天府的抗旱会,才能最大程度地杜绝这种事情发生。” 但他手中根本没这么多人才,也很难把抗旱会铺满整个顺天府的农村,他只能把顺天府农村的实际需求、存在的问题等,一一写成奏章,希望能得到徐晨的支持和指示。 几天后,傅山的奏章送到了徐晨手中。徐晨在元府中仔细阅读着奏章,他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立即派人去召常五和李文兵几人来到府商议对策。 不一会儿,常五和李文兵陆续来到了首府。他们行礼之后,徐晨将傅山的奏章递给他们,说道:“你们先看看这份奏章,了解一下北方农村的情况。”二人接过奏章,认真地阅读起来。常五和李文兵的脸色也随着阅读的深入而变得凝重。 待两人看完之后,徐晨看着常五说道:“不能让北方农村继续这样失控下去了。要加快抗旱会在北方四省的发展,全面开展抗旱和恢复生产的工作。常五,你去关中征召优秀的抗旱会员来中原。要保证每个村都有抗旱会成员,这样才能更好地组织和指导村民开展抗旱工作。” 常五皱起了眉头,面露难色地说道:“整个北方的村落星罗棋布,数量众多。哪怕把关中的抗旱会员全部调过来填进去,也远远不够啊。” 哪怕是关中,也极其缺乏抗旱会的成员,尤其是那些上可以修水渠,水坝,下能种地增产丰收的抗旱会优秀成员,即便是关中都是比较稀缺的。 以前这些人会优先吸纳进都督府当真,成为官员,关中上百县城,有三分之一的县令都是抗旱会成员出生,成为都督府官吏的更占了四分之一,抗旱会可以说成了都督府的人才库。 尤其是这一次大同社攻占北方之后,刘永征调了更多优秀的抗旱会员进入中原为官为吏,此时徐晨想要让抗旱会员遍布整个中原,常五有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徐晨想了想道:“加大对讲习所的投入,对抗旱会成员的培训进行标准化、规范化、制度化。我们不需要培养什么天纵奇才,只是培养一些优秀的农夫,让他们掌握一些基本的生产知识和卫生知识就行。 你要把抗旱会这几年积累的经验总结成册,弄个抗会员速成手册。让抗旱会成员看着这书籍,清楚到了农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样一来,成批量的培养出抗旱会员,也能提高工作效率,让抗旱工作有序开展。” 常五听了徐晨的话道:“某知道怎么做了。我这就去关中,挑选优秀的会员,同时组织人员编写经验手册,加大对新成员的培训力度。” 接着,徐晨又将目光转向李文兵,神情严肃地说道:“我们一下攻占了四个行省,在发展的过程中。 你们督察院准备好一批精兵强将,等春耕结束之后,分别在山西行省、河南行省、山东行省、直隶行省,把这群硕鼠一个个抓起来。然后再把我们可靠的人安插在农村担任相应职务,确保农村的稳定和发展。” 徐晨顿了顿,又着重强调道:“尤其是山东行省和直隶行省,这两个行省是我们势力的薄弱地带,不管是大同社员,还是抗旱会员都比较少,那里的硕鼠肯定更多。” 李文兵挺直了身子,坚定地说道:“放心,我们督察院一定会全力以赴,彻查各地的不良分子,保证北方农村的社会秩序和生产恢复工作顺利进行。” 以后还是以小见大,多写写封建的剧情。 第313章,混乱的江南 大同八年(公元 1632年)4月 9日。 四月雨季,烟雨朦胧,清晨金陵城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薄雾之中,重民报馆内却已早早忙碌起来。 主编办公室里,高登神情肃穆,缓缓走到一个排位前,恭恭敬敬地拜了拜,而后点燃三炷香。 香烟袅袅升起,他看着排位,语气中满是惋惜与感慨:“都和你说了崇祯靠不住,你就是不听,现在被他拖累死了。景明兄的下场还不够你警惕吗? 你能力本就不如徐晨,还被一群猪队友拖累,能不败吗?说你你也不听,现在你一了百了,可不知道伯父伯母该有多伤心。” 今年三月从北方穿来贺函战死沙场的消息,高登虽然伤感,但却一点也不意外,贺函的这个结局早就在他意料之内。 就在这时,“哒哒哒”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寂静。 “进来!”高登回过神来说道。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轻轻推开门,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说道:“主编,早饭来了,您过来和大家一起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高登应道:“这就来。”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走出办公室,朝着报社的专门食堂走去。 走进食堂,高登看到报社的 32名编辑和工匠都已经围坐在桌旁,静静地等着他。 随着《重民报》以及他印书事业的不断发展,高登招募的工匠数量已经翻了四倍。大家看到高登进来,纷纷起身打招呼。 高登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以后东西来了大家就吃,不用等我。” 资格最老的老吴头笑着回应道:“东家都没吃,我怎么好意思开吃。” 高登在主位上坐下,拿起筷子,示意大家开动。众人这才纷纷拿起碗筷,开始享用早餐。 桌上的早餐非常简陋,一些稀粥配上配上红薯,再有几个烤熟的土豆,一些蒸熟的玉米,都是南方廉价的杂粮,但现场的工匠却没有不满,现在的金陵能有顿饱饭吃已经很不容易了。 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红薯粥和金黄的玉米棒子,高登的思绪又飘到了徐晨身上。大范围推广红薯、土豆、玉米这三种作物的正是徐晨。关中地区如果没有这三种作物,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而如今,它们又救了江南的千万百姓。 自从大同军打到了江淮地区,攻占了扬州,江南地区一日三惊。各地士绅为了自保,纷纷组建乡勇,驻扎在金陵城下。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金陵城下就聚集了近 20万乡勇。 起初,金陵城中的贵族大户看到有这么多军队驻扎,心中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军队终于让他们有了安全感。 然而他们很快就面临新的难题。在这 20万乡勇到来之前,金陵城就已经出现了物资短缺、粮食价格上涨的情况。突然多了 20万张嘴要吃饭,南明小朝廷既没有足够的组织能力来安排这 20万大军,又没有足够的粮食来平息金陵城的物价上涨。 于是他们又开始用大明朝的惯例了,管不了那就不不管,反正这些都是士绅组建的乡勇,难道还会跟那些丘八一样兵变不成。 但现实很快就告诉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人饿肚子就要吃饭,不能满足吃饭的需求,他们就会用自己手中的刀剑去抢。 一时间,整个南直隶秩序彻底混乱,到处都是乡勇抢劫农户、洗劫乡间大户庭院的场景。饿红了眼的乡勇可不管对方是秀才、举人,还是勋贵老爷,这些人都成了他们敲诈的对象,惹急了一刀结果了你。 经过了几个月的秩序崩坏,南京的这些老爷们终于意识到,不能让当兵的饿肚子。于是,他们一方面开仓放粮,另一方面从松江府输送了大量的土豆、红薯、玉米。在多方的努力下,终于勉强维持了南方的稳定。 但这还没完。当初大同军围攻京城,所有人都知道朝廷完了,在南方组建新的朝廷是江南士绅的共识,但让谁当皇帝,大家却各有想法。于是为了谁当天子的问题,南方各派系吵得不可开交。 侯恂推出了福王世子,福建省推出了唐王世子,湖广的士绅更加厉害,一口气推出了荆王,襄王,楚王,这些王爷们祸害了湖广几百年,现在终于能派上一点用处了。 两广地区又推出了桂王,每个行省都有自己支持的王爷,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都想推出属于自己地盘上的王爷当皇帝。 各省的资政们吵了一个月时间,大明的文人士大夫尤其大胆,以前他们在朝堂上争吵,吵的激烈,甚至会在朝堂上动手。 而现在的南京士大夫也是如此,甚至他们更激烈,毕竟北方他们可没有人马,但现在金陵城下,谁没有个几千上万人马,吵架不过瘾,那就以武定输赢,于是那段时间,金陵城下各省的乡勇动不动就火拼。那场面让高登一度以为南方会在大同军还没有打过来的时候就四分五裂垮掉。 好在那些底层的乡勇非常珍惜自己的性命。虽然他们听从命令相互之间进攻,但实际上只是打得热闹而已。枪炮声不绝于耳,但真实的情况却是,大家不约而同地枪口朝天。打了一个月时间,硬是没死几个人,死的都是那些倒霉蛋,开枪的时候炸膛。 后来,神机营带着太子乘船到了江南。南方士绅们吵了一个月,打了一个月,也都累了。大家达成了共识,认可了太子登基。至此,这场关于皇位的纷争暂时告一段落。 经历了这场南方的动乱,高登愈发看清了局势,回想着这段时间南方士绅们的种种表现,不禁摇头叹息。不但北方的士绅是猪队友,南方的士绅同样如此。 有时候,他打心底里钦佩徐晨,并非钦佩他的学问,而是他能形象地总结出对手的特性,“猪队友”这个词用得实在是形象绝妙。 就南方这些士绅的水准,怎么可能是徐晨的对手?这不过是大同军还没来得及消化北方罢了。一旦大同军过江,这些士绅组织的乡勇必定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等所有工匠吃完早饭,报馆开始了一天的刊印工作。高登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专注地撰写有关江南奴工问题的文章。 “哒哒哒!”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 “进来!”高登头也不抬地说道。 “主编,锦衣卫又来了,您过去招待一下吧。”青年员工战战兢兢道。 高登听到这话,眉头紧皱,心中满是无奈。他只能放下手中的笔,起身来到外面的办公室。 果然,他看到一对手握长枪的士兵,笔直地站报社门口。 一个飞鱼服的锦衣卫正坐在桌前,翻阅着他们准备刊登的文章。 高登无奈地开口道:“我们重民报社这里没有禁书。” 锦衣卫听到高登的话,抬起头来,一脸严肃道:“高先生的话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我也得预防高先生您不小心写了什么犯禁的言语。”说完,他拿起一本《队列兵法》,继续说道:“这种书籍高先生还是不要再刊印了,免得让我为难。” 高登解释道:“这是几社订的书籍,而且这是兵书,并没有犯禁的思想。” 军官的语气加重了几分:“这本书本身就是犯禁,高先生还是不要让我为难。天下的兵书多的是,我们大明的《纪效新书》一样是练兵打仗的奇书。”说完,他大声下令:“来人,把这些书搬走,准备烧掉。” “遵命!”一队士兵立刻进来,将已经刊印好的兵书全部拿走。四周的印刷工匠们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书籍被带走。 锦衣卫又拿起新一期的报纸,指着其中的一篇文章道:“这篇文章非常不好,高先生还是不要报道。” 高登没好气地回应道:“这报纸上也有禁言禁语?” 他心里对江南的文字狱已经感到无比愤怒。大同报不能传播,徐晨写的文章书籍不能传播翻阅也就算了,任何和大同有关的书籍也要收缴焚毁,到后面连四书五经当中的《礼记》都要被焚烧,就因为大同社成立的源头就是《礼记·大同篇》。 江南的文字狱已经快到了魔怔的地步,但连四书五经的《礼记》都要烧掉。这一下彻底惹怒了江南的读书人。南京城的读书人可不是好惹的,他们当即去文庙,把孔夫子的排位搬出来,堵在南京皇宫前。南明小朝廷的疯狂行径才稍微收敛了一些,但对大同报还是抓得非常紧。 锦衣卫看着高登道:“禁言禁语倒没有,但现在这个时候先生刊登这篇文章,就有点不顾大局了。现在江南的安稳胜过一切,先生不要让我难做。即便你有李将军的庇护,但得罪了太多的人,终有一天李将军是护不住你的,我言尽于此,告辞了。”说完,锦衣卫撕碎了这份报纸。带着士兵离开了报馆。 高登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满是愤懑,却又无可奈何,在南明朝廷支持下,江南的锦衣卫变得越发嚣张了。 那些士兵刚离开重民报社没多久,报社外的大街上便喧闹起来。一个年轻的读书人,身着朴素的长衫,神色激昂地站在街口,大声宣讲着:“今天天下之所以如此纷乱,皆因皇权乃天下之大害,皇权不除,天子不灭,天下就不会稳定。看那北方大同社,已然消灭皇权,在北方已经没有臣民了,只有公民。北方也不再是大明的天下,而是公民之国,是天下所有百姓的国家。在北方,皇权没有了,勋贵没有了,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公民。” 他的声音洪亮而坚定,在街道上回荡。周围的行人渐渐围拢过来,有的面露惊讶,有的若有所思,更多的人则是害怕。 年轻人继续慷慨陈词:“现在的北方,即便干旱连连,但却没有一个百姓饿死,就是因为如今北方没有了天子的压榨。天下的财富属于天下人,大家都能够养活自己。反观我们江南,号称富裕之地,可每年、每月、每天都有人饿死。南方的公民们,我们也要推翻天子,把属于我们的天下夺回来!” 年轻人的话语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一些人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而另一些人则面露惊恐,四处张望。 “嘟嘟嘟!”突然,尖锐的哨声打破了人群的嘈杂。“快,抓住这个乱党!”随着一声呼喊,几十个身着飞鱼服、手握长刀的锦衣卫从四面八方涌现出来,将年轻人团团围住。 年轻人见状,转身拔腿就跑。锦衣卫们在后面紧追不舍,双方在街道上你追我赶,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这条街道的尽头。 高登站在报社门口,看到外面的动静,心中一阵感慨。他喃喃自语道:“人心乱了,这江南很难待得下去了。” 一个月前,大同社在京城正式宣告建立了民朝,天下真的出现了一个没有天子的国家。这一消息如同惊雷,在士林当中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和震撼。 哪怕是那些曾经对徐晨咬牙切齿痛恨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徐晨想要改革天下,而并非是一个想造反当皇帝的野心家。他的举动在江南收获了不少读书人的尊重。 毕竟江南是整个大明经济最发达的地区,这里的文人对头顶上的皇权早已恼火不已,只是一直没有办法摆脱。双方可以说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之争,哪怕是四书五经也无法让江南的文人臣服皇权。而在北方彻底消灭皇权的徐晨,自然收获了很多崇拜者。 徐晨在北方设立的制度也非常受到读书人欢迎。被朱元璋打压分散的相权,在徐晨手中再次集中不说,还得到部分皇权。这一举措让江南的年轻读书人看到了一种全新的政治模式,徐晨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江南的读书人也开始觉醒了。江南本就是整个大明风气先河的地方,有像王夫之这样的思想家,皇权的统治已经不稳。 徐晨的举动更是加速了江南的读书人反抗,他们为什么要皇权,为什么不能学习大同社彻底摧毁皇权,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公民之国。“拥有国家的公民”这个概念,对第一次听到这话的读书人来说是震撼的,让他们有种看到了新世界的感觉。 所以整个三月,有大量读书人渡过长江前往北方学习大同社的革命理念。一些行动力强的人则像刚刚那个读书人一样,在光天化日之下宣传非君的理念,想要吸引更多志同道合之人。 这段时间的江南,受到大同社影响,各种思想激烈碰撞。年轻的读书人组建了各种学社,各自宣传自己的理念,整个江南呈现出一种混乱但又充满活力的景象。而传统的三纲五常、君臣大义在这些思想的冲击下,已然摇摇欲坠。年轻的读书人对这些腐朽的理念充满了厌恶。 江南年轻读书人思想的混乱让南明高层和大族士绅惶恐无比。他们越发严厉地镇压这些非君思想,以至于江南的锦衣卫都开始恢复朱元璋时期的风采了。现在的金陵城,你根本不知道谁是锦衣卫的密探,只要有非君言论,第二日必然会被抓走。 比起思维活跃的年轻读书人,江南地主士绅更加务实,对没收他们土地财产的徐晨没有一点好感。在他们看来,徐晨比皇权更加可怕。大明的天子最多只是向他们要一点钱,而徐晨可是实实在在要他们全部的家产和命,所以这些士绅联合起来一起压制江南的混乱思潮。 这让高登觉得江南已经不安全了,开始有了回自己家乡的想法,不久前,高登和罗伟联系上了,才知道罗伟现在已经是扬州知州。让他惊讶的是,在罗伟的带动下,北方重民社重新发展起来,有了上千社员,遍布在整个北方的官场和民间。罗伟邀请高登回到中原继续重民社的理想。 只是高登的想法和贺涵差不多,当初他狼狈出逃到关中,现在又重新回去,总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但现在看看南明朝廷,根本没有吸取一点教训。士兵没有好好训练,朝廷内部的斗争反而保留了下来,税收也没抓起来,秩序也没维护好,说是一盘散沙都不为过。 这样的朝廷怎么可能斗得过万众一心的大同社。他即便不回家乡,要不了几年,大同社也会打进江南。高登望着远方,心中陷入了沉思,不知道自己的未来究竟该何去何从。 4月15日,高登像往常一样编撰文章。 “高先生,我们将军有请您。”一个神机营的士兵恭敬地行礼说道。 在南方政治态势越发紧张的当下,高登的重民报社还能在这风雨飘摇中继续经营下去,全仰仗李轩的庇护。否则,那些锦衣卫可不会像之前那样只是简单地收缴书籍、限制报道,而是会让报社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高登跟着这个士兵前往南京的皇宫。一路上,皇宫的宏伟建筑在他眼前一一掠过,但他此时无心欣赏,心中满是对此次被召见的疑惑。 当士兵带着他走进一个宫殿时,他不禁吃了一惊。只见宫殿内朝廷的阁老、六部尚书,以及南方各行省的资政们都齐聚在此,而在外围站的则是张傅,张彩等学社魁首,江南名士。 南明朝廷新的首辅侯恂询问道:“朝廷如今有20万乡勇,难道还不足以抵抗大同社吗?” 李轩无奈摇头道:“这20万乌合之众,根本打不过大同军的一个师。”他的话语如同一记重锤,打破了众人心中那一丝侥幸的幻想。 侯恂看向祖大寿,但祖大寿也摇头,显然他是认可李轩的说法。 次辅文震孟皱了皱眉头,不甘心地接着询问道:“朝廷加大对他们的训练和投入,提升他们的战斗力,能不能行?” 李轩苦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没用的。练兵,先练将。乡勇的统帅就不行,是不可能练出精兵的。打了一个月时间,居然没有一个士兵是因为枪伤而死,如此差的战斗力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过。” 黄道周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因为他知道李轩所说的那些兵就是自己家乡的乡勇。他微微低下头,沉默不语,心中五味杂陈。 李轩接着说道:“而且我们也没多少时间了。现在大同社已经平定了北方,按照他们的习惯,秋收之后有足够的粮草,就会征调军队发动战争。现在已经是4月,我们最多只有半年时间。而这半年时间,朝廷没办法组建水师,也没办法练出精兵。” 这一番话如同冷水浇头,让现场的气氛瞬间沉默下来。众人纷纷陷入沉思,回忆起大同军以往发动进攻的时间,的确如李轩所说,都是在秋收之后发动战争,想到只有半年的时间来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每个人的心中都涌起一阵惶恐。 就在这时,钱谦益清了清嗓子站起来说道:“为今之计,硬抗必败无疑,只能和大同社议和,为朝廷争取练兵时间。” 黄道周立刻站起身来,满脸不赞同地说道:“我等见过徐晨,这是个意志坚定之人,他根本不会因为我们议和而改变他的想法。反而是我们不断向大同社求和,暴露我等虚弱不说,还影响军心士气。要是下面的士兵知道我们不断求和,他们会怎么看,还会有杀敌之心吗?不会的。所以议和之举,不但不能为朝廷争取时间,反而削弱我军战斗力,影响军心士气。某以为以后议事都不可有议和之举,违者严厉处罚。” 刘宗周也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没错,只有我们坚定战意,下面的士兵才能敢战。往后再有说议和的,皆是想要投降大同社之辈,我等共诛之。” 第314章,心思各异的资政与疲秦之策 黄道周和刘宗周的话让钱谦益勃然大怒,他本就有一肚子的火气,现在更是压不住了,直接怒怼道:“打仗是要钱要粮的,大同军现在还没打过来,朝廷就花了上千万两银子,如果你们真弄出一支精兵强将也就算了,结果20万乡勇打不过人家大同军的一个师,让你们行省出钱粮,你们却一个个左右而言他,你们这是想要让我们南直隶养你们的乡勇不成。” 不要看南京城下20万乡勇有没多大战斗力,但花费却不低,每个士兵要5两的军饷,这也是没办法,江南物价高,工钱高,一个伙计也要二两多工钱,士兵的军饷自然也高。 再加上火器各种武器装备的补充,打造战船,养水师,半年多时间,南京朝廷就花了上千万两银子,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南直隶士绅出的。 要其他行省出钱,他们却说什么,自己出乡勇保卫南直隶,他们都出了人了,这钱自然应该由南直隶出。 当然钱谦益如此愤怒,除了出了钱还有就是自己的仕途不畅,比声望,比资历,甚至比门生故吏,他在朝廷都是首屈一指的,尤其是朝廷迁都金陵,这是他的地盘,内阁首辅怎么也应该是他。 但现实对他打击就是巨大的,江南士绅,哪怕是南直隶士绅也觉得钱谦益书生意气太重,不是一个当内阁首辅的好人选。 大家选内阁侯恂为首辅,侯恂最让大家看中的就是这是一个关键时刻敢下狠手,是一个不在意名声的狠人。同时侯恂上了大同社的必杀名单,大家不用担心他出卖江南。 这次大同军进攻中原,教训实在是太深刻了,真正抵抗的城池和将领寥寥无几,大部分都是望风而降,或者是不战而降,抵抗之后再开城投降的吴襄等人都可以算是优等生了。 江南士绅担心选钱谦益当内阁首辅,大同军大兵压境的时候,钱谦益会转手出卖大家,侯恂大家就不担心了,大同军打过长江第一个要吊死的人就是他。 钱谦益首辅没有当上,次辅也被文震孟担任,最关键南直隶士绅认为文震孟是个好的领袖,能够保证南直隶的利益,钱谦益这个东林大佬直接被边缘化了,他在南明朝廷只得到礼部尚书的职位,诸事不顺让他的脾气极其火爆。 黄道周也怒道:“兵不强,我等练就是了,但你这样散布投降言论就是在霍乱军心。” 钱谦益怒道:“练兵说的好听,这半年多时间你们练出了什么东西,练出一群土匪流氓,现在金陵城外还算是太平世界吗? 而且我等还有时间,最多半年,大同军就要打过来了,你们哪个有把握在半年时间内练出一支和大同军一样强大的军队?” 刘宗周道:“谁说没有练出,几社练的五千乡勇就能做到令行禁止,再给他们一点时间,必能成为一支强军。” 钱谦益冷笑道:“且不说他们的战斗力能不能和大同军比,就这5000人马在几十万人大战当中能起什么作用,而且练兵不要花钱,朝廷养这些大军已经花费了上千万,再养半年又是上千万,这钱从哪里出,你们福建行省愿意出,还是湖广行省,又或者是你们蜀中出钱出粮!” 湖广资政张同敞马上道:“大同军还没打到金陵城,但他们的先锋却已经出现在襄阳外了,我们湖广的军事压力极大,这段时间大规模招兵买马,这才限制住了大同军,襄阳府是整个江南最重要的战略要地,襄阳不保则整个江南不保。” 蜀中资政秦明锦道:“我们蜀中要对抗大同军的第六师,已经非常艰难了,而且十几年来我蜀中一直处于战乱当中,蜀中是江南的上游,蜀中不保则江南不保,朝廷更应该出钱,出粮,出兵支援我们蜀中。” 后面广西资政道:“总不至于让我们出钱粮吧,朝廷如果有需求,钱粮没办法出,我们可以出几万狼兵,只要朝廷愿意养他们。” 一年能赚60两银子,在广西地主老财的收入也不过如此。 保卫江南半壁江山是所有士绅共同的愿望,但具体到谁出钱出粮,那就分歧巨大了。 湖广,蜀中觉得自己处于前线,军事压力极大,需要钱财招兵买马,税收不愿意输送到金陵不说,他们还想得到朝廷的支援。 中南三行省自古以来就是穷地方,需要朝廷支援,其他相对富裕的江浙,福建,江西,广东行省也不愿意出钱粮。 大明的地域太广大了,各地对乱世的感受是不一样,对辽东的人来说,他们已经经历了十几年的战乱,对关中中原地区对百姓来说,他们也经历了好几年的战乱,但对江南来说,战乱却是从去年开始的。 在此之前,江南根本就没几个兵,军费开支也极低,但就这半年时间,地方组建乡勇,地方组建新军,军事开支急速提升的同时,江南各省的财政收入却在快速的降低,有枪有兵的士绅哪里还愿意上缴税负? 开支加大,收入减少,各个行省本就收支不平衡了,就更加不愿意把钱粮输送到金陵了。 侯恂道:“各位,军事之事暂且先放下,现在朝廷光养兵每年的开支就是2000万两银子,加上要维持朝廷的百官俸禄,皇室开支,打造武器装备等等,朝廷一年的开销是3000万两,我等商议一下各省上交税银的数量,没有税收,不要说等大同军打过长江,朝廷连今年都维持不下去。” 对侯恂来说,现在最急切的事情不是如何抵挡大同军,而是如何弄到钱粮,把朝廷给维持下去,这半年花的钱粮大部分都是直隶士绅提供或者借贷的,但现在这些士绅不愿意出钱粮。 本来如果花了这么多钱弄到了一支精兵强将,保护他们的土地和财产,大家也就捏着鼻子认了,但现实就是他们请来了一群土匪,大同军还没有收刮他们,这群乡勇反而先来搜刮他们了。 南直隶的士绅欢呼大明的都城终于又回到了金陵,但没多久他们就发现他们的税负增加了五倍,这如何让他们接受,所以他们急切需要江南其他行省,来支持朝廷的开销,这才有了现在这场资政会议。 但一说到各省的税收比例,这些资政们吵的更加激烈,大同军兵锋直指江,谁都知道这笔钱少不了,但谁又都想自己家乡少承担一点,其他行省多承担一点,利益相关,大家就吵的更加激烈,几十位资政几乎要打了起来。 高登冷眼旁观看着资政会议上的这一切,他在关中已经经历过这种场景了,现在他内心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有点觉得好笑。 他唯一就有一丝好奇,已经有关中,中原士绅的教训了,江南的士绅会不会吸取这个教训,是主动拿出钱粮来支持朝廷对抗大同社,还是和关中,中原的士绅一样,哪怕被大同市吊死,也不愿意多交一点税。 看现在这场景,高登觉得这些人哪怕是死也不会悔改,只要被大同军吊死的概率更大。 而像张溥,张彩这些学社魁首,江南名士对眼前的这一幕却极其失望,大同军的兵锋直指江南,朝廷的重臣不想着如何对抗大同军,反而为了区区的钱财争论不休,一点没有保护大明,维护名教的动作。 就在所有人都在争吵的张溥忽然高声道:“各位资政,某很失望,这资政会议本应该是群贤毕集,众正盈朝的场所,大家应该做的事情是,谴责大同社对圣人家族的迫害,对儒家学问的曲解,对三纲五常儒家伦理道德的摧毁,应该组建精兵强将,反攻江北,恢复天下的秩序。” “而诸公不想着家国大义,不想着圣人的传承,却还在为这些琐碎银两争论不休,现在我等留着银钱有什么用,等着大同军打过来,抄了我等的家,灭了我等的族,再来嘲讽我的目光短浅,蠢笨如猪。” “诸公应该讨论的事情是如何组建一支强大的军队,如何打过江北,恢复北方的秩序。” 李信审判圣人家族的事情已经传到江南了,这在江南仕林当中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对很多读书人,尤其是那些上年纪的读书人来说,大同社的这一举动,不亚于绝了儒家的根基,自然也遭受了猛烈的批判,对于南明朝廷来说这不亚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大同社内部也有很多读书人,只要这些人对大同社起了不满,就能引起他们的内乱。 所以这段时间江南各大学社报刊都在批判大同社虐待圣人后裔之事。 当然大家口头受批判大同社虐待圣人家族可以,但真让他们带兵打过长江,跑到山东省去解救圣人家族,江南大族还没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他们现在只想保住自己的半壁江山。 这些资政听完张溥的话,脸色难看起来,好话谁不会说,但出真出钱的是他们,但偏偏这话他们不能说出口,就像张溥说的,大同社都要打过江南了,他们还在为银钱的事情争论不休,怎么看上去都和大同报上宣传的那些关中,中原士绅一样。 一时间现场的气氛沉默下来,大家都不开口争论了,担心成为张溥名声的踏脚石。 侯恂只能宣布休会,择日再开朝会。 就在所有人都散去的时候,一个士兵找到高登,带高登来到一个宫殿当中,里面有南明首辅侯恂,次辅文震孟,总官兵祖大寿,神机营提督李轩等人。 李轩看着高登笑着介绍道:“这是我重民社三大首领之一,高登高凌云。” “李轩,你想害死我。”高登暗骂了一句。 但还是行礼道:“高登见过侯首辅,文次辅,各位将军。” 侯恂道:“凌云无需客气。” 而后他让一个侍从给高登搬了一个椅子,让他坐下开口道:“此次老夫找凌云过来,主要就是因为你们重名社和大同社是同时建立的,又是同乡,你们对大同社可谓是知根知底,老夫想请凌云帮助朝廷找到对付大同社的方法。” 高登马上拒绝道:“首辅高看某了,我们重民社和大同社比起来,可谓是天差地别,某和徐晨比起来更是云泥之别。” 开玩笑,让他找到对付大同社的方法,这怎么可能,如果真能办得到,他也不可能躲在江南来。 面对高登的拒绝侯恂却面色和蔼道:“但凌云你对大同社的了解肯定在老夫等人之上,把你了解大同社的情况说出来,说不定对朝廷有益。” 高登继续拒绝道:“朝廷有锦衣卫侦察情报,某知道的,想必各位阁老和将军都知道了,某就不献丑了。” 文震孟皱眉头道:“难道凌云还在怪罪我等当初和贺函的争斗,所以不愿意出力。” “当初的是是非非,本官不愿意多谈,但贺函却是一直忠于天子,你愿意看到朝廷就这样被大同社击败,让天子再次被抓,和先帝一起被大同社关押。” 李轩着急道:“凌云你即便是看在天子的份上,也帮忙出个主意吧。” 高登看了四周的人一圈,有期待的看着他的,也有玩味看着他的,他真什么都不说,只怕很难走的出皇宫。 高登无奈道:“就某了解大同社的情况来,徐晨不把北方的秩序理顺,他是不会马上进攻江南的,朝廷应当有一两年的时间。 但如果朝廷想要更多的时间练兵练将,或许可以派一些水利大臣去北方,学习当年战国时期韩国用郑国渠疲秦之策。” 在场的人都是饱读诗书之辈,韩国疲秦之策他们自然也知道。 侯恂皱眉头道:“面对统一天下的大好时机,徐晨会放弃?” 高登道:“当年大同社起事,他没有选择进攻更加肥沃的关中,而是选择攻打遍布堡垒的榆林镇,而后闪击进攻河套地区,就是因为河套可以开拓出上千万亩的良田,能够赈济关中的百姓,现在在大同社的开拓下,河套地区已经有上千万亩良田,每年可以向关中输入几百万石的粮食,只要北方的百姓还有饿死的危机,徐晨不会马上出兵江南的。” “如果有个水利设施能够大幅度的提升北方的粮食产能,解决北方连年干旱造成的粮食危机,徐晨肯定会先修水利设施,再想办法进攻江南。” 第315章 ,破产的韦富与找不到“郑国” 高登在献策之后,便立刻向众人告辞。此次侯恂也没有过多挽留,或许是知晓高登心意已决,李轩见状,便出来送高登。 两人走在皇宫的回廊上,李轩轻声说道:“凌云,这次侯首辅对你有好印象,以后定会让你成为参谋,到时候你也可以在朝廷为官,施展你的才华。” 高登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没好气地说道:“我谢谢你,但你不要再提我的名字,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我父母妻儿就是死在这些士绅手中,我不相信他们,也不会为他们效力。”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怨恨,那些惨痛的回忆如同噩梦一般,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 李轩看着高登,眼中满是同情,劝说道:“凌云,你终究还是要走出来的。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朝廷如今正值用人之际,你有才华,应该为国家出一份力。” 高登停下脚步,看着李轩,认真地说道:“还是你自己小心点吧,朝廷当中都是老狐狸,景明他们都是被他们暗害的,你自己当心被他们谋害了。” 李轩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 高登看着眼前这个当初的同伴,想到自己活着的朋友已经不多了,心中一阵感慨。他靠近李轩小声说道:“从今天资政会看,江南的士绅还是一盘散沙,和当年的关中士绅没有一丝区别,而大同军却已经占据了整个北方,以大同军的动员力和组织力,下一次将来面对的可能就是几十上百万的大同军。他们大概率是打不过大同军的,你也要为自己找一条出路。” 李轩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当初先帝亲手把陛下交给我手中,我如果出卖天子还能算人吗?” 高登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那你自己把握吧,但我是不会为朱家卖命的,再有这种事情不要叫我,要不然我只能去江北了。”说完之后,高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皇宫。 李轩看着高登离开的背影,心中一阵惆怅,只能长长的叹口气。他知道高登心中的痛苦,也理解他的选择,但他自己却无法放弃朝廷。 大同八年(公元 1632年)4月 27日,金陵城的天空阴沉沉的,突然,大地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全城的百姓都感觉到了强烈的震感。人们惊慌失措地从家中跑出来,街道上顿时乱成一团。 “地龙翻身了。”4周的百姓惊恐尖叫,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场景,逃出来的百姓不知所措,更不敢回自己的屋子。而地痞流氓则趁火打劫,更加剧了经营层的混乱。这场混乱一直到白天结束。好在这场地震不算太重,只倒了一些茅草房,没有造成太大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但这场地震对刚刚成立不到一年的南明朝廷来说,却是一场巨大的打击。 民间到处都在流传着是不是当今天子失德,才引起了老天的震怒,爆发了这场地震。 朱元璋当初用“天人感应”来说服百姓,让天下人认为朱家就是上天之子,让百姓认为天下就应该归朱家所有。 但当天下发生不可解释的事情时,百姓自然也会认为是老天要处罚朱家。 南明朝廷高度重视这场地震带来的影响。内阁首辅侯恂立刻派兵进入金陵,驻扎在各个市坊,防止有乱民趁火打劫。 锦衣卫更是遍布整个金陵城,他们如同幽灵一般,监视着每一个人的言行。任何人敢议论地震,说老天处罚天子失德等言语,通通都会被抓起来。 一时间,金陵城的政治气氛变得异常压抑。人们在街上相遇,也只是匆匆一瞥,不敢多说一句话。这场地震激化了金陵内部的矛盾,让金陵政治气氛变得越加严肃,刚刚建立的南明朝廷,像是就要在这场风雨当中散架。 大同八年(公元 1632年)5月 2日。 夜幕缓缓降临,金陵城被一层灰暗的色调所笼罩。高登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缓缓走进自家的小院。 随着金陵城政治气氛愈发紧张,他苦心经营的重民报也如同风雨中飘摇的小舟,日渐萧条,因为监管的太严,越来越多的书被锦衣卫封禁,西游记,水浒传这些脍炙人口的,一个因为教让造反,一个因为非议朝廷被禁止,大量的书籍被焚烧,印刷店铺被强制关停,江南的印刷业直接遭受重创,变得日渐萧条。 重民报的印书业务越来越少,报馆的收入锐减,早已处于入不敷出的艰难状态。看着这破败的景象,江南越发紧张的政治态势,他越发想念家乡,想着是不是应该回乡。 高登走进院子,身心俱疲的他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刚躺下来休息没多久。 “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将他从恍惚中惊醒。他皱着眉头,起身打开房门,却看见韦富带着几个人,背着一个受伤的青年站在门口。 韦富气喘吁吁地说道:“这是我堂弟,麻烦你照顾他几天。”说完,他便像一阵风似的跑了,只留下满脸莫名其妙的高登。 高登看着眼前受伤的青年,他身上的刀伤触目惊心。高登本不想惹上这麻烦事,但环顾四周韦富他们早跑的没人影。想到在这金陵城,自己也没几个熟悉的人了,鬼使神差地,他还是把韦富的堂弟搬到了自己的卧室。 翌日,韦富的堂弟终于清醒过来。经过一番询问,高登才知道这段时间韦富过得十分艰难。 自南明朝廷正式组建后,发布的第一个政令便是加税。可如今金陵的局势复杂,那些大族士绅、勋贵是南明朝廷的支柱,朝廷全靠他们撑着才不至于散架,自然不敢对这些“国之支柱”加税。 而普通百姓穷困潦倒,早已没有油水可榨,即便再怎么压榨,也收不上多少税。 于是,朝廷把目光盯上了韦富这样的中小作坊主、中小地主和自耕农。不仅对他们加了十几倍的税,还在金陵四周设立关卡,肆意征收税负。韦富即便把工人当奴隶一样驱使,也难以赚到钱,反而把前两年赚的钱全部贴了进去,那些自耕农更是纷纷破产,无奈卖地求生。 真正给韦富致命一击的是乡勇骚乱。那些失去控制的乡勇冲进他的纺织厂,将丝绸布匹抢劫一空,还一把火将纺织作坊烧成灰烬。韦家再次陷入落败的境地。 不过,韦富虽曾是个纨绔子弟,但经历过家族的兴衰起伏,走过万里路,又重新建立起基业,这些经历打磨了他的韧性,让他没有轻易被击垮。 很快他便找到了新的发财门路,那就是贩卖私盐,江南最大的食盐产地就是扬州,但扬州现在却归大同军所有,南明朝廷自然不允许扬州的盐再运到江南来了。 但大同军攻占扬州之后,清洗扬州的盐商,整顿了盐厂,把所有盐丁都收编官营,用水泥扩建了盐田的面积,用抽水机加大了盐田的产能,导致扬州食盐产量成倍提升不说,价格也直接跌穿了地板价,以前哪怕是私盐价格也是十几文一斤,而且还是掺沙子,现在去扬州盐厂进购粗盐,只要5文钱一斤,精盐也只要二十文,但这些盐只要过了长江就可以翻几倍,十几倍价格,私盐的利润如此高,自然有很多人冒险。 韦富召集自己的堂兄,又招募了一些以前的工匠,干起了走私的生意。他把江南价格低廉的粗丝绸卖到江北的大同军,只要过了江就能赚取两倍的利润。然后再从扬州弄来粗盐、精盐,卖到金陵城又能有十倍的利润。靠着这套走私的营生,韦家还能维持着稍微体面的生活。 高登听完韦富堂弟的讲述,不禁叹息道:“你们这是在拼命啊。” 韦富堂弟苦笑着说:“这世道谁不在拼命,不拼就没有命。” 三天后,韦富再次找到高登,两人找了一家茶馆,而后高登问他情况。 他满脸愤恨,咬牙切齿地说道:“朝廷这是要把我等逼死,税收高得离谱,关卡又多如牛毛,还有那些贪官污吏,处处都要打点。我辛辛苦苦带着工匠织布,到头来还要亏钱,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等大同军打过来,我就去找他们,哪怕是死,我也要拉着朝廷的官员陪葬。” 高登听了,并没有同情韦富,而是神情淡然地说道:“天下到处都是这样的道理。农户辛辛苦苦耕作,种出来的粮食被你们拿走,还要喂饱那些贪官污吏,结果辛苦一年还欠下你们韦家的钱,只能借高利贷维持生活。这不就是当初关中士绅的做法吗?现在板子打到你身上,你才知道这有多不讲道理。” 韦富被说得有些尴尬,嘟囔着:“你这个人,真没劲,说话总是把话题说死了。” 但很快他感激道:“事情解决了,这次多谢你了,要不然我堂弟可能命都没有。” 高登皱眉头道:“你确定解决了,你这可是贩卖私盐,只要被抓了,小命都没有。” 韦富道:“我攀上了锦衣卫,以后贩卖私盐,一半以上的利润交给他们,他们确保我平安无事。” 高登哑然,现在的锦衣卫指挥使是祖泽润,以前他们在辽东这么干,现在到了金陵城还这么干,真可谓是家学渊源。 高登道:“你自己还是小心一点吧,这些人吃人不吐骨头,你当心钱没赚到,一家老小命却没了。” 韦富道:“我知道,所以我打算把家人带到江北去,到扬州去落户,” 高登惊愕道:“大同社不追究你的罪责吗?” 韦富道:“那边说了,只要我帮着他们招募船工,就不追究我们家的事情,江北更稳定,而且大同社也支持开作坊,没那么多贪官污吏,也没那么多税收。” 高登道:“既然你已经打算落户扬州了,为什么还要攀上祖泽润?” 韦富道:“自然是贩卖私盐利润高,只要在长江两岸走一趟,就有10倍的利润,天下间还有比这更赚钱的买卖吗。” 高登愕然,韦富果然不值得一丝同情。 大同八年(公元 1632年)5月 3日。 金陵城的文华殿内灯火通明,官员们忙碌地进进出出,脚步声和低语声交织在一起,每个人都异常忙碌。 侯恂、文震孟等朝廷要员拖着疲惫的身躯,即便到了深夜仍在处理公务,他们满脸疲惫,但眼下南明纷杂的局势,容不得他们有一丝休息。 经过了半个多月的争吵,南明各个行省资政终于达成了一致的妥协,各行省原本定额的税负增加一倍,不过为了激励民间招募乡勇,一个乡勇能抵扣二十两银子的税收,这样可以保证大族士绅的利益。同时南京城下的这20万乡勇一半回乡,这样南明朝廷的财政勉强能达到平衡,如此才勉强解决了朝廷的钱粮问题。 但如何延缓大同军的进攻依旧是一个难题,高登为他们提供了一个策略——疲秦之策。尽管他们心里清楚这个策略的成功率不高,但对于如今摇摇欲坠的南明朝廷来说,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成功,对他们来说也是救命的稻草,要死死的抓住。 侯恂这段时间命人去找朝廷中懂水利的官员及其家族资料,同时从锦衣卫那里调出大同社在关中修水利的情报。 侯恂一边翻阅着手中的资料,一边感慨道:“这个徐晨还真喜欢修水利,没造反的时候修水利,造反之后还修水利。河套那种偏僻地方,几年时间还真被他开拓出上千万亩良田了。”他的语气中有对徐晨能力的惊叹,他要不造反,肯定是天下一等一等能吏。 文震孟发现徐晨为了开拓河套,硬生生将进攻关中的时间压了一年,不禁松了口气说道:“某的信心也更大了。” 侍从们带来了懂水利官员的档案,但数量却比侯恂他们预料的要少得多。 文震孟苦笑着解释道:“自从神宗末期朝廷开始亏空,朝廷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大规模兴修水利了,懂水利的官员自然少了。”他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在为朝廷的衰落而感到悲哀。 侯恂心中明白,文震孟这是在找借口。真正的原因是朝廷的务实官员都成了异类,受到排挤。 在王朝的末期,必然是务虚之风盛行,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草包子弟登上高位,且不被发现,而且务虚就不需要太辛苦,这点非常重要,他们来不是吃苦。是想大权独揽,底下人做了事,但统筹之功却算他们的。于是做事被贬低为庶务,做事的官员被贬低为吏员。 就像东林党,刚刚成立时还有“志在世道”的宗旨,采用讲学与社会实践相统一的方式,看上去似乎不错。但后世有句话,叫做越缺什么就越说什么。东林党成立几十年后,复社成立时也以宗经复古、切实尚用相号召,切磋学问,砥砺品行,反对空谈。可见东林党除了喊口号,并没有做什么实事。 大家都务虚了,自然就没多少人做实事了,结果就是侯恂他们想找一些水利官员,却找不到几人。 侯恂找到了万历年间的治水名臣潘季驯的家族信息。他是嘉靖和万历年间的三河总督,多年治理黄河,总督漕运,可以说是大明这近百年来治河的第一人。还著有《河防一览》等治水书籍。 侯恂知道潘季驯早在万历年间就病逝了,但他们把希望寄托在了潘季驯的后人身上,希望能从这些人当中找到懂治水的人才。 然而,结果让他们大失所望。潘季驯的后代中,只有次子潘大复在担任河南布政司左参政期间,主持治理黄河下游工程,成功修复了黄河决口,恢复了漕运畅通,但治水的能力明显不如其父,而且他现在也已经离世了。潘家第三代更是没有一个懂治水的成员,只有两人为官,一人为推官,一人为鸿胪寺序班,都是低阶的小官,而且他们也不懂治水。 侯恂沉思片刻说道:“培训一下这个潘基庆,他祖父懂治水,他父亲也懂治水,家学渊源,只要学了,他应该能成为治水的官员。” 文震孟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潘基庆骗骗一般人还可以,但徐晨也是以修水利起家的,他本身就是这方面的专家,根本骗不了他。”他的话语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侯恂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侯恂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试一试也无妨,让他带着《河防一览》的书籍去投靠大同社,让他想办法说服徐晨治理黄河。”对他来说,反正潘基庆只是一个没落家族的子弟,失败了也无妨,成功了那就是意外的惊喜。 文震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而后,他们又把目光投向了万历年间另一个治水官员杨一魁的家族。然而,杨家的情况更让他们失望,杨家没落得更快,子孙后代中也没有懂治水的人。侯恂和文震孟对视了一眼,眼中满是无奈和焦虑。 好在大明幅员辽阔,总有一些心怀理想、想干实事的人存在。 “这个叫刘五维的人就很合适。”侯恂眼前突然一亮,兴奋地说道。他手中拿着刘五维的档案。 众人围拢过来,仔细查看档案。刘五维在万历 46年中举,次年便考中进士。天启元年至四年,他担任南直隶无锡知县。在任期间,他组织治理芙蓉圩,让天寿、倾城、万安三乡增加了千亩良田,成功解决了无锡旱涝严重的问题。这一政绩在当时可谓是功绩卓著,让饱受水患之苦的百姓得到解脱。 文震孟也凑过来看此人档案,然而很快他的神情变得尴尬起来。按说这样一个无名小卒,他本不应该认识,但偏偏他的家乡长洲与无锡相连,两地百姓共饮太湖水。 更关键的是,天启二年时,他多次科举终于状元及第,成为了翰林院编修。可因得罪了魏忠贤,被廷杖八十后告归故里。他在家乡的那几年,正好是刘五维在无锡当知县的时间。 文震孟对刘五维的情况十分了解。他知道刘五维是一位好官,在任期间清正廉洁,积极兴修水利,为百姓办了不少好事。他曾为太湖渔民伸冤,深入体察百姓疾苦。特别是治理无锡西北芙蓉圩水患,历时三年,让天寿、倾城、万安三乡实现了旱涝保收。 然而,刘五维虽然一心做事,却不懂得官场的圆滑世故。他为太湖渔民伸冤、关心百姓疾苦的举动,得罪了那些给渔民带来冤屈的大户。 更要命的是,江南是东林党的地盘,而他既不想加入东林党,也不想投靠阉党。在东林党和阉党争斗激烈的背景下,很多东林党人便认为他是奸险小人,对他进行攻击。 刘五维和当地大户、东林党之间最致命的矛盾,源于他治理水患后新垦出的上千顷良田沃土。这些土地价值几百万两白银,当地大户觊觎已久,想要吞并这些良田。 但刘五维坚决阻止了他们的行为,将土地分给了当地百姓。分到土地的百姓自然满心欢喜,可当地大户和东林党成员却大为恼火。他们抓住刘五维为兴修水利动用库银这一破绽,参奏他,最终导致刘五维被贬官。 文震孟虽然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在当时东林党和阉党争斗白热化的情况下,他为了不让阉党抓住把柄攻击东林党,只能装作看不见此事。此时,他无奈地说道:“此人已经病逝。” 侯恂听后,惊愕不已。刚刚找到一个如此合适的水利人才,而且从档案来看,刘五维现在不过 40来岁,怎么就突然病逝了呢? 他仔细端详刘五维的档案,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他为官多年,什么样的牛鬼蛇神没见过,从刘五维的事迹中,他明白刘五维是因为挡了东林党人的路,才落得如此下场。 刘五维已经是目前能找到的最合适的人选了,结果却病逝了。 南明朝廷如今为了实施疲秦之策,却连个能施展谋略的“郑国”都找不到,实在是荒谬至极。一个小小的韩国都能找到郑国这样的治水人才,大明纵横万里、人口众多,却在这方面如此匮乏。 他思索片刻后说道:“还是去找找刘五维的后代,看看他后代懂不懂治水。”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都喜欢著书立传,刘五维精通治水,说不定留下了治水的经验,他的后代或许能继承他的本事,成为朝廷实施疲秦之策的关键力量,现在侯恂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第316章,实验田与灾害不断 大同八年(公元 1632年)5月 7日,京城,元首府。 南明小朝廷麻烦不断的说,北方的大同社也是好消息寥寥无,坏消息不断传来。 3月,辽东战事再起,王二带领第一师士兵,和由东江镇士兵整编出来的第15师,3万余人进攻辽东盖州。 金国上下大为惶恐,盖州沦陷,东江镇的战线将会横推400多里,金国都城3日即可抵达,这就变成大同军把刀口,抵在了金国的咽喉之下了,所以女真人高层都明白盖州不容有失。 金国就是靠着打劫实现利益分配的强盗集团,当外部不能抢到资源的时候,他们内部的矛盾就会激化。 皇太极因为屡屡让八旗受到重创,威望大损,莽古尔泰,代善他们趁机又捡起来了当初四大贝勒共治的制度,当然阿敏已经出局,现在变成了三大贝勒共治,皇太极威望大损只能勉强同意,以此来巩固女真人内部的团结。 面对大同军对盖州进攻,莽古尔泰想要通过这场战争趁机扩大自己的权利,于是他亲自领着八旗当中的四旗骑兵支援盖州。 但最终的结果却是莽古尔泰最盖州被王二打的大败而归,女真伤亡超过5000余人,余下的女真骑兵逃回了沈阳,盖州也攻陷。 而早在一年前,孙可望就带领第六师,占据了大凌河城和锦州,现在大同军在辽西距离沈阳只有不到600里,在南面盖州距离沈阳只有不到400里,在西南两个方向呈现了对女真人的夹击态势,至此在辽东战场上,攻守之势异形。 而攻占盖州之后,大同军就占了大半个辽东半岛的土地,均田之策可以实行下去,东江镇在海岛上住了十几年的辽民,再次踏上辽东土地,回到自己的家乡,个个激动的痛哭流涕,他们终于可以再次回到家乡了。 辽东都护府给这些回来的辽民,分发农具工具,购买耕牛发放给他们,帮助他们开拓土地,修建房屋,辽东大地上再次出现一个个村落的炊烟。 甚至东江镇几十万人口都填不满这片广大的区域,在山东的几十万辽东百姓,在大同军的帮助下,终于可以踏上回乡的土地。 不过人口大范围的涌入又带来粮食短缺的问题,而这时候在朝鲜国就传来了坏消息。 大同社的粮商在朝鲜购买粮食极其不顺利,只购买了不到30万石的粮食,朝鲜王李倧和朝鲜的两班大臣这些人就开始限制朝鲜的粮食出口。 朝鲜国这样做的原因有二,一就是去年皇太极就敲诈了朝鲜国百万石粮食,现在朝鲜国国内也是处于粮食紧缺的状态当中,所以他们不愿意出口粮食。 二就是朝鲜王李倧和朝鲜在了解大同社已经攻占中原,甚至连明朝的皇帝崇祯都被俘虏,像大同社这样底层人造反的势力,他们既害怕又愤怒。 但他们又打不过大同军,怎么办?为大明报仇,他们没这个本事,毕竟女真人都打不过大同军,他们只能闭关锁国,装作看不到了。 再做一些小动作,比如限制大同社的商人进入朝鲜,限制本国的粮食和其他的货物出口等等,小小的出口气。 王二顾忌朝鲜是天朝藩属国的地位,只对朝鲜王进行了训诫,但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的举动。 徐晨叹息道:“王二还是太实在了,不适合处理外交方面的事务。” 徐晨命人叫来张献忠。 张献忠来到元首府行礼道:“元首,您找俺老张有何事?” 徐晨说了一下辽东的现状和朝鲜的情况。 张献忠冷笑道:“这些番邦小王太不识抬举了,没有我大同社朝鲜都要被女真人给灭了,他们居然还敢如此给脸不要脸。” 徐晨道:“你去接替王二成为新的辽东都护府都督,做好三件事情,一压制辽东的女真人,二就是教训朝鲜一顿让他们听话,但不能乱来。我大同社不是女真人那样的强盗国家,做事情要师出有名。 万历年间的“壬辰倭乱”就是我中原帮他们平定的,倭寇也是我们帮他剿灭的,大明为此付出了880万两银子军饷,伤亡了两三万的士兵,但这笔钱都是我天朝百姓的血汗,伤亡的士兵也没得到抚恤救济,这就是朝鲜国的不对了,为朝鲜出征的士兵每个得到50两银子的抚恤不过分吧,3万人就是150万,所以你去了朝鲜国让李倧拿出这上千万两银子。” 张献忠眉头紧锁,他倒不觉得徐晨算这个账有什么问题,只是他感到为难的地方在于,朝鲜这样的番邦小国,想要搜刮出上千万两银子,难度非常大,他担心完成不了这个任务。 徐晨道:“没叫你去搜刮普通的朝鲜百姓。”而后徐晨冷哼一声道:“但朝鲜王和他们的两班大臣都有几百年的家业积累,他们的家产不会比中原的士绅少多少,抄了他们的家,银子和粮食自然也出来了。” 后世徐晨也听过朝鲜两班大臣的事情,了解的不多,大致是那种半贵族半门阀的制度,跟三哥那边比起来差不了多少,徐晨自然对那些人没什么好感。 张献忠这才恍然大悟笑道:“元首这样一说,俺知道该怎么办了。” 徐晨继续道:“第三件事则是要做好辽东均田事宜,中原的人口太稠密了,我们即便是均田,每户百姓也分不得多少土地,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中原的百姓填充在辽东。 但这需要大量的粮食,暂时中原给不了你们多少帮助,朝鲜建国也有上千年,田地开发的不差,只是在两班大臣的压榨下,朝鲜的百姓过得像奴仆一样的生活,田地的产能并没有完全发挥,你去朝鲜按照我们大同社的方法,团结农户清洗朝鲜的两班大臣,土地归农户,粮食钱财归我们,只要我们和当地百姓站在一起,那些两班大臣就是待宰的羔羊。” 张献忠笑道:“都督,俺知道该怎么做了,俺保证今年内就让朝鲜招交出欠我们的上千万两银子。” 徐晨道:“你现在回去准备一下,明日前往辽东。” “遵命!” 徐晨看着离开的张献忠,内心却极为复杂,朝鲜王国算是他的一个实验地,他有很多想法打算在这片土地上实验。 不管徐晨怎么限制,但他清楚,只要开启了工业化,这架贪婪的生产机器就会想吞噬一切的商品市场和原料产地,这一点不会因为他的限制而有所改变。 大英要攻击一个个封建王朝掠夺市场,消灭那些僵尸的原始文明,组建全球统一大市场,不久的大同社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要消灭一个个奴隶制王朝,封建王朝,把他们的人口,土地,资源变成原料产地和商品市场,这不会以他的意志为改变。 但徐晨不想让这个工业化的过程像历史上的大英那样血腥和残忍,同时他也明白天朝的体量和大英完全不同,明末乱世在徐晨的努力下,死亡的人口极大的减少,徐晨估计他统一天下的是这片土地,最起码也有一亿到一亿五千万的人口,以现在全球的人口应该占了三成到一半左右,按照资本化的模式大同社是不可能找到一个10倍体量的市场的。 他只能选择不同的道路,来消灭全球的奴隶制封建制度,建立一个全球的统一大市场,所以徐晨拿朝鲜国做实验,通过大同军联合当地的百姓,推翻乃至消灭当地的封建王朝,就像五星上将当年做的事情一样。 当然还有一个不能明说的想法,就是安置那些大同社的功臣,徐晨也知道,大同社当中有很多都是封建思想刻入骨子里的人。 想要把一个封建思想的人变成一个拥有工业化思维的现代人,不是说不能做得到,而是太难了,改变一个人的三观,就相当于杀掉这个人的过去,只有那种万中无一的人杰,才能靠自己的毅力完成这种思想三观上的转变。 普通人大部分还是要靠外在的压力的,但大同社没有这样的外在压力,眼下的这些功臣大部分是会跟不上工业化发展的进程。 但老人不让位,那他发现的人才又如何上位,又如何推动工业化的发展。 徐晨不想让大同社内部起纷争,起冲突,爆发激烈的矛盾,那只有想办法把这些功臣安置在天朝之外的番国,朝鲜国的这个都护府是第一个,后面还会有日本都护府,南洋都护府等等,让这些功臣继续发光发热,为大同社摧毁原始部落制度,封建制度,开拓原料产地和商品市场。 张献忠刚去辽东没多久,坏消息就一个接一个的传过来。关中传来消息,这半年的降水量与去年持平,比平常年份降低了三成,关中又是个干旱之年。 河南,山西的情况比去年好一点,但去年中原可是特大干旱,好一点也是干旱,大同社员抗旱会员只能指导当地的农户多种植,粟米,高粱,土豆,玉米红薯等抗旱作物,整个北方降水量唯一正常一点的只有山东行省和直隶。 徐晨只能一方面命令各州县的官员带领百姓抗旱救灾,另外一方面又开放了一批允许生产蒸汽抽水机的作坊,加大对蒸汽抽水机的生产。 5月10日,开封府又传来了一噩耗,当地鼠疫蔓延,已经上万百姓被感染,因鼠疫病死的百姓超过千人,开封府知府周天已经封锁了整个开封府各州县城,在道路上设立关卡不允许百姓流动,开封府知府周天请求支援。 大同社调拨了上百万石在粮食,10万匹棉布,还有10万斤的各类草药,招募了2000个大夫,同时徐晨把后世隔离,消毒,杀菌等抗疫的方法,写成了一本抗疫守则交给了这些大夫,让他们在疫区执行。 五月中旬,正当开封府的百姓在鼠疫的阴影中苦苦挣扎时,老天爷却又降下了另一场灾难。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被厚重的乌云所遮蔽,宛如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沉甸甸地压在中原直隶地区的上空。 第一滴雨落下时,百姓们还心存一丝欢喜,毕竟前几年旱灾频发,庄稼颗粒无收,这场雨能带来生机。然而他们没想到,这滴雨只是一场噩梦的开端。 接下来日子,暴雨如注,仿佛天河决口一般,从天空中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溅起高高的水花,很快便汇集成了一条条湍急的溪流。 池塘里的水迅速上涨,没过了岸边的青草;湖泊也不再平静,波涛汹涌,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野兽。那些平日里温顺的溪流河水,此刻也变得暴躁起来,河水不断漫过堤岸,淹没了周边的农田和村庄。 而近五十年以来,大明朝廷内忧外患,精力全忙于应对辽东的战事,无暇顾及黄河的治理。河道年久失修,泥沙淤积,河床不断抬高。 而这两年的旱灾,更是让黄河大堤变得千疮百孔,如同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再也经不起风雨的侵蚀。如今,接连不断的大暴雨,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黄河终于达到了极限。 6月10日,这是一个让中原百姓刻骨铭心的日子。午夜时分,孟津段的黄河大堤突然发出一阵沉闷的轰鸣声,仿佛是大地在痛苦地呻吟。 紧接着,一声巨响传来,大堤被汹涌的河水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奔腾的黄河之水如同一头脱缰的野马,以排山倒海之势从决口处涌出,向四周横扫而去。浑浊的浪涛高达数丈,所到之处,一切都被无情地吞噬。 几十个村庄瞬间被洪水淹没,房屋在洪水中摇摇欲坠,最终被冲得七零八落。百姓们惊慌失措,有的还在睡梦中就被洪水惊醒,来不及穿上衣服,便匆忙跑出门外;有的则抱着自己的孩子,在洪水中拼命挣扎,呼喊着亲人的名字。那些来不及逃生的人,被洪水卷入了漩涡,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洪水所到之处,一片汪洋。田野里的庄稼被淹没,大树被连根拔起,牲畜在洪水中四处逃窜,发出绝望的嘶鸣声。整个中原地区,宛如一片人间炼狱。 河南省的官员们望着眼前的惨状,知道如此巨大的灾害,已经远远超出了河南行省的应对能力。 他们一方面立刻组织人手,展开了紧急救援工作,营救那些被困的百姓;另一方面快马加鞭往元首府请求支援。 第317章,救灾与整修北方的水利系统 大同八年(公元 1632年)6月 17日。 京城的天空被一层厚重的乌云笼罩着,仿佛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轰”一道道闪电如银色的巨龙般划破天际,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仿佛是老天爷在愤怒地咆哮。没多久,噼里啪啦的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在地面上,溅起高高的水花。街道上的百姓们惊慌失措,纷纷躲到屋檐下避雨,脸上满是忧虑。 就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中,黄河决堤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迅速传到了京城。徐晨得知后,当即召集大同社高层到元首府开会。其他大同社的高层或多或少也提前得知了这条令人揪心的信息,所以当众人来到元首府时,每个人的脸色都凝重而难看,仿佛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压着。 徐晨站在会议桌前,神情严肃,大致说了一下黄河决堤的事情:“现在最重要的是两个事情,一是救济被淹的这上百万百姓,二是封堵黄河决堤的河口。明日我去河南主持赈灾和灾后重建事宜,你们在后方准备好充足的物资支援灾区。” 刘永苦笑着摇了摇头,感慨道:“老天爷这是真要把人给逼死。关中三个月没下雨,黄河两岸和京城这里又下个不停,中原更是天灾不断,又是鼠疫,又是黄河决堤,结果过了洛阳城,整个中原南部又在闹干旱,这是要把中原的百姓彻底给逼死吗?” 一个河南行省,北边发洪水,南边干旱,中间还夹杂着鼠疫,这种复杂而严峻的灾情,让其他大同社的高层也不禁觉得老天爷是在故意刁难中原的百姓。 李文兵神情严肃地说道:“其他还好说,关键是粮食要抵达灾区,中原已经连着干旱两年了,即便我们给百姓分了田地,但百姓根本就没多余的口粮。现在如果我们大同社不及时救助他们,他们就会再次成为流民,整个中原又会动乱起来。” 徐晨沉思片刻道:“先从关中调拨 100万石粮食到洛阳,你们再清理一下其他各地的粮仓,后续再调拨 200万石粮食用于赈灾。” 刘永皱着眉头,面露难色地说:“我会努力。” 现在北方各省的粮食都极其紧张,刘永也只能看看从哪里东拼西凑能拼出这 200万石的粮食。 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是,大同市对外购买粮食的战略还是成功,高粮价加补贴,让达到大同社的粮食每石价格达到三两,这个价格吸引了大量的海商贩卖粮食到大同社的地盘,这几个月大同社光在日本就购买了八十万石粮食,扬州的港口,西班牙,葡萄牙,尼德兰也运了上百万石粮食,充实了大同社的粮食储备,尤其是扬州的港口,几乎每天都有一两艘运粮食的海船,东南一带的海盗都转行了,直接从南洋小国购买粮食卖到大同社。 徐晨转向贺六,严肃地说道:“第二师集结起来跟我南下。” 在这样的灾难面前,军队的力量至关重要,大明军队肯定没有救灾的责任,但对徐晨来说军队救灾是他们应当做的事情。 贺六挺直身子,大声回应道:“遵命!” 李文兵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元首,李信对孔家后人的审判这段时间传遍了北方,有很多社员不赞同李信的做法,认为孔家后人即便有错,也要顾及一下他们是圣人子弟。”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谨慎,担心这个话题会引起徐晨的不满。 徐晨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怒火道:“我们大同社连皇家都掀翻了,还在意一个圣人?皇帝不能压在我们头顶,难道圣人就行了?更不要说圣人教导我们仁者爱人,孔家的这些子孙又有哪个做到了?如果只是因为他们身份特殊,就不能依法依规地处罚,那我们大同社的公平还要不要了?我们做的事业难道是为了推翻一个皇帝,又让一个圣人压在我们头顶?”他越说越激动,本就因为中原天灾不断而积压了满肚子的火气,此刻再也压不住了,声音也放大了几分。 徐晨接着说道:“这些和孔家求情的人,放松了思想,忘记学习了。把这些人记录下来,调离岗位,调到中原去赈灾的第一线。”他斩钉截铁道,这些人肯定是吃饱了撑的,才有时间在这里胡思乱想,让他们到第一线去挖沟去,就能治好这些骄奢之病。 李文兵道:“遵命!” 而后徐晨想了想道:“这次黄河决堤对我们来说是一个警告。黄河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大修了,想来堤坝已然千疮百孔。只是这些年北方干旱,才没有决堤。但这次只是雨水集中在黄河中游两岸,一下就决堤千里,淹没了好几个县城。显然黄河大堤已然难以支撑,我们干脆借着这次的机会,治理黄河,整修黄河的河道。在中原成立治水总部,由我亲自主持。” 刘永听了,连忙劝道:“都督,您还是坐镇京城,治理黄河还是由其他人去做吧,我大同社不缺治水的人才。”他担心徐晨亲自前往治水会有诸多不便,也希望徐晨能留在京城统筹大局。 陈子龙马上主动请命道:“属下愿意为治水总督。” 陈子龙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这些年,陈子龙在河套开辟了上千万亩的田地,修了 3000多里的水渠,在整个大同社治水能力也是一等一的。 但徐晨这次的目标不单单是要堵住黄河堤坝,更是想要让黄河改道,增加北方的水量。而想要让黄河改道成功,没人比自己在行,因为他知道后世黄河又改回哪条河道,就是在考兰县,铜瓦厢再次改道济水。 徐晨说道:“这次不单是要治理黄河的堤坝,我还有个想法,就是想办法让黄河改道,让黄河河道由江淮地区,改到北方通过济水流向渤海。这样做有两个好处。黄河淤塞了淮水,导致淮水动不动就发大水。以至于在宋朝之时,江淮地区是鱼米之乡,而到了大明已经成为灾害频发的贫瘠之地了。黄河河道北上,江淮地区的水域就可以恢复生态,只要稍微整治一番,江淮就可以再次成为天下的鱼米之仓。” 他接着又说道:“而黄河北上第二个好处就是,解决北方干旱缺水的问题。这些年大家也应该发现了,北方的水汽一年比一年少,干旱一年比一年严重。黄河是天下最大的河流之一,其水量对于北方来说至关重要,黄河河道改道向北,可以明显改善北方灌溉问题。所以这次治水至关重要,他不单单是治理黄河,更是在治理淮河,梳理整个北方的河道,可以彻底改变北方的农业生态,让北方不至于再遇到个旱灾,百姓就要哀嚎遍野。 这个工程要统合多个行省,州,县,调动的民夫可能有几百万,对我大同社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工程,不容有失,必须要由我亲自去监督。” 其实,从去年开始,徐晨就有治理黄河的打算。黄河直直地往南流,总是让他觉得很别扭,也非常可惜,黄河这几百亿立方的水,留在北方能灌溉多少土地,给北方生产多少粮食,但去了江淮却只能造成洪灾,淤塞江淮的河道,这次治理黄河就是在系统性的梳理北方的灌溉体系。 这段时间,他不断地收集黄河河道的资料,又把自己脑海当中后世黄河的河道画了出来,已经大致确定了,在考兰县这里,掘开河道进入济水河,就可以让黄河恢复故土。 但徐晨想了想,这个工程庞大到整修整个北方的河道系统,他一个人也不够,于是他说道:“你也跟我一起去中原。” 陈子龙:“遵命!” 徐晨说出那庞大的治理黄河并改道的计划,让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沉默起来,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担忧和疑虑的神情。 刘永率先站起身来,神情恳切地说道:“元首,我等也不是不同意治理黄河,只是这工程消耗的人力物力巨大。若我们全力治理黄河,就没有足够的资源南下统一江南。 如今崇祯的太子已经登基,南朝各行省已经整合在一起,据说他们还编练出 20多万乡勇。江南毕竟是富裕之地,再给他们时间整合江南的资源,属下担心我大同军难以攻克江南,会形成南北朝的态势,何不等我军一统天下之后再来治理黄河。” 如果徐晨只是简单的治理黄河,刘永都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但徐晨却是要黄河改道,黄河的流水量何其多,连淮水都难以充分容纳,现在让北方各条河流哪个够资格成为黄河的主干道? 想要让北方的河流承接黄河的水,必须要重新修河堤,扩大河道,这就要修上千里的河堤,需要动用的人力物力,那是和大运河是一个等级,大同社的动员和组织能力虽然比隋朝强,但开启这么一个庞大的工程,接下来几年大同社将会什么动作都做不了。 贺六也跟着说道:“俺也以为应该尽快拿下江南,即便今年不南下,明年也应该南下。不能给南朝增长实力的机会,我们应该防备出现南北割据的局面。。” 余下的常五、赵胜、周晓珊、李富等大同社的高层也纷纷表达了相同的意见。 大家的历史知识都不差,西晋灭亡后,司马家在南方组建了东晋小朝廷硬挺了上百年;北宋灭亡后,赵构在南方组建了南宋小朝廷也挺了150年。如今对面已经组建了南明小朝廷,如不快速覆灭南明小朝,大家担心会重蹈历史的覆辙,形成南北割据的局面。 徐晨静静地听着众人的发言,脸上始终挂着淡然的嘲讽笑容。等大家说完后,他缓缓地站起身来,说道:“你们太高看南明的君臣了,他们不但不会整合在一起,还会激发他们的内斗,当年东晋,南宋之所以会维持上百来年,就是因为晋,宋朝廷,那些元老家族和重臣,被胡人铁骑和金人骑兵屠杀的干干净净。 他们朝廷积累上百年的积病也被胡人用这样的方法切除了,他们的食肉者减少,内部矛盾自然也减少,所以他们还能扛上百年,但现在南明什么情况,大明的大家族大部分就是在江南,我们也没屠杀他们,反而让他们大量的逃往江南,所以大明的积病,南明朝廷不但没有消除,反而全盘继承了,所以当初大明是什么情况?南明依旧会是什么情况。 而且大明还放出了乡勇,乡勇是什么!不就是让那些地主豪强掌握军队。 当年汉灵帝让豪强自己招募军队的结果是什么,大汉直接被这些军阀弄得崩溃。南明也是一样,江南的矛盾本来就大,现在还让这些地主豪强掌握几十万的军队,他们哪来这些钱养这些军队。 让那些地主豪强出钱,但人家手握军队,南明朝廷在这些地主豪强手中得不到税收,他们只能继续压榨佃户自耕农,等这些人破产了之后,他们只能压榨小地主,大地主,最终他们会像一条贪吃蛇一样崩溃,所以大家不用在意南明,他们不会吸取大明的教训,该腐朽依旧会腐朽,该混乱依旧会混乱。” 其他的时间线徐晨或许不会有这样的自信,但对于南明的那群乌合之众徐晨很有把握。这群人就是死也要内斗的代表。 而且就他了解的情况来说已经有这样的趋势了。组建乡勇这种事情为什么只有清朝想得到,而其他的王朝却没想到呢? 因为乡勇还有另外一个名词就是诸侯,历朝历代只要放开民间招兵就会陷入诸侯争霸的处境。甚至于最后清朝灭亡不就是因为那些乡勇势大难治,最后被袁世凯获得了天下。 现在南明已经有军阀化的趋势,那些大地主、士绅勋贵会逐步转变为军阀,而后吞并中小地主。徐晨敢保证,只要大同社开始治理黄河,东林党的那些人必然又会陷入新的一轮内斗当中。 徐晨的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让众人茅塞顿开,其他的人虽然有点迟疑,但还是选择了赞同徐晨的,毕竟徐晨一贯正确,他的判断和决策让大同社占据了北方。 最终,这些人还是被徐晨说服了,大家达成了先治理黄河,再进攻江南,一统天下的战略。 “轰隆隆!”一阵雷声再次响起,“噼里啪啦”的暴雨般的雨点打在窗户上,让会议室也变得嘈杂起来。徐晨皱了皱眉头,说道:“最近这段时间京师的雨好像也有点过于密集了。” 常五连忙说道:“断断续续已经下了一个月时间,无定河的河水暴涨到高位。”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担忧,担心雨水会引发洪涝灾害。 徐晨严肃地说道:“京师这里也不能放松警惕,从今日开始在各个河道设立人员巡查堤坝的情况,巡视各地堤坝的情况,哪段堤坝有危险就马上修理。同时在各县准备好抗洪物资和人员,哪个堤坝漏了就马上组织人员堵上去。今年的气候异常,宁愿浪费物资,也不能什么都不准备,防灾不是我们大同市一家都是,更是当地百姓的事情,大家充分动员组织当地的百姓。” 大同社占据了北方,也继承了大明的糟糕的基建,大明几十年没有新修水利了,只要觉得哪个地方出问题,哪个地方必然会出现问题。这种事情只能提早准备,才能把灾害减少到最小。 而后他神情严肃地说道:“现在北方已经是我们大同社统治之下,如果还出现大明时期各种灾害让百姓流离失所,我们又有什么脸面说自己在建设新天下。” 刘永马上站起身来,坚定地说道:“某这就让下面的人组织起来,一定不让孟津之事发生在京城。” 翌日,徐晨带着第二师士兵南下中原,准备救助灾民。 大同八年(公元 1632年)6月 22日。 河南府孟津,原本浑浊的黄河水如同一头愤怒的猛兽汹涌奔腾,但破口之后,此刻也显得异常的平静。几艘乌篷小船在这这洪峰造成的水面中艰难地划动着,船上的士兵们眼神专注仔细,只要看到水面上有漂浮的物体,他们便立刻奋力划过去。靠近后,小心翼翼地捞起那些不幸遇难者的尸体,然后迅速划向岸边,准备进行火化处理。没办法,如今河南行省还在遭受鼠疫的肆虐,为了防止瘟疫进一步蔓延,只能采取这样的措施。 大同军连长王庆回想起黄河决堤时的场景,心中仍充满恐惧。那滔天的洪水如同一堵巨大的水墙,迅猛地冲了过来,所到之处,房屋瞬间被摧毁,就像纸糊的玩具一般脆弱;粗壮的大树也被连根拔除,仿佛脆弱的小草。百姓们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家园被洪水吞噬。这样的场景,在他的家乡米脂是从未见过的。 逃出性命的百姓们被困在一个个孤立的山头上,他们望着周围一片汪洋的洪水,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第三师师长高大壮在得知黄河决堤之后,没等元首府下令,就亲自带领士兵们展开了救援行动。 他们用小船和简易的木筏,一次次地穿梭在洪水中,将被困的百姓转移到更高、更安全的地方。这样的救灾行动一连持续了十来天,能救助的百姓都已经救完了,如今水面上已经很难再看到活着的百姓。 当然,第三师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在决堤后的最初几天,暴雨还没有停歇,狂风裹挟着暴雨,如利箭般打在士兵们的身上。但他们没有丝毫退缩,毅然冒着风雨救人。在一次十余日的救助行动中,第三师就有 60多名士兵不幸落水牺牲。他们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一万六千余名百姓的生机。 到了今天,第三师的士兵们已经连续救灾 12天了。每个士兵都已经精疲力尽,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憔悴。由于过度劳累,士兵们溺水的情况也呈现出增加的态势。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徐晨带领第二师士兵来到了灾区。他看到满脸疲惫、眼神中却依然透露出坚毅的高大壮,以及陈子昂、刘亚熊等人,心中满是感动和心疼。他走上前去,轻声说道:“这里交给我了,你们好好休息吧。” 高大壮看到徐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然后身体一软,当即昏睡了过去。他实在是太累了,这十几天的救灾行动,让他的身体和精神都达到了极限。 徐晨接管了高大壮的指挥部后,仔细查看了救灾的情况。他发现高大壮这十天的救灾工作卓有成效。大部分灾民被迁移到其他府县安置,被成功救出的灾民被安置在安全的高地,黄河大堤的破口也被他们用草袋堵上了。 可以说高大壮在黄河决堤后,马上展开救援行动,拯救了无数百姓的性命。 但现在仍然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那就是要把灾区的积水排出去,还要清理黄河冲过来的大量沙土和淤泥。如果抓紧时间,还可以种一季红薯,这样能让百姓们勉强有粮食吃。所以,哪怕缺口已经堵住了,后续的事务依旧非常繁重。 与此同时,江淮等地粮食来到灾区,关中的粮食,各种铁器,帐篷等救灾物资,通过轨道马车,快速的运到洛阳城发放到灾区。看到这些粮食和救灾的物资,惊魂未定的灾民想安定下来, 徐晨迅速动员灾区的百姓,将他们组织起来进行抗灾自救。他给青壮百姓发放各种铁锹等工具,让他们参与到排水和清理淤泥的工作中;而老弱百姓则被安排到后方处理后勤事务。在徐晨的指挥下,灾区的百姓被快速分成万人大队,而后又细分出千人中队和百人小队。大家分工明确,有条不紊地投入到救灾工作中。 接下来众人齐心协力,花费了三天时间挖掘出好十几条排水河道。关中调拨的 200台蒸汽抽水机也抵达了灾区。这些机器成为了救灾的利器,它们日夜不停地运转着,将灾区的洪水快速抽离。 第318章,元首,您身边有奸臣 大同八年(公元 1632年)7月 2日,河南行省,孟津。 经过了大同军3万战士半个多月的努力,被淹没州县的洪水也被排了出去,修出了一个能容纳十几万人的营房,灾民们都住进了帐篷当中,充足的后勤物资,让灾民可以喝到干净的开水,吃到煮熟的红薯粥。 但排干了洪水却是救灾的第一步,这个时代的农户基本都是稻草房,有泥土房,木头房的都算是生活的比较富裕的了,但这种房子面对黄河爆发的洪水,根本扛不住。 只有县城的房子稍微好一点,那种砖石,木头做的有城墙庇护,最多把淤泥清理出来一就可以做,但这个时代九成都是农户,也就是说大同社要帮助这近百万的百姓,重新修筑房屋。 而且修筑房屋甚至都不能算是紧迫,大同社调运过来帐篷,同时当地的农户搭重新搭窝,这样也能勉强居住,关键是现在已经7月份,当地除了种红薯,土豆之外,其他的作物已经没时间生长了。 但偏偏农户现在还不能抢种,因为这次的黄河大水,让当地大部分低洼土地都泡成烂泥地。 “这里的挖水渠最起码得五尺深,每隔个百步要再挖一条。这样才能把田地两侧的水引出来,不要看着上面好像干了,其实下面全是水,不把水给排干种子下去全得泡烂了。”一个老者满脸愁苦道。 他是当地的老农,人家都叫他老赵头,是种了几十年地几十年的老把式了。这次他发大水,幸运的抱住了一棵树,最后被救了下来,徐晨要重新抢种这片土地,就召集了四周经验丰富的几十个老农组成一个顾问团,为灾后重新耕作提供意见。 徐晨皱眉头道:“百步就要挖一条水渠,距离大一点不行嘛?” 五尺大概就有1m多的深度,排水沟宽也就三四十厘米,如果只挖一条沟渠,这个工程量并不算大,但是如果每隔百步挖一条这样的沟渠,那工程量就大的惊人,尤其是这种烂泥地,一铲子下去就是充满水分的淤泥,比挖一般的土都要累好几倍。“ 徐晨这些年挖沟渠也算是经验丰富了,这样一条沟长度几里到几十里不等,可以通过干渠,支渠,毛渠等方式减少工程量,但估计一片十几万亩左右的农田,要挖六十里长度的这样的沟渠,四周府县被淹的田地大概有五六百万亩,哪怕只有一半要挖这样的沟渠,那也要挖整整几百上千里,其实几百上千里这样的小沟渠也算不上太重大的任务,1日8小时,3万人,10天半个月也能挖出来,关键他们缺时间。 另一个吴姓老者摇头道:“间距不能太大,要不然水就排不干,水不排干总之就不能种种子。” “即便排干了水,田地还要重新翻一遍,现在哪里还有时间? 地都压到泥沙下面去了,做的有这估计有五六寸厚,这要把地翻出来,还不知道要花多大的精力。”另一个老者甚至有点绝望了,哪怕把秋收季节压到10月中旬,他们也最多只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了,这么点时间要重新挖沟渠,要翻耕土地,还要种植粮食,这点时间能种什么粮食,也就够收点蔬菜了。 陈子龙无奈道:“黄河水含有泥沙,在河套能让庄稼增产,却没想到在中原却因为泥沙含量大,反而会影响庄稼生长。” 一般的土地发洪水,只要水排的快的话,其实大部分的庄家都是能救的活的,但黄河这边却是例外。黄河以“一碗水,半碗沙”著称,泥沙含量极高。洪水退去后,会在原本的农田上覆盖一层厚厚的、细腻的泥沙沉积物,这直接就把庄稼堵死在淤泥当中。 关键是洪水退却之后,太阳一出来蒸发了天地当中的土地,又会让土地板结和盐碱化,说句实在话,陈子龙都没有想到黄河洪水后的治理会如此复杂。 徐晨坚定道:“事在人为,3万战士日夜奋战,应该可以在五日内把田地当中的水排干,这片土地暂时不分,所有人都以小队,中队,大队的形式来耕作,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一点,把种子播下去就好了,种土豆,红薯三个月时间虽然短一点,但勉强能填饱肚子。” 现在小麦,高粱,粟米都种不了,只能种土豆跟红薯了。 而后徐晨召集当地的大同社员和抗旱会员和大同军军官,和他们说了这次任务和难度。 而后道:“想要让这片土地再种上庄稼,我们必须抢时间,一分一秒都对我们极其珍贵,我们要在5日内把这套排水系统挖出来。 从今天开始我就住在这片田地上,什么时候沟渠挖好,我再离开。我要求社员,军官必须要起带头作用,现在是中原百姓考验我们的时刻了,我们必须接受并完成这个考验。” “保证完成考验!”上千人士气高涨道,任务虽然艰巨,但有徐晨领头,大家就觉得可以完成。 而后十几万人分成10人的小组,百人的小队,千人的中队,万人的大队。第二师第三师的战士负责在这片土地上挖沟渠网络。 而百姓组成的大队,每个大队负责开垦一块土地,大队下的中队又负责其中十分之一的田地,小队再具体到小组个人,每个人都定下了任务量,需要拼尽全力做到傍晚才能完成。但每个人都在这片土地上为抢种粮食奋战。 大同八年(公元 1632年)7月 5日。 河南行省孟津的第一农场,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此前肆虐的洪水虽已退去,却留下了满目疮痍。浑浊的泥水在低洼处汇聚成一个个小水洼,阳光洒在上面,反射出刺眼的光。泥泞的道路上,脚印和车轮印交错纵横。 各地的灾民如归巢的候鸟,陆续回到了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黄茫茫的一片,让他们不知所措,地没了,家没了,什么都没了。但很快大同社就将这些灾民迅速组织起来。 由于时间紧迫,已来不及进行细致的分地工作,徐晨便以大约一万人组建起一个农场。如今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上百个农场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 就在这时,一群特殊的人出现在了农场的边缘。上百个读书人,他们身着长衫,原本整洁的衣衫如今沾满了灰尘,脸上写满了疲惫。 他们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朝着农场深处走来。一路上,他们看到了十几条大大小小的沟渠,这些沟渠就像大地的脉络,相互连接,形成了一个复杂而有序的排水系统。沟渠里,涓涓细流潺潺流淌,这些水流汇聚到主干渠道,最终汇入到奔腾不息的河流之中。 在排干了水的农田里,无数的农户正忙碌着。青壮们挽起衣袖,露出结实的肌肉,他们喊着嘹亮的号子,奋力拉着犁。那犁铧在泥土中翻起层层黄土,老人们和妇女们跟在后面地扶着犁。孩子们则像欢快的小麻雀,跟在队伍后面,将一株株红薯苗轻轻地插入泥土中,然后用小手仔细地盖上土,再从旁边的水桶里舀起一勺水,轻轻地浇在苗上。 这些读书人对眼前的场景并不陌生。 这种热火朝天的场面,让他们感到既熟悉又亲切。更重要的是,他们知道,在这样的规模宏大的会战中,很有可能遇到社长徐晨。对于他们来说,当着社长的面陈述自己的冤屈,已经成为了他们唯一翻身的机会。 很快,在士兵的带领下,他们见到了正在拿铲子挖沟渠的徐晨。徐晨穿着一件朴素的粗布短衣,戴着一顶宽阔的草帽,脸上满是汗水,头发也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他手中的铲子有节奏地挥舞着,将一铲铲泥土挖起,堆放在一旁藤筐当中,横框装满了泥土,由独轮车推着离开。 看到徐晨,戴着眼镜的杜飞再也忍不住了,当即涕泗横流。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徐晨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哭诉道:“社长,您身边有奸臣啊!我上书建议社里谨慎对待孔家,那都是为了我们大同社好啊!孔家是天下的文宗,我们这样对待圣人的子弟,必然会引起江南读书人的惶恐和愤怒,这对我们大同社下一步攻占江南会造成极坏的影响啊!结果张大却说我忘记了大同理想,还免了我的职务,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其他的社员看到杜飞开了头,也都激动起来,纷纷围了上来。一个社员涨红了脸,大声说道:“社长,张大这是在蓄意报复啊!您说过言者无罪,我们不过是表达自己的意见,怎么就要受到处罚了呢?”另一个社员则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远处,骂道:“张大就是新的魏忠贤,社长,您可不要被他蒙蔽了啊!” 徐晨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微笑着看着大家,温和地说道:“不要急,一个个来。”然后,他把目光转向杜飞,打趣道:“这么多年还是没变,还是那么喜欢哭。” 当初杜飞从重民社跑到大同社时,还是一个青涩的青年。他出生在米脂的一个自耕农家庭,父亲虽然只是个普通的农民,却有着远大的志向,一心要为家族培养出一个读书人。杜飞也的确有点读书天赋,在 20岁那年考上了秀才。然而,举人之路却被关中的各大家族牢牢把持着。那些大家族凭借着雄厚的财力和广泛的人脉,垄断了科举资源。像杜飞这种小门小户出身的人,除非是天赋异禀的神童,否则秀才就是他科举之路的极限。 为了考秀才,杜飞耗尽了家中的所有积蓄。父母也因为常年劳累,积劳成疾,最终离开了人世。杜飞的科举之路至此中断。 而到了明末,秀才这一功名已经泛滥成灾。在米脂这样的穷县,连秀才的禄米都难以保障。秀才的身份,只给了他一身长衫,却无法让他填饱肚子。 他只能靠给人代写书信、画画来勉强维持生计,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这也是他第一批转投大同社的原因。重民社虽然相对轻松,但却连基本的温饱都无法解决。而大同社不仅包吃包住,每月还有一两银子的俸禄。 杜飞投靠大同社后,就和徐晨一起挖沟渠,当时杜飞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重体力活,他那个小身板第一天就累哭了。但当时他已经没后路了,为了能吃饱饭,为了那一两银子的俸禄,杜飞咬牙坚持,通过了大同社三个月的重体力活考核,成为了大同社的一员。 杜飞听了徐晨的话,心中的紧张稍微缓解了一些。其他社员也松了一口气,从社长的语气中,他们听出社长似乎并不是真想罢免他们。 徐晨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起身来,语重心长地说道:“在曲阜的所作所为,你们都清楚。饶了他们一家,曲阜那些无辜的冤魂如何能瞑目?我们是为了什么?哪怕是圣人的子弟,也不能仗着身份欺负人。你们看看他们的所作所为,哪有一点圣人的仁义之心?孔夫子如果活着,只怕也会气的教训他们一顿。” 说到这里,徐晨加重了语气,严肃地说道:“我让张大派遣你们到这里来,就是让你们和农户一起劳作,一起生活,相互学习。不要以为你们读了十几年的书,就自认为有学问。那只是纸上的学问,是写书先贤的学问。如果不能灵活运用这些学问,那你们就只是一群会走路的书架。” 徐晨说着,指着四周正在劳作的农户,继续说道:“他们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他们耕地几十年,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这就是他们的学问。” 说完之后,徐晨大声喊道:“高磊。” “在!”高磊从人群中快步走了出来,立正站好,大声回应道。 “领他们去拿铁锹挖沟渠。”徐晨下达了命令。 “遵命,各位跟我走吧。”高磊转身,看着杜飞等人说道。 杜飞等人虽然满脸苦涩,但也不敢违抗命令。他们偷偷地看了看正在挥汗如雨挖沟渠的社长,心中明白,这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如果他们还不接受,真的只有退社这一条路可走了。 但他们在大同社奋斗了好几年,才取得了现在的地位,退社是他们万万不想的。于是,他们默默地跟着高磊,朝着存放铁锹的地方走去。 第319章,复社考察队与论战 大同八年(公元 1632年)7月 12日。 扬州府迎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几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向扬州,这些马车装饰精美,宽大舒适的藤编座椅摆放整齐,做工精致的小桌子上还摆放着一些精致的茶具。车窗由最新的扬州产玻璃镶嵌而成,上面还安装有丝绸的窗帘遮蔽阳光。在烈日炎炎的夏日,可以免去日晒之苦。 而在这条大道上,有许多商队他们或是通往中原,或是通向江南,郊外的大道都有如此多的商队,可见扬州之繁华。 马车内,复社巨头之一的张采透过车窗,望着外面的景象,不禁发出感慨:“这大同社也算是治理有方,我等一路深入扬州几十里,居然没看到几个流民不说,这一路上风吹稻花香,乡村秩序井然,其秩序居然比金陵府都要好。” 此前,逃到扬州的大户们不断控诉大同社野蛮、残暴、凶残,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大为愕然,这和他想象中的大同社统治下的景象截然不同。 虽然踏上江北之后就有卫兵询问他们的来意,他们说是游学也给放行了,只是给他们弄了一个临时的户籍,告诉他们这个户籍非常重要,不能丢,在江北购买粮食都要靠这个临时户籍。 张彩他们倒也知道缘由,大同社在整个江北实行粮食配给,一方面用三两银子一石的高价来购买粮食,一方面又把粮食贩卖的价格压低到一两银子,结果就导致了一江这个双方粮食价格差了一倍。 只是张彩他们根本不相信,大同社有能力,管得住江北几千万百姓,让每个百姓都只分的定额的这一点粮食。 依照他们在朝廷的经验,这些粮食还没发放就要少一半以上,真按定额的粮食给百姓,只怕百姓都要饿死了,大同社肯定是做做样子,根本管不住民间的粮食交易。他们是江南名士,这一路带的银子也不少,所以他们并不在意这张临时的户籍。 高登鄙夷地看了一眼那些传言,说道:“那些大户恨不得大同社去死,能说什么实话。大同社虽然争霸天下,但好歹是读书人结社,徐晨对军规军纪管得最严,甚至可以说把君子的标准套在大同军上。关中普通百姓遇到麻烦的事情都会找大同军去解决,这和那些土匪贼寇和大明军队可完全不一样。” “我也听过大同社之事,修水坝、兴水利、抗旱赈灾,可见徐晨是个道德感极高的人。能写出《封建土地论》,徐晨在学问上可算是学问宗师。但终究是把圣人的中庸之道丢得一干二净,行事太过于极端,以至于入了魔道。”说话的是复社另一巨头张溥。 他们这一行人是江南学社的联盟,打着交流学习的旗号前往北方,实际上是来探查大同社虚实的。 南方的士绅大户都担心大同社会在秋收之后进攻江南。但5月,中原爆发鼠疫的消息传到了江南,6月黄河决堤,泽国千里,几百万平民百姓流离失所,大同社全力赈灾,北方各种粮食物资调拨到中原,甚至连徐晨都去了中原组织赈灾。 这让江南一片欢喜,他们一致认为黄河决堤的灾害可能比大同社宣传的还要严重,要不然徐晨不可能坐镇中原。但这些终究是猜测,北方的情况究竟如何,还需要有人去探测一番。这个时候,张溥主动站出来,表示愿意去北方打探大同社的消息。 张溥之所以敢来北方,一方面是大同社信用比较好,从来没有抓捕关押过使者;另一方面他也想通过此机会建功立业,如果在此途中,能够驳倒大同社的徐晨,那更是能让他名声大震。没有死亡的风险,只是探查一下北方的情况就能立功,如果更能在学问上比过徐晨,复社将会取代东林党的地位。有这么多好处,张溥当即决定前往中原。 高登淡然地说道:“这世界终究是靠实力说话,如果徐晨统一了天下,大同社走的就是大道正道,那和大同社相反的,就是旁门左道,邪魔歪道。我看大明就很有这样的趋势,连礼记都能被烧掉,光天化日之下,厂卫胡乱抓人,百姓道路以目,这都是亡国的征兆。反而是大同社这里百无禁忌,读书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江南的地主士绅虽然把大同社描绘得如恶魔一般,但实际上大同社并不禁止人员的往来,反而是南明朝廷,禁书越来越多,抓的越来越多,厂卫也越来越多,关键是这些厂卫不但烧书还抓人,江南读书人什么秉性,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宣传,越是敢攻击朝廷,攻击天子,名声越大,现在突然来一个180度反转,他们怎么可能能接受? 当他们发现扬州没有限制,所以很多反皇权的读书人,干脆跑到江北,在扬州城开设报刊,然后肆无忌惮地辱骂南明小朝廷,什么厂卫监视百姓,明军就好像土匪一般,大户贪婪无耻。总之没有限制之后,这些人骂起人来百无禁忌,这些报纸通过长江流入到江南,那南明朝廷极其头痛,根本抓不完,他们又不敢到扬州来。 张彩听了高登的话,有点尴尬,说道:“等局势稳定下来,朝廷会放松管制的。” 高登只能冷笑一声,不再言语,他这次之所以给复社带路,就是因为江南的局势越来越混乱了,他干脆到江北看看自己的老友罗伟,看情况把重民报搬到扬州来。 “嘟嘟嘟!”马车上的人忽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 张溥看到一个冒黑烟的家伙,他当即道:“停车!” 而后他下马车,就看到在道河道边,有一台不断冒黑烟的机器,把河道里的水抽到水渠当中,这台机器抽水的效率极高,四周几十亩土地都水光粼粼,得到了非常好的灌溉。 “这是何物?”张溥有点吃惊道。 张采道:“现在江南旱灾严重,如果有此器械倒是能缓解旱情。” 小冰河时期,整个大明的气候全部混乱了,北方直隶到现在依旧是大雨连着小雨,断断续续下个不停。 南直隶却从五月开始滴雨未下,南方大大小小的河道水位猛烈下降,农户每日忙碌在田地当中浇水,江南刚掉下来的粮价又开始上涨。 高登道:“这好像是徐晨弄出来的抽水机,一架这样的抽水机要400两银子,你确定江南的农户买得起?” 张溥皱眉头道:“难道江北的农户就够买得起?” 高登道:“江北还真有不少百姓买得起,江北的百姓都分了土地,少的也有十几亩,而且大同社还会半买半送。用粮食来偿还货款等多种手段来支付,大同社一购买就是几千台起步,一次就是几百万两银子,你们觉得朝廷能拿的出来。” 张溥不言语了,对现在的南明朝廷来说,只要不说钱,一切都好办,但只要一谈到钱,六部的尚书都要打起来。 前日,福建总兵带着他的水师返回了福建,原因就是朝廷拖欠他们三个月军饷,这可是保卫金陵的水师,已经是朝廷唯一比大同军强的力量,是阻止他们南下的生命线,但即便这样朝廷该欠饷还是欠饷,甚至朝廷还觉得郑芝龙垄断海贸,每年赚上百万两银子,这饷银就应该他自己拿出来,气的郑芝龙大骂朝臣竖子不足与谋,直接带着自己的船队回老家去了。 现在一听,大同社轻轻松松拿出几百万弄出这样的机器教给农户抗旱,所有人的心情复杂,他们复社宗旨就是朝廷少干预民间的活动,税越少收税,最好不收税。 像大同社这样的大政府,高税收,即便秩序再好,也不是他们想要。 张溥等人怀着复杂的心情进入扬州城,这座城市的繁华景象瞬间让他们惊呆了。街道上热闹非凡,人来人往,马队和车队川流不息,仿佛是一条流动的财富长河。然而,最让他们惊讶的是,在这里竟然看到了大量的红毛人。这些异国人有着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和奇特的服饰,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张溥不禁皱起了眉头,虽然他们知道大同社并不实行海禁,甚至还利用海上的船只去南洋运输粮食,但却没想到仅仅大半年的时间,就有这么多海外的商人来到扬州城。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在扬州城的街道上,随处可见穿着大同服、披着短发的百姓。一条街道走过去,几乎有一半的百姓都是这副打扮。要知道仅仅一年前,大同社还没来扬州的时候,扬州和江南其他地方一样,保留着传统的服饰和发型。 但就这不到一年的时间,扬州城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仿佛变成了一个番邦异国。他们为大同社的影响力感到震惊,没想到改装易服居然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 张采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气愤地说道:“这成何体统?我中原之人衣服一向右衽,衣服中衽是连蛮夷都不会做的举动。”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不满,认为这种改变是化夏为夷。 高登却不以为然,他平静地说道:“这一点我却站在大同社这一边。大同社的服装和发式都是为了方便做事。只要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是炎黄子孙,那就足够了。老祖宗能够决定发饰、服装,我们为什么不能,等再过几百年,我们也是老祖宗。 我在江南还看到了男穿女装、女穿男装这样阴阳颠倒、混乱不堪的局面,这种情况复社都没有说礼乐崩坏。为了方便百姓做事情弄出来的服装,你们却说礼乐崩坏。 如果你们复社就这点水平的话,我很担心你们积累的名声将会一朝丧尽。我见过徐晨骂人,骂得极其凶狠,两位还是不要去找骂的好。” 张溥却自信满满地说道:“论学问,某自认为不会输给徐晨。” 高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如此自信就好。”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对张溥的并不看好。 你们可能不知道,大同社除了会文斗还会武斗,你张溥嘴皮子耍的再厉害,能厉害的过徐晨手中的铁棍,当年在延安府上百大同社员打的上千延安士子嗷嗷叫。 你要说这是野蛮人的行径,大同社马上会反驳,君子六艺有两项都和武艺有关,不能打的读书人,根本不能算正统读书人。 一行人在扬州的一家客栈住下后,张溥立刻派人送来论战之帖。帖子上写着,他们复社这次来江北,主要是想和大同社切磋学问,没有官方往来的意思。 毕竟现在双方可以算是生死仇敌,南明朝廷下了旨意,有议和者斩,张溥也不敢明面违反这条圣旨。他只能以切磋学问为幌子,来试探大同社的虚实,同时也想在学问上证明复社的实力。 而张溥也不愧是大明的第一名士,他刚下踏客栈,扬州各路报刊的主编,江南逃过来的学社魁首都纷纷求见,一时间可谓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而在另一边,扬州府内,赵云飞、刘亚雄、陈诚三人得知复社等人到来的消息后,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兴奋和斗志。 尤其是刘亚雄和陈诚两人皆是读书人,他们对于和大名鼎鼎的复社以及张溥等人交流学问充满了期待,把他们踩在脚底下,我就是明士了。 陈诚激动道:“想找社长论战先过我这一关,我去叫社员准备木棍,大家在文庙论战一番。” 本来按照大同市的惯例应该是准备铁棍的,不过扬州这边没多少压水井,自然也找不到那么多铁棍。 刘亚雄白了他一眼,说道:“粗鄙,论战当然得先礼后兵,哪有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江南的读书人孱弱,你可不要吓到他,这事儿交给我,我保证让张溥他们输得服服帖帖的。” 张溥,江南第一名士,不先驳倒他,反而直接撂倒他,这多浪费机会。 大同八年(公元 1632年)7月 13日,扬州府文庙。 今日的文庙热闹非凡,宛如一个盛大的集市。扬州附近的读书人学社成员们身着长衫,手持书卷,神色激动地赶来;报刊的主编们带着纸笔,眼神中透露出对这场论战的期待;还有一些喜欢看热闹的百姓,穿着朴素的衣裳,兴高采烈地穿梭在人群中。大家都齐聚于此,为的是观看这场大同社和复社的论战。 大同社和复社可以说是天下最负盛名的两大学社。复社名震江南,不久之前几乎合并了整个江南的学社,风头正盛,在江南的文化界和政界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而大同社更是不用说,一群读书人,仅仅花了 5年时间就占领了天下的半壁江山,其战斗力之强悍,让世人惊叹不已,他们横压四方,说他们是第一强国,一点也不过。 文庙内,左边站着复社众人,他们身着传统的儒服,神情高傲,仿佛已经胜券在握。右边站着刘亚雄、陈晨等大同社员,他们穿着简洁的大同服,看向复社眼神中充满了玩味。 刘亚雄向前一步说道:“扬州是我大同社的地盘,但我们大同社不占你们复社便宜,论战的题目就由你们来出。” 张采听到这话,也向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大声吟诵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他的声音抑扬顿挫,充满了激情。 吟诵完毕,张采看着刘亚雄,说道:“你大同社总说士绅阶级要被扫下历史的舞台,正气歌说的这些人是不是士大夫,他们的品德记载在青史之上,想来大同社的各位不会认为这是假的,他们品德高尚,做出了杰出的贡献,难道这些人也要被你们大同社扫下历史舞台?” “彩!”复社的人纷纷欢呼起来,他们为张采的精彩表现而喝彩。 这次主要是张采出战论战。张溥是复社的魁首,但要是刚出场论战就败了的话,他们也就没脸去中原。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此次出战的是张采。 刘亚雄等他们欢呼完之后,神情淡然地说道:“某自然承认,他们品德高尚,也是一等一的人杰。但以此来证明地主士绅不应该扫下历史的舞台,那就极其荒谬。 如果按照你这种理论,正气歌说的那些都是人杰,但他们也是华夏人,我以此推断所有的华夏人都是人杰,你觉得这个推论正确吗?受先兄你这是在以偏概全。” “彩!”四周的人纷纷欢呼起来。 张采不服气地说道:“自古以来的人杰绝大部分都是士大夫出身,你大同社大部分也是士大夫出身,你们的成功不就证明了士大夫还是能左右天下的。” 刘亚雄依然神情淡然,说道:“我是农户之子,算不得地主士绅。还有我大同社说要把地主士绅赶下历史的舞台,不是因为他们的身份,而是因为他们罪恶滔天,无能贪婪。他们贪婪的地方,各位看过我们社长的《封建土地论》自然知晓,今天我就在此让大家知道地主士绅是多么罪恶滔天的。” 说完,大同社员们搬出了一堆文件。这些文件用绳子捆绑起来,这些文件保存的很好。 刘亚雄翻看了一份文件,说道:“这是盐商张有德的文书。这个张有德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还修桥铺路,看上去是一个道德士绅,但背地里却扒开堤坝,淹没别人家的良田,然后再借着赈济的由头向小民摊派征收钱粮,顺便私下里收买这些遭灾之人的田土,甚至是将人家的妻女变成自己的胯下玩物。张有德在扬州十几年时间,扒了三次堤坝,趁机吞并当地农户 5000亩土地,这种罪恶滔天之辈大家说该不该死!” “该死!”四周百姓怒吼道。在这个农业社会,大部分的百姓都是农户,张有德的这种行为让他们家破人亡。哪怕是市民也会因为洪灾忍受高昂的粮食价格,甚至有可能会卖儿卖女。 而后,刘亚雄又拿出一份文书,说道:“赵英杰更加了不得,打着修桥铺路,整修庙宇,兴办义学等等光明正大的旗号,联合扬州的官员,横征暴敛,大饱私囊,自己一毛不拔还赢得善名,而他修的桥梁用不了一年就塌了,英桥他被压死的百姓有11位,庙宇也破烂不堪,那些所谓的义学却成为了拐卖孩童之地,以此来满足士大夫变态的欲望,你说此人该不该杀。” “该杀!”百姓们的怒吼声更加响亮。 而后,刘亚雄又拿起好几份文书,说道:“这里有勾结土匪杀戮百姓,甚至连自家的兄弟都不放过,有放高利贷逼良为娼的,扬州那么多瘦马,这些人功不可没。” 说到气愤之处,刘亚雄拍了拍自己身边堆满了的文书,说道:“这堆全部都是扬州地主士绅违法乱纪,残害百姓的证据,有不相信的可以亲自来看,这里的每一份文书都是证据确凿的。” 而后,他看向张采,冷哼一声道:“这就是你所谓品德高尚的国之栋梁,就这些证据而言,把扬州地主士绅全杀了,可能有杀错的,但隔一个杀一个,肯定有大量的漏网之鱼。” 张采一时间惊愕不已,他没有想到大同社会准备得如此充分。他只能反驳道:“你这也是以偏概全。” 刘亚雄淡然笑道:“是不是以偏概全,想来大家心中有数。这些是大明地主士绅的罪恶,他们无能这几十年更是展现得淋漓尽致。辽东女真人有多少人了,全族加起来也就几十万,还不如大明一个府的人口,但大明打了几十年却被女真人逼出了辽东。一个人口万万的王朝打不过几十万的野人,没有你们的无能,我大同社也不至于五年时间就攻占整个北方了,如果你们不承认大明朝廷无能,那就是我大同社个个都是万中无一的天纵奇才,所以才能打的你们落花流水。”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让张采无言以对。 第320章,金圣叹服气与重民社再建根基 大同八年(公元 1632年)7月 12日晚,雅轩客栈。 张溥等人丧气而归,初战既败,让所有人都有一股颓废之感。 扬州第一评论家金圣叹道:“天如兄,你们这次论战就出错了题目了,要论证大同社死板僵硬,做事极端,与民争利还有胜利之机。” “但偏偏要为士绅正名,这就以卵击石了,大同社对地主士绅的清洗是全方位的,他们不但杀人还诛心。 在扬州城有专门的地主博物馆,馆内有大量地主放高利贷的的契约,奴仆契约,还有大量地主私刑刑具,难以计数的地主犯下的案件,尤为觉得是大同社独创一种素描画技,能够写实的还原当时的场景,素描画内容是残暴让人不能直视。” 张采叹息道:“却是我等大意了。” 金圣叹,原名金采,字若采,他自幼聪明好学,极具天赋,展现出了对文学的浓厚兴趣和卓越才华,即便是在江南也是少年天才。 但少年成名让其桀骜不驯,数次参加科举考试,却常因行为不羁、答卷怪异而未能顺遂,他有时会在试卷上嬉笑怒骂,故意违背常规的考试要求。 少年成名本就是一重罪,考官最喜欢压这种人,科举这样重大的事情还敢如此怪异,不罢黜你罢谁,所以他在科举道路上颇为坎坷,今年26岁依旧是个秀才。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是我行我素,嬉笑怒骂,经常写文章评议时事。尤其是大同社掀起来办报社的风潮之后,快速的传到了江南,金圣叹当即就成立了明镜报。 他在明镜报上评点了大量中国古典文学作品,如《水浒传》《西厢记》《史记》等,他的评点突破了传统的文学批评模式,不仅分析作品的艺术特色、人物形象、情节结构,还挖掘作品的思想内涵,提出了许多新颖而深刻的见解,受到读书人的欢迎。 当然他桀骜的性格自然不会满足评论文学作品,朝堂时事才是他重点评论对象。 北方的半壁江山都被大同社夺取了,先帝也被大同社俘虏了。 结果朝廷的资政会议,开了半年多还是吵吵闹闹,各省的资政不肯放弃一丝利益。被他讽刺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迟早会和先帝在五国城相会。 乡勇造成金陵动乱的时,他一篇寇不像寇,官不像官的评论文章,用一江之隔的大同军和明军做对比,最终得出结论,朝廷的军队土匪还要土匪,反而被称之为贼寇的大同军,军纪严明,堪称王者之师。 这篇文章轰动了整个江南,但也彻底惹怒了南明朝廷,直接派人把金圣叹抓起来,把他的报馆也给封了,多亏了他哥哥金昌上下打底,加上金圣叹在江南也有点影响力,南明朝廷不可能真把他杀了,把他关了半个月之后就放了他。 但这次被关押并没有让金圣叹蛰伏下来,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直接跑到扬州城,再一次办起了明镜报。 这次他骂南明朝廷骂的更加激烈了,侯恂被骂屠夫首辅,祖大寿被骂逃跑将军,郑芝龙被骂海盗将军,南明朝廷的上下都被他骂成了衣冠禽兽,算是很很发泄了一番,因为骂的太过瘾了,他的明镜报在扬州自然极其受欢迎。 当然只骂大明朝廷,那就愧对他桀骜不驯的名声,他骂大明朝廷之后出了恶气,又看不惯大同社的政策,开始骂大同社了,最开始骂的就是大同社的食盐官营和各种官营作坊,说大同社如同饕餮一般,不可放过一丝利益,大同社不如改名叫大宋社。 但大同社根本不在意金圣叹的说法,大同社这本就是学习大宋的策略,只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就可。 金圣叹眼看着这样骂大同社没有引起他们的关注,他就干脆换了一个做法,深入扬州的作坊和农村,一连报道出十几个管事压榨工匠,官吏借抽水机欺压农户之事。 而大同社看到他的报道之后,没有警告他,也没有把他抓起来,而是调查了这些管事和官吏,确定罪责后,直接把他们抓起来。 金圣叹这才服气,大同社虽然不完美,也有贪官污吏,而且管的也非常严,管天,管地,管吃喝,让他感觉到非常不自由。 大同社喜欢开作坊与民争利,尤其是他看不惯大同社的,他们喜欢把躺着收地租的称之为食利者,但整个扬州城只要是能躺着赚钱的行业,必定会被大同社垄断,这样的双标让他鄙视。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大同社大气,能干实事,他们来到扬州城不到一年时间,扬州的流民乞丐没了,帮派恶霸也没了,农户有田种,工匠有差事,说现在的扬州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一点也不为过,比起南明朝堂的那些禽兽之辈好上太多了。 雷士俊跟着说道:“昨日我等应该和天如公说明此事的,要不然天如公也不至于有今日之败。” 四周的读书人也为张溥他们惋惜。留在江北的这些读书人对大同社的感官也是极其复杂的,他们既看不惯南明朝堂贪腐成风,无能之辈占据高位,贤士流落市井,军官和土匪一般。 但不代表他们喜欢大同社,光他们清洗地主自身的行为就让他们不喜,同时扬州这里管的也严,扬州的妓院被关了,花船全部被取代了,就让他们不满,甚至他们每日的食物都要被限制,现在整个扬州不限制的食物只有咸鱼干了。 尤其是让他们失望的是大同社虽然号称尊重读书人,但要投靠大同社的读书人却先要下三个月的地,又或者是去作坊做三个月的工,去海上打三个月的鱼,总之是要他们做一些下等人做的事情才会接纳他们。 而即便是完成考核,接纳他们,也是给他们一些小吏的差事,根本不管他们是秀才举人,乃至于进士。以至于想投靠大同社的读书人都很不服气,不说让他们一上来当县令知府,但也不至于当没有品级的吏。 但偏偏大同社振振有词,我们官吏不分,你们真有才能,自然可以一步步晋升上来,如果你们自认为竞争不过那些童生秀才,那就不要过来丢人现眼。 大同社其实更加欢迎那些和地主士绅牵连少的童生秀才。更关键的是到了江南之地之后真不缺读书人,更不缺人才,江南尤其是扬州这样的富裕之地,当地的青壮都或多或少识文认字。 大同社又不需要什么经天纬地之才,只要能读懂他们的文书,按照条例行事,能组织起百姓修水利,耕作就可以。 大同社需要的是几十万能做事情的吏员,而不是几千高高在上的老爷,所以扬州被大同社雇佣的管事,官吏淘汰率非常高,基本上要淘汰9个才能留下一个。江南的读书人功名越高,越不肯俯首做事,他们自然也很难融入大同社当中。 现在扬州的官吏,有七成多是童身出生,两成多是秀才出身,而这些人大部分也是穷苦出身,非常务实。知道功名不能让他们填饱肚子,但差事可以,所以他们在乎俸禄工钱,至于读书人的体面,人家大同社的人都能做这些事情,他们有什么不能干。 于是在扬州城出现了读书人看来是倒反天罡之事,大量的童生秀才成为了大同社之人,而举人进士大同社不屑一顾。 他们只能开作坊办报纸,写评论,写,到处抨击大同社的政策,努力抓那些童生,秀才出身的官吏错误,半年时间就被他们挖出了几百贪官污吏,也算是狠狠的为他们出了一口恶气。 当然他们的到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江南发达的产业反而转移到扬州了,养活了这些逃到扬州来的读书人,扬州的报纸行业更是蓬勃发展,大大小小有几十家报刊,虽然大部分的报刊都处于垂死挣扎的阶段,但是还是有很多读书人挤进这个行业当中。 张采叹息道:“早知道大同社有准备,某就和论他们惩戒圣人家族之事了。” 金圣叹吃惊道:“万万不可,圣人家族之事臭不可闻,你不论战还好,如果闹得天下皆知,我等读书人这脸面无光。” 说完金圣叹让客栈的伙计,找来6月份的大同报合集,而后翻开给张溥他们看,上面头版头条就有几个大字,打倒孔家庙,救护孔夫子,评论了孔家背离圣人的各种行径不说,还暗戳戳的讽刺现在的圣人家族可能并不是当年孔子的血脉,当然这种学术上的批评,并不能让张溥动容,几千年来孔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但最关键的是接下来几天的报纸,上面刊登满了孔家在曲阜做的恶事,一桩桩,一件件全部记录在大同报送,加起来有数以百计,说孔家人恶贯满盈一点都不为过。 虽然大明其他的士绅做了和孔家差不多的事情,但有些事情是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 孔家是读书人的脸面,面子是不能沾灰的,而现在孔家做的事情哪里算是沾灰,这简直是被大同社丢在臭水沟中洗脸,臭不可闻。 张采看到这些大同报上的事迹颤颤巍巍道:“他们怎么敢!” 也不知道他是在说孔家人敢做出这种十恶不赦之事,还是说大同社怎么敢曝光这件事情。 现场一片沉默,这些读书人也经历了像刚才一样的冲击,道心都差点破碎了,花了好几个月时间才恢复过来,他们不得不承认圣人家族和普通的地主士绅没有区别。 张溥道暗叹,又失去了一个制衡大同社的筹码,而后他对众人行礼道:“我等会总结得失,等去中原见到徐晨定不会像今日这般。” 金圣叹道:“某愿意跟着天如兄去中原,看看中原洪灾是不是像大同报宣传的那样已经开始在恢复生产,同时也想看看徐晨到底是何等的英雄豪杰,一介读书人几年时间造反就能夺取半壁天下,说他是当世第一豪杰也不为过,不看看这样的豪杰平生枉然。” 话分两头,在扬州城一个小茶馆内,罗伟和高登再次相见,两人都极其激动,尤其是高登,他都以为罗伟已经被关中士绅杀害了。 罗伟道:“凌云,不要再待在那腐朽的江南,回来吧,北方才是天下的未来,北方的广大天地大,才是有作为之地。” 高登苦笑道:“我们重民社的根基是士绅,但他们烂泥扶不上墙,杀害了景明,害死了明睿,他们不能依靠,我重民社又能依靠谁,农户吗,我们能比的过抗旱会吗? 现在他们光会员就有几百万,有钱有人,几百两银子的抽水机,他们一次就弄几千台,你说农户会相信我们还是相信他们,根基都没有了,重民社如何立足,被大同社吸纳都是最好的事,更有可能的是我重民社逐渐消亡。” 罗伟笑道:“经历了关中之事,我自然知道士绅不可靠,而且现在的北方已经没有地主士绅了。但这却不代表北方只有农户和工匠,北方还有大量的作坊主。” “去年光关中商税就有2000多万两,那些作坊主的产值一年就有一个多亿,整个北方作坊生产的财富应该超过四五亿两,如果按照太平时节的粮价,这已经是接近天下所有的地租了,而且在大同社的支持下,整个北方的作坊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他们生产的财富也越来越多,他们取代当初的地主士绅是必然之事。但他们却没有会社来维护他们的利益,以后他们的利益由我们重民社来维护,如此我重民社的根基不就再次建立了。” 但高登皱着眉头道:“作坊主也非善类。” 他在延安府见过关中的作坊主,在大同社的压制下,他们还能老老实实的做个人。 但他也看过江南的作坊主,那是真不把人当人看,他们不但把人当成工具看,更加当成奴隶看,甚至不愿意付工钱,就他在江南看到的情况,作坊主的恶毒甚至超越了地主士绅。 第321章,关中再成天府之国 高登想了想将他在金陵城的所见所闻,以及调查到的一些奴隶工厂情报,详细地讲述给罗伟听。 “这些作坊主对奴仆的压榨已经到了要把人逼死的境地。”高登叹息道:“就我调查的情况来看,签了奴仆契约的流民一般活不过三年。地主用佃户也没有像他们这么狠的,他们是完全冲着逼死人的强度来用人,这些工匠睡鸡毛房,吃的是杂粮,发霉的粮食。现在江南奴仆不值钱,人命更加不值钱,我看到那些场景,真是胆战心惊。这些奴仆工匠内心压抑着怒火,就好似当初米脂的流民、关中的农户。等江南作坊主把这些奴仆工匠逼到彻底绝望,到时候只要有人振臂一呼,整个江南都会烽火遍地。” 罗伟听后,先是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但很快又镇定下来,说道:“凌云,你把自己在江南的见闻写一遍,我交给元首,这或许可以加快大同军进攻江南的步伐。” 高登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的确,大同军最擅长的就是趁势起义。他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罗伟接着说道:“江南和江北不同的情况更说明了要加强引导和作为。大明朝廷在这方面就做得极其糟糕,朝廷本就应该如同天道一般,损有余而补不足,但偏偏大明的官员和天子不在意普通百姓的死活,损不足而奉有余。 天下百姓已经活不下去了,朝廷依旧要剥夺他们生存下去的希望,这天下怎么可能稳定得了? 凌云你还是留下来吧,由你负责宣传舆论,我们重民社在新的天下会占据一席之地的。” 高登想了想,最终点头答应。其实,他跟着张溥来扬州城就有投靠罗伟的打算了。 翌日,陈诚满脸兴奋地邀请张溥等人去靶场。他大义凛然地说道:“夫子提倡君子六艺,礼、乐、书、数、骑、射。当然现在的世道变了,但原理是相通的,射箭可以用打枪代替,御车可以用射炮代替。” 就这样,陈诚连拉带拽地把张溥这些人带到了靶场。枪声和炮声震耳欲聋,张溥等人吓得脸色苍白,战战兢兢,几乎要昏倒在靶场。 回去之后,第二天他们就马不停蹄地离开了扬州城,生怕陈诚再拉着他们去靶场。 刘亚雄和陈诚看着复社等人离去的背影,脸上充满了嘲讽的笑容。 陈诚不屑地说道:“这群所谓的江南名士素质太差,区区一点火炮声音就能把他们吓得战战兢兢,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成为江南名士的。” 刘亚雄笑着说:“当然是靠着吹吹捧捧吹出来的。如果这些名士真有本事的话,大明怎么会沦落至此。” 张溥他们想来江北探查大同社的虚实,而刘亚雄他们也想探查一番江南士大夫的素质情况。结果不出所料,除了嘴皮子稍微厉害一点之外,这些人手不能扛、肩不能提,叫他们打枪,哪怕不需要他们完成填装弹药的过程,但也必须有两个人看着他们,要不然他们不知道会把子弹射到什么地方去。 至于开炮,他们拿着火把都不敢开,还是陈诚自己放了几炮,但即便是就这样站在火炮旁边,他们也是吓得战战兢兢,有几个人甚至流下了不明的液体,张溥这些人的表现完全符合他们对江南文弱书生的刻板印象。想到江南文人都是这样的素质,他们对攻打江南更有信心了。 大同八年(公元 1632年)7月 20日,河南行省,孟津。 经过大半个月的艰苦奋战,3万余大同军战士和上百万中原百姓日夜不停地挖水渠、抢种作物。他们的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脸上满是疲惫,但眼神中却透着对生活的希望。 黄河淹没的几百万亩土地重新种上了红薯苗和土豆苗。看着那一片片绿油油的幼苗,大家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粮食的种子种下去了,等秋收他们就有食物了,有食物他们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抢种完成后,贺六皱着眉头,一脸担忧地对徐晨建议道:“都督,大伙这一个月又是救灾又是抢收,此时已经疲惫不堪,您最好让大伙休息几日,缓缓劲。这几天想办法给大伙弄点好的,最起码要有点荤腥。 中原百姓本就遭了两年旱灾,现在灾区的伙食清汤寡水,人人肚子里都没有一点油水。每日都要干到天黑,劳动量还这么大,不要说当地的农户了,就是我们吃了几年肉的战士都扛不住。这段时间已经有不少百姓和战士累趴下了,军官也有请病假的,大家都到达极限了。” 徐晨先是一愣,随后才恍然醒悟过来说道:“是啊,大伙这段时间都很辛苦,现在抢种完成是要犒劳一番。” 无论是 3万多的大同军战士,还是中原的百姓,都被高强度的劳动折磨得精疲力竭。 但种子种下去了却不是赈灾的结束,后续还有修筑房屋、挖水渠等任务,但贺六的话提醒了徐晨,他看了看四周的战士,做事的动作显得有些迟缓,大家的疲惫已经到达极限了,他当机立断,决定给所有人放假 7天,让大家恢复士气和精力。 放假消息传开后,整个营地都爆发出欢呼声,大家就像久旱逢甘霖的庄稼,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 第二天,营地上集结的号声没有像往常一样按时响起,直到接近午时才吹响。大家慢悠悠地起床,喊完一阵口号之后,就准备吃午饭,伙食十分丰盛,不但有香气扑鼻的咸鱼干,还有热气腾腾的蛋花汤,大家狼吞虎咽地吃着,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吃完午饭之后,众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休息。 “树上的鸟儿成双~~~。” “书房门前一枝梅,树上鸟儿对打对。喜鹊满树喳喳叫,向你梁兄报喜来~~。” 各种戏曲的声音在各个营地当中传出来,那些会唱《天仙配》《梁山伯与祝英台》的人成了大家眼中的“民间艺术家”,他们的曲调,让大家暂时忘却了疲劳。 徐晨察觉这幕,让人从洛阳城调戏曲团和戏班,说书先生来到营地唱戏,丰富大家的娱乐生活,缓解众人的疲劳。 而徐晨也露了一手自己的拿手绝活,他给第二师士兵讲了一段《大明1566》的评书。他自然做不到像说书先生那样抑扬顿挫,时而慷慨激昂,但这全新的故事,依旧让士兵们依旧听得如痴如醉,为故事里的忠诚担忧,对严松等奸臣义愤填膺,对家境这样的昏君痛恨。 看到这些士兵的表情,徐晨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还缺少一些鲁迅,解体封建思想不能停,搬运工的事业不能停。 7月 26日,关中新一批补给到达,跟着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关中抗旱会的精英,高俊,土根,高烈等人。 徐晨首先询问了他们关中夏收的情况。 土根笑着汇报道:“今年虽然关中有点旱,但俺们农场早就修好了水渠,又有抽水机,旱灾基本上没影响农场的夏收,俺们农村今年麦子亩产普遍有一石二,光俺们一家农场就调了3万石粮食来中原。” 高俊高傲道:“俺们张家滩农场这次不但没有受到旱灾的影响,农场还增产了五成,不算土豆,红薯这些杂粮,麦子的亩产普遍有一石五,我们还有一家养猪场,里面大大小小有800头猪,围了5个山头来养鸡,鸡鸭,家禽的数量超过了10万。” 而后他激动道:“都督您送来的鸟粪石那可真是宝贝,把这玩意磨成粉撒在地里,庄稼长得快,长得壮,俺们农场试验了五十亩地,都有400多斤的产能,俺也是种了几十年粮食的好手了,从没见过这么壮的麦子,就是数量太少了。” 鸟粪石的事情也是有喜有忧,孔有德他们在辽东的海岛没有找到什么鸟粪石,反而是赵云飞他们在扬州府的海岛找到一些,但这些鸟粪石对于一个县,一府可以充裕,但对于占据半个北方的大同社来说数量就太稀少不说,而鸟粪石丰富的岛屿都在南方,想要大规模使用鸟粪石,反而先要想办法占据南洋,徐晨也只能放弃用鸟粪石增产的计划,而是每个县多送了一些鸟粪石给大同社下属的农场,让他们先适应,知道有这种肥料。 而后徐晨又询问了其他农村管事,询问他们麦子,高粱,粟米,玉米,土豆,红薯的产能。 这些人带来的消息都不差,今年关中的粮食产能不但没受旱灾的影响,反而是这些年修的水利设施开始初见成效,扛住了这次旱灾,尤其是大规模普及蒸汽抽水机,这些农场的农田大用水量大部分都达到了水浇地的水量,农场的粮食普遍增产生五成以上。 从关中送来的夏收粮食数据,整个关中小麦的亩产终于回到了一石以上,加上河套粮食,关中夏粮增产的粮食超过了五百万石,这些粮食输入到中原灾区,关中行省成为了大同社最大的底气,关中官员骄傲汇报道:“预计秋收可增产上千万石粮食(包括土豆,红薯这些杂粮。)可供养中原的灾民,在我大同社的努力下,关中再成天府之国。” 关中破败了上千年,在大同社的几年治理下,再一次成为了天下的粮仓,这成为了他们最骄傲的政绩。 但就是生产的这个数字太过于庞大,以至于徐晨有点怀疑,担心关中的官员好大喜功,胡乱增加粮食产能,但问高俊等人之后徐晨松口气。 陕西行省官员汇报的粮食产能可信度比较高,没有太过于夸大,这是修水利设施,推广土豆,红薯这些高产作物,和大规模普及蒸汽抽水机三方面共同作用,才会呈现出如此夸张的粮食产能增幅。 徐晨询问完关中的情况后,对高俊他们道:“这次的洪灾是灾害,也是一个机会,因为洪水,所有人的土地都集中在一起了,这已经有农场的基础了,我要求你们在这个基础上在,孟津建立大型农场,让农户变成产业工人,你们的任务就是让这里的百万百姓富裕起来。” 关中虽然也有些农场,但几万人规模的大农场已经算是极限了,像现在这种上百万人转化为农业工,这还是第一次。这也算是徐晨的一个实验,集约化肯定了农业工业化发展的未来,但有时候太集约化,又扛不住经济危机,但不集约,小块土地混个温饱不成问题,但赚不到钱,农户就只能出来打工赚钱了,农田让徐晨想到了人体的脂肪,平时看上去像累赘被嫌弃,但关键时刻好像有不能少,家电都下多少回了。究竟那条路是对的,他也不知道,干脆这两条路都走一走。 所以徐晨让高俊,土根,高烈担任孟津,巩县,堰师县令,其他抗旱会精英为农产场长在这片土地实行农业产业化实验。 高俊马上道:“都督,不是俺嫌弃中原穷,但现在这里一穷二白,连耕牛都没有几头,今年的粮食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您想要俺带他们富裕,社里的支持可不能少,” 徐晨道:“放心,社里给你们安排这个任务,自然不会什么都不给你们,你们每个农场有1万两银子的无息贷款,至于后面农场发展情况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高俊道:“光给银子也不行啊,农场需要耕牛,需要抽水机,各种农具,要增产就得猛浇水,抽水机是万万少不了,” 徐晨道:“再给你们每个县300台抽水机的名额,剩下的你们就自己想办法。” 高俊道:“光靠一个场长可带不动上万人发展,俺太了解这些农户了,一个个都是榆木脑袋,都要盯着做事情,俺要求调一些管事过来。” 徐晨道:“你们自己准备名单交上来。” 高俊继续道:“这里白茫茫的一片,俺要重新建居住的房屋,重开养殖场这些都需要投入。” 徐晨道:“三年内你们只需要交田赋,余下的利润由你们来支配,来进行农场的基础设施建设。” “高俊,你还有完没完!”土根看向徐晨坚定道:“都督您放心,俺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带着大伙把农场办起来,俺可以下军令状,三年内让孟津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高俊撇撇嘴道:“马屁精!” 土根怒视着高俊! 徐晨却说道:“种地既要讲自然规律,也要看老天爷的脾气,你在这里下军令状了,但如果老天爷不给面子,继续在中原闹旱灾怎么办,大家只要尽心尽力就可,我抗旱会员最讲实事求是,不要弄什么军令状。” 徐晨当然明白有热情是好的,但热情不能代表规律,尤其是天下还处于小冰河时期这种恶劣的环境,连他都不敢保证明年这里的百姓能不能吃饱饭。 大同八年(公元 1632年)7月 28日,河南行省,孟津。 经过十日的长途跋涉,张溥等人终于抵达了孟津县。这一路他们从扬州出发,横跨上千里路,沿途所见之景,让他们内心满是震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去年还饱受旱灾和兵灾折磨的中原大地,此刻竟看不到一个流民乞丐的身影,也没有遇到任何土匪山贼的骚扰,道路上只有来来往往的商队,这些商队的马车上堆满了货物,张溥他们发现,商队当中的镖师都没多少。进入中原仿佛进入了一个和平、安宁的世外桃源。 进入中原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大块一大块的田地,麦草青青,生机勃勃。微风吹过,麦浪起伏,发出沙沙的声音,让人感到无比舒适。 这里的土地极其平整,几百上千亩的小麦田,麦苗的方向都是一致的,排列得整整齐齐,犹如训练有素的士兵。这种壮观的景象,在江南是很少见的,江南的土地都是小块佃出去的。 在麦田的四周,一群群农户在大同社的组织下,正热火朝天地忙碌着。他们有的挥舞着锄头挖掘水渠,有的搬运着石块修筑水坝。每个人都干劲十足,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希望,这种景象在江南是不可能看到的。 金圣不禁感叹道:“想不到大同社能如此快地平复中原的天灾人祸,他们能从小小的米脂崛起,果然是有本事的。和大同社员比起来,朝廷官员就和废物没什么两样,江南的条件那么好,还能被他们弄得天下粥粥,动荡不安。” 在他看来,扬州景象繁华,那是因为扬州本就是天下富裕之地,不足为奇。但历经磨难的中原能有如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景象,这充分展现了大同社治理天下的卓越能力。 张溥和张采两人骑在马上,面色忧愁。这长势极好的麦子,秋收必然是丰收,大同社有了充足的粮食,对江南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进入孟津县后,张溥一行人紧绷的神情终于舒缓了一些。眼前的景象清晰地留下了土地被淹没的痕迹,与其他地方小麦高粱开始抽穗的景象截然不同,这里的土地上只有刚刚成长不久的作物苗,嫩绿的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张采仔细观察着,说道:“这里种的是红薯苗。此地距离黄河有上百里,却成这般景象,可见六月的洪灾有多可怕。” 张溥道:“受先,黄河决堤,但我们这一路上却是一个流民都没有看到,可见大同社是真把这些流民养起来了。他们养活上百万灾民,今年的存粮肯定不会多。” 张采点了点头,眼中带着一丝钦佩,说道:“徐晨虽然做了很多在我们看来的‘恶事’,但不得不说他赈济百姓之心是真的。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安置好上百万灾民,简直不可思议。” 在封建王朝的观念里,黄河决堤,不饿死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要没有百姓造反,当地官员就算是把灾民安置妥当了。而大同社只用一个月时间,就安置好上百万百姓,还不让他们流窜到其他府县,这在他们看来,简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奇迹。 当他们行进到午时,一个上万人的工地出现在他们眼前。阳光洒在工地上,一片繁忙的景象。当地的农户们各司其职,有的挥舞着锄头挖掘沟渠,锄头起落间,泥土飞溅;有的推着独轮车,车上装满了泥土,他们汗流满面的,将泥土运往居住区,这些将会成为他们搭建房屋的原材料,还有的用砖石水泥铺设在沟渠当中,动作熟练而有序。 这种上万人共同劳动的景象,让第一次看到的张溥等人极其震撼。每个人都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分工合作得十分默契,整个工地没有一丝阻碍,仿佛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这些原本拿着农具的农户,如果拿起武器,就是一支纪律严明、战斗力强悍的精锐军队。 张溥和张采对视了一眼,他们在对方的目光中都发现了恐惧。他们意识到,大同军的农户都有这样强大的组织力,那么大同军本身将会何等可怕。他们仿佛看到了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正朝着江南步步逼近。这种恐惧,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们的心头。 张溥和张采他们心事重重行走在孟津,发现这样万人规模的工地极多,有的是在挖水渠,有的在制造土坯砖,还有的在修建房屋。 这应该就是6月份受灾的灾民,却没想到只一个月时间,他们不但完成了补种,现在已经开始重建家园了,这份效率让张浦的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他们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徐晨所在的工地,而后说明来意,拦住他们的连长,确定他们没有武器,向着徐晨汇报。 徐晨笑道:“走这么久终于来了。” 张溥打着交流学问的旗号来到中原,徐晨也猜到他们想要干什么,就是想要探查大同社的虚实。 一方面徐晨不在意让他们知道中原的情况,另一方面徐晨也想要减缓南明外部的压力。 侯恂在他看来还是有点本事,居然能压着江南的士绅增加税赋,看来大同社给他们的压力太大了,连内斗都这样不激烈,这很不南明。徐晨想看看,东林党人知道大同军几年时间都没有办法南下,他们会不会自己打起来? 第322章,普通的劳动者 在高磊的带领下,张溥,张采,金圣叹等复社成员来到徐晨身边道:“都督,人给俺给你带来了。” “都督!”张溥等人不敢置信,这样一个戴着草帽,搭着毛巾,穿着短衫浑身漆黑,一副长工模样的人会是大同社的都督。 他笑道:“大同社徐晨见过诸位。” “复社张溥,张采见过徐社长。”两人行礼道。这称呼也是表明他们这次到江北,主要是进行学术交流。 而后张溥道:“徐社长,您要不要梳洗一番?” 他自认为也是见多识广之人,但今天这一幕真是第一次见到,徐晨虽然不称帝,但在张溥看来,元首不过是换了一个称号的天子,徐晨就是帝王,能跑到第一线赈灾已经可以称之为贤明。 虽然他原先在大同报上看到过上面有报道,带领农户挖水渠,筑水坝,但他最多认为徐成组织农户去做事情,却没想到徐晨是真拿铁锹来挖,这务实的有点过头吧。 徐晨笑道:“没时间,补种赶时间,想要保住今年的口粮,所有人都要出份力,有这时间梳洗打扮不如多挖几丈水渠。” 张采道:“但也不至于要你这个元首亲自动手吧。” 徐晨道:“元首只是职务,撇开这个职务,我也是公民之一,和这里的所有农户都是平等的,他们能做,我为什么不能做,不和他们处在同一线,又如何体会他们的艰辛,上下同欲才能爆发出最强大的战斗。” “当今天下,说的人太多了,各种谋略可以滔滔不绝,但务实做事的人太少,所以天下的矛盾激化,动荡不堪,做事才能真正解决这些矛盾。” 张溥等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管是东林党还是复社都喜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但现在大同社道德制高点站的比他们还高,关键他们还亲自动手,他们第一次是在道德上输了。 金圣叹对着徐晨恭敬行礼道:“贤哉,圣哉,某今天终于能理解上古先贤遇到三皇五帝时期的心情了,徐社长做的事情,金圣叹拜服。” 张溥他们无语了,你金圣叹在江南是出了名的毒嘴,去了江北也敢指着大同社的鼻子骂,本以为你是目中无人的狂士,却没想到你拍起马屁来也如此厉害,你的桀骜不驯哪去了,你跟着我们这一路就是为了跪拜在徐晨脚下? 但金圣叹却不认为自己是在拍马屁,大同社只用了一年时间就恢复了中原的秩序,这本就是让他拜服之事。 黄河决口波及中原几百万的百姓,这要放在大明朝就是哀鸿遍野之事,但他来到这片灾区看到的却是万众一心,重建家园的场景。 这一路上金圣叹不明白大同社是有什么魔力,能让百姓如此顺服,能在短短一年有这种改天换地的变化,但现在看到徐晨,他明白徐晨元首这是带头身体力行。 徐晨听到这话笑道:“过誉了,我大同社没有等级之分,讲究人人平等,挖水渠,修水坝这种事情,整个北方有上千万农户都在做这样的事情,我真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圣明,你之所以觉得我做的很圣明,终究还是觉得我这个元首身份特殊。 当什么时候你觉得徐晨只是一个普通的劳动者,你就不会觉得今日我做的事情圣明,我想那个时候我们大同社想要建立的大同世界应该降临在这片土地上。” “大同世界,某记得元首您几年前写过文章,批评过汉朝以后的儒生,认为他们失去了政治上的理想,再也不追求天下大同的理念,而是追求一家一户的私利,失去了学术的独立性,成为了缠绕在皇权身上的藤蔓,为一家一姓找统治天下的合法性,某看完这篇文章钦佩的五体投地,都督骂遍了汉朝以后的读书人,真可谓是酣畅淋漓,让人敬佩。” 他最多只敢骂骂朝廷现在的衣冠禽兽,但徐晨却敢骂汉代以来所有的大儒,这其中骂人的差距可谓是萤火比皓月,看了徐晨的文章他如同打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一般,原来骂人还可以这样骂。 张溥抢过话题道:“我等复社来见元首想来探讨学问。” 金圣叹现在的样子他太懂了,这不就是他迷弟看他的样子,再让他说下去,他们的脸都要丢光了。 徐晨笑道:“我记得你们复社以兴复古学,务为有用为己任,讲究经世致用,强调学问要与现实社会相结合,关注天下的民生。” 张溥道:“却没有想到徐社长也关注我们复社。” 徐晨笑道:“我大同社也讲务实,那么我们今日就比务实?” 张溥不解道:“务实要如何比?” 徐晨指的自己在挖的水渠道:“孟津全县被淹没,虽然现在已经补种了粮食,但这片土地想要增产,还需要修水利设施,我们两社出相同的人数共同修一条水渠,谁修的快,修的好就算是胜利,光论战我等双方各自有各自的道理,文无第一,很难让双方服气,但水渠挖的长短却是一目了然的。 而且这样的比试不管胜败,都能给当地的农户留下水渠,这不就是务实最好的体现。” “啊!”张溥他们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读书人来比挖水渠,很多人想说这是下等人才做的事情。 但想到徐晨自己就在这里挖水渠,而且刚刚徐晨也谈到了大同社讲究人人平等,又说两社的宗旨是务实,他们要说这是下等人做的事情,不愿意动手,这不是自拆招牌。 徐晨看他们没有反驳道:“高磊。” “到!” “去把杜飞叫过来。” “遵命!” 没多久高磊就把杜飞叫过来。 张溥他们看看向走过来的杜飞,虽然半个月工地生活让他身体漆黑,但长久的习惯还是能让张溥他们知道这也是一个读书人。 杜飞来到徐晨身边行礼道:“社长,您找我有何事?” 徐晨指着张溥等人笑道:“这些是复社的学子,他们来此是和我大同社交流比试学问的,此番比试的题目我已经选好了,就是比挖水渠,你找我大同社36个社员过来,你们双方就在这里比试一番。” “遵命!”杜飞高兴的露出了雪白的牙齿,要和社长比,他不敢比,但和复社这些唇红齿白的读书能比,他有必胜的把握。 张溥着急道:“徐社长,要不我等还是换个题目吧。” 大同社的人都不按常理出牌呀,他们来中原是想比试学问,怎么成了干体力活了? 徐晨却笑道:“陕西从天启4年算起,已经差不多干旱了10年,中原从崇祯三年算起,也干旱了三年,山西干旱三年,山东也有两年干旱,对现在的天下而言,抗旱就是最大的政务,如果你们复社连兴修水利的事情都不愿意做,那你们所谓的务实,经世致用,也只是留在口头上的。 我大同社可以自豪的说做了务实之事。成立8年以来,带领百姓修筑的水坝超过了千座,修的大大小小的水渠超过了万里,你们复社又做了什么务实之事?” 金圣叹道:“我等比了,大同社的读书人能修水渠,我江南的读书人也能修水渠,同样是人,我江南的读书人不弱于人。” 张采拉了金圣叹一下,你又不是我们复社的人,凭什么乱答应。 但张溥却已经被徐晨话堵住了,就像徐晨说的一样,北方干旱了十几年,现在连江南都在闹旱灾,兴修水利就是最大的政治正确,读书人虽然看不起百工之人,但农为根本说了几千年,懂修水利的官员被称之为能吏,这要是不敢比,他们复社有何面目说自己务实,他也没脸见江南父老。 张溥咬牙道:“我们比了!” 又增加了36个劳动力。 “高磊!” “到!” “给这些先生准备铁锹,草帽,毛巾。” “遵命!” 没多久,高磊便带着士兵搬来了一些崭新的铁锹草帽和毛巾分发给他们。 而后杜飞带着他们来到一看块田地当中道:“这两条白线的地方就是挖水渠的地方,这是一条支线的水渠,要挖五尺深,三尺宽,大概有20里长度,我等各从一头挖掘这样可以相互看到双方的挖掘进度,可以让我等相互激励,相互促进。” “对,相互促进,相互激励。”陆浩咧嘴笑道,这不是给他们送功劳,其他被选上的大同社员看到张溥他们心情就一阵舒畅,炎炎的夏日都不觉得热了,反而在内心升起一股畅快感,嘴唇上翘脸上的笑意是压不住。 雷士俊内心颤抖斗问道:“这要挖多久?” 20里长的水渠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杜飞再次笑的露出洁白的牙齿道:“你们只要每人每日挖一丈长的水渠,一日就可以挖36丈,只要一个月就能挖10里,当然这是按壮劳力来算的,各位的话,估计花三个月大概能挖完吧。” “三个月!”全场哗然,一日两日乃至十天半个月,他们咬咬牙还能坚持,三个月,这让他们怎么坚持? 张溥咬牙道:“徐社长可以做到,我等也可以做到。” 说完他拿着铁锹走到白线的地方开始挖掘。 张采也打气道:“对,大同社的人可以做到,我等江南士子不弱于人。” 其他人想了一想,输人不输阵,不就是挖三个月的水渠他们挖了。 傍晚,张溥等人弓着身,叉着腰被杜飞他们带到几顶帐篷旁边道:“这就是你们这段时间居住的帐篷,里面有日常生活用品,稍后我会命人准备一些短袖给你们,你们穿的衣服根本不能做事,还有吃饭会吹哨集合后排队打饭。” “这!难道没有房屋?”雷士俊问道。 杜飞指着4周的帐篷群道:“你觉得这种地方会有房屋吗,这是在挖水渠的工地,不是在你们家,好了,我也要去休息了,有问题的话可以去那个帐篷找我询问。” 说完杜飞就走了。只留下一些累的半瘫复社成员,此时他们也管不得什么读书人的脸面了,长衫几乎全脱光了,整个人也累的瘫坐在地面上。 “某这可是拿笔读书的手,现在却只能拿着铁锹,磨的鲜血直流。”一个复社成员磨破水泡的手,痛苦的都要快哭出来了。 其他副社成员看到自己磨出水泡的时候,也是痛苦悲伤。 他们为什么要放着江南书画琴棋诗酒花的生活不过,风花雪月的生活不好吗?江南的名妓不香吗,为什么要跑到中原来,为什么要和大同社比这种下等人的粗鄙之事。 “难怪大同社的人看不起我的,这才第一天你们就撑不住了,同样是读书人,人家大同社的已经辛劳了一个月了,徐晨贵为北地元首,人家都没叫苦,你们却在这里哀嚎连连,某鄙视之。”金圣叹虽然累的趴下了,但他嘴巴还是硬的。 “你还好意思说我等,要不是你我等怎么会如此辛苦,你就是一个祸害。”金圣叹这一下惹众怒了,众人才想起来,要不是他第一个开口答应这样的比赛,他们也不至于累的这么辛苦。 金圣叹道:“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就你们这样还想和大同社争天下,不如乖乖的回江南,等着大同社打过江南把你们抄家。” 眼看着双方骂的越来越激烈,张溥大声道:“好了,不要平白丢我们江南读书人的脸。” “嘟嘟嘟!排队准备打饭。”一阵哨声响起,他们就看到一些妇女推着一些木桶来到此地,而后士兵,民夫出帐篷,排队准备打饭。 “难道我等也要吃这种粗鄙的食物?徐晨这是不是在算计我等?”复社的人吃的都是锦衣玉食,哪里吃过像这样的大桶饭? 金圣叹却挣扎的站起来道:“不吃饭,明天就没力气干活了,虽说输赢并不重要,但输的太难看,却也太丢脸了。” 张溥也挣扎的爬了起来,去帐篷里面拿碗筷,他小时候也是吃过苦的,这点辛劳还在他承受范围之内。 复社其他成员看到张溥的举动,也纷纷挣扎的起身。 第323章崇祯:回家 大同八年(公元 1632年)8月 8日。 京城被一层厚重的乌云笼罩着,仿佛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阳光被完全遮挡,看不到一丝踪迹。昨日一场大雨倾盆而下,雨水迅速汇聚,淹没了京城的三条街道。傍晚时分,雨势总算停歇了一段时间,可清晨过后,依旧稀稀拉拉地下起了小雨。京城上下的百姓们,个个面容愁苦,眼神中满是焦虑和无奈。 北方已经干旱了好几年,老天爷似乎要把这几年没下的雨,在今年全部补回来。 6月,京城暴雨频发,引发了小规模的洪水,好几个村庄被无情地淹没。如今已经到了 8月,雨水不但没有减少的迹象,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如果这雨继续下下去,今年的麦子全都得烂在地里,粮食又没了指望,这让本就饱受天灾之苦的百姓们如何生存?老天爷真是不给人活路啊! 水湾庄,永定河河岸上。 两个穿着蓑衣的青壮男子,正满脸警惕地看着即将与河岸齐平的河水。河水浑浊而湍急,浪涛拍打着河岸,发出沉闷的声响。 其中一个带着书生气的青年,望着滔滔河水,不禁叹息道:“这些雨水要是能去了山西行省、山东行省那该多好,那两处正缺水,京城却雨水泛滥成灾,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名叫春生的男子气愤地说道:“老天爷也像那些地主老财一样,看不惯人过好日子。”他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和无奈,如果不是对上天还有一丝敬畏,他这个时候真的要破口大骂了。 好不容易大同社给他们分了地,税收也减免到只有以前的一小半,现在七成的粮食收入都归他们所有了,大同社还说了以后他们都没有徭役,有人敢压榨他们就直接打回去,日子眼看着就要好起来,偏偏老天爷要这么捉弄他们,断断续续下了两个月的雨,这让他们的希望又一次破灭。 书生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以前我以为上苍都像人一样欺软怕硬,现在看来上苍连硬的也欺。”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在他内心深处,觉得上苍还是公平的,哪怕北方被大同社掌控了,该降临的灾祸依旧会降临,并不会专门针对他一个人。 没错,这个书生就是曾经高高在上的崇祯皇帝。如今,他已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和尊贵,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 这场北直隶的雨已经下了两个多月,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大同社开始积极防备北直隶的水患,准备抗击洪水的物资,将河道划分给各村负责,安排人员 24小时不停地监督。 然而,即便如此,永定河的河口已经被冲破了好几缺口,十几个村庄被洪水淹没,好在永定河不是黄河这种大河,缺口发现的早,现在已经被堵起来。 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大明已经有几十年没有正式修过河堤了,永定河的河堤早就破败不堪了,谁也不知道洪水会从哪里爆发出来。 最关键的是,这场雨还没有过去,京城的抗洪工作就不能结束,开启整修河堤的工程,大同社上下只能继续和洪水抗争。崇祯作为水湾村的物资统计员,被安排到了这里。 春生好奇地问道:“看先生你也是读过书的,怎么不留在京城,却要跑到这里来守河堤?” 崇祯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在这里守河堤赚钱更多。我有两个妻子,她们都怀孕了,需要更多的钱来维持生活。” 崇祯的身体一向很好,在俘虏营的生活规律而健康,很快他的两个妃子又重新怀孕了。为了让即将出生的儿女生活得好一点,他的两个妃子每日都在家中编麻袋、草袋,积攒孩子的生活费,连崇祯的女儿都上去帮忙。 在这个时代,没有蛇皮袋,麻是一种珍贵的纺织原材料,所以麻袋的价格极高,而且数量极少。大同社便用麦草腾条来编织草袋,作为堵缺口的沙袋使用,因为需求数量极大,大同社发动了整个京师的妇女来编,编好这样一个草袋能赚三文钱。崇祯本是个高傲的人,自然不想看到自己的婆娘怀孕了还要如此辛苦。 于是,他向赵汉卿请求,给他一个赚钱多的差事。赵汉卿将此事上报到总理衙门,刘永他们知道之后,经过商议,询问他愿不愿意回到紫禁城去当戏曲团演员。 “戏曲团演员?”最开始崇祯是莫名其妙的,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差事? ~~~~~~~~~~~~~~~~~~~~~~~~~~~~~~~~~~~~~~~~~~~~~~~~~~~~~~~~~~~~ 崇祯恼火道:“我回我家还要付钱!” 他觉得大同社这是在想给自己下马威,告诉他紫禁城已经换了主人,所以才用这样的方法来羞辱自己,崇祯当即想转身离开。 赵汉卿却拿出20文的粮票道:“现在紫禁城已经成了博物馆了,任何人参观都要付十文钱,你还别说这么一个大宫殿还挺赚钱的,最开始的一个月光门票费就收了两千两,每天有好好几万人进入,还有其他收费项目,光这个紫禁城一个月最多的时候能赚三万两,这天下的有钱人真多。” 崇祯愕然道:“这可是紫禁城,皇权的象征,朝廷所在,你们却让他们成为了铜臭之所,10文钱就能进入,你大同社行此商家之事,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赵汗青鄙夷道:“就是因为你账都算不清楚,大明才亡国了,我大同社起事以来,一向财政充裕,该给的一项给足,给土地,给赏银,你大明倒是富裕天下,士兵欠饷三四年。 我要是坐在你那位置,哪怕是把紫禁城给卖了,也得想办法凑齐士兵的军饷,四面打仗还敢克扣士兵的军饷,也就是我大明的士兵太老实了,你有本事在唐朝试试看,那些士兵管你谁是皇帝,直接把你煮了,连这么简单的账都不会算,你这样的人不亡国谁亡国?” 一番话说的崇祯无言以对了,他想说自己很重视,只是朝廷没钱,但这话终究没脸说出口,有万万百姓的朝廷没有钱,一群穷寇造反却非常富裕。 赵汉卿日常性贬低崇祯之后,带着他走向太和殿道:“你这次的差事就是和紫禁城有关,你在这里住了十几年,熟悉这里的花草树木,应该可以很快适应。” 当他们进入了太和殿,崇祯才脸色铁青的知道了大同社给他安排了一份什么差事。 紫禁城被大同社弄成了博物馆,原本群臣开朝会的太和殿,现在成为了普通百姓观光的地方。 原本属于他的龙椅,更是变成了出钱能坐的地方,只要花一两银子就可以在龙椅上坐十分钟,如果是有钱的大户,花个10两银子,就可以穿上大臣的衣服,体验一下开朝会的感觉,如果你还有钱愿意花100两,就可以穿上龙袍,坐上龙椅,对的上百号穿着大臣衣服的太监开一次朝会骂这些大臣半个时辰。 他刚才还奇怪一个人10文钱,大同社怎么可能一个月赚几万呀,弄了半天,他们是把紫禁城弄成那个大型戏班子,靠原本紫禁城的太监在这里唱戏赚钱。 崇祯没有见过后世的不夜城模式,戏班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合适的方式。 而此时崇祯就在赵汉青的带领下,站在太和殿旁边,他看着龙椅上一个油腻中年人,穿着原本属于他的龙袍,在大殿上对着上百太监大臣怒斥道:“当朝大学士,统共有五位,朕不得不罢免四位;六部尚书,朕不得不罢免三位。看看这七个人吧!哪个不是两鬓斑白?哪个不是朝廷的栋梁?哪个不是朕的儿女亲家?他们烂了,朕心要碎了! 祖宗把江山交到朕的手里,却搞成了这个样子,朕是痛心疾首……朕有罪于国家,愧对祖宗,愧对天地,朕恨不得自己罢免了自己! 还有你们,虽然个个冠冕堂皇站在干岸上,你们就那么干净吗?!朕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比这些人更腐败!朕劝你们一句,都把自己的心肺肠子掏出来,晒一晒,洗一洗,拾掇拾掇~~~。” 这个油腻中年人虽然没学过表演,但人家演技不够,感情凑,骂贪官污吏的那感情,由内而外的爆发出来,其爆发出来的王霸之气比崇祯更像是皇帝。下面穿着大臣更是被他骂的战战兢兢,冷汗直流。 眼前的这一幕给崇祯的震撼感极大,因为他觉得太和殿上的这个假皇帝,怒斥的话简直就是他心中所思所想,好像真是自己还在这紫禁城当中怒斥群臣,但他又偏偏知道这是假的,眼前的场景,让他想起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亡国之君,亡国之痛再次让他痛彻心扉。 而赵汗青却没察觉,反而得意道:“这段怒斥的文本不错吧,这可是俺们都督写出来的,这些花100两银子当皇帝的人,每个都要背一篇这文章,这些财主都觉得,当一次皇帝,不这样骂一次大臣,这100两银子就浪费了一大半了。” “你的差事就是穿着龙袍在这里继续当皇帝,给四周参观的百姓表演,如果有大活,有人想当海瑞这样的忠臣,你就当昏君给人家骂一骂。” 赵汗青知道这是个受气的活,宽慰道:“赚钱嘛,挨点骂,不寒碜,现在这个演皇帝的戏曲团演员,最多的时候工钱和打赏加起来有20多两,比俺赚的都多,是这里工钱最多的演员,你这个真皇帝去当演员,一个月赚100两都有可能。” 崇祯却冷着脸道:“很寒碜,我已经丢了半壁江山,但不想把朱家剩下的脸面给丢干净。”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太和殿,这里对他来说就是无间地狱,这些人每开一次早会对他来说都是重复一遍亡国之苦楚。 赵汉卿道:“一个亡国之君还要上脸,也就是我大同社心善,以前的习惯,不是被赐杯毒酒,就是被关起来。” 赵汉卿把这里的事情上报,刘永也没有强人所难,给了他一个物资书记员的差事,工钱是一两五。但因为守河堤有一定的风险性高工钱翻了一倍。 于是,崇祯就来到了京城外郊区的河湾镇,成为这里管理物资书记员。 春生不知道内情,满脸钦佩地看着崇祯道:“朱先生真是个好男儿。” 在他眼中,崇祯为了怀孕的妻子努力赚钱,承担起家庭的责任,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崇祯犹豫了一下,问道:“村长,你是不是从小就在河湾村长大?” 春生点了点头,说道:“对,俺打小就在河湾村长大的。” 崇祯又问道:“你认为前朝的崇祯做皇帝如何?” 春生的脸色立刻变得鄙夷起来,说道:“崇祯皇帝那就是个无能的昏君。以前他哥哥当皇帝的时候,虽然读书人传说他很昏聩,重用太监,是一个昏君,但当时的日子还能过得下去。 等崇祯当皇帝之后,关外的女真人就杀到了直隶,俺父母死在了女真人手里。后来朝廷的官兵又来了,他们也来抢俺们村,俺躲在村外才逃过一劫。 好不容易等这些女真人、官兵走了,朝廷又要加税,又要征调民夫。他当皇帝不到 5年时间,俺死里逃生好几次,去年被抓到京城差点就没活下来,这就是一个大大的昏君。” 春生越说越激动,接着说道:“大同社才是真正的好,对俺们老百姓是真的好。俺们没有地,他们就给俺们分地;朝廷的税收高,大同社就给俺们减少税。就说这次发洪水,以往朝廷根本不会管俺们,但现在大同社又是给俺们发放粮食,又是给俺们准备救灾的物资,哪里遭了灾还会转移安置,大明朝廷就只会收钱。” 春生的话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了崇祯的心。他羞愧不已,虽然有很多人说他是昏君,但从春生这个农夫口中说出来,给他带来的打击更大。他低下头,不敢直视春生的眼睛,心中充满了悔恨。 “村长,村长!”二狗在河堤上大声呼喊着,因为河堤泥泞不堪,他不敢跑得太快。 “什么事?”春生大声问道。 二狗气喘吁吁地跑到他们面前,说道:“北面的皇陵被淹了,朝廷让我们注意要加派人手在河堤,看到有溃坝的地方,马上用沙袋堵住,一定不能松懈。” 崇祯着急地问道:“哪座皇陵被淹了?” 二狗说道:“好像说是庆陵。” 这犹如五雷轰顶一般,让崇祯瞬间呆立在原地,那是他父亲的陵墓,老天爷还是不肯放过他朱家,即便现在北方是大同社的地盘,但灾难还是降临到了朱家的陵墓上。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眼神中充满了痛苦。 春生却松了口气,说道:“那里没多少人,也没有村落,淹了就淹了吧。” 在他看来,皇陵被淹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的村庄。 而就在这个时候二狗忽然指着他不远处的一个小漩涡道:“这里有缝隙了!” 春生看过去,果然有一个非常明显的漩涡,他脸色大变,把自己脖子上的哨子吹响:“滴滴滴!快来人把沙袋搬到这里来,堵住缺口。” 春生和二狗两人连忙跑到岸上最近的沙袋停放地。 崇祯却有点受不了最近的打击,看着那漩涡道:“临死前也为大明的百姓做件好事吧。” 说完他跳进了水中,堵在那个漩涡当中。 搬着沙袋冲过来的春生大惊道:“大家快把沙包丢下去,把朱先生救上来。” 下水湾全村村民都陷入了紧张的抗洪救援当中。 京城,总理大臣府内。 刘永、李文兵、郭铭、蒋乡泉、常五等大同社高层汇聚一堂,共同商议直隶抗洪事宜。现场气氛十分凝重,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忧虑。 顺天府尹傅山脸色严肃地说道:“昨日温榆河决口,昌平爆发洪水,淹没了明皇室陵寝庆陵,今日下水湾村也出现了管漏,好在他们围堵及时,没有酿成大祸。 但昨日今日发生的这两起溃堤之事,也表明京城附近堤坝已经快要扛不住了。 永定河、白潮河、凉水河已经涌入了大量的雨水,因为大明几十年没有修水利,光这个月就出现了三次决堤事件。但雨水还在下,这些堤坝已经极其危险了。因为这次的水灾,直隶附近的粮食必然减产。我认为现在,应该放弃一些低洼村镇,以此来保住直隶其他地方。” 刘永皱着眉头,问道:“你想要放弃哪些地方?” 傅山指着地图说道:“京城西北的海淀村、朝阳村这一片,还有靠近通州地区,用这片地区泄洪,保住顺天其他地区的土地。” 郭铭惊愕道:“这片地区可是有三万百姓,十几万亩良田。” 傅山道:“再不想办法卸洪,淹掉的就不是十几万亩土地,而是几十上百万亩。当地百姓的损失由我们大同社来承担。” 常五皱眉头道:“那这3万百姓又如何安置?京城房屋短缺可找不到安置如此多百姓的地方。” 傅山道:“先安置在紫禁城当中,等洪水退去再让他们回乡。” 刘永看了看京城附近的地图,又看向屋外的天空。天空依旧乌云密布,“轰!”一声惊雷响起,仿佛是老天爷在警告他们,这场雨不会如此轻易结束。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那就表决吧,同意将海淀村、朝阳村这片土地作为泄洪区的举手。” 傅山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李文兵也缓慢地举起了手,而后郭铭、蒋乡泉、常五也相继举手,连刘永自己也举起了手。 “好,表决通过!傅山你们顺天府要安置好灾民,缺少任何救治物资都可以上报到总理府来。”刘永严肃地说道。 “遵命!”傅山坚定地回答道。 第324章,四星中将张献忠 大同八年(公元 1632年)9月 8日。 初秋的风已带着丝丝凉意,缓缓拂过朝鲜国汉城王宫的飞檐斗拱。 这座所谓的王宫,在见过中原繁华的人眼中,着实显得有些寒酸。它的规模,也就堪堪相当于紫禁城当中的一个宫殿群而已。 那几百间错落分布的建筑,灰扑扑的瓦片在阳光下泛着黯淡的光,与紫禁城那金碧辉煌的琉璃瓦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就连山西那些富甲一方的地主老财,他们的府邸都比这王宫气派得多。 然而,即便如此,这里是朝鲜国的权力中心。往日里,这里热闹非凡,宛如一个巨大的漩涡,吸引着各方势力。朝鲜的两班大臣们身着华丽的官服,头戴乌纱帽,迈着方步,神色匆匆地穿梭其中,地方豪强贵族们也时常出入此地,他们带着谄媚的笑容,怀揣着各自的目的,试图在这权力的中心分得一杯羹。 但此刻,这个曾经热闹的权力中心却异常萧条,仿佛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过一般,只剩下一片死寂。 守卫王宫的士兵早已换成了大同军的战士,他们身着整齐划一的军装,手持锋利的武器,眼神冷峻而坚定,他们像看守一般,静静地伫立在宫殿的各个角落。他们的存在,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让任何人都不敢轻易靠近。 在景福宫内。朝鲜王李倧坐在王座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惶恐,不安和悔恨。 早知今日他就不应该听大臣的话,禁止粮食出口到大同社的地盘,如此就不会招来灾祸。 如果知道张献忠会如此狠毒,他就不会带一点大臣开城投降,以至于让这个恶魔进入汉城当中,著称滔天大祸。 这几个月他一直生活在悔恨和痛苦当中,他的双手紧紧地攥着王座的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整个人显得脸色苍白,衰老了10岁都不止。 太子李澄和李淏站在一旁,但他们的脸上却充满了愤怒,他们是王室成员,大同社的人怎么敢这样对待他们,这是把他们当犯人来看管,哪怕当初野蛮的女真人都没有这样对待他们。 崔孝一压抑声音恶狠狠道:“张献忠那土匪出了汉城,去巡视城外的农田,看样子大同社又要收刮我国的粮食,这些草民被张献忠用土地收买目光短浅,看着吧,来年不知道他们会饿死多少人,这些乱民会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的。” 朝鲜王李倧悲苦道:“百姓还没饿死,只怕我等君臣就要死在那土匪手中了,大明天朝怎么就败给了这一群土匪。” 这位在后世有仁祖称呼的朝鲜王,历史上就很悲苦,皇太极只要缺钱缺粮就要打劫他一番,毛文龙活着的时候也是时常欺凌他。 这条时间线他就更苦了,张献忠收刮的手段比皇太极都狠,朝鲜王是几百年的积累,他的岳父,他的亲信,他的两班大臣。几乎被搜刮的一干二净,现在的他连蜡烛都用不起了,能穿的也只剩下四季礼服,他这个朝鲜王也只剩下表面光鲜了,过的都不如大明境内的地主。 和后世不同,现在的朝鲜是大名的死忠粉,历史上崇祯在煤山吊死,崔孝一来到崇祯的墓地,绝食七日而亡。 朝鲜国王李倧次子李澄丙子胡乱(1636年)中被掳至沈阳为质,归国后力主反清复明。设计擒杀清将阿济格,坑俘上万清军。 并组建“北伐军”联合南明、台湾郑氏势力,提出“假道朝鲜,联日伐清”计划。虽因实力悬殊未果,但坚持使用崇祯年号。这些人的忠心和对满清造成的伤害,比南明都大。 一个朝鲜人要反清复明,这是什么国际主义精神。 而在这条时间线上,朝鲜对待大同军的态度和当初对待满清差不多,甚至可能更差一点,满清虽然蛮横,但还是在一个地主士绅体系内争霸天下。 但徐晨领导的大同社却是泥腿子来掀桌子了,朝鲜的两班大臣本能的更加恐惧大同社,生怕他们把大同思想传到朝鲜王国来,这也是为什么朝鲜禁止粮食出口到大同社地盘的原因。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就是禁运粮食的这一举措,彻底惹恼了大同社。 皮岛靠近朝鲜王朝境内,张献忠调拨一些运输船就杀到了汉城脚下。 大同军的上百门火炮一摆出,朝鲜上下一片惶恐,谁也不敢轻易挑起战事。 他们开朝会商议一天之后,做出的决定居然是打开城门,迎接张献忠的军队,因为在两班大臣想来,朝鲜这么穷,天朝的军队见惯了富裕的中原,不可能来抢夺他们的财,即便能抢,他们也有办法转嫁给百姓,但如果抵抗的话,他们说不定真会被大同军的火炮给炸死。 于是朝鲜王李倧打开城门带领大臣投降。口嗨,做大明的忠诚可以,但面对这样不可抵挡的强敌,他身子还是非常软的,当时他想着大不了不用崇祯的年号,再和大同军赔礼道歉,放开粮食的限制,应该可以理顺这支军队回去。 而且当时两班大臣还没意识到大同军这次对阵的目标是他们,以为只要放开粮食的出口就可以解决事情,大同社购买粮食的价格非常高,他们也可以大赚一笔,对朝鲜的两班大臣来说也不是坏事,所以他们张献忠一炮未放,朝鲜的两班大臣就跪了。 但真等张献忠进入了汉城,掌握了汉城的各个要地,而后直接甩出了一张账单,说这是天朝在壬辰倭乱付出的军费,还有后续对阵亡将士的抚恤费,共1132万两白银,可谓是有零有整,以此来表示大同社是来要债的,不是来当土匪的。 但朝鲜王和两班大臣听到这个数字天都塌下来了,上千万两银子大明朝廷都拿不出来,就更不要说李倧这个穷国王了。 他们一个个跪在张献忠脚下悲求道:“天朝的上将军,鄙国贫苦小国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 张献忠却露出残忍的笑容道:“你们放心,追债,俺老张是专业的。” 而后张献忠就从景福宫开始,里面的黄金,白银,铜钱,各种珠宝,人参这种珍贵的草药,貂皮等大衣总之值钱的东西通通拿走。 冯铨还非常贴心的给了李倧一份账单,上面标注了拿走金银的数量,人参等草药皮衣珠宝抵押的价格,每一项货物都是当地的市场价,保证公平,公正,公开,绝不占他们1文钱的便宜。 景福宫搜刮了一圈,就差把门上的铜钉也给掰下来,宫殿内的各种蜡烛,青铜制的油灯,通通拿走,各种东西折价算起来也就150万两左右,这数字远远低于张献忠的预期。 于是他开始对朝鲜的两班大臣动手,在汉城当中只要是大一点的院子,通通被他派兵包围起来,而后一律抓起来拷打。 在考饷李倧等上层的同时,张献忠也没忘记分化瓦解他们的统治阶级 张献忠的岳父冯铨规模宏大的科举考试,其规模之大可谓是前所未有,除了两班大臣之外,所有的朝鲜读书人都可以参加。 这轰动了整个朝鲜王国的中小地主阶层,比起大明,朝鲜王国还处于西晋门阀的阶段,他们的底层读书人,除了给那些两班大臣当小吏,没有任何一点出路,事情是他们做的,功劳没有他们份,天花板压的低,让他们没办法前进不说,这天花板还逐渐往下降。 天朝开的这场科举居然不允许两班大臣子弟加入,专门给他们寒门子弟开门,天朝不愧是天朝。 至于天朝的将军拷打他们的大王,老子打儿子,这可是符合忠孝礼仪之事,有什么不对。 追缴债务那也很合理,当年天朝派了几十万大军才保住了朝鲜王国,现在偿还当初的军费和和天朝战士士兵的抚恤金,这不是天公地道,合情合理。 反正这些债务又不用朝鲜的百姓支付,也不用他们来支付,两班大臣支付,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不要用这种事情耽搁我等去考科举。 朝鲜中小地主出身的读书人,纷纷赶到汉城当中参加了这场科举,这场歌曲的规模前所未有的宏大,共有4000余人参加,有近3000人被录取。 因为这场科举的标准非常低,分为笔试和面试两部分,笔试用汉字写一篇文章,不管什么文章都可以,只要写出来就合格。 面试部分则是用汉语和考官对话,只要语句通顺也合格。 此时汉语在东方世界几乎是通用语言,有点财富的家族都会让自家子弟学汉语,汉字,于是这些来参考的考生绝大多数都通过了考核了。 而只要通过了考核就给他们从九品的官职,官位虽然低,但已经是吏员和官员的之间的巨大鸿沟了,一场考试造就了3000多个家族突破了天花板。 而后冯铨带着这批新的官员,去汉城四周把属于两班大臣的土地通通分给朝鲜百姓。 从天而降的大饼,直接砸晕了朝鲜的百姓,天朝不愧是天朝,出手就是大方。 等两班大臣意识到情况不妙,大同社是针对他们而来的,他们想要联络农户造反,想要把大同社逼出朝鲜王国。 结果他们愕然的发现,中小地主家族的子弟正在取代他们的地位,接管当地的统治权,哪怕分地也会影响他们家族的利益。 但我当官员就是家族最大的利益。 而后这些人劝自己的父亲,族长要以大局为重,家里的地能分就分了吧。 这是天朝上国的命令,连大王两班大臣都反抗不了,我等怎么反抗,还不如接受,只要掌握了权利,家族就是官宦家族,以后还担心没有利益。 有了权利的补偿,还有分家这种方式减少利益的损失,这些中小地主也就在家族子弟的劝说,把土地给封了。 至于当地的百姓那就更没有时间搭理那些什么两班大臣了,刚分了地,种地都来不及,谁有时间跟你这些破落户去造反? 于是除了几股零星的造反势力,被当地的民兵镇压之外,整个朝鲜可以说是极其平静,张献忠用了三个月时间就完成了上层的更替,土地的重新划分。 现在朝鲜王李倧他们已经意识到,他们被张献忠孤立到了绝境了,靠他们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反抗大同社。 王子李澄恶狠狠道:“大明还没灭亡,他们在江南还有半壁江山,还愿意去江南联络南明朝廷,只要时机成熟,南北共同举事,定可以把大同社赶出我们的国家。” 朝鲜王李倧拿出一块自己的贴身玉佩和一锭银子道:“你和崔将军想办法逃到江南去吧,孤在景福宫等你们的好消息。” 李澄和崔孝一接过玉佩和银子,对着朝鲜王行了一个礼,离开了景福宫。 话分两头,张献忠的队伍来到了汉城郊外的田。阳光洒在大地上,稻田反射的光芒,给这片土地披上了一层金黄的光辉。 张献忠骑着高头大马,缓缓巡视着汉城附近的田地,和灾害频发中原相比,朝鲜这里虽然算不得风调雨顺,但也没多大灾害。 此时正值秋收时节,田野里一片繁忙的景象。朝鲜的百姓们全家老小齐上阵,手持新式的镰刀,在稻田中忙碌地收割着粮食。微风拂过,稻浪翻滚,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容。 中原来的上将军把老爷们全宰光了,把地分给他们了,而且还约定好以后只收三成税,剩下的七成粮食都是他们的。 朝鲜当地的百姓瞬间觉得天高了,也蓝了,天朝来了太阳照亮他们的幸福生活。 当百姓们看到张献忠的马队时,他们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整齐划一地五体投地,跪拜在张献忠面前,以表达他们的忠心。 张献忠骑在马上,看着这一幕,心中犹如吃了人参果一般,由内到外都感到无比的舒爽。 他想起都督徐晨当年在关中的情景,都督当年估计也是这般被百姓敬重,难怪他这么愿意深入民间,果然大丈夫当是如此。 张献忠勒住缰绳,学着徐晨的样子,大声说道:“各位父老请起,大家秋收要紧!”他的声音洪亮而亲切,在田野间回荡。 站在一旁的冯铨,凑到张献忠身边笑道:“贤婿,今年中原黄河发大水,直隶也在遭受洪灾,山西、山东据说也有旱灾。如果你在朝鲜弄到粮食输入中原,必定会让元首更加重视你!” 张献忠皱起眉头,担忧地说道:“六月朝鲜就输入了上百万石粮食去辽东,朝鲜现在还拿得出这么多的粮食吗?” 没脸没皮自然不用在意名声,但现在张献忠已经洗干了脸,自然不想让自己的脸再沾上灰。此时的他已经有点在意自己在朝鲜百姓心中的形象和声望了,他不想因为过度搜刮粮食而破坏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好印象。 沈世魁看出了张献忠的顾虑,笑着安慰道:“将军放心,女真人两次入侵朝鲜,杀戮了上百万朝鲜百姓,朝鲜当地的人口已经大为减少。加上将军您又给他们分地了,今年当地也没遭什么灾,我们只要拿走两班大臣和朝鲜王的粮食,不会影响到百姓的口粮的。” 沈世魁本是商人出身,负责东江镇海上贸易。他的女儿嫁给毛文龙做小妾,他勉强可以算是毛文龙的岳父。 后来毛文龙死后,他掌握皮岛,想要依靠朝廷打压尚可喜这些武将,从而控制东江镇,东江镇的内乱有他一份功劳。但后期女真人攻陷皮岛,他被俘虏,宁死不降,最后被女真人斩首,这算是典型的大明的军官,对内只会制造混乱,对外又有几分底线,但又没什么本事,典型的猪队友。 冯铨笑道:“贤婿,我等不光只能输入粮食,能把朝鲜的货物输入中原也是大功一件。” “泰生号掌柜田然想要想要购买铁山,在这里开矿建造钢铁厂,还想代理当地的钱庄行业,天津也有不少商家想要购买当地的山林种植人参等草药,还有想购买店铺的,这些全部卖出去能回笼不少银子。” 张献忠干掉了两班大臣,几乎把当地商业都给摧毁了,但在当地却没什么影响,毕竟是农业社会,大家大不了以物易物。 但张献忠的做法,很快就引起北方海商的注目,空出了一个上百万人口的大市场,各行各业都有好几倍的利润,就像最简单的铁锅,运到朝鲜来居然翻五倍的利润,最简单的丝绸,布匹,羊毛布,也有几倍的利润,食盐更是有十几倍的利润。 而朝鲜这里特产也非常多,各种皮毛运到北方去就有10倍的利润,年份充足人参等草药,那其中的利润更是难以想象,就看你能怎么吹。 现在上头是他们自己人,他们也不用担心被坑,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有钱不赚是傻子,于是大量的海商想购买当地的商铺,占据两班大臣空出来的市场。 第325章,张献忠的野心与治水的分歧 大同八年(公元 1632年)10月 8日,汉城。 朝鲜都护府内热闹非凡,几百个得到嘉奖的朝鲜官员齐聚于此,参加这场盛大的庆功会。 案台上摆满了各种山珍海味,珍馐佳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朝鲜籍官员和汉族官员们举杯畅饮,把酒言欢,共同庆祝这个丰收的秋收时节。欢声笑语在大厅中回荡,气氛热烈而融洽。 而在书房里,张献忠、冯铨、沈世魁等人正专注地统计着今年朝鲜的税负情况。 朝鲜王国在中原王朝眼中或许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国,但在全球范围内,勉强能算得上大国的尾巴。此前,张献忠他们为了分地,粗略统计了一番朝鲜的人口和土地情况。全国约有 85万户,人口大致在 350万至 400万上下,这和当时英国的人口数量处于同一等级。田地面积大致有 1800余亩,相当于陕西行省的三成到四成之间。 按照粮食税三成计算,张献忠他们光粮食税就能收 500万石。此外,各种契税、商税、关税加起来收了 36万两银。再加上卖了大量的矿产、店铺、山林,今年朝鲜国的税金总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 120万两。 张献忠看着算出来的数字,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说道:“这朝鲜王也没多难当,俺老张随意出手,田赋就增加了五倍,税金增加了十几倍,朝鲜百姓收入还增加。果然杀大户只要杀得够狠,朝廷税收增加,百姓收入增加,天下也就太平了。” 张献忠接着问道:“朝鲜还欠我们大同社多少钱?” 冯铨连忙回答道:“306万两。” 张献忠思索片刻后说道:“拨出 200万石粮食,抵扣 200万两债务。这些粮食,一半送到辽东,一半送到天津卫。用税金抵扣 56万两债务,余下的 50万两,明年再偿还。留下 100万石的粮食和 20万两银子作为储备,再留下官员的俸禄,余下的粮食和钱财作为赏金,赏给所有努力一年的官员。” 沈世魁笑着说:“将军,下官这就通知这条好消息给大家。” 张献忠点点头。 很快,沈世魁就把这个消息传到了庆功会现场。顿时,一阵激烈的欢呼声传来,“张将军万岁”的呼喊声响彻整个大厅。 张献忠听到这欢呼声,满不在意,甚至得意地笑出了声。然而,冯铨却皱起了眉头,担忧地说道:“贤婿,‘万岁’岂能随意称呼,尤其是贤婿你还是外派将领。如果被元首知道此事起了忌惮之心,只怕对贤婿的前途不妙,你这上千万两银子的功劳,可能就被这一句话给抵消了。” 张献忠皱了皱眉头,满不在乎地说:“岳丈放心,元首是个心胸宽广之人,他根本不会在意此事的。” 冯铨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贤婿,你可知道当年太祖起兵之时,也是心胸宽广之辈,所以才能以一介乞丐之身,得到徐达、常遇春、胡大海、李善长等人的支持。但现在太祖的名声如何?现在元首已经是天下之主了,最起码是北方之主,贤婿不能用以前的观念来看待元首啦,不然会闯下滔天大祸的,蓝玉能不能打?和太祖关系何其亲密,但最终还是惨死在太祖的屠刀之下。” 在大明,武将稍有不慎就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好在大同社是新朝,武将的地位相对较高,但即便如此,武将跋扈也容易自食恶果。 张献忠笑道:“岳父放心,元首和朱元璋是完全不同的。朱元璋是为了保住朱家的江山才诛杀功臣,但元首却是要建立公天下,这天下都不属于元首的,他为什么要诛杀功臣? 就按老张来看,元首还是没有丝毫变化,每次出现危机都是冲在最前线的,朱元璋称吴王之后,你看他还在前线打过仗吗?” 冯铨继续劝说道:“该有的谨慎还是要有的,常言道名不正言不顺,你不是朝鲜王,只是大同社的辽东都督,上百万石粮食贤婿你说分就分,这要有人上告,你让元首如何看你。” 张献忠想了想,觉得冯铨说得有道理,便说道:“岳丈说的有道理,某这就上书让元首封某一个官职好管理朝鲜国。” 其实,张献忠内心还有自己的想法没有说出来。自从来到朝鲜后,他受到朝鲜百姓的热烈欢迎,又有几千忠心的部下,上百万税金、几百万石粮食他说分就分,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让他升起一种“大丈夫当如此”的豪情壮志。 大同社内各种规则束缚的副参谋长他有的看不上了,他有一种想要留在朝鲜的想法。 大同八年(公元 1632年)10月 18日,河南行省,孟津。 “嘟嘟,嘟嘟,嘟嘟。”一阵独特的声响打破了孟津的宁静,一辆看似玩具般的轨道小火车,拖着两节车厢的货物,缓缓驶入孟津县的一个车站。 经过李自成一年多的不懈努力,关中到洛阳的轨道马车线路终于连通,而后向北延展了百里,抵达孟津。 从此,关中的救灾物资可以通过轨道马车一路直达灾区,路上消耗节省了九成。这一成果极大地改善了救灾物资的运输效率,为灾区百姓充沛的物资。 而这辆轨道小火车则是朱九的最新杰作,有点像后世儿童玩的那种小火车,马力小,行进慢。 当徐晨看到它时,神情异常激动。尽管现在它只能拉两节车厢,装载几万斤的货物,行驶速度也不快,但徐晨知道铁路和火车终将连通整个世界,成为推动社会发展的重要力量,如果这个世界真有龙脉的话,铁路就是这个世界的龙脉。 李自成却满脸不满地对徐晨说道:“都督,这种叫火车的东西,跑的慢还容易抛锚,经常堵住轨道。您还是让它在别的地方实验吧,现在的轨道运输量太大了,它老是堵在轨道上抛锚,太耽搁事情了。” 李自成并非后人,无法预见火车未来的辉煌。在他眼中,这火车就像个上了年纪的大爷,行动迟缓,装载量虽然大,但还需要几十个人伺候才能开动。这一路从长安出发,火车抛锚了十几次,把轨道堵得水泄不通,让他气得直想揍人。 如今,大同社哪个部门最忙碌?无疑是轨道部。 李自成和他的团队不仅要快速铺设轨道,遇山开山,遇水搭桥,把关中的各种货物运输到中原的各个灾区。随着轨道联通的府县越来越多,轨道马车也日益增加。 商人也发现了轨道的好处,原本他们需要上百人,几十辆马车运的货物,上了轨道马车,只需要十辆,运输的人手也降低了几倍,关键是运输的时间还减少到原本的三分之一,这一下减少了货物运输成本的九成。 这段时间关中的粮食,羊毛,布,各种铁器,器械都通过轨道快速的运输到中原腹地,随着中原赈灾如此顺利,轨道功不可没。 现在关中各地都流传着一句话,轨道一通黄金万两,关中各府县,中原山东直隶,来自于江淮地区的官员都在向元首府申请,请轨道司在当地修建轨道。 只可惜轨道司人手有限,没办法满足这些需求,只能优先修筑关中通向中原的轨道,一方面是因为关中有大量的粮食和货物需要运输到中原赈灾,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段道路最好铺轨道,最容易产生经济效益。 李自成一方面要平衡民间货物运输和大同社货物运输的需求,另一方面还要制定轨道运输的标准,在轨道附近的县城建设车站、货物运输仓库,招募工作人员。建设、维护木轨、每县的车站模式、货物运输比例等多项任务,现在轨道部及其下属的工作人数量高达十几万,是整个大同社最庞大的一个机,滔天的政务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可以说他是大同社几个部门中最忙碌的人。 在他忙得连睡觉时间都没有的时候,轨道上却有这么个“大玩具”时不时地堵塞交通,怎能不让他恼火? 徐晨微笑着安慰李自成道:“对待新事物要宽容一点,婴儿最开始也是什么用都没有,但最终他会成长为一个有为的青年,这火车也是一样。” 徐晨对李自成很满意,他是一个优秀的执行者,布置下去的任务,他会脚踏实地的去做,而不会去想什么走捷径,抄弯路,这点对个人来说可能就会得到一个老实人的评价,但对于做事而言,交代他的事他会老老实实的完成,非常让人放心。 李自成无奈地说:“即便它能长成青年,但也不要在轨道上跑,这轨道一堵要耽搁多少事情。” 朱九赶忙解释道:“不在轨道上实验,我们又如何改进这火车?我们在长安城也建了一个几百米的圆形轨道,但那轨道太小了,也没有复杂的地形,火车在上面跑的好好的,但现在一出来就出现了这么多问题,可见火车要想早点研发成功,就得在木轨上多跑跑。” 徐晨思索片刻后说道:“你在车厢里装一些轨道,火车抛锚之后,就把它迁移到外面的轨道来,这样也不影响轨道司的工作。” 朱九眼前一亮,称赞道:“都督,您总是能想出好办法。” 徐晨接着问道:“现在这火车能安全运转多久?” 朱九回答道:“大概一两天吧,火车的零部件太多了,制造也太复杂了,只要有一个零部件坏了,就会漏气,外面的环境太复杂了,每次停下来都要全方位的检修,这不比实验室,估计再验证个一年时间,实用性的火车就能制造出来。” 徐晨笑着鼓励道:“等什么时候你造的火车能在轨道上跑一个月不抛锚,我就提议升你为鲁班院院长。” 朱九欣喜若狂,说道:“都督,你等我的好消息。” 徐晨继续说道:“要多提拔一些年轻的大匠,让他们发挥蒸汽机的其他功能,试试看能不能让这玩意儿用在纺织机上,用在船上。蒸汽机是个万用型的动力源,大家可以充分发挥想象力,看看哪些机器需要动力带动就可以用上去。你也不要对工匠多做限制,多建几个实验室,不要怕花钱,他们有这方面想法,你就提前给他们创造条件,让他们多实验一番。” 徐晨前两年没有给出这样的提示,主要是因为当时蒸汽机的所有产能都要用于制造抽水机。那时,急需扩充产能,用抽水机救灾,增加粮食产量。但经过三年多的扩张,大同社已经有 7家蒸汽作坊,每个月生产的蒸汽抽水机突破了两千台。 甚至他们已经开始无师自通地打起了价格战,三年前每台蒸汽抽水机价格是 550两,而到了现在只需要 300两,而且还配套送灌溉的竹管,一年免费维修,比起官营的蒸汽作坊,民间的那些作坊主打的就是性价比,和售后服务。 现在这些蒸汽抽水机大致是五马力左右,这就相当于每个月都给大同社的地盘增加上万匹动力源,这已经成为了大同市工业化最强劲的动力引擎,今年关中人在大灾之年依旧保证丰收,关中上万台蒸汽抽水机功不可没。 如今蒸汽机的产能已经跟上来了,扩充产能的事情可以交给那些民间作坊。 朱九他们则要专注于科技研发,研究效率更高的蒸汽机,以及把蒸汽机使用在纺织机上,弄出像蒸汽火车、蒸汽轮船嗯,蒸汽水压机等方面的应用,把蒸汽机推广到各行各业当中,开启一个真正的蒸汽时代。 朱九道:“俺知道了。” 大同八年 10月 25日,河南行省,孟津。 中原的气候逐渐转冷,寒意悄然笼罩着这片大地,那些补种的土豆和红薯藤蔓开始泛黄,预示着这场晚了近半个月的秋收终于来临。 孟津的各个农场里,一片繁忙景象。农户们手持农具,满怀期待地挖掘着土豆和红薯。尽管这些作物因为种植时间过短,个头比关中的要小一些,但农户们的脸上却洋溢着喜笑颜开的神情。 毕竟,遭受了如此严重的灾害,不仅保住了粮食,而且亩产比小麦还要高一些。在这个艰难的时刻,能有粮食吃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哪还能讲究那么多呢。 至于杂粮吃多了是会放屁,身体也难受,但总比没吃的强,中原的百姓饿怕了,还没那么矫情。 甚至有不少农户内心都在暗喜,因为这次水灾,元首府帮他们修了全新的房屋,全是用土坯砖制造,结实耐用,甚至连自家的田地都修了水渠,来一年灌溉就方便多了。 而且农场场长还向他们保证,只要努力干三年,大家全部可以住上双层的砖石楼房,到时候再也不用担心发大水。 这次的水灾对孟津4周的农户虽然是一场滔天大祸,但得到大同社救济之后,大部分人也保住了性命,损失也降到了最低,这些得到救济的农户个个对大同社充满了感激,成为了大同市最铁杆的基本盘。 而在这秋收的热闹氛围中,在中原、山东、江淮地区丈量各地河道三个多月的陈子龙回到了孟津。他带来了一个简易的北地沙盘。沙盘上清晰地纵横显示着整个北方的各条河道,仿佛将北方的水系都浓缩在了这小小的沙盘之中。 陈子龙神情严肃地向徐晨汇报:“都督,如果想要黄河北返,按照您的设想在铜瓦口挖一条河道,连接济水,以济水作为黄河下游的河道,让黄河最终流淌进渤海。 这种方案的好处就是简单易操作,只要挖个几十里河道,再想办法迁移开济水两岸的村落,把济水裁弯取直,修建堤坝拓宽河道,以容纳黄河的水量,中原、山东两行省,出动 200万丁口,修 5年河道,就可实现您的设想。” 徐晨听后,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问道:“如果要学习东汉王景治理黄河的五路分流方法,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徐晨在查找历朝历代治理黄河水患的水文资料时,发现东汉时期有一位叫王景的能人,他将黄河的主干分支到 5条河道,以此减少中原水灾的压力,这个方案让黄河 800年没有改道,这让徐晨心动不已,于是他把这个方法用书信传给了陈子龙,又让他考察了黄河下游的多条河道,勘察这种方法的可行性。 陈子龙皱了皱眉头,详细解释道:“如今时移世易,当年可行的方法现在变得极其困难。黄河以泥沙多闻名,下游泥沙淤积会让河床抬高,河道不稳定。 王景那个时候,黄河下游可能还有多条天然河道或者低地可以分流,比如济水、漯水这些古河道。但现在经过了上千年泥沙堆积越来越严重,原来的分流通道可能都被淤平了,地形变了,再想分流可能没空间了。 而且,现在中原的人口变得更多,上古四泽都被开垦成了田地,当地人口稠密,村落众多,而在东汉时期这些沼泽地,都是黄河的泄洪区,有它们的存在才能保证黄河不会泛滥。 另外,还有技术和管理的问题。管理多条分流河道及其闸坝系统,协调分洪时机和流量,远比管理单一堤防系统复杂得多,对水文监测、工程调度、官员协调能力要求极高。 多水道分流需要维护多条河道,疏浚工程量大,一旦某条河道淤塞,整个系统就失效。 而筑堤更直接,虽然风险集中,但管理起来或许更简单,后期的维护也简单。” 陈子昂的意见很明确,黄河改到济水,工程量虽然大,但后续维护方便,如果学习东汉王景的方法,分流多条河道,不但工程量大,后续维护更复杂,更庞大,只要朝廷稍微有所懈怠,黄河下游的水道就会出现系统性崩溃。 徐晨坚定道:“不能因为事情难就不做,一条黄河祸害中原上千年,我们终究是要解决这个祸害的。而且将黄河水铺在整个中原,比水量集中在山东更能造福北方的百姓。” 陈子龙道:“元首也应该量力而为,您的设想太庞大了,这几乎要修缮整个北方的水利系统。” 他和陈子龙分歧就在这块,陈子龙还是赞成最开始的方案,简单易实行,后续维护成本低,但如果按照徐晨的设想,在黄河下游把黄河水分成多路,北方各地倒是水源充足了,但管理起来的难度却是成倍提升。后续的蓄水调沙,甚至要改善中上游的水利植被情况,其管理的难度提升了 10倍都不止。 黄河之所以频繁改道,就是因为泥沙太多,到了中原地区泥沙就会淤塞河道,要达到像徐晨说的彻底改善黄河水利的情况,减少泥沙涌入黄河,整个北方的水利系统全得修缮,甚至黄河中游上游也要配合。植树造林,减少泥沙的涌入,达到黄河水清的目的,那这个工程可能要持续投入几十上百年,不是一代两代人能完成的,可能要好几代人接力完成。 陈子龙有自信他们这一代人能够持续十几年的投入,但他也不确定后世之人是否也会如此坚定地投入到黄河治理中。 徐晨却说道:“整个北方的水利系统也的确需要修缮了,今年直隶的水灾已经造成了几百万亩土地减产,十几万亩田地被淹,这是因为大明这几十年都没修上河道,不单单是直隶如此,山东,中原,山西又有何处不是如此,北方要抗击越来越严重的旱灾,想要水旱从人,就必须大规模的新修水利设施,既然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那何不系统性的完善北方的各条水系,建造一个百年工程,造福子孙后代。” 陈子龙没有见过万众一心,兴修水利的场景,但徐晨见过。在陈子龙看来,有6000万人口的北方已经是人口稠密之地,但他没想过有几亿人口集中在这片土地的场景,现在北方人口还不算多,可以扩张河道,让出泄洪区,等人口增长到三亿,四亿乃至更多的时候,想要如此简单的治理黄河,付出的成本将会更加巨大。 第326章,又一个想改变大明的人与灾害不断 大同八年 10月 27日,河南行省,孟津,水利工地。 秋收完成之后,这片水利设施的主干水渠已经到收尾阶段,剩下的支流,后续抗旱会会组织当地的农户继续完善,辛苦了半年的农户和士兵也开始品尝着丰收的喜悦。 徐晨专门命人扬州带了咸鱼干海带等特产,关中带来各种家禽,还从关中的农场专门用轨道马车,500头猪,500只羊专门用来犒赏辛苦了半年多的战士。 这段时间大家只做半天工,余下的时间主要恢复精力与娱乐为主。 第二师的一个营地当中,一群战士围着一个说书先生,只见他金堂木一拍,正声开口道:“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辩。覆载群生仰至仁,发现万物皆成善。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 “好!”虽然只是一段定场诗,但已然引得四周的战士们连连喝彩。 而在外围,张溥,张彩,雷士俊三人无奈的看到这一幕,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当初那个名士的样子,原本的长衫被收起来,穿上了大同色给他们送的劳动服。 三个月的风吹日晒让他们皮肤漆黑,没时间打理个人的形象,脸上长满了胡须,显得有些邋遢,加上戴上草帽,肩膀上搭着有些漆黑的毛巾,名士之气全无,反而像一个秀气点的农户,但不可否认三个月的劳动让他们人变得壮实,精气神也变得更充足。 雷士俊摇头道:“他这是真诚服于徐社长,这三个月来就他有精力,傍晚还给这些士兵说书,还学着徐晨剃短发,穿大同服,现在他哪里还有名士的样子?” 这段时间他们虽然变化很大,但对于北方流行的短发,他们还是没有理,一方面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观念难以跨越,二就二理个短发就和囚徒一般哪有名师的风采,他们还要回江南。 他们当中只有金圣叹因为实在是受不了酷热,加上他又不用回江南,而在江北剃短发的人也为数不少,已经不会引起人的怪异。 所以金圣叹一口气直接理个光头,然后他就开始炫耀自己光头清凉,还嘲讽张溥他们,大热天的如此密的头发,头皮痒不痒。 他们当然痒,日常劳动本就让他们汗流浃背,营地的条件也比较差,他们头发里满是虱子,怎么可能不痒。 张采笑道:“他精明的很,每次说完书都有些战士给他吃食,你没发现他不但没有清瘦,整个人还精壮了一些,他是我们当中活的最自在的,看来他已经适应了大同社的生活。” 大同社和复社的比试不到10天就出了结果,复社首领除了张傅,张采吃过苦之外,其他都是江南大族的子弟,他们做的最苦的事也不过是苦读四书五经,哪里吃过打灰的苦,咬着牙坚持了不到10天,重体力活的操劳直接击溃了他们的精神。 复社成员出现不告而别的情况,当然徐晨也没专门为难他们这些人愿逃就放他们离开,结果不到一个月时间,36个人逃的只剩下12个人,人都逃掉三分之二了,本来他们体力就差,现在更没得比。 但张溥不想输的太难看,最起码不能这样不战而逃,团体输了,但个人不能输,于是就比每个人挖水渠的进度,这样硬生生的咬牙坚持了三个月时间,张溥他们熬过了第一个月之后,剩下的两个月便不难熬了。 当然即便这样张溥他们还是没有比过杜飞他们,这条水渠大部分都是杜飞一行人挖完的。 张溥看着四周的营地叹息道:“经历了这次黄河绝口,孟津几县百万百姓都会成为大同社的拥护者,而朝廷诸公却为了些许私利依旧在南方勾心斗角,我等再不奋起,光靠一条长江是不可能抵挡的住大同军的。” 张采听到这话脸色难看起来,他了解江南官场的情况,贪腐成风,官员无能,喜欢结党营私,排除异己,他们自己不做事也就算了,还把真正能做事的官员给赶走。 再对比大同社,官员清廉能干,擅长组织百姓,能身先士卒,关键是大同社的制度能够执行下去。 经过几个月比试,张溥他们和杜飞他们混熟了,才知道他们之所以会在孟津,就是因为他们上书反对处罚孔家人,徐晨以他们不熟悉大同社人人平等的精神,罚他们要向农户学习。 除了此之外,还有大量的大同社员,因为贪污腐化,在这里进行劳动改造,他们所谓的贪污居然只是贪那几十上百两,这惊讶的张溥他都说不出话来,虽然按照大明律令,贪污80两就要剥皮萱草,但这已经是200多年前的事,现在的大明哪里还有以贪污罪名处置的官员。 大明官场上哪有不贪污的,哪怕最廉洁的也要收一些冰敬,碳敬,要不就是弄一个商队给自己家族行便利,像什么用朝廷的驿站给自家服务,用漕船运输自家的货物,还有不上缴税负。 哪怕是没有当官的举人,也可以在当地靠挂几千亩的土地,随便收租一年也有几十上百两的收入,在大明只要有举人以上的功名,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挖大明的墙角。 而在大同社这里,大明官员正常的福利待遇一样没有不说,抓贪污还居然还抓的这么严,他找到一个贪了12两的大同社员,居然也被抓到这儿来了。 这简直惊掉了他的下巴,12两只也能算贪污! 最让他奇怪的是,徐晨抓的这么严,大同社居然没有崩溃,这些被抓的成员也没有不服气。 他询问过一些成员这个问题。 “有什么好不服气的,都督都给足了我等的待遇,是我等自己不争气。” 后面张溥才相同了,这些人的处罚也不过是和徐晨做一样的事情,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感到委屈。 张采严肃点头道:“即便大同社这几年不南下,朝廷也要做出改变,要不然面对这样一支万众一心的军队,朝廷大军依旧会不堪一击。。” 张溥点头道:“对,朝廷不能继续颓废下去,我打算去京城,看看大同社的公民议会到底是如何开的。” “为什么他们的公民议会能让北方改天换地,朝廷开的资政议会就是什么都没改变,这其中肯定有朝廷没有学好的地方。” 同样是汇聚天下民意的场所,凭什么北方一日兴盛一日,条件更好的南方却依旧半死不活,什么改变都没有,张溥觉得可能是他们没有学到精髓。 张采道:“好,我等再去京师,看看大同社的公民议会究竟是如何开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中年人经过了张溥身边,把一张纸条交给到他手心。 他看到来人马上抓住,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当晚,张溥和张采两人躲在营帐当中快速的看完了这张纸条的内容,而后用用煤气灯把这张纸条烧的干干净。 张溥松口气道:“大同社打算先治理黄河,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最起码四五年内,大同社是没有精力南下的。” 这就是他们这一行的主要目,这大半年来,南明朝廷一直在寻找懂水利设施的人员,然后把这些人派遣到北方来。 徐一晨对这些水利人才是来者不拒,全部安排在水利总督府,由陈子龙带领他们巡视北方的河道。 刚刚给张溥传递信息的是潘基庆,他把大同社两个修水利的方案都交给张溥,说这两个方案不管是哪个治理黄河的时间都不会低于5年,所以他们才松了口气。 10月 28日,李文兵来到孟津找到徐晨道:“元首,公民议会即将开幕,少不了您的主持,您还是赶快去京城吧。” 徐晨道:“有你和刘永处理政务我放心,可以做一些更加重要的事情。” 李文兵苦笑道:某承认治水极其重要,但现在已经是冬季,并不耽搁开公民议会,现在整个北方很多会议都需要您来主持。” 徐晨想了想道:“好吧,这边的水利也到了收尾阶段,我们一起回京城吧。” 而就在这个时候营帐被掀开,高磊闯进来道:“都督,10月25日,山西地震,地震波及到太原城,当地房屋倒塌千栋,伤亡难以计数,太原知府王金如请求朝廷支援救灾。” 徐晨愕然,他都没想到老天爷这么不给面,这都到年尾了,居然还弄一个如此大的灾害,他虽然知道崇祯年间灾害多,却没想到灾害会多成这样,一年当中旱灾,瘟疫,洪灾,现在又是地震。 徐晨刚想开口,李文兵马上道:“元首,第二师,第三师已经救灾半年,精疲力尽,是应该让他们休养一段时间,您也有半年时间没回京城,此次救灾在就由某带领第四师的战士去吧。” 陈子龙也跟着说道:“元首,治水方案也要和大家商议一番,才能确定最终的方案,山西省的赈灾您就交给李御史吧。” 徐晨想了想道:“好吧,就由文斌你去处理山西的赈灾事,救人是第一要务,缺少各种物资立刻上报元首府。” “遵命!” 大同八年 11月 7日,直隶,京城。 此刻的京城虽然有一丝寒风,但太阳上升,阳光驱散了这一丝寒冷。 今年直隶可谓是多灾多难,从6月开始就下暴雨,7月,8月依旧没有停歇,即便是到了9月秋收的季节,雨水却也只是变小了,并没有停歇。 这场雨直接下到了9月中旬才终于停歇,北直隶两个县城几十万田地被淹,连降4个月的大雨,让北直隶出现两个巨大的湖泊不说,当地大部分的农作物减产甚至绝收,小麦土豆烂根。 好在元首府及时救济了灾民,更是在雨停之后组织农户,挖渠排水,而后马上以工代赈,用修水坝,修河堤的方式,给这些灾民找一份能养活自己和家人的差事,北直隶的民心终于稳定下。 而到了10月,关中,中原,山西甚至江南各地的商贾开始云集在京城,西域,大漠,高原部落首领,大商人等也集中京城。10月中旬,大同社各行省的公民议员也开始在云集京城,京城终于再次热闹起来。 陕西会馆,这是太升号掌柜田然建立的会馆,专门为关中商人在京城据点使用。 此刻在会馆的书房当中,田然招待姜瑄,孔晨等关中大商贾汇聚一堂,讨论今年的公民议会内容。 田然叹口气道:“元首终究还是选择了京城,这对我关中而言大为不利。” 孔晨叹息道:“这是今年最大的坏消,我等赚了银子,输了根基。” 今年对关中的各个各行各业的商人,可谓是大丰收的一年,都督府花钱如流水,购买的蒸汽机超过了上万台,各种布匹超过了上千万匹,成衣300多万件,还有各种农具工具难以计数。 今年都督府对外下的订单超过了6000万两,其中接近近5000万两订单都是被他们关中的作坊获得。 再加上大同社在攻占山西江淮地区,更是通敌卖国的罪名,清洗了范永斗为首的几十家商帮,家中几千青壮之人全部被枪毙,汾水为之一红,剩下的老弱妇孺下场也是极其凄惨,全部发配到河套沙漠当中,她们余生要在沙漠当中种树,固沙,防沙来偿还罪孽。 可以说这是都督自起兵以来,第一次如此大开杀戒,吓得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但田然和孔晨这些商贾却高兴的几乎想要大摆宴席庆祝了,晋商是大明最大势力的商帮,他们垄断了大漠的交易商路,垄断了北方盐业市场,还垄断了整个大明的钱庄体系,可以说晋商就是压在大名其他商人头顶的一座大山,压着他们喘不过气来。 现在这座大山却被大同社打的粉碎,江淮的盐商也被连根拔除,徽商接连遭受罗有才和大同社两记重拳,依然处于残血状态。 关中商贾环视整个北方,惊喜的发现他们的竞争对手全没了。 这一年他们真可谓是直接赚翻,垄断都督府绝大部分的订单不说,他们还大范围的攻城略地,在北方大肆建立钱庄体系,甚至直接攻到了晋商的老巢。 他们在中原建立钢铁厂,水泥厂,在江淮建立造船厂准备进军海贸,在北直隶建立毛纺厂,钢铁厂,水泥厂,在天津为组建船队,把货物卖到朝鲜,日本。 关中商贾大肆在整个北方攻城略地,可谓是毫无敌手,可以说直接鼎立了他们在北方的商业地位。 对他们来说今年可谓是好消息接连不断,胜利更是一个接一个,但唯一让他们感到晴天霹雳的消息就是都督要都城定在京城,这一个坏消息直接抵消了这一年来的好消息。 第327章,轨道热潮与今年是未来10年最好的一年 众人在为定都之事感慨一番后,心里都明白定都这种关乎国本的大事,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左右的。伤感过后,大家便开始交流各自掌握的信息,这也是他们成立陕西会馆的主要目的。 孔晨清了清嗓子,说道:“总理府提出了一个设想,要在密云地区建立一个大型水坝,这个水坝既能防洪,又能增加直隶上百万亩的水浇地,集防洪抗旱功能于一体。 各位要是想在京城站稳脚跟,现在就可以着手建造砖窑厂、水泥厂。既然已经定都在直隶,直隶就是咱们大同社的根本,元首府肯定会着力巩固根基。接下来一二十年,整个直隶必然会掀起大规模新修水利设施的热潮。开办水泥厂、砖窑厂、矿石厂这些搞基建的作坊,肯定稳赚不赔。” 孔晨之所以透露这个消息,是因为他瞧不上这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辛苦活儿。砖窑厂和水泥厂几乎没什么技术难度,现在抢先入局,还能占个先机。等过上半年、一年,大家都反应过来了,到时候想要赚钱就得激烈竞争一番。 其实关中已经有这种趋势了,从大同市占据延安府开始算,对基建的投入一年比一年大,修沥青马路,翻新城池,建设工业区,这就导致对水泥,砖头,砂石建筑材料需求极大,于是这几年关中商贾手里有点闲钱就会投入到这个行业当中,结果就是产能快速扩张,超过了需求,今年关中这些水泥,砖窑作坊因为竞争太过激烈,甚至出现了亏本的情况。 后面大同社攻占了中原,又在整个北方开启了基建,大量在关中活不下去水泥,砖窑作坊,搬迁到中原,江淮,山东,北直隶等地这才及起死回生。但从这件事情就能看出,就是小作坊太过于脆弱了,没赶上好时候,不但不能赚钱,反而会把老本都给贴进去。 他现在把目光投向了蒸汽机行业。他是第一批蒸汽链上的产业供应商,这几年不仅赚了钱,还学到了技术。第二批开放蒸汽作坊名额的时候,他想尽办法搞到了一个。凭借这个名额,他在长安股市筹集资金,花了 15万两银,终于开办了一个蒸汽作坊。 随着大同社的地盘不断扩大,建立的水利枢纽越来越多,对蒸汽抽水机的需求也越来越大。即便现在蒸汽机的价格跌了一小半,但这个行业依旧利润丰厚,可以说是日进斗金。所以孔晨看不上那些没技术含量的行业,他一心盯着高技术、高利润的行业。 不过,孔晨看不上,并不代表其他人也看不上。姜瑄就打算涉足水泥和砖窑行业。他倒不是看中这些行业能赚多少钱,主要是因为这些行业属于劳动密集型行业。 不管是元首还是总理,都非常关注民生,而这些行业能够吸纳大量劳动力,养活更多的人。这样做能赢得元首的好感,让姜家在民朝有更好的发展前景。另外,姜家也清楚,元首治理地方向来是基建先行。接下来十几年,北方肯定会像当初的关中一样,进入大规模的基建阶段。砖窑厂和水泥厂本身就是能赚钱的行业。 田然笑着说:“各位要是有关系能弄到海船,跑海贸也是个非常赚钱的行当。现在朝鲜国已经被元首掌控,朝鲜国虽然是个小国,但也有三四百万人口,国内有丰富的木材、人参等药材,粮食也不少,这些都是不错的买卖,在海上跑个来回少说能赚几倍利润,多的甚至有十几倍。” 田然的话让众人吃惊,哪怕是最赚钱的蒸汽机作坊,也没有几倍,十几倍的利润,以前他们就听说过海商赚钱,却没想到会如此赚钱,动不动几倍,十几倍的利润。 就在众人还处于震惊状态的时候,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朝鲜和中原不一样,那里的工价不仅低,而且不需要交厚生金,也不用管工作时长,更没有工匠司的监管。我已经打算在朝鲜建立钢铁厂。” 田然的话让所有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这一年多来,他们虽然赚了钱,但有些不该花的钱花出去,心里还是很心疼。 从来没听说过请工匠还要管工匠养老的道理,这简直是颠覆了以往的认知,以前可都是徒弟给师傅养老。 还有就是不允许加班,逼着他们雇用更多的工匠。每多雇一个工匠,不但要付一份工钱,还要交一份厚生金。他们宁愿加班,也不想多雇人。 只可惜现在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只能服从元首府的命令,要是敢违反元首的命令,工匠司的人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工匠司让他们感觉有个锁链悬在他们的头顶,随时随地有可能勒住他们,但偏偏工匠司的规模越来越大,一年前工匠司发出管理条例,要求所有雇佣规模超过100人的作坊都建立工匠司分部,以方便他们管理。 但工匠司所谓的管理,是要求他们出钱,请夫子开夜宵,让工匠能识文认字,请老师傅培训技术,还要提供手套,口罩等等 他们自己花钱请人来管理自己,为难自己,天下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但偏偏这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但如果到中原之外的地区开作坊,工匠司不可能追过来,限制就少多了,雇佣成本也更低。不少人听了田然的话,心里都动了去朝鲜开作坊的念头,毕竟朝鲜离直隶也不算远。大家围坐在一起询问朝鲜的情况。田然也没保留,把朝鲜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高秀英满脸鄙夷,耻笑道:“一个个大老爷们儿,却只想着这几文钱的事儿,瞧你们也就这点出息。” 孔晨不服气地涨红了脸,辩驳道:“这叫该花的花,该省的省,元首的法令我们自然不敢违反。但朝鲜是民朝的藩属国,我们在那里建作坊,有何不可?” 高兰英不屑地撇了撇嘴,鄙夷道:“目光短浅,只盯着自己那点私利,你们也就这点格局。现在哪儿赚不到钱,非要在工匠身上扣这几文钱。本来我打算找你们共举大事,现在看来,你们不过是见小利而忘义之辈,算了吧。” 田然好奇地问道:“高掌柜是女中豪杰,不知道你又想做何等大事?” 高兰英傲然地挺直了腰板,说道:“现在天下最赚钱的买卖,除了蒸汽作坊,就属建轨道业。现在整个关中到处都在传唱‘轨道一通黄金万两’。从关中跑向洛阳的轨道马车,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用这样的轨道马车把长安的货物运到洛阳,每百里运费三两银,一半都是利润。长安到洛阳的轨道马车,最多 5年就能回本,剩下的全是赚的。更重要的是,修筑轨道马车能快速运兵运货,利国利民又利己,这才是真正的多赢,不比你们扣那几文银子强多了?” 孔晨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说道:“轨道赚钱,关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但这是大同社赚的钱。高掌柜虽然在大同社有点关系,但只怕也没本事独立承包一段轨道吧。” 其实,轨道赚钱关中的人都清楚,但敢涉足这个行业的没几个。一方面,投入实在太大,一里轨道就要花几千两银,大同社修了几千里轨道,花费几百万两,再加上沿途修建车站、仓库的费用,投入了上千万两。如此巨大的投资,让他们有自知之明,不敢轻易进入。另一方面,修路向来是朝廷的事,他们也没想过自己有资格涉足这个产业。 高兰英自信地笑道:“事在人为。现在轨道赚钱,我们知道,大同社官员也知道。扬州知府想修轨道,山西、直隶、河南的官员都申请修筑轨道。大同社光北方就有几百个州县,这么多府县需要轨道,他们哪修得过来?这就给了我们机会。我们有钱,大同社官员有权,双方联合起来修轨道,轨道一通,我们就有了一份旱涝保收的铁杆庄稼。” 有人质疑道:“事情会有这么简单,都督会允许我们建设轨道?” 高兰英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有多难?我们出钱修轨道,能快速运兵运货,地方官员能有政绩,我们能赚钱,当地的百姓还有一份差,这对大家都有利。只要我们联合大同社员推动,怎么会不成功?” 田然等人对视了一眼,眼中都燃起了炽热的火焰。如果真能推动民间修轨道,那可就有了稳定的财源。这轨道行业天然具有垄断性,轨道建好后就能躺着收钱,不像其他行业,现在赚钱,过几年就难说了。 现在他们赚了钱,不能把钱投到田地上,谁敢购买土地,就会遭受到元首府毫不留情的镇压,但其他行业又不像种地那样旱涝保收。这些商贾内心是想置办一份铁杆庄家,哪怕后世子孙愚钝,靠着这份铁杆,也能过上富裕的生活,和建造轨道显然就是非常适合的铁杆庄稼。 姜瑄急切地问道:“那我们要联合修建哪段轨道?” 高兰英胸有成竹地说:“就修洛阳到高迪段的轨道,一直修到海边。这样,海贸的货物就能通过这段轨道进入中原,再到关中。海商利润高,这段轨道修好,整个北方海贸的货物都得经过我们的轨道进入中原腹地。” 孔晨皱着眉头,担忧道:“我们虽然有些钱,但一下子要修上千里的轨道,这沿路的土地怎么征调?江南河道多,又要修多少桥梁?” 高兰英笑着解释道:“想在扬州修轨道,自然少不了扬州府衙帮助。让他们占一部分股份,帮我们完成土地征调。至于钱财,我们可以通过股市筹集,就用河套商社的模式。凭我们关中商家的力量,还修不了一条千里长的轨道?” 田然激动地一拍桌子,说道:“高掌柜不愧是女中豪杰,这门生意我们联合起来做了。” 众人纷纷点头,只需要打通了官府的渠道,那这份买卖就可以做,轨道虽然投入高,但胜在稳定,他们看中的就是这份稳定,作坊能倒闭,但是轨道却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消失。 大同八年 11月 7日。 直隶,通州郊外,寒风凛冽,此时北地的清晨已然开始降霜,那些小水坑已经有薄薄的冰层。 徐晨带着一些亲卫来到了通州的郊外,而此时他眼前却是一个周长几十里的湖泊,湖泊水光粼粼反射着清晨的阳光,有不少野鸭水鸟在其中游荡。 郭铭看着眼前的湖泊道:“要不是傅山果断,以这里为泄洪区,只怕整个京城十几个州县都要沦为泽国了。” 他们也想不到几个月前的雨会下的那么长,即便他们决定了泄洪,依旧下了一个月,原本他们只打算用十几个村镇作为泄洪区,但最终的结果却是淹掉了大半个县,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要是不在通州这里卸掉洪水,直隶十几个州县都会被淹。 徐晨道:“这次直隶有多少人遭灾?” 郭铭苦笑道:“大半个直隶都受这场雨水影响,出现减产,几百万人遭灾,总理大臣府已经减免了直隶田税,但还是有十几万农户颗粒无收,现在只能由总理大臣府救济,山洪淹没了三个村庄,有上千百姓死在这场洪灾当中。” 这个死亡数字放到后世,那就是轰动全国的特大灾害,但在这个时代人命不值钱,一场波及大半个行省的洪灾,最终却只死了上千人,这已经比所有人预料都要好了。 徐晨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要吸取这一次事件的教训,修缮各地的河堤,这片地区已经成了湖泊,干脆就保留下来,作为泄洪区。” 郭铭皱眉头道:“当地十几万百姓该如何安置?” 北方的粮食一向紧缺,少了十几万的农户,就相当于多了上百万石口粮的消耗。 徐晨道:“把他们一部分安置在京师,做土木工匠,一部分安置在天津卫,让他们去天津卫修港口,以后天津港将会取代通州的位置,成为京城最重要的物资获取通道,天津卫将会大规模的开发,能安置这些农户。” 有些事情现在不做,以后就很难做了,后世河道内部,整平土地种植粮食,但这个时代可没有那么大的人口压力,完全可以退耕还湖,建立一些湿地来作为泄洪区,同时为北方保存一点水源,为干旱做准备。 巡视完通州之后,徐晨低调地返回京城,径直来到了元首府。 刘永早已等候在此,他恭敬地拿出准备在公民议会当中通过的议案。其中一项重要内容是明年计划修建的 4条轨道。这 4条轨道以开封府为核心,向四面扩散,分别是开封府到大名府、开封府到南阳、洛阳到开封府、开封到临淄,总长度超过 2000余里,造价约 500万两。 刘永详细地介绍道:“以开封府为轨道网络的核心,将会把开封府方圆千里的十几座城池纳入到轨道的交通体系中。这不仅能极大地降低物流成本,还能给中原的灾民提供一份差事,繁荣中原经济。同时,对于军事和政治也有极大的意义。5年内修建一个完备的轨道网络,我大同军的调动将会达到前所未有的速度,到时候我大同社可以调动几十万大军同时向江南发动进攻,而这条轨道也能保证几十万大军的后勤补给。” 徐晨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表示认可,就现阶段而言,轨道的军事价值极为重要。当轨道网络贯穿之后,大同社的军事打击能力将会成倍提升,更不用说其附带的巨大经济价值。可以说,一条轨道能够把整个北方的力量紧密联合在一起。 接着,刘永又拿出几个议案。其中北直隶水利议案引起了徐晨的关注。今年那场连绵不断的大雨把刘永吓得不轻,断断续续下了三四个月,他这个黄土高原长大的娃,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回南天。他感到十分奇怪,同样是北方,关中的雨量那么少,怎么到了京城却能下这么久。 为了防止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同时也是为了巩固根基,修缮北直隶的水利工程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 徐晨对新修水利工程自然是赞成的,但他和刘永的想法有所不同,他更关注密云水库的修建。今年这种雨水绵绵的情况应该是极端天气,哪怕在后世京师也很少下三个月的雨。按照小冰河时期的规律,只怕明年就要准备抗旱灾了。 徐晨思索片刻后说道:“这两年北方的极端天气越来越多了,我们最好了解各地的气候情况,才能提前做好应对灾害的准备。我打算在各县设立一个气象局,人员不需要多,一个就足够。他们的任务是记录每天的天气、雨水下降的情况,而后每月汇总上报到京城。通过这些统计数据,我们就能知道哪个地方干旱,哪个地方雨水多、闹洪灾。” 刘永眼睛一亮道:“这倒是一个提前预防灾害的好方法。”一个县只安排一个人,这样的小部门他觉得没什么问题。 而后徐晨翻看到北直隶抗洪嘉奖名单,他本是一扫而过,但一个人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朱由检?”徐晨不可置信说了一遍。 刘永道:“元首,您离开京城不久之后,崇祯的两个妃子怀孕了,他想要给自己的孩子准备一些钱财,我们让他去紫禁城演皇帝,他不愿意,后面让他去作为物资书记员,当时下湾村河堤出现管漏,却没有想到崇祯如此勇敢,直接跳下去堵住了管漏的地方,崇祯虽然是个糊涂蛋,但不得不说是条汉子。” 徐晨笑道:“这倒是一个可以宣传的地方,大明朝把崇祯逼成了一个昏君,但在我们大同社治理下崇祯却成为一个敢跳下河堵管漏的英雄,此事可以大为宣传一番,让天下知道我大同思想的先进性。” “遵命!” 随后,刘永又把总理衙门统计出来的这一年的税收、田赋、粮食结余情况向徐晨汇报了一遍。 徐晨看到统计数字,不禁有些惊讶。他本以为今年天灾不断,粮食消耗巨大,却没想到虽然看上去灾害遍地,但除了中原的粮食稍微减产之外,北方其他各地的粮食产能都有所增加。加上今年 11月的统计,从海外江南弄到了 650万石的粮食,河南行省,直隶行省虽然减免了税负, 但大同社依旧从整个北方田赋加购买到上亿石的粮食,这里主要的功臣是关中,为大同社提供了3000万石的粮食,可以说是支起了大同社半壁江山,虽然有一半都是玉米,土豆,红薯这种杂粮。但在小冰河时期能填饱肚子就足够了。 当然这笔粮食看上去比大明多好几倍,但实际上并不是很多,大明只是计算征收到朝廷的税赋,地方上乱摊派他们是不计算,所以看上去税收少。 大同社是把这一部分也加上去,留三成给地方的府县以维持他们的日常开销,剩下4000多石粮食要供应北方的脱产人员,大同社的脱产人口有900多万,接近1000万的样子,3000万石的粮食则作为灾害的储备,整个北方6000多万人口,每人只能分半石粮食作为储备粮食。所以整个北方的粮食依旧紧张。 只可惜刘永不是后世人,他不知道自己处于小冰河时期。看到这3000万石粮食他自豪地说:“我大同社一年囤积的粮食比大明盛世太仓的粮食都要多一倍。只要整个北方不再出现前年那样的大规模旱灾,民朝将不会再出现大规模的饥荒。” 徐晨为了不打击刘勇的自信心,只能露出一个略微的苦笑,毕竟大家都辛苦一年了。好不容易在大灾之年保住了粮食,他也不好说今年是未来10年最好的一年。 第328章,别扭的崇祯与覆灭女真人的想法 大同八年 11月 8日,京城,俘虏营地。 关押在这里的明朝官员也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在这里他们没有以前的锦衣玉食,但生活比起京城普通百姓其实算不得苦,除了最开始有一对严刑拷打之外,之后再也没对他们用过刑,穷日子虽然难熬,但熬久了也就适应了。 甚至因为大同社大范围的普及义务教育,极其缺乏夫子,而在俘虏营当中,大部分人都可以算是饱读诗书之辈,甚至连妇孺都是如此。 于是在大同社的询问之下,这些人也愿意成为夫子,所以他们大部分成为了夫子,每个月有一两五的工钱,加上他们可以自由的在京城范围内活动,于是这里逐渐转变成一个普通的社区。 “当当,当当,当当!”一阵激昂振奋的音乐响起,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而后他们就看到俘虏营的管事赵汗青带着一支乐队来到崇祯家门。 崇祯开开门皱着眉头看着这些不速之客。 赵汉卿笑道:“朱由检,恭喜,恭喜,你被选为抗洪英雄,后天可以参加公民议会,接受表彰,议员会授予你抗洪英雄的勋章,后面还有跨马游街,参加庆功晚宴,还会有大同社的记者专门来采访你,宣传你的英雄事迹,让全国人都知道你的大名。” 然后他竖起大拇指道:“这在我们俘虏营可是独一份,我都没有,你真给大伙长脸。” 朱由检冷脸道:“某抗洪不是为了你们大同社的赏赐,直隶的百姓也曾经是我大明的子民,我为天子之时,做了很多对不起他们的事,抗洪当是补偿了,带着你这些人离开,我不想去参加你的什么议会。” 赵汗青道:“朱由检,你呀,就是这么一个别扭的人,现在都是新时代了,还抱着老黄历做什么? 你今年也就20出头,难道你打算让自己的余生都这样别扭的活着?这几个月相处,我觉得你还像个人,大明亡国也不全赖你,你年纪轻轻怎么斗得过这群老狐狸,没了皇帝这个包袱,你也可以享受自己的生活。” 而后他对田秀英道:“弟妹,你好好劝劝他,这次他的勋章是拿命换来的,他可能会得金勋章,全国加起来就几十枚,这是多高的荣誉,而且每枚勋章每年都有赏金发放,等你娃长大了,读书受教育也会有优待,你好好劝劝他。” 说完赵汉卿就离开了。 田秀英看向崇祯道:“夫君赵管事说的也没错,做不了君王,我等还可以做一对普通的夫妻。” 她比较满意现在的生活,历朝历代亡国的嫔妃下场都极其悲惨,大同社只是让他们过普通百姓的生活,并没有欺凌他们,但以这一点而论,大同社可以算是君子。 崇祯道:“做普通人可以,但我不想做大同社的猴子,沐猴而冠让他们炫耀。” 他对大同社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徐晨真说到做到,对他不关心也不重视一切就把他当个普通人来对待,这对自小生在帝王家,当了几年皇帝的崇祯而言是最大的屈辱,哪怕多派几个兵守着他也好。 而在外围的周奎听到了这段谈话道:“女婿,今时不同往日,你已经不是天子了,且不说你这样做会得罪大同社,听赵管事说,这勋章每年还能得几十两银子,这钱你不拿,不便宜了大同社。” 崇祯翻白眼道:“你管好自己就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对他这个老丈人真算是彻底无语了,他都没想到区区不到10年的光景,老丈人的敛财上百万,就在他一个人面前装穷。 哪怕到了俘虏营也是那样没脸没皮经常带着他的小舅子来到崇祯这里蹭吃蹭喝,也就是崇祯是个要脸的人,要不然早把他打出去了。 周奎剁脚道:“这可是几十两银子,当皇帝你不听人劝,不当皇帝你还不听人劝。” 崇祯听到这话当即关上房门,周奎只能叹息,离开了这里。 下午,崇祯家的房门再次被敲。 崇祯烦躁的打开房门,本以为看到的会是赵汉卿,却没想到是另一个老熟人:“春生,你怎么来了?” 春生挑着扁担扁担吊着两个箩筐,箩筐里面堆满了粮食,一小竹篮的鸡蛋,还有两只老母鸡。 他看到崇祯笑道:“俺是代表下湾村来感谢先生的,要不是朱先生你堵住管漏的地方,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啊。” 春生即便是现在想起当日之事,依旧是胆战心惊,这缺口要是没堵上,他们下湾村就没了,尤其是有那些被泄洪村庄做对比,下湾村的村民不但害怕,同时也极其感激当时跳下水堵住管漏的崇祯。 于是在秋收之后,即便下湾村村民也遭了灾,但全村人还是凑了凑了两筐麦子,而后经过春生提醒大家知道,朱先生有两个妻子怀孕,于是他们又凑了凑,弄了一篮子鸡蛋,两只老母鸡,这些作为谢礼由春生交给崇祯。 “这事已经过去了,而且村里也遭了灾,大家的日子过得比我这儿都苦,这些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 守堤的那段时间他也知道下湾村穷困,可以说是家徒四壁,要不是大同社的人发放了一些粮食给他们,下湾村的村民都不知道要饿死多少。 春生道:“这怎么能行,这东西要拿回去,我下湾村哪里有脸见人?” “而且今年虽然遭了灾,但朝廷免了税,大家伙这点粮食还是拿的出来的。” 崇祯劝说不成,只能任由春生把这些粮食搬到他的家中。而后崇祯询问下湾村近况! 春生笑道:“俺们趁着洪水退去的时候补种了冬小麦,朝廷也帮俺们,在村里招了不少民夫去修堤坝,包吃不说,每日还能带两升粮食回家,大家省着点吃能熬到夏收,现在没了租子,税也降了,只要老天爷不再发脾气,俺们明年努力一年,保管顿顿能吃上大白面馒头,到时候俺再给朱先生送一筐白面馒头来。” 崇祯笑道:“好,就这样约定,我等着你的大白面馒头。” 比起不怀好意的大同社员与满肚子的心思的他以前的臣子,他还是更喜欢和春生这样的农户交流,不用太费心思。 看着笑容满面的春生,崇祯不得不承认,大同社统治北方比他做的好的多了,今年北方的灾情比他当皇帝的任何一年都要重,尤其是京城的水灾,更是他亲身经历,如此重的灾害居然没有引起北方一丝动乱,他也不得不承认徐晨做元首比他当皇帝好10倍都不止。 此次的公民大会,不但各地的议员汇聚,连同的大同社各地的主官,将领也汇聚一堂。 从朝鲜赶到京城张献忠当即就邀请一些老兄弟来到京城有名会仙居相聚。 会仙居,是京城的特色酒楼,以炒肝闻名京城,会仙居的炒肝选用新鲜的猪肝和大肠,加入黄酱等调料精心炒制,熬煮出的炒肝色泽酱红,鲜香扑鼻,蒜香浓郁,肝嫩肠肥。 酒楼虽然出名,但在京城却算不上高档酒,所以张献忠才会把聚餐的地方安排到这里。 时间到了之后,朱猛,高迎祥,李自成,孙可望,杨秀头等他纷纷前来。 杨秀头笑道:“今年我大同市最大的功臣就是你老张了,能从朝鲜刮出几百万两银子,我不觉得奇怪,毕竟朝鲜也立国几百年,那些虫豸还是有些家底的,但能弄到200多万石粮食,那就是真是你老张本事大。” 孙可望道:“张大哥的那些粮食解决了很大的问题,有那些粮食支持,我在辽西又建了几个堡垒,现在已经快靠近广宁卫了。” 张献忠内心极为得意,但还是笑着谦虚道:“俺都是按照社里的制度做事,模仿的是元首,要说功劳最大的还是元首。” 朱猛道:“都是自家兄弟,拍马屁的话就留着见元首说吧。” 而后他有点羡慕道:“你们倒好,还有事情可干,不像俺们天天待在军校里学习,让一群手下败将做俺们的教官不说,还天天像个大头兵一样喊口号。” 攻占北方之后,大同社解散了一半的军队,高级军官重新安排学习,一些人参政成为了巡抚,知府,县令,另外一些人则进行指挥培训,提升他们的作战能力。朱猛这批人就是在军官培训班,培训指挥作战的能力。 张献忠笑道:“难怪朱猛你像吃了火药一般呛人,但这可是都督下令跟俺老张可没关系。” 高迎祥道:“哥几个还是要听元首的劝告,多学点学问,不要看还有个南明小朝廷,但以他们的本事,只怕要不了一年就会被我们攻占,到时候哥几个一样要面对无仗可打的局面,元首让我等多学习是方便以后我等转为文官,为元首治理天下。” 杨秀头抓了抓脑袋道:“俺勉强能认识一些字,但要读四书五经,成为一个学究就有点难为俺了。” 李自成道:“杨兄,你这就陷入歧途了,都督连孔家的人都抓,怎么会在意我等读没读过四书五经,我等又不是没看过那些人丑陋的嘴脸,他们是要当官,不是要做事,做事的都是那些师爷。 都督又不是要学究,要的是能干事的人,你们几万人都管了,知府衙门也不过就几百了,管好这些人就管好了一个府。” 张献忠笑道:“老李说的没错,几百万人的朝鲜,俺老张说管不就管了,也没出啥错,大家不要把治理一方想的那么难,只要延续我大同社的制度,用好人,做好奖勤罚懒,朝鲜就政通人和了。” 其他只能听完了然的点点头。而后孙可望道:“张大哥,俺想联合你在明年秋收之后共同进攻金国,你看怎么样?” 张献忠想了想道:“俺当然想建功立业,就是担心元首不答应,今年又是瘟疫,又是旱灾,又是洪灾,只怕元首府都没多少粮食来支持战事。” 李自成道:“元首只怕不会答应在辽东用兵,今年的灾害实在是太多了,元首拼尽了全力才勉强维持了北方的稳定,女真人战斗力不差,只怕没那么好打。如果战事僵持了,战事只怕会半途而废。” 孙可望笑道:“大伙都高看女真人了,他们面对腐朽的明军自然是百战百胜,但这些年女真人接连惨败,早把他们的军心士气打没了,现在蒙古人已经脱离了皇太极的管控,金国汉人这一年来,逃到辽西,辽东超过了三十余万。 现在这个所谓的金国国民不足百万,内部矛盾激烈,朝鲜被我军掌控之后,所谓的金国已经被我大同社三面包围了,现在我等灭了皇太极可谓是易如反掌。” 李自成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你应该面见元首,向元首说明情况,灭了金国我大同社不但能省下几万兵,还能大规模移民到辽东,现在元首想治水,很多河道附近的村落都要迁移,如果覆灭金国代价不大的话元首有可能会答应。。” 翌日,孙可旺和张献忠两人来到元首府找到徐晨,两人提出想要在明年彻底歼灭女真八旗,摧毁所谓的金国。 徐晨谨慎道:“女真人毕竟有八旗精锐,全力动员应该可以动员十几万军队,你们有把握战胜皇太极?” 徐晨还是很谨慎的,毕竟女真人最终获得了天下,皇太极也算是明末少有的政治家,能力比大明这批虫豸强多了。 孙可旺自信道:“女真人虽然勇猛,但他们后勤极差,辽东灾害频繁,皇太极只有劫掠中原才能度过难关,但前年,去年女真人两次被秀子营阻碍,没办法劫掠中原。 现在辽东的粮价已经突破了每石10两银子,大量的蒙古人和辽民逃离金国的地盘,属下得到的情报来看,金国人口已不足百万,他们已经维持不起八旗士兵,根本没有所谓的十几万大军。末将打算重建广宁卫,在辽东攻占海州,继续压缩女真人的战略空间。 逼着皇太极带领八旗主动进攻,我军则可以趁势歼灭女真人主力,要是皇太极忍住不动,末将就带领骑兵精锐沈阳附近夺回汉民,杀戮女真人,烧光他们的粮仓,让女真人无粮可食,而后再一步步压缩女真人的活动范围。” 只能说沈阳的地理位置太差了,可以说是一个无险可守之地,但凡明朝有一支能野战的军队,不说能击败女真人,哪怕能重创女真人,也可以给金国带来亡国之危,而大同军却不惧怕与女真人一战。 第329章 ,复社落后了,现在是人人平等的时代 听了孙可望的一番陈述后,徐晨随即命令太尉府把近两年来辽东的情报汇总过来。 很快,一份详尽的报告摆在了他的案头。经过仔细研读,他发现实际情况与孙可望所说的大差不差,金国本就是一个瘸腿的国家,除了武力强盛之外,内部的经济,文化,政治可谓是一塌糊涂。 但以前女真人的武力天下无敌,他们即便有内部矛盾也可以通过掠夺四周的国家来减少矛盾,一旦不能获取外部利益,女真人其他缺陷就显露出来了。 现在蒙古人已经脱离了皇太极的控制,这次大同社的公民议和蒙古奈曼、喀尔喀、札鲁特、喀喇沁都派遣使者加入,可以说皇太极几年前征服的蒙古部落,如今全部脱离了他的掌控,加上大量的辽民逃到辽西,辽东,此时的金国,实力已然衰落,甚至远不如努尔哈赤时期那般强盛。 徐晨曾以为满清的八旗制,农兵合一,是一套适合征战天下的完美体系。然而制度设定好,但却未必能实行下去。 这套体系如果放在其他朝代,或许的确可行,但在小冰河时期,却有很大的问题。辽东天灾不断,土地贫瘠,种地的收益太差,所谓“农兵合一”制度中“农”的支柱根本就没立起来,女真人更加喜欢打仗,而不是种地,这也是经过地广人稀,但动不动粮闹粮食危机的原因,包衣的农奴制度本就不是什么先进的生产关系,粮食产能低还遇到天灾,所以女真人粮食一直都不能自给自足。 金国一直以来都是靠皇太极掠夺中原才得以维持生计,可在这个时间段,他们被贺涵锤打两次之后,直接就元气大伤,女真人大厦将倾,原本因为利益投靠他的人纷纷逃离,现在整个金国只有几十万女真人支持皇太极。 此时消灭女真人的代价,比徐晨预计的要小很多,经过深思熟虑,徐晨最终认可了孙可望和张献忠二人提出的在来年春耕之后进攻金国的战略。 说完金国之事后,张献忠清了清嗓子,开始大致讲述朝鲜国的情况。他滔滔不绝地说着朝鲜的经济、政治和社会状况。 最后他拍着胸脯保证道:“都督,明年属下就可以让朝鲜偿还全部的债款,并且再向中原输入 300万石粮食。” 徐晨皱了皱眉头,关切地问道:“不会影响朝鲜百姓的口粮吧?” 张献忠连忙说道:“自然不会,俺老张也是穷苦人出身,饿过肚子的,怎么会干这种缺德的事。” 徐晨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中暗自嘀咕:要不是知道你历史上的作为,我还就真信了。当然,他也清楚满清的历史有几分真实,只有天知道了。在乱世中闯出来的枭雄,肯定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但他论迹不论心,这个时间段的张献忠还是很守规矩的。 张献忠接着说道:“都督,俺老张既然要管理朝鲜国,总得要有个名分,不然这样名不正言不顺,总不好。” 张献忠去朝鲜可以说是圆满完成了徐晨交代的任务。他不但弄到了上千万两银子,还多弄回 200多万石的粮食。最重要的是,他打掉了朝鲜的两班大臣,对于大同社来说,一个有几百万人口消费的朝鲜比只有十几万人口消费的朝鲜更加重要。 徐晨思考了片刻,说道:“等公民议会结束之后,再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职务。” 张献忠听了,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说道:“俺就等元首的好消息了。” 而后徐晨对孙可望道:“你去十王府招待一下那些蒙古的部落首领,想办法让他们在京城安家落户,京城有更好的医疗和教育资源,定都京城他们可以享受更好的生活。” 孙可望点头道:“遵命!” 现在大同社主要的精力都在中原,对大漠的蒙古人主要以拉拢为主,那些专门和大同社作对的部落,自然要毫不留情的镇压,分牧场,建立定据点,一套改土归流的手段下来,当地就成为了大同社的羊毛和牲口产地。 那些投靠过来的蒙古部落首领,那自然也要给予一定的待遇,大同社新成立的大漠商社,这些蒙古的部落首领按照他们的部落多寡草场大,给予一定的股份,以经济利益取代这些部落首领的封建特权。 而后派遣大同社官员,依旧是划分牧场,建立定居点,由大同社员逐渐取代这些部落首领的统治权。 这些部落首领虽然有点不满,但大同社的强势让他们忍下了这份不满,毕竟他们要是不识趣,到时候连这点股份都没有。 大部分中小部落首领还是很满意的,他们虽然管着几百上千部众,但生活品质都不如中原自耕农普通,换了股份之后,每年能得个上百两银,还能去中原享受生活,那些没有野心的部落首领还是愿意干。 当然那些比较大的部落首领则舍不得自己的权利,但这点分歧好解决,只要大同社还在持续发展,双方的实力持续拉大,他们迟早会知道来中原生活才是最好的选择,温水煮青蛙,这点时间去吃还是等的了。 大同八年 11月 10日。 京城瑞福园热闹非凡。大厅里 300多个座椅座无虚席,人们或交头接耳,或翘首以盼,脸上洋溢着对即将开演的戏曲的期待。二楼的 20多个包间也全部被包了出去,处处弥漫着热闹的气息,真可谓是戏客云集。 这半年来南直隶虽然遭水灾,但对于京城来说影响却不是很大。 大同社接管京城之后,接管了一系列为达官贵人服务的作坊,提升了他们的工钱,降低了他们的工作时长,还有工匠司维护他们的权益。 京城工匠当即翻身做主人,工钱提升了,待遇提升了,也有了休闲的时间,可以享受到以前达官贵人服务设施了。 京城的市民政治敏感度极高,适应了不到半年时间,他们就知道京城的天变了,以前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全部打入了泥潭,现在当家做主的是大同社。 靠上了大同社就有了靠山。现在京城比的,不是谁的靠山,是哪个老爷,而是谁在的哪个单位,京城的气氛快速的由权贵化,转化为市民化。 而京城的商家也在快速转变,原本服务于达官贵人的高档酒楼,高档戏院,现在也降低了价格,向着平民开放,快速的融入了新的世界, 瑞福园今日上演的戏曲,是元首在孟津编的戏剧,所以才吸引了这么多观众。来到京城的张溥、张采、金圣叹、雷士俊也包下一个包间,准备观看戏曲。 走进包间,屋内布置典雅,茶香袅袅。金圣叹兴致勃勃地搓着手,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说道:“不知道今日这场戏曲将会如何精彩。” 张采却皱着眉头,没好气地说道:“徐社长也是一国元首,居然如此编排世宗皇帝,如此气量也太小了。” 他们早已通过孟津士兵的口述,大致了解了这场名为《大明王朝 1566》故事的内容。在他们看来,大明庙堂的那些龌龊之事都被徐晨通过这个故事编排了出来。 金圣叹微微一笑,反驳道:“某却以为徐社长描写的世宗皇帝非常贴切。尤其是那首‘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世宗穿道袍,谁能不说徐元首严谨。” 徐晨创造的这个嘉靖帝,真是完美契合了江南人对这位皇帝的刻板印象。 雷士俊不满地哼了一声,说道:“还严谨,那故事就是胡编乱造。世宗之时,哪有改稻为桑之事,这不是胡编乱造是什么。” 金圣叹淡然道:“改稻为桑虽然是戏说,但某认为世宗要真知道有这条敛财之路,肯定会实行。” 张溥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等和徐社长接触三个月,自然知道徐社长不是气量狭隘之辈。这次戏曲可怕之处在于,不管是天子还是清流、奸臣都在争权夺利,可以说满朝文武没有好人。 徐社长这是想要告诉百姓,清流不可靠,天子也不可靠,这是为摧毁皇权编排的戏曲,就好像他开放紫禁城,让所有人都能了解深宫大内,还弄了什么坐龙椅的项目,演大臣,演皇帝,百姓对皇家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哪里还会有敬畏可言。” 这段时间他们来到京城可谓是大开眼界,紫禁城开放可以允许普通的百姓进入,甚至还有好几万灾民就这样住在紫禁城当中,富丽堂皇的紫禁城里面却住着一群如同乞丐一般的灾民,这种世界的割裂感让他们很难适应。 京城内学社更是多如牛毛,这些读书人肆无忌惮的商议国家大事,毫不客气的点评着大同社官员,书生意气,挥斥方城。 这种环境让张溥他们很适应,曾经的江南就是这样,现在的京城甚至比江南更加开放,这里的读书人没了皇权的限制,更敢肆无忌惮的说话。 张溥加入了几次这些学社之间交流会,甚至有一种自己已经落后了的感觉。他们复社兴复古学,务为有用,在江南是很先进的思想,但是来到了京城,他刚一开口就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而后本地的读书人道:“天如兄,现在京城讲的是人人平等,人生而自由,务实为用,我等早就做到了,现在要有更高的追求了。” 张溥惊愕,他在江南可以引领风潮,但在京城却成了落后的份子,他甚至有点听不懂京城的读书人在说什么。 金圣叹说道:“这某相信。某曾经和徐社长交流,徐社长就说过,天下的百姓太老实,遇到不公总期望有青天帮助他们主持公道,总认为天子是好的,坏事都是天子身边的奸臣做的。但却从未想过天子也贪,坏事就是天子想要做的。徐社长写这个戏曲就是想要告诉天下的百姓,天子不是好人,皇权也不是好东西。” “就这点某是极其钦佩徐社长的。某知道皇权不是好东西,天子不是好人,但某不敢说,更加不敢对人宣扬。而徐社长是距离龙椅最近的人,他不但放弃了这把龙椅,还想要把这把椅子给砸烂,对皇权的诱惑毫不在意,其意志之坚硬宛如钢铁,大明历代君主也只有太祖、成祖可比。” 金圣叹叹息道:“但太祖成祖终究私心太重,把天下看成一家之私产,不像徐社长,他是真把天下看成是天下人的天下。如此大公无私之人,我华夏几千年历史也只有传说当中的三皇五帝可比。” 顿了顿,他又感慨道:“如此想来,我等还是太过于亏待先帝了,面对如此英雄豪杰,先帝败得不冤。” 此前,他们来到京城后,曾讨论过是否要去见见崇祯。当时,金圣叹就直言:“一个亡国之君又何必去见,见了我又该说什么?” 崇祯在后世的地位比一般昏君稍高,是因为他做到了“君王死社稷”,再加上后来大顺,南明,满清的糟糕表现,后世对他多了一份同情。 然而在这个时间线里,崇祯没有自缢于歪脖子树,而大同社接管北方后,流民迅速得到安置,各类灾害也被有效赈济,北方很快恢复生机,宛如盛世。如此鲜明的对比,让崇祯的统治显得更加失败,就连江南的人都对他极为鄙视。 几人商议一番后,最终决定不去见崇祯这个昏君。他们转而前往紫禁城参观,在那里,他们看到一些有钱的商人花钱请太监扮演皇帝。 起初,这一幕让他们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即便大同社宣传人人平等,但让百姓扮演皇帝,这也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不过,也正是这些行为,让他们真切地感受到徐晨摧毁皇权的坚定意志,他甚至愿意让百姓体验一把当皇帝的感觉。 此时,楼下传来一阵锣鼓声,演出开始了。他们停止讨论,静静地坐在座位上。 只见舞台上,戏曲里本该有的锣鼓声并未响起,一块巨大的幕布缓缓落下,展现在观众眼前的是一幅栩栩如生的画面——紫禁城的承天门口。 接着,一个身着大明官员服饰的人跪在幕布前。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幕布后面传来,清晰地传遍整个戏院:“已经腊月二十九了,嘉靖三十九年入冬以来京师地面和邻近数省便没有下过一场雪。一冬无雪,明岁准定是虫蝗大作,饥馑临头,老天爷要收人了。人心于是惶惶,民间传言如风。”声音沉稳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敲在观众的心弦上。 随后,一个装扮成太监的演员走到跪着的钦天监面前,尖着嗓子说道:“奉旨,最后问你一次,今年入冬以来为什么不下雪?” 那钦天监的演员眼睛依然坚定地望着幕布,大声答道:“我已经说了。宫内开支无度,阁衙上下贪墨,国库空虚,民不聊生,这是上天示警!” “唉!”身后问话的太监失望地叹息一声。紧接着,四名东厂行刑太监的廷杖立刻舞动起来,“啪啪啪”的声音清脆而刺耳。 这种全新的表演模式瞬间吸引了所有观众的目光。当看到忠臣被厂卫仗打时,观众们义愤填膺,纷纷喊道:“厂卫该死!” 张溥等人一脸愕然地看着舞台上的一幕,这种话剧形式他们还是头一回接触。与以往看过的戏曲相比,它显得更加真实,仿佛将历史的画卷活生生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第二幕开朝会的场景中,那名扮演严嵩的演员一登场,便以阴阳顿挫、不紧不慢的语调说道:“仰赖皇上如天之德,和大家实心用事,最艰难的日子总算过去了,去年两个省的大旱,三个省的大水,北边和东南几次大的战事,再加上宫里一场大火。说实话,我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皇上宵衣旰食,大家累点全都应该。”他的表演惟妙惟肖,仿佛严嵩真的复活了一般,让张溥等人仿佛真看到了严嵩,看到了大明内阁是如何处理政务。 接下来,舞台上清流与浊流围绕朝廷亏空的问题,展开了一番甩锅与搜刮银子的精彩演绎。看着这一幕,众人仿佛真的置身于一场激烈的朝会之中,紧张的氛围让他们屏住了呼吸。 金圣叹不禁感叹道:“在江南肯定看不到这么精彩的戏,这不就是江南朝廷现在的情况吗?” 张溥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几个月前,他亲身经历了一场资政会,其情形与舞台上所演的虽不能说一模一样,但也大致不差。如今的南明朝廷,天灾不断,朝廷亏空严重,甚至比戏曲中描绘的还要悲惨。北方的半壁江山已归大同社所有,剩下的江南也岌岌可危。 金圣叹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天如兄,江南朝廷皇室无能,官员腐败,将军蛮横如土匪,士绅奸诈如盗贼,那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腐朽王朝。你们又何必为它卖命? 不如留在江北,在这里可以正大光明地结社,可以正大光明地讨论天下大事,不用担心厂卫的监视。这里的官员廉洁奉公,大同社员各个能力强悍,徐社长也大公无私,这里人人平等,没有任何人高高在上。这样一个新世界难道不值得天如兄你们留恋吗?”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希望张溥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 张溥面露迟疑之色,金圣叹所言确实在理。江北的政治气氛清明,不禁止结社。据他所知,大同社还保留了许多官职,留给其他会社。如果复社留在江北,或许会有很大的发展空间。而在江南,东林党人依旧霸占着官位,阻碍复社的人进入官场。 然而,张采冷哼一声,说道:“但北方的繁华是建立在士绅的血肉基础上。你金家在江南也有几千亩地,你这样的出身是会被大同社打倒的。你愿意家族的土地被大同社没收,让你兄长戴着高帽被审判吗?” 金圣叹听到这话,也迟疑了一下。如果只是几千亩地,他或许还能不在意,但兄长从小对他照顾有加,他实在不愿意看到兄长受辱。 张采冷笑道:“你看你自己也不愿意,那你能想象江南也像北地一样,上百万士绅被杀戮,被贬到荒野。” 这句话让众人陷入了沉默,他们心中都明白,留在江北意味着要与过去的一些观念和利益决裂,而回到江南,又要面对那个腐朽不堪的朝廷。 第330章,想要求和的皇太极与立规矩 张溥等人所在的包间不远处,有一个装饰风格略华丽的包间,这里正坐着孙可望和一众蒙古部落首领。他们围坐在一起,眼睛紧紧盯着戏台,看着演员们正演绎着一场精彩绝伦的勾心斗角戏码。 对于普通观众而言,这出戏里复杂的权谋争斗或许晦涩难懂,但对这些在草原上摸爬滚打、历经无数权力博弈的部落首领来说,台上的场景就如同他们日常生活的真实写照。 他们在部落权力的金字塔中层,他们既要牢牢压制住下面的小部落首领,确保自己的权威;又要像走钢丝般小心翼翼地讨好并防备着上面的林丹汗、皇太极,以及如今崛起的大同社。 曾经,蒙古铁骑纵横天下,开启了黄金家族的盛世。然而,时移世易,如今的天下格局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不得不认清现实,现在已经不是蒙古人独霸一方的时代了,他们甚至没有资格登上争霸天下的舞台,为了部落的生存与延续,他们必须讨好各方霸主。 在这些部落首领心中,皇太极曾是一个相对容易接受的选择。皇太极对他们的要求主要是出兵协助征战中原,对于他们在部落内的权力和地盘基本不予干涉。部落首领们依旧可以在自己的地盘上发号施令,大漠广袤无垠,别的或许稀缺,但从不缺能骑马打仗的士兵。他们可以轻松地从部落中挑选出精壮的勇士,为皇太极的征战提供兵力支持,而皇太极也能回馈他们战利品,同时还不影响他们的权利。 但大同社的出现,却打破了他们原有的平静,原本中原的霸主被他们三拳两脚打的半身不遂,战无不胜的女真人,被他们压在辽东一小块土地上,不敢动弹,林丹汗更是被大同社一击格杀,连他的妻儿都臣服了。 大同社在他们的地盘和部落推行改土归流政策,这极大的动摇了他们的根基。 大同社的官员深入部落进行管理。这些官员带来了中原先进的管理制度和文化理念,改变了他们延续已久的生活习性,现在牧民更加适应大同市的官员,部落首领们的权力和威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他们感到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然而他们却不敢轻易反对大同社。首先,在武力方面,他们与大同社的差距犹如云泥之别。 孙可望一万多骑兵,就能够轻而易举地横穿整个大漠。草原上的任何一个部落,在这股强大的力量面前,都如同脆弱的纸糊堡垒,根本无法抵挡孙可望的一击。在场的部落首领们心里都清楚,与孙可望为敌,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他们都极力避免与大同社发生冲突。 其次,大同社的政策对底层牧民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大漠底层牧民的生活充满了艰辛和不确定性,游牧生活居无定所,时常面临着自然灾害和食物短缺的威胁。 而大同社的官员来到草原后,给他们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他们为牧民们分配牲口和牧场,帮助他们建造更加结实耐用的砖石房屋。还教会牧民们搭建青储饲料塔,让他们能够用更少的牧场饲养更多的牲畜。 底层牧民的生活水平得到了显著提升,日子越过越安稳。在这种情况下,底层牧民对大同社充满了感激和信任。如果部落首领们反对大同社,底层牧民很可能会站在大同社一边,甚至会为了保护自己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而砍下他们的头颅,他们太熟悉蒙古人的习性了,有奶便是娘,根本不会有什么忠诚可言。 最后,大同社在经济上的大方让利,让部落首领们也难以拒绝。今年从大漠运输到中原的黄牛数量超过了五十万头,每头黄牛的平均售价达到了十两白银,这个价格是以前晋商收购价的两倍多。仅仅这一项,就为草原带来了超过五百万两的收入。 此外,卖给大同社的羊多达几百万只,各类马匹超过二十万匹,羊毛更是超过了三百万石。大同社还设立了大漠商社,部落首领们只要拥有百分之一的股份,一年就能赚得上万两银子。 有了这些丰厚的收入,部落首领们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们可以品尝到中原最昂贵的茶叶,穿上中原最华丽的服饰,住进中原风格的顶级宅院。就连喝马奶,他们也要加上最多的糖和最贵的茶。闲暇时,他们还能出门欣赏戏曲、听评书、观看各种杂技表演,生活变得丰富多彩,比在单调乏味的大漠中不知好了多少倍。 在大同社强大的武力威慑、惠民政策的吸引以及经济利益的诱惑下,对他们则是以金钱收买,每一项都打到他们的软肋上,他们既不敢反抗,也不想反抗。 这时,额泽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和小心翼翼对孙可望说道:“将军,我等有一事相求。我等希望能请元首修建一条从大漠联通长安的轨道。” 现在这些蒙古部落首领我知道大漠的货物如此值钱,羊身上的每一样东西都能卖钱,牛马更是如此,以前他们的钱都被那些奸商赚,现在他们没有中间商自己赚这份钱,对于商路他们就更上心了,大漠上一年只能卖几百万头牲口到中原,这个数字太少,已经严重影响到他们的收入,他们迫切需要一条更加便利,用量更大的商路,大同社建立的轨道就给了他们希望。 要是有了这条轨道,大漠的货物就能快速运到中原,运输量必然能翻上一倍,他们的财富也能增加一倍。可现在距离他们最近的轨道在延安府,他们得赶着牲口走上几百上千里的路程才能到那里,这一路上既浪费时间,又消耗牲口,实在是太不划算了。所以,他们希望大同社能把轨道修到大漠当中来。 孙可望微微点头说道:“某可以向元首转达你们的请求。而且,你们也可以在公民议会上正式提案。以大同社对发展商贸的重视程度,这个提案通过的可能性非常大。” 经济上的让利他不在意,他更加在意这条轨道联通大漠之后,大同军可以在一日之内杀到大漠,对于镇压大漠极其有利。 额泽听了,脸上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他连忙起身,双手抱拳,恭敬地说道:“如此就多谢将军了。若真能建成这条轨道,我等部落与大同社的情谊必将更加深厚,往后定当全力支持大同社的各项举措。”其他部落首领们也纷纷附和,脸上的笑意是忍不住的,仿佛看到一条金河涌向他们。 吴克善看着被各大部落首领围着的孙可望,露出了迟疑的脸色。 这段时间科尔沁部落发展的不差,去年他领兵帮的大同社攻占了北地,战事结束之后,大同社极其大方,他本人得到了五千两赏赐,元首在京城还赐了一座宅院,两个店铺给他,每个蒙古士兵都得到了10两银子的赏赐,战死的士兵也得到了抚恤。 元首和他父亲商议之后,把那些士兵的家属接到了直隶,愿意种地的就种地,不会种地的也给了他们一份差,由大同社来养着父母孩童,这把其他的蒙古士兵羡慕坏了,一群蒙古人的后代却成为了京城百姓。 对科尔沁部落也是极其大方,大同社的商队直接来到他们的部落,高价购买他们的羊毛。牛羊战马,草药等货物,同时低价卖给他们粮食,铁器,布匹各种生活用品和工具。 这一套连环的经济拉拢直接让科尔沁成为了大同社最忠实的盟友。 他父亲也表现出高超的外交技巧,派他两个弟弟和科尔沁中小部落首领的子嗣来到京城,加入了大同社创办的军校和政务学院,表现出全面臣服的态度。 而他之所以如此迟疑,是一个月前,他妹夫皇太极派了使者到科尔沁部落,请他父亲牵线搭桥与大同社商议议和,最后这件差事被他父亲安排在他头上,他担心很难完成这份差事。 等其他部落首领和孙可望交流完之后,他小声询问道:“将军,皇太极派遣使者,托我父亲给元首递个话,他愿意去国号,帝位,让出沈阳的地盘,向元首投降,他将带领女真人撤到辽北,为元首永镇北方,只求元首给女真人一条活路。” 孙可望听到这话脸色迅速冷淡下来道:“在女真人叛乱之前,辽东有500多万百姓,而如今只剩下几十万了,大同5年,皇太极领兵入关,杀入了上百万直隶的百姓,你认为这笔血海深仇,女真人不付出代价,战争能停止。” “这笔血海深仇只能是以血还血,以命偿命。皇太极如今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无条件投,让我大同社审判所有女真人的罪孽,要不就是我大同社打到沈阳,以战争罪审判皇太极他们,除此之外别无他路。” 吴克善当即严肃道:“我只是传话,对于元首的任何决定,我科尔沁部无条件赞同。” 当世最强大的英雄就是元首,他们科尔沁部落好不容易投靠了大同社,抱住了元首的大腿,他可万万不敢因为女真人的事情,得罪元首,所以他在知道大同社的态度之后,马上和皇太极切割,并向元首表达忠心。 孙可望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大同八年 11月 12日,京城,太和殿。 万人瞩目的公民议会终于在此日召开,整个北方行省议员,官员,西域各国的使者,蒙古的各部落首领,甚至还有很多江南学社都汇聚一堂。 徐晨本不想在紫禁城当中开这场会议,只可惜6月的大雨打乱了建设的步骤,原本要建设的议会大殿,因为下雨还没完工,而整个京城适合开这种大型会议的建筑,只剩下紫禁城的几个大型宫殿。 这场议会极其庄严~~~。 选取了徐晨为战时元首,拥有行政,军事,立法等权利~~~。 这之后才是各个行省争夺支付转移的话题,大家都想要元首府提供财政支持,修水坝,水渠,水利设施,优先修筑他们境内的轨道,请元首府支援作坊工匠,支持他们建立工业区等等。 但哪怕是大同社财政也是有限的,不可能无限度的支持所有的要求。 徐晨道:“各个行省优先修水利设施,以各个行省水浇地数量决定修建轨道的工程。” “想要作坊和工业区,就比孩童上学率,义务教育普及的好的行省,元首府优先支持建设工业区。” 罗伟问道:“元首,我等自己筹集资金修筑轨道,只求元首府提供技术支持可不可行?” 徐晨一脸诧异,去年才清洗了江淮地区,这么快他们就有了有钱人? 会议结束后徐晨调查一番,才知道支持他们修轨道的居然是关中的商贾,他们这几年在大同社的支持下,发展极其迅猛,尤其是大同社铁拳镇压了其他地方的士绅,他们的竞争对手也一扫而光,现在关中的商家在整个北方扩张。 徐晨看着刘永道:“你家人也想要修轨道?” 刘永尴尬道:“我父亲说要给我留下一份铁杆庄稼,元首你拒绝就是了,不必在意。” 赶到京城的李文兵道:“这其中还有不少家族都是我大同社员,就像这个起头的高秀英,以前高迎祥是义军,她经商还说的过去,但现在高迎祥已经成为了我大同社将军了,难免会有人为了讨好高迎祥而给高秀英带来便利。” “大明是如何亡的,不就是这些勋贵,官员家族霸占田地,矿场,而后偷税漏税,把一个大明王朝蛀的千疮百孔,今日不限制他们明日大明就是我大同社的下场。” 刘永道:“元首,某可以让刘家把产业都给捐出,我的俸禄足够养活一家人,但大部分大同社员他们的俸禄最多养活自己的妻儿,顾及不到家族之人。 如果一刀切不允许他们经商,允不允许他们去做夫子,做我大同社的官员,如果允许,一地官吏都是社员家眷,我大同社干脆弄个传俸官得了。 如果不允许,那我们大同社是不是要养着他们? 但这又不成了我大同社的皇亲国戚,现在我们光社员就有十几万,他们的家人只怕突破了百万了,这么多人,我们大同社又怎么养得起?” 听完刘永这番话,大家也觉得很有道理,总不可能一人当差,其他的所有人都不能做事吧。 但如果现在不堵住这个口子,大明已经给他们做了很好的示范,大明任何赚钱的行业都被这些地主士绅把持着,不给普通百姓留任何一条出路。 徐晨想了想道:“现在我大同社已经立国一些规矩现在就要立好,县令以下的官员,不限制他们家属从业,但经商不允许在他们的属地,县令,知府以上不允许在同行省经商,尚书以上的职位,家属特定行业不允许进入,同时为了取信天下的百姓,尚书以上的官员要定期公示财产。大家觉得如何?” 李文兵点头道:“这样既可以兼顾社员的家庭,又可以向天下人展示我大同社公平,某同意。” 刘永想了想也同意,大同社三巨头都同意了,其他执政也纷纷同意 而后他看向赵叔道:“统计一下,有家人经商的社员,告诉他们设立新规,该禁止经商的禁止经商,该上报财产的上报财产。” 赵叔道:“遵命!” 徐晨看到这次各地的商人联合当地官员提议修轨道之事,这种事情堵是堵不住的,只能正确引导。 他想了想道:“为了支持产业的发展,我提议再成立一个经济产业省,每年定期召集民朝的行业巨头议事,帮他们解决发展的难题和困。” 刘永点头道:“某同意。” 李文兵道:“同意!” 其他大同社执政纷纷同意。 有上次的教训,不敢写的太详细了。见谅。 第331章,简化科举与陷入绝境的金国 说完官员制度之事,蒋乡权向徐晨汇报:“都督,这段时间有不少读书人上书,说咱们大同社已然立国,应当开科取士,以此来填补我大同社官员不足的困境。” 刘永在一旁附和道:“现在政务繁多,的确是要选拔一些人才。” 大同社虽然有大量军官参加政务培训班,转型成为文官,但徐晨按照近现代化政府模式建设朝廷,所需官员数量庞大,再加上前一年扩张猛烈,原本储备的官员远远不能满足现在的大同社 徐晨道:“科举是要开,但不能像大明那样,只考八股文,这样开科举,除了培养出一些书呆子,对国家、对社会根本毫无益处。” 李文兵点头赞同:“元首此言有理。大明那些官员哪个不是饱读诗书、精通八股?但他们贪污受贿倒是一把好手,处理政务却基本推脱给师爷,或者干脆不处理。当年米脂县令齐绍光,整日游山玩水,除了收税啥都不干,最后米脂的政务还是咱们大同社接管过来的。” 当年他们还没占领米脂县的时候,李文兵就在大同报社帮人端案。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就是因为你找衙门的人要付钱,而且官员看的不是双方的道理,都是双方谁给的钱多谁胜诉,最后案子没断清就不说,官员吃完原告吃被告,弄的米脂的百姓根本不敢去告状。 齐绍光还自明得意,认为在他治理下,米脂政通人和,但实际上大家只是知道去县衙根本不可能解决他们的问题。 刘永点头道:“会写八股文和懂处理政务完全是两回事,我大同社不需要请一些老爷回来。” 眼前这批大同社的高层,虽然大多是读书人,也有秀才功名,但他们并非科举的受益者,自然对八股文没什么好感。而且科举虽名字未变,历朝历代的内容却不断变化,如今建立新朝,徐晨想换考核方式,大家也能理解。 至于读书人的意见不重要,哪朝哪代读书人不是跟着朝廷的科举变的。 蒋乡泉问道:“元首,你想用何种方式来考科举?” 徐晨思索片刻,说道:“人才都是历练出来的,不是考出来的。只要能识文认字、有一定算数功底的人,都可以当吏员。所以咱们大同社不效仿历代王朝每年只选几百人,而是简化考核难度,扩张科举的人数,把科举可以下放到州县,只要他们缺官吏,就可以公示让本县的人去考科举,考中了就可以当吏员,让他们先在基层历练,一级一级晋升,这样自然能历练出干练的人才。” 这样还有一个好处,限制门阀的扩张,一级一级的升上去,等你上去了,最大的好处就是拉长了时间,父辈早退休了,即便还没退也非常考验接班的技巧,增加了他们的难度。 李文兵皱起眉头:“元首,如果把考核官吏的权力下放给县衙,只怕要不了多久官吏数量会急剧膨胀,只怕要不了多久,我大同社就会变得和大宋一样,冗员,冗官,冗费。” 徐晨早有考虑:“那就限定官员,限制好每个县的官吏数量,防止膨胀。” ~~~~~~~~~~~~~~~~~~~~~~~~~~~~~~~~~~~~~~~~~~~~~~~~~ 现在大同社当中合法拥有庞大财产的人根本不多,至于限制家人在属地经商,大同社的官员变动太快了,经常是今年在关中做事,明年就调到中原去,人员调动频繁,对他们基本上没什么影响。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大同社员还保持着革命热情,加上有徐晨等人起带头的表率作用,大部分的社员都是认可这个决议,在这种环境下,即便是有一部分人不满,但也不敢表达出来。 对于京城的其他读书人来说,则非常震撼,这一决议显示出大同社毫无私心,连大同社财产都能公示。张溥他们甚至看到徐晨的家产情况。 有三万多两存款,没有田产和房屋,元首每月三百二十两俸禄,年收入 3820两,还有每年 2200的功臣年金以及书稿稿费,各项收入加起来每年收入在一万两上下,每一笔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张溥等人极为震撼,常言道“天家无私”,徐晨真真切切把自己当作官员,而非君主,他有自己的俸禄,甚至连功臣年金都有,他的身份是大同社的功臣,而不是大同社的君主。 他有帝王的权利,但没有帝王的地位,徐晨的身份和刘永等人没有区别,这个元首之位不属于徐晨,也不属于徐氏,徐晨可以当,其他人也可以当,这对于非常讲究名正言顺的华夏文明来说非常重要。 京城不少学社都在褒扬徐晨他们的举动,认为此举完善了公天下的制度,三代之治将会重现天下,一个盛世即将开启。 而后热情的向元首府建言建策,想凭借自己的才能完善公天下制度,元首之位就在那里,彼可取而代之,大家参政议政的热情前所未有的高涨。 而对南明来说就不是好消息了,要是南方的读书人都知道,他们不但可以当总理大臣,甚至还能当元首,南明的根基只怕都要垮掉。 更不要说双方的待遇也是天差地别,大明一个县的县令一年的俸禄只有40多两,而在大同社这差不多只相当于一个县令两个月的俸禄,更关键的是大同社物价低,就按粮食的价格来算,大同社县令的俸禄相当于江南60多两,光这俸禄就足够很多读书人认可大同社,更不要说大同社还有其他的福利待遇了。 张溥沉着脸说:“朝廷是时候要改变了,不然江南的半壁江山也保不住。我们回到江南后,要推动朝廷变法,实现富国强兵,这样才能抵抗日益强盛的大同社。” 张采等人严肃地点头,没来北方不知道大同社的强大。大明朝宣扬了几十年的海瑞,在大同社却不算稀奇。虽说不是人人都是海瑞,但一多半都能称得上海瑞,这太可怕了,对比大同社的官员,南明朝廷的官员简直该全部枪毙。 金圣叹说:“你们回去吧,我要留在京城。我很喜欢京城现在的气氛,这里的百姓哪怕骂街都让我觉得舒畅,这里没有皇权的压迫,没有东厂锦衣卫的监视,连空气都是自由的,我在这里前所未有的放松。大同社已经迈出建设公天下的第一步,我想继续看看他们能否真的建设出书中描述的大同世界。” 张溥也没有劝说,这段时间他早就看出金圣叹极其认可大同社的制度,双方不是一路了。他对着金圣叹行礼:“若采兄,那我们就分道扬镳了,告辞!” 金圣叹也拱手行礼:“道不同,不相为谋!” 元首府此次关于官员家产和经商限制的决议,也不是所有人都认可,很多义军出身军官群体的不满。 这些将领出身草莽,虽效仿大同社清洗地主士绅、劫富济贫,但大多济的是自己的贫,积累了不小的家产。哪怕是高迎祥、朱猛这类道德水准较高的将领,也有一笔不小的财富。 徐晨当初收编他们的时候,也没有追究他们这些财产,这些义军出身的将领有这么多财产,加上外部产业发展红火,拿钱开作坊,只要不是像某个黄毛一样乱搞,基本上就是躺着赚钱,所以这些义军出身的将领,纷纷拿他们的钱财投资开作坊,能发展产业,提升税收,吸引流民,大同市的官员也是支持这种行为。 如今政策一变,他们从一根筋变成两头堵:家族不涉足商业,他们可以保留职位;若想赚钱,就得退出军队。 要在权与钱之间做出选择,元首这不是在为难人! 这让许多义军将领心生不满,觉得大同社是在卸磨杀驴,利用完他们,就想将其清洗出军队。 “将军,元首身边有小人,他们在重伤我等。”黄龙、老回回、射塌天等义军将领来到高迎祥身边诉苦,脸上满是愤懑与不甘。自己跟着元首出生入死,就是为了搏个富贵,如今却落得这般境地,从古到今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高迎祥苦笑中带着一丝无奈劝说道:“连元首自己都公布了家产,总理大臣家也开始卖产业,说是回家种地。你们的身份能比元首更高贵。 元首都以身作则了,我们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抱怨。现在元首给了我们两条路,想留在军中就别经商;想经商,就安心做商贾。做人不能太贪心,又想要钱,又想要权。” 黄龙满腹委屈和愤怒的地道:“从古至今就没有这样的事,我们跟着元首就想搏个富贵,现在元首就要赶走我们。” 就在这时,李自成从门外走进来,他看着在这里的将领透出不满和失望,厉声呵斥道:“那你就去经商过你的富贵日子。元首成立大同社,就宣告了要建立公天下,要让人人都过上太平的日子,不是为了你一家过上富贵的日子。当年那些贪官污吏怎么欺负我们的?你们现在全忘了,反而一个个想要成为那些贪官污吏了,你们这是在忘本。” 射塌天不甘心地辩解道:“我们怎么就忘本了?我们家人经商赚的钱都是明明白白,照章纳税,也没有苛待工匠。元首都说了,开作坊是为天下增加财富,作坊主于天下有利,当初那些官员一个个求着我们拿钱出来给他们建作坊,现在好了,我们作坊刚刚建起来,招了工,弄出来产品,刚要开始赚钱,就不允许俺们做了,这不是在耍人玩。” 黄龙也道:“就是那些文官嫉妒俺们,向元首进谗言,想要用这种方法吞了我们的做作坊。” 张存孟笑道:“哥几个不要这么贪心,元首只是禁止你们经商,又不是要没收你们的财产,你们一个个有几十上百万的家产,还委屈上了,俺老张屁钱都没有,只有点功臣年金,俺是不是要去上吊?” 黄龙鄙夷的看着张存孟,谁让你没本事攒不下钱。 李自成看这些人冥顽不灵,冷笑一声说道:“好,你们的家族都是经商天才,你们敢不敢上书元首,就说你们的作坊不要元首府订单,全凭自己本事和其他商贾去竞争、去抢,我看你们能赚多少钱。” 几人不满地看着李自成,他们心里清楚,天下最大的买家就是元首府,没有元首府的订单,生意根本做不下去。 高迎祥赶紧打圆场:“好了,都是自家兄弟,不要说这些伤和气的话。现在元首给了我们两条路选择,你们自己抉择即可,就是选好之后就不要后悔,以前我们穷的都快饿死了,那日子都过下来了,现在富贵的日子你们反而不会过了。” 众人见说不通高迎祥,只能暂时作罢。高秀英红着眼,愧疚地对高迎祥说:“父亲,是女儿连累了你。” 高迎祥笑着安慰她:“父女之间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事。倒是我都不知道,女儿你还是巾帼英雄,这么短的时间就积累到了百万的家产。” 高秀英坚定地说:“我把作坊关了。” 高迎祥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释然说道:“为父本就没有多少军事才能,要不是元首帮助,为父早就死在乱兵之下。现在退下来也好,省得出错,给元首丢人。” 他很有自知之明,要不是有大同社的支持,他早就被明军砍死了,这也就是元首仁义,收编他们还给他们军职。 李自成在一旁说道:“大舅,事业不一定要在军中做。我倒是觉得妹子这次提议的民间修轨道倒是一份利国利己的事业,大舅也可以修轨道,也算是利国利民,元首要建立一个新天下,现在正是英雄豪杰大有作为之时。” 高迎祥点头道:“俺以前做马帮生意,现在做轨道生意,也算是返回老本行了。” 大同八年 12月 13日,辽东,沈阳城。 当京城正沉浸在喧嚣热闹之中,沈阳城被一层厚重的阴霾笼罩着,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冻住了。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天地间一片银白。城外,原本肥沃的农田早已被冰雪覆盖,看不到一丝生机。枯黄的野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被积雪掩埋了大半。树木的枝干上挂满了冰凌,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光,宛如一把把利刃,随时都可能坠落。 沈阳城中的百姓也如同枯槁,出现在城池之外的也是饿的面黄肌瘦,城中的房屋看不上有多少炊烟,这场大雪下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沈阳城的百姓却觉得这个冬天格外难熬,而皇太极也有相同之感。 金国此时的外部环境恶劣到了极点。大同军在辽西、辽东两面形成了强大的压制态势。 他们不断修筑堡垒,就像在金国的领土上扎下了一根根钉子,逐步扩张着自己的地盘,无情地压缩着金国的战略纵深。当年努尔哈赤制定的海禁政策早已被彻底破除,大同军如同潮水一般,一步步向金国腹地推进。 但皇太极对大同社的策略却没什么好办法,派出小股骑兵去拔出这些钉子,大同社的人就会缩到堡垒当中来,骑兵攻不出这些堡垒,但如果派出大鼓的军队,大同市的主力就会前来,皇太极没有把握战胜大同军主力,于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绞索一步步逼近自己。 他麾下的八旗骑兵,如今经历了多次战败,士气已低落到了极点。他们站在城墙上,眼神中透露出疲惫和恐惧,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豪情壮志。 金国曾经的盟友也纷纷离他们而去。在东边,原本作为金国粮仓的朝鲜,已被大同社重新攻占。现在的朝鲜王,政令出不了皇宫,整个朝鲜的局面被张献忠牢牢掌控。 张献忠利用朝鲜的地理优势,反过来对金国进行封锁,不允许一粒粮食流入金国。而他自己却从朝鲜弄到了 200万石粮食,用来支援辽东的大同军。 西北方向,蒙古部落也全部倒向了大同社。他们纷纷前往京城,参加所谓的公民议会,彻底与金国划清了界限。 曾经与金国紧密合作的晋商,也被徐晨连根拔除。失去了晋商输入的铁器、武器、粮食、布匹等生活物资,金国的经济彻底失控。物价飞涨,市场上却空空荡荡,没有商人愿意冒着风险运输货物到金国。 金国内部的局面同样无比混乱。沈阳城内,粮食入不敷出。尽管皇太极三令五申严令军纪,不许八旗士兵抢劫包衣农户,但饥饿让这些士兵失去了理智。他们自发地抢劫辽民的口粮和种子粮,逼得辽民走投无路,只能逃到大同社的地盘。这进一步打击了金国本就不多的兵源,使得金国的实力前所未有的虚弱。 阿济格像莽夫一样,叫嚣着拼死一战。但皇太极心里清楚,现在的大金连在辽东、辽西的大同军都打不赢。即便侥幸打赢了一场战斗,又能改变什么呢? 大同军不像腐朽的大明,他们有着强大的后备力量,即便损失了三四万的人,也能迅速再次召集三四万精锐。而金国如果拼光了这三四万精锐,就将彻底灭亡,他只剩下这一点本钱,根本不敢轻易下场。 多尔衮提出再次进攻朝鲜国,掠夺那里的粮食。但皇太极想了想还是否定了这个战略。如今的局势与明朝时期大不相同,家门口就有几万大同军虎视眈眈。女真人的主力如果去了辽东,沈阳就保不住;去的人少了,又担心多尔衮的军队会被张献忠包围,现在的金国已经承受不起一场大的战争损失。 他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困兽,站又不能站,退又不知道往哪里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同军一步步逼近。皇太极把议和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盼望着能通过议和,让金国暂时摆脱这绝境,给金国一点喘息之机。 “陛下,陛下!”范文程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声音在寒风中颤抖。“大事不好,大同社否定了我们议和的想法,徐晨要我们无条件投降。听大同社的意思,他们不打算放过我们,要为辽东 500万百姓报仇。” 皇太极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望着漫天飞舞的大雪,心中涌起一股绝望。 范文程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想了想道:“陛下,为今之计,我等只能和南明联盟,朝鲜王也对大同社很不满,三方联合,如此才能争取学习的喘息之机。” 皇太极摇头道:“当初大明,朝鲜,蒙古也是三方联盟,围堵我金国,但结果怎么样,他们还是逐步被我大金击溃,不管是朝鲜和南明,他们都是徐晨口中的猪队,不但起不到牵制敌人的作用,甚至有可能送人头,壮大大同社,我金国不就是这样被他们一步步壮大的。” 范文程道:“但我大金已经没多少出路了,现在哪怕是有根稻草也要抓住,更不要说南明这一年也招募了几十万的大军,多少能起点作用。” 皇太极想了想觉得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不能放过,于是道:“那就拜托先生为使者去和南明议和。” 第332章,给工匠一条活路也是给你们一条退路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一月十三日,扬州码头。 凛冽的寒风如刀割般划过扬州城外码头。此刻码头之上,一片繁忙景象。各色船只密密麻麻地停靠在河口,那林立的桅杆犹如一片茂密的森林,在冬日的阳光下投下错落的影子。 港口规模较以往扩大了三倍有余,新建的仓库整齐排列,像是忠诚的卫士守护着货物。新铺设的沥青马路宽阔而平整,车轮滚滚,人来人往,承载着南来北往的商船和货物,整个码头呈现出一片勃勃生机,万物进发的景象。 尽管天下已分裂成两个国家,战火的阴霾在远方隐隐浮现,但这似乎丝毫未影响扬州的繁华。相反,自开海打通外贸以来,扬州宛如一颗愈发璀璨的明珠,散发着勃勃生机。 而在大同社一个军用码头上,一位身形富态、穿着考究的商人模样的人正满脸堆笑地对着对面一位身着劲装、眼神冷峻的男子讨好说道:“武锋兄弟,这次俺可是费了好大的劲,给您弄来了50根阴了三年的榆木,木料质地坚实,用来造战船再合适不过,这个是从南明朝廷造船厂弄来的,可费了好大的劲,还有1000匹粗绸缎,虽然是下等的丝织的,但是最是稠密,连子弹都能挡得住。这可都是给士兵做内甲的上等材料,您赶紧点点。” 武锋微微点头,挥手招呼了几个手下说道:“你们仔细清点货物,可别出了差错。”手下们领命后,迅速行动起来,有的拿着清单核对,有的仔细检查木料和绸缎的质量。 韦富见武锋安排妥当,又接着说道:“此次俺还带来了50名懂造船的工匠,个个都有三年以上的造船经验,手艺那是没得说;另外还有200名流民,他们硬要扒在船上逃到江北来,俺看他可怜就让伙计把他们拉上了船。” 武锋听闻,马上转头对自己的手下命令道:“带人把他们控制起来,先进行消毒隔离,以防有什么疫病传入。” 手下们齐声应道:“遵命!” 随后便迅速行动,将船上工匠和流民们集中起来,有序地带往指定地点。 武锋又看向韦富,面无表情地说道:“船匠一个10两,这些流民一个算一两。”韦富连忙挥手,故作大方地说道:“流民的钱就算了,俺比不得元首,他老人家挥手之间能救几百万的流民,俺只能救这几百流民,只当是积德行善了。” 武锋点了点头,说道:“这也可以算你一功。” 韦富靠近武锋,压低声音问道:“我听说这段时间有不少人在卖作坊,俺想为元首效力,不知道武兄弟能不能牵线搭桥?” 武锋淡然说道:“你想购买作坊自己去期货交易市场,只要交了契税,遵纪守法即可,我大同事做事,讲法令不讲关系。” 黄龙这些人知权力的珍贵,他们的官职是拿命拼出来的,自然不想轻易失去。 于是他们上报大同社的庶务部,让自己的家人把名下的作坊卖出去。韦富在江南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既钦佩大同社敢刀口向内整顿的勇气,又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他从事走私生意,虽然赚了不少钱,但始终觉得这是在刀尖上跳舞,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而开纺织作坊就不一样了,这是一份实实在在的产业,而且他家对这个行业熟悉,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赚一份辛苦钱还是可以的,更重要的是能有一个长久的基业。 韦富谢过武锋后,便带着一行人来到了扬州城内。他们径直前往扬州城的期货交易市场,刚一进去,就看到里面挂了几十家作坊出售的信息。市场内人来人往,有卖家在焦急地等待买家,也有买家在仔细查看资料。 因为之前扬州城被清洗了一波,许多富裕的人家受到牵连,有能力购买作坊的人不多,再加上这些作坊的价格不低,所以至今也没多少买家。 韦富在市场里仔细地看着这些作坊的介绍资料,而后又一家一家地走访,查看作坊的设备、场地和工人情况。每到一处,韦富都仔细询问,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防止自己被坑害,好在他原本就做过纺织厂的东家,对纺织的设备和流程都了解。 经过一番考察,韦富最终选了一家拥有上百架全新纺织机的作坊。然后双方在期货交易市场办理了交接手续。韦富花了1万两银子,正式成为了这家作坊的新主人。 交易完成后,韦富从怀里又掏出一张工商钱庄的存折递递给堂弟韦毅,语重心长地说道:“以后这家丝绸纺织厂就是我韦家的根基了,以后你就不要跟着我去贩私盐,在这里做掌柜的。 好好地看住这家纺织厂,这里有3万两银子,你去再买一些纺织机,扩大产能。大同社里没那么多苛捐杂税,也没那么多权贵敢欺压人,你要好好经营,为我韦家在扬州打下根基。” 韦毅双手接过存折,严肃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堂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把纺织厂经营好。” 买一下作坊之后,韦富一路穿街走巷,来到了一处相对幽静的院子。韦富走了进去,只见院子当中,几个伙计正忙碌地印刷着书籍,油墨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老高啊,我又来看你了!”韦富爽朗的声音打破了院子里的宁静。 正在印刷书籍的伙计们纷纷抬起头,看到是韦富,脸上露出了熟悉的笑容。其中一个伙计停下手中的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笑着说道:“主编在办公室呢,您直接进去就行。” 这里便是高登重新开办的重民报馆。原本的伙计他也没放弃,询问他们愿不愿意去扬州。 金陵的局势日益艰难,想找一份养活家小的差事更是难上加难,再要碰到一个有善心的东家,那更是奇迹。这些伙计们对高登十分敬重和感激,也都信任他的决定,于是一咬牙,带着全家老小跟着高登来到了扬州城。 韦富顺着伙计所指的方向,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来到了高登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布置得简单而整洁,一张书桌摆在中央,上面堆满了书籍和文件。 高登正坐在书桌前,专注地记录着什么。而在书桌的对面,坐着一个断手的年轻人,脸上满是痛苦和无奈,正对着高登哭诉着自己的遭遇。 “俺这手就是给黄老爷家当差被机器压断的。”年轻人哽咽着说道。抬起那只缠着绷带的断臂,“当时机器突然出了故障,俺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卷了进去。那钻心的疼啊,俺这辈子都忘不了。” “结果管事就给俺10两银子,这点钱连医药费都不够啊,管事还警告俺,说黄老爷是大同社的高官,敢告状的话打死勿论。俺现在手断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找俺做事了,钱也没了,俺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高登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看着工匠道:“放心,你这件事情我肯定会登报,让更多的人知道你的遭遇。还有,不要管那管事说什么,我把你的遭遇写下来,你拿去扬州工匠司和御史大夫府去告状。不要担心怕事情闹大,常言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你现在这种情况,事情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民朝是有主持公道的地方。” 年轻人听了高登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随即又迟疑起来:“俺担心官官相护,那管事说他家老爷是大同社的人,这朝廷也是属于大同社的,俺这样告状能告赢吗?” 高登站起身来,走到年轻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管事越这样说就越害怕你告状。工匠司就是管你们这些事情的,他们的职责就是维护工匠们的权益。如果你害怕,明日清晨我带你去工匠司,我陪着你一起去讨个公道。” 年轻人听了高登的话,心中的顾虑渐渐消除,脸上露出了一丝感激的笑容:“有高先生带俺,俺就放心了。俺明天再来。”说完,他小心翼翼拿起高登为自己写的书信。然后他站起身来,向高登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韦富侧了一下身子,让这个工匠离开,而后进入办公室当中,随意找了一把椅子坐下调侃:“你还是干回以前的老本行了,真当自己是青天大老爷了。” 高登叹口气道:“如果我真有勇气做青天大老爷,也不至于对江南之事视若无睹,我之所以有勇气带他去工匠司,是知道大同社有说理的地方,比起徐晨,景明他们,我只能算是一个懦夫。” 韦富道:“这也就是在扬州工匠值钱,他还能得到10两银子的赔偿,要在江南,不要说赔偿,说不定还要让那工匠偿还机器的损失,毕竟人命可没有机器值钱,尤其是这种断手断脚的工匠更是废物,要我说他就应该知足,断了一只手又怎么样,这世道只要敢拼命,还找不到一份差事。” 高登没好气道:“你应该没去扬州的地主博物馆吧?” 徐晨算是吸取了后世的教训,知道人是非常健忘,不保留证据的话,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说地主也有勤劳致富的。 说什么地主的田地也是私有财产,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说喜儿不应该嫁给大春,而应该嫁给黄世仁,简直他妈智障。 所以他把地主做的事情,他们留下来的账单,高利贷契约,全部整合集中起来,在大同社下属各府,州,县都保留了一个地主博物馆,免费让人参观,并让夫子带领小学生每个学期都要参观一次,接受一次思想教育。 同时也是对现在的作坊主一个警告,让他们看着地主士绅的下场,把工匠逼上绝路,也是把自己逼上绝路。 韦富内心带着一丝恐惧,但却装作满不在意道:“我去那地方干什么?” 高等冷哼一声道:“看看那些被吊死的地主士绅,这样你才心有忌惮,不会变成野兽。你以为工匠告状是在给你们找麻烦吗? 这也是在给你们自己留一条活路,当千千万万个这样的人被你们逼的没有活路了,他们当中未必会出一个徐晨,他读过书,以前的生活状况非常好,内心缺少一股视人命如草芥的狠辣劲,终究太过于仁慈,放过了太多像你这样的败类。下次更有可能出个黄巢,到时候就是内库烧成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韦富内心一紧,但还是满不在意道:“你看你说的好像我一点良心都没有,你想跟过我的兄弟去打听打听,我对他们的待遇可不差,大碗喝酒,大块分金,哪怕出事了给他们的抚恤也没少一文钱。” 高登冷哼一声道:“你这是怕被自己的伙计给砍死。” 韦富摇头道:“你这个人就是不会聊天,总是把话说死。我还是劝你小心一点吧,徐元首虽然是不出世的雄主,但他终究管不了天下。 有一点那个管事没说错,这天下是属于大同社,他们就是新地主,新士绅,你当年在关中做的事情不讨我喜欢,现在在扬州做的事情就不会讨大同社的喜欢。” “想要改天换地,哪有那么容易,你看这才多久,江南发生的事情不一样在扬州发生,同样的土地,同样的人,难道会因为徐元首建了一个大同社,说是要建立公天下,这天下就变了,天下如果那么好变,那为什么几千年来老祖宗传下的规矩都没什么变化!” 高登道:“这天下当然变了,最起码北方没有皇帝了,大同社也走出了一条不需要皇帝的道路,让天下的百姓有了这一条路,也知道这世道不单单可以有皇帝,也可以没有皇帝,这不就是变化,哪怕是愚公移山,只要每天都在搬运山石,终有一天太行,王屋二山会被搬走,智叟倒是和你一样是聪明人,但这样的聪明人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韦富不以为然道:“你真高看我了,改变天下这种大事,是徐元首这种人做的,俺能在这种乱世当中活下来就算不错了。” 高登也不与他争辩。 韦富道:“光顾着跟你聊天,都忘了正事了,给我登个广告,我在扬州的纺织工业区,买了一个纺织工厂,要招纺织女工,技术越好,待遇越高。” “要多久?” “先登个10天!” “二十两银子!” 韦富爽快的拿出了价值20两的粮票。 不过他在离开之前道:“虽然你有扬州知府的庇佑,但听我一句劝,少管点闲事,这样能活命,自命不凡最是害人,我在刀尖上跳舞还能赚到钱,你弄的比我还危险,又能赚到什么?现在我认识的朋友已经不多了,不想哪天给你去烧纸钱。” 第333章,十三行与分裂的南明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1月23日,扬州,纺织工业区。 韦富站在自家新购置的纺织作坊里,看着崭新的纺织机器飞速运转,一群年轻的纺织女正熟练地操作着,羊毛布在女工的手中一点点被织出来,他的堂弟韦毅,正穿梭在作坊中,仔细检查着每一个环节,眼神中透露出自信和干练。 韦富满意地点点头,把韦毅拉到一旁,语重心长地说道:“毅弟,咱们身份特殊,千万不能引起大同社的注意。任何违法乱纪的事儿,碰都不能碰,咱们就老老实实赚点辛苦钱。对工匠们要好一些,口碑就是咱们的护身符。要是遇到危险,就往重民报社跑,高登是个正人君子,看在老乡的份上,会拉咱们一把的。咱们这代人身上带着原罪,得低调谨慎,等下一代人就好了。” 韦毅认真地点点头,眼神坚定:“兄长,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交代完一切,韦富回到住处,开始收拾行囊。他把身上的钱财全部换成了食盐、羊毛布、透明玻璃、煤油等在江南值钱的货物。 这些货物在大同社的产地并不昂贵,但运到江南,却能卖出三倍价格。 趁着夜色,他带着伙计带着自己的船队,小心翼翼地驶向长江。长江上波涛汹涌,船只在风浪中颠簸前行。 “滴滴滴!前面的船,停下来接受检查。”一艘战船快速的靠近他们兄,一门门火炮对着他们让韦富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没多久战船上下来三个锦衣卫,三人先看了一下船上的桅杆,发现上面挂的是祖字大旗,这才点了点头。 韦富也当即靠上前,拿出自己的腰牌道:“军爷是自己人。” 领头的锦衣卫看看到韦富笑道:“原来是韦掌柜,不是俺老张说你,大家都是自己人,你白天过来即可,难道兄弟们还会拦你不成,这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船旗。” 韦富当即从袖口拿出一迭二十两的粮票道:“张千户,夜晚还要执勤。” 张千户略带气愤道:“还不是这些商贾不识好歹,指挥使大人给他们一个投靠的门路,旁人想进还没这门子呢,结果这些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害得老子半个月都没睡个好觉。” “辛苦了,这是俺的一点心意,您和几位锦衣卫的兄弟喝点茶。” 张千户接过粮票看了一下船仓内堆满的货物笑道:“韦掌柜这生意是越做越大了。” 韦富道:“都是为指挥使大人效力。” 张千户转头道:“兄弟们,自己人,撤了。” 张千户回到战船,两艘船就这样分道扬镳。 韦富和伙计们松口气。 “滴滴滴!前面的船停下来!”张千户的声音再次传来。 韦富他们发现一条布满船桨的小型货船快速从驶向南岸,船主面对张千户的话不为所动,依旧加快速度,驶向南岸,张千户战船也快速穿,看前面的前面船没有停下来。 “轰!”船头的一门小炮直接开火。这幕吓的韦富冷汗直流,这位同行是真在拿命玩,希望他能逃得掉。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2月23日,金陵,锦衣卫南镇抚司。 南镇抚司的大门高大而厚重,朱红色的漆皮在岁月和风雨的侵蚀下,已然斑驳脱落,露出内里暗沉的木质。 两扇大门紧闭时,门上的一排排铜钉,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冰冷的光,似是无数双眼睛,注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门口站立着神情冷峻的锦衣卫校尉,他们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身姿笔挺,目光如炬,让每一个路过之人都感觉一股压抑的气息,纷纷快速离开这里。 韦富来到这个对走私商如同地狱一般的地方,内心升起一股胆战心惊之感,虽然他靠上祖泽润,但却不知道有多少同行死在这里。 他压抑自己的惶恐,双手递上祖泽润给他的名刺。一名锦衣卫校尉接过名刺,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转身进入大门。 没多久,一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千户走了出来,他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眼神中透露出杀气,飞鱼服穿在他身上没有显贵气,反而显得杀气凛然。 “跟着我,不要轻举妄动。” “遵命!”韦富拱手行礼,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在千户身后。 锦衣卫南镇抚司就是南明专门抓捕走私客的衙门。从祖泽润成为锦衣卫指挥使开始,他铁面无私地严厉打击长江两岸的走私商船,多次得到朝廷的嘉奖。 但只有韦富他们知道,祖泽润抓走私抓得如此严厉,是为了把长江下游的走私渠道垄断在自己手中。现在没有祖泽润做背景的走私团伙,根本就活不下去,只有那些不要命的亡命之徒驾着的小船,在夜间穿梭在长江两岸,但据他了解,这样的走私客有两三成会死在祖泽润手中。 虽然死亡率高,但北岸的货物来到江南利润太高,少则两三倍,多则十几倍,如此高的利润吸引这些亡命之徒前赴后继的走私。 而韦富即便投靠祖泽润,但内心对他也是充满了怨恨。他拼死拼活地走私,利润的七成要上交给祖泽润,而祖泽润最多只是保护长江两岸的安全。 如果他贩卖私盐和大同社其他货物被抓到了,祖泽润根本不会保他。这种被人压榨的感觉,就像跪在地上要饭,让他感到无比屈辱。 没多久,韦富来到南镇抚司大堂。大堂内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办公桌,桌上堆满了文件和卷宗。祖泽润正坐在桌前,专注地批阅文件。 在大堂两边,坐着12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他们坐姿端正,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韦富走到最后一个位置坐下。 过了一会,祖泽润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目光扫视着众人:“嗯!人来齐了。今日本官招你们来,是为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打垮福建的私盐和湖广的私盐,让整个南方只有我们金陵盐。从今日开始,你们到江北运输食盐的数量增加一倍,价格降低五成。哪怕亏本,也要把福建私盐和湖广私盐击溃。” 自大同社攻占扬州之后,南方的食盐市场便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彻底乱了套。 扬州城原本就有着悠久的食盐生产历史,是大明最重要的食盐生产基地。而大同社到来后,接管了扬州的盐田。然后开始进行产能扩张的改造,他们用坚固耐用的水泥建造盐田,与传统的盐田相比,水泥盐田建设快速简单,能锁住更多的卤水。 同时用上蒸汽抽水机,源源不断地将海水抽入盐田。工匠们的待遇得到了显著提升,工作起来更加卖力。在大同社的推动下,制盐工艺不断改善,盐田面积扩大了两倍,制盐的效率提升了10倍。 随着产能的极大提升,食盐的生产成本大幅降低。大同社开始在南方市场上大范围倾销食盐。粗盐的价格就已经低至原本的三分之一,精盐更是低到了只有原本的十分之一。如此低廉的价格,导致扬州私盐就如同洪水一般,迅速的淹没了南方的各大市场。 在南方食盐市场占据一席之地的四川自贡井盐,首当其冲受到冲击成为受害者,井盐需要打井深入到地下几百丈,提起卤水,成本极其高昂,但因为井盐品质高,没有粗盐的那种苦涩味,自古以来都是达官显贵,富商使用的精盐,价格高,利润高,品牌好这才是他们生存下来的原因。 结果现在大同社不讲武德,把精盐的价格打到了原本的十分之一,这已经不是腰斩了,而是脚踝斩,这样的价格屠夫他们哪里遇到过,于是井盐固有的市场一片片丢失,甚至左良玉贩卖的私盐都冲到蜀中来了,完全不给他们一条活路。 而福建的郑之龙敏锐地嗅到了商机,他派遣船队,浩浩荡荡地驶向扬州,将低价的私盐运往江浙,福建,两广贩卖。湖广行省的私盐市场则被左良玉牢牢垄断,所谓的金陵盐,福建盐、湖广盐,实际上大多都是来自扬州的盐。 这三方势力先是联手,用低价食盐击溃了四川自贡的井盐,而后便开始在整个南方市场展开了激烈的争夺。很快,南方的食盐市场就被他们三家瓜分殆尽。然而,平静只是暂时的,紧接着便是他们之间的内战。 祖泽润虽然是锦衣卫指挥使,背后有着内阁首辅撑腰,可谓是权势滔天,但他的敌人却不惧怕他的权势。 湖广的左良玉自从逃到襄阳后,便开始大肆招兵买马。在确定大同社暂时没有攻占江南的想法后,他迅速与大同社勾结在一起。左良玉每年从湖广贩卖二百万石粮食到江北,再从江北换取低价的羊毛布、煤油灯、玻璃、食盐等货物。 他成为了湖广最大的走私商,通过这些货物赚取了巨额钱财,然后继续招兵买马。短短三年时间,他的军队从五千人膨胀到了五万人,在整个湖广行省听调不听宣,俨然成为了事实上的军阀藩镇。 郑芝龙更是一个难缠的角色。他原本就是海盗出身,朝廷从未真正压服过他。他借着官身,吞并了其他海盗势力。他拥有自己的军队和舰队,在东藩岛有属于自己的地盘和部众。对于朝廷的命令,有利的他就听,不利的他就直接无视。他的舰队在海上纵横驰骋,甚至于朝廷都有求于他的战舰来抵抗大同社,他自然不惧怕祖泽润。 这三方势力在权势上旗鼓相当,这反而导致了祖泽润被迫离开了自己熟悉的战场,用商业的手段来击溃这两个敌人。 领头的走私商曹少安皱着眉头,鼓起勇气说道:“大人,降低五成的价格,那我们上供的钱财能不能减少一些?” 祖泽润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能。今年江南发生旱灾,朝廷急需钱财赈济灾民。还是本官在首辅面前拼命为你们说好话,要不然,你们上供的钱财还得增加。” 曹少安等人心中暗骂不已。不允许减少上供的钱财,却要他们降价去争夺市场,这不是想把他们逼死。 左良玉和郑之龙都是有兵有将的狠角色,他们虽然也养了一些家丁,但根本无法与这两方势力抗衡。到对方的地盘上争夺食盐市场,肯定会死人,抚恤费用少不了,收入不增加,开支却大幅增加,而且抢下来市场,只怕上供的钱财还会进一步增加,这分明就是在空手套白狼。 祖泽润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心思,不紧不慢地说道:“但朝廷也不会让你们白出力。朝廷打算以你们组建十三行,专门贩卖北地的货物。以后,你们就是官盐、羊毛布、煤油灯、玻璃等北地货物的专营者。” 曹少安等人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有了官方的身份,虽然暂时会有一些亏空,但光南直隶一地就足够他们盈利了,如果再加上江西,江浙他们在偷偷占据福建,湖广一些地盘,甚至可以大赚一笔。 然而,祖泽润紧接着又说道:“同时你们每年要给朝廷提供二百万两白银,羊毛布二百万匹,煤油税五十万两,玻璃税五十万两。”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让曹少安等人顿时说不出话来。他们十三家平均分,每家都要出接近四十万两的银子,而且还不能减少给上面的供奉。这简直就是操着杀头的罪,卖着白菜的价格,甚至一不小心还要贴钱给朝廷。 但环顾四周,都是磨刀霍霍的锦衣卫,他们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曹少安等人无奈地对视一眼,只能咬着牙答应了朝廷这个苛刻的条件。 韦富回到自己在金陵的家,怒气再也忍不住,把家中东西砸的稀巴烂。“当狗连根骨头都得吃不说,还要随时被炖了当狗肉,这操蛋的朝廷早该亡了。” 南京,文华殿。 深沉的夜色水,将整个世界笼罩其中,但文华殿内却灯火通明,宛如黑暗中的一座灯塔。只有文吏官员们行色匆匆地进进出出,脚步声和交谈声交织在一起,打破夜的宁静。 由于财政困难,侯恂等人即便清楚煤油灯和玻璃是大同社的货物,可面对捉襟见肘的财政状况,为了节省开支,也只能无奈地在南明皇宫大范围替换玻璃窗和煤油灯。 都察院左都御史史可法满脸气愤地走进殿中道:“朝廷拨付了100万两用来建造百艘战舰,可据我巡查,下面的人竟将好的木料替换后卖到大同社。” 史可法越说越激动,双手紧握成拳,“这是在资敌,现在朝廷建造的战船质量极差,如今只造了30艘,就已经沉没了5艘。那些军官还说是狂风所致,水师可是朝廷最重要的防线,他们如此懈怠,叫朝廷如何放心!”他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侯恂苦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宪之,辛苦你多盯着点。” 在如今的局势下,这100万两能顺利从户部拨出且没有被贪墨30万两,已经算是大家感受到大同社的威胁后有所收敛了,要揪再揪的这点事情不放,只怕下面的官员根本就不会做事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现在朝廷这情况,吩咐下去的事,能完成一半已经算是一个合格的官员了,有六七成可称之为能吏了。 要是真的朝廷拨出的钱都能实实在在地用到实处,他反而会心生疑虑,甚至要派锦衣卫去调查这些人是不是大同社派来的内应。 而且对侯恂而言,造船贪污在当下南明朝廷面临的诸多问题中,只能算是小事。自从成为朝廷首辅,他就被各种政务压得喘不过气来,原本以为朝廷能在大同社的威胁下团结一心,自己这个首辅也能有几分威严,可现实却让他大失所望。 去年,大家还因大同社的威胁而勉强团结,侯恂的命令也还有人听从。但随着大同社在江北一年没有动静,中原又接连遭受旱灾、洪灾、地震、鼠疫等灾难,南明的各方势力都判断大同社短期内不会南下,朝廷内部便彻底分裂了。侯恂的命令如今已没几个人愿意听从,他这个首辅的权威岌岌可危。 四月,四川行省发生地震,巡抚王维章上书请求朝廷支援。然而,当时金陵城也遭遇了地震,朝廷还要供养20万乡勇,根本拿不出钱财去赈济四川。 到了八月,王维章又与四川的资政议员联名上书,称湖广私盐泛滥,已经流入蜀中,请求朝廷限制。 侯恂心里明白,这些私盐的源头就是左良玉,他早已成为事实上的军阀,朝廷根本无法管束他。更过分的是,左良玉的私盐甚至通过长江贩卖到了金陵。 福建的郑芝龙也不甘示弱,他利用海船将大同社的私盐贩卖到江浙、两广、江西等地。侯恂本想严厉打击大同社的私盐,可现实却让他陷入两难。如果朝廷不参与私盐贩卖,地方军阀就会趁机大赚一笔,并用这些利润扩充军队,而朝廷只能眼睁睁地损失盐税。 最终,侯恂被祖泽润说服。与其让左良玉、郑芝龙赚走私盐的钱,不如朝廷自己来做,这样还能补充税赋。侯恂权衡再三,只能无奈同意,这才有了祖泽润组建十三行的事情,本来左良玉就不会听朝廷的,现在朝廷自己都要贩卖私盐,就更加不可能控制得了左良玉了,他对蜀中资政的要求,也只能假装听不见了。 但蜀中士绅可不管朝廷的难处,他们见朝廷对湖广私盐问题无能为力,又不给予赈灾支援,便借口蜀中要赈灾,拒绝向朝廷上交税赋。他们的这一行为,无疑让本就财政困难的朝廷雪上加霜。 更关键的是他们这种行为导致了其他行省资政院有样学样,为什么要把本省的钱财白白交给朝廷,留到自己用不好吗。 于是湖广行省的资政院也借口要对抗大同社,截留了所有的税收,福建资政支持的郑芝龙扩充军队,两广资政支持刘彩,整个南明朝廷顿时四分五裂。 他这个内阁首辅真正能控制的地方只剩下江浙,江西,南直隶这些地区。 祸不单行,老天爷似乎也在与南明朝廷作对。杭州、嘉兴、湖州三府自八月至十月连续七十日无雨,农田干裂,农作物大面积枯死。粮价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飞涨,金陵的每石稻米超过了3两银子,灾区更是每石粮食超过了十两。饥民们为了生存,四处逃荒,整个江南地区哀鸿遍野。 侯恂心急如焚,想尽办法从江西、湖广调拨粮食,才勉强维持住金陵附近的粮食价格。 但很快糟心的事情就来了,杭州、嘉兴、湖州三府的资政拒绝朝廷资助的粮食入境,他们直接派乡勇卡住了边境,还像模像样的制定一个什么粮食法令,不是杭州,嘉兴,湖州本地的粮食不允许出现在本地市场,出现了,他们有权利没收。 而他们这样做的原因也非常简单,这场旱灾让他们赚翻了,平时只有一两多点的银子的粮食,在旱灾之年直接翻了10倍的价,现在卖一石粮食能赚9两银子,更关键的是粮食的价格上涨,逼迫那些农户为了生存,把他们那土地卖出来,原本值十几两银子的地,现在只要几斗粮食就可以买下来。 大家都在这里大发其财,扩充家业的时候,朝廷过来捣什么乱,我们上书要赈济吗? 苏湖熟,天下足,知不知道,我们这里就是江南最大的粮仓需要你们来救济,简直就是在捣乱。 侯恂调查清楚原委之后,气极而笑了,你们平时争权夺利也就算了,现在还在地方上制定法令,不允许朝廷来管辖,你们这是想另立朝廷。 本来南明朝廷已经四分五裂了,现在连直隶下的府都想要独走了。 侯恂也是火气冒出来,当即就命令祖大寿带领关宁铁骑去灾区,给这些江南士绅带去一点小小的辽东震撼。 次辅文震孟知道祖大寿是什么德行,他要是去了苏湖地区,他家乡只怕天都要高三尺,于是他主动请命接过了赈灾的任务。 第334章,张溥:“金陵悟道”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3月2日,苏州城。 春雨淅淅沥沥地落在地面上,给这片干旱的土地带来水汽,半年前干枯的小溪,河流开始被雨水填满,苏州再次呈现出烟雨江南的景象,好像是半年前的干旱从未发生一般。 但半年前的干旱对苏州影响巨大,大量的农户为了生存变卖土地,有的人则逃离了苏州,连苏州城都显得萧条起来,到了春耕时节,挣扎半年活下来的农户,发现自己无田可种,无活可干,他们或是出卖劳动力成为佃户,或是离开家乡求得一线生机。 苏州府衙。 文震孟端坐在大堂的首位,他身着一袭朱紫色的官服,面容清瘦微微闭目,双手交迭放在膝盖上,仿佛对外界的喧嚣充耳不闻。 堂下,一群六旬老者围聚在一起,他们或是面色焦急,或是神情愤懑。 一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如同沟壑老者哭诉道:“文起呀,这契约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公平买卖哪有反悔的道理呀!如今说要收回,这不是要了我等的命嘛!”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在空旷的府衙内回荡。 另一位身材魁梧、胡须花白的老者,怒目圆睁,声音如洪钟般响亮:“去年朝廷危急之时,缺兵少粮,是我们这些家族,冒着天大的风险,派乡勇去南京保卫朝廷。老朽一家去年就付了5200两银子的税赋,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对朝廷那可是忠心耿耿呐! 结果朝廷却要我等退田,朝廷就这样对待我等这些忠心之士,不怕寒了天下人的心吗? 这天下是与士大夫共天下的,不是与那些泥腿子共天下的。凭什么要我们拿出土地,朝廷也不能如此不讲道理啊!” 还有一位老者,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上前,脸上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打起了苦情牌:“文起,你可是地地道道的苏州人呐!你能有今日的成就,那可都是家乡父老支持的结果啊。如今你当了阁老,不给家乡带来点好处也就罢了,反而带着5000士兵来到苏州,这是要干什么呀? 是想杀了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是想屠戮自己的家乡?要杀你就杀老朽吧,反正我也没几年好活了。”他说着,老泪纵横,身体也跟着摇晃起来。 这些文震孟的父老乡亲,或是威胁,或是打感情牌,就是想让朝廷承认他们半年前购买的土地。 苏州知府陈洪谧站在一旁,面露尴尬之色,神情略显紧张,不时用擦拭着额头的汗珠。看到场面愈发混乱,他赶紧上前道:“各位父老请息怒,文阁老来此也是为了赈济苏州的灾情。” 陈洪谧为福建同安人,天启二年(1622年)进士。他在担任苏州知府期间,有着一定的作为和声誉。其为官清廉且有治才,致力于地方的治理与发展,在维护地方秩序、促进当地民生等方面发挥了一定作用。 但他毕竟是个封建的官僚,到了王朝末年,苏州的土地大部分都被当地的大族霸占,他想有所作为,也只能在螺壳里面做道场,最多限制一些大族欺压百姓的举动。 但一遇到天灾人祸,要救济几十万灾民,这个问题就超出他能力范围之外了,他就没有办法对付全府的大族,也不可能学着大同社带着百姓造反,只能看着苏州的灾情一步步恶化,百姓卖儿卖女,流离失所。 文震孟的到来其实让他松了口气,终于有人能够接管苏州的乱局了。 “有他这样赈灾的吗,我等公平买卖的土地居然要作废,还要把地分给灾民,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文震孟可能真被这些家乡父老的抱怨给激怒了,他睁开眼睛神情严肃道:“有,还有比这更血腥的道理” 这话音一落,府衙内顿时安静下来,那些哭诉的老者也不再哭了,甚至连喘气都不敢大声,这6个字对他们来说是不可明说的禁忌。 文震孟却加大语气道:“你们要不要去江北看一看,看看江北的士大夫还有几家的存在了,要不要给你们这些老朋友去上柱香?看看他们的坟头草长得几尺高,给他们清清坟。” “你们是某的父老,没错,但苏州的百姓不是某的父老,你们看看这半年来你们做的事情,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朝廷不要求你们赈灾,这不是你们的责任,但你们居然卡死了,不允许朝廷来赈灾,朝廷组织了一批运灾粮运过来,结果被土匪抢了,苏州土匪真厉害,上千士兵抗压的粮草都被抢走了。” “你们这是想干什么?是想逼反全苏州的百姓,让他们领着大同社的人把你们全吊死。” “我们这是公平买卖,又没有欺压人。” 文震孟冷笑道:“粮食价格翻10倍,地价跌10倍,这就叫公平买卖。 那徐晨也是按律行事,按他大同社的法律,枪毙了大同社治下的士绅,你们做的事情也足够枪毙十回。 你们觉得现在苏州的百姓是愿意跟着徐晨还是愿意跟着你们?” “我看你们是老糊涂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刻,大同社在江北已经屠杀了上百万士绅,他用士绅的财产和土地收买民心,你们倒好,还生怕徐晨不得民心,硬要把人往大同社那边推。” “现在在这里胡搅蛮缠,混过去了又怎么样,朝廷被你们弄的没钱养兵,打了败仗,弄得大同社百万大军打过长江,大明亡了,我无所谓,大不了做个平头百姓,学着李标每隔一段时间写一篇思想体会,在大同报上丢人现眼,但好歹可以活着。 但你们!! 手中的土地越多,死的越惨,想想扬州城外的那些坟,你们是不是也想成为其中之一。” “不想被吊死,就给我老老实实的把田退出来,把那些高利贷契约全给我烧掉,把那些佃户的儿女通通放了。” 而后文震孟对苏州知府陈洪谧冷哼一声道:“去年到今年为止的所有地契买卖全部作废,高利贷也全部作废了,有敢拿着去年高利贷讨要钱财的,不管是谁全部抓起来。” 陈洪谧道:“遵命!” 文震孟最后冷哼的声音吓得所有人都不敢喘气,等他离开的时候,这里再次才活跃起来。 “这小子官当大了,脾气也变大了。” “是啊,以前多知书达理的一个有为青年,现在已经变得六亲不认了。” “那这地契还退不退?” “退吧,退吧,不处理,这道坎子怕过不去。” “我早就说过不能做的这么绝,平价买一些土地就算了,怎么能把朝廷的赈灾粮也隔绝在外,这一下直接惹怒了朝廷,我听说侯恂都打算派祖大寿来,要这个土匪来了苏州,大家的家产都保不住了。” “现在在这儿放马后炮,当初资政会议的时候,你不一样投了赞同票,谁能想到这小子不但不帮我们,还帮朝廷。” “官越大,越六亲不认,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说起来我还是他叔爷。” 现场再次出现了一阵对文震孟口诛笔伐之声,陈洪谧只能装作听不见,苏州的大户都相互联姻,这里不是文阁老的大舅,就是文阁老的姥爷,他能怎么办。 苏州城外,虎丘山。 虎丘是吴中第一名胜,春秋时的吴王阖闾死后,即下葬在虎丘。秦始皇扫灭六国,一统四海之后,曾登临虎丘览胜。唐代诗人白居易任苏州刺史时,凿山引水,于虎丘修七里堤,以后历朝也对此地多有营建,使得虎丘景致更为秀美,以致后世文人皆认为到苏州而不游虎丘,实属憾事。 江南文峰鼎盛,虎丘多次举办文坛盛会,江南学子在此议论天下时政,使得虎丘大会的名声一时间享誉天下。 此时此刻,虎丘山上,儒服葛袍的书生文士络绎不绝。千人石处,聚满了上千读书人。 苏州的士子正用崇拜的眼光,围在中央的一个读书人,他就是从中原回来的张溥。 当初复社他们声势浩大的去了北方,虽然在和大同社的比试当中基本上完败。 但这并没有有损张溥的名声,毕竟他们要面对的是天下最强大的枭雄,失败是可以预料的。 但张溥他们和大同社硬生生的比了三个月,并且敢直面徐晨这个杀人魔王,江南的读书人谁不说一句:“天如先生,胆识过人。” 更关键的是,张溥从北方回来之后,闭关三个月时间,写了一篇富国强兵疏。 开篇第一句就说天下之大事首要在兵事,想要强兵必须均田,而后他就以大同社和辽东女真人为例,介绍他们的兵制,田制为例。 女真人在辽东不过百万人口能征召10万大军,大同社控制关中也只有几百万人口,但发动大战却能征召出20多万大军,关键这两支大军都是极其精锐,朝廷面对这两股势力的军队不堪一击。 然后他得出结论有田产者有恒心,想要士兵有战斗力,就必须给士兵分地。 当然他也贬低了像大同社那样均田太过于极端不可取,女真人屠杀辽民分地,更是率兽食人之事,更加不可取。 而后他给出来的方法是由朝廷赎买土地分给士兵,那土地原本的主人可以得到朝廷的欠条,朝廷从每年土地得到的税收当中拿出一部分银子,分20年或者30年时间把购买土地的钱给士绅。 士兵有土地就有了保家卫国的决心,士绅也得到了银钱,朝廷有着一支强大的军队保卫,可谓是一举三得。 当然这样做大明士绅肯定不满意,他想到的方法就是发展产业,他介绍了一下大同社这些年产业的发展,尤其是关中产业迅猛发展的情况。 而后认为士绅可以把获得的钱财投入到产业当中,朝廷开放所有的山海池泽,允许天下人投入建设,发展产业,开海允许天下人自由的向天下万邦贩卖货物。 虽然上面说的这些产业本来就已经被他们开发,但从法令来说还是属于皇家的,郑芝龙这些人还是属于走私范围,他们做的事情都属于名不正言不顺。 而现在张溥在法律上承认他们发展这些产业的自由,也允他们去海外贸易。 说完军事和田地与经济之后,他在政治上主张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而非一人之天下,当今之事民智大开,圣天子只当拱垂而至,退进幕后,天下大事由内阁行共治之法。 允许天下人自由结社,选拔出有能力,有道德的贤者进入资政会当中,监督百官行政。 他的这些军事,政治,经济主张基本上是山寨大同社的,不过在这基础之上,退了一步,既不想彻底打倒皇权,又不想让皇权继续压在天下人身上。 去年北方旱灾,洪灾,瘟疫,地震频发,不少人都幸灾乐祸,结果这么大的灾害却轻易被大同社平复,没死多少人,也没造成当地的动荡。 去年11月大同社在公民议会上,向天下人宣告,大同社收了一亿石粮食,五千多万两税收。 这是直接让南方的读书人失去希望,任何一个有常识的人都知道,打仗打的就是钱粮,现在大同社兵精粮足,朝廷却四分五裂,他们怎么抵挡大同社。 所以很多读书人,在这段时间跑到了江北,再不喜欢大同社也没办法,他们走出一条正确的道路。 而现在张溥的富国强兵疏,简直是他们指路的明灯,让他们看到看到一条不同大同社的道路。 第335章,思想换不了,那就换人 众人围坐在一起,议论纷纷,气氛热烈,但现场的读书人并未将注意力放在江南的事务,反而更关心北方大同社的事情。 一位年轻的读书人向张溥问道:“天如先生,北方真的没有皇帝了吗?徐晨真的没有称帝,会不会只是换了个称呼,就像始皇帝把天子改称皇帝一样,他把皇帝叫做元首?” 这的确是古往今来开天辟地的第一遭。历史上,造反称帝的英雄豪杰多如过江之鲫,而造反而不称帝的,大多是因为没有能力。如今徐晨已经占据了整个北方,是当世实力最强的人物,江南的读书人很难相信他能忍住称帝的诱惑。 张溥虽然与大同社处于敌对立场,但还是公正地说道:“要判断一个人,得听其言,观其行。我和徐社长相处了三个月,他的言行举止确实没有称帝的想法。他作为元首,权力看似比一般帝王大,可这更多是源于他的威望,但这个位置并不能继承给后代。 就说这次大同报公布官员财产,徐社长自己排在首位,这些年下来,他和夫人也就积累了三万多两的家产。由此可见,他只是把这三万两当成自己的家产,而没有将天下视为自己的私有财产。徐社长做事喜欢身先士卒,去年六月他就在中原抗灾,和普通灾民一起挖水渠,我亲眼所见,足足三个月时间,绝无虚假。北方的灾情能如此快速得到平复,和徐社长的以身作则有很大关系。” 后面的话让当地士子尴尬了,大同社的人身先士卒,抗旱救灾,他们的家长,趁火打劫,发国难财,不要说外地的士子看不下,就是他们也看不下去。 黄宗羲听完,不禁叹息道:“如此圣明之主,要是不苛待士绅就完美了。” 南方的读书人对徐晨的观感十分复杂。徐晨宣传的思想,在南方读书人群体中颇受欢迎。他带领一群读书人起义,占据了大明半壁江山,还迅速恢复了那片地区的稳定,这样的功业令人羡慕不已。 哪个读书人不想建立一番前所未有的功业呢,徐晨成了他们心中既向往又难以企及的对象。 然而,徐晨要清洗地主士绅,这让他成了读书人家族的敌人。所以,尽管他们内心非常崇拜徐晨,但为了家族利益,只能留在江南。 夏允彝冷哼一声,愤愤地说:“要是士绅都做那些祸国殃民之事,我也会为徐社长高呼一声杀得好。” 他想起了在苏湖地区的遭遇,心中满是怒火。最早发现苏湖地区发生灾害的是几社成员。他们怀着救灾的热忱,从家族中弄来了土豆、玉米、红薯等粮食,还联合松江的几大家族,效仿大同社搞了一场捐助活动。 松江府的几大家族看在世代交情的份上,或许也是忌惮他们手中的五千社军,纷纷拿出粮食,你捐三百石土豆,我捐五百石红薯,总共凑了大概五千石杂粮,准备运往灾区。 当他们满怀希望地将粮食运往灾区时,却被当地的乡勇阻拦了。 乡勇声称这是资政会议的决定,不允许外乡的粮食进入灾区。 夏允彝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一片好心运送粮食来救灾,却遭到这样的阻拦,这是他们事先完全没有想到的。 随后,苏州的士绅前来与他们交涉。那士绅穿着华丽的长袍,摇头晃脑地说了一大通云山雾罩、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大致意思是,他们捐了粮食,会让本地士绅陷入两难境地,如果本地士绅捐少了,会被人说成小气。 夏允彝:“那你们就捐多一点。” “捐粮施粥都是有规矩和惯例的,不是你想捐多少就捐多少。” 那士绅还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教育他们:“你们这些年轻人太不会做人了,长辈是怎么教的,捐赠的数量怎么能超过我们本地士绅呢,这不是影响我们在当地的威望吗?我们的面子还要不要了?”最后,竟要求他们只留下一百石粮食,其余的全部运回去。 当时,夏允彝气得满脸通红,要不是徐孚远等人及时拉住他,他真会当场把那士绅打得满脸开花。 夏允彝等人在遭遇苏湖当地士绅的无理阻拦后,心中满是愤懑与疑惑。他们决定展开调查,想要弄清楚其中的缘由。 经过一番探查,他们终于发现了背后的真相:苏湖当地的士绅们正打算趁着这次天灾,大规模兼并农户的土地。而他们带来的赈灾粮,无疑会严重阻碍这些士绅的计划。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士绅们派人试图劝说他们回去。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夏允彝怒不可遏,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黑化冲动。他恨不得立刻带着大军踏平苏州城,把当地的那些士绅全部吊死在城墙之上。 此时,他终于有些理解徐晨的想法了,这些士绅自私自利、不可教化,或许只有将他们绳之以法,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然而,他终究无法突破自己的出身局限,黑化的念头最终未能付诸行动。他只是在苏湖之外设立了施粥点,在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救助了三万灾民,并将绝大部分灾民安置在了松江府。 外界的读书人听了,也纷纷摇头,对那些士绅的行为表示不齿。在一年兼并土地,这是士绅的常态,但阻碍朝廷的赈灾粮进入,这还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苏湖的士绅真是不给自家的父老乡亲留一点活路,连他们都觉得无耻过了头。 苏湖地区的读书人羞愧地低下了头。他们并非不清楚父辈们的所作所为,也曾试图劝说,但父亲叔伯们根本不听他们的劝告。那些士绅还振振有词地说:“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在这大灾之年,我们用粮食救了百姓,百姓回馈我们田地,这不是两全其美之事吗?” 张溥也感慨道:“大明有很多陋习已经到了不得不改的时候了。大灾之年兼并土地是一项,读书人靠挂也是一项。朝廷没有钱,拿什么养兵、赈灾和搞建设?” “大明人口万万却打不过一个几十万女真人,徐晨带着几十个读书人,几年级的时间就占据了大明的半壁江山,造成这些事情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朝廷没钱。 徐晨起事的米脂,被九边重镇包围,按理来说在这种地方举事,无疑是自寻死路,但偏偏朝廷劝了九边三四年的军饷,当地的边军穷的活不下去了,看看大同军举事以来,哪里打过什么硬仗,边军几乎都是望风而降,又或者是直接加入了他们,看看大同社的军方高层,有多少都是边军将领出身。” 我这次去北方,学到最重要的一条经验就是要权责对等。徐晨掌握了天下最大的权力,也付出了最大的艰辛。北方只要出现灾害,他总是冲到第一线,大同社的官员也是身体力行,哪里出现灾害,马上冲到第一线去平复,没有推诿,没有视若无睹,也只有这样尽心尽责的官员,才能让北方经历如此多的灾害,却没有发生任何的民变。 而这种事情在大明是看不到的,大明之所以衰败,就是因为地主士绅占据了天下的利益,却不愿意承担任何责任。” 有人想要反驳,但张溥严肃地说:“这一点无需狡辩,徐晨的《封建土地论》已经清晰地算出天下的利益被谁占据了,反驳就是在自欺欺人。 徐晨认为我们无能,觉得我们没资格掌管天下、占据高位,所以毫不留情的清洗了北方的地主士绅。要改变这一点,我们首先就要承担起对天下的责任。” 任大任苦笑着说:“我也曾劝说过家中的长辈,但他们根本不听。”任大任与几社、复社等团体的人物交往密切,又或者说苏湖的士子和复社几社都交往密切。这次苏湖之事,让他们觉得没脸见这些朋友了。 张溥叹息道:“朝廷就是被这样昏聩之辈把持着,才会日渐衰落。我们有心改变这个世道,却偏偏不掌握权力。”他的这声叹息,引起了现场所有读书人的共鸣。 明末本就是一个思想交汇极其激烈的时代,江南已经有不少读书人开始突破封建皇权的禁锢。而徐晨的出现,使得这个时代的思想浪潮更加汹涌。 年轻人对这些新思想充满了热情,他们成立学社,激烈地讨论着,暗中收集大同报,关注着北方大同社的一举一动,学习北方传来的新思想。 然而,江南的老一辈读书人却截然不同。他们年轻时也曾有过一些先进的思想,但到了年老之后,更在意钱财和家业。 张溥写的《富国强兵疏》在年轻读书人群体中疯狂流传,大有洛阳纸贵的趋势。 但老一辈读书人看了之后,却发出嘲讽的笑声。用他们的钱来购买他们的土地,简直是荒谬至极。他们一年收租高达五成,而且旱涝保收,朝廷花三十年时间给他们的买地钱,连他们地租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至于开放盐、铁,开放海禁、山泽等建议,在他们看来更是笑话。除了盐之外,炼铁朝廷能管得了,矿山本就掌握在他们手中。海禁更是不能废除,废除之后他们不但要交税,还要面对更多的竞争对手。他们觉得现在这种模式很好,不用给朝廷上税,还可以借助朝廷的海禁打击竞争对手。海外番邦的银子就那么多,那些海上的亡命之徒多赚一两,他们就少赚一两。 年轻的读书人们满怀热忱,怀揣着从新思想中汲取的救国良方,迫不及待地展示给长辈们看,渴望得到他们的认可与支持。然而,他们得到的却是叔伯们的冷漠回应:“努力读书,好好考科举,不要听这个妄人胡言乱语。” 年轻人与老一辈之间本就存在着难以跨越的代沟,徐晨带来的新思想更是如同一把利刃,将这代沟直接拉大到了几个世纪的差距。双方都觉得彼此的想法如同来自不同的世界,难以沟通。 “但又能怎么办,这些人是我们的父辈、是叔伯。”一位年轻人无奈地叹息道。 张溥神情严肃,语重心长地说:“长辈错了,我们要勇敢地指出来,更不能让他们胡作非为。此次苏湖之事,就是我们的叔伯们在胡作非为。他们自认为这是传统,不会出什么问题,但却不知道这个世道已经变了,规矩也应该变。如果放任他们兼并土地,农户不会再沉默,他们会投靠大同社,而后把我们吊死。” 张溥从中原回到江南后,感触最深的并非两地秩序、百姓的差距,而是官员之间的巨大差异。大同社的官员勇于任事,遇到矛盾积极处理,遇到问题主动解决。他们充满了活力激情,勇于论事,所以北整个北方也看起来更朝气蓬勃。 而大明的官员则截然不同,他们习惯了袖手旁观,喜欢把政务交给师爷吏员。他们奉行着“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多做多错”的原则,自己不做事情,也不允许其他人做事情,以至于大明朝堂贪污腐败,横行无能之辈占据高位,整个朝堂暮气沉沉。 朝堂上充斥着这样的无能之辈,江南民间又都是顽固不化的士绅。即便大同军都打到江南了,他们还守着老传统,不肯睁眼看世界。 在张溥看来,这些人就像被封闭在旧时代的牢笼里,不愿意接受新的观念。按照徐晨的说法,他们的三观已经固定,根本无法改变,只能沿着老祖宗的道路继续走下去,哪怕这条道路通向的是悬崖。 尤其是经历了苏湖士绅禁止赈灾的事件后,张溥越发觉得徐晨具有先见之明。他猜想徐晨或许早就见识到了这些人的顽固,知道他们无法被教化,所以干脆放弃他们,选择清洗掉他们。张溥不得不承认,徐晨在江北的做法极其有效,两地的治理成效有着天壤之别。 但张溥无法像徐晨那样行事,复社也不是大同社。他做不到清洗江南士绅,甚至在很多方面还要依靠江南的士绅。不过,经过几个月的苦思冥想,张溥终于想到了另辟蹊径的方法。 他发现老一辈的三观已经固定,他们不愿意放弃原本固有的利益,而年轻人则不同。年轻人没有被旧观念固化,他们更注重理想信念,而不是家族利益。他们愿意接触新思想、新思维,并且愿意为了理想付出和牺牲。既然无法改变老一辈的思想,那就换人。 张溥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发动这些年轻人,让他们在官场上取代那些无能之辈,在地方上取代那些老士绅,用这样的方式完成一场不流血的变革,以此改变朝堂暮气沉沉的局面。 张溥激昂地说道:“他们的思想成就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的变化了,我辈应当自强,要当仁不让地接管这个朝廷,改变这个世界。 如果我们不努力,天下就会在这些长辈的带领下继续走向腐朽和灭亡,要不就是等大同军杀到江南,由徐晨来改变天下。 所以我们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必须当仁不让地接管天下。” 张溥的话简直是说到了现场这些年轻读书人的心坎里,他们早就不满自己家族的长辈,觉得他们太昏聩,太愚昧,太贪婪。只是封建礼教君臣等级,士林舆论都不允许他们反抗长辈,抢班夺权这种行为那更是大逆不道啊。 但张溥却鼓励他们说出了他们心里的话,鼓励他们抢班夺权,天如先生不愧是江南第一名士。 而后张溥道:“我等就在苏湖开始行动,此次苏湖遭遇了严重的干旱,百姓卖儿卖女,苦不堪言,我等就把家中田地的租降低到两成五,给江南百姓一口喘息之机。” 现在苏湖的读书人被张溥说的热血沸腾,当即道:“好,我等着就去降低田地的地租。” 集会结束之后,任大任来到自己家的田地,召集租自己家土地的佃户道:“今年我任家的地租只要两成五,剩下粮食的都归你们所。” 任家佃户听完一阵愕然道:“大少爷,您这不是拿我等取笑吧?” 任大任道:“你们不相信,我可以现在与你们签订契约,如此白纸黑字,哪怕告到官府也是你们胜。” 说完任大任还真让人找来纸笔,在现场写下契约,约定今年任家田地的地租是两成五。 即便是这样农户得到手中的契约还是不敢相信,这天下会掉馅饼,不会有什么隐藏的条款吧? 苏州也算是个文化之乡,当地的农户也认字,加上任大任每个字也写的非常大,也就那么寥寥几句话,应该不存在坑蒙拐骗的事。 “你在干什么?”这个时候任大任的叔父任发,听到任大任把家里的租子降到两成五当即跑过来。 任大任畅快笑道:“干革命!” 第336章,中年叛逆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三月初三,苏州城,同里坊。 苏州城乍暖还寒,微风中带着丝丝缕缕春雨的湿润。任府的祠堂里,气氛却压抑得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任大任直挺挺地跪在祠堂中央的青砖地上,头微微扬起,眼神中带着一种倔强和决然。任老太公站在他面前,手中紧紧握着一根戒尺,那戒尺在微微颤抖,仿佛也在宣泄着老人内心的愤怒。 “你也是快三十的人了!”任老太公怒目圆睁,声如洪钟,每一个字都重重地砸在任大任的心头。 “不好好准备科举,考中进士,光宗耀祖,却跟着张溥胡作非为,败坏家业,你这是想气死老夫不成?”老人的声音在祠堂里回荡,惊得梁上的燕子扑棱着翅膀飞了出去。 任家在江南这片人文荟萃之地,虽算不得顶级豪门,但也是诗书传家的门第。祖上曾出过一名进士、五名举人,往昔的荣耀如同褪色的锦缎,仍在家族的记忆中熠熠生辉。 任大任无疑是任家这一代的读书种子。他自幼聪慧好学,对经史子集有着浓厚的兴趣,几年前便一举中举,任老太公当时十分的欣慰,虽然他没有中进士,但他的儿子却非常有希望中进士。 任大任本应在崇祯四年参加秋闱,要是能考中进士便可以一起光大门眉,振兴家族,可命运弄人,这几年战事频仍,大明王朝风雨飘摇,北方大片土地被大同社攻占,连天子都被俘虏了,科举自然也被迫停摆。 去年南明朝廷也曾有人提议重开科举,然而那时的朝廷如惊弓之鸟。北方的大同社如同高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南明朝廷上下都在为抵御大同社的可能进攻而整军备战,哪还有精力顾及科举之事。 直到确定大同社要整修黄河,不再有大规模南下的迹象,南明朝廷才稍稍松了口气,科举之事这才被重新提上日程。 任老太公对任大任寄予了全部的希望。在竞争激烈的江南,十六岁考中秀,二十二岁就考中举人,这虽然算不上是神童,也是天赋异禀的读书种子。 任老太公盼望着他能考中进士,延续家族的辉煌。毕竟任家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出过进士了,若再这样下去,家族的官宦地位将岌岌可危,在江南的声望也会如落日余晖般逐渐黯淡。 却没想到在这考科举的关键时刻,一直乖巧听话的儿子,居然开始叛逆起来,任老太公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任大任抬起头道:“父亲,大明都快没了,还考什么科举?人家大同社可不承认什么举人、进士,也不讲什么免税、挂靠那一套。”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寂静的祠堂里却清晰可闻,大同社对任家的叔伯来说,是不可名状的恶魔,哪怕听到这个名字,也让他们内心胆寒,冷汗直流。 “啪!”任老太公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举起戒尺重重地打在任大任身上。这一戒尺仿佛打在了他的心头,老人气得浑身颤抖,大声呵斥道:“无君无父!且不说朝廷还没完,即便大同社占了天下,那也是要以科举选拔人才的。” 任大任咬了咬牙,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说道:“父亲,您还是多看一点《大同报》吧。徐晨选拔人才的方式,是把人丢在农村当夫子,在工地上修水渠、修水坝、修道路,只有经历过这些实践的人才能进入他们的体系。他们不考八股,考的是农田水利、算术、军事、政务、器械、轨道,他们的官员都是先在学府学习,然后再去当官的。” “那也是考学问。”任老太公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愤怒。 更多的是一种无奈,他一生都沉浸在传统的科举体系中,在他的三观当中,读书就是保证家族地位最好的方式,哪怕大同社在北方崛起,也没改变他这个观念,毕竟大同社也是读书人结社,他们也需要通过科举来选拔人才。 任大任看着父亲,可能是失望了,也有可能是平时太压抑了,他干脆放飞自我说道:“就父亲您做的这些事情,大同社攻占江南,任家也逃脱不了清洗。到时候就算有学问,那也当不了官,说不定还要发配到哈密种树。父亲,各位叔伯,你们还是早做点准备吧,在家多吃一点窝头野菜,把家丁下人那些破烂麻布衣也搬出来穿一穿,省得突然跌落低谷难以适应。” “就你们这些做法,这大明距离亡国也差不了多远了。” 任大任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可能会招来更严厉的责罚,但他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而任大任的叔伯听到这话内心也是一阵胆寒,大同社在北方做的事情他们也听说了,要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组建乡勇,并且在去年把这些乡勇派过去保卫南明小朝廷。 只是兼并土地已经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习性了,加上组建乡勇开销巨大,让这些地主士绅开始入不敷出,靠着老本还勉强养得起。 但他们也非常头痛啊,家族的开销本就不少,又要养个几百乡勇,还要给他们好吃好喝,置办武器装备,现在他们是赚1万两,花一万两千两。 像这种亏空的状态对一个封建家族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危机,老祖宗给他们留下再多的家产,这样败下去也败不了几年。 南明朝廷一下多了几十万乡勇,他们战斗力如何且不谈,光这些人日常的训练和生活就是一笔巨大的开支,这些钱全部都需要江南的士绅出。 如何开源节流,维持家族的收支平衡,成为了这两年大明士绅都要学习的课题。 对一个大家族而言,节流是非常难的事情,日常的家族开销不能省,对外交流联络姻亲的费用也不能,打点衙门的钱财又不能少,算来算去发现每一块都不能少。 没办法节流,那只能开源了,去年苏湖的旱灾就给了他们一个好机会了,靠着太湖,苏湖地区很少闹旱灾,去年那种灾情不说是百年一遇,那也是几十年难得一遇的。 就是因为养乡勇的开销太过于巨大,更关键的是现阶段他们一点作用都起不了,偏偏你还不能不养着他们。 于是苏湖当地士绅不约而同想利用这场旱灾,兼并土地,扩张家业,增加的收入,维持家族的收支平衡。 所以去年他们才会吃相如此难看,甚至不允许朝廷赈灾,他们想靠着兼并土地增加收入。 我等已经忠心朝廷了,朝廷难道还要我等缩衣节食。 任老太公听到这话当即用戒尺暴击任大任,边打边说道:“没有家里叔伯的努力,哪里有你专心治学的环境,你购买的书不要钱,聘请的夫子不要钱,你身上的衣食住行,笔墨纸砚哪一样不要花钱,你平时参加文人聚会,招待同窗这些不需要花钱,你每个月的份子就超过了百两,你有什么资格说你的叔伯。” “好大的口气啊,说减就减一半的租子,你有没有想过任家这上百口该怎么活?” 任大任一时间无语了,他虽然考上了举人,但就现在而言是在家族在托举着他,他没为家族赚到一文钱。 任发看着自己大哥劝说道:“大哥算了,等会儿我派家丁把这些人的契约收上来,告诉他们地租照旧就是了,也不是太大的事情,不值得让你们父子不和。” 任大任当即不干道:“君子一诺,驷马难追,我已经签到契约了,如果现在反悔,我还有什么脸见人。” 任老太公道:“老夫,还没死,任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你们要是把契约收上,让我出尔反尔,这个家我就不回了,科举也不考了,我直接跑到北方去,去投靠徐晨,大明有你们没救了,投靠大同社,我也省的再经历一遍亡国之痛。” 任老太公勃然大怒道:“混账,来人把这个混账关到书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当即就有两个家丁进来,把任大任抓住,把他拖向书房。 任大任不甘心道:“天如先生说的没错,大明就是有你们,才会衰败成今天这副模样,你管得住孩儿,难道还管得了大同军,徐晨的刀都架到你们脖子上了,你们也不肯睁眼看一看,你们就这样继续收租吧,今天的租子都会成为你们明天的罪证。” 这老太公只是脸色极其难看。任大任从小就乖巧懂事,更是从小展现出读书的天赋,16岁考上秀才,22岁考上举人,是任家公认最有希望考上进士的读书种子,他对这个儿子是寄予厚望的。 却没想到如此乖巧懂事的儿子,因为见了张溥一面竟彻底被他蛊惑了。 二叔任戚想了想道:“这孩子打小就是神童,是我们苏州读书人的希望,要面子,要不今年就按他说的租子收,大不了明年再涨回来,今年就要秋闱了,可不能耽搁他的科举,这可是咱家的头等大事。” 任发苦笑道:“二哥,前年咱家就亏空了2000两,去年好不容易收了一点地,结果朝廷又要我们吐出来,一年又白忙活了。 如果再把地租降低到一半,今年我任家最起码要亏空6000两,而且这地租降下来容易,升上去就难了,如此升升降降,那些佃户不会满意,就是苏州的士绅也不会满意,认为咱家坏规矩,他们排挤我们任家,咱们只怕在这苏州城都待不下去。” 跟老太公想了想道:“不管他,这个家还是老夫做主,五弟,你明天就去把那些契约全部收上来,每家给他们一斗粮,就算是我任家的赔偿了。” “知道了!”任发道。 任戚苦笑道:“只怕大任这孩子会想不通。” 任老太公道:“这段时间关他在书房,只当他提前准备科举,也算是断绝了他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往来了。” 要说此次事件,他最恨的人就是张溥,要知道他们当初支持张溥成立复社,就是想通过张溥影响朝廷,减少他们的税收,通过复社的关系,让他们家族的子弟可以比较顺利的进入朝堂为官。 最开始一切都是好好的,却没有想到张溥去了一趟北方,见了徐晨,整个人都变了,弄出了一个什么《富国强兵疏》,帮着朝廷来压榨他们,还蛊惑他们家族的子弟减租,养条狗还遭到反噬了。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苏州城可谓是鸡飞狗跳,有像自己父亲宣传减租减息的,有干脆学着任大任跑到佃户面和他们签订契约。 这些读书人的举动基本上遭到了,他们父亲毫不留情的镇压,但这些读书人在家族内部也是各种抗争,一时间苏州城各大家族内部可谓是纷争不断。 他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但他们的子侄就是不听,而偏偏这些人都是家书中的读书种子,是他们这次考取科举,延续家族地位的希望,他们真不能做太重的处罚,生怕影响这些孩子考科举。 张溥名声也算是彻底臭了,他在虎丘大会上的发言流传出来,苏州的士绅才知道这一切骚动的源头是谁。 不当人子,居然鼓动他们的孩子,来反对他们的父亲,如此纲常颠倒,张溥这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这些人在咬牙切齿的同时都暗骂道:“张溥真该死。” 一时间张溥在苏州城被当地士绅喊打喊杀。 而与此同时,文震孟则带领几社大军在苏州城当中,以查清赈灾粮为由,大范围的围剿太湖地区的水贼,土匪。 夏允彝他们也练了两年的社军,虽然不敢说战斗力可以和大同军相比,但这支军队装备精良,可以做到令行禁止,在南明朝廷这里,已经可以算是独一档的精锐,打一下土匪,水贼不说是轻轻松松,却也是没有多少难。 不到一个月时间夏允彝他们剿灭俘虏的水贼超过了5000人,苏州的治安为之一清,可以说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4月3日,苏州城,府衙。 次辅文震孟请苏州士绅,苏州城所有士绅都战战兢兢的进入府衙。 一方面是这一个月几社军队的战斗力真把他们吓到了,太湖四周十几个水寨,说平就平了。 二就是这些水寨或多或少都和他们有联系,是他们的黑手套,朝廷现在平了这些水灾,肯定掌握了一些他们平时联络水贼的证据,这次请他们来苏州府衙,只怕是鸿门宴了。 当苏州士绅全部来齐之后,文震孟才来到府衙,坐在首位拱手行礼道:“本官政务繁忙,怠慢了各位父老。” “我等也是刚到,不怠慢,不怠慢!”众人纷纷说道。 而这个时候他们也注意到,有两个士兵抬着一个箱子进来,就放在文震孟的脚边。 文震孟打开木箱,从中拿出一份像账单一样的东西道:“崇祯元年3月6日,某人花200两银子,雇佣黑蛟龙劫掠徐家的商船。” 这话音刚落,任老太公就冷汗直流,因为这事是他家干的。 而后文震孟又拿出一份文件道:“崇祯元年6月,某人给怒蛟寨500两银子摧毁了孟家三条货船。” 徐老太公一时间也冷汗直流,这是他家做的。苏州士绅虽然相互之间联姻,但相互之间使绊子,下黑手也是经常的事情,也就是这两年好了一些了,因为大家都养着乡勇,平时有矛盾,真刀真枪就干上了,也不需要再雇佣这些水贼了。 而后文震孟又一连说了好几份文件,现场的这批士绅每个人都是冷汗直流。生怕文震孟把这些东西公之于众,那么他们家族花上百年积累的声望将会毁于旦不说,还会增加好几位死敌。 一炷香之后,文震孟又把这些文件丢回箱子道:“这些都是水贼之言,根本不足为信,我苏州乃是教化之乡,哪会出现如此多不仁不义之辈。” “文起说的对,这种叛逆之辈,哪有可信之言。”众人纷纷赞同道。 “我苏州乃是礼仪之乡,教化之乡,大家读圣贤书,学的是夫子的仁义之道,怎么会做祸害乡里之事。” 文震孟淡然笑道:“某自然是相信各位父老的,去年苏湖遭遇旱灾,百姓流离失所难以为继,这段时间更是有学子,仁义爱民,把自己家的地租降到了两成五,可见他们是学到了夫子仁义之精髓,本官必定会上告朝,让朝廷褒奖我苏州士子仁义爱民之心。” 文震孟这话音刚落,现场就安静下来,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敢胡乱开口。 半天之后孟老太公苦着脸道:“文起,这两年的我等招募乡勇保卫朝廷,每家的开支都极其巨大,已然是入不敷出了,要是再把地租降到这么低,我等只怕皆要破家卫国了。” 其他人纷纷道:“是啊,是啊,这两年,为了支持朝廷,我等又出钱又出人,每家都开支大增,再要减租,我等只怕连活都活不下去了。” 334被禁了,我现在马上赶回家去改,大家没看过的可以等会儿再看。 第337章,方向错了,越努力害处越大 文震孟自然明白,苏州的这些大家族不可能心甘情愿地把地租降到两成五以下。若他们真如此通情达理、体恤百姓,大明也不至于沦落到只剩半壁江山的凄惨境地。 但如今局势危急,为了守住这最后的半壁江山,必须要让这些家族出钱、出粮、出人,出力。 他神色淡然,语气却不容置疑地说道:“士子体谅百姓艰苦,我苏州的百姓也会体谅大家的难处。就由本官做主了,双方各退一步,地租就降到三成五。” 有时候,清醒着实是一种痛苦。天启二年,他刚考中进士,成为新科状元。那时的他意气风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向他敞开怀抱。朝廷之中,东林党占据绝大多数,真可谓是众正盈朝。他满心以为,大明在东林君子的治理下,定能让四夷敬服,天下太平。 然而,天下的走势却与他的预料截然不同。天子舍弃了东林党,开始重用魏忠贤,朝堂之上阉党势力日益壮大。他又以为,斗倒了魏忠贤,天下便能太平。等崇祯帝上位,阉党被横扫一空,东林君子再次回到朝堂,掌握权力,他本以为可以一扫朝堂的颓废之气,在东林君子的治理下,天下缓慢恢复。可结果他想象中的盛世依旧没有到来。 先帝固执己见,不听忠言,女真人入侵关内,关中大同社崛起,天下的局势变得更加危险。 他们逼退了先帝,本以为靠着天下士绅的力量可以抵抗大同社。但崇祯四年,朝廷一败涂地,整个北方沦陷到大同社手中。 而徐晨的一篇《封建土地论》,更是打破了他的幻想,撕下了东林党的画皮。文章用极其简单的数字计算,清晰地告诉了天下人,占据天下绝大多数利益的是地主士绅,他们享受着天下之利,却不肯承担一点责任,这才是大明沦陷的主要原因。 虽然他内心极不愿意承认徐晨的观点,但数字不会说谎。天下最大的奸邪是东林党,最大的蛀虫是地主士绅。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东林党主政的时候,明明对天下轻徭薄赋,天下反而变得越来越危机四伏。 因为轻徭薄赋解决不了朝堂亏空的问题,现在朝堂需要钱财来养兵,来赈济流民,他们越努力朝廷就越危险。 如今的文震孟已经认清了现实,但他不想接受大同社所选择的未来,他还想为大明争取一线生机,要解决当今天下危机,地主士绅必须要拿出钱财。朝廷对普通百姓也要轻徭薄赋,不能把百姓都逼向大同社。 “三成五?”这个数字颇为微妙。苏湖地区的地租大概在五成左右,看着文震孟手中掌握的他们的黑料,地租降低一成五,他们勉强还能接受。 一位老者率先开口:“苏州有难,我等自然愿意赈济家乡。老夫答应将孟家的地租下降到三成五。” “老朽等人也愿意把家乡的地租降到三成五。”其他人也纷纷表态。 文震孟这才露出笑容,拱手说道:“如此多谢各位父老。今年苏湖的乡亲们受苦了,你们的善举本官定会上报天子,让朝廷予以嘉奖。” 原本地主收五成税,官府再搜刮三成,普通百姓辛辛苦苦一年下来,大概只有两成的收成属于自己。江南虽富裕,一年能种两季庄稼,加上妇孺织布,勉强还能养活一家老小。 如今地租减少了一成半,农户的收入理论上能增加近一倍。但这些收入能否真正到农户手中,却是个未知数。毕竟后世有句话说得好:你能获得多少利益,不取决于你有多辛劳,也不取决于你帮那些地主赚了多少,而取决于你的生存线和劳动力再生产是多少。在满足活着和劳动力再生产之外,地主是不愿意多浪费一粒粮食的,甚至因为内卷,新地主连劳动力再生产的钱都不愿意付了。 现在地主势力退了一步,但不代表其他势力会眼睁睁看着这些白花花的银子落入农户手中。 文震孟一声令下,士兵们将木箱搬运到露天的大堂,他亲手丢了一盏煤油灯下去。 “轰!”瞬间,煤油快速点燃了文书,浓烟直上云霄。那冲天的烟尘仿佛是苏州士绅的罪责被烧得一干二净。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仿佛一场无形的压力从他们身上卸了下来。 等苏州的士绅们纷纷离去,大堂里的喧嚣渐渐消散,只留下一片寂静。张溥从后堂缓缓走出,脸上满是忧虑,他长叹一口气说道:“真没想到,仅仅是减租这一步就如此艰难,想要重建太祖时期的军户制,那该是何等困难啊。” 文震孟神色沉稳,语气平和地说道:“路要一步步地走,事要一件件地做。能让百姓喘口气,这已经是一个好的开始。” 张溥皱着眉头道:“只怕大同社不会给朝廷太多时间。不能再让南方的地主士绅这样腐朽下去了。以前天下太平,朝廷还能容得他们诗酒茶花般的生活。 但现在不行了,整个南方都要集中力量发展武备,必须让利给农户,他们才愿意为保卫大明而战。你看秦淮河上那几千艘花船,都是这些士绅养起来的。养那些养名妓的钱,足够打造几千艘战舰,把长江守得如同铁桶一般,还能再养着十几万的士兵。” 这次在苏州的经历,算是他的一次小小的实验,结果却不怎么如他的预期,他虽然号召士子们积极变革,但这些士子们大多没有掌握实际权力,根本斗不过家里的父辈。 而文震孟能轻易地让当地的地主士绅让利,几社大军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要没有这支大军围剿水贼,长大了地主士绅的黑手套,又收集到他们勾结水匪的罪证,想要让他们降点租子根本不可能。 再想想北方的大同社,和他们几乎同一时期崛起的重民社,几乎都是在成立之初就建立了一支武装力量。他意识到,复社也需要有这样一支力量,火枪比道理更难让地主士绅退让。 文震孟苦笑着摇头:“想要改变这几百年来的规矩,谈何容易。前年大家还能齐心协力共抗大同社,可去年看到大同社没有南下,大明就又变成了一盘散沙。 现在朝廷能真正控制的地区,也就只有江浙直隶、江西等地。至于其他地方,都是听调不听宣,甚至连税负都不愿意上交。” 张溥眼神坚定,认真地说道:“那就想办法给江南的士绅加大一点压力,让他们知道大同社的屠刀已经架到脖子上了。朝廷有个策略大错特错,那就是极力封锁大同社的消息,封锁北方发生的事情。 以至于南方的士人一点危机感都没有,朝廷各方势力花大量的精力内斗,也不愿意同心协力共同对抗大同社。我们齐心协力都未必能打得过徐晨,要是继续内讧,那就必败无疑。 朝廷应该放任大同社的报纸在江南流传,甚至可以派锦衣卫去江北的地主博物馆收集资料,让江南的士绅知道大同社是如何对付他们的。要持续不间断地让他们知道北方士绅现在的结局,每隔一段时间就说一个大江北大家族的惨状,让他们明白感同身受,让他们充满危机,知道现在的天下已经是乱世了。如果朝廷抵抗不住大同社,他们现在的一切生活都会烟消云散。我就不信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能掩耳盗铃。” 文震孟眼前一亮,张溥的话让明白以前朝廷施行的策略是错的,朝廷封锁江北的消息是担心引起江南的骚乱,更担心引起江南百姓追随大同军,但这反而减少了江南士绅的压力,以至于江南各方势力都在忙于内斗。 用大同社的威胁来促使江南各方势力团结在朝廷麾下,这确实是一个好方法。前年朝廷不就是这样,知道大同社要来,江南士绅们还凑齐了二十万乡勇。 文震孟看着张溥,语重心长地说道:“虽然江南的士子拥戴你,称呼你为江南第一名士,但有道是名不正言不顺,在我大明想做事还得进入官场。这段时间你要好好温习功课,抓住科举机会。只要你们这些年轻人进入官场,逐步淘汰那些老弱无能之辈,大明会一点点好起来的。” 文震孟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他准备成为这一届科举的主考官,而且还打算在这次科举中扩招三倍以上,招募上千名进士,他打算用新科进士取代那些老朽昏聩的官员。 张溥道:“学生明白。” 这次科举将是一个契机。会有大量的复社成员进入官场,而那些没进入官场的,他也打算安排他们成为军官,建立一支属于复社的社军。他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改造大明,为这个摇摇欲坠的大明争取一线生机。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4月8日。 苏州城的白云客栈热闹非凡。因张溥居住在此,苏州的寒门士子几乎云集于此。此时的张溥,不再鼓动士子反抗自己的家族,而是专心指导他们写八股文,仔细批改着每一篇文章,指导他们写出符合考官心意的八股。那些大户子弟对此并不十分在意,他们家中自有专门的名师教导。 但寒门子弟却十分珍惜这个机会,纷纷向张溥请教,一时间,白云客栈俨然成了一个充满求知氛围的学习互助小组。 这天,客栈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略显狼狈的读书人冲了进来。他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脸上带着焦急和疲惫。 “钧衡,你这是怎么了?”正在辅导士族子弟八股文的张溥惊讶地看着冲到客栈内的任大任,眼神中满是疑惑,这样子怎么看上去被人追杀? 任大任喘着粗气,急切地说道:“天如兄,你能借我20两银子吗?” 张溥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到任大任手中,问道:“你要银子做什么?” 任大任咬了咬牙,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愤怒和决绝:“我要去北方投靠大同社。” “啊!!”四周的读书人一片惊呼,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纷纷停下手中的笔,转头看向任大任。 任大任气愤地讲述起来:“一个月前,我和乡人约定了两成五的地租,那可是我真心实意想要为百姓做的事。可结果呢,父亲转身就收回了我写的契约。君子一诺千金,可我这一诺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我还有什么脸面待在苏州?当时我就对父亲说过,如果他让我毁诺,我就去投靠大同社,现在是我践行诺言的时候。” 张溥苦笑着劝解道:“何须如此斗气,而且在文次辅的引导下,地租也降到了三成五了。” 任大任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了失望:“这次的事情让我看清楚了南北双方的差距。徐晨能用七成的粮食收买农户,可南方这里,连租子都不愿意降。朝廷怎么可能是大同社的对手?我现在就是想要去北方看看,看看徐晨是不是像天如先生说的那样是个明主。” 一旁正在指导一个世子学八股文的黄宗羲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神情严肃地说道:“加我一个,我也想去北方看看。我一直认为天下首要的政务就是解决土地问题,就目前来看,天下也只有大同社在认真解决这个问题。 只是我很怀疑,大同社真能做得像他们宣传的那样好。去年北方情况我也听说了,各种天灾不断,他怎么可能做到一年积累下3000万石粮食,这可是大明最鼎盛时期才能做到的事情。” 其实,他心里还有一句难听的话没说出口:大同社竟然可以一年时间就把北方带到盛世,以结果倒推,大同社清理士绅这一步路或许是走对了,当然他的出身还是不愿意他承认这一点,所以他打算去北方看看,想要眼见为实。 任大任听了,拍了拍黄宗羲的肩膀:“好,我们兄弟一起走。” 张溥劝说道:“这可不是小事,马上要科举了,要不你等考完科举再去北方?” 任大任满不在意道:“考上又能怎么样,等着被大同军俘虏。” 他这话让现场的气氛有点尴尬了,任大任不想考科举,但他们还想啊。 张溥只能拱手道:“那你自己当心。” 苏州,同里坊。 任家大院的书房里,静谧而雅致。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在古朴的书桌上,形成一片片光影。 任老太爷正专注地提笔书写着,那苍劲有力的笔触在宣纸上留下“宁静致远”几个大字,只有用这几个字才能压抑他内心的怒火,朝廷管的越来越严,要的越来越多,还让他们给佃户减租,完全不体系他们这些大户的难处。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任发神色匆匆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焦急。“大哥,大事不好了!”他喘着粗气,急切地说道,“钧衡跑到白云客栈找张溥借了20两银子,他正要北上去投靠大同社。” 任大任的这一举动,有太多人目睹,这消息根本封锁不住,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苏州城。 任老太爷听到这个消息,手中的笔猛地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怒气。他紧紧握着笔杆,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想要将心中的怒火通过笔锋宣泄出来。但很快,那怒气又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奈。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笔,长叹一口气,默默地坐了下来。 任发见大哥如此反应,小心翼翼地小声说道:“我这就去找家丁,让他们把钧衡抓回来。” 任老太爷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他望着窗外的庭院摇了摇头,说道:“现在南北对峙,大同社势大,江南未必保得住。他去投靠大同社,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任发听了大哥的话,微微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大哥会有这样的想法。他刚要开口询问,任老太爷又接着说道:“叫大勇带一千两银票追上去,叫他见到了大任就跟着他,让他们两兄弟去北方好好地扎根。” 任发听完道:“兄长这是在狡兔三窟啊!” 但他马上担忧道:“大同社可是六亲不认,就他们在江北做的事,大任再投靠他们,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2000多年的封建历史早就教会了这些大家族如何在乱世当中生存,那就是各方势力都要有自己的人,如此不管是哪方势力获得了天下,他们的家族也可以延续下去,诸葛家的故智更是流传千古。 但大同社出现却是个例外,他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清洗了北方的大族,而且在占据了半壁江山之后,依旧不改他们的政策,对地主士绅采取了毫不留情的打压政策。 大户投靠各方势力是为了保住家族的利益,但投靠大同社区一点用处都没有,大同社打到江南,依旧是该抄家的抄家,该审判的审判。 大同社的那些年轻人做事就是这么激烈狠辣,完全不留一丝的余地,保不住家族利益,那又为什么要投靠大同社。 任老太公叹息道:“形势不容人,北方的大同社越来越强大,朝廷的内斗却越来越激烈,现在是我等求于大同社,大任去了大同社,如果出现了最坏的情况,任家好歹有一只独苗能够延续下去。” 第338章,你不开海,有的是人开海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5月7日,金陵城,文华殿。 这个大明权力的中枢依旧忙,无数的官员进进出出,输送的地方文件,传达的中枢的旨意。 文震孟刚处理完苏湖之事,便匆匆赶回朝堂,侯恂就给他带来一个好消息道:“北方又闹旱灾了,而且此次灾情极其严重,不输于崇祯三年,关中,山西,河南,北直隶皆有灾情,北方可谓是赤地千里。” 文震孟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如此大规模的旱灾几乎是百年一遇,而距离上一次百年一遇的旱灾才过了一年。 从崇祯称帝开始,整个大明北方就没安稳过,旱灾一波接一波,一次比一次规模更大。原本他以为今年北方应该消停点,却没想到居然爆发了比去年更加猛烈的旱灾。 侯恂将一份大同报递给文震孟,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北方旱灾的情况。文震孟接过报纸,仔细地阅读着,徐晨再次坐镇中原,大同社的李文兵坐镇关中,郭铭坐镇山西行省。 整个大同社在长江一线的兵力不但没有增加,反而调回中原去救灾,大同社精锐的第二师,第三师都在中原,第八师去了关中,第九师去了山西省。 依靠军队赈灾,这也是大同社的特色,但同样出现军队意味着这次的灾情很大,已经没办法靠地方府衙赈济。 现在大明想要了解北方的情报,基本上都只能靠报纸,虽然锦衣卫想要在北方建立情报系统,可实在是困难重重。 大同社有极其完备的户籍制度,加上基层组织管理比大明强了几十倍,乡村当中垂直管理到村,城市当中管理到市坊,锦衣卫的那些探子很容易被百姓抓出来。 不过还有一种人流动性相对比较高,就是读书人。大同社会给他们临时的户籍,加上北方报业发达,有大量的读书人当记者到乡村市坊采风,百姓一般不会怀疑他们。 只是读书人太孤傲,就是吃不得苦,还有就是根本不懂如何打探情报做不了探子,所以大明对大同社的情报一直很薄弱。 但很快侯恂他们就发现了新的情报渠道,就是北方的各类报刊,大同社什么重要的政务,军务,财政的收入开支都会在大同社和其他报刊公开。 最开始他们以为这是用来迷惑他们的,这种军国大事怎么可能公开,这必然是假消息,想要让他们出错。 封建时代的官员是很难了解,工业时代信息公开的重要。但侯恂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大同社各类报纸上面的信息基本上没有错。 甚至连大明邸报上习惯的那种春秋笔法都没有,信息精度极高,准确性极大,比那些探子千辛万苦收集的情报都要完善。所以现在朝廷的高层都养成了收集大同社报刊,来分析大同社动向的习惯。 “这真是上苍保佑!”看完报纸上的内容,他终于确信北方这次旱灾极其严重,大同社想要救灾区的百姓,那么接下来一年时间他们将会毫无作为。 此时文震孟都不得不感叹,冥冥之中大明国自有上苍庇佑,朝廷气运犹在,所以老天爷才不断的在北方降下旱灾,拖延大同军进攻的步伐,有这段时间,朝廷可以整顿军务财政,提升力量,不说能打到江北,最起码守住江南,希望越来越大。 就在这时,礼部尚书钱谦益走上前来道:“首辅,范文程已经多次询问结盟之事,朝廷到底应不应当答应?” 范文程二月就来到了金陵城,而后代表皇太极商议两国结盟,共同对抗大同社,但侯恂却一直拖着,一方面是女真人的名声太差,和他们结盟,容易引起江南骚乱,也容易影响他的威望,造成朝廷的动荡,所以他对结盟的事情一直是冷处理。 此时听到钱谦益的话,侯恂皱起了眉头。他自然是想给大同社增加一个敌人,多一个盟友好牵制大同社。 但现在南明朝廷的情况是内斗不断,他根本没办法整合内部的势力,更不要说是主动进攻了。 3月份的时候,大同社兵分两路,分别从辽东,辽西发动了对女真人的进攻。 那个时候侯恂自然不想与女真人结盟,要不然皇太极让他出兵进攻江北怎么办。 现在朝廷一动不动,大同军可能还会忌惮几十万乡勇大军,但要是朝廷有所行动,让大同军知道朝廷这些军队的战斗力,只怕会勾起徐晨南下之心。 他多次询问过祖大寿,李轩他们,江南士绅的乡勇战斗力如何? 李轩给的答案是乌合之众。 祖大寿给的答案是能守守城池,围剿水贼土匪。 从两人的答案就可以得出乡勇不堪一击,现在他根本不敢主动进攻,生怕被徐晨知道了虚实。 “继续好吃好喝招待着他,但结盟这事先不谈。”侯恂缓缓说道。 对侯恂来说,大同社在辽东发动进攻可以说是他最希望看到的事情,两方拼的两败俱伤最好。 当然他也知道大同社实力强大,女真军真的没那本事重创大同军,但能拖延个一年时间也是好的。 只可惜这场战事并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子。4月的时候,皇太极领兵和大同军小战一场,伤亡上千人之后就撤退了。 而大同军恢复了广宁卫,攻占了海州城之后,也停下进攻的脚步,而是不断加固城池,修筑堡垒,移民,分田,充实这片新占领的土地。 大同军对女真人的绞索虽然越来越牢固,但女真人实力依在,侯恂也不想放弃这个可以牵制大同军的势力,所以他还想拉着皇太极,就这样不结盟也不反对。 钱谦益苦笑道:“朝廷拖着不给答复,后面即便是结盟了,只怕女真人也不会重视。” 朝廷各方的态度他岂能不明白,就是想让女真人当炮灰,但这种态度,即便是结盟了,大同社进攻江南的时候,只怕皇太极也未必会给多少帮助。 侯恂冷冷地说道:“大同军打到他家门口了,皇太极没有选择的余地。” 这时户部尚书郑三才。缓缓站起身来道:“诸位阁老,蜀中、湖广、福建、两广等地,纷纷以各种借口拒绝上交税赋。那些地方的官员,为了当地豪绅的利益,对朝廷的诏令阳奉阴违。云贵两省更是自顾不暇,不仅无法为朝廷贡献税收,还需要朝廷源源不断地给予支援。 如今朝廷的税收,竟然只有当初约定的不到一半,当初资政会议定下的税额已经成了一张废纸,去年朝廷亏空就超过了500万两,现在朝廷已经没钱没粮,连官员的俸禄都拖了三个月,再这样下去,莫说养兵抵御外敌,就连士兵的粮饷都难以支付了。如今朝廷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境,当务之急便是开源节流,想办法填补亏空。” 此言一出,众人皆眉头紧皱,钱的问题,就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其实大家早就有预见,前年资政会议开的好好的,各方势力定下的税赋足有3000万两,但大同社没南下,蜀中,湖广,福建,两广地区的税直接就不交了,朝廷的税负直接坍塌了一半。 南明朝廷如今主要的财政负担都压在了南直隶上面,当地的士绅们早已怨声载道。 为了减轻朝廷的压力,侯恂无奈之下想出了一个办法,弄出了一个所谓的十三行,把原本上不了台面的走私活动,堂而皇之地搬到了台面上,好歹能收几百万两的商税。 十三行设立之初,确实带来了一些税收,可这点税收对于庞大的朝廷开支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 南直隶的士绅们为了进一步减轻自身的压力,这段时间不断上书朝廷,提出了一个极为激进的请求——剥夺那些不交税行省士族考科举的权利,并且声称这次科举的晋升名额都应该归他们南直隶三省所有。 侯恂知此事万万不可答应,若是真的不让其他地方的士族考科举,整个江南地区说不定会因此分裂,到那时,朝廷面临的将是内忧外患的绝境。 户部尚书郑三俊道:“诸位,想要改善朝廷的窘境,只有开源,朝廷干脆在松江府建立市舶司,一来可以征收关税,二来南直隶的货物通过市舶司卖出,也能再收一笔钱。如此一来,定能极大地延缓朝廷的财政问题。”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郑三俊,关于开海这事朝廷争论了上百年时间,这可不是一个好解决的问题。 钱谦益却皱起了眉头,严肃地说道:“海禁乃是祖制,岂能轻易开放?况且,一个小小的市舶司,就能弥补朝廷这几百万两的亏空吗?我们不能因小失大,坏了祖宗的规矩。” 侯恂和文震孟两人听到“祖制”二字,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们心里清楚,所谓的祖制,不过是江南士大夫们维护自身利益的借口罢了。 江南的那些士大夫,哪一家又没有和海商有联系呢? 松江的布远销海外,景德镇的瓷器更是闻名遐迩,他们对这些贸易往来一清二楚。那些士大夫们不想开放海禁,无非是害怕朝廷和普通商贾动了他们的利益。 侯恂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开海。但朝廷的财政问题,我们必须另寻他法解决。” 侯恂挥挥手,祖泽润端着着一迭厚厚的文档过来,而后一本本分给现场的阁老和六部尚书。 众人都一阵莫名其妙,钱谦益打开文档,发现上面记录的都是苏州府的税收。 如果要在大明选一个最反朝廷的地方,那必定是苏州府。其恩怨甚至要追溯到大明的开国时期。 明太祖朱元璋定都南京后,对苏州府等地课以重赋。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苏州府的夏税秋粮总计 2746990石,在全国各府中位列第一,约占当时全国税粮总数的 9.5%,这个数字高到哪怕单算一个行省,也是排进前五的存在。 朱元璋对苏州高额税粮征收,一方面是因为苏州地区经济发达、土地肥沃;另一方面也有朱元璋因当地曾支持张士诚而进行政治惩罚的因素。 随着时间推移,一方面有明朝的税收政策不断调整,一方面有苏州读书人的反抗,税负终于开始下降,张居正时期实行一条鞭法,各种税收折算成粮食,大致在150万~200万两之间,不过到了天启,崇祯这10年间,辽饷,剿饷加起来,苏州一年要上250万石粮食,50万两银子上下。 南明建立之后出现短暂的混乱,苏州这两年上缴的税负减少非常多,大致只有原本税收的一半左右。 钱谦益眉头紧锁,心中暗自思索着侯恂的意图,这位老狐狸究竟想做什么。 侯恂已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殿内的沉默。 “诸位,如今朝廷的困境,已经到了不得不改变的时候。国库亏空巨大,我们这些官员几个月不领俸禄,咬咬牙也就过去了。但若是让下面的士兵也欠饷,前年北方战事一败涂地的惨状必将重演。” 六部尚书和阁老们纷纷点头,前年中原之事教训深刻,那些当兵的可不会跟朝廷讲什么忠君爱国,一旦饷银断了,他们随时可能倒戈相向,甚至带着大同军杀回南京城。 如今的南明朝廷,官员们的俸禄已经拖欠了三个月,可士兵们的军饷却一文未少,这些文官是真怕了大明士兵。 侯恂接着说道:“既然无法开源,那我们就只能在税赋上做文章了。我仔细查阅了天启、崇祯年间江南各府县的税费缴纳情况,能基本完额缴纳,上缴七成的都算是优秀,有些地方甚至只交了一半。 可这些可都是朝廷应得的税收!以前朝廷还能勉强维持,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如今局势危急,绝不能再坐视不管。我提议,从现在起,江南各府县必须补交天启、崇祯年间所欠的税赋,缺多少补多少。据我估算,这笔钱大概有三千万两,足够朝廷维持一段时间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钱谦益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三千万两!侯阁老,你就不怕逼反整个江南吗,若强行征收如此巨额的税赋,只怕会激起民变啊!” 侯恂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逼反江南?哼,如今江南还有谁会想投靠大同社不成?我们只是拿回属于朝廷的银子,可大同社的徐晨若是杀到江南,那可是要抄家灭族的。到时候,江南付出的可就不是三千万两,而是三亿两了!” 侯恂拿出大同社来威胁,现场沉默下来了,连钱谦益都不反驳,因为他知道大同社是真会做出这样的事。 文震孟见状,赶忙出来打圆场:“二位先消消气。这两年江南的士绅们为朝廷也算尽心尽力,他们组建乡勇,还动员了二十万大军保卫金陵城,可见都是忠贞之士。此时强行征收税赋,的确不妥。但朝廷的亏空也确实需要填补, 我倒是觉得户部尚书提议建立市舶司正合适。今时不同往日,祖制也应该有所变通了。” 郑三才连忙点头赞同:“文大人所言极是。现在我们守着祖制不开海,可大同社却大肆开海通商,他们把海上的利益都占了去,实力越来越强大,而朝廷却入不敷出,日渐衰落。就说扬州府,如今已经成为天下海商汇聚之地,朝鲜、日本、南洋诸国,甚至欧罗巴诸国都把货物贩卖到这里。” 他接着详细说道:“去年大同社的市舶司虽然只收了五十三万两的税赋,但这是在抵扣了二百万两的基础上,实际上他们光一年收税就收了二百六十余万两。这还只是扬州港,大同社在天津港、登州港等多个地区也都建立了市舶司,全部加起来,一年的税收高达五百余万两。” 祖泽润也在一旁愤愤不平地说道:“不要说大同社了,就是郑芝龙那个军阀,他给天下的海商发旗帜,一面旗子就要三千两,去年他光发旗子就赚了二百多万两。海上的钱都让他们赚走了,朝廷却一文都得不到,这如何能行?” 祖泽润与郑芝龙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祖泽润凭借着地理位置的优势,背靠南明朝廷,在食盐、布匹、煤油灯、玻璃等大同社货物的市场上不断打压郑芝龙。他利用朝廷的威望,大范围地抢夺江南的市场,逼得郑芝龙只能守住福建沿海的几个州府。 然而,郑芝龙也不是好惹的。在海贸这个他擅长的领域,他很快就给了祖泽润沉重的打击。 江南什么生意最赚钱?自然是海贸。祖泽润自然不可能放过如此赚钱的生意。 为了分一杯海贸的羹,弄了几艘海船,把松江布、景德镇的瓷器、大明的铁器、茶叶等货物贩卖到吕宋。 可他刚打通海上商路,几艘货船就遭到了郑芝龙的围剿,全部被打沉。几趟下来,祖泽润不仅赔光了老本,还折损了好几百名家丁。从此,两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第339章,热闹的东方海域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5月8日。 金陵城的锦衣卫南镇抚司内,气氛依旧阴沉,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厚重的云层仿佛随时都会压下来,与堂内的紧张氛围相互呼应。 祖泽润端坐在主位,看着堂下的十三行的会长曹少安道:“此去广东见到刘香了吗?” 曹少安微微躬身,恭敬地回答道:“见到了。” 祖泽润微微坐直了身子,眼神中闪过一丝期待追问道:“刘香愿不愿意投靠本官?” 曹少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他说朝廷官员不讲信用,即便是死在大海也不愿意再投靠朝廷。”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理解,毕竟大明的官员太不讲信用,太不做人了,做出的许诺说说反悔就反悔,换个官员说变卦就变,更关键的是一变卦就下毒手,一点道义都不讲。 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相信大明官员的许诺,真正信任的人一般下场都不怎么好。 刘香以前也想过招安。当时两广总督熊文灿招抚刘香,这也是他的老本行,当年郑芝龙就是被他招安的。 可谁能想到,两广内部出了问题,有一部分两广官员心怀鬼胎,招安的功劳就全属于熊文灿,也有可能和刘香有仇,这些官员借招安之名,实际上是想抓住刘香。 结果被刘香察觉,他假意接受招抚,但扣押了明朝使者为人质。因为此事,两广的官员弹劾熊文灿,而后熊文灿为了推脱责任,命令两广水师直接进攻他,双方就彻底闹翻了,更关键的是大明的水师又败了,大明的官员就是这样又菜又爱玩,刘香彻底看清明廷的虚伪与无能。在南海海域更加肆无忌惮的掠夺商船。 后面漳州知府施邦曜更是过分,扣押刘香母亲逼降,结果逼死了他的母亲,这进一步激化了他对朝廷的仇恨。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刘香又怎么可能愿意继续投靠朝廷呢。 祖泽润听完,冷哼一声,满脸不屑地说:“不识抬举,大丈夫想成大事,怎能如此斤斤计较,难怪会屡屡败于郑芝龙之手。” 曹少安听到这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沉默应对,祖泽润陷入了沉思。 他原本以为可以借助刘香的力量来牵制郑芝龙,最好联合刘香围剿郑芝龙夺取郑芝龙的海上力量。没想到刘香对朝廷如此痛恨,自己的计划就此落空,他就要另想办法。 现在天下的局势不但是陆地上分裂,在海洋上也非常热闹。郑芝龙受明朝招抚后,原先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刘香一股势力心有不甘,拉到广东,继续其海上劫掠营生。 在断绝了大明陆地的联系,刘香势力与荷兰人勾结,在一段时间内对郑芝龙造成很大威胁。 刘香势力在广东崛起后,台湾海峡又转趋不平静。新上任的福建巡抚邹维琏宣布恢复海禁,并力阻郑芝龙与在台湾的荷兰人私下通商。 去年(1632年12月4日),郑芝龙与刘香的船队在福州附近遭遇,发生血战,从早上打到傍晚,双方各死伤郑芝龙800~1000人。 郑芝龙弟弟郑芝虎在身上两处负伤的情况下,冲入敌阵,被刘香的人用四爪锚和铁链缠住,几乎不能脱身,后来是部下拼死救出。刘香本人则向南逃逸而去。 祖泽润在知道这场海上大战之后大喜,认为终于找到了可以牵制郑芝龙的力量,只要刘香在海上围剿郑芝龙,他在陆地上包围郑芝龙在福建的城池,如此两面夹击,胜算极大。 结果却没想到刘香对朝廷的痛恨还在郑芝龙之上,让他的谋划无功而返。 祖府中灯火通明,祖家难得全家汇聚在一起,举办了一场热闹的家宴。 家宴的喧嚣渐渐散去,祖大寿、吴襄、吴三桂等一众将亲友坐在一起。 祖泽润询问:“长伯,你们的长江水师练得怎么样,能不能在海上作战?” 吴襄和吴三桂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满是疑惑,他们不清楚祖泽润突然这么问的意图。 吴三桂沉吟片刻,谨慎地说道:“在长江里,咱们的水师还有一战之力。但海上的环境和长江大不相同,风向、浪涛都更为复杂,战力只怕会差一些。” 当初被徐晨放过的那批九边将门,有很大一部分逃到江南,侯恂对这些人委以重任,南明朝廷重组的禁军,大部分都是由这些将门担任主将。 这其中最被他委以重任的则是辽东的将门,祖大寿为左军大都督,是现在南明朝廷的军方第一人,吴襄被侯恂任命为长江水师总官兵,统领的五万水师将士,吴三桂为水师参将,祖泽润为锦衣卫指挥使,次子祖泽薄为兵部郎中。三子祖泽洪为游击将军。 侯恂知自己在江南根基浅薄,江南的士绅选择他做内阁首辅,不过是觉得大同社不会放过他,他没有投降的余地,不会出卖江南。 但侯恂也担心江南的地主士绅为了讨好大同社而出卖自己,所以格外重视从北方逃过来的官员和武将,南明朝廷的军权也因此几乎控制在九边将门手中,因为祖大寿和他是一根藤上的蚂蚱,他也不可能投降大同军,所以他对祖大寿委以重任,并且把辽东将门看成自己的嫡系。 现在的东林党已经在事实上分裂,侯恂组织起北方的东林党员,并且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军队当中。 文震孟则是江南东林党的魁首,他正在努力想办法通过东林党的架构,团结着整个江南,目前两人在大同社的压力下,合作的还算是愉快。 祖泽润接着又问道:“那能不能打得过郑芝龙的水师?” 吴三桂无奈地摇了摇头道:“长江水师的教官大部分都是出自郑芝龙的麾下。郑芝龙的水师有着十几年的经验,而我们的水师大部分才训练了两年。不管是战斗力还是操作的经验,都远远比不上郑芝龙的水师。” 祖大寿皱起了眉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官场可不是打打杀杀的战场,要讲人情往来,我们虽然为朝廷效力,但也不能把命都卖了。你把郑芝龙逼上绝路,也是断了自己的一条后路。 你做锦衣卫指挥使本就招人记恨,现在还如此得罪人,这样做官在大明可没有好下场。” 对于自己儿子和郑芝龙之间的矛盾他知道,他本不在意,在官场上谁没几个政敌,但听到祖泽润想致郑芝龙于死地,这就有点突破官场争斗的底线,朝堂上没几个人会愿意接纳屡屡突破底线的人,这种人必定会被人排挤。 祖泽润听了父亲的话苦笑道:“父亲,你这套在原本的大明可能行得通,但现在是什么情况?如今处于乱世当中,大同社随时都有可能杀到江南来。在这种时候,人情世故又有什么用? 一旦徐晨来了,我们所有建立的关系、财富、地位、官职通通都会消失。”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祖大寿,问道:“父亲,你觉得江南能不能挡得住徐晨?” 祖大寿沉思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大同军在陆地上确实厉害,但未必会懂水师。” 祖泽润苦笑着摇了摇头:“父亲,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大明之所以还能存在,不过是因为徐晨想先把北方的秩序整顿好,再南下江南。 他这两年没南下,都是我大明气数未尽,北方接连遭受旱灾,但这样的旱灾不可能年年有,而且即便是有,在徐晨如此大规模新修水利的情况下,旱灾对北方的影响会越来越弱,大同社囤积的粮草会越来越多。 而朝廷现在的情况,和当初的大明相比,又有多大区别? 哦,还是有点区别的。当年朝廷还能统帅九边重镇的军队,天子的命令还有人听从。但现在现在连福建、湖广、蜀中的军队都不听朝廷的命令,朝廷能控制的地盘也不过三个省而已。” 祖大寿皱着眉头不悦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祖泽润深吸一口气,神色严肃地说道:“我等也要想办法找条后路。父亲你已经上了大同社必杀的名单,即便投降也不可能有好结果。但孩儿听说在南洋有很多番邦小国,那些欧罗巴的人,仅仅凭借着十几艘战船、几百上千号人就可以攻占一个南洋小国。 咱家缺这十几条海船吗?缺几千家丁吗?以咱们的实力,定可以在南洋打下一个番国,这就可以作为咱家的一条退路。” 祖大寿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没想到他竟然有如此大的野心,想要在海外立国。 但仔细思考一下,他也不得不承认,在如今这个乱世之中,这或许是祖家最好的一条出路了。 祖泽润想了想,说道:“长伯,我会想办法截留一些钱财,你准备一些能在海上行驶的船,训练一批精锐的水师,这南洋之路一定要打通。” 吴三桂点了点头,眼神中透露出果断道:“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5月9日,淮安府,海州。 海军训练基地一片忙碌景象。赵云飞、刘亚雄、陈诚三人早早来到这里,他们的脸上带着期待,准备观看大同军海军的射击演习。 辽阔的海面上,风卷着海浪不断拍打着岸边,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两艘威武的战舰在海风中稳稳地航行着,舰身上的旗帜随风飘扬。 “轰轰轰!”战舰上的舰炮开始轰鸣,炮弹如流星般朝着不远处的一艘用水泥制造的靶船射去。 火炮声震耳欲聋,在海面上回荡。随着炮弹的发射,远处的海面上一道道巨大的水花被炸起,仿佛是大海被激怒后掀起的波澜。硝烟迅速弥漫开来,将整个海面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赵云飞手持16倍望远镜,紧紧地盯着远处的水泥靶船。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不满地说道:“怎么看不到击中靶船的情况,这射击的命中率也太差了。”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满,练了一年多了,炮兵就这点命中率,他去开炮命中率都比这个高。 一旁的荷兰教官汉斯听到赵云飞的话,连忙用他那拗口的汉语解释道:“哦,赵将军,可不能这样讲。在海上射击和陆地射击是完全不一样的,敌人的船在随着海浪动,我们的船也在动,只要船稍微一动,那炮弹偏差就非常大。 现在双方的距离有两海里,射不中才是正常的,能射中那简直就是神炮手。一般海上作战的距离都会在100至400码以内。”汉斯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距离。 赵云飞更加不满了,他严肃地说道:“用我大同社的长度。” 汉斯尴尬地笑了笑,接着说道:“火炮越近,精度越高,一般我们会在按你们大同社长度1里左右的位置开炮,但最有效的杀伤范围,是你们常说的50步距离左右。 继续看下去,你们就会知道我们荷兰的水手是最好的,你们的银子没有白花。”汉斯用自己并不流利的汉语向赵云飞保证,大同社为他们付出的薪水是值得的。 说起这些荷兰教官来到大同社的缘由,还要从大同社占据扬州之后说起。 当时,大同社联络了葡萄牙人,希望能请他们做教官,培养属于大同社的海军。 西班牙人、荷兰人得知这个消息后,纷纷自告奋勇,举荐了自家的教官。 大同社给的薪水实在是太丰厚了。一个水手教官就能拿到20两银子,火炮手、大副等有技术的职位,分别能得到30 - 50两不等,船长更是能拿到上百两。这样的薪水,即便是在当时最富裕的荷兰,也是顶级水平。而且,这些教官不用在海上冒险,还可以打开塞里斯这个富饶之国的国门,赚一份外快。 他们在这里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等训练结束后,还可以用自己的薪水购买塞里斯的货物,带回国内又能翻10倍的利润。到时候,他们就可以买个贵族的爵士头衔,再购买一个庄园,下半辈子过上绅士老爷的日子。 大同社对这些毛遂自荐过来的航海人才也不拒绝,考察了他们的本领之后,按他们的本事给薪水。 果然,随着战舰与靶船的距离越来越近,命中率也越来越高。一轮轮的射击之下,水泥战舰被砸得坑坑洼洼,海水开始不断地涌入船内。没多久,这艘水泥战舰就缓缓下沉,最终被无情的大海吞没。 赵云飞看着被击沉的靶船,终于满意的点点,但他还是想了解这批海军的真实实力。于是问道:“这批海军和你们荷兰的舰队打能有多少胜算?” 汉斯思考了一下,认真地说道:“虽然你们的船大火炮多,但用你们的水手,用你们元首的话来说就是菜鸟。哪怕两艘战舰也打不赢我们一艘战舰。不过对付塞里斯的海贼,应该是足够的。” 经过了一年多的努力建造,现在大同海军千吨级的战列舰有6艘,500吨到200吨之间的战舰有12艘,百吨以下的小船100艘,海军将士共有12000余人。 此时大明海域郑芝龙,刘香他们的战船虽然多,但绝大多数的船只都是商船,船只小,船甲薄,甚至连火炮都没有几门。 战术主要还是以跳帮战为主,历史上郑芝龙遇到了荷兰人的战舰,因为他们的战舰太高,没办法用跳帮战术,最后还是靠着渔民用火烧烧了荷兰人4艘战船,俘虏了一艘,汉斯就是因为知道这片海域的情况,所以才很确定,大同军能打得过郑芝龙他们。 而后汉斯询问道:“我们东番岛的总督普特曼斯想要和大同社结盟,共同对付那可恶的海盗王郑芝龙,不知道赵将军认为如何?” 赵云飞皱眉头道:“郑芝龙也得罪了你们。” 他其实很不满这个海盗头子,前年徐晨本想招降他,本来徐晨以为这不是有多大难度的事情,毕竟历史上的郑芝龙也投降了满清,可见这就不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 但显然徐晨是低估了人性的复杂性,隆武时期的郑芝龙可能没有什么野心,只想带着自己几千万家产养老。 但崇祯4年的郑芝龙正在一步步建立属于自己的海上霸权,此时是他人生最黄金的岁月,也是他最有野心的时期。 你徐晨虽然占了大明的半壁江山,但我郑芝龙也在海上建立了霸权,我比你差多少,凭什么要投靠你徐晨。 所以面对徐晨的招降他不屑一顾,本来这也没什么,关键是郑芝龙把他的海盗旗发到日本航线了,这就有点触碰到大同社的底线了,现在大同社还要靠着日本和朝鲜输入粮食,他的行为不但影响了两地粮食收入,还影响了大同社的海贸。 一向是他们收别人的税,居然有别人敢收税,收到大同社头上,所以赵云飞想早就想教训郑芝龙这个海盗头子。 汉斯就是知道大同社对郑芝龙不满,所以才提出结盟的想法。 他继续道:“郑芝龙已经成为了我们之间交易最大的阻碍了,去年归属我们荷兰的商船,有10艘被他俘虏,打沉了三艘,有七艘要我们交赎金,他的行为严重干扰了我们之间的贸易,消灭它整个南洋航道将会掌握在我们的手中。” 第340章,暂且蛰伏与人定胜天 稍后赵云飞找到刘亚雄、陈诚把汉斯提议再说了一遍。 刘亚雄冷笑道:“郑芝龙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好歹看住了这些强盗,守住了我们天朝的南大门,要是没他们,这些番邦人只怕又会重启吕宋之事。” “属于我们的东南亚航线,只怕是属于这些荷兰人的吧,现在在整个南洋诸国,最强盛的就是荷兰人,号称什么海上车马夫,他们把殖民队都建到了东番岛上,这可不是什么好盟友。” 因为有徐晨的嘱咐,赵云飞他们非常关注收集西方的情报,尤其是从扬州开海之后,西班牙人,葡萄牙人,甚至英吉利的都开始在扬州建立商馆,他们内部之间相互拆台,也是把这些人的老底都揭出来,加上徐晨把后世这些人做的恶事全部告诉了赵云飞他们,所以赵云飞知道这些人不但不是什么商人,反而是一群恶魔。 陈诚想了想道:“实力是一切的基础,在海上船多胜船少,大船胜小船,大炮胜小炮,现在我们的战船不够多,大炮不够多,水手也不够多。 这场海上的纷争,我等加不加入都不会成为主角,暂且看他们斗,等我军实力足够,再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赵云飞他们可不光只把目光盯着江南,而是早就盯上了东番岛,这个岛距离江南太近,要是被敌人占据,就像一颗钉子扎在了天朝的腹地,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东番岛早已经被他们看是民朝的地盘。 南洋诸国自古以来就是天朝的番邦属国。而现在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甚至最近出现的英吉利人,肆无忌惮的在天朝的属国杀戮,占地为王,建立他们的殖民地,这在赵云飞他们看来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现在大同海军力量虚弱,只能暂时忍耐,但等海军强大之后,这些自古以来的属国通通都要收复,这些西方的番邦之人全部都要被驱逐出南洋的海域。所以从一开始赵云飞就知道这些人是敌非友。 赵云飞叹息道:“这场冲突要是再晚两年就好了,到时候我军不但可以一击重创南洋的各方势力,还能占据东番岛,6艘战列舰实在是太少了,我们需要16艘,26艘,乃至更多的战列舰。” 造船是个系统性的活,大同社这两年在扬州,光造船行业就砸了几百万,改造扬州原本就有的造船厂,缺造船的造船工匠就想办法从江南招募,还想办法从荷兰人,葡萄牙人,西班牙这些国家弄造船工匠,只是效果不怎么好,他们当中冒险者的水手,大副,火炮手,船长比较多,会一点简单维修造船工也有,但技术高的造船大匠基本上没有。 改进生产工艺,想想办法减少木材干燥时间弄得干窑,打通了辽东通往扬州的海上木料通道,沿途建设灯塔,辅助商船航运,一棵百年树木,从辽东砍下来,只用花半个月时间就能到达扬州的造船厂,可以用各种龙门吊,以蒸汽为动力,或是木工用的上的,锯床,刨床等先进的机械,可以说徐晨把能开的挂全部都开上了。 现在大同社遇到的问题是有钱花不出去,两年多的时间,也就是建设出6家大型的造船,大型的战列舰也就造了6艘。 为了帮他们组建完善的造船产业链,尽最大时间缩短造船的工期。 像扬州现在的木料,都是辽东最上等的木料,量大管饱,不管是做甲板,做龙骨,做桅杆的木料都不缺,这可以说是极大减少了造船的时。这个时代很多大型的宝船大部分时间就卡在运输木料。 除此之外,每个造船厂附近都有一个配套的造船工业区,里面会有钢铁厂,器械厂,织布厂,制造桐油,麻丝等作坊,可以说造船需要的原材料都可以在附近购买,极大的节省了造船的成本和时间。 但即便徐晨已经开了如此多的外挂,还不计代价的投入造船,制造一艘千吨级的战列舰,依旧需要一年半的时间,战船出来和士兵的磨合又需要一两年时间。一支海军组建都要三四年时间,战斗力还要看实战情况。 所以现在的大同军是有心无力,难以插手这场海上的争斗。只能继续蛰伏在黄海海域,努力提升海军的战斗力。 最终在汉斯不解的目光,赵云飞表达了拒绝的意思,在他看来这对大同军也是有好处的,毕竟现在郑芝龙霸占的日本航线对大同社也非常重要,双方也发生了冲突,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荷兰在这里虽然有一支舰队,但他们辅助的战船和兵员非常少,光靠他们几艘战舰是很难打得过郑芝龙庞大的船队。 汉斯不理解,但只能把这消息传回给东番岛,荷兰人的总督见没有拉拢到盟友,只能想办法联络刘香。 而刘香在广州招揽本地的海盗,恢复了实力,准备向郑芝龙报复,荷兰人刚一派人过来,他就马上答应了联盟,一场海上的大战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 视察完海军战舰射击的科目。三人来到海州造船厂,查看当地制造战舰的情况。 一来到这个造船厂,首先映入眼前的是堆积如山的材料堆放区。粗壮的橡木、松木,榆木等木材整齐地码放着。 这些都是从千里之外辽东运输过来的,光运输的费用就比木料本身都要值钱,两者相加,一根百年的木料价值300余两。 这300两银子形的木料,成了一条伐木的产业链,在辽东的伐木工匠可以赚到钱,运输木材的商家也能赚到钱,大同社又能得到质量高,价格低的木料来建造战舰可谓是一举多得。 这样市场购买却比大明时期的官营极大的节省了成本,万历年间开始修三大殿,光湖广行省一家,采木的费用就高达339万两,不知道养肥了这一路多少蛀虫,又不知道害死了多少湖广的百姓,和沿途征发徭役的百姓。 这一系列的人员除了官员和万历皇帝得利之外,所有人都处于哀嚎的状态当中,甚至要付出生命。 而就在这木料的堆放地,工匠们用着吊装的机器,把巨大的木料安放在铁制的轨道车上,再由车子推着木料,进入一个砖窑。不过这个砖窑极其庞大,卧在地面上就好似一条巨龙一般。工匠把木料推进去,而后浑身是汗的走了出来。 看到赵云飞等人过来造船厂厂长宋大刚亲自过来迎接他。不用赵云飞他们说,宋大刚也知道他们是来巡视战列舰制造的进度。 于是他带着三人来到了一个极其庞大的造船船坞,一艘巨大的万料风帆战列舰的雏形已经显现,龙骨已经铺设好了,然后在在龙骨两旁则是巨大的肋骨,船只的龙骨有十几丈长,两旁的肋骨也有几丈的高度,即便是没装甲板,光这个造型就知道这艘战舰是一个庞然大物。 造船工人们像勤劳的蚂蚁一样,围绕着船体忙碌着。一群强壮的木匠正挥舞着斧头和锯子,将巨大的木材加工成合适的形状。 在龙骨铺设的地方,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工匠指挥着年轻的工作,用龙门吊,吊起庞大的船只肋骨,工匠正仔细地调整着肋骨的位置,而后把它钉死在龙骨之上。 赵云飞询问道:“这艘战列舰还有多久可以下水?” 宋大刚笑着指着一旁缓慢移动的龙门吊道:“这机械可帮了我们的大忙,以前想要移动一块几百斤的木料,需要几十个人忙碌,一天也就能安装一两根,但现在却能增加10倍,去年制造的战列舰花了一年半的时间,这艘俺老宋能保证一年内制造完成。” “一年?”一年时间都够他们大同军从米脂吞并整个延安府,却没想到现在却只够造一艘战船的。 宋大刚察觉到赵云飞等人的不满解释道:“将军这个是造海船,尤其是这样的万料海船,马虎不得,只要稍有一个木料钉的不牢固,整艘船都会被海浪拍散,一年时间已经是极快了,前朝造宝船那都是要花两三年时间才能造好。” 赵云飞他们虽然心急,却知道这事情心急也没用,这都是技术活,元首有钱都花不出去。 而后他们去了其他的船坞,这些船坞有一些造的是小战舰,有一些则是为海上定制商船,这些船只体积更小,建造的难度更低,不少已经要要完工了。 只见船坞当中的造船工匠,有条不紊的把船板一块块钉好。工人们将一块块打磨光滑的船板用榫卯结构和铁钉紧密地连接在一起,缝隙处填充着麻丝和桐油,以保证船体的密封性。 他们的动作熟练而迅速,每一次敲击都精准有力。在船体内部,一些工人正在搭建隔舱,这些隔舱不仅可以增加船体的强度,还能在船只受损时防止海水蔓延。 另一些已经制造完成的商船,工匠们则通过大型的龙门吊,把几千斤重的火炮吊上商船。然后小心翼翼地安装到炮位上,仔细地检查着火炮的性能和安装位置,确保它们能够在战斗中发挥最大的威力。 没办法,这个时代哪怕是商船都要有武力的保证,所以大同社也得开放武器的禁令,在大同社境内的所有商船按照吨位的不同,申请配备5~15门不同等级的火炮。 当然有权利就有义务,在大同军进攻敌人时,他们也有义务随军出战,运输物质或者是作为牵制力量使用。 而这些海商不但没有拒绝,还非常乐意,几百年了,终于遇到了一个愿意为他们出头的朝廷,以前他们这些出海的人不但得不到朝廷的帮助,甚至朝廷还把他们看成是不稳定的根源,动不动对他们进行打压。 当然他们的确也不是啥好鸟,遇到强大的敌人,他们就是海商,遇到弱小的敌人,他们就是海盗,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所谓的倭寇,大部分都是大明自己人,甚至连这些所谓的真倭寇大部分也是他们雇佣的。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5月18日。河南行省,开封府,兰阳县。 炽热的太阳高悬在天空,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球,无情地炙烤着大地。空气仿佛被火舌舔过一般,干燥得没有一丝水分,仿佛要把每一个人都烤干。地面上的泥土裂开了一道道大口子,就像老人脸上深深的皱纹,诉说着干旱的煎熬。 金圣言站在干枯的田地里,望着那一片荒芜的景象,不禁叹息道:“去年这片地区还在洪水泛滥,今日已经干旱成这副模样,这老天真不给人一条活路。” 在江南知道北方的旱情和来到本地来看,完全是两个冲击力,尤其是他知道这片土地,去年还被洪水淹没,今年又干成这样,说是冰火两重天,一点也不为过。 任大任奇怪的看着四周问道:“怎么一个农户都没有,他们真就放弃了这片土地?” 金圣叹道:“这次干旱太严重了,没办法,只能做取舍了,元首把远离水源的土地全部放弃,当地的农户全部去了工地,他们靠着做工赚口粮。” 而后他们越过了这片田地,在靠近黄河的地,田地的情况稍微好一点,他们能看到灌溉的痕迹,土地也没有干裂,种植地里的麦子,玉米,土豆,红薯都有点蔫巴巴的样子,看上去半死不活。 而在田地附近的沟渠还能看到一些湿润的泥土,可见这片土地是得到了灌溉的。 黄宗羲顺着他的目光,看着不远处黄河大堤上忙碌的人群,皱着眉头说道:“这真可以把黄河水抽到这田地当中来,又能救得了多少亩土地?” 黄宗羲、任大任、任大勇三人一路从苏州穿过长江,来到了扬州城。任大任虽说要投靠大同社,但那不过是一时的气话。 真到了扬州城,他举目无亲,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好在他们很快发现扬州明镜报主编是他们的好友金圣言,于是三人便来投靠金圣言。 然而,他们来的却不是时候。因为中原闹旱灾,金圣叹打算再回中原去采风,自然就没时间招待这三位朋友了。 当黄宗羲他们听到金圣叹要去灾区的消息,眼前一亮。他们本就想了解大同社的情况,还有比深入灾区更能了解大同社情况的地方吗?于是,他们便跟着金圣叹来到了开封府。 此时,站在这干旱的土地上,金圣叹向他们解释道:“一台抽水机大概能灌溉百亩农田,光靠抽水机肯定是不行的,元首只是想暂时控制住旱灾。 元首为了保证灌溉,直接在堤坝上建排水站。黄河的水位本就高过田地,这样一个排水站能灌溉几千亩上万的良田。” 黄河水位太高,在这个时候居然是优势,只要建立一个后世的那样的排水站,依靠高度的优势,黄河水就可以顺流而下的灌溉,附近的田地,只要挖好分支的水渠,一个排水站可以灌溉几千到上万亩的土地。 任大任惊愕地说道:“挖开黄河大堤,这是哪个蠢货想出来的主意,现在是能灌溉了,等来年怎么办?看着下游全被淹了吗?” 天下还有这种抗旱的方式,这不是鼠目寸光,你今年倒是抗旱了,但来年怎么办,看着黄河水淹没沿岸的田地,这到底是在救灾还是在制造更大的灾害? 金圣叹笑着安慰道:“放心,大同社会用水泥竹筋修筑堤坝,这样的堤坝鼠蚁都啃不动,坚固异常,足够抵挡黄河之水。你们若是不相信,我带你们去看看。” 三人跟着金圣叹来到了黄河大堤边,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震惊不已。黄河的堤坝当中好像嵌入了一块无比巨大的石头,比城墙还要高,还要厚,仿佛是天然就存在在这里一样。但仔细观察,人工的痕迹却非常明显。它在黄河堤坝内外有两道喇叭一样的河口,而在下方就有石板一样的闸口。 金圣叹指着那巨大的建筑,介绍道:“这就是北方用得非常多的水泥。这种东西干燥时如同粉末,但搅拌了沙石、清水,却如同泥浆一般,晾干之后就变得坚如磐石。大同社很多的工程都是用水泥建造的,而加了竹子做筋,比城墙还要艰苦,元首做过实验,修了一个一丈多厚的堤坝用10门大炮轰炸都炸不开。” 这下两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这种比岩石还要结实东西做大坝,不用担心黄河会绝口。 而此时农户已经把外围的堤坝给拆了,黄河之水流到了这个排水站当中,被水坝的闸门死死的挡住了。 “开闸!”一个抗旱会员大吼道。 众人用力地转动着闸口的开关,随着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闸口缓缓打开。 黄河水如同一条巨龙,奔腾着从了排水站,涌到黄河的堤坝的另外一端,顺着渠道流向了干涸的田地,他们看着一条浑浊的水流,在靠近田地的当中分成了多条支流,这些支流又流到了水渠当中,原本还在干旱的土地瞬间得到了滋润。 农户们快速的跑到自己田地当中,用这些水灌溉自己的田地。 金圣叹道:“能万众一心,方可人定胜天,如此的旱灾都能战胜天下,还有谁能成为大同社的对手。” 黄宗羲、任大任、任大勇三人站在一旁,看着这壮观的景象,心中充满了震撼和敬佩。 第341章,矫枉过正与必须付的代价 排水站建设完成,清澈的黄河水顺着早已建设好的水渠、分水渠,源源不断地流向方圆十里的田地。干涸的土地贪婪地吮吸着水分,仿佛久旱的旅人得到了甘霖。在田地里不断浇水的农户,看到庄稼的叶子有了几分精神,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兰阳县抗旱会员向上级请求调拨物资,举办一个庆祝会。他们的请求很快得到了回应。 第二天,一艘平底船带着“嘟嘟嘟”的声音,缓缓驶向兰阳县码头。船上的人们忙碌地将一筐筐鸡蛋、绑着的鸡鸭、十只羊和三头猪赶下船,还有成筐成筐的咸鱼干被搬下来。 没过多久,工地上的农户们都知道要开庆祝会了,整个工地顿时弥漫着一股喜悦的气氛。大家一方面高兴自家的粮食终于保住了,另一方面也高兴能吃到鸡鸭鱼肉,这一年总算能沾点油水了。 黄宗羲站在码头上,看着那艘无浆自动行驶的船,惊愕地问道:“此船靠河驱动?” 金圣叹笑着解释道:“这是大同社研发的蒸汽船,和那个蒸汽抽水机叶片的原理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用来抽水,一个做动力来推动船只前进。” 其实,这也算是歪打正着。徐晨原本对火车寄予厚望,但由于轨道铺设的问题,现在火车大部分还是在关中河南府一线行驶。想要前往江淮地区,需要拼命修筑桥梁;想要前往京城,黄河铁路桥现在才刚刚开工。目前铁路最实用的地方反而是南下南阳,其他地方都要等桥梁联通,铁路才能彻底贯穿四方。 反而是他没有太在意的蒸汽轮船研发得非常快。像明轮这种失败的产品,自然不会再继续研发。本来抽水机就有一个叶片,蒸汽轮船的叶片只是放大一些就可以成为轮船的螺旋桨,可以说一点技术难度都没有。 直接改造原本的平底船,就可以改造成一艘蒸汽轮船。以至于现在大同社火车还没几辆,蒸汽轮船的数量已经超过了上百艘。这些船只游荡在关中各条河道、长江下游的航线当中,为大同社运输各种物资,它们异军突起,成为了大同社最重要的运输系统。 黄宗羲听了金圣叹的解释,恍然大悟,难怪这声音如此熟悉,这不就是蒸汽抽水机的声音吗? 他曾经看过一架维修的蒸汽抽水机,对其中内部各种巧夺天工的设计钦佩不已。 黄宗羲在后世宣扬最多的可能是他作为思想家的一面,但实际上他极其精通数学。数学研究与著作 有《勾股图说》《开方命算》《测圆要义》等数学著作,所以他的理工思维也很强,看着外部的结构就能大致理解蒸汽抽水机的运作原理。 “北方的河道浅且小,反而是江南更加适合这蒸汽轮船。要是都使用这种轮船的话,漕运也就不需要人来拉了。”黄宗羲感慨地说道。 金圣叹嘲讽道:“未必,一条大运河养活了多少上上下下的官员,改动漕运不就是在砸他们的饭碗。一条潮运害了多少人?海运的优势大家也是看到的,江南的走私船都能到南洋了,但就是硬生生到不了天津卫,毕竟这是百万漕工衣食所在。”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官场腐败和既得利益集团的不满,而后他道:“现在好了,漕运被元首废了,也没看到那百万曹工缺衣少食。” 任大任笑着调侃道:“若采兄,来到北方之后脾气见长了,都不明嘲暗讽了,现在直接明着讽刺了。” 金圣叹听到这话,指了一下自己的头顶,大笑道:“因为某的头上再也没什么东西压在上面了,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嘲讽那些贪官污吏就嘲讽他们。” 在大同社的这段时间他的确过得很畅快,不久之前他和高登等十几家报馆主编共同推动了北方制定工伤税。 以后北方作坊都要交纳一笔数量不等的工伤税,专门用来治疗和养活那些因为在作坊做事而伤残的工匠,而且他们还共同起草了有关工伤的法令草案,已经得到了元首的认可,现在只等公民大会上宣读了。 这让他成感极强,他以前在江南骂人,骂了也就骂了,对于整个江南的社会没有一丝的改动。 江南的官员你再怎么骂他也没有用,他不看,不听,装作不知道,继续做自己的官,骂的狠了,戳到他们的痛处了,直接把你关起来。 不像江北,他骂人是真有可能改变整个社会,可这正是他所期待的,靠自己的能力能对整个社会有点益处,而不是做一个狂士,像小丑一样被人嘲讽。 “来,我带你们看看一个负责任的好官是如何做事的。”说完,金圣叹走到抗旱会负责人面前,亮出自己的记者证,说道:“某是明镜报的记者金圣叹,请问您叫什么名字,能接受一下采访吗?” 记者证在今年才开始于北方普及,二月,扬州知府罗伟上报,从扬州建立工业区大兴作坊的两年,因为各种事故,已经造成了大量工匠伤残。 而这些工匠因为学识短,没有找工匠司帮助,被那些作坊主欺骗打压,以极低的赔偿金了结工伤的事,甚至有的连赔偿金都不愿意出,伤残的工匠生活困苦,难以维持生计。 这份奏章直接刺破了北方的欣欣向荣发展的工业景色,让徐晨意识到,发展产业不但能带来财富,产业本身也是一个吞噬人命的恶魔。 徐晨虽早已组建了工匠司,制定了各种安全条例,并且大范围的在整个北方普及,在关中之时,因为看的紧抓的严,工伤的比例还能控制在一定的程度。 但等大同社占据了整个北方,各个行省,州府都在开始新建工业区,发展产业,地盘变大了,作坊变多了,工匠也变多了,管理的难度加大自然也就跟不上来。 工匠对机器的危险性意识不足,那些作坊主,也不想因为安全条例提升自己的生产成本,也在有意无意放纵这种行为,于是工业这个吃人的恶魔开始张开血盆大口,从大同社攻占中原不过两年时间,各种致人伤残的事件突破了5000起。 而在关中时工匠司的人手就极度紧张。如今,大同社的地盘一下子扩张了4 - 5倍,各个部门都急需人才,这就导致很多宣传工作无法做到位。 普通百姓长期以来形成的习惯,让他们更倾向于私了解决问题,而非到衙门寻求帮助。 甚至很多工匠甚至都不知道工匠司的存在,他们在遭遇工伤后,只能拖着伤残的身体回到老家,艰难地度日。 徐晨从明镜报上了解到,仅扬州一地,各种工伤事故就致使上千名工匠残疾。那些在编的工匠还算幸运,有大同社供养着;但私人作坊可就没那么好心了。有些有所顾忌的老板还会给点赔偿,而那些毫无顾忌的则干脆分文不给。 徐晨看完这些报道后,勃然大怒。他很少如此失态地骂了常五一顿:“工匠司的成员要深入到工匠当中,帮他们解决日常遇到的生活问题,不是让你坐在衙门里当官。如果你那么想当官,就去江南,大同社要的是为百姓做事之人。” 常五感到十分委屈。大同社地盘扩大了这么多,大量官员都下放到地方农村,去组织农户新建水坝、抗旱救灾,工匠司的成员不仅没有增加,反而更少了。一方面,徐晨经常下乡考察,大同社从上到下都极其重视农村;另一方面,北方天灾不断,大同社将大半的精力都投入到乡村,组织几千万农户抗击旱灾。 在各个城市和工业区,情况则截然不同。大同社员不仅数量相对较少,能力也参差不齐。让他们按照条令做事,还勉强可以完成;但要他们主动去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就比较困难了。 关中地区情况还好一些,关中有完善的制度,那里的工匠司官员传帮带,原本的制度还能维持下去,极大的减少了安全隐患。 其他地方招募的工匠司成员,很多人把这里当成普通衙门,觉得自己是为衙门做事,沾染了官场的不良风气。普通工匠自然不敢上门求助,只能找那些名声好的报社曝光自己的委屈,希望通过舆论的力量为自己伸张正义。 徐晨了解到这些情况后,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他命令常五统计整个北方因工伤伤残的人员,对那些违规的工厂老板该罚的罚,该关的关,狠狠地打击了一波奸商。 除此之外,徐晨加强了工匠司成员的培训,提高他们为工匠服务的意识和能力。同时,加大了对工匠的宣传力度,让他们知道有工匠司这个为他们做主的单位。 为了更好地发现民朝的问题,徐晨还开始借助民间的力量进行监察纠错。 他挑选了北方36份比较严肃的报刊,给它们发放了记者证,赋予它们采访和舆论监察的权力。最重要的是,给予了这些报刊官方保护。 用现在时髦的话来说,这些报刊的记者就像是“白衣御史”,他们将成为监督和维护百姓权益的重要力量,为大同社的公平正义和社会稳定发挥积极作用。 抗旱会员王兴看到金圣叹的记者证,得知对方要采访自己,不由得有些慌张。他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道:“我叫王兴,是兰阳县抗旱会长。” 金圣叹微笑着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这个排水站修了多久?花了多少钱?” 王兴回忆了一下,认真地回答道:“花了三千两购买水泥,还有其他的工具。俺们全县三千人在大坝上日以继夜地干,分三班倒,花了两个月时间才修好。余下的人则分散去修筑水渠和分水渠。还好赶得及时,终于保住了粮食。新年大伙虽然可能会饿肚子,但好歹不用去逃荒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庆幸,前两年中原旱灾,兵灾,洪灾接连暴发,多少人活不下去,饿死在逃难的路上,今年的旱灾要是没有大同社的救济和组织抗灾,他们都要去逃难。 “这能灌溉多少亩田地?”金圣叹接着问道。 王兴激动地说:“黄河水量足,你看这流水跟大河一样。有了这个排水站,方圆几十里的土地都能灌溉,而且稍微远一点的也能用抽水机灌溉。 这样的排水站全县有三个,等明年我再带着全乡的人继续挖水渠,争取能弄出100万亩的水浇地,让俺们县再也不怕旱灾。” 在一问一答之间,金圣叹逐渐了解了王兴的过往。王兴小时候家里还算富裕,父亲希望他能通过读书考上科举,光宗耀祖。然而,他实在不是读书的料,读了十几年书,连个秀才都没考上。 后来,他的父亲母亲相继病逝,世道也越来越艰难,家里的地一点点被卖掉,最后他成了一个有点文化的佃户。前两年中原闹旱灾,他们全家都差点饿死。就在那时,大同社打到了中原,然后立马抗旱救灾,让他们全家活下来,王兴怀着感恩的心态加入了抗旱会。 因为读过点书,有一定的组织能力,王兴被选拔为抗旱会王家村村长。去年爆发洪灾的时候,他凭借自己的经验,提前预警,让王家村村民全部躲到高处,躲过了一劫。他因此立下大功,去了京城受到表彰,而后晋升为兰阳县,新乡,抗旱会会长。 当地村民本以为洪灾过去后会迎来好日子,没想到今年又遭遇了旱灾。王兴在大同社的支持下,带领村民在黄河大坝上修建了这个排水站,彻底解决了当地缺水灌溉的问题。 而后他更自豪道:“我读书不成,但我家那小子读书非常好,去年考上了水利学院,现在在洛阳求学,我没有做到的事情,但我儿子做到了,这也算是可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黄宗羲和任大任在一旁听完王兴的过往,不禁感慨万千。这样的人在大明是没有出头之日的,但在大同社,却可以成为一县的水利主官,而且还真做出了成绩。就这个排水站,能让上百万亩的土地变成水浇地,这在大明也能算是能吏了。 采访结束后,任大任感叹道:“大明也是有这样一心为百姓的官员。” 金圣叹点了点头,说道:“我相信,但我更知道这样的官员必定会受到排挤,最后只能郁郁而终。” 大明一直存在着那些想实干的官吏,你开垦荒地,兴修水利刚把下等的田地弄成了上等的水浇地,当地的地主士绅马上就抢夺,你敢阻拦他们,地主士绅就会抓你的把柄错误,把你打成贪官污吏,把你们拉下马换成自己人,而后肆无忌惮的吞并这些土地。明末的朝堂已经是结构性的腐化了,想要做事的官员根本留不下。 “说什么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不过是为自己的腐败找借口。这天下还缺少当官的人,你不干有的是人干。”金圣叹越说越激动。 “你知道我最佩服元首哪一点吗?”金圣叹突然问道。 “哪点?”黄宗羲和任大任好奇地问道,就像合格的捧哏一样。 金圣叹严肃地说:“对贪腐能毫不留情。光这半年时间,大同社抓的官员已经超过了5000人。” 黄宗羲摇了摇头,质疑道:“没有用,当年太祖也用过这方法,但贪腐依旧前赴后继。” 金圣叹冷笑一声,说道:“大明的亲王,俸禄、田地、赏赐加起来有十几万两,给朝廷当官,一个月就几两银子,这如何能服众?而且明太祖一个人如何抓的完天下的贪官? 元首不同,他给吏员晋升的机会,俸禄也给的不低,衣食住行等福利待遇也是给足,他们要是再贪污,那就怪不得别人。” 而后他挥了挥自己手中的挂牌道:“在北方监督之责可不只有元首,还有我等这些采风的记者,你当白衣御史是白说的吗?” 而后他指着四周的农户道:“还有他们,有这么多眼睛盯着。” 任大任道:“我听说在大同社贪污了几两银子都会受到处罚,这是不是太过了?” 金圣言道:“矫枉必过正,现在不清理官场的风气,难道还要学我大明贪官污吏遍地?” 黄宗羲奇怪道:“我好像没听到北方有开科举之事,这位乡长的儿是如何考上学府。” 金圣叹道:“元首把科举分开了,考吏员下放到府州一级,考上了就可以当官吏,这种科举的人数更多,不过相对来说像以前那样一步登天,进士就能当县令却是没有。” “像这种学府科举,大部分都是技术官吏,有一定的身份需求,原本大明官吏,地主士绅出身的都不允许考。” “啊!”黄宗羲,任大任都不敢相信,看上去如此美好的北方居然还有这样的政策。 金圣叹道:“这也是矫枉过正,这一方面是要他们付出代价,另一方面就是震慑现在大同社员,让他把知道把天下弄得大乱,最终的代价也会由他们自己来承受。” 第342章,农村采风 接受完王兴的采访,王兴得知金圣叹、黄宗羲和任大任三人还需在当地继续采风,便热情地发出邀请:“三位记者同志,俺看你们采风也需要个落脚的地儿,不如就来俺们王家村住吧。俺们村虽说比不上城里,但胜在民风淳朴,保证让你们住得舒坦。” 金圣叹略作思索,觉得王家村或许能有不少值得采写的素材,便点头应道:“那就叨扰王村长了。” 三人跟着王兴,沿着蜿蜒的乡间小路朝着王家村走去。 不多时,王家村便映入眼帘。村子规模不算大,约莫有百来户村民,在这周边的四里八乡已算得上是较大的村落了。 整个村子坐落在一片平坦开阔的区域,几十栋泥土房排列得横平竖直,错落有致。若在四周围上一圈围墙,俨然就是一座小型的坞堡。 王兴笑着介绍说:“这些房子都是去年朝廷赈灾时给咱建的安置房,当时可把大伙高兴坏了,比起以前的稻草房要好多了,这规划得规整多了,住着也更安心,而且朝廷说了,现在水泥和砖头的产量还没提升,等过几年这些东西提升了,要把我们村的房子全部改造成砖石房,到时候我们也可以住的和地主老财一样。” 走进村子,在村子的中心位置,一座砖石修建的两层水泥楼格外引人注目。楼房前是一块平坦宽广的水泥操场,此时有十几个年纪小孩童正在操场上追逐嬉戏,欢声笑语回荡在村子上空,两个年纪大的妇女在看着她们。 楼房的侧壁上,用石灰醒目地写着“饭前便后要洗手,病从口入要牢记,喝开水,不生病”等宣传标语。 王兴一脸得意地说道:“这是俺们村的蒙学,去年朝廷赈灾给分了些砖头、水泥,可数量有限,修不了几栋房。当时村民们为了争夺这些建材,差点就打起来了。 后来还是孙夫子站出来提议,说孩子才是一个村的希望,应该把这些砖头水泥用来建设村蒙学。 大伙一听,觉得在理,就都同意了。前前后后花了两个多月才建好,现在周边四里八乡的孩子都到俺们村来求学呢。三位记者同志,你们就将就一下,今晚就睡在这里。” 黄宗羲不禁肃然起敬,感慨道:“乡野之地竟有如此贤者,实乃你们村之幸啊。” 王兴听黄宗羲夸奖孙夫子,比夸自己还高兴,眉飞色舞地介绍起来:“孙夫子那可是能人,四书五经、经史子集,就没有他不懂的,学问比我高多了。而且他还会治病救人,俺们村有个头疼脑热找孙夫子去治,就没有治不好的。 刚来到我们村的时候,光书就带了上百册,还帮我们村建了一个小的图书室,算是为我们村增加了几分文气了。也不知道他这么有学问的人,咋就愿意到俺们这穷乡僻壤来。” 金圣叹心中也对这个孙夫子充满了好奇,心想:熟读四书五经还能买得起这么多书籍,这孙夫子的出身必然非富即贵。但在如今这动荡不安的北方,出身越好,往往下场越不妙,只怕孙夫子来到这个小村落也是来避难的。 正想着,一阵清脆的读书声传入众人耳中。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二得四……”靠近学堂,只见百十来个娃娃正摇头晃脑地背着九九乘法表和背诵《论语》。学堂空间不算大,总共就两个班级。 孙夫子身着一身长衫,手持一支粉笔,正认真地在黑板上写下十道个位数以内的乘法算式。他的神情专注而严肃,每一笔都写得刚劲有力。 王兴轻声说道:“咱别打扰孩子们学习,我带你们去办公室休息。” 孙夫子看到王兴他们进来,便对学生们说道:“把这些题目抄一遍,这是课后作业。” 然后走到办公室问道:“村长,有什么事吗?” 王兴连忙介绍道:“这三位是明镜报的记者,来咱们村采风,得麻烦孙夫子您招待几日。” 孙夫子点了点头,看向三人说道:“学堂条件简陋,图书馆还有点空间,但只能席地而眠,还望三位不要嫌弃。” 金圣叹微笑着回应:“有片瓦遮顶即可。” 孙夫子拱了拱手:“某还有学生要教,就先告辞了。”说完,便匆匆回到教室继续授课。 金圣叹三人也连忙行礼,目送孙夫子离去。而后,他们跟着王兴来到了图书馆。 任大任感慨道:“看这孙夫子的气度教养,只怕非等闲之辈。这个村的孩童算是有福了,有如此学识渊博之人当夫子,他们成才的几率很大啊。” 江南的官宦世家为什么能延续百年的富贵,就是因为他们家族当中有精通八股之人,他们可以把写作的学问传承下去。普通的读书人只知道写八股的格律,但什么样的八股文能受考官的喜欢,这些都是他们接触不到的信息。 这些信息虽然不算保密,但各地官宦世家都有意无意的隐藏这些信息,只知道死读书,学八股文的那些人,能成为秀才已经是极限,能考上举人者凤毛麟角。 金圣叹道:“旧时王谢庭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孙夫子还能留在中原,可见他的家风已经算是好的,要不然他应该去哈密,大漠,辽东这些地方。 不过也多亏了大同社普及义务教育,要不然的话只怕孙夫子他们的下场会更悲惨。” 大同社普及义务教育的力度简直骇人听闻,光去年花在这上面的银子就超过了1300万两,这是大明朝财政收入的一大半,据说光招募的夫子数量就超过了10万人,这也是大同社一直吸纳人才的原因,哪怕就这10万人,依旧不能满足北方全面推广教育。 大同社如此力度的推广教育,金圣叹是极其佩服的,大同社占据北方之后,仍就一步一个脚印,践行他们心中的大同之治。 均田,让中原几千年来第一次实现了耕者有其田,普及义务教育实现了幼有所学的目标,现在大同社还在大范围的推动厚生金,向着老有所养的目标推进。 还有他们在推广赤脚医生的制度,光医学院建了4家,每年能培养几千大夫,并且把大夫推广到乡村,用低价和几乎免费的药物来为农户提供最基础的医疗。 这就是金圣叹有很多地方不满大同社,依旧建言建策的原因,因为大同社真是在一步一步向着大同之治的目标前进。 其实这些制度并不是大同社首创,在大明也有,官方有养济院,还是洪武元年设立,由政府出资,收养鳏寡孤独、残疾人等人提供衣食住所。 有漏泽园,负责收葬无人认领的尸体和贫困无葬者,解决了部分丧葬难题。 有惠民药局,为贫苦民众免费提供医药服务,配备医官,制备药物,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百姓看病难问题。 甚至民间还有同善会,由士绅发起,以劝善为宗旨,对贫困且有德行的人进行救济,如发放米粮、铜钱等。 还有义仓和社仓。这些由富户捐粮设立,社仓靠民众捐纳。在灾荒时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但这些即便是最开始的建立之初,规模也极其小,只不过是皇家彰显自己对百姓仁慈的牌坊,规模比不上大同社的百分之一。 而这些机构早就变色,不是成为了残民害民之地,就是变成了当地士绅搜刮钱财之地。 任大任内心还真有点复杂,即便是在灾区,北方比他想象的都要好,就是这种变化付出的代价,让他有点胆寒,即便他在江南听说过大同社在毫不留情的清洗地主士绅,却没想到清洗的如此彻底,在政治经济上的全面打击。 原来想建设大同世界需要拿整个天下的地主士绅作为燃料,他有时候都在想,即便自己真找到了这条正确的道路,但能狠下心来献祭整个天下的地主士绅? 不用想,他知道自己做不到,能做到这一点的徐晨该会是何等的人物? 黄宗羲拿起一本春秋,发现上面写着恺阳先生,而后恍然大悟道:“原来孙夫子是孙帝师的家人。” 两人看到恺阳先生也恍然大悟,这是帝师孙承宗的字号。 对于孙承宗几人还是很敬佩的,70岁依旧为国征战,虽然被大同社打的大败,但面对大同军,大明有哪位将军胜利过?他们自然不会苛待70岁的老人了。 而且比起那些投降的甚至出卖天子的将门,孙承宗好歹战斗到最后一刻,尤其是去年,大同社看他已经70岁,加上他的品德比较好,家风正,打算放他回乡。 结果孙承宗认为自己没守住中原,愧对大明,硬是不愿意离开洛阳俘虏营,光这种品格就让他们很尊重。 而到中午的时候,他们看到有几个脸色苍白的村民来到这里。 “孙夫子,我的身体不舒服,你能看看是咋回事吗?” 孙夫子拿着一个玻璃棒给村民量体温。而后松口气道:“没有发烧应该是累的。” 而后他一个药罐子,弄一些白色的颗粒,化挂到一碗白水当中,然后看着这些村民喝下去道:“操劳过度,休息几天就好了,我再给几包药给你们,1日吃两包,早一包,晚一包,这两天多休息,不要那么操劳。” 农户喝完一碗药水,精神恢复了一些,听到孙大夫的话苦笑道:“这地还没浇水,如何能休息的了,要是浇水少了,粮食绝收了,哪怕是病治好了,俺全家都要饿死。” 孙夫子道:“等会儿我会和村长说一下,让其他小组的成员帮你们浇水,你们现在最好休息,不然劳累成病花的钱更多,药钱先挂到账上,等你们秋收之后拿粮食来抵。” 农户接过几小包药感激道:“多谢孙夫子。” 等农户走之后,黄宗羲迟疑道:“孙夫子,刚刚你包的那两种药材,某看过去好像是像食盐和蔗糖?某倒是不想窥视孙大夫的药方,只是这两种东西真能治病。” 孙夫子道:“就是这蔗糖和食盐,食盐水能缓解疲劳,快速恢复精力,蔗糖则是用来补充身体亏空的能量,他们没得病,只是累的,但继续这样累下去身体就会垮掉。 这天下大部分的病都是饿的,累的,只要让农户吃饱饭,让他们有时间休息,就能解决这天下九成的病症。” 黄宗羲感叹道:“这天下最大的病症就是饥饿,但想要解决这个病症何其难,天朝几千年历史出现了多少英雄豪杰,但面对这个问题他们依旧无可奈何。” 孙大夫淡然道:“只怕他们也不会在意小民生死,历史上记载的帝王有好几百,但真正能关心小民的又有几个?” 黄宗羲无语,算是仁君的皇帝有很多,但真正关心底层百姓死活的皇帝只怕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任大任问道:“孙夫子,像您这样的大夫多吗,我听人说大同社免费给农户治病,这是真的吗?” 孙大夫摇头道:“假的,农户还是要付一些药材钱的,全县像我这样的大夫大概有几十个,我们只是经过三个月的培训,只能治一些简单的病症,大部分的病还是要去县城的医馆治疗,只可惜大部分农户都穷困无比,不是逼到绝境,根本不愿意去县城。” 金圣叹道:“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好,我家乡农户生病,只能找那些神婆要点符水,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这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 到了下午王家村这边的热闹起来,新乡的屠夫全部来了,他们宰猪屠羊,村里几个大灶全部烧起来,大家喂猪羊退毛,清洗内脏。 四周围满了流口水的小孩,其他村民也过来帮忙,或是拿着桌椅板凳,或是帮忙洗菜摘。 有几个大灶开始蒸馒头,蒸米饭,全乡的人都差不多集中在小学当中,一时间王家村热闹的如同过节一般。 到了傍晚,小学广场上已经摆满了摆了几十桌满满的菜肴,连金圣叹他们都受邀坐在首席,全乡人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大席。 接下来的几天,村民们开始恢复精,除了去地里浇水之外,就是留在自己家村休息。 某日下午的时候,大同社的官方戏曲团会来到他们的村落,然后在小学附近搭建一个台子。 四里八乡的农户纷纷拿着自己家的小板凳,来到蒙学操场这里。 金圣叹他们因为是受人尊崇的记者,他们被安排在舞台的第一排。 金圣叹抱着一股幸灾乐祸的神情笑道:“今天这幕序曲可是在北方非常有名的《大明王朝1566》,在江南是万万看不到的,你们可以说是赶上好时候了。” “当当当!”随着一阵锣鼓声音响,一块幕布掉落,呈现出一个山村的景象。 这部戏曲的名字叫乡村抗旱故事。 讲的是中原某个村一个叫李四的村民,在大同军的帮助下,分了30亩地,本来李四可以好好生活,但老天不遂人愿,第一年家乡发了洪水,一年白干了,好在大同社给了赈济粮,李四和全村人都扛过来了,却没想到第二年又发生了旱灾。 李四不服老天,带领村民修水坝,挖水渠,抗旱救灾。 戏曲演的一幕幕,深深的吸引了四周的村民,这就是在讲他们的故事,所以他们的代入感非常强,不时的为顽强的主人公喝彩。 而戏曲当中还会插一些,卫生防疫知识,一些农村养殖的知识,向人介绍如何制造土化肥,蚯蚓养鸡,还有村民们结社,依靠团体的力量,抵抗不住天灾的,最终实现了大丰收,全村人吃上了大馒头,至此故事完结。 “好好好!”村民们纷纷鼓掌,为李四他们丰收叫好,他们希望戏曲的故事也能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这幕戏曲不长,也就一个小时左右。任大任奇怪道:“这种戏曲虽然新颖,江南也的确没有,但真想演的话还是可以演的吧。” 金圣叹笑道:“这才第一部戏曲还没完呢,看下去就知道了。” 而后背景的幕布一换,变成了紫禁城,连演戏的方式也大为变化,变得更像真实的事件了。 而这个戏曲居然讲的是世宗皇帝的事,而后他们惊愕的发现,戏曲上发生的事情可能是假的,但上面演的朝堂流程却非常真,可以说是把朝廷内部各种丑陋,官官相护,贪腐成风,党派争斗全部活灵活现的演了出来。 这幕演的是,当时严嵩倒台,鄢懋卿被查抄,查抄出了200多万两银子。严世蕃等人把这200多万两银子送到宫里,还假惺惺表示是为皇上“毁家纾难”。 嘉靖皇帝对他们这种行为很不满,觉得严党之前大肆贪墨,如今拿出这点银子。那个演嘉靖皇帝的演员怒吼道:“他们拿200万两银子,朕拿100万两银子,还要朕感激他吗!” “这,这,这!”黄宗羲和任大任看到眼前这一幕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皇帝怎么那么像反派?这场戏怎么敢把皇帝虚伪贪婪的面目表现的如此狰狞,这些演员不要脑袋了吗? 想到这里,他们恍然才想起,这里是江北,这片土地已经没有皇帝了。 第343章,改造农村与天灾不断 戏曲的悠扬唱腔渐渐消散在夜空中,夜已深沉。王兴热情地安排戏曲团成员居住在两间教室当中。 大家将学生的课桌往旁边一摆,腾出了足够的空间。戏曲团成员们早有准备,他们带来了凉席、被褥,甚至还有蚊帐,不一会儿,就把临时的住处收拾得井井有条。 黄宗羲他们在人群中找到了戏剧团团长宋建华,一番闲聊之后,惊讶地发现眼前这个年轻有为的班主,竟然是大同社的团级军官。不过,他们的主要职能并非作战,而是进行舆论宣传和教化百姓。 宋建华自豪道:“不要看我们戏曲团不拿枪,但依旧是军功卓著的团体,前年中原大战,经过戏曲团引导,不战而降的城池有5座,不费一兵一卒能攻占城池,那也就是戏文当中那些说客能做到。” 而后他得意的看着自己的肩章道:“没有军功,你以为俺这团长是咋来的?” 任大任钦佩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宋团长厉害。” 这一发反而让宋建华有点不好意思了,而后经过深入的聊天,他们知道戏曲团的工作十分辛苦,成员们有一半的时间都奔波在各个乡村之间,宣传卫生知识、农业知识,进行政治动员。他们爬山涉水,不辞辛劳,为的是让更多的百姓了解新的知识和大同的理念,改变农户的生活习惯。 黄宗羲听完有点惊愕,他本以为大同社不兴圣人的教化之道,现在看来他们有属于自己的教化之法。 黄宗羲原本以为金圣叹会在王家村待一天后就离开,可没想到他打算以王家村为范例,深入了解这里的夏收和秋收情况,看看在这大旱之年,王家村收获的粮食能否让村民填饱肚子。无奈之下,黄宗羲他们也只能留下来。 几日的相处下来,他们看到了一套与大明截然不同的管理制度。虽然此时正值农闲时期,但小小的王家村却一片忙碌景象,尤其是新乡抗旱会长王兴,那更是一刻不得停歇,不是宣传卫生知识,就是宣传安全知识,比起大明对乡村几乎不管理,只有在征税的时候才会出身影,现在的大同社,几乎每隔几天就会下一道政令,一个小小的抗旱会长居然比大明的县令都要忙碌。 这天农户们上午浇完田地的水后,就会被抗旱会会长王兴拉到蒙学当中学习文字。 王兴解释道,这是元首府发布的政令,争取在5年内让北方所有百姓学会上千个常用文字。然而,村民们普遍对学习存在抗拒心理,要王兴连拉带劝才肯去学校,即便如此,他们还是牢骚满腹。 “会长,俺都一把年纪了,学会文字有什么用?”一位上了年纪的农户皱着眉头,满脸不情愿地说道。 王兴耐心地劝说:“元首他老人家体谅你学文字的难处,专门弄了简化字给大家学,笔画已经少了很多,学起来也更简单。” 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元首日理万机,即便这样还关心你们的学习情况,专门给你们弄了一些好学的文字,你们要是不学习,对得起元首他老人家的良苦用心吗?” 听到元首都如此关心他们,村民们的牢骚话才稍微少了一些,对于救了自己全家性命的元首,他们还是很尊重的。 ~~~~~~~~~~~~~~~~~~~~~~~~~~~~~~~~~~~~~~~~~~~~~~~~~~~~~~~~~~~~ 报纸上的信息对村民们有着很大的吸引力,让身处农村的他们希望了解外面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年轻人,对城市里的新鲜事儿更是充满了向往,现在的农村虽然分了地点,但因为水灾,旱灾不断,即便是分了地,大部分农户还是很难吃饱肚子的。 但城市当中的工匠却不一样,他们有粮本,能吃饱饭不说,做的差事收入也极高,他们忙活一年下来都未必能赚到3两银子,但这些却是他们一个月的工钱,更不要说城市当中还有戏班,说书先生,茶馆,市集各种好吃的,好玩的,比起农村枯燥烦闷的生活,青年们还是更向往城市当中的生活。 一份大同报内容并不多,半个时辰就读完了,村民们都觉得有些可惜太短了。 读完报之后,孙夫子在黑板上写下了10个简易汉字,标上了拼音,开始一个个地教村民。他读一遍,村民们也跟着读一遍。 教了几遍后,孙夫子说道:“这10个字给你们一天时间背,不知道的去找自己家的娃,我已经让他们当你们的监察员,让他们随时监督你们。” “啊!”村民们没想到孙夫子会想出这样的办法,纷纷发出惊讶的声音。 “过几日就要夏收了,现在教的字过几天怕就会忘掉,不如等夏收之后,我们再集中学习。” 一位村民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读报了解外界的事物,让人心情愉快,但学习就让人头疼了,尤其是很多上了年纪的农户,记忆力太差了,这个时候可能知道怎么读,等过一会儿就忘记了,让他们不断重复学习的过程,实在是一种难以承受的煎熬啊。 “是啊,是啊,现在每天累得半死,俺们又不是那些娃能专门学习,俺们还要种地,哪里记得住?”其他村民也纷纷附和。 孙夫子脸一冷,严肃地说道:“夏收完了,还有秋收,秋收完了又要准备来年的春耕,你们是不是打算一辈子当睁眼瞎? 读书识字怎么会没用,你们如果认识字就不会被人骗,有学问就可以做工钱更高的差事。城里的那些钢铁厂、器械厂,招人都是要懂字的,钢铁厂的工匠一个月有三两银子的工钱,但想要成为钢铁厂的工人,最起码要懂1000个字。还有纺织厂的女工一个月也能赚一两五,人家同样需要懂500字的女工。你们不懂这些,赚钱的机会通通没你们的份。不懂字,朝廷的文书都看不懂,来了赈济都不知道去哪里领,你们未来想过好日子,就要掌握读书识字这一项最基本的能力。” 孙夫子在村里威望很高,他一生气,其他村民就不敢再说话了,只能乖乖地开始学习这10个汉字。教室里回荡着村民们不太整齐但却认真的朗读声。 在教室外,黄宗羲等人听到教室里孙夫子的一番话后,忍不住说道:“大同社管的太多也太密了,难怪大同社总是缺少人才,一个小小的乡村政务居然不比一个县差多少。” 金圣叹点了点头,解释道:“没有这样的组织能力,大同社又如何抗击这些天灾?要是学大明,皇权不下乡,旱灾、蝗灾、洪灾一来,这里的村民一半都要饿死。” 任大任皱着眉头道:“但这样一来朝廷的开支会极其巨大,哪怕大同社税收比朝廷高几倍,但也承受不住如此庞大的开支。” 金圣叹认同地点了点头道:“的确,去年大同社亏空了3000万两,还是靠着整个北方地主士绅的家产才能维持下去。继续按照这个规模亏空下去,要不了10年大同社就会入不敷出。”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但很快又话锋一转,“不过没关系,这不是还有江南吗,打下了江南又可以继续这样发展10年。” 任大任不满地反驳道:“这不就是暴秦的掠夺模式?江南打下来怎么办?这天下还有比江南更富裕的地区吗?没了富裕的地方掠夺,大同社准备等死?难道大同社只是为了建立一个二十几年的王朝?” 金圣叹笑着解释道:“元首自然知道这些,所以才努力发展产业。发展20年时间,产业的规模肯定比现在大十几倍,到时候光这些产业的税金,就足够填补空缺了。” 黄宗羲皱着眉头,继续追问:“要是填补不了怎么办?” 金圣叹胸有成竹地说:“你们可以看看,大同5年到8年关中商税增长的速度就不会有这样的担忧了。而且元首此时的做法,本身就是为了抗击北方越来越严重的旱灾。减少了官吏开支的确是减少了,但没人组织农户,北方会在一波又一波的灾害当中逐渐瓦解。” 更不要说元首现在还在推广乡村五项工程,没有足够的官吏,这些政策如何推广下去? “乡村五项工程?”黄宗羲惊讶道,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每个村有一所蒙学,每个乡有一名赤脚大夫,每十户村民能有一口压水井,每个村能有一支扫盲读报队,每户农户能养一头牛,两头猪。” 黄宗羲皱眉头道:“这些的确是仁政,但也要量力而为。” 金圣叹道:“在中原这片地区已经实现了每一个乡村有一所蒙学,赤脚大夫虽然少了一些,但几个村子共用一名还是可以做到,现在大同社正在想办法推广压水井,读报队也可以请夫子帮忙,耕牛也在想办法从大漠购买,大同社在确实的推进自己的政策。钱才真正花在百姓身上,才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官吏如果服务百姓数量多了,只能让百姓的生活更好,最起码现在的北方,农户不组织起来是很难活下去的。” 仿佛是在呼应金圣叹的说法一般,翌日,县衙的一个文吏带着一个身着长衫的读书人,匆匆来到了王家村。他们的脸上带着焦急和忧虑,带来了一个如同天塌了一般的坏消息。 “关中耀州发现蝗灾,元首府下令,各府、州、县、乡、村探查本村的蝗虫数量,发掘蝗虫的巢穴,有蝗虫巢穴的乡村,从即日开始捕杀蝗虫的幼虫,每个村民每日必须要交100只蝗虫。” 金圣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切地问道:“关中真闹了蝗灾了,蝗灾的规模大不大?” 要知道现在北方最大的粮仓就是关中。去年整个关中向中原输送了1700万石粮食,今年中原的情况比去年好不了多少,要是没有关中的粮食输入,他担心在黄河工地上百万的百姓,失去以工代赈的差事,这可是关乎几百万百姓饭碗的大事。 那个长衫的年轻人苦笑着说:“老师在陕北、耀州、凤翔府多地都发现了蝗虫。虽然现在整个关中已经在全力扑杀,但最终能保住多少粮食只有上天知道。老师认为久旱必蝗,关中既然已经发生蝗灾,中原这些年也是旱灾连连,只怕也会发生蝗灾。某昨日在黄河堤岸上巡查,一锹下去能挖出几百粒蝗虫卵,杂草堆当中的草蜢也是异常繁盛,中原已经有爆发蝗灾的潜在条件了。” 黄宗羲和任大任两人震惊无比,他们这才发现大同社的布置一点都没错。现在不要说10年后的事,不把百姓组织起来,北方连今年都度不过。 王兴得知关中蝗灾以及中原潜在的蝗灾威胁后,立刻行动起来。他迅速召集了整个新乡的抗旱会员,来到王家村,由关中来的治蝗专家为大家进行培训。 治蝗专家站在临时搭建的讲台上,手中拿着蝗虫的幼虫标本,神情严肃地讲解着:“大家看,这就是蝗虫的幼虫,它们体型较小,颜色多为绿色或褐色。它们喜欢栖息在杂草丛、低洼潮湿的地方。而蝗虫的卵,通常藏在土壤里,呈黄色或褐色的小颗粒状。”专家一边说着,一边展示着虫卵的样本。抗旱会员们围在四周,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记录。 “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标本兼治,一方面要大规模扑杀蝗虫,使得它不能祸害庄稼,另外一方面,要消灭蝗虫的产卵地,消灭潜在的蝗虫,元首府已经下令,一斤蝗虫干可以兑换三斤粮食。” 经过简单而又实用的培训后,整个新乡的百姓纷纷行动起来。 青壮在关中来的治蝗专家带领下,把黄河附近的沙地全部挖一遍,把沙子里面的蝗虫卵全部挖出来,有太阳暴晒,又或者是驱使的自己家的家禽,来吃饱餐一顿。 在夜晚的时候,王兴带领村民在空地上点燃篝火,吸引蝗虫飞蛾扑火,为了让火焰更持久,烈度更高,大同市甚至运来军用的汽油,这些汽油只要铺在火堆,火焰炽热高涨,能烧死更多的蝗虫。 翌日,县衙拿了几张大网过来,让他们先在天空当中驱使蝗虫,铺到网上,而后再把蝗虫拿下来。 其他老弱妇孺拿着自家制作的捕虫笼,走向田间地头。这些捕虫网是用细竹竿和纱布自制而成,虽然简陋,但在捕虫时却十分实用。 小孩们是最开心的一群人。他们不用上课,还能去田间游玩,仿佛是一场有趣的冒险。每个小孩都带着家长精心做好的竹笼,这玩意儿编制简单,也没有成本,原材料随地可取。 他们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捕虫网,兴奋地在田间奔跑着、追逐着蝗虫。清晨,他们带着装满蝗虫的竹笼来到学校,将蝗虫上缴给孙夫子。孙夫子会认真地记录每个小孩捕捉的蝗虫数量,还会夸奖那些捕捉得多的孩子,会得到一些糖块予以奖励。 而这些上缴过来的蝗虫,晒干之后,则会作为饲料,运输到农场当中。 然而,这场和蝗虫的大战却没有那么轻松胜利。村民虽然努力地捕捉蝗虫,捕捉的数量越来越多,但无奈地发现,蝗虫的数量似乎也在不断增加。 田间地头的蝗虫越来越多,它们啃食着庄稼,发出“沙沙”的声响,农户看着自己辛苦种植的庄稼,眼看着就要夏收了,却被蝗虫破坏。虽然这些蝗虫能补充一部分粮食,但捕捉蝗虫的数量远远比不上他们破坏粮食的数量。 第三日,兰阳县传达了命令,让王兴带领村民去领家禽。王兴不敢耽搁,立刻带领着大家前往黄河码头。 没多久,王兴就带领村民领回了一筐筐鸡苗、鸭苗和鹅苗。这些家禽在竹筐里叽叽喳喳、嘎嘎叫着,充满了生机。王兴站在人群前,大声说道:“每户可以领2只鹅苗,10只鸡苗,10只鸭苗,这些家禽要三十斤蝗虫干就可以换。” “知道了!”村民们兴奋道,这段时间每户村民都扑杀了大量的黄金,晒干的蝗虫干已经装了好几袋,30斤蝗虫干根本不是问题。 “大家一定要好好饲养它们,让它们帮助我们消灭蝗虫。” “知道了,会长!”村民们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领取属于自己的家禽苗了。 王兴也不让大家多等,让大伙排好队,按户来领取。 黄宗羲惊愕道:“他们是怎么弄到这么多家禽苗的,即便大同社知道中原会闹蝗灾,但光靠孵化只怕也很难短时间内孵化出这么多的鸡鸭苗,一个乡就有几万只,一个县那不就是几十万家禽苗。” 金圣叹道:“元首高瞻远瞩,去年在中原建立了农村,他们就有家庭孵化房,据说一次能孵化上千家禽,只要半个月就能孵化一次,我这样的农场在关中有几十座,在中原也有十几座。” 新乡多了几万家禽大军来扑杀蝗虫,只可惜到了后面蝗虫的个头越来越大,这些蝗虫开始有了毒素,连家禽都不敢吃他们,只能由农户亲手扑杀他。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6月8日。 这场人和蝗虫的大战,进行的越来越激烈,大部分庄家都难逃蝗虫之口,只有土豆和红薯还稍微好一点,他们都埋在地下,虽然这些粮食还能继续生长,但继续涨下去只能落入蝗虫之口,村民们打算提前收割粮食,省的自家的粮食被蝗虫祸害。 而就在这个时候,县里的文吏带着一个穿着白衣,戴着白口罩,白手套的大夫来到村里,他们让王兴召集全村的村民。 戴着口罩的大夫对所有村民道:“山西爆发鼠疫,从今日起,各村落都不允许有人员往来,你们要守在村子里,不许外来人过来,也不许出去。” 全村人都震惊无比,去年河南近就爆发了鼠疫,不只是不在他们这边,加上当时所有人都忙着抗洪救灾,就没有太过于关注,却没想到今年鼠疫再次爆发,而且看情况,这次的鼠疫比上次的规模还要大。 而后这个大夫从背篓里拿出两只猫道:“这两只猫是你们村用来捕鼠的,要照看好它们,从今日开始,村里灭鼠,每个人看到老鼠都要剿灭,不能触碰这些老鼠,更不允许吃这些老鼠,交给我,由我来专门焚烧消毒。” 大夫可能是怕这些村民不听命令道:“从山西省传来的消息,最初爆发鼠疫的村落,当地的村民因为饥荒,大肆捕捉老鼠食用,这可能是造成这场鼠疫的源头,所以即便肚子再饿也不能捕捉老鼠吃。” 第344章,黄河北上与工地日常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七月八日,考兰县,黄河工地。 天穹像一块烧透的蓝琉璃,没有一丝云彩。毒辣的日头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将广袤的黄河滩涂炙烤得白气蒸腾,连空气都仿佛在颤抖、扭曲。脚下的土地滚烫,踩上去隔着草鞋都觉得烙脚。 视线所及,是望不到头的浩大工地。百万民夫,如同密密麻麻的工蚁,在这片巨大的“蚁穴”上劳作。 他们大多头戴破旧的草帽,赤裸着被晒成古铜色甚至黝黑的脊背,汗水在阳光下闪着油光,顺着紧绷的肌肉沟壑流淌,浸透了肩头那条早已看不出本色的粗布汗巾。下身穿着磨得发亮的短裤,赤着脚或踩着草鞋。 农户把铁锹奋力插入干燥板结的泥土,撬起沉重的土块,再被熟练地甩进一人高的藤筐。装满泥土的藤筐被迅速抬到堤坝脚下。 沿着堤岸,每隔一段距离便架设着简易的木制滑轮组。民夫们合力拉动绳索,沉重的藤筐便吱吱呀呀地沿着倾斜的轨道,被缓缓吊几丈高。 堤坝顶端,另一些民夫接住卸下的泥土,“嘿——哟!嘿——哟!”农户几人一组,用石夯或奋力夯实。尘土在热风中弥漫,附着在汗水上,形成一层泥浆。 这座正在拔地而起的黄河堤坝,其规模令人窒息。它巍然耸立,高度远超任何一座城墙,其厚度更是惊人,足可并排跑马数匹,这是一条正在被百万血肉之躯塑造的、试图缚住黄河这条苍龙的超级堤岸。站在坝底抬头仰望,坝顶的人影已细如蝼蚁。 若将视线拉高,俯瞰这片大地,其壮阔与艰辛更令人震撼。工地沿黄河故道向东西两个方向延伸,仿佛一条巨大的长龙,烙印在中原大地上,足足绵延数千里。 同样的场景,在北直隶的漳水工地也在上演,数十万民夫正挥汗如雨,用简陋的工具拓宽、疏浚河道,为另一条巨龙开辟通道。 经过大同社众多的水利专家勘测之后,徐晨五路分流的想法最终简化成为两条。 双方都有一定的妥协,徐光启和陈子龙说了这个方案的难度,打消了徐晨想在短时间内彻底改变北方水系的想法。 而徐晨向徐光启和陈子龙他们科普的一些关于小冰河时期的知识,让他们知道历代王朝末期都和小冰河时期有很大的关系。 告诉他们现在就是处于小冰河时期,这10年旱灾频发,不是偶然事件,而是小冰河时期发生的必然事件,而后又向他们简单的普及了一下全球大气水去环流的知识,告诉他们气候变冷,为什么北方会爆发旱灾? 让他们知道以后北方的雨水将会逐年减少,黄河的水量将会是北方最重要的水源补给,不能让黄河的水量继续浪费在江淮,同时塞了江淮的河道。 徐光启他们虽然是第一次听到小冰河时期这个名词,但结合这些年大明发生的旱灾,他们也能感觉到北方雨水一年比一年少,气温也是一年比一年低,他们老家松江的下雪更是一年比一年巨大。 只是他们没有学过大气环流的知识,不清楚气温低和水气有关系,更不会想到温度下降会造成北方的旱灾。但现在徐晨对他们这样普及这方面的知识,结合自己的感受,很快能理解。 最终他们讨论了一下之后,五路分流向着南方的河道北废弃,让黄河水尽量往北方的两条河道流,最终就形成了黄河两分的议案。 黄河下游将会分成一条主干道和一条支干道,主干道则是以济水为主,以济水为黄河河道,横穿整个山东行省,一路流到渤海当中,支流则是以漳水为主,横穿整个北直隶,依旧是在渤海湾入海。 徐晨主要负责古济水这条黄河主干道的扩建,陈子龙负责扩大古漳水这条河道。 “滴滴滴!”一阵尖锐的哨声划破了工地嘈杂的喧嚣, 紧接着,一个嗓门巨大的管事扯着嗓子吼道:“午休时间到,把身上的泥土拍干净一些,所有人把手洗干净,防止病从口入。” 那声音如同炸雷一般,在工地的上空回荡,工地上所有忙碌的农户都能清晰的听到。 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他们把手中的那些锄头、铲子、推车等工具,放置在专门的工具棚当中。 农户们用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毛巾,轻轻拍打着身上的泥土。毛巾早已被汗水浸湿,颜色也变得灰暗。他们拍打的动作并不急促,一下又一下,毛巾上带着微风也能缓解他们一丝疲劳。拍打完毕后,他们纷纷走向一个专门的水池边。 为了解决工地用水问题,大同社可是费了一番心思在工地旁,修了一座巨型的水塔,它就像一个巨人,稳稳地矗立在那里。 水塔旁边,是一小段高架水渠,如同一条蜿蜒的巨龙。几台蒸汽抽水机在一旁“呼呼”地运转着,把小河当中的水抽向一个沉淀池。 而另外几个抽水机将经过沉淀的河水,源源不断地抽到水塔当中。 水塔中的水通过管道连接,形成了一个有几十个水龙头和几十个淋浴棚的洗漱之地。这个洗漱之地,就像是工地里的一片“绿洲”。白天,农户们可以在这里简单地清洗身体,洗去身上的疲惫和尘土;傍晚,每个农夫还能有一次两分钟的洗漱时间,清洗身上的泥土,那两分钟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奢侈的享受。 农户们来到洗漱地,纷纷打开水龙头。“哗哗”从清澈的水从水龙头里喷涌而出。 他们将自己沾满泥土的手伸进水里,泥土在水流的冲刷下,渐渐脱落,随着水流流走。 有的农户还把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放进水里,用力地搓洗着,毛巾上的污渍被一点点洗净,重新变得干净起来。还有的农户实在是酷热难耐,直接用凉水浇在自己身上,那清凉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让他们忍不住发出畅快的叫声。 这时,一个青年农夫口渴难耐,他摇了摇自己的水壶,发现一滴水也没有了,看到这些水看起来还算干净,此时喉咙像是着了火一般,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大口喝了下去。 他的举动马上被旁边的农户发现了,一位年长的农户瞪大了眼睛,连忙伸手阻止道:“命都不要了,这都是从河道里抽的水,没被烧开不干净,去年我们这边可是闹鼠疫呢,你这样喝水沾染了瘟疫,你死不要紧,可不要拖累大家。” 旁边的农户们也纷纷附和:“是呀,是呀!元首已经三令五申地告诉我们了,不允许喝生水。” “要喝也要去停水棚那里去喝啊,那里有元首准备的凉茶。” 青年农夫看到自己犯了众怒,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他赶紧低下头,连连道歉道:“俺知道错了,俺知道错了。” 其实,经过沉淀,这些水质看起来还算清澈。前段时间,他们也这样喝过生水,那时候并没有几个人会反对。毕竟他们从小到大都是喝这样的河水长大,在他们的观念里,并没有觉得喝生水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元首太小题大做了。 然而,6月之后,瘟疫的消息如同乌云一般笼罩在大家心头。工地里的农户们通过大同报,能够比较快捷地了解到山西瘟疫的情况。大同报上,一篇篇关于瘟疫的报道触目惊心,那一条条鲜活的人命消逝,就像是一声声警钟,在他们耳边不断敲响。 大同社更是派遣大夫到工地,上了好几趟卫生安全课。大夫们拿着书本,在简陋的工棚里,认真地给农户们普及瘟疫传播的机制原理和防治的方法。他们用生动的比喻和通俗易懂的语言,让农户们明白了喝生水的危害。 并且,大同社还给每个工匠发放了水壶,让大家喝水壶当中烧开来的水。从那以后,喝生水的习惯才逐渐减少,并且开始遭到众人的谴责。 没多久,一辆辆餐车在一群妇女的簇拥下缓缓驶向工地。这些妇女们穿着朴素但干净的粗布衣裳,脸上带着质朴的笑容,她们费力地推着餐车,车轮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餐车一到,原本还在忙碌的农户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准备打饭。送饭来的妇孺扯着嗓子大声说道:“今天的汤是海带蛋花汤,又营养又美味,大家可以多喝一点,这汤不限量,喝完为止!”那声音清脆响亮,在工地的上空回荡。 “好!”农户们纷纷回应,声音中满是喜悦。 这些在工地上劳作的农户,家里都遭遇了灾荒,田地几乎颗粒无收,救都难救。这个时候抗旱会让他们来到黄河工地,大家只是抱着能活下去的渺茫希望。 可谁能想到,在这里吃饭不仅管饱,饭菜的质量比家里还好,而且每天还能攒下2升粮食带回家养活家人,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打完饭后,农户们各自找了个阴凉的棚子,和同村的人聚在一起。棚子是用简单的竹竿和草席搭建而成的,虽然简陋,但能遮挡住炽热的阳光,也是他们午休的场所。 刚刚那个因为口渴难耐喝了生水的青年,名叫石头,此时他看着手中的饭菜,脸上满是欢喜,大声说道:“又是俺最喜欢的咸鱼干!” 工地上的活都是重体力活,农户们每天都累得腰酸背痛。鱼肉能补充能量,食盐能补充体力,所以咸鱼干成了他们最喜欢的菜肴。 在家里,他们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次肉,可来了工地,却能隔三差五地吃到,哪怕只是咸鱼干,对他们来说也是非常难得的美味。 刀叔坐在石头旁边,笑着说道:“石头,不用这么赶,没人和你抢。” 而后刀叔笑道:“据说北面的工地伙食更好,张将军在朝鲜国沿海,捕捞到了鲸鱼,你是不知道,一头鲸鱼就有几十上百万斤重呢!而且这种鲸鱼据说有一半都是油脂。张将军把鱼肉煮熟做成罐头,把油脂和油渣带到天津港,那边工地的人都能吃上油渣和带满油花的鱼肉罐头。” 刀叔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鲸鱼的大小,眼中满是羡慕。 经过两年多的发展,大同社的渔业发展极为迅速。以大同社为核心组建的渔业产业链已经初具规模,现在每天能制造的咸鱼干超过了十几万斤,一个月就是三五百万斤咸鱼干。 咸鱼干已经成为了北方家庭当中最便宜的肉食来源,甚至还通过商船卖到南方。 而在朝鲜的张献忠,也在徐晨的命令下,组建了捕鲸队。一个月下来,能打到十几条鲸鱼,获得几百万斤的鱼肉,上百万斤的鲸油,还有其他的下水等。鲸鱼已经成为了直隶百姓补充肉食和油脂最廉价的方式。 石头急性子,三两下就扒完了饭,然后马上去打了一碗海带蛋花汤。他端着碗,正准备坐下好好喝上一口,突然,一只蝗虫从旁边的草丛中飞了出来,差点跳进他的碗中。石头眼疾手快,伸手一下就把蝗虫拍掉,然后一脚踩死这条蝗虫,嘴里骂道:“这害人精还想害俺。” 对于农户们来说,蝗虫是他们最仇恨和害怕的东西。以前,他们对蝗虫更多的是害怕,而现在,在大同社的教育和组织下,他们不再害怕蝗虫,反而更仇恨蝗虫。 看到被自己踩死的蝗虫,石头的脸上忽然露出了忧愁的神情道:“今年关中和中原都闹蝗灾了,元首还有粮食养我们吗?” 在工地的这几个月,是石头人生当中吃饱饭最多的岁月。他真的很担心,随着灾情的加剧,以后可能就吃不到饱饭了。 四周的农户们听到石头的话,都沉默了下来。今年北方的情况他们都清楚,先是闹了旱灾,好在元首带领他们修水渠、水坝,据说已经控制住了灾情。 可谁能想到,马上要秋收的时候又闹蝗灾,他们还没从蝗灾的阴影中走出来,鼠疫又接踵而至。他们都觉得老天爷这是故意不想让他们过好日子。 一旁的农户小声地说道:“俺听红庙村的神棍说,这是因为元首不敬上苍,所以老天爷才不断降下灾害。”他的声音很小,仿佛害怕被别人听到。 石头一听,当即勃然大怒,他猛地站起身来,涨红了脸说道:“元首这么好的人,老天爷怎么会为难他。他得罪老天爷,元首都不会得罪老天爷,我看那神棍是打的不够,去年我们就应该把这害人精给打死。” 刀叔看到石头这么激动,连忙站起身来,拍了拍石头的肩膀,淡然地说道:“不要听这神棍胡言乱语,什么不敬老天爷,这都是迷信。放心吧,元首本事大得很,肯定会带着俺们度过这场灾劫。” 第345章,湖广的税收到弘光10年 黄河工地的总指挥部内,气氛紧张而忙碌,每个人都是小步快跑的进进出出。 一个巨大的中原沙盘占据了帐内一多半的位置,上面精致地勾勒出黄河和中原各条河道的走向,以及一座座城池的模型。一条崭新的河道在沙盘上一点点延伸,它将连接济水,最终成为黄河下游的主干道。 几十个文吏正全神贯注地整理各个工程段上报的文书。铜瓦厢这段河道需要重新挖开近300里的黄河古道,工程量巨大,是整个工程的重点难点。 余下的工程则是在济水原本的河道上进行加宽扩建,相对简单一些,以差不多100里为一个单位。水利司的主官带领着工匠们日夜奋战,每10天就要详细汇报修筑堤坝的进度,文吏要把这些进度整理汇报给徐晨,而后再归档。 今年中原的旱灾虽然是一件极坏的事情,但也为黄河改造的工程提供了充足的劳动力,各地工程进度普遍快了两成多,算一个了可自慰的好消息。 与此同时,各地灾情的汇总来到这里。像山西行省鼠疫的汇报,几乎每隔三天,就一个简报传递到徐晨这里来。 好在瘟疫最猛烈的时期已经过去了,在采用了现代隔离的方法,加上灭鼠、用石灰石消毒等一系列措施后,鼠疫得到了有效控制。 由于鼠疫本身是急性瘟疫,发作快、死亡率高,控制住传播途径后,疫情反而迅速平息。 不过,鼠疫的死亡率着实吓人,波及的范围也非常广,平遥府潞州府都有人感染,整个山西大概有上万人感染了鼠疫,死了3000多人,即便有快速响应的医疗人员救治,死亡率仍高达30%,这比后世传得神乎其神的登革热死亡率还要高。 徐晨看到这些死亡数据叹了一口气,这个时代的瘟疫太可怕了,医疗体系太落后了,面对鼠疫,几乎就没有治疗的方法,当然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有七成人活下来,这就是算是找到了治疗的方法了。 突然,他想到了天花。在这个时代,天花也非常流行,满清的不少高层都死于天花,康熙能登上皇位据说还与他发过天花有关。 而天花也是这个时代最容易预防的瘟疫,大明已经有相对成熟一些的人痘,但死亡率还是比较高的,所以没有普及开来,而牛痘技术更加安全,几乎没有死亡率,历史上也是靠的牛痘的技术,人类第一次消灭了一种病毒。 想到这里,徐晨立刻把牛痘防治天花的方法详细地写了出来,交给刘永,让他在京城安排医务人员,先实验一下牛痘的方法,然后逐步普及牛痘疫苗。 并且让刘永制定一部卫生防疫法令,加大北方宣传新的生活习惯的投入,瘟疫一向是防大于治,尤其是明末这个时间段,各种瘟疫横行,徐晨记得李自成进攻京城的时候,京城不战而降,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当时城中闹鼠疫。 除了鼠疫,徐晨这里最多的则是各地旱灾的简报,其实这次北方的旱灾影响力并不如前两年那么剧烈。 关中经过大同社五六年的建设,其中有三成土地都是水浇地,旱灾几乎对这些田地没有多大影响。 剩下的土地有抽水机也能保住大部分粮食,那两三层远离水源的干旱土地,也种上了土豆、红薯这些耐旱的作物。所以,旱灾在关中虽不能说完全没有影响,但影响力的确有限。 在中原地区,旱灾的影响最大,但大同社大范围建设排水站,靠近黄河两岸的田地保住了大半,光靠这大半的土地其实足够养活大部分中原的百姓。 要是没有蝗灾的话,其实这场旱灾虽然波及的范围更广,但影响力却远不如去年。 但在关中,蝗灾爆发得太突然,等察觉的时候,蝗虫已经开始大范围肆虐,难以控制。 而且蝗虫生长速度极快,不到一个月时间就能长成带毒的成虫,连家禽这些天敌都难以对付它们,只能靠人力扑杀。为了减少损失,关中各地只能提前开启夏收。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土豆、红薯长在地下,这些杂粮算是保住了。 不过,这场灾害也给中原提了个醒,当地大范围翻耕土地,从根源治理蝗虫,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有效控制。 但旱灾加蝗灾还是让整个关中减产了300万石的夏粮,这也是自大同社占据关中以来,关中的粮食第一次减产。 而在中原,小麦的产量减产一半,土豆,红薯也因为提前收割,产量减少到只有原本的七成,唯一了可自慰的地方就是南阳没有受旱灾,蝗灾的影响,实现丰收,粮食比去年增产了一成,加上湖广购买的粮食,南阳府可以向中原输送350万石粮食。 而另一个好消息则是从江淮地区传来的。江淮地区几乎不受这次旱灾蝗灾的影响,扬州知府向徐晨报捷,称夏粮大丰收。 扬州的土地本就平坦,河道众多,由于大范围使用抽水机浇地,用鸟粪石肥地,粮食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大丰收,普遍增产三成以上。 光今年夏收,扬州的粮食就增产了300余万石,秋收更是有望增产上千万石,这是一个很振奋人心的消息,北方这几十年灾害连绵,已经很少出现这种生产三成以上的大丰收的消息了,这些粮食让徐晨松了一口气。 今年关中的粮食受蝗灾影响,但有扬州的丰收来填补空缺,总体来说北方的形势还在可控范围内。 现在只要等这批蝗虫死掉,大范围摧毁蝗虫的产卵地,秋收的粮食应该还能保住。 明年只要不像今年这样极端,旱灾叠加蝗灾,凭借大同社不计代价的修复北方的水利系统,北方的粮食产量应该会处于增长区间。只要组织力得当,天灾还是可控的。 “元首,洪承畴前来,说是有捷报想要亲手交给你。”高磊匆匆走进帐篷,向徐晨汇报道。 “请他进来。”徐晨一脸疑惑,如今这个时候,南阳地区能有什么捷报传来呢? 不一会儿,洪承畴脚步匆匆地走进帐篷,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神情说道:“元首,襄阳大捷!我军团长李国栋,采取诱敌深入的战术,在大巴山区歼灭了2000明军,把我军的根据地扩充到200多个村,现在已经有十几万百姓,正规军有1500人,民兵有8000余人。” 徐晨听到胜利赞许道:“这李国栋倒是一员将才,他们的根据地扩大。湖广的士绅应该可以安静一段时间了。” 襄阳根据地的建立,倒算是一个意外之喜,高大壮他们当初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要挟左良玉和湖广当地的士绅,要他们把湖广的粮食输送到中原。 不然,湖广的地主士绅虽然贪财,但也不至于在敌人兵临城下时还把粮食卖给大同军。 这两年他们之所以老实,每年卖两三百万石粮食到大同社来,一方面是因为徐晨给出的粮食价格高,另一方面则是李国栋他们的军队形成了威慑,他们担心不卖粮食给大同军,大同军会直接南下。 可能是这两年湖广水师逐步成型,有了一定的战斗力,左良玉与湖广乡勇数量增加,认为自己和大同军有一战之力。 加上今年大同社遭遇了一连串的灾难,先是旱灾,6月开始闹蝗灾,接着又是鼠疫,整个北方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赈灾上面。 左良玉觉得机会来了,他早就把湖广看成了自己的地盘,大同军在他的地盘上扎根,对他来说就像眼中钉、肉中刺。 这次北方遭灾,他认为大同社根本没有能力威胁湖广,于是他主力布防汉水一线,防备第三师主力。 同时调集了5000精锐士兵,分成五路,包围了大同军在大巴山的根据地,想彻底拔除这颗“钉子”。 面对左良玉的进攻,李国栋采用诱敌深入的战术,果断放弃了外围的根据地,以此吸引左良玉的军队。深入山区,然后集中兵力,利用地势,一举歼灭了两股明军。 左良玉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得不敢继续深入,马上退兵,李国栋则趁机扩张了根据地,占据广襄,谷府附近有200多个村落。根据地的百姓也增加到了十几万。 洪承畴笑着建议道:“高师长认为明军的战斗力并不是很强,我军已经在大巴山建立了根据地,当可内外合击,进攻湖广,把大明的势力拦腰斩断,属下也认为这是好机会,所以想要请求元首允许我等进攻湖广的左良玉部。” 徐晨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洪承畴知道徐晨担忧什么道:“元首,北方局势差,但湖广情况比北方更差。这两年北方虽然遭灾,湖广粮食也有一定减产。偏偏左良玉扩军到五万余人,湖广也有好几万乡勇,粮食减产又要养活十几万大军,湖广的地主士绅又不愿意减少自己的收入,都是死命压榨当地的农户。 左良玉已经把湖广的税已经收到了弘光10年,地主士绅把租子收到七成,整个湖广可谓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当地农户种出来的粮食已经不足交租交税,湖广的农户处于水深火热当中,李国栋的根据地每个月都有大量的农户逃难过去。” “而且我们大同思想传播到江南之后,江南大量奴仆成为了我们的支持者,这次李国栋能胜利的如此干净利落,他们提供的情报功不可没,就现在湖广的内外不和矛盾频发的状态,我军渡过汉水,当势如破竹。湖广是天下的粮仓,攻占湖广之后,我大同社的粮食危机将彻底解除。” 徐晨摇头道:“黄河工程已经启动,我大同社大部分的钱粮都花在黄河工程上了,不可半途而废。 而且兵者国之大事,不准备充分,不能轻易发动一场大战,湖广可能很容易攻占,但江南其他势力未必会看着我们轻易攻占湖广,如果形成了南北的全面战争,牵连日久,我们的粮食供应体系将会全面崩溃。” 现在发动战争容易,但想停战却并非易事。尤其是大同军,海军的力量尚未壮大,而江南却有着不弱的水师力量。 郑芝龙不愿意投靠大同社让徐晨明白,在满清身上发生的事情,在大同社身上未必会发生,满清虽然不做人,但其实他们对愿意他们自己的狗腿子待遇都不错,而这些待遇都不是大同社能给的。 历史上满清打过江南之后,江南各方势力望风而降。但满清是以给崇祯报仇,追杀义军的名义。这给江南士绅一丝希望,加上当时江南内部要爆发奴变,北方的各路义军又被满清赶到了江南,江南士绅是想借满清的刀来杀义军和奴仆军。 然而满清打过长江之后马上变脸,推行剃发易服,江南士绅这才发现自己上当了,于是江南联合义军,从反抗剃发易服开始,持续反抗了20多年。 而大同军已经摆明要毫不留情地清洗地主士绅,江南士绅再贪婪,在大同军打过江南时,也会齐心协力对付大同军,那战事的规模就不可能控制得了。 如果天下的秩序已经崩溃了,那徐晨也无所谓,只当是一张白纸好作画。但现在北方的局面还没崩溃,现在进攻江南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整个天下的人口很多吗? 可以说一点也不多,北方有6000万人口,江南估计就是一亿多一点,加起来不到两亿,如果再加上打到江南战争死的人,可能天下一统之后,连1亿5000万都没有。 对于封建王朝来说这个人口很多,但对徐晨来说,这点人口一点也不多,现在是大航海时代,不跑马圈地,在自己家里打生打死做什么? 海外还有三座大陆是无主之地,这点人口全部填过去,也是地广人稀的局面,如何尽可能的保住人口,反而比快速统一天下更加重要。 所以徐晨不想在北方闹旱灾、粮草还不齐备的时候发动南下的进攻。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察,后世有想速战速决的,结果却陷入了长期的战争泥潭,再容易的战争也要做好十足的准备再去打。 洪承畴发现徐晨意志坚定可惜道:“如此好的机会就这样浪费了。” 徐晨想了想道:“我们也不是什么准备都不做,既然江南矛盾激烈,农户和奴仆都受到了残酷的压榨,那我们就派一些人教导他们如何反抗压榨。” 越是矛盾激烈的地方,越是有大同社生存的土壤,历史上江南奴变,那些奴仆虽然有平等的想法,但没有组织,没有可行的政策,最后便宜的是满清。 但现在他们大同社可以担负起这个组织领导的责任,徐晨想了想大同社有这样经验的社员,最后想到了李岩。于是写了一封书信让人送到济南。 徐晨接着说道:“亨九,我这里的任务繁多,你就留在这里帮我分担一些政务。” 洪承畴面露喜色,连忙抱拳行礼:“遵命!” 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原和关中各地的夏收情况逐渐汇总到了总指挥部,坏消息结束之后终于有点好消息了,山东行省的夏收也增长了一成。 直隶受旱灾影响,南部也受到蝗灾的影响,但因为去年的灾害太严重,粮食产能也增加了三成多,当然这是在基数极低的情况,实际上按照平常年份计算,今年直隶粮食还有少量的减产,但对现在的北方来说,哪怕是平常年份的产量都算是丰收。 第346章,皇太极:和你们这些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治理好国家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八月十二日,金国,边疆小村镇。 辽东大地被一层压抑且紧张的氛围所笼罩,村镇外一座高耸的堡垒坚持着村里的一举一动。 村庄外的田地虽然辽阔,但庄稼的长势却稀稀拉拉,可以看出这片土地的收成不怎么样。 村庄的农户知道这些粮食不可能落入他们的口中,也没有多少人去清理杂草,而是躲在家中,能减少一份消耗是一份,只有那些女真人庄园主看不下去,赶他们出来的时候,他们才叫一下,动一下,而这种模式已经成为了金国的常态了。 这些村民甚至都不能称之为农夫,只能说是农奴,他们既没有土地,也没有这片庄稼的支配权,耕作也要在女真人的监视之下完成。 而就在这样一个平常的夜晚,五百名辽西大同军士兵,悄然逼近一个简易的堡垒。他们的脸上带着决然,手中紧握着武器,眼神中透露出对胜利的渴望。 营长李过,看着黑暗当中的堡垒挥挥手,士兵们分组协作,小心的靠近堡垒。爆破组拿着简易却威力不小的炸药包,迅速而有序地靠近坞堡,炸药包死死的按在墙壁上。 随着一声声“轰轰轰”的巨响,炸药包在坞堡的墙壁上炸开了巨大的缺口。一时间,硝烟弥漫,尘土飞扬。 大同军士兵们趁着硝烟未散,端起枪炮,朝着坞堡内猛烈射击。坞堡里原本驻守的几十个女真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他们在狭小的空间里慌乱地躲避着子弹,惨叫连连。很快,这些女真士兵就被打得七零八落,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之中。 坞堡被攻破后,不远处村庄的村民们被这激烈的枪炮声吓得惊慌失措。他们纷纷趴在窗口,惊恐地看着依旧耸立堡垒,但却不敢离开自己的屋子。 等待天亮之后枪声结束,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进入村子,上千村民被全部召集到了村子的空地上。村民们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不知道这些突然出现的军队是敌是友。 几个留着金钱鼠尾头型的老汉,看着李过,“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颤抖地说道:“将军饶命,我等皆是汉民,不是金国鞑子啊!” 其中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头,更是涕泪交流,一边说着“吾等小民,望王师久矣”,一边朝着西南方向虔诚地拜首,口中喃喃道:“几十年过去了,皇上您终于派出王师来救我等了。” 大同军的士兵们看到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这本该是极其感人的场景,然而村民口中的“皇上”却让他们内心有些想笑。 李过却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他已经经历过几次这样的情况。他神色平静,没有过多在意村民们的话语。他在人群中巡视了一圈,声音洪亮地问道:“你们当中有没有鞑子?” 一个身材瘦小、眼神怯懦的村民赶忙回答道:“没有没有,将军。女真人都住在庄园里,已经被将军您砍死了。” 李过点了点头,大声说道:“我们是大同军,现在是来领你们回去的。到了辽西之后,会给你们分粮食,分土地。现在你们把粮食和值钱的东西带上,跟我们离开这里。” 一个头发稀疏、面容憔悴的老汉听了,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小心翼翼地问道:“真有粮食?” 李过道:“当然!去了辽西,青壮可分得一石五斗粮食,老幼妇孺一石二斗,每户还能分得100亩土地。今年粮食来不及种了,但可以种冬小麦,在你们粮食没收割之前,这半年有我大同军养着。” 几个老者听了李过的话,原本绝望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他们当即停止了哭泣,眼神坚定地说道:“我等愿追随王师!” 其实,此时金国的农业早已处于崩溃的边缘。皇太极这几年想要推行满汉融合的改革,却因金国接连失败和女真高层的保守势力而毁于一旦。他们在生存的巨大压力下,又重新捡起了努尔哈赤时期的政策。 在政治上,实行四大贝勒共治,或者说是部落首领共治。皇太极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团结那些越来越绝望的女真高层。 在经济上,他们加大了对汉民的压榨,以供养金国的统治阶层。活不下去的汉民只能选择逃离金国,而女真人则加强了对汉民的监管,制定了各种防汉、限汉、制汉的残暴政策,还采用连坐的屠戮之法来威慑汉民。 为了防止汉民逃跑,女真人把小村落集中在一起,组建了人口上千的大村,并修建庄园坞堡,里面驻守着女真士兵看押汉民。汉民存粮不能超过五斗,耕作也要在他们的视野范围内,青壮去耕作,必须留妻儿在村里,用连坐让他们不敢跑。 金国用尽各种激进的手段压榨底层的汉人,以满足女真高层的需求。这些汉民早已处于饿死的边缘,只是被女真人严密看守着,他们既无法逃跑,也不知道逃出去该如何生存。 现在听到大同军有粮食,这些村民们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迅速回到家中,把自己不多的家当收拾起来,打成一个个包裹。青壮们扛着仅有的一点粮食,从家中走了出来。 然而,村民们大包小包的样子让李过皱起了眉头。他连忙喊道:“这些桌椅板凳不要带,锅碗瓢盆也不带,这些破布也不要带。” 一个中年村民满脸疑惑地问道:“军爷,没有这些生活上的家当,俺们去了辽西怎么生活?” 李过耐心地解释道:“放心,到辽西,我大同军会赔你全新的。现在是逃命的时候,只能带最紧急的一些东西。” 村民们显然有些不相信。李过见状,转头对身边的周恒说道:“周恒,你记录一下这些村民的家当,去了辽西给他们赔全新的。” “知道了,营长。”周恒立刻拿出纸笔,开始一户户询问村民们的家当,并认真地记录下来。 半个时辰后,所有村民都打好了包袱,整齐地站在空地上。李过看着眼前这些充满希望的村民,大手一挥,说道:“出发!” 大同军士兵们护卫着村民们,向着辽西方向缓缓前进。 一天之后,鳌拜带着500骑兵风驰电掣般地赶到了这个村镇。他们马蹄扬起的尘土在身后形成了一条长长的尾巴。 鳌拜勒住缰绳,看着眼前被摧毁的城堡,眉头紧皱,进入城堡内部,更是看到横七竖八的女真士兵尸体,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的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愤怒地咆哮道:“该死!” 此时,村落里已经空无一人,村民们早已在大同军的护送下离开了。一个女真士兵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要追吗?” 鳌拜看向辽西方向,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愤怒,恶狠狠地说道:“回去!” 其实,鳌拜也想追击,但他知大同军不是以往那些软弱的明军,现在追出去,可能会中大同军的埋伏。 最开始,当有汉民逃亡时,女真将领第一选择就是马上追击,结果不是被击退,就是被打埋伏,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在过去一年的拉扯中,女真士兵伤亡超过了3000余人。 皇太极为了减少伤亡,也为了方便管理,把小村落集中在大村落,在外围建立坞堡加强防御。 只可惜,面对大同军的炸药包,这些小型坞堡根本起不到多少作用。而且大同军也越来越嚣张了,从最开始的上百士兵,演变到现在动不动就出动三五百士兵。 女真士兵去少了,根本打不过;去多了又容易形成决战的态势。而此时,女真士兵死一个少一个,皇太极不敢轻易冒险与大同军进行大规模决战,只能无奈地命令女真将领,即便发生汉民逃亡的事情也不允许追击。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九月十二日。 沈阳郊外秋意正浓。天空中,大雁排成整齐的队列,向着温暖的南方飞去,逃离这即将到来的寒冬。 皇太极骑着一匹毛色油亮的骏马,领着金国的一众高层缓缓前行,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视察秋收情况。 如今金国外部局势严峻,没办法像以往那样轻易对外掠夺,金国高层们不得不将更多的希望寄托在辽东本土的粮食产出上,所以现在不但皇太极重视田地的粮食产出,其他的八旗旗主也异常重视自己名下土地收成的情况。 一行人沿着田埂缓缓前进,皇太极的脸色却随着眼前的景象愈发阴沉。 本该是金黄一片的麦子稀稀拉拉,反倒有不少杂草肆意生长,高高地挺立在田间,真可谓是“草盛豆苗稀”。皇太极虽然未曾亲自种过地,但眼前这番景象,任谁看了都明白,这一亩地的收成只怕少得可怜。 他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蹲下身来,仔细查看麦穗。这些麦穗干瘪瘦小,颗粒稀疏,他的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只见在田地中收割的农户们一个个瘦骨嶙峋,面色蜡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们吹倒。他们手中的镰刀挥动得有气无力,每一次弯腰都显得那么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皇太极压抑心中愤怒,他提高音量,厉声喝道:“这个农庄是谁的?” 四周的女真高层们面面相觑,他们的庄园情况其实也和这里差不多。 今年的粮食产出可以看出来,原本皇太极的政策是正确的,这是大家为了利益推翻了,如今金国的农业生产已经陷入了困境,但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承担责任。 他们低着头,不敢与皇太极的目光对视,气氛一时间变得异常紧张。 汉臣宁完我站在人群中,心中惶恐不安。他偷偷瞥了一眼周围的女真高层,眼神中满是畏惧。 以前皇太极还能庇护他们这些汉臣,可如今局势大变,八旗旗主都有很大的自主性,皇太极未必护得住他们。 如今天下格局的巨大变化,大同社的突然崛起,就像一颗耀眼的新星,彻底打破了原有的平衡。 曾经腐朽不堪的大明如今已被战斗力强悍的大同军所取代,女真人在野战中都难以取胜,金国的未来一片黯淡。 宁完我心中暗自叹息,他知道金国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只靠几十万女真人,又怎么可能斗得过拥有亿万百姓的大同社呢? 他和一些汉臣不是没有想过暗中投降,曾经有人派家丁前往辽东找到张献忠,表达了投降的意愿。 可谁能想到张献忠如此缺德,直接将投降信件公开,还把家丁送回了金国。那些试图投降的汉臣都被皇太极千刀万剐,九族皆斩的下场。如今他们想投降都找不到门路,只能和女真人一条道走到黑了。 宁完我他们现在最羡慕的就是范文程早早的躲到了江南去,虽然没完成和南明朝廷联盟的事情,但却提早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就在众人沉默不语的时候,佟国忠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大汗,好像是豫亲王多铎的庄园。” 多尔衮一听,心中一紧,他连忙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大汗,这是下面的管事不用心,等会儿我就让多铎好好教训那些管事。” 皇太极冷哼一声,没有说话,此时的多尔衮身为新的“四大贝勒”之一,皇太极必须给他一个面子。 但面子不能解决实际的问题,这片庄园位于盛京,算是整个辽东最肥沃的土地之一,而且靠近水源,可即便如此,麦子的产量也不过七斗、六斗左右,远离水源的地方更是只有五斗。这样的产量,仅仅是平常年份的一半。 果然,金国其他地区上报的情况来看,粮食亩产普遍都不理想。 如今金国基本上废除了皇太极之前推行的“分屯别居,编为民户”的政策,汉民沦为了女真人的农奴,甚至有一部分底层的女真人也陷入了农奴的行列。 他们吃不饱饭,身体虚弱,根本没有力气好好种地。而且为了应对战争,大量的农具被用来打造武器铠甲,农业生产工具严重匮乏,生产力大幅度下降,粮食产能降低也是必然的结果,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粮食减产的幅度会如此之巨大,甚至威胁到金国的生死存亡。 在大政殿内的皇太极发出一阵阵的咆哮。 “除了打仗什么都不懂,还有喜欢搅政务。把朕的国策全部废除了,现在好了,整个金国都被你们玩完了。你们和大明的虫豸有什么区别,就不能老老实实的打仗,安安心心的听朕的命令。” “但凡你们像大同社员听徐晨话那样听朕的话,金国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但皇太极除了在大政殿内咆哮,确是什么也做不了,翌日还要请八旗旗主,组共同商议解决粮食问题。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十月十二日,沈阳,大政殿内。 殿外狂风呼啸,吹起地面的积雪,发出如鬼哭狼嚎般的声响,今年辽东的冬季早早的到。 大政殿内,皇太极高坐在主位之上,眉头紧锁,目光不断的巡视着殿内的女真高层 代善和多尔衮分坐在两旁女真人的各旗主、文武大臣们分列两旁,他们有的神情凝重,有的面露惶恐,大殿内弥漫着一股压抑而紧张的气氛。 此时的辽东,已然被严寒所笼罩,天空中阴沉沉的,仿佛一块巨大的铅板压在人们心头。大政殿内,虽有炭火燃烧,但那微弱的暖意却难以驱散众人心中的寒意,反而更增添了几分萧条的气息。 不久前,今年金国秋收的数据已经统计上来,结果令人所有女真高层都大吃一惊。粮食产量不足往年的六成。 这些粮食,对于庞大的金国而言,仅仅只够维持半年的消耗。所有人都清楚,一场巨大的危机正悄然逼近。倘若找不到足够的粮食,用不了多久,整个金国将饿殍遍地,哀鸿遍野。更可怕的是,一旦大同军趁机发动进攻,金国很可能在这场灾难中走向覆灭。 皇太极缓缓开口道:“诸位,如今粮食只够吃半年。半年之后,若再找不到粮食,盛京城内必将尸横遍野。不仅那些汉人包衣会大量死亡,就连我女真的勇士们,也难逃饿死的命运。大家都议一议,看看有什么办法能解我金国的燃眉之急。”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个人敢率先开口。 阿济格向来是个急性子,他实在看不惯这压抑的气氛,猛地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大汗,如今左右不过都是死路一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破釜沉舟,进攻辽东!据我所知,辽东今年粮食丰收,而且还有朝鲜的粮食源源不断地补充。只要我们攻占了辽东,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皇太极微微皱眉道:“若我军主力进攻辽东,辽西的孙可望必定不会坐视不管。倘若他带领蒙古人趁机进攻盛京,我们该如何应对?” 阿济格毫不犹豫地回应道:“大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只能拼死一搏。就看是我们先攻占辽东,还是大同军先攻占盛京。” 代善缓缓站起身来,摇了摇头道:“这可不是拼死一搏,而是自寻死路。且不说大同军修建的水泥城池坚固异常,以我们目前的攻城手段,根本无法攻破。 孙可望也不一定直接攻占盛京。他只需把盛京附近的田庄全部攻破,将百姓全部掳到辽西,我金国就算不灭亡,也会元气大伤,再无翻身之力。” 阿济格听了代善的话,心中有些不服气,他涨红了脸,大声说道:“那我们就先灭了孙可望,趁势攻占辽西。重新把那些逃走的奴仆掳回来,让他们知道背叛我金国的下场。” 代善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道:“要是对面的是明军,你这个战略还有可能实现。但大同军的战斗力丝毫不输给我八旗勇士,想要战胜他们谈何容易。而且,即便我们侥幸战胜了孙可望,又能怎么样呢? 大同军有几十支这样战斗力强悍的师,只要他们再调几个师来到辽东,我们拼光了八旗勇士。再次面对大同军,根本无力抵抗,只能束手待毙。” 第347章,女真人的朝鲜勤王军 窗外,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吹打着宫殿的飞檐斗拱,发出阵阵刺耳的声响。 大政殿内,皇太极高坐在龙椅之上,脸色阴沉看着现场的贝勒旗主,想要他们拿出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但除了阿济格拿出一个同归于尽的方案之外,其他人更是拿不出一个好的方案。 就在此时,在座位上的多泽突然站起身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道:“大汗,如今我大金粮草短缺,局势严峻。辽西的孙可望、辽东的张献忠皆是难缠的对手,难以轻易撼动。 然而朝鲜却是不堪一击的草包。听闻张献忠夺了朝鲜王的权,把朝鲜治理得倒也有几分模样,今年单单卖给大同社的粮食就超过了四百万石。能有如此多的粮食外销,可见朝鲜境内粮食富足。” 多铎一边说着,眼神中透露出贪婪的光芒。“眼下正值冬季,要不了多久鸭绿江就会冰封,大同军在辽东的舰队无法深入鸭绿江。 朝鲜对于我八旗铁骑而言,就是粮仓。唯一能对我女真骑兵有威胁的大同军只有一旅之众,而且他们的兵力大部分都集中在汉城,我们完全可以长驱直入,攻入朝鲜王国江南道,掠夺粮食以补充我们的不足。” 多铎的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殿内的气氛瞬间热闹起来,八旗旗主交头接耳,纷纷认可这个方案。 朝鲜被金国视为家养的牲口,在努尔哈赤时期就入侵过朝鲜,朝鲜的粮食、武器装备和人员被大肆掠夺,警告他们不允许支持大明。皇太极也曾两次亲征朝鲜,迫使朝鲜臣服于金国,朝鲜士兵的战斗力比明军都差,众人对征服朝鲜很有心得。 皇太极的长子豪格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起身单膝跪地,朗声道:“父汗,儿臣愿意替您攻略朝鲜,填补国内的粮食空缺。” 皇太极眉头紧皱缓缓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们身边有两只饿狼守着,辽西的孙可望和辽东的张献忠对金国虎视眈眈,金国拿不出多少兵力出战。” 皇太极两次出战朝鲜,一次领兵3万,另一次则是前年领兵5万,在朝鲜大肆搜刮,带回了三百多万石粮食和十几万奴仆。但如今,金国实力衰微到了极点,既要应对内部的不满,又要抵挡这两方的进攻,战略态势极为恶劣,能出动的兵力更是极其有限。 豪格听了皇太极的话道:“父汗,儿臣只需两旗人马,定能帮父汗夺下朝鲜,为我大金开辟新的疆土。” 然而,豪格的话却让皇太极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看着豪格有些失望,以现在金国的状态哪里还占得了朝鲜,连时局都看不明白,自己这个长子光有勇武,谋略不足,难当大任。 这时多铎又站了出来,他微微躬身语气坚定地说:“大汗,臣弟只带本旗人马,杀入朝鲜,让大金的粮仓重新充实起来。” 豪格不甘示弱立刻加码道:“儿臣只需三千铁骑,便可征服朝鲜。朝鲜不过是弹丸之地,不足为惧。” 豪格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看向多铎充满了挑衅的意味,那个意思说,有本事你继续减少军队。 多铎看到豪格的神情站起来想要继续加码,“咳!”但多尔衮咳嗽一声用眼神制止了多铎的举动。 皇太极听到自己长子的话,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放肆!你当军国大事是儿戏吗,什么叫弹丸之地,朝鲜几百万人口,能拿出十几万大军。你三千人马如何征服得了如此多人口的国家!而且你把在汉城的张献忠当死人吗?张献忠老谋深算,他岂会坐视我们攻打朝鲜而无动于衷。” 皇太极气得脸色通红,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豪格被吓得连忙跪地,低着头,不敢再言语。殿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贝勒旗主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这次的朝议最终不欢而散。 崇仁殿内,炭火熊熊燃烧,却依旧驱散不了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与焦虑。 皇太极高坐在主位之上,眼神中透露出疲惫。他扫视着下方的诸位心腹和汉人文官,开口询问道:“如今我大金粮草匮乏,局势危急。你们认为攻略朝鲜的可行性有多大?” 索尼率先起身抱拳说道:“大汗,如今局势紧迫,攻略朝鲜实乃我大金唯一的生路。只是仅派一旗人马实在太少,两旗兵力较为合适,最少也得有万人。我们此次前往朝鲜,并非为了大肆杀戮,而是要将他们的粮食带回金国,无需和大同军作战,我军当劫掠朝鲜咸镜道,以获取粮食为主。” 朝鲜实行八道制,一道相当大明一府之地,这其中咸镜道位于朝鲜半岛东北部,与金国接壤。该地区多山地、森林和河流,冬季气候寒冷,但却远离朝鲜的统治核心,距离经过近不说,大同军想要支援比较艰难。 赫舍里·希富也站起身来,他神情严肃道:“大汗,攻略朝鲜的确是解决我军当前困境的唯一途径,但也只能短期解决我金国困境,如今在辽东,大同军势力日益壮大。我们金国虚弱,在辽西和辽东的大同军不断推进战线,压缩我金国的生存空间,现在盛京已经成为了战场的前线。 只守着盛京,我金国拼不过大同军。臣提议,继续迁都到抚顺,如此一来,便能拉长汉人的战线,为我金国赢得喘息之机。而后再想办法征服草原,这才是我金国的唯一出路。” 在赫舍里·希富金国现在的困境都是因为他们死守辽东,但只要他们逐步向北撤,汉人难道还能继续追杀到辽北,根本不可能,辽东已经是汉人统治的极限了。 只要金国脱离了汉人的进攻范围,他们金国改变策略,不再攻略中原,完全可以趁着汉人统一中原之时先一步占据草原,比起汉人来说,草原的蒙古人就好打多了,霸占大漠这一样可以实现金国的大业。 其实除了像皇太极这支极端汉化的女真人,大部分女真人是把自己看成是游牧民族的一份子,他们更加认可占据草原的战略,只是因为大明太垃圾了,进攻中原利益更大,所以他们才支持皇太极。 但其实整个女真政权当中,除了像皇太极,多尔衮这样的精英,根本没有多少女真高层认为他们可以攻占中原。 而现在中原有一个强盛的大同军,那么他们调转方向进攻大漠就是一个好的战略了,再这样继续待在辽东,他们只能被大同军困死。 皇太极听了两人的话,陷入了沉思。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眼神中透露出犹豫和挣扎。 盛京是辽东最大的城池,如今却成了沉重的负担,在战略上是死地他早知道。皇太极并非没有想过迁都到抚顺,只是这其中的利弊得失,实在难以权衡。 一方面,他担忧八旗旗主等高层不会同意迁都。盛京已经被女真人开发多年,这里遍布着他们的庄园,是整个辽东人口最多、最为繁华的区域。迁都到抚顺,意味着盛京很快就会失守,八旗高层的这些土地,庄园等财富将会全部丢失,他担忧八旗将领不会同意。 而且迁都抚顺,女真人的势力将一下回到努尔哈赤造反之前的状态,他们的农业和手工业将会退化成部落时代,他父汗时期的女真人能够适应深山老林的生活,但如今的八旗子弟,已经适应了城市的生活,只怕未必能适应这种艰苦的环境。 另一方面,迁都到抚顺,女真人的势力将彻底远离中原文明。皇太极一直怀着入主中原的想法,渴望有一天能够入成为天下共主。但如果迁都到抚顺,金国彻底隔绝在中原文明之外,他就真的只能当草原人的大汗了。 然而,现实却容不得他有太多的犹豫。今年的粮食危机如果不解决,金国将会彻底崩溃,国家将不复存在,再次沦为女真部落的状态。 就在女真臣子各抒己见,为攻略朝鲜与迁都之事激烈讨论时,皇太极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宁完我等一众汉人文臣。只见他们个个低头垂目,一言不发,宛如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他心中的怒火瞬间升腾起来,他自认为对这些汉人文臣有知遇之恩,平日里对有才能的人更是委以重任,给予他们施展才华的机会,对于有才能的汉人也是给优厚的待遇和尊重。 可如今,金国陷入如此艰难的境地,这些人却表现得如此冷漠。甚至看到金国局势不妙,起了异心,想要投靠大同社。 要不是大同社瞧不上这些出卖祖宗之人,金国还不知道会出现多少叛徒。即便他们留在金国,对朝堂上如此重要的政务也是缄口不言,仿佛事不关己。 皇太极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冷冷地开口道:“现在我金国正处于生死存亡的危机当中,各位有何建言?不妨畅所欲言。” 宁完我等人原本还在低头沉思,听到皇太极的话,这才抬起头来,顿时被皇太极那极其严肃的脸色吓了一跳。皇太极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杀气,仿佛在警告他们,如果不给出一个像样的建议,就要拿他们开刀问罪了。 宁完我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他知此刻自己必须站出来说话了,要不然就没机会说话了,他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说道:“陛下,索尼大人和赫舍里大人已经说得极其完备了。如今大同军来势汹汹,我大金国实力虚弱,当避其锋芒。依臣之见,迁都抚顺或许可解决当前之危机。大同社一心想要征战中原,想必不会把大量的精力浪费在辽东的土地上,我等逃离大同军进攻之后,可以趁着大同军攻占江南之时,趁机攻占大漠,只要金国攻占大漠了,就可以形成宋时南北朝的格局。” 宁完我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太极的脸色。 皇太极听了宁完我的话,脸上的不满之色更浓了,他加重语气说道:“那也是以后的事了。眼下金国连粮食都得不到,莫说长远的谋划,只怕半年都维持不下去。对于攻略朝鲜的战略,你们有何看法?” 宁完我听出了皇太极语气中的不满,他赶紧思索起来。片刻之后道:“大汗,我认为要发挥我大金骑兵的优势,快进快出。我们此次前往朝鲜,不能在那里过多耽搁,只要掠夺到足够的粮食,就马上逃回辽东。这样可以不给大同军围攻我军的机会。” 就在这时,鲍承先站了出来道:“大汗,某的看法却是相反。朝鲜这步棋若是下好了,或许可以为陛下争取几年的时间。” 鲍承先顿了顿,把自己内心全部的想法说出来道:“如今大同社在朝鲜打击权贵,均田地,试图争取朝鲜民心。但张献忠毕竟不是朝鲜本国人,此人天然难以被朝鲜人接受和认可。 朝鲜王和两班大臣在朝鲜的影响力依旧很大。盛京之中还有不少从朝鲜逃过来的两班大臣,陛下应该好好利用他们。这些人在朝鲜有着深厚的关系和根基,我们可以借助他们,组织起朝鲜的百姓。 鲍承先想了想道:“陛下,可以假借朝鲜王名义,利用这两班大臣,组建一支朝鲜勤王军,我等宣告朝鲜的百姓,此次来朝鲜是为了救朝鲜王,消灭叛逆大同军。 并且大肆宣扬大同军消灭了明朝,关押了大明的皇帝,是大明的叛军,几十年前万历帝派遣几十万大军击退了入侵朝鲜的倭寇,保住了朝鲜国,朝鲜上下都对大明极其恭敬。如此宣传能引起朝鲜百姓对大同军的仇恨。” 只要陛下组织得当,让朝鲜人在为我们提供钱粮的同时,对付张献忠的大同军。如果此事能够办好,或许可以把大同军的主力拖在朝鲜几年时间,让陛下有时间等待天时巨变。 如今中原旱灾不断,大同社也不过是在勉强维持,而中原只要天灾不断,就是一个王朝崩溃之时,大同社激进的屠杀中原士绅,用他们的土地和财富稳定中原,但现在中原已经没有地主士绅了,大同社失去财富的来源,当他们维持不住的时候,中原的局势可能再次发生翻转。” 皇太极听着鲍承先的话,眼睛逐渐亮了起来。他原本一直纠结于眼前的困境,却没有想到可以利用朝鲜内部的力量来对抗大同军。 利用朝鲜人来进攻大同军,确实是解决金国当前困境的一个好方法。而且,这样做对金国来说没有什么损失,不管试探的结果如何,死的都是两班大臣和朝鲜的百姓。 “好!鲍卿所言极是。此事就交由你和宁卿等人一同商议具体的策略。一定要尽快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来。” 至于中原局势是否会发生变化,皇太极并不认可鲍承先的话,大同军的确屠杀了中原的士绅,但他却不认为大同社扛不住中原的天子,今年中原旱灾连着蝗灾,瘟疫,但秋收之后,大同社召开公民议会,其存粮反而增加了一千五百万石,如此猛烈的天灾都不能阻止大同社的崛起,只怕天灾过后就是大同社攻略四方的时候,他可不敢保证老天爷每年都给中原来一场巨大的旱灾。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十月十三日。 皇太极以张献忠囚禁朝鲜王,霍乱朝鲜的名义,以豫亲王多铎为主帅,逃到盛京的两班大臣为核心,组建了一支15000余人的朝鲜勤王军,同时号召整个朝鲜的百姓,共同反抗残暴不仁的大同军。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十月十五日。 朝鲜咸镜道的孤山村迎来了一个热闹非凡的日子。 这是朝鲜一个极为普通的村落,上千亩的田地大部分都掌控在一家地主手中。平日里,村民们围绕着地主劳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农闲时,他们会结伴去山林中打猎,用打来的猎物补贴家用。尽管生活并不富裕,农户都在这片土地上辛勤耕耘,努力维持着生计,过着饿不死但也活不好的日子。 大同军的到来改变了这里的一切。他们审判了作恶多端的地主,将土地重新分配给了村民。 村民们有了自己的土地,朝廷的税赋也减下来了,还没有了没完没了的徭役,干活的劲头更足了,日子也渐渐有了起色。打到的猎物、挖到的草药,都能换成钱或者物,不用再接受地主的压榨和盘剥,日子也变得更好过。 这天村口格外热闹。村长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面大鼓,当看到一支队伍朝着村子走来时,村长大手一挥,锣鼓声瞬间响起。村民们听到锣鼓声,村民们站在村口热烈地欢迎着这支队伍。 5天前村里就得到了消息,村里的一群青壮去汉城参加全军大比武,获得了射击比赛的团体第一名。 这个消息如同一声惊雷,轰动了整个村子。孤山村自成立以来的几百年里,还从未获得过这样重大的荣誉。这些青壮一下子成为了全村乃至咸镜道的英雄。 当这些青壮走近时,村民们都惊呆了。他们身上穿着崭新的大同服,衣服上的铜扣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显得格外精神。 更让人惊讶的是,他们每个人都背着一堆货物,一看就是高档的布料,手中还提着一大块腌得雪白的肉干。 青壮们兴高采烈地回到自己家中,把这次比武获得的奖品一一炫耀出来。一时间,那些参加比武的青壮家中围满了看热闹的乡亲。 崔勇家更是热闹非凡。崔勇得意地对父亲说:“父亲,这是天朝来的棉衣、棉服,穿到身上一点也不寒冷。俺还带来了一匹羊毛布,母亲您改一改,可以给全家人都弄一身冬衣。这是鲸鱼的肉干,这段时间俺家就吃这个,这又有肉又有盐,好吃。” 母亲接过羊毛布,仔细地抚摸着,眼中满是惊喜:“这么好的布留着当聘礼,开春之后我就跟你说房媳妇。” 听到母亲的话,崔勇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脸也红到了耳根。 村民们看到只是参加了一次比武,就获得了这么丰富的奖励,纷纷感叹道:“张都督真大方啊!” 村长在一旁笑着说:“你们算是飞黄腾达了,县里说了你们开春之后就去报道,以后你们就吃上皇粮了。” 说起张献忠,村民们都心怀感激,自从都督到朝鲜,朝鲜的天终于晴了,大伙的日子也终于好过起来了。 而这次朝鲜民兵大比武,是由两个因素共同作用出来的。 一方面张献忠一直没有忘掉要覆灭金国,但朝鲜的军事力量极其差,他只能用军事化训练提升朝鲜军的组织力。 朝鲜半岛处于沿海,受小冰河旱灾的影响比较小,春耕秋收都比较稳定。 于是张献忠在春耕之后组织朝鲜的农户进行军训,让大家在农忙之余学习军事技能。 秋收之后,又要求朝鲜各道派遣训练最好的民兵在汉城进行大比武,目的就是要练出一支精锐的朝鲜军队。 另一方面是因为朝鲜的税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超过了500万石粮食和60万两银子的税金。 这些税金张献忠自然不可能留给朝鲜王,但他也不好独吞这笔钱粮。于是,他制定了一个分配方案,上报给元首府。 其中200万石粮食和大部分税金被当做奖励,分给了朝鲜都护府下属的官吏。 剩下的300万石粮食,一半作为常平仓的救济粮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另外一半粮食则被换成了各种农具、布匹,作为这次全军大比武的奖励,赏赐给那些训练优秀的民兵。 徐晨看后认可了张献忠的方案,于是这次去汉城的朝鲜民兵,每个人都获得了数量不少的粮食,其中优秀者像崔勇这些人,鲸鱼肉,羊毛布,棉衣等物资也是纷纷成为了奖品发放到他们手中。 第348章,朝鲜悲歌,地主的报复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十月二十五日。 朝鲜国富宁城的天空阴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吹过残破的城墙和荒芜的街道,发出呜呜的声响。 女真人经过几日精心准备,直接突破了朝鲜人修筑的长城和堡垒。在内应的带领下,女真人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攻占了富宁城。 富宁城,城主府。 正白旗的各级将领们围坐在摆满酒菜的桌旁,一个个满脸通红,眼神中透露出兴奋和得意。他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欢声笑语回荡在整个城主府内。 博洛将一碗酒水一饮而尽,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淌下来,打湿了胸前的衣襟。他咧开大嘴笑道:“没想到啊,一个小小的富宁城,居然藏着粮草十五万石!张献忠那家伙,做农夫倒是一把好手,把这朝鲜之地治理得如此富裕,倒让咱们捡了个大便宜。” 其他女真将领听到这话,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对这次意外收获的惊喜。 金国自建立之初算起,已经三次入侵朝鲜,但每次都收获寥寥。朝鲜这个国家,在女真人眼中,不过是比那乞丐一般的东江镇稍微富裕那么一点罢了。 所以女真人向来更喜欢进攻明朝,尽管明朝军队的战斗力稍微强一些,但每次进攻明朝都能有巨大的收获。进攻明军一次,就可以弄到几千具铁甲,或是收缴到几万甚至十几万石粮食,那才是真正的“肥羊”。 但这次在富宁城的收获,的确让他们有些惊讶。原本他们以为,最多只能收缴几千上万石粮食,没想到数量竟然翻了10倍。 图赖皱着眉头,放下手中的酒杯,认真地说道:“主子,咱们应当立即组织民夫把这些粮食运回国内,谨防夜长梦多。” 多铎微微点头,他也明白这次打了张献忠一个措手不及,但他也清楚,这种机会稍纵即逝。他环顾四周,大声喊道:“宁完我!” 坐在宴会最末尾的宁完我听到喊声,立刻站起身来,小步快走,来到多铎面前,恭敬地弯腰行礼道:“王爷,您叫奴才何事?” 多铎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说道:“你去吩咐那个李玉,让他组织民夫,把仓库当中的粮食全部运回金国。同时告诉他,他如果有办法弄到50万石粮食,富宁城就是他的了。” 宁完我连忙点头应道:“喳!”而后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图赖看着多铎,又想了想,说道:“主子,想要给大同社带来重创,这些朝鲜的两班大臣可要利用好。他们在朝鲜经营多年,有一定的势力和影响力,如果能让他们为我们所用,说不定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多铎却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平日里只知道争权夺利,欺压百姓,真到了关键时刻,能有什么用?只怕不仅给不了大同军多大的伤亡,还会给我们添乱。” 其实,这次出战之前他一母同胞的哥哥多尔衮就曾语重心长地告诫他,在朝鲜要小心谨慎,一切以粮草为主要目标,不要过于停留,也不要对朝鲜的两班大臣寄予厚望。多铎虽然觉得多尔衮小看了自己,但毕竟是兄长的建议,他还是听从了。 多铎沉思片刻,然后看向博洛,说道:“博洛,你带两甲喇人马和五千朝鲜军进攻会宁。” 而后又看向众人,大声说道:“我等继续南下咸兴城。” 将领们齐声应道:“喳!” 与此同时,整个富宁城却处于一片血雨腥风当中。两班大臣们统治朝鲜几百年,一直高高在上,作威作福,就像那高高在上的天龙人。他们享受着荣华富贵,却从不关心百姓的死活。 但两年前他们被视同蝼蚁的泥腿子赶出了国,狼狈地逃到金国。现在,他们跟着女真人打回来了,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宁完我按照多铎的吩咐,找到李玉。他在李家原本的府邸。 这座府邸曾经是李家的百年老宅,如今却充满了血腥和恐怖的气息。府邸的大门敞开着,门槛上流淌着暗红色的鲜血,仿佛一条蜿蜒的毒蛇。院子里,一大群穿着破败的朝鲜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男女老幼都有。他们的脸上充满了痛苦和恐惧,鲜血染红了他们的衣衫,也染红了整个院子的土地。 宁完我小心翼翼地走进院子,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脚下传来的“咯吱”声,那是鲜血和泥土混合的声音。当他走到大厅时,终于看到了李玉。 李玉此时就像经历了一场死战一般,整个人披头散发,浑身沾满了鲜血,手中矗立着一把宝剑。那把宝剑已经被砍得变形,剑身上还残留着敌人的血迹。李玉看到宁完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带血的牙齿,说道:“让公甫兄见笑了。” 他这一笑,反而把宁完我吓了一跳,生怕李玉突然跳起来,拿起长剑把他也一剑刺死。 李玉看着这充满鲜血的府邸,眼神中露出一丝怀念。他缓缓说道:“这是我李家的百年老宅,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大同社蛮横不讲理,张献忠那家伙把我赶了出来。但谁让他是天朝的将军,我也只能认了。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把我的宅院送给朝鲜的贱民。我可是太祖皇帝的十玄孙,这些贱民怎么敢住进这里!” 宁完我强忍着心中的恐惧,说道:“豫亲王下令了,只要你能弄到50万石粮食,这座富宁城就归你了。” 李玉听到这话,露出带血的笑容道:“这些贱民已经有两年没交税了50万石粮食不算多,他们拿得出来。我保证一个月内把50万石粮食交给豫亲王。” 宁完我惶恐地离开了这里。但他刚走出院子,就发现这个院子突然着火了。熊熊的火焰迅速蔓延,吞噬着这座曾经辉煌的府邸。 宁完我站在远处,看着那冲天的火光,不断摇头,心中暗自叹息道:“简直就是个疯子,这世道越来越不好混了,我的出路又在哪里?” 在富宁城的其他角落,两班大臣的朝鲜伪军正在四处烧杀抢掠,他们急切的想要报仇,发泄这两年的仇。整个城市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硝烟味和血腥味,哭声、喊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人间地狱。 咸镜道,孤山村。 村里原本的地主崔烈带着几十个朝鲜伪军包围了村子,然后把村里人全部赶到晾晒场。 崔烈看到惶恐的村民笑道:“你们没想到吧,我崔烈又回来了,敢要我的地,老爷要你们好看。” “崔爷,俺知道这片地真正能做主的就是您,我们知道这些人都把粮食藏在哪。”当即就有些狗腿就出卖了这些村民。 崔烈笑道:“好,去给老爷把那些粮食全部搬出来。” 没多久,这些狗腿子把村民的粮食,布匹还有各种奖励的鱼肉,大同社发的铁质农具全部搬出来,他越看这些怒火越盛。 没想到他离开村子之后,这些泥腿子反而翻身,日子越过越好了,不但有了这么多粮食,还有布匹,肉。这些原本就是他的财产。 想到这里他越来越生气,“啪啪啪!”不断用鞭子鞭打着晾晒场的村民,村民的哀嚎声才能平复他的怒气,让他心情舒畅。 “咻!”一支弩箭射中崔烈的咽喉,崔烈惊愕的看着抖动的箭羽,而后肥硕的身躯轰然倒地。 “咻咻咻!”弩箭不断射过来,崔烈带来的伪军抵抗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这边死的人越来越多,直接崩溃逃出了村子。 这个时候救他们的人出现,原来就是在富宁参军的崔勇等人,这些人当即冲向了自己的亲人。 崔勇道:“父亲,母亲,你们没事吧?” 村长惶恐问道:“怎么回事,崔烈他们是从哪里跑过来的?” 崔勇恶狠狠道:“他们投靠了女真人,成为了成为了女真人的奸细,就是他们打开了城门,让女真人杀进了富宁城,俺们拼死抵抗,还是被女真人杀散了。” “女真人又来了!”村民们一阵惶恐,这几十年他们最害怕的就是女真人,他们几乎每隔几年就要入侵朝鲜一次,每一次都是杀的朝鲜血流成河。 崔勇道:“乡亲们不用担心,我们有大同军保护,张都督一定会来歼灭这些贼寇。我们先南下,躲避女真人兵锋。” 说完崔勇他们就指挥着村民,收拾逃难的家当,而后向着南方逃命。 而这一路上他们看到不少原本和他们关系亲密的村落,烟尘直冲云霄,在几里之外也能看到火红的火光,整个村落被烧成了一片白地,逃难的百姓都露出仇恨的目光,他们没想到这些地主会这么狠,一条活路都不给他们留。 这个场景在整个咸镜道到处都是,两班大臣迫不及待的想用杀戮,重新建立自己的威严,让当地的百姓不敢反抗他们。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十月二十七日。 寒风凛冽,汉城的天空阴沉沉的,压抑的氛围笼罩着朝鲜王宫。 张献忠身披沉重的铠甲,铠甲上的铁片在寒风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全副武装,腰间的佩剑剑柄上雕刻着狰狞的兽头,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 他带着十几个亲卫,步伐有力踏在石板路上,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宫殿外。 来到景福宫大门前,张献忠眉头紧皱,眼中满是愤怒,一脚狠狠踹开了那扇厚重的大门,“哐当”一声,大门重重地撞在墙上。 宫殿内,朝鲜王李倧正坐在王座上,脸色苍白如纸。看到气势汹汹的张献忠,他吓得冷汗直流,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额头上的汗珠不断滚落,打湿了他的衣领。他连忙起身,双腿发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勉强稳住身形后,战战兢兢地问道:“张将军找小王何事?” 张献忠面色严肃,眼神犀利如刀,扫视着李倧道:“女真人进攻朝鲜,说是你这个朝鲜王被本将欺负了,要进京勤王。” 李倧听到这话,额头上的汗更多了,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他赶紧上前几步,卑躬屈膝,讨好地说道:“张将军英明无比,应该可以看出这是女真人入侵我朝鲜的借口啊。我朝鲜好歹是文明之国,怎么会向这些未开化蛮子借兵。” 张献忠冷哼一声,双手抱臂,质问道:“本将只看现实。你说你没请女真人,但你原本的臣子,却在助纣为虐,帮助女真人进攻朝鲜。他们在整个朝鲜宣扬,要打进汉城解救你这个朝鲜王,现在正在大肆招兵买马,这又作何解释?” 李倧听了,脸上露出义正言辞的神情,他挺直了腰板道:“女真人是我朝鲜的死敌,这些大臣投靠女真人就是背叛我们朝鲜国。他们做出数典忘祖之事,就不是小王的臣子,更不是朝鲜人!小王对他们也是深恶痛绝!” 张献忠点了点头,目光炯炯地盯着李倧,说道:“这些两班大臣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背叛了朝鲜,也背叛了你。应该判他们一个叛国罪。你马上写一封诏书,宣告整个朝鲜国,两班大臣背叛了朝鲜,任何朝鲜人都有责任诛杀这些叛徒。” 李倧连忙点头哈腰,说道:“小王这就写诏书。” 他匆匆走到书桌前,手忙脚乱地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水,手却不停地颤抖,半天都写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才开始一笔一划地书写诏书。 张献忠看着李倧写完诏书,满意地点了点头,警告道:“这就好,朝鲜王,我希望你识时务点,不要在这关键时刻做出错误的选择。我天朝能救你,也能灭你们。如果行差踏错,这朝鲜王也未必需要你才能当。” 李倧吓得连忙拱手,声音颤抖地说:“小王知道,定不会行差踏错。” 当张献忠离开之后李倧才松了口气,他内心期盼女真人能打到汉城,把自己救出来。 出了朝鲜皇宫之后,张献忠就召集自己所有的部下。 尚可喜手指轻轻点在地图上那片蜿蜒的山脉处道:“诸位,这片地区就是女真人入侵的咸镜道。咸镜道内多山脉,山脉呈东北向西南走向,几乎将此地完全覆盖。” 众人都围拢过来,眼睛紧紧盯着地图。尚可喜继续说道:“不过,山中有多条宽阔的山道,朝鲜国在此山脉当中建了城墙堡垒,以防御女真人。那些城墙高大厚实,堡垒坚固异常,其防御还算坚固,小股女真士兵难以突破。 以往女真人进攻朝鲜,大多是从地势相对平缓的义州发起,可如今他们忌惮我辽东都护府的威慑,不敢再走老路。这次竟选择从宽甸地区越过图门江,在朝鲜叛徒的帮助下,攻破了富宁城。现在他们兵锋直指咸镜道治所咸兴城。” 张献忠听了,一拳砸在桌子上怒道:“亏得俺老张花了这么多钱粮练兵,结果一点用都没有。这些窝囊废遇到女真人还是一触即溃,俺老张就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 尚可喜等人听了,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低着头,不敢直视张献忠的眼睛。这样的仗他们确实打了太多,所以听到张献忠这骂人的话,觉得也有点在骂他们自己。 耿仲明赶紧上前一步,拱手说道:“都督,朝鲜士兵本就战力不强,更不要说还有两班大臣在背后捅刀。现在仗打的这么差,和朝鲜的士兵关系不大。” 尚可喜也接着说道:“都督,现在最重要的是重新把朝鲜士兵组织起来。咸镜道山脉众多,利守不利攻。这些朝鲜士兵只要有一个指挥核心,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触即溃。” 张献忠听了,沉思片刻,说道:“耿仲明,你带一团人马去咸兴城。如果城池没沦陷,你就在咸兴城当中阻击女真人;如果城池沦陷,你自选一个险要之地,收拢溃兵,阻击女真人。” 耿仲明抱拳行礼,大声说道:“遵命!” 而后张献忠继续命令道:“命令朝鲜八道的所有民兵集合,让他们准备阻击女真人。练了一年多的兵,是时候检验这些士兵的战斗力。” 尚可喜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说道:“都督,这一年多来,皇太极全力收缩在沈阳城,我等难以抓住重创他们的机会。这次女真人入侵朝鲜倒是一个好机会。要是把多铎的正白旗包围,皇太极能损失得起一旗人马?” 张献忠问道:“你是想围点打援?” 尚可喜笑道:“在辽东平原上女真人骑兵战斗力还是非常可观,但如果去了山区,女真骑兵的实力会削减一半。在朝鲜歼灭女真人主力,辽东则唾手可复。” 张献忠皱起眉头,犹豫道:“这就不是打小仗,我是要准备和女真人打决战,但元首说过,暂时以削弱围困女真人为主。” 尚可喜急切地说道:“都督,经过了两年多的围困,女真人已经穷途末路了。此次他们入侵朝鲜,就是在垂死挣扎。属下以为此次就是歼灭女真人最好的时机,您应该主动向元首说明情况,抓住这次机遇。” 张献忠沉思片刻,眼神逐渐坚定起来,说道:“本将这就上报给元首。”说罢,他转身走到书桌前,拿起纸笔,开始认真地书写给元首的报告。 第349章,争预算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十一月二日,京城。 晴空万里,冬日的阳光让所有人人都暖烘烘的,京城的大街小巷当中都满的热闹的人群,经过大同社两年的治理,京城已经恢复的往昔的热闹,甚至变得更加繁华,大同社虽然清洗了京城的权贵,但却也在京城建立了钢铁厂,器械厂,纺织厂等作坊,京城服务权贵的工匠,现在为他们自己服务。 京城终于有几分市民社会的模样了,尤其是天津卫开海,大同社又修建了一条天津卫联通京城的铁路,大量的西方海商也开始进入大同社的政治核心,京城的洋人变多,再加上西域的胡商,倒是让京城有几分万国来朝的景象。 此时,京城的百姓的目光更多地聚焦在总理府上的预算会议上。今年北方大地被各种旱灾折磨得痛苦不堪,所有人都以为今年的田赋将会异常难看,粮食收成必然大打折扣。 秋收之后,当统计数据摆在众人面前时,却让大家大吃一惊。数据比大家想象的要好看多了,尤其是南直隶(江北部分),一年间,增加了上千万石的粮食收成,冠绝整个大同社各个行省,今年大同社粮食增收大部分来源于此。 除此之外,直隶、山东等地也都有小幅增长。在北方如此猛烈天灾的情况下,在大同社官员们的治理下,北方的粮食居然还有所增长,这无疑给了他们极大的信心。他们觉得天下再也没有更难的事情能拦住大同社前进的步伐了。 大同社的成员们沉浸在粮食增长的喜悦之中,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然而这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一场激烈的冲突就因财政预算的分配而起。议事大厅里顿时火药味十足,争吵声此起彼伏。 目前,大同社下属的各行省发展极其不均衡。关中地区,在大同社多年的精心治理下,这里的农业和工业都处于飞速发展的状态,关中的水浇地超过了1500万亩,是整个北方最多的地区,几乎可以是其他行省之和,这也是关中在北方旱灾连连的情况下,粮食产能还能不断增长的原因,只是今年的蝗灾打了关中一个措手不及。但经过一年的治蝗,关中有信心明年粮食产能还能继续增加。 而在工业方面,关中工厂林立,机器的轰鸣声不绝于耳。布匹的产能一年比一年高涨,一匹匹精美的布料从纺织机上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钢铁、水泥、煤炭等产业也不甘落后,每年以增长两成的效率快速增加。农业和工业的快速发展让陕西行省税收冠绝整个北方,成为大同社最重要的经济重镇。 在这次预算会上,陕西巡抚黄松年站了起来,郑重地提出了关中轨道发展5年计划道:“各位同仁,为了进一步提升关中的经济发展水平,加强与各地的联系,我们关中想要在5年内修建三千里的轨道,联通关中各府,形成一条高效的物流网络。这样一来,关中的物资就能更快速地支援到全国各地,为大同社的发展做出更大的贡献。” 然而,黄松年的话音刚落,就遭到了其他巡抚的围攻。 河南巡抚陈子昂第一个站了出来,不满道:“黄巡抚,现在多少地方连一条轨道还没有,交通极为不便。你现在就打算联通整个关中的轨道网,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要修也是在我们中原修,中原地处天下之中,如此才可以联通四方,对大同社的整体发展更为重要。” “你们中原一年修了1000里的轨道还不满足!”山东行省巡抚沈荣也不甘示弱道:“我们山东行省才是最需要支援的地方。为了修黄河大坝,上百万人在工地上日夜奋战,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我们还迁移了十几万农户,为修筑黄河堤坝退让,退耕还湖又迁移了上百个村落,这些都是最上等的田地,现在变成了堤坝,变成了湖泊,我们山东行省的百姓是哭着离开自己的家园。 就说今年有,哪个行省有我们山东行省的牺牲大,总理大臣府怎么也应该支持我们建几个码头,几条轨道,这样是才是权责对等,公平公正。” 南直隶巡抚罗伟淡然道:“我觉得中原还是想办法修水渠吧,修铁路的事情就不要掺和了。要不然再闹个旱灾,中原的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反而是我们南直隶,已经成为了最重要的粮食产地,没有轨道怎么运粮食?关中也已经有轨道了,想来凭你们自己的力量慢慢修也是可以的。” 黄松年听了众人的指责,心中十分不甘,他涨红了脸,大声辩解道:“各位,今年我们关中运了多少粮食布匹支援你们,又派了多少工匠去你们行省建设工厂,大家心里都有数。 我们这是在为大同社的整体发展做贡献,可你们这是放下筷子就骂娘啊!我们想修这么多轨道,也是想让关中的物资快速支援到中原,帮助大家共同发展。” 说到这里,黄松年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他环顾四周,继续说道:“而且去年,今年得利最多的难道是我关中?是谁建的钢铁厂,谁建设蒸汽作坊,谁建了造船厂,所以又弄出了一个赚钱的捕鱼行业,谁又截留了最多的鸟粪石?” “亩产千斤,好高的产能,鸟粪石这种肥料是元首发现的,凭什么你们南直隶截流大半。” 今年南直隶最大的喜报就是,扬州千亩实验田当中,用了鸟粪石的水稻亩产超过了上千斤,轰动了整个北方,让南直隶很是出了风头,毕竟在这个时代,这么高的水稻产能,都能称之为祥瑞了。 黄松年这样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罗伟。大同社经过了七八年的产业发展,大家都清楚地知道,只要建立工业区,让工业区填满各种工厂,就会有大量的税收,工匠也会创造庞大的消费市场,然后带动四周农村的发展,一个工业区就能马上让一个城市变得欣欣向荣。所有人都知道作坊的重要性,也知道发展产业的重要性。 “难怪你南直隶发展的这么好,这都是元首偏爱。”有人小声嘀咕道。 “这也太不公平了。”另一个人附和道。 罗伟听了众人的指责,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辩解道:“各位,扬州自古就是繁华之地,底子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至于发展造船厂,你们又不靠海,如何发展造船业?而且我们发展的造船行业也是为了捕鱼,你们哪个又没有吃过我扬州咸鱼干?今年南洋输入了三百万石粮食,你们吃了没吃?现在这算什么?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就骂娘。” 在这场激烈的争吵中,天津卫的杨秀默默地缩了缩身子,尽量不卷入这场战场。 南直隶有的产业,其实天津卫也有,不管是造船业、捕鱼业还是盐场,一样不缺,而且天津卫也依靠海贸发展经济。 不过,天津卫底蕴不如南直隶,地盘也不如南直隶大,所以没有南直隶那么出头,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上麻烦,只想静静地等待事情的发展。 这些人争吵来争吵去,场面一度失控。最后,众人只能将目光投向了总理大臣刘永。 刘永坐在议事大厅的主位上,他面容平静,面对众人的目光淡然道:“各位同仁,民朝的税收不是无限的,不可能满足你们所有人的想法。而且你们争吵也是无用的,全国一盘棋,该在哪里建工厂,总理大臣府会根据大同社的整体发展规划做出通知。” 元首府 宽敞明亮却略显严肃的办公室内,徐晨正端坐在宽大的书桌前,专注地审阅着各地上传过来的文书。他微微皱着眉头,眼神在文书上快速扫过,几乎一目十行,每看完一份文书,便轻轻将其放在一旁,整个过程没花多少时间。 这些文书如同雪花般堆满了桌面,而内容却几乎千篇一律。各地官员都在请求资金,有的是为了建设水利系统,期望能改善农田灌溉条件,保障粮食产量;有的则是想建设工业区,借此推动城市的发展,提升当地的经济水平,这场景让徐晨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大同社的官员大多出身军方系统,他们带着军队打仗时的那股冲劲和执行力。在他们的思维模式里,一旦制定了一个目标,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向着这个目标前进。 像河南行省送来的文书中,明确打算在每个县城都建设一个工业区。然而他们似乎只看到了工业区带来的美好前景,对于其中诸多实际问题却缺乏深入的思考。 比如,这些工业区里的作坊该如何填充? 作坊所需的工匠又该如何培训? 原材料从哪里来? 生产出来的产品又该如何销售? 对于这些关键问题,他们几乎没有概念。在他们朴素的认知里,一个作坊能用得了多少原材料,培养几个做差事的工匠又有何难? 至于货物生产出来后,他们更是觉得根本不用担心销售问题,毕竟自古以来,只有担心没有货物的,还从没听说过货物卖不出去的事。 徐晨看着这些文件,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官员已经是大同社最顶级的一批人才了,他们知道工业集群能节省成本,也了解产业链的重要性,但在实际操作中,该交的“学费”似乎是免不了的。 就像一句老话说的:不犯错又如何改错。徐晨明白,他也只能尽量降低他们交“学费”的成本,引导他们走上正确的发展道路。 就在徐晨专注地翻看着文件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满脸疲惫的刘永走了进来道:“都督,要不您去开预算会议吧。” 徐晨放下手中的文件,靠在椅背上笑道:“给他们定个目标,完成了之后予以一定的奖励。比如,一年完成300万亩水浇地的建设,可以奖励一个大型的钢铁厂;一年增加50万入学的儿童,奖励一个工业区;要是普通百姓的识字率上去了,就奖励一个学府。” 刘永微微点头,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徐晨接着说道:“从今年的情况来看,修了水利设施之后,确实可以有效地抗击旱灾。今年要不是关中、中原闹蝗灾,我们的粮食生产绝不止现在这一点。所以要明确告诉下面的巡抚,发展工业的前提是农业发展。连粮食都没有,工人都要饿肚子,这还如何发展工业? 哪怕是发展纺织业,也需要棉麻等原材料,但现在北方的田地都在想办法种粮食了,哪有多少棉麻?没原材料如何发展工业?只有他们把水利设施建设好了,元首府才会考虑给他们多建几个工厂。” 徐晨虽然知道,工业发展才是未来的趋势,但现在北方的旱灾一次比一次猛烈,工业人口是要消耗粮食的。 所以现阶段,他只能由元首府来掌控工业的发展,控制工业人口增长的速度,绝不能让工业人口突破北方粮食供养的极限。即便到了现在,粮食供给制度还没有被废除,这足以说明粮食问题的严峻性。 刘永听了徐晨的话,思考了一会儿,说道:“都督,要不就召开一个执事会议,您亲自给他们上上课,也好平息一下他们过热的头脑。现在各地官员都热情高涨,但很多想法缺乏实际考量,您亲自讲解,他们应该能更明白其中的道理。” 徐晨想了想,觉得刘永的建议很有道理,是应该统一向大家的思想,接下来几年时间北方还是要重点发展农业,建设水利设施,而不是一窝蜂的把有限的钱粮用在发展产业上,于是点头答应下来。 几天后,在大同市的会议室里,执事会议召开。会议室里坐满了各省的高官,他们个个神情期待,希望能从这次会议中得到元首府更多的支持和资金。 徐晨站在会议室的前方,目光扫视着台下的众人,然后开始说道:“各位,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是想和大家好好聊聊工业发展的问题。我们都知道工业发展是未来的方向,但在实际操作中,我们不能盲目行事。工业发展有4个要素,分别是原材料、工匠、钱财和市场。缺了其中任何一个,这作坊都开不起来,即便开了也会亏本~~~~。” 徐晨接着把中学高中的政治经济学的知识地讲了一遍,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了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之间的联系。他说道:“农业是基础,是第一产业,工业是第二产业~~~。 在粮食产能没有大范围提升之前,元首府是不可能放开对工业发展的限制的。如果你们想要元首府支持你们建立作坊,就必须拼命地修水利设施,多建能抗旱的水浇地。只有粮食产量有了保障,才有更多的脱产工匠去保障工业的发展。” 台下的官员们一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但随着徐晨的讲解深入,他们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们原本以为只要提出建设工业区的想法,元首府就会大力支持,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的条件和限制。 会议进行到最后,气氛变得有气无力。一众各省高官都有点蔫了,他们原本高涨的热情被徐晨的一番话浇灭了不少,元首的其实和理念还没有变,先把农业基础打牢再说吧。 和这些官员上完课之后,王二,贺六找到徐晨道:“元首,金国对朝鲜动手,皇太极派遣了15000大军在两班大臣为内奸的情况下,攻入了朝鲜,现在已经快攻占整个咸镜道了。” 徐晨有点惊讶道:“女真人现在还敢进攻朝鲜?” 这两年在大同社的围困,蒙古人脱离了皇太极的统治,汉民也不断逃离,光今年就逃了15万了,现在金国八旗都未必能满编,他们居然还敢派遣两旗去朝鲜,是不想要沈阳了吗? 王二道:“皇太极是狗急跳墙,根据我们的探马来报,今年金国粮食大幅度减产,即便是刚刚秋收,金国的粮食每石超过了十两银子。” 贺六道:“真正女真人不多,只有7000多人,余下的都是朝鲜的伪军,皇太极应该是想掠夺朝鲜的粮食补充金国。” 张献忠上书,想要将计就计,把多铎围困在朝鲜,围点打援,吸引皇太极救援多铎,把女真人的主力消灭在朝鲜国境内。” 徐晨:“朝鲜多山的地形倒是可以限制女真人的骑兵,但如果皇太极不上当怎么办?” 贺六道:“现在女真人衰落到极限了,皇太极不救援我军干脆直接三面包围沈阳,彻底覆灭金国,而且损失一旗女真人主力,对金国是巨大的重创,必定能激发女真人内部的矛盾。” 徐晨思考许久,现在黄河变道最大的问题就是农户,如果能灭掉金国,就可以让农户迁移去辽东,在山东只有30亩地,但去了辽东却有100亩土地,要是没有战争,应该能吸引很大一批人过去。 徐晨道:“任命高小四为辽东都护府都督,张献忠为镇北将军,统领辽东,辽西,朝鲜三个方大军,先围点打援,看看皇太极上不上当。如果不上当,发动对金国进攻。” 第350章,似曾相识的场景与不同的道路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十一月三日。元首府 朔风凛冽,元首府内却气氛热烈。屋内炭火熊熊,将众人的脸庞映得通红。 徐晨高坐主位轻轻咳嗽一声,目光扫过下方的刘永、李文兵、胡益堂、蒋乡泉、常五等执政,开口道:“诸位,如今我大同社的版图已非昔日可比,我们统治的不再仅是关中一地,而是整个北方6个行省,这带来了新的难题。” 众人皆正襟危坐,凝神细听。徐晨继续说道:“以前那种直接命令的治理模式,在如今这般庞大的地域下,已难以为继。下面的巡抚们各有想法,行事也多有分歧。 大同社下属的作坊如雨后春笋般增多,有我们直接建立的,也有地方府衙自行兴办的。这些作坊数量庞大,资产厚重,若再放任自流,局面必将混乱不堪。我打算成立少府监,专门管理我大同社的各个官营作坊,归总理大臣府管辖。” “少府监?”众人闻言,皆露出思索之色。李文兵率先开口,他微微皱眉,回忆着说道:“这是宋朝时期的机构,掌管百工技巧之政,负责制造宫廷和官府所需的各类器物,从皇室的华服美饰、金银玉器到祭祀用品,无所不包。” 徐晨道:“宋朝的少府监主要是为皇室服务。但我设想的这个少府监,更似秦汉时期的少府机构,权限有所扩张,为天下百姓服务。” 李文兵眼睛一亮点头道:“这倒不错,统一归总理大臣府管辖,下面的人也就不用再争来争去了。” 刘永却苦笑着摇头,他双手摊开,一脸无奈地说:“哪有这么简单,这些作坊遍布北方各地,数量众多。即便有了少府监这个衙门,当地官员只怕还是更听当地巡抚的命令。朝廷若让他们交出作坊,他们肯定会跑到元首您这儿来诉苦。” 徐晨沉思片刻,目光坚定地说:“处理政务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即便我们再增加一倍的人手,也难以面面俱到。这样吧,作坊资产超过10万两的归少府监管理,低于这个数字的以及地方府衙自行建设的作坊,由他们自己管理,少府监只起到监督作用。” 刘永点头赞同,接着问道:“如此一来,下面的抵抗情绪会少一些。元首,您认为谁适合坐镇少府监呢?” 徐晨托着下巴,思索片刻后说道:“就让傅山来做。这一年来,他修水利、抗旱灾,功绩卓著。尤其是建成了密云水库,解决了当地十几万农户的灌溉问题;又在永定河上游建水库,解决了京城百姓的饮水难题,足见他组织能力之强,适合管理这些作坊。” 京城自元朝起作为首都,已有近400年。这400多年间,近百万人口在此生活,地下水早已被污染,盐碱化严重,很多井水又咸又苦,只有少量甜水井。 所以京城有卖水的行业,拥有一口甜水井,就能过上比几百亩土地的地主还舒坦的日子。普通百姓没能力去打污染重的河水,只能忍受用水之苦。 傅山担任顺天府尹后,知道百姓用水困难,又赶上北直隶要修水利设施,他便在永定河上游修水坝,修建主水渠和多条辅助水渠,将水引入京城各个市坊,解决了百姓的水源问题。 顺天府尹好就好在在京城,做出了什么功绩都能被众人看到,所以刘永等人对傅山的能力表示认可。 但说起京城用水问题,李文兵也没好气道:“建水库、引水入京,本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可有些人就是不识大体。他们跑到我们都察院状告傅山,说他借修水库之名贪污受贿。 这完全是胡说八道!告状的都是那些有甜水井的居民,傅山引水入城影响了他们的生意,他们就颠倒黑白,乱告状,甚至还有人想破坏水渠,真是让人气愤!” 徐晨神色平静,安慰道:“处理政务就是这样,有利就有弊,不可能十全十美。只要利大于弊,这事就值得去做。难道因为几只知了叫,我们就不做事了,那些敢破坏设施的人,依法严惩便是,不必理会他们。”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随后,徐晨将目光转向刘永,严肃地说:“朝鲜战火再起,经过这几年的封锁,女真人的实力已衰落到极点。我认为现在是彻底解决他们的时候了。你们总理大臣府要准备好粮草武备,做好张献忠他们的后勤保障工作。” 刘永站起身来,抱拳行礼,坚定地说:“遵命!” 接着,徐晨又看向常五,认真地说:“明年,你们工匠师的主要任务是深入各个作坊,把工匠组织起来,维护他们的利益。生产财富的工匠和种植粮食的农户,是我大同社的基本盘,二者缺一不可,少了任何一个,大同社的根基就会坍塌一半。” 常五挺直胸膛,大声说道:“俺不会让元首失望!” 徐晨微微点头,然后他又看向李文兵,郑重地说:“明年,你们督察院一定要盯紧各地的粮仓,绝不能让那些硕鼠贪没了宝贵的粮食。” 李文兵站起身来,神色严肃地说:“遵命!” 在徐晨与众人商议下一年政务之时,大同社的各位巡抚也没闲着。他们在各自的招待所,或派人,联络各方势力,为发展行省经济出谋划策,积极做着准备。 会仙居,陈子龙在此宴请了河南行省的优秀人员,主要是高俊,土根这些优秀场长。 陈子龙看着他们笑道:“你们可是我们河南行省的骄傲,今年又是旱灾,蝗灾的,你们的农场不但没有减产,还获得了大丰收,这真是尤为困难,即便是本官也异常钦佩。” “陈巡抚过奖!”高俊他们虽一阵谦虚,但每个都是喜笑颜开。陈子龙是河南巡抚,是他们顶头的父母官,他夸赞的话让众人非常受用了。 陈子龙却继续道:“你们收获了多少粮食?盈利又是多少?” 这也不是什么保密的事情,高俊当场开口道:“我管理的孟津第一农场,有9万亩地,员工3000余人,今年大部分的田地是小麦,玉米套种,剩下的4成种了土豆和红薯,因为元首修了水利设施,加上某这一年也带领农户修了排水站,旱灾的影响倒不大,主要是蝗灾太可恶了,小麦,玉米被啃食了很多。” 而后高俊得意道:“但好在有元首府提前提醒,我知道想要对付防灾最好的办法就是养家禽,尤其是养鸭子,一天能吃上百只蝗虫,我提前扩大孵化房,在蝗虫爆发前,孵化了上万只家禽。又通过在关中的关系,购买了2万多只家苗。 等蝗灾爆发的时候,他们就成了家禽最好的口粮,吃蝗虫的家禽长得特别快,下蛋也特别多,最多的一天,农场能收获上万只蛋,孟津蝗虫再多,这也填不满这几万张口啊,到后面我们农场大量收购蝗虫粉,这才把这些家禽给养大了。” “今年秋收之后,我给农场工匠分了分了一只鸭一只鸡,20个鸡蛋,给农户每人分了足够的口粮,上交了税赋和每个人的分红,但依旧有三万两银子的收入。” “能说的更具体一些吗?”陈子龙听到这里直接拿出了纸笔,而后仔细询问高俊,农场当中的每一项收入,问的非常仔细。 而高俊对农场可谓是了如指掌,卖麦子,玉米,土豆,红薯,甚至田埂旁种的一些棉花,麻都记得清清楚楚。 而后陈子龙又询问了其他农场的厂长,这些人也是一一对答如流,这些人的农场规模虽然没有高俊的大,但靠着几千人组织在一起抗灾,分工合作,多种经营,这些农场的收入都不差。 而比起农场的富裕,今年中原其他村落,粮食减产,只能靠着大同社减免田赋,旱灾严重的地区只有招工,农户才能勉强活下去,双方的差距不止一点点。 陈子龙统计完之后感叹道:“比起你们这些农场的收益,中原农户差距就太大了。” 这些农场加起来有几十万两的收入,如果把分红也算上去,那这个数字就超过了百万两。 而这些农场不过在孟津附近几个县,土地加起来也不过是上百万亩左右,而整个河南行省大概有7500万亩土地,如果全部按照农场的模式,光河南行省一地,农业收入就有几千万两银子,掌握了这么多钱了,到时候什么工业区不能修,什么作坊不能建设。 高俊虽然不知道陈子龙内心的想法,他还以为陈子龙在感叹中原农户收入低,于是不屑道:“他们还小门小户的耕作,怎么可能比得过我们几千上万人共同劳作,就说挖水渠,他一个人怎么挖,抗击蝗灾,我们农场有专门的孵化房,还能在关中购买几千上万家禽,普通的农户只怕他连只鸡都养不起,这怎么和我们比。” 陈子龙道:“今年的旱灾让中年的农户损失惨重,通过你们的讲述,本官认为农户们组成农场模式,可以有效的抗击旱灾,洪灾等灾害,增加粮食和其他收入,你们愿不愿意帮助本官在整个中原推广农场模式?” 陈子龙把自己想法说出来,高俊等人一愣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高俊道:“陈巡抚,农场模式是高投入,高产出,建一个农场,你要有耕牛,你要有各种工具,哪怕是建个最简单的孵化房,也要购买砖头搭火炕,还要有技术人员,要不然的话火炕就孵化不了鸡,而是直接把鸡蛋给蒸熟。” “可以一步步来,有条件的可以用你们这种农场模式,没条件就是主要也是互助,主要是为了对抗越来越严重的旱灾,以及人多力量大,可以共同修建水利设施。”陈子龙继续道。 高俊思考片刻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农场可以派一些技术人员去指导,中原的土地平坦,也算是肥沃,没有旱灾,一点点的建设的,三五年时间也能达到我们这些水平。” 陈子龙笑道:“那好,我们就这样说定了,回到中原之后,还请各位派出技术人员,去指导其他的农户建设农场。” 等高俊他们酒足饭饱离开之后,陈子龙看着这些人的身影笑道:“农场天地广大,当可大有作为。” 说完他也离开酒楼。 而在京城的另外一侧,吴亚军也在扬州会馆招待了孔晨,高秀英,温益等米脂商贾。 吴亚军看着众人笑道:“说起来我们都是米脂老乡,尤其是老孔,当初我们可是一起在大同工业区修过路的,当时我可从没做过这么辛苦的活,要不是有田队长和你们帮助,只怕我也熬不住啊。” 吴亚军最开始是在孔晨的土木组打灰的,当然他做的不久,那个时候大同社区缺乏人才,抗旱会又扩张迅速,他打了不到一个月时间的,就派到宋家沟村当夫子。 “某也很怀念那段日子,虽然过的苦,但大家非常充实。”孔晨听到大同工业区也露出怀念的神情,那是他距离死亡最近的日子,是元首一把手把他拉出来的。 而后他叹息道:“可惜田队长还在汉中。” 吴亚军笑道:“没关系,等天下一统了,老田也应该回来,到时候我们我们这些土木中队的老友一起再聚一聚。” 然后众人互拉家常,酒过三巡之后气氛也热烈起来。 吴亚军这个时候说道:“今日召集各位,除了同乡相聚之外,就是想要让各位把作坊搬迁到南直隶。” 然后他自卖自夸道:“扬州可是好地方,自古就是繁华之地,当地的百姓富裕,加上这些年又开海,本官敢担保,即便是关中也未必有扬州富裕,加上扬州有经商的传统,这里必定是可以成为各位的经商宝地。” 孔晨迟疑道:“搬迁作坊这可不是小事,稍有不慎伤筋动骨是小,怕就怕这作坊没开起来,我等却是血本无归。” 其他人也是有点迟疑,内心是非常认可孔晨的话说。这个时代通讯落后,不存在后世那种多地经营的情况,要经营作坊就只能留在一个地。 就以孔晨为例,他最开始是在米脂弄了一个私人的小作坊,但他因为知道上限低,就把这作坊关了,带着他师弟去了延安府。 后面大同社攻占关中,把治所定在长安城,他知道长安有更大的发展前途,于是就把自己原本的作坊卖给自己的师弟,带着另外两位师弟在长安城再建立基业。 他之所以不断丢弃自己原本的作坊,就是因为管不过来,与其让自己师弟动手脚,贪污自己的股份,还不如直接把这些股份低价折成钱,好歹留下了一份香火意。 当然那种大家族例外,但现在的北方,哪里还有几个所谓的大家族通通被大同社打散了。 长安有百万人口,已经是天下城市的顶点了,加上这些年大同社把长安治理的繁华无比,就现在天下的情况来看,说关中是天下最富裕之地一点也不为过。 这个时候在搬迁基业,哪怕是扬州这种闻名天下的繁华之地,也是一种极大的冒险,不是迫不得已,是没几个人愿意搬迁自己的基业。 吴亚军淡然笑道:“本官自然不会强人所难,常言道,种下梧桐树,才能引来金凤凰,本官也承认现在天下最大的梧桐树是长安城,暂时扬州还比不上。但是各位不觉得长安这棵梧桐树上呆的凤凰太多了吗,各位不觉得拥挤。” “关中去年9月到今年9月炼铁六亿斤,整个关中大大小小的钢铁厂有几十座,想来各位炼铁的利润也极低吧。但我扬州城规模以上的钢铁厂就一座,去年炼铁只有600万斤,海商购买我扬州的铁锅连价格都不问。去年我扬州钢铁厂的利润达到六成,这个利润想来关中没有一家钢铁厂能比得上吧?” “这还只是钢铁行业,扬州的纺织作坊不足关中的十分之一,但扬州现在开海,海外的蛮夷最喜欢我扬州丝绸,布匹,在北方只能卖二三两的棉布,在扬州价格能翻一倍,如果各位对海贸有兴趣,那些高档丝绸棉布的利润就相当于等重的黄金。” 吴亚金的话让所有人眼前一亮,众人此时才意识到,扬州此时虽然还比不上长安繁华,但扬州的竞争压力更低,同样的产品利润更高,最关键的是扬州还有一样长安没有的优势,那就是开海了,有一个极其庞大且利润极高的海外市场。 元首府那些高档的丝绸和布料,都是以等价黄金的重量卖给那些蛮夷,这其中利润有多大,他们简直不敢想。 意识到扬州是一块蓝海市场,比起竞争压力大到要爆炸的关中来说,扬州经商利润更高,于是孔晨道:“某可以投资20万两,在扬州建立蒸汽作坊。” 吴亚军笑道:“我扬州府热烈欢迎!” 高秀英道:“我想组建一个船队,想看看海外的景色。” 吴亚军道:“高娘子放心,海船问题由我们扬州府帮忙解决。” 温益道:“我愿意投入20万两建个纺织厂,专门纺织丝绸。” 吴亚军笑道:“我扬州府帮你联系桑农,保证让你每台纺织机都有足够的丝。” 一时间现场的气氛热闹无比,众人纷纷表达了投资扬州的意向。 第351章,开门,自由贸易! 大同社的地方官员在意识到无法对朝廷的各项工程施加影响后,纷纷开始各显神通为自己的辖区争取资源。 有像陈子昂一般,找到农业先进代表,详细询问农场的经营情况,试图通过农业发展弄出一笔原始资金,为地方经济注入活力。 而更多的官员,如吴亚军,则依托同乡关系,积极从关中吸引有财力的商贾到自己的地盘开办作坊。 今年京城举办的第一届商贾大会,无疑为这些地方官创造了绝佳的交流机会。现在北方、西域、大漠,甚至连江南都有不少商贾前来。一时间,京城变得热闹非凡。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十一月五日。 总理大臣府内商贾云集。每一个商人都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毕竟几千年来,商人一直受到打压,这还是第一次有朝廷邀请他们共商国事。 尤其是大同社的这批商家,大部分都是创业的第一代,出身普通,如今能与总理大臣面对面交流、提意见,他们的激动之情可想而知。 刘永早已习惯了和这些商贾打交道,他看着众人,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我们大同社就是为天下百姓服务的,发展产业利国利民,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们也是在为天下的百姓服务,我们可以说是同志。” 众人齐声回应,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对,我等发展产业利国利民,是儒商。” 刘永接着笑道:“各位不用这么紧张,召集各位来,一方面是想上下交流。你们行商遇到什么困难之处,都可以在这大会上畅所欲言地说出来,能解决的问题可以当场解决,不能解决的问题我也会想办法,这就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大会。” 但现场却是一片安静,没有人愿意做第一个出头鸟。天津海商沈良见没人出声,便站起身来,抱拳说道:“总理,我们这些海上商人有麻烦想求助朝廷的帮助。” 刘永目光平和地问道:“什么麻烦?” 沈良道:“这麻烦有两个,一是日本的幕府限制我们做买卖,不允许我们把日本的粮食运出来不说,甚至还不允许我们把朝廷的货物运到日本去贩卖。 按照幕府官员的说法,一年只允许我们72艘船抵达日本做贸易。日本幕府如此限制自由贸易,还请大同社为我等做主。” 沈阳的话引起了北方海商的共鸣。 “德川幕府就是趴在日本百姓身上吸血的蛀虫,和当年大明北方的地主一样,是天下之害,我等的货物物美价廉,他居然不允许日本的百姓购买我等的货物。”说到后面更是咬牙切齿。 常言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因为有大同社的支持,他们终于过了两年好日子,你德川幕府算什么玩意,也敢进我上国的货物。 历史上,德川家康统一整个日本之后,就开始了闭关锁国政策。不过,德川幕府闭关锁国的原因和大明截然不同。 大明是江南士绅官员想要垄断海贸,所以闭关锁国,以此限制自己的竞争对手。而日本人则是因为自身生产力太差,大明的货物又太受日本人欢迎。哪怕日本有丰富的金银,但经济依旧被吸得半死不活。德川幕府为了阻止金银外流,只能采取闭关锁国的政策。 本来,德川幕府的限制可能不会如此严格。但在这个时间线里,有徐晨的介入,他直接在北方开海,完全不限制海商的活动。 从北方去日本的海船一下子多了十几倍,这些海船为日本带来了羊毛布、廉价的铁器、茶叶、瓷器,还有价格低廉的精盐、粗盐。如同海浪一般的货物直接冲击了日本人的食盐行业、炼铁行业、纺织行业、瓷器行业等,只要是海商能运到日本的货物,都对日本本土产业造成了极大的冲击,日本的中小作坊主甚至大商贾都承受不住这股冲击,他们联合起来发动自己的关系,请求德川幕府限制明朝海商的行动。 同时,这些海商又从日本购买大米,运回天津。结果,因为大量的稻米外流,日本国内粮食价格暴涨,好几座城市都发生了米骚动。 现在日本的情况就,在大明工业产品的打击下,手工业产品的价格暴跌,加上金银外流价格上涨,经济出现通缩。 但稻米大量流失,又造成了农副产品价格高涨,出现经济通胀。通缩与通胀并举,整个日本的经济陷入了混乱当中,大同社吸血的能力是大明的十几倍,两年时间日本就扛不住了。 为此现任的幕府将军德川家光进一步发布了锁国令,甚至限制了商船的数量,颁发交易证,以此来限制国内稻米和金银的流失,以及民朝货物对日本产业的冲击。 这一举措引起了大明海商的强烈不满。他们好不容易在朝廷放开枷锁后享受了不到两年的自由贸易,德川家光却突然闭关锁国,一年只允许72艘商船登陆,拒绝中原优秀的货物,这简直让人无法饶恕。 总理大臣府内,气氛变得严肃起来,众人都将目光投向刘永,期待他能给出一个解决办法。 刘永听完沈良的讲述,眉头紧皱。他对日本人本就没什么好感,可日本人孤悬海外,大同社想要影响日本幕府的决策,实在是困难重重。 思索片刻,刘永说道:“我大同社会派出使者和日本幕府商议,让他们不要发布影响自由贸易的法令。” “多谢总理!”沈良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眼中满是期待。 刘永接着问道:“你们第二个麻烦是什么?” 沈良继续诉苦:“郑芝龙向我等推销他的平安旗,说只有挂着他的旗帜,才能保证我等在海上的安全。但他这一面小旗就要3000两银子,这分明就是敲诈勒索。 我等不买,他就会让自己的手下扮成海盗来抢劫我等的商船。小人想请元首为我等做主。” 沈良的话顿时引起了扬州海商的共鸣。一位扬州海商站起来,满脸悲愤地说:“你们北方还能破财消灾,我们南方就惨了。郑芝龙要我们买平安旗,那些洋人也在盘剥我们,刘香更是要我等的命啊。一条商路有三四股势力如同饿狼一般盯着我们,稍有不慎,不要说钱了,就是命都没了。” 刘永有些挠头,大同社兴起于关中,对海上的事情了解确实不多,海军也才组建两三年。要是郑芝龙在陆地上,他定会派遣大同军教训他一顿,可偏偏他在海上,实在是鞭长莫及。 刘永安慰道:“各位放心,在天朝这片海域,没人敢越过我大同社收你们的税,我大同社会命令扬州海军,巡查北方海域,郑芝龙的海盗船敢越境,我大同海军将会毫不留情的消灭他们。” 而后他看向扬州的海商道:“至于你们的困扰,只能等我大同社攻占江南之后再来解决,不过我可以保证最多3~5年你们的商船可以在这片海域自由贸易。” “多谢总理!”南北的海商纷纷起身致谢,不少人激动得流下了眼泪。 按理来说能做海贸,大部分都是心狠手辣,有手腕之辈,不至于被刘永说了几句好话就激动的落泪。 但他们做了半辈子的海上贸易,从未有过一个盟友,全是敌人。洋人盘剥他们,海盗抢劫他们,朝廷也把他们视为不安分的因素,对他们极尽打压、盘剥。 几十年前,吕宋的明人被洋人屠杀,朝廷却不闻不问,那时他们就知道自己如同无根之萍。 如今,终于有一个坚实的靠山愿意帮助他们了。即便这可能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景,但也比以前强得多。而且,大同社的帮助是实实在在的,帮他们造海船,给他们提供火炮、火枪。有了这样天差地别的态度,他们自然愿意相信刘永的话。 刘永的态度激起了其他商家的热情。田然起身询问:“总理,朝廷什么时候能开放粮食的限制?我等想多招一些工匠,扩张产能,为天下多制造一些财富,为大同事业多尽一份力。 但这粮食一直是限制我等扩张的拦路虎,弄不到粮本就没办法招工匠。都督府这些年不是都在不停外购粮食吗? 尤其是今年旱灾接着蝗灾,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存粮还在增加。等明年气候正常了,北地的粮食绝对会丰收。” “是啊,是啊,粮食配给制度让我等想报效元首,都是报国无门的状态。”其他商家也纷纷附和,对粮本问题头疼不已,没有粮本就无法扩张产能、招募工匠。 在北方想招募一个工匠很难,工钱都不是最主要的,而是要想办法解决工匠吃饭的问题,没有粮本这个问题就解决不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黑市贩卖粮食,但黑市的粮食贵了好几倍,工匠的伙食都比他们的工钱要高一倍,雇佣一个没粮本的工匠,成本相当于雇佣三个人,而且黑市的粮食还不稳定,所以没有多少商人会用这种方法来解决问题。 然而,刘永坚定地摇了摇头:“农业是国之根本,现在北方旱灾接连不断,谁又能确定明年没有旱灾?在各地常平仓充裕之前,北方的粮食配给制度不会消除。” 这些商家或许不了解北方旱灾的严重性,但徐晨和大同社高层普及了小冰河时期的知识,让他们知道了北方旱灾的严重性,刘永他们也翻阅了史书,原本作为一个乱世背景板的寥寥几个字,当它们连接起来,看的刘永他们冷汗直流,这才是毁灭一个王朝的元凶啊! 知道北方的旱灾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所以徐晨不惜代价修水利、从外部购买粮食,这得到了大同社所有人的支持。说极端一点,现在产业不发展,大家顶多穷一点,但粮食产量减少,那可是会饿死人的。 孔晨接着问道:“常平仓中要储存多少粮食,元首才肯放开粮食配给制度的限制?” 刘永严肃地说:“常平仓中要储存够整个北方使用一年的粮食。”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大同社的数据是公开化的,每年公民议会都会把人口,粮食,布匹,钢铁,煤炭,水泥等重要数据公布于众。 他们知道北方有6000万人口,按照一人七石粮食计算,那就是四亿多石粮食。和现在大同社各地粮仓的库存只有4500万石,差不多是十分之一。 这可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囤够的,这让他们彻底打消了短期内放开粮食配额的想法。 他们也只能往好的一方面来想,虽然自己没办法突破限制不用工匠,但他们的竞争对手也没办法雇佣工匠,这样一来竞争压力就低了一些,大家也可以多赚几年钱。 刘永在解答完商贾们关于海上贸易和粮食限制等问题后,接着说道:“从明年开始,工匠司将会在雇工超过30人的作坊当中成立分部,以维护工匠的权利。当然,这对你们也有好处,工匠司也会培训工匠,提升他们的生产效率,让你们的作坊能变得更赚钱,你们也不用苦恼多招工的问题。” 刘永的话音刚落,现场瞬间陷入一片沉默。商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要说他们最怕大同社的哪个衙门,那非工匠司莫属。去年,因为几个伤残工匠的事情,扬州那边同行赔得少了一些,大同社直接出台了工伤税,他们3%的利润就这么没了。 北方的商家们都对那些连几个工伤钱都省的同行恨得牙痒痒。一通操作下来,钱没省下来,还多了一项税。 现在要把工匠司请进自己的作坊,这无异于耗子把猫请回家。 “果然在元首心中,这些工匠的分量更重。这不公平呐,我们承担了最多的税务,一年几千万两银子,这比大明多了10倍,为什么在您心中工匠的地位还是更高?您不是一向说权责对等吗?”现场的商人们在内心哀嚎着。 刘永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商家内心的想法,他继续道:“明日,鲁班院有我大同社研发的一些新机器,想来各位可能用得上,你们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去看看。” 这话一出,所有人眼前一亮。大同社的机器那可是发财的利器,在场的人中有三分之一是靠着大同社的羊毛纺纱车、羊毛纺织机发家的。 还有不少人是靠着大同社新式的高炉技术发家的,余下的人也购买了大同社新式的机器,尤其是蒸汽抽水机,只要开了一个这样的工厂,日进斗金那是实实在在的现实。现在北方最富裕的几个商家,都和蒸汽机有关。总理都这么说了,那这次肯定有大量的好东西能让他们发财。 翌日,这些商家早早地来到了鲁班院。 一进院子,他们就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蒸汽火车头。这个火车头比起之前那个小一号像玩具一样的火车头,已经非常接近后世的蒸汽火车了。它增加了火管,改进了活塞,马力也增加到了30匹,运载能力比原先增加了五倍。最重要的是,它的实用性大大增强,不像原本的火车头运行几天就会出毛病。 除了火车头之外,还有改进后的蒸汽轮船。不过这些并没有让大家感到特别意外,这些蒸汽机械他们已经见过,现在这些不过是放大版,更加成熟、更加实用。 最让他们惊讶的是,他们还看到了各种蒸汽机床。原本由水利助力带动的机械现在都改成了用蒸汽驱动。像孔晨这些生产蒸汽机的作坊主喜出望外,有了这些机器,即便他们不增加工匠的数量,产能也能提升好几倍。 而最让所有人震惊的是他们看到了蒸汽纺纱机和蒸汽纺织机,那速度比他们的机器快好几倍。 布匹和钢铁是北方经济的两根最重要的支柱,这两种机器的出现代表着生产效率将提升几倍。尤其是很多纺织作坊主,他们看到这机器后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他们一直很奇怪,大同社的纺织作坊给工匠的俸禄是最高的,福利待遇也是最好的,动不动就给工匠建房子,弄幼儿园、蒙学,不仅养着纺织工匠,还要养他们全家老小。 福利待遇定得这么高,怎么可能拼得过他们这些压在法令线上给俸禄的作坊呢? 但偏偏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大同社给了这么高的待遇,生产出来的物品价格却低,质量还高。 各种高档的布料更是全部被大同社的纺织厂垄断。他们知道高档布料是因为元首弄出来了颜色鲜亮的染料,这还能理解,但在低档布料上也竞争不过大同社,这一直是他们心中的谜团。 现在蒸汽纺纱机和蒸汽纺织机出现了,终于解开了他们的疑惑,原来蒸汽最大的用处不是用在抽水上面,而是用在纺织布匹上。 有这种机器在,大同社的纺织厂一个人能顶他们好几个人,难怪他们织出来的布价格低、质量好。这不是他们经营不善,而是科技的差距啊! 商家们围在这些新机器旁,眼神中既有惊叹,又有对未来的期待,元首既然开放了这些机器,那就是允许他们购买了,这些商家已经看到一个个金元宝向他们飞过来了。 第352章,崇祯的新生活与黑矿洞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十一月十日。 清晨,京城的天空还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凛冽的寒风如刀割般划过大街小巷,吹得街边的旗帜猎猎作响,天空逐渐由暗变明,宁静的京城逐渐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烤红薯,烤玉米,烤土豆,玉米馒头,茶叶蛋嘞!”一位身材矮廋的商贩,裹着一件破旧却厚实的棉袄,双手拢在嘴边哈着热气,扯着嗓子叫卖着。 他面前的小推车炉子里炭火正旺,烤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街边一间简陋的屋子里,一位年轻的工匠被妻子轻轻摇醒。他不情愿地从温暖的被窝里探出脑袋,嘟囔了一句,却还是强忍着寒风,迅速穿好那件打着补丁的粗布棉衣。 妻子早已经上摆好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薯粥,粥里的红薯块煮得绵软香甜,只可惜吃的太多了,让人反胃。 工匠不满道:“就不能换一种粥吗?” 妻子道:“好,明天给你弄个玉米粥。” 他端起碗道:“加两块咸鱼干吧。” “好!”妻子道。 工匠这才“呼呼”地吹了几下,便大口喝起来,滚烫的粥下肚,让他整个人都暖和了几分。 他匆匆放下碗道:“我去上工了。” 而后走出家门,融入了街头那股为生计奔波的人流中。 与此同时,一处砖房当中,朱由检从锦被中缓缓起身,然后找到自己的牙刷,弄一点精盐上去开始洗漱, 然后迈着步伐来到内室。摇篮里,两个刚出生不久的儿子正睡得香甜,粉嫩的小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晕。 长女乖巧地站在一旁,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弟弟们。朱由检摸了摸长女的头,轻声嘱咐道:“乖女儿,好好照看弟弟们,莫要让他们磕着碰着。”长女懂事地点点头,奶声奶气地应了一声。 此时京城的街道上,已经呈现出一片忙碌的景象。大家上班的时间大多是朝九晚五,早高峰的热闹丝毫不输后世。 街道上行人如织,行色匆匆。有的人手里拿着一份刚出炉的报纸,那报纸的纸张虽略显粗糙,但上面的文字和简单的插图却吸引着人们的目光,几个等着公共马车的青年,盯着报纸上的内容来看。那个拿着报纸的青年也豪爽摊开报纸,让大家一起观看。 “今年粮票可以增加,每个月增加5斤!”一个青年看到上面的新闻惊呼道。 京城百姓对现在安稳的生活还是比较满意的,唯一让他们不满之处,就是粮食配额制度,这让他们想要吃顿饱饭,极其艰难。 拿着报纸的青年摇头道:“估计很难,今年的旱灾大家都看到了,虽然粮食增加了,但增加的并不多,北方已经接的旱了好几年了,谁知道明年会不会更加严重,元首只怕不会答应这样的请求。” “嗨!”众人叹一口气,他们也觉得这个青年说的有道理。 “吁!”一辆长条形的公共马车停在他们前面。 车门打开一个妇女叫道:“交钱的同志请向后面走,不要堵在门口。” 几个等公共马车的青年把一文钱交给这个妇女,而后向后方走过去,人到齐之后,马车的车门一关,前方的车夫,“驾!”一甩马鞭前头的两匹马缓慢的向前走。 还有些人则在街边的小摊前停下脚步,花上几文钱买上一个烤红薯。他们接过红薯,顾不上烫手,便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香甜的味道瞬间在口中散开,让他们在寒冷中获得了一丝满足。然后,他们一边吃着红薯,一边加快脚步,朝着各自当差的作坊走去。 朱由检不需要像那些工匠一样匆忙赶路。他迈着沉稳的步伐,漫步在街道上。他左顾右盼,眼中满是惊讶和感慨。仅仅三个多月时间,京城的变化之大让他几乎认不出来了。 街道两旁,原本还搭着脚手架的新建楼房,如今脚手架已经拆除,露出了整齐的砖石墙体。那五层楼高的建筑,在京城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兀,宛如一个个巨人矗立在那里。 朱由检站在楼下,仰望着那高耸的建筑,自己仿佛变得极其渺小。阳光洒在砖石上,反射出柔和的光芒,让这些建筑更增添了几分威严。 “大同社为了建设京城倒是不惜钱财。”朱由检忍不住满脸羡慕地说道。 大同社在京城的建设上投入巨大,去年一年就花了500万两银子。这笔钱要是放在过去,足够他养一支关宁铁骑一年了。 想当年,为了养那几万大军,他费尽心思,四处筹措军饷,每一两银子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可如今,大同社却把这么多钱砸在了京城的建设上,用于老旧市坊的改造,真败家。 不过这钱花的成效也是极其显著的。那些原本破旧不堪、污水横流的小巷,如今变得干净整洁,道路两旁的房屋也都修缮一新。 地面也进行了硬化处理,原本坑洼不平的土路变成了平整的石板路,再也不用担心下雨天会泥泞不堪。 道路两旁还种上了一排排整齐的树木,虽然在这寒冷的冬天,树木已经光秃秃的,但朱由检可以想象到,等到春天来临,这里将会是绿树成荫的景象。 而且,道路两旁还安装了煤油灯,到了夜晚灯火通明,倒是让京城的夜晚有了几分喧嚣。 虽然在朱由检看来,把养几万大军的钱花在这些“花花草草”上有些奢靡,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效果却是极其显著,京城终于有了几分天朝上国的样子。 朱由检继续向前走去,融入了这充满生机与变化的京城街道,开始了他新一天的忙碌。 没多久他走进一家门牌上写着民生报的报社,报社里有几个记者各自在做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在意朱由检的到来。 只有王承恩和王之心看到他,马上过去行礼道:“老爷!” 朱由检道:“报社里不需要这么多礼,你也去忙自己的事吧。” 对,这家民生报是朱由检自己开的,而事情一切的源头则是徐晨写的《大明1566》的。 当这个改成话剧,在整个北方大肆的传播,很快朱由检就看到这话剧。 其内容气的他半死,嘉靖帝可是他的曾祖父。如果改稻为桑,毁堤淹田,这是真人真事,他也就认了。 就像朱猛说他做皇帝做的很失败,即便他气的半死,但他也没办法反驳。 但徐晨编排嘉靖帝的事情是假的,堂堂一个帝王演的跟个道士一样,更不要说还演的如此昏聩,这让崇祯不能接受。 他决定要反击,他决定要正本清源,要反击徐晨对他朱家的污蔑。 于是他经常在说书馆,戏院反驳上面的不实内容。但这一下就引起很多人不满了。 “你凭什么说这是假的?朱家的皇帝干些缺德的事情不是很正常。” “这个是元首编的戏曲那还能有假。” 这些无知小民的话,让朱由检气的半死。眼看着这些假事都成真的了,为了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的原本面目,于是他也学着创立了一家民生报。 最开始就叫报馆总共就三个人,朱由检加上他两个仆人,由他亲自编写反驳的内容,王承恩,王之心两个人补充,排版完之后再借用别家报馆的印刷机,一期印刷个5000份。 说是报纸,但其实围绕的都是《大明王朝1566》反驳其中的错误之处,有点像后世的影评了。 只是朱由检写的太高深,学术性太强,趣味性不足,看的人不多,大部分只有免费发放,才会有一些百姓收这些报纸。 本来依靠他的财力,这家报纸办个几期,大概率和其他倒闭的报馆一样,就是关门歇业。 但事情很快有了转机,也不知道消息传了多久。周皇后知道朱由检没有死,只是日子过得极其凄惨,她和弘光帝虽然是傀儡,说的话也没有哪个大臣听,但弄一些银子还是可以办得到的。 她通过使者的关系,想办法给朱由检5000银子,想要以此改善朱由检的生活。 结果他把这笔钱都投入这家小报馆,这家报馆才没有马上倒闭。 但如果没有意外民生报也不会有多大起色,事情的转折则发生在今年的6月。 下湾村的春生找到了朱由检,寻求他的帮助,原来3月的时候春耕刚结束,他们同村的二狗等人经人介绍出去打工,约定好了,夏收之前他们就会回来。 结果一去三个月音信全无,快夏收了也不回来,也不写信,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村里一下十几个青壮消失,对下湾村十几个家庭来说无异于天塌了。 春生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想到京城的朱先生是读书人,是个能人,应该有办法帮忙救人。 至于春生为什么不报官,因为他脑海里没这种意识,几十年的生活经历告诉他,报官不但不能解决问题,还有可能让你倾家荡产,即便现在已经是新朝,他依旧没有这个想法,而是想动用自己少的可怜的关系,看看能不能找能人解决这件事情。 朱由检面对春生的请求没有拒绝,都是回到了下湾子,询问了那些家属,二狗的人当差的地方? 在知道是在遵化之后,朱由检和二狗两人赶到遵化,但两人一去遵化也消失了。 田秀英意识到事情不妙之后,马上找到赵汉卿寻求帮助。 赵汉卿很重视这件事情,崇祯的身份毕竟特殊,要是这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消失了,还不知道江南那些地主士绅会向他们大同社泼多少污水。 于是赵汉卿带人去遵化找朱由检,最后在一家黑煤矿场才找到朱由检和春生等人。 并且知道了遵化有大量的黑矿洞,那里关押了大量的普通百姓,赵汉卿当即把这里的事通报给总理府 刘永带着带着警卫团来到遵化,在十五个私采煤矿的矿洞,救出了上千余人。一场惊天大案,这才公之于众。 大同社占据北方之后,全力推动封山育林,每个村每个人都定下植树的份额,逐步扩大不允许砍伐树木的范围。 这就导致北方城市居民的燃料主要是使用蜂窝煤了,加上大同社发展产业,铁路又带动钢铁行业的快速扩张,尤其是遵化原本就是大明的炼铁基地,这两年来钢铁产能更是翻了一倍,这就导致煤炭的需求翻了好几倍,煤炭成为了一个极其赚钱的黑金产业。 但挖煤矿在这个时代就是极其危险的行业,这个时代没有后世的先进机器,只能靠着人力来挖掘,而且天朝这里露天矿产极其少,只能开矿洞,而挖矿洞的下场则是稍有不慎,就是一群矿工埋在矿洞之下,直接被压成肉泥。 这个时代的煤矿说是吞噬人命的恶魔一点也不为过,徐晨虽然已经嘱咐了煤矿的管事,要重视煤矿生产的安全,但当年关中每年都有几百人死在各种矿难当中,最多的一年,死亡人数突破了上千。 而当这个范围扩张到整个北方的时候,一年就3000多条人命被各种矿难吞噬,工业化的每一步都在吞噬人命,这话一点也不为过。 面对这种问题,徐晨招募大量有经验矿工,整理出各种矿难的经验,提升安全标准,各种事故原因和安全标准都成了一本厚厚的书籍了。 但这造成的结果就是官营矿场产能下降,采煤矿,铁矿的成本急剧攀升。 而且管理矿山的管事也开始害怕起来,开矿的风险太大了,出了矿难就是他们担责,偏偏大同社的各大作坊对各种矿石需求越来越高。 尤其是北方大范围的封山育林之后,光作为燃料的蜂窝煤,一年就要消耗上百亿斤的煤炭,这又逼着他们要开展更多的煤矿。 而开采煤矿数量越多,发生矿难的风险则越大。按照大同社现在的统计,每挖出500万斤煤炭就会死一个人矿工,而这也是他们处罚的底线,高于这个底线,他们最多只会受到斥责,低过这条线,出现矿难,他们自己都会被关起来。 最关键的是这个底线每年还在提升,今年是500万斤,明年可能就要到600万斤,后年就要到700万斤,这是要把人给逼死的节奏。 任务重,风险高,怎么办? 转嫁风险就成了大部分管事不言自喻的选择,这就给私人采矿有利可图的空间,大量的亡命之徒,暗中开私矿洞来开采各种矿石,而大同社的管事,好一点的对这种情况视而不见,坏一点这双方狼狈为奸。 这些私人的矿洞矿石的成本极低,可以卖给这些欢迎的矿产,更关键的是他们的指标完成,风险被转移出去了。 但私人矿洞也有一个麻烦,就是劳动力不足,这些人为了赚钱哪里顾得什么安全标准,一切以利润最大化为标准,这些私矿死的人更多。 最开始他们还只是引诱附近的村民,但出了几次矿难之后,村民就知道挖矿是拿命换钱,关键是换的钱还不多,附近的村民纷纷不干。 偏偏这些矿老板还不敢拿四周的村民怎么样,因为他敢动强的话,村民告官了,暴露了他就死无全尸。 于是他们很快就想到了高薪吸引外地人,然后直接把他们控制起来,逼着他们去挖矿,外地人只要监管的严,他们就逃不出去。 最开始二狗他们就是被每个月5两银子的高工钱给吸引到了,想着趁着春耕结束,田地里没什么忙碌的事情,去打两三个月的工,赚个十几两银子回来,结果却没想到是一去不回。 此事震动了整个大同社高层,刘永亲自坐镇遵化一个月时间,把这些黑矿老板全部抓起来,在他们的黑矿洞前,把这些黑矿的老板和他们的狗腿子通通枪毙,矿洞用炸药给摧毁,他们的尸体则挂在被摧毁的矿洞外,他们的家人通通被发配到哈密种草,以此来震慑后来者。 李文兵则带着一团的人马,沿着太行山由北向南,横扫了一圈,遇到那些黑矿窑,直接是审问,枪毙,尸体挂在矿洞风干,全家流放哈密种草套餐。 而那些矿场的管事只要跟这些黑矿有联系的,一律也逃不过同样的命运,这一次巡查,大同社有三分之一的矿场管事遭到了毫不留情的清洗,三万多人流放哈密。 而这次的事件也成了民生报转折点了,崇祯亲力亲为的在黑不见底的矿洞里挖了十天的煤矿,看到了矿洞危险也见到了,煤矿工人危险且悲惨的生活,更见识到这些私矿老板的枉顾性命的无法无天。 他把自己亲身的经历的事件,刊登在民生报,引起了整个京城的轰动,一时间民生报供不应求,销量扩张了十几倍,成为了京城主流报刊之一,黄五先生也成为了京城最有名的主编之一了。 现在京城有不少的百姓遇到了可能就会跑到民生报馆找黄五先生来帮忙解决问题。 第353章,不想再退的尚可义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十一月十五日,朝鲜,孤山岭。 天色微明,清冷的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整个山岭,远处的山峦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长短不一的牛角号声此起彼伏地响起,那尖锐的号声划破了寂静的空气,这是战争来临的前奏。 各色战旗在微风中交错移动,鲜艳的颜色在朦胧的雾气中显得格外醒目。战马不安地嘶鸣着,马蹄在地上不安地刨动,将士们的呼喊声也从四面八方传来,大战即将来临的紧张气氛如同一团无形的乌云,窒息了整个山岭。 多铎骑在一匹高大的黑色战马上,他面容冷峻,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凶狠和傲慢。看着抵挡在他面前的朝鲜大军,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不屑一顾的冷笑。 多铎本打算带领大军进攻咸兴城,掠夺城中的粮草和财物。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耿仲明提前一步进入了城池,而且还一路收拢朝鲜的溃兵。等多铎带领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咸兴城当中已经有上万大军严阵以待了。 多铎心中有些恼怒,但他并未将这小小的阻碍放在眼里, 他下令两班大臣领兵在咸兴城下集结。李玉他们带来三万多朝鲜伪军支援,多铎就以三万朝鲜伪军做炮灰攻城,企图用他们的血肉之躯打开城门。 但攻城战持续了整整10日,战场上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城墙下的土地。朝鲜伪军死伤3000余人,甚至连他的正白旗士兵也伤亡了500余人,可见战事之激烈。 但耿仲明守得滴水不漏,他们依旧没有登上城墙。攻坚战一直是女真人的弱点,只要城中士兵能万众一心地守城,女真人基本上就攻不下那座城池。多铎望着坚如磐石的咸兴城,心中有些无奈。 正当多泽打算见好就收,反正他们原定弄到上百万担粮食的任务已经达成,他想逐步撤退时,朝鲜的两班大臣战战兢兢地跑来,更告诉他一个不好的消息:张献忠集结了十万朝鲜军,已经从四面把他们包围起来,想要彻底把他们围困死。 这消息把朝鲜的两班大臣吓得面如土色,双腿发软。十万大军四面合围,前有坚城,后有追兵,他们陷入了绝境。 然而,多泽听到这消息却不屑一顾。当年明军也是多路围剿他们父汗,结果还不是被他父汗逐个击破。十万大军听上去数量众多,但在多泽看来,只要攻其一路这个所谓的包围网也就破了。 他当即下令退兵,想要退回富宁城,然而退没多久,居然有一支万人规模的大军,死死地挡住了他大军撤退的山谷。 他当即下令将三万多的大军集结起来,准备拔出这根他后撤路上的钉子。 在多泽的指挥下,25000名朝鲜伪军,以5000人一个方阵组成5个方阵。这些朝鲜伪军们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他们被迫为女真人卖命,心中满是怨恨。但后方7000余人的女真骑兵,个个身披重甲,手持长刀,让这些朝鲜伪军敢怒不敢言。 “呜呜呜!”一个有节奏的牛角号声音响起。多泽抬头看了一下天空,今日的天气晴朗,太阳高挂,金色的阳光洒在大地上,连令人讨厌的冬日寒风都没有刮起,在他看来,这是一个适合战争的好日子。多泽看了一眼对面的敌人,冷笑道:“命令前方的朝鲜军出战。” “呜……呜……”冲锋的牛角号声霎时响彻了山野,那激昂的号声仿佛是催命符,催促着朝鲜伪军们向前冲锋。 “咚咚咚!”朝鲜都护府的战鼓声音响起,激烈的战鼓声音如同惊雷一般,让尚可义的心跳也在加速。 尚可义站在大军的后方,他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他这支大军当中只有1000人是原东江镇的士兵,这些士兵身经百战,战斗力强悍;剩下的9000人则是收编的朝鲜民兵,他们大多是普通百姓,虽然不管是张献忠还是以前的朝鲜王朝,都对他们有一定的训练,但真实的战斗力令人堪忧。 对面的朝鲜伪军他并不在意,但多泽手中的7000女真骑兵却是最让他感到害怕的。这些女真骑兵的厉害,都是百战老兵,作战勇猛,冲锋起来势不可挡,他担心这些朝鲜的士兵抵挡不住女真骑兵的冲锋。 尚可义闭上眼睛,心中默默祈祷:“毛帅,保佑我吧,这次我定会把多泽留下来,用他的人头来祭奠你,祭奠我东江镇惨死的士兵,祭奠整个辽东惨死的百姓。” 而后他命令探马让后方的援军,加快行军速度来支援,探马得令之后飞奔而去。 “擂鼓!”尚可义一声令下,几十面战鼓同时响起,鼓声如雷,直冲云霄,盖过了对面牛角号的声音。 处于队列最前排的崔勇,眼神中充满了仇恨看着前方朝着自己这边移动过来的朝鲜伪军。双目通红,内心的愤怒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压抑不住。当他看到有不少人战战兢兢,连自己手中的火枪举起来大吼道:“兄弟们,不要忘记这些狗腿子在我们家乡做的事情,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们的亲人、朋友死在他们的刀下,我们要报仇!” 崔勇的这一声怒吼如同一声炸雷,激发了其他朝鲜士兵仇恨的心理。他们想起了家乡被女真人践踏的惨状,想起了亲人的哭声和鲜血,心中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他们也高喊道:“报仇,报仇!”声音响彻云霄,震得山谷都为之颤抖。 朝鲜伪军5000人在靠近尚可义他们300步位置的时候,停了下来稍微整顿了阵型,同时让士兵恢复精力。 而多泽的前锋大将正是朝鲜的两班大臣崔玉,他身穿铁甲,骑在战马上,看着对面手持火枪长矛、严阵以待的朝鲜士兵,眼中露出仇恨的神情,恶狠狠地怒道:“杀,杀光这些泥腿子!” “杀,杀,杀!”5000朝鲜伪军扯着嗓子嚎叫着,如同被驱赶的恶狼,快速地越过了300步的位置,朝着尚可义他们的方向杀去。他们的脚步杂乱无章,铠甲叮当作响,脸上带着凶狠的神情。 当朝鲜伪军终于走进了80步进攻范围的时候,尚可义果断命令道:“开炮。” “噗噗噗!”半埋在山坑当中的8门飞雷炮,几乎同时发出沉闷的声响,炮口喷出炽热的火焰。 “轰轰轰!”10斤重的炸药包,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地落入朝鲜大军整齐的阵型当中。 瞬间,火光冲天,爆炸声震耳欲聋。炸药包方圆一丈的人直接被炸飞,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在空中扭曲、翻滚;两丈范围的人也是七窍流血,痛苦地在地上挣扎。 这一波进攻直接炸死了上百朝鲜士兵,原本整齐的军阵瞬间被撕开了一道道口子,宛如被巨石投入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噗噗噗!”在这些朝鲜士兵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之前,32枚一斤多重的手榴弹,被掷弹筒发射出去,如同冰雹一般带着死亡的气息砸进了朝鲜伪军的军阵当中。 “轰轰轰!”一声声巨响再次响起,火光和烟雾弥漫开来。这些手榴弹造成了上百朝鲜伪军的伤亡,有的士兵被炸断了胳膊,有的士兵被炸掉了腿,痛苦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最关键的是这一波直接把朝鲜伪军的士气给打崩了,他们没想到敌人的火炮进攻会这么猛烈,还没有靠近敌人的军阵,他们就死伤了好几百人。投靠女真人的伪军大部分都是那种油滑的地痞流氓,哪里见过这种架势,他们凶狠的神情全然消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往后逃。 “不许逃!”李玉带着自家的亲戚,手持长刀,对着这些逃兵一顿乱砍,想要阻挡他们逃命。 但根本没有一点作用,他这上百人如同沧海一粟,根本阻止不了几千溃兵如潮水般的逃亡。 反而是他的举动吸引到崔勇的注意,崔勇怒目圆睁,他抬起自己手中的火枪,稳稳地瞄准李玉,“轰”的一声,对着李玉就开了一枪。 “咻!”子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直接射中了李玉骑的战马。战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整个人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保护将军!”他的亲兵当即让出一匹战马,手忙脚乱地把他扶上去,然后不断地往后退。这下更没有人阻挡朝鲜伪军的溃败了,他们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后方涌去。 “废物!”多铎气愤地骂道。他也没指望朝鲜伪军有多少战斗力,但像这样双方接触都没接触,就全部溃败,战斗力差成这样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不过废物也有废物的用处,对面进攻的模式让他想起了在松山遇到的秀子营,那也是各种火炮、炸药、子弹如同雨点般打过来,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极其惨烈的代价。 眼前这虽然有上万大军,火器的规模也极其少,甚至连火炮也没有,但光这些火器就足够给他的正白旗带来极大的伤亡。 朝鲜人正好可以消耗对面的火药,只要能消耗完他们的炸药,这支大军就是待宰的羔羊。 “换一营朝鲜军继续进攻。”多铎冷酷下达了命令。 “呜呜呜!”进攻的牛角号声再次响起,战场再次热闹起来。 朝鲜伪军第二营得到命令,他们只能战战兢兢缓慢地移动到战场之上。他们的脚步迟疑而沉重,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犹豫。这次的伪军学聪明了,士兵之间的间隔分得很开,如同散落在地上的棋子,不给对面集火的机会。 尚可义看到这些自作聪明的朝鲜伪军,嘴角微微上扬,冷笑道:“命令第一团,第二团前进,击溃眼前这支伪军。” “杀!”崔勇他们得到命令之后,迈着整齐的步伐前进,两团的士兵就如同两座大山,整齐地压在朝鲜伪军身边。 他们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刃。当双方距离50步位置的时候,第一团、第二团士兵止住了步伐,两团当中的火枪兵同时举起火枪,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眼神专注而冷峻。 “砰砰砰!”600支火枪同时开火,枪声如同爆豆般响起,硝烟弥漫开来。有200多朝鲜伪军直接倒在战场上,鲜血汩汩地流出来,瞬间染红了地面,又快速凝结成冰。 “敌人开火了,后面没火枪了,杀,现在冲过去砍死他们。”伪军第二营主将高呼道,试图鼓舞士气。 那些朝鲜伪军听了主将的话,也加快脚步冲了过去。他们的脸上带着凶狠的杀意,脚步却有些慌乱。 但等他们冲到30步距离内的时候,200多枚手榴弹被投了出来,如同致命的流星划过天空。 “轰轰轰!”爆炸的手榴弹,炸得朝鲜士兵四分五裂,硝烟弥漫在整个战场上。惨叫和哀嚎声再次响起。 “杀!”两个团士兵全部冲上去,他们或三人一组或五人一组,如同猛虎下山,用自己手中的长枪,把这些叛徒捅了一个贯穿的窟窿。战场上刀光剑影,鲜血飞溅,喊杀声震耳欲聋。 不到半柱香时间,第二营的5000伪军留下上千具尸体后,溃败而逃,如同丧家之犬。 朝鲜的伪军虽然一直在溃败,但多铎根本不在意这些人的伤亡。在他眼中,这些朝鲜伪军不过是可以随意消耗的棋子。 每溃败一支朝鲜伪军,他便马上派另一支朝鲜伪军接上去进攻,进攻的频率如同海浪一般连绵不绝,一波接着一波,似乎永不停歇。 尚可义也只能把自己大军分成5支,每次应对敌人的进攻,只派出两个团阻击,以此来保证大军的体力。 半天时间,经过了一场极其惨烈的攻防战,五营的朝鲜伪军全部进攻了一遍。战场上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土地。这2万多朝鲜伪军自身伤亡超过了3000人,原本就不高的士气在这半天的战斗中被彻底打崩。他们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不管任人驱赶还是杀戮,他们都不愿意继续走向战场,这些伪军短时间内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的勇气。 但多铎本就不在意他们的战斗力,他真正在意的是朝鲜伪军能消耗对面敌人的弹药和军心士气,而这个目的他已然达到。 在第5支朝鲜伪军进攻的时候,对面的大同军已经没有发射炸药包,也没有丢手榴弹,只有火枪还有一些子弹。在多铎看来,这已经足够了,他自信女真人的骑射胜过大同军的火枪。 中午,多铎命令大军休整,战场进入了短暂的休息时间。阳光洒在战场上,给这片血腥的土地披上了一层血红的色彩,战场上到处都是倒下来的战士,在低温的气候下,他们的尸身快速坚硬,融入在这片大地中。 女真人在营地中酒足饭饱,精力也逐渐恢复。他们擦拭着手中的武器,眼神中透露出凶狠和杀意。 尚可义这边的士兵也在恢复着体力,检查自己的武器。 尚可义不断望向自己后方,想要等来自己的援军,朝鲜民兵当中火器配比只有三分之一,余下的都是长枪刀剑这些冷兵器,而刚刚半天激烈的进攻战当中,他军中的飞雷炮弹,手榴弹基本上被打光了,火枪手手中的火药量,只够不到打五发子弹的量,此时他已经接近弹尽粮绝的程度,而对面的女真士兵却还在休整,他明白下一场战斗,可能是他人生当中最危险的一场战斗。 距离尚可义大军20里处,一片白茫茫的林海雪原之地,一支大军在快速的奔跑,上万人的队伍拉的像一条长蛇一般。 张大禄大吼道:“快,跑快点,那些屠杀你们亲人的仇敌就在前面,不要让他们跑了。” 听到这话士兵们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自从女真人入侵朝鲜,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死在他们的屠刀之下了,这些朝鲜士兵每个都和女生能有血海深仇,他们也期待着要报仇。 耿仲裕看着拉的越来越长的队,想了想对张大禄道:“我先带一团的人马去支援上尚可义,防止他被多铎击溃。” 张大禄看着气喘吁吁不断摔倒的朝鲜士兵,他们又艰难的爬起来继续前进,显然这些士兵已然到了极限。 辽东都护府的士兵已经吃了三年的饱饭,在体力上和耐力上都远超朝鲜民兵,如此激烈的行军,朝鲜的士兵已经跟不上了。 “好吧,你带一团的人马先去支援,我随后就到。” 耿仲裕大吼道:“辽东都护府的士兵,听我的命令,加速前进!” 在队伍最前方辽东都护府士兵快速的加快了行军的速度,和后面的朝鲜民兵距离越拉越大。 话分两头,孤山岭战场。 “呜呜呜!”牛角号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多铎直接命令女真骑兵发动进攻。 “杀!”博洛带领5000女真士兵杀向大同军,女真士兵们杀气腾腾,大军犹如奔腾的江河,排山倒海一般杀了过来,他们的喊杀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300步,200步,80步,女真士兵一步步靠近大同军。尚可义看着对面的女真士兵,内心无比紧张。 现在这些可不是如同废物一般的朝鲜伪军,而是身经百战的女真人。他们作战勇猛,战术灵活,百战百胜,几乎毫无对手。要不是加入了大同社,经历了几次胜仗,积累了一些战斗经验,尚可义绝对不敢面对这几千的女真士兵。现在他只能期望援军能早点抵达,来缓解眼前的危机。 尚可义大吼道:“兄弟们,举起武器,死战,死战。”他的声音在战场上回荡,充满了坚定和决绝。 “死战,死战!”士兵们也大声吼道,为自己鼓舞士气。他们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如同滚滚雷声,响彻云霄。 当双方大军靠近50步时,大同社的士兵端起长枪,眼神坚定而专注。女真人也拿起了自己手中的弓箭,他们的动作熟练而迅速。 “咻咻咻!”几千支长箭也同时射出,如同黑色的雨点一般,密密麻麻地飞向对方。 “砰砰砰!”近600支火枪几乎同时开火,枪声震耳欲聋,硝烟瞬间弥漫开来。 “砰砰砰!”3000支火枪分成5段击,不断发动进攻。 双方各自倒下了几百人,鲜血在地上流淌,染红了周围的土地。 “杀!”博格大吼一声,丢掉手中的长弓,拿起战刀冲杀。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疯狂和嗜血,仿佛一头饥饿的野兽。 女真士兵就像潮水一样,无缝不入,快速的越过了这几十步的距离。前面的士兵倒下去了,后面的就补上去。他们踩着战友血淋淋的尸体,奋勇杀进,毫不退缩。 博格第一个冲入军阵当中,手中的战刀好像没有重量一般,快速的砍翻了他身边的两个朝鲜的民兵,而后继续突入军阵当中,女真人也跟在他身后奋勇杀敌,双方的士兵绞杀在一起。 “杀!”尚可义长枪也折断了,战刀也砍卷了口,浑身上下鲜血淋漓。但他依旧像猛虎一般在酣呼鏖,在他周围的几个亲兵不断的倒地。战场上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 尚可义他们虽然人数更多,但面对只有他们一半的女真战士,依旧被杀的节节败退,双方战斗力的差距不是这点人数可以弥补的。 “将军快走,女真人太凶猛了,我们抵挡不住了。”着急劝说道。 尚可义怒不可遏道:“同样是人,我们还比女真人多一倍,凭什么打不过他们?我已经退了十几年了,现在我不想退了,今天不是多铎死在这里,就是我死在这里。” “杀!”尚可义砍翻了靠近他们的女真人,而后大吼道:“将士们杀,不要让这些祸害你们亲人的贼寇逃了。” 但朝鲜的士兵杀敌信念并不能弥补双方战斗力的差距,他们逐渐被逼到了山岭的两旁,而后被女真人逐个包围歼灭,有的士兵忍受不了这残酷的战场直接向后方逃命。 在战场后的多铎笑着准备迎接这场胜利。 忽然“滴滴滴滴滴!”一阵激烈的小号声音响。 一支大同军突然杀向战场,这支生力军的加入瞬间打破了双方的平衡,这次轮到战场上的女真人被分割包围,逐步歼灭。 多铎担心博洛他们,下令鸣金收兵,他自己亲带2000骑兵压阵,让博洛他们撤出了战场,但令多铎没想到的事情,他脱困最近的机会就这样被他浪费了。 第354章,狠辣的莽古尔泰 翌日,休整后多铎打算继续攻破自己眼前的这股敌人,但却没想到只一日时间,对面就多了1万援军。 多铎血战两日,以正白旗士兵伤亡过千,朝鲜伪军阵亡四千的代价,让对面的敌人付出了5000多的伤亡,加上第1日朝鲜民兵伤亡逃亡的士兵,两万大军已经伤亡过半,但凭借着对女真人的仇恨,这支大军依旧死守山岭,女真人北上的道路依旧没有打通。 反而是张献忠带着第二师主力会和耿仲明大军追击过了,孤山岭左右两侧又来了两支万人的朝鲜民兵。 多铎再换方向进攻,但多铎虽然可以给朝鲜民兵巨大的伤亡,但却难以击破,占据地理优势的朝鲜民兵,反而是女真人的攻势越来越虚弱。 面对这种四面包围的处境,多铎终于没有最开始的从容和自信了,他只能移身到孤山岭的一座山丘上,安营扎寨,以冰为墙阻挡大同军。 但他的做法也让正白旗陷入了绝境,因为他安营扎寨的同时,张献忠指挥的朝鲜民兵越来越多,最终大同军第二师,连同十余万朝鲜民兵团团包围住,多铎再也没有办法凭自己的能力突围而出,11月20日,多铎派遣信使求援。 11月21日,孤山岭,大同军营帐,中军大帐。 一个以孤山岭为核心,显示整个朝鲜山川河流,城池营寨的庞大的沙盘,占据了大帐内一小半的位置。 尚可喜拿着一根长棍道:“将军,根据我军的统计,处于包围圈的有多铎正白旗士兵5000~6000人左右,朝鲜伪军不足2万人,但这些伪军军心士气全无,已经没有战斗力,光靠5000多的正白旗,无力突破我军的包围。” 耿仲明想了想道:“还是不可大意,女真人的战斗力不可小看,都督,属下提议,挖一条一丈宽,一丈深的壕沟,以此彻底困死多铎部。” 张献忠笑道:“以往都是女真人用这样的壕沟来包围你们,现在你们是想让他们也尝尝这滋味吧。” 耿仲明有点尴尬笑了,怕多铎的正白旗突围而出是一方面,当然也有那么一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想法。 张献忠点头道:“此事就由你去负责,彻底把女真人困死也好。” 原东江镇的将领听到张向忠的话,脸上的笑意止不住,终于轮到他们来围攻女真人了,攻守之势彻底逆转了。 尚可喜继续道:“都督,第一阶段围点已经完成,现在我军就要等待,皇太极来救援多铎部了。从前阶段的战事来看,女真人的战斗力依旧远远超过了朝鲜民兵,依靠他们难以应对女真人的主力。” 张献忠冷笑道:“第九师已经在赶往朝鲜的路上了,我军两个主力师加上朝鲜民兵辅助,足够歼灭八旗主力。 现在警卫师和炮兵师去了辽东,第10师增援了辽西,我军10万主力已经赶到辽东,不管皇太极做什么选择,也改变不了女真人覆灭的命运。” 现场的将领们无不热血沸腾,祸害辽东几十年的女真人,终于到了他们覆灭的时刻,而且还是由他们亲手覆灭,这场长达几十年的血债,终于到了偿还的时刻了。 张献忠严肃道:“元吉,时刻关注沈阳的动向,本将给皇太极一个月的思考时间,一个月之后,八旗主力依旧没有救多铎的动向,我们就先歼灭正白旗,拿多铎的人头祭旗,开启覆灭金国大战。” 尚可喜道:“遵命!”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十二月一日,金国,沈阳。 这段时间金国的政治中心,可谓是处于冰火两重天的境遇。 十月,豫亲王多铎攻入朝鲜,攻占富宁城,整个沈阳城可谓是一片沸腾,有了朝鲜的财富,大家的日子终于可以好过一些了,最起码粮食的价格可以降下来。 果然,到了11月,一车车赶回来的粮食,布匹,各种金银财宝被送到沈阳,金国的粮食价格如同止不住的洪水立马下,几乎是一天一个价,不到10天的时间就跌到了二两银子一石粮食。沈阳的居民着实吃了几顿饱饭,多铎在金国的声望达到最高。 但到了12月情况却急转直下,先是豫亲王大军没有攻破咸兴城,而后被阻挡在孤山岭下,前两天前两天更是传来了一条令人惶恐的消息,正白旗已经在孤山岭下被大同军包围了,7000多勇士再也回不来了。整个沈阳城都回忆起当初松山之战后,家家挂白帆场景,顿时热闹的沈阳城被惶恐的情绪笼罩,大家都感觉一股危机笼罩到沈阳城当中。 金国,大政殿。 皇太极面色严肃的坐在龙椅之上。女真八旗旗主,王爷,贝勒,甚至连被圈禁的阿敏,莽古代泰都重新出现在这大殿当中,显然金国的高层已经知道,他们已经处于风雨飘摇的状态当中,所有人都要舍命一战才能求活。 皇太极道:“索尼,把朝鲜的战况和我金国现在面对的局面,通通都说一下。” “喳!”索尼对皇太极行礼之后,神情严肃道:“11月20日,豫亲王率领的正白旗被大同军第二师以及朝鲜10万民兵包围在朝鲜的咸镜道,孤山岭当中,难以突围,豫亲王请求救援。” “与此同时,大同军在辽西增援了一个主力师,在辽东增援了两个师,其中一个炮兵师,再加上增援朝鲜的一个师,现在大同军在辽东共有7个师,十余万精锐。” “同时大同军不顾冬日运输物资困难,在辽西,辽东,朝鲜三个方向,不断的运输粮草物资。囤积粮草,显然他们有很大动作。” 大政殿内一片沉默,几年前大同军发动覆灭大明的战争,也不过比这多三个师,所有人都清楚大同军这动作是要覆灭金国。 但清楚归清楚,大家却想不到如何击败大同军这10万多的精锐。和金国的生死存亡相比,多铎的正白旗反而无关紧要了,只有多尔衮眉头紧皱的想着如何拯救他这个兄弟。 皇太极看众人不说话道:“现在已经到我金国危机存亡的时刻,大家都说说该怎么办吧?” 大殿内只是回荡着皇太极的话,但却无一个人回应。 站在末尾,穿着有点落魄的莽古尔泰冷笑道:“有什么好议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金国再危险能危险过当年父汗起兵的时刻,你皇太极不敢打,把八旗勇士交给我,我先把多铎救出来,再去消灭大同军。” 原本历史上莽古尔泰,因为暗中谋划造反。应该在去年就被处死了。 这条时间线是因为是盖州之战,输的太惨烈了,被皇太极联合其他势力给圈禁了,反而让他多活了一年,但显然一年多的圈禁不但没有让他的脾气收敛,反而越发的暴躁了。 豪格怒道:“放肆,你一个罪臣能在这大政殿内,已经是父汗仁慈了,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把八旗勇士交给你,然后被你拼的精光吗。” 莽古尔泰冷笑道:“我就看不惯你们这些人畏畏缩缩的样子,我的确拼死了几千勇士,但也杀了几千大同军,你们倒是高瞻远瞩,广宁卫丢了,不出兵,海州被攻占了,也不出兵,最后一步步被大同军逼入了绝境。” 阿济格道:“我八旗损失几千人伤筋动骨,但大同军损失几千人无关轻重,像你这样拼的两败俱伤的打法,我金国早就覆灭。” 莽古尔泰张口大骂道:“你阿济格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现在居然说这样的屁话,战争是你想不打就不打的吗! 你越担心伤亡,伤亡就越沉重,你们逐步对大同军退让,结果怎么样,人家的兵锋都推到我们的咽喉了,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和当初那些只敢守在城池当中的明军有什么区别? 如果当初按照我的想法,拼的伤亡惨重也要把大同军赶出辽东,能有现在这么多事。” 现场不少女真人的高层内心都觉得莽古尔泰说的话有点道理,只是他们的内心也有点悔恨,当初要是不惜代价的把大同军赶出辽东,他们只要守好辽西即可,哪里有像现在这样,三面受到包围。 豪格瞪莽古尔泰一眼道:“你和大同军一个师拼就拼出了几千伤亡,你想拼出几万的伤亡,让我金国覆灭不成。” 莽古尔泰道:“你们退让的结果又是如何,大同军的绞索已经快把我金国给绞死了。” 眼看着双方争吵的越来越激烈。皇太极制止道:“这样无用的废话就不要说了,大家商讨如何应对敌人。” 莽古尔泰道:“我女真人弓马无双,金国还有几十万女真勇士,哪怕是妇孺都能骑马射箭,把他们全部武装起来,给健妇发火枪弓箭,给12岁以上的孩童发刀剑。 当可武装出20万大军,汉人如果敢攻城,先屠杀城中的汉民,如此断绝后路,背水一战,让每一座城池都和大同军死战。 如果一座城池能拼死1万大同军,最多10座城池就能拼光大同军。汉人一向孱弱,徐晨更是有名的妇仁之仁,当他发现想要覆灭我金国,会损失10万精锐的,我不相信他在南方未统一之时,会把所有的军队用在辽东。” 给妇孺孩童发武器装备,还要杀光金国自己的汉民,来断绝后路,所有人都用像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莽古尔泰,真按照他的想法去做,汉人只怕要和他们女真人不死不休了。 这场大战下来那就不只是金国覆灭了,只怕连女真人都要被汉人杀的绝种。 如果汉人孱弱,他们女真人还能通过屠杀来震慑住汉人,但现在大同军势大,这样屠杀引起汉人的报复,只怕他们所有人都活不下来。 但也有一些人思考这个战略的可行性,有一句话莽古尔泰没说错,只要能给大同军带来足够多的伤亡,大同军是不可能放弃江南,在这蛮荒的辽东和他们金国死磕,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他们很难给大同军带来足够的伤亡。 代善道:“大汗,盛京无险可守,我等还是迁都安乐州,学习父汗的战法,拉长战线,寻找突击大同军的机会,不和大同军硬碰硬,以游击战骚扰为主,即便不成功也能脱离大同军的进攻范围。” 阿济格不满道:“盛京是我女真付出了多少勇士的性命才打下来的,岂能说放弃就放弃,而且我金国一半的人口都在盛京,放弃了这里,抚顺能养得活这几十万人吗?” 代善道:“有什么活不下来的,我即便年纪大了,但只要给我弓箭,依旧可以在辽东的山林当中生活,其他女真勇士也是从山林当中出来的,现在再回归山林,有什么不可。” 豪格不满道:“未战,就放弃都城,这后面的仗还怎么打?儿臣以为,盛京城高池深,我八旗勇士完全可以依托城池,给大同军重大的伤亡,以此打消他们对我们金国的窥视。” 代善淡然道:“贝勒可能忘记了,大同军有火炮,他一个火炮师有几百门火炮,盛京的城墙再坚固,能比洛阳城还坚固,连洛阳城也扛不住大同军三天的炮击,我们金国没有火炮,你拿什么守城。” 豪格这时候才想起来,大同军攻坚能力更是强大,中原几百座城池,没有一座城池能坚守10日以上的,他再自大也不认为自己能在几百门火炮的轰炸下守住盛京城。 女真的高层商议了一日,但依旧找不到一个能应对眼前危机的办法。 清宁宫。 皇太极叫来了自己的皇后哲哲,布木布泰两人道:“盛京只怕难保,这金国也不知道能存在多久,要是盛京沦陷了你们就返科尔沁部落,你们兄长已经成为大同军的将领,想来大同军不会为难你们,朕之求你们照看好马柯塔她们。” 哲哲,布木布泰沉默不语,科尔沁部落首领斋桑已经多次写信给她,让她带着布木布泰找借口回科尔沁部落,她们一直没有回应,却没想到金国会如此快面临亡国的危机。 第355章,三月三,龙抬头,满城鞑子不留头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十二月二日,金国,沈阳,崇政殿。 清晨,天色尚有些昏暗,东方已经开始出现亮光,这虽然预示着一个好天气,但对农户来说却不是好事,常言道,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冬日不下雪则代表来年雨水少,明年又少不了春旱了。 当然金国高层却没有在意这个天象,他们更多关心军国大事。 天一亮,多尔衮心急如焚地赶来求见皇太极,昨日商讨一日,居然没有一人一言商讨如何救多铎,显然大家都放弃了多铎,但多尔衮却不能放弃这个一母同胞的兄弟。 皇太极早已在殿中处理政务,听闻多尔衮求见,便命侍从带他进来。 多尔衮刚一进宫殿门,便“扑通”一声跪地行礼,神情恳切道:“求大汗救救十五弟,哪怕不看在他是父汗子嗣的份上,也请大汗看在正蓝旗几千将士的份上。如今我金国再也承受不住一旗士兵的损失了,若正蓝旗覆灭,对我金国而言,无疑是沉重的一击。” 皇太极听到这话,不由得苦笑着上前几步,伸手扶起多尔衮道:“十四弟,快快起来吧。朕又何尝不想救十五弟,救正蓝旗的几千将士呢。 只是张献忠手中有两个大同军的主力师,还有十几万朝鲜军。他们把正蓝旗的将士团团围困而不歼灭,就是想引朕去救。 可朕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辽西、辽东的大同军对盛京虎视眈眈,我们分兵救援,盛京怎么办,朕拿什么去救十五弟?” 多尔衮依旧跪在地上,抬头望着皇太极,急切地说道:“大汗,我金国的根基是八旗士兵,是这几十万金国的女真百姓。哪怕是盛京,也比不上正蓝旗几千将士重要。只要将士还在,何处不是我八旗勇士纵横的天下。只要保住了正蓝旗的力量,我们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皇太极闻言,不禁高看了多尔衮一眼道:“要是我金国的将领都有14弟你这样的眼光,朕也不至于如此辛苦。” 他背着手,在殿中来回踱步,沉思良久后说道:“你带领正白旗、镶白旗两旗士兵和他们的家眷去安乐州。那里可能是我们女真人最后的希望了。” 多尔衮用惊讶的眼光看着皇太极,心中满是疑惑,这分明是迁都以避开大同军锋芒,可他不清楚皇太极为什么会让他去安乐州。 皇太极好像看出了多尔衮内心的不解,不由得苦笑着解释道:“盛京当中多是像莽古尔泰那样的蠢货。把妇女和孩童征调为兵,亏他想得出来。这些人能有多大的战斗力? 本来大同军道德底线高,不会为难妇女和孩童,可莽古尔泰主动武装这些人,这不是嫌弃我女真人死的人不够多吗?他这是主动断绝我们的未来啊。 还有,说什么杀尽满城的汉人,他知不知道天下的汉人有万万之众,而我女真人加起来连百万都不到。他敢屠杀辽东的汉人,大同军就敢把整个辽东的女真人全部屠杀殆尽。 现在盛京尽是这种无知的莽夫,朕不能离开盛京,只能让十四弟你为我女真人延续希望。你带着两旗将士和家眷去安乐州,朕留在盛京,希望能重创大同军,让大同军的战线止步于盛京。” 多尔衮听后,心中五味杂陈,他说道:“兄长就不担心,臣弟为了救多铎,覆灭女真人唯一的希望吗?” 皇太极疲惫地叹了口气说道:“到了安乐州,女真人的未来就是你的责任了,与朕无关,朕也管不了那么远的事了。好了,你现在回去准备准备,过几天领兵去安乐州吧。” 其实,本来皇太极是打算自己领兵去安乐州方向,拉长大同军的战线,逼得大同军主动撤退,而后想办法求和。 因为在皇太极看来,徐晨和他是一类人,他想做中原的皇帝,所以学习汉人制度,保护汉民利益。 徐晨则想做天可汗。大同军地处关中一地的时候,就染指大漠,而且野心极大,哪怕是击败了林丹汗,俘虏了林丹汗的部众,但也没像大明那样把他们贬为俘虏,而是优待林丹汗的家眷,也平等对待蒙古牧民,建立定居点,让大漠牧民归心,派遣官员管理牧民,这举动让女真人断了一臂。 在皇太极看来自然是徐晨想要做李世民一样的天可汗,即便徐晨只是当元首,但元首在皇太极看来不过是换了名字的皇帝,徐晨依旧掌握着大同社的军政大权。 徐晨这样包容的举动对女真人是好事,大同军想要收复辽东,那个时候即便是女真人战败了,大不了臣服在徐晨的麾下,也能享受蒙古人的待遇。 说句实在话,这对普通的女真人来说并不算是太差的生活,要不然金国的蒙古人也不会纷纷投靠大同社了。 但如果盛京都是莽古尔泰这样的莽夫,在盛京屠杀汉民,双方就真成了不死不休的死敌了。他为了防止这种极端的事情出现,只能留在盛京。 而且皇太极的政治素养告诉他,统战价值都是打出来的,蒙古人有阔气的祖先,有广大的大漠,这些都是蒙古人的优待价值。 而女真人地盘不如蒙古人大,人口不如蒙古人多,想要有优待就必须显示出武力了。 如果女真人能在盛京给大同军造成重大的伤亡,大同军就不会越过盛京继续追杀女真人的残部,甚至还有可能招抚他们,毕竟盛京已经是辽东唯一有价值的城池了,再北就是蛮荒之地了。 辽东再重要也重要不过江南,在江南没有统一之前,皇太极也不认为徐晨会不断地把兵力和资源投入到辽东这块蛮荒之地。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十二月七日。 盛京皇宫内,气氛肃穆而庄重。皇太极高坐在崇政殿的宝座之上,目光扫视着殿下的群臣。今日,他要宣布一项重要的决定。 “朕今日升安乐州为陪都。”皇太极的声音洪亮而沉稳,在大殿中回荡。八旗旗主和贝勒王爷们倒也不惊讶,大家都知道,陪都的设立,这是金国的后路。 “着多尔衮为陪都将军,统领正白旗、镶白旗两旗兵马即刻前往安乐州。”皇太极的目光落在了多尔衮身上,多尔衮算是女真人当中政治素养最高的人,希望他能为女真人保留火种。 多尔衮心中一震,他没想到任命会这么快。他迅速整理了思绪,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抱拳说道:“臣弟领旨!” 而坐在一旁的代善则压抑怒火了,陪都设想是他提出来的却没想到被多尔衮摘桃子了。 豪格也是满脸不服气,陪都将军也就算了,关键是皇太极把多尔衮定为金国下一任继承人,他才是皇长子。 十二月十日,多尔衮开始着手准备出征事宜。他亲自到正白旗和镶黄旗的营地,检查士兵们的装备和物资。同时,他也安排好了几万家眷的随行事宜,确保他们的安全和生活。 十二月十七日,寒风凛冽,多尔衮带领着两旗士兵和几万家眷抵达安乐州,多尔衮下令大军进驻安乐,安营扎寨。他亲自巡视营地,查看士兵们的住宿和饮食情况,安抚着士兵和家眷们的情绪。 夜晚,多尔衮独自站在营帐外,望着辽东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了与十五弟多铎一起征战的日子,想起了他们兄弟情谊。“多铎,我该如何是好?”他喃喃自语道。 十二月二十三日,多尔衮带领正白旗士兵从安乐出发,一路向东,一直来到了图门江以北。 冬日的图门江宛如一条银色的丝带,横亘在眼前。越过这条江,就进入了朝鲜的境内。 多尔衮勒住缰绳,站在江边,却不敢继续前进。他的内心十分纠结,一方面,他担心继续前进会陷入危险,甚至有可能把大同军引到安乐;另一方面他又不忍放弃营救十五弟的机会。 他不断地派人打探多铎的消息,只可惜探马进入朝鲜境内就会消失,根本探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朝鲜,孤山岭。 凛冽的寒风如刀割般划过朝鲜孤山岭,大同军营地中,中军大帐的帐帘被猛地掀开,张献忠裹着一身寒气大步流星地走进营帐。 张献忠快速走到主帅位置坐下,刚毅的脸上满是不耐烦,他双手撑在桌子上,大声问道:“多尔衮那个窝囊废,有没有向朝鲜前进一步?” 这段时间,多尔衮大军滞留在朝鲜国境外,就像一根刺扎在张献忠的心头。起初,多尔衮带着两旗士兵前往安乐的时候,张献大喜,这多尔衮与多铎一母同胞,关系亲密,此次必然是为救多铎而来。他满心期待着一场大战,将这股金军一网打尽。 然而,后面多尔衮只带了正白旗一旗女真人前来救援,张献忠虽有些失望,但也觉得蚊子再小也是肉。一次歼灭了女真人两旗精锐,重创了金国,也算是为下一步进攻盛京打下了基础。 可谁能想到,多尔衮带着几千人在朝鲜的边境线上安营扎寨,一连四五天都不再前进一步。 这可把张献忠气坏道:“真是个废物,想救自己的亲弟弟又贪生怕死,不敢再前进一步,这样进又不进,退又不退,简直坏了我的大事!”他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尚可喜连忙点头,毕恭毕敬地说道:“还是一步没前进,正白旗依旧驻扎在宽甸地区。他们的营帐排列整齐,周围设有防御工事,看样子短期内没有要行动的迹象。” 张献忠靠在椅子上,双手抱胸,陷入了沉思。原本他想着能将多尔衮的大军一举歼灭,结果大鱼没钓到,只钓到一条小鱼,这已经够让他恼火的了,现在这条小鱼还不上钩,实在是让人头疼。 张存孟笑道:“都督,要不安去宽甸,去会会多尔衮。” 他带领第九师刚来朝鲜,正是想建功立业的时候。 尚可喜摇头道:“宽甸广大,适合骑兵驰骋,而且那也是女真人的老巢,多尔衮熟悉地利,将军很难包围正白旗。” “不管了,让兄弟们先休整休整几日,把这个年先过了。”张献忠挥了挥手,“等新年一过,我军再彻底把多铎部歼灭。”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决心。 尚可喜想了想,皱着眉头说道:“将军,需不需要继续延长包围的时间?多铎部粮草断绝,即便杀马取肉,应该还有不少粮草。而且现在每天都有不少朝鲜人饿得受不了,逃下山来,这反而降低了他们的粮草消耗。” 多铎部确实没有多少粮食,不过女真人大部分都是骑兵,手中有上万匹战马。这些战马原本是他们驰骋战场的伙伴,如今却成了他们维持生存的希望。杀了这些战马,加上他们原本剩下不多的口粮,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张献忠摸着下巴,思考片刻后摇了摇头,说道:“算了,真要熬下去,又要到开春了。到时候必须解散民兵,让他们回家耕作。等耕作做完之后又要集合,让他们配合大军进攻辽东,我们的时间也不是很多。本将还想让这些辽东民兵能休养一段时间,恢复精力,这样他们在战场上才能更有战斗力。” 耿仲明走到地图前,手指着正白旗的位置,又看向安乐州的位置,眉头皱得更紧了,说道:“将军,皇太极这次把安乐州设为陪都,这是想拉长我军的战线。辽东镇经过女真人几十年的肆虐,人口减少了8 - 9成,大量的城镇废弃,卫所荒芜。越是往辽东往北,这种趋势越明显。安乐州已经可以算是蛮荒之地了,当地没有像样的道路,没有成规模的村镇,丛林密布,还有无数的沼泽之地,大军难以驻扎。” “更关键的是,到了安乐州已经是女真人最后的城池了,女真人不必守城池,可以逃到辽东的群山当中。我军想要进攻女真人,在群山当中抓捕他们就如同大海捞针,即便抓住了一些,付出的代价也极其大。” 张献忠立刻明白了耿仲明话的意思,他也是边军出身,深知其中的难处。榆林镇大部分的时候是可以战胜蒙古人的,但事情坏就坏在蒙古人居无定所,深入大漠消耗极大。一个士兵要有9个民夫供养,才能维持在大漠中的作战。如果女真人学习蒙古人打游击的话,那大同军就要头痛了。 尚可喜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说道:“攻占安乐州,我汉人的领土尽数收复,又何必在意这一小部分女真人。辽东的森林无穷无尽,这里面也有无穷无尽的女真人,都督是不可能抓尽这些人的。我等可以学习大明的故智,收买辽东其他部落的女真人,围剿多尔衮他们,要不了三年努尔哈赤的后代必然被我军斩尽杀绝。” 张献忠没好气地瞪了尚可喜一眼,说道:“然后又养出一个努尔哈赤?明军喜欢养寇自重,但我大同军可不干这种没脑子的事。当年辽东将门就是因为养寇自重,才养出了努尔哈赤这个大患。” 尚可喜他们尴尬地笑了笑,说起来努尔哈赤还真是辽东将门养出来的,他们也自食了恶果。 耿仲明想了想,认真地说道:“将军,攻占沈阳之后,辽东其实再没有值得攻占的目标了。我大同军也应该把兵力转下南方了,毕竟统一天下事关重要。即便真要追杀女真人,也可以在天下统一之后,朝廷实力强大再说。到时候我们有足够的资源和兵力,对付女真人也会更加容易。” 张献忠站起身来,走到沙盘前,仔细地看着。沙盘上,辽东和朝鲜区域还算是比较精确,到了朝鲜更北的广大地区,那基本上就是全凭想象,只是布置了一些山脉、沼泽、河流。即便如此,也看不到一两个城池,甚至连道路都没有,可见这片广大的地区是如何荒凉。 “把大军投入到这片地区来抓野人,的确是吃力不讨好之事。”张献忠叹了口气,“我们不能在这无谓的事情上浪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一月五日。朝鲜,孤山岭。 新年刚过,张献忠以火炮开路,不断轰炸多铎营地,残存的朝鲜伪军士气彻底崩溃,纷纷投降,女真人即便想要反抗,但这两个月的包围,让他们物质匮乏,大量的士兵冻死冻伤,已经没有多少反抗的力气。 最终张献忠以伤亡五百的代价彻底歼灭了多铎部,俘虏了上万朝鲜伪军,多铎,博洛,图赖等正蓝旗高层身中数枪被击毙,残存的女真士兵被朝鲜民兵疯狂报复屠杀,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一月十二日,在宽甸的多尔衮知道了多铎部被歼灭之后,领兵返回安乐州。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二月十二日,金国,盛京。 金国的局势愈发危险,即便是底层的女真人,普通的汉民,也知道金国要亡了。 但偏偏这个时候辽东的雪还没有化,金国就把底层的百姓征召起来,让他们修城池,挖战壕,砍伐木材,做拒马。 更关键的是亡国的危机传导到金国下层,他们恐惧汉人的报复,但想到的不是要改善对汉民的态度,而是反而加重了压榨的程度,就好像临死前最后的疯狂一般,稍有不慎就是对汉民拳打脚踢,鞭打,甚至直接拿刀杀戮这些汉民。 金国汉民敢怒不敢言,只能把仇恨埋藏在心中。 不过,三月三,龙抬头,满城鞑子不留头,这样的歌谣在金国底层到处到处传唱。 第356章,末日乱象与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天刚破晓,盛京的天空还弥漫着一层薄纱般的雾气,皇太极便带着亲卫策马而出。此次出行,皇太极先在城郊巡视一番,盛京外已经有一些壕沟,小型的城堡组成的防线。 虽然工地上不时响起的皮鞭和哀嚎的汉人百姓让他感到不适,但为了这场大战,只能让这些汉人百姓牺牲了。 看完盛京各个工事情况,他又去盛京附近的村落视察。马蹄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距离盛京不到十里的一个村落。 然而,还未等他们进入村子,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皇太极心中一惊,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勒住缰绳,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死寂一般的村落。村落里没有一丝生气,原本应该鸡鸣狗吠的场景此刻却安静得可怕。他的亲卫们小心翼翼地进入村子,不一会儿,便开始从屋子里一具一具地往外搬尸体。 这些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男女老幼皆有。他们的面容极度扭曲,仿佛在临死前遭受了巨大的痛苦和恐惧,很快,上百具尸体就铺满了村子里的晾晒场,场面极其骇人。 皇太极瞪大了眼睛,他万万不敢相信,在离盛京如此近的地方,竟然发生了如此惨绝人寰的屠村之事。这代表着金国基层的秩序已然开始崩溃,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事情。 皇太极强压着心中的怒火道:“怎么回事?” 站在一旁的岳托皱了皱眉头,想了想后靠近皇太极,小声说道:“大汗,最近盛京郊外多乱党,此地危险,您安全要紧。我等先行回城。” 皇太极听后,内心一紧,岳托的意思这样的事情,不止发生一起,最起码他已经见过多次了。 他怒极反笑:“天子脚下出现这么多乱党,我大金国看来是真要亡国了。” 岳托赶忙解释道:“大汗,这里的百姓在唱,‘三月三,龙抬头,满城鞑子不留头’,这可是叛逆之歌啊。当地的佐领尼亚哈发现此事之后,立即抓捕村民进行审问。结果发现这些村民都在暗中传唱着这首歌,而且没有一人上报此事。却没有想到,尼亚哈以背叛金国之罪杀光了他们。” 皇太极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冷脸道:“一首儿歌就要屠村,那要是这首儿歌是在盛京唱的,他是不是也想把朕的盛京屠得干干净净?把尼亚哈带过来。” 四周的几个亲卫迟疑了一下,但看到皇太极那愤怒的神情,显然知道他不会是要奖励尼亚哈。 岳托见状,着急地说道:“大汗,这个尼亚哈是正蓝旗子弟。前年他的长子死在了盖州,去年他的幼子又死在了朝鲜,他家已经绝后了。但今年尼亚哈依旧入伍成为了正蓝旗的士兵,这可是我金国的忠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您就宽待这一次吧。” 皇太极严肃地看着岳托,说道:“越是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我们女真人越是不能自乱阵脚。再这样弄下去,大同军还没打过来,金国遍地就都是叛乱。” 没过多久,亲卫们便押着一个邋遢的汉子过来了。这个汉子正是尼亚哈,他看到皇太极后,马上行礼道:“奴才,尼亚哈见过大汗!” 皇太极目光犀利地看着尼亚哈,严肃道:“为什么要屠杀村子?” 尼亚哈挺直了身子,大声说道:“这个村子已经背叛了金国,奴才就是在围剿叛逆。” 皇太极冷笑一声:“连妇女和孩童也要背叛我金国?朕就这么不得人心?还有你说他们是乱党,但整个村子找不到一件兵器,他们打算拿着一群农具造反不成?” 尼亚哈听后,怒目圆睁道:“汉人皆该死,奴才这不过是替大汗消除隐患而已。现在不杀他们,等大同军打过来,就轮到他们杀奴才的人。大汗您听听他们唱的歌,‘三月三,龙抬头,满城鞑子不留头’,叛逆之心昭然若揭。” 皇太极看着尼亚哈那愤怒且充满仇恨的脸,失望地说道:“你这是不是为了金国,你这只是想报复。” 尼亚哈咬牙切齿道:“奴才两个儿子都死在汉人手中了。难道不该报复吗?贝勒爷说的没有错,就应该先杀光金国的汉人,再和大同军决战。” 皇太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压抑自己的怒火,他只是已经极其后让莽古尔泰这个莽夫重新参政,他是想拉着所有人都下地狱。 皇太极看着尼亚哈严肃说道:“你这只是想报复,却没有一丝想着金国。来人,尼亚哈屠杀我金国的百姓罪不容诛,但念其二子为国效忠,判其绞刑,以留全尸。”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寂静。尼亚哈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岳托想要劝说道:“陛下!” 但皇太极制止后面的,而是看着侍卫道:“还不动手,是想等朕亲自动手。” 亲卫只能拉走尼亚哈,尼亚哈大喊道:“大汉你会后悔的,汉人都不可信,今天不杀他们,明天他们就会屠杀我们女真人。”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皇太极再也没有心情巡视了。而是回到了盛京,派遣侍卫调查一番,才发现像这样屠村的事情居然已经发生了十几起,只是下面的将领故意封锁消息,所以他才不知道。 而且盛京各个工事开工不到半个月时间,就已经死了上千民夫,这显然不是一个正常的数。有很大一部分女真将领被莽古尔泰影响,加上金国这几年屡屡在战场上受到重创,青壮多有死伤,几乎家家戴孝,现在这股仇恨彻底被引爆出来了。 但皇太极知道这样只是自寻死路,他一方面把莽古尔泰踢到辽阳城当中,让他和代善一起守着前线。 另一方面在崇政殿召集岳托,阿济格,豪格这些心腹严厉的警告他们屠杀自己治下的百姓,只有曹操这样的失败者才做出来,要他们严抓军纪,再有发生这种屠村之事,民夫大量死亡之事,他们全要受罚。 而后皇太极亲自侍卫抓了上百女真士兵,当着所有人的面,每人打了三十大板,这才终于有点制止了旗人胡乱杀人的举动。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三月二日,河南行省,黄河一处滩涂。 虽然中原的冰雪开始消融,但是初春的气候依旧有几分寒,只有在中午之时,太阳当空,才有几分暖意。 徐晨来到一块黄河的滩涂上,朱之极拿着一把铁锹,在这滩涂上产下一大块沙石的土壤,而后拍碎,再用一根木棍挑开这些碎了的土道:“元首您看,这些都是蝗虫卵,某这一铲下去虫卵多达上百粒,而这一片沿着黄河几十里的滩涂,其土壤下的蝗虫卵只怕达到亿万之数。 而关中,河南行省,山东行省,像这样大型滩涂有几十处,小型的滩涂难以计数,但这些滩涂全是蝗虫的产卵地,如果今年开春雨水偏少,这些蝗虫就会爬出来,形成一股前所未有的蝗灾。 属下这半年时间,沿着黄河两岸,走遍了中原三省,很难找到没有蝗虫卵的滩涂,去年的蝗灾虽然可怕,但主要集中在关中,但如今蝗虫已经扩散到整个北方,今年要是再爆发蝗灾,其规模远远超过去年十倍。” 徐晨看着这一颗颗白色的颗粒,眉头紧皱,说句实在话,他对蝗灾没有什么概念,毕竟他生活的那个时代,就在新疆爆发过一次蝗灾,据说弄了十几万只鸭子过去就灭了。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陕北关中也爆发过两次小型的蝗灾,但轻易被镇压下去了,所以他还真没太重视。 只有去年铺天盖地的蝗灾,终于让徐晨有了切身的体验,一座山几天时间就被吃的光秃秃,的确是恐怖至极。 今年如果再爆发比去年还猛烈的蝗灾,中原的粮食就要完蛋了,要是没挡住这场蝗灾,大同社所有的战略都要重新制定了。 徐晨对蝗灾的重视第一次提到和旱灾一个等级,果然明末这个地狱副本不是那么好打的,好不容易水利设施有点起色,又闹起蝗灾了,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徐晨询问道:“朱先生既然已经发现了这场蝗灾爆发的预兆,我大同社该如何制止?” 朱之极道:“现在组织百姓,翻耕各府县的滩涂,把虫卵全部暴露出来冻死。” 二就是多圈养鸡鸭等禽,一只家禽半年时间能吃几千只蝗虫,这些家禽就是蝗虫天然的敌人。” 就在这个时候一群小鸡仔被朱之极的学生赶过来,它们发现了这群蝗虫卵,激动的着啄食起来,没多久就吃的干干净净。 朱之极继续道:“从现在开始严密监察各地蝗虫的数量,只要发现蝗虫就开始扑杀,不能等他们成虫,蝗虫一旦成虫就有毒,他们就几乎没有天敌,更关键的是成虫之后他们就可以产卵,一对蝗虫能产几百粒卵,最少半个月,最多一个月新的一批蝗虫又会出现。 不能在最开始就控制住蝗虫的数量,那到后面就根本控制不住,只能看着它们肆虐,吃光所有的东西。”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徐晨道:“朱之极,我以元首府令,任命你为治蝗总督,从今天开始你就上任。要北方各省都要安排专门的治蝗司曹,每县最起码要有一人指导专门的灭蝗事务。” 朱之极行礼道:“遵命!” 徐晨继续道:“治理蝗虫是今年大同社的第一要务,我会让整个大同社都配合你的行动,有谁敢阳奉阴违违反你的命令,你马上上书给我,我亲自去处罚这些不遵守命令的官员。” 朱之极郑重道:“属下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徐晨道:“我大同社不搞封建君臣这一套,你真正要鞠躬尽瘁,死后已的人是这片土地上的百姓。” “遵命,属下定会为民朝的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想了想朱之极道:“元首,属下这一套治蝗之策,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属下思考几年认为,黄河才是天下蝗虫泛滥的源头,每次黄河发大水,都会凭空制造出大量的滩涂之地,而这些土地就是蝗虫产卵,想要彻底根除天下的虫灾,一方面要治理好黄河,让黄河不再泛滥,减少新的滩涂地产生,另外一方面这是要把这些滩涂地治理好,让蝗虫失去产卵之地,只有如此标本兼治,才能彻底根治天下的蝗虫。” 徐晨了然的点点头,后世天朝再也没爆发过蝗灾,天朝因为工业大发展,加上新修水利设施,黄河不要说发洪水,断流的时候反而更多了。 他记得自己读书的时候,说过黄河断流,最长的一次整整断了100多天,一年的1/3时间都干枯了,哪里还有爆发洪水的可能性? 同时几十年新修水利,治理黄河的盐碱地,把这些土地都变成了良田,他原本以为这些只是增加了粮食,却没想到还直接把蝗虫给消灭。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三月十日,河南行省,孟津,第一农场。 洛阳府的官吏骑着马,来到了农场当中,传达命令道:“元首府有令,命令孟津第一农场,想办法在一个月内孵化十万鸡鸭苗。” 高俊吃惊道:“十万?且不说这么短的时间难以孵化完成,就算是真孵化出来了,这么多鸡鸭苗吃什么喝什么,总不能让它们饿死吧?” 文吏苦笑道:“元首府传来消息,今年中原可能又要大规模的爆发蝗灾,元首已经任命朱之极先生为治蝗总督,这些家禽就是治理蝗虫重要手段之一,只要孵化出来,你不用担心这些家禽的口粮,元首府会把这些家禽分发给农户。” 听到又要爆发蝗灾了,所有人都震惊无比,去年才爆发了,今年又来,这是要把人逼死的节奏。 农场教喻马明道:“我等遵命,并在一个月内完成元首的命令。” 高俊不满道:“胡乱答应什么,我们的小孵化房,一批只能孵化上千只鸡蛋,哪怕改造一下,弄个三四千就是极限了,鸡蛋孵化要大半个月时间,鸭蛋更是要一个月,我们连1万只鸡鸭苗都未必弄得出来。 你昏了头了,十万的数字你也敢乱答应下来,做不到且不说,坏了元首的大事怎么办?” 文吏道:“高厂长放心,元首下发了专门的治蝗资金,你们农村全以申请全力建设孵化房。” 高俊道:“既然是元首的大事,俺老高就全力以赴吧,这段时间俺就睡在孵化房。” 与此同时,王家寨。 新乡抗旱会长王兴也得到命令,带领全乡的男女老幼来到一片滩涂,此地已经汇聚了全县五千青壮,所有人排着队列。 一个穿着长衫的读书先生,先说了一下召集他们的目的,是为了铲除他们脚底下这片,蝗虫的产卵地,防止蝗灾爆发。 下面排队的村民们听到又要爆发蝗灾有点惶恐,去年虽然闹旱灾,他们本还有一些收成,因为爆发了蝗灾,所有的庄稼不得不提前收割,普遍粮食减产,好在秋收之后粮食保住了,再加上朝廷减了税,大家才吃了几顿饱饭。 却没想到今年刚开春,大家正打算鼓足勇气大干一场的时候,蝗灾又来了,而且听这位先生的意思,今年的蝗灾比去年的更大,一时间大家都不知所措了。 孟津县令冯晓大吼道:“面对灾害,祈求老天爷降雨,祈求黄虫神放过我们,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 冯晓举起自己手中的铁锹道:“老天降下旱灾,我们就修建水渠抗旱,爆发了蝗灾,我们就提前消灭蝗虫,想要抗击灾害,想要保住粮食,想要活下去,只能靠我们自己的双手,本官正式下令,为了防备蝗灾,全县正式进入战备状态当中,所有人向着蝗虫进攻。” “进攻,进攻!”冯晓终于鼓舞起村民的士气,他们也学着县令的模样,把铁锹举起来大吼道。 而后全县各乡,村划分了属于自己的滩涂,用铁犁把滩涂给翻过来,用铁锹把土一锹锹铲出来翻转。 而在队伍前方的金圣叹激动道:“这才是真正的公民之国该有的情况,我好像看到了圣贤记载三代之治时期的场景,大禹治水,愚公移山,我天朝百姓面对灾害从来都是人定胜天。” 去年他们一直待在王家村,一直到冬季才回去,而后金圣叹写了有关王家村记事。 在北方没有太大的影响,因为大家差不多都是这样过的,不用看报纸,看自己的日常生活就够了。 不过明镜报在江南读书人群体当中却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有人认为金圣叹去了北方之后,已经成为了徐晨的妄臣,要不然的话如何会如此谄媚徐晨,他已经不是往日的狂生了,但去过北方的读书人却反驳这就是北方农村的日常,双方因为此事争论的非常激烈。 今年金圣叹他们又来了,就是想看看王家村在遭遇旱灾,蝗灾之后的变化,却没想到看到这样万众一心的场景。 黄宗羲脱下了自己的长袍道:“某以为,与其说这些无用之事,不如拿起铁锹干,能弄死一蝗虫,就能多拯救百姓的口粮。” 这种让人热血沸腾的场景让黄宗羲觉得自己不能再置身事外,他想加入其中,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第357章,江北赈灾,江南党争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四月十五日。 河南行省孟津第一农场,农村职工牵着牛在农场中劳作,几千人分工协作,青壮做重体力活,妇孺干一些轻松的活,一片繁忙而有序的景象。 而在农场的居住区。阳光洒在新建成的一排排孵化房上,反射出砖石特有的质朴光泽。与一个月前相比,这里俨然换了一番模样,这些孵化房如同整齐排列,有几分新农村的样子了。 每一栋孵化房都是砖石一块块垒砌,走进孵化房,土炕散发着微微的热气,一个土炕一次能稳稳地放孵化上千枚鸡鸭蛋,上面铺着柔软的稻草,为这些即将孕育新生命的蛋宝宝们提供了一个温暖而舒适的“家”。每个孵化房有两个这样的土炕,一次就能孵化2000枚鸡鸭蛋,而像这样的孵化房,农场一口气就建了50栋。 高俊此刻正穿梭在孵化房之间,孵化房内的高温让它汗流浃背,高俊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却顾不上擦拭。 为了这次孵化任务,他专门调遣了第一农场的精兵强将,这些职工们都是农场里养殖经验丰富农户。他们日夜不停地守在孵化室,眼睛紧紧盯着温度计,丝毫不敢懈怠。 一旦温度稍有异常,他们便会迅速采取措施,或是添加柴火提高温度,或是打开窗户降低温度,确保孵化房的温度始终保持在最适宜的范围。 高俊本人更是亲力亲为,他的床铺就安置在这片孵化房地区。每天天不亮,他就会起床,开始一天的巡视工作。他仔细检查每一个孵化房的温度、湿度,查看鸡鸭蛋的状态,用他那粗糙却充满力量的双手轻轻翻动着蛋。 “叽叽叽!”清脆的叫声打破了孵化房的宁静。随着孵化时间的结束,一个个毛茸茸的小鸡仔破壳而出。它们黄色的绒毛像柔软的云朵,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小鸭们也不甘示弱,“嘎嘎嘎”地叫着,摇晃着小身子,仿佛在宣告自己的诞生。 农场的职工们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新生命收集起来,放在温暖的箱子里。 在农场圈养了几天之后,小鸡小鸭们有一定抵抗力。它们被装进一个个精心编制的竹筐,一辆辆马车早已等候在农场门口,把这些鸡鸭苗送到各村各户。 农场教喻马明拍着高俊的肩膀,说道:“可以呀,老高,不愧是我们农场的第一把好手,这批孵化成功率居然达到了九成五,这可是我们农场有史以来最高的孵化率。今年农场优秀代表又少不了你的名额。” 其他的农场职工也纷纷围了过来,钦佩的目光看向高俊。一位年轻的职工说道:“以前我们农场最多也就九成上下的孵化率,果然还是场长的技术最好。” 有些邋遢的高俊得意地笑了笑道:“俺连着盯了一个月时间,没这么高的成功率,俺不白辛苦了。” 而后他认真地对职工们说道:“接下来几天,剩下的也会逐步孵化出来,你们多看着点。” “厂长,你去休息吧,剩下的这点交给我们了。” 高俊看着一排排孵化房,眼中闪烁着光芒笑道:“做的好的优先分房子,用这些鸡鸭苗换了50套砖房值。” 这一批孵化任务完成后,农场显然是用不了这么多的孵化房的,保留两个足够了,余下的孵化房经过清洗改造,就可以变成舒适的住房,分给农村的工匠了,这还省了一笔建设费用。 马明没好气道:“你这思想觉悟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的来,这怎么能说是换,要说是奖励先进。” 高俊笑着反驳道:“明明是一个意思,就你们这些文人喜欢耍嘴皮子。”而后他打了个哈欠,转身准备去休息。经过这段时间的操劳,他确实已经疲惫不堪了。 接下来的时间,孟津第一农场几乎每天都能提供一千八九百只鸡鸭苗。其他的农场也是每日能提供几百上千只鸡鸭苗,抗旱会不断用马车把这些鸡鸭苗运输到千家万户当中。 托去年那场蝗灾的“福”,大同社下属的农场,鸡鸭鹅等家禽产量提升了好几倍。 去年蝗灾肆虐时,大同社也发了一些家禽给百姓,当地百姓舍不得自己吃,而是养着,母鸡下蛋用来购买日常用品,公鸡则留在紧急的时候换钱,现在它们成为了灭蝗的好帮手,再加上北直隶、江淮地区,也每日上万的数量支援家禽到黄河一线。 这些家禽成为了灭蝗虫的主力军。百姓们把滩涂地翻耕起来。鸡鸭们跟在人的后面,欢快地奔跑着,寻找着藏在泥土里的蝗虫卵和幼虫,将这些高蛋白的食物一一吞噬干净。 加上现在小冰河时期,即便是4月,温度依旧比较低,不利于蝗虫孵化,所以蝗虫还未大范围爆发。 但等五月蝗虫大爆发时,大同社早已经做好了百万的家禽大军,在蝗虫爆发时把灾害控制在最小范围。 孟津。新乡,王家村。 王兴推着一辆独轮车,运着几款鸡鸭苗进入村子道:“乡亲们,朝廷给大家发家禽了,每户领5只鸡苗鸭苗啊!大家一定要做好标记,可别混啦,更不能养死了。咱想要灭蝗虫,全指望这些小东西啦!”王兴的声音在寂静的村道上回荡。 听到有东西可领,原本在家中忙碌的村民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像潮水一般围了上来。 王兴看着围上来的村民,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和一支毛笔,大声说道:“大家排好队啊,领了鸡鸭的,都要在这上面签字按手印。” 很快,一支长长的队伍在王家村道上排了起来。村民们井然有序地一个接一个领取鸡鸭苗,脸上洋溢着笑容。 在队伍的一旁,金圣叹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感慨道:“急民之所急,这才是一个朝廷应该做的事情啊!为百姓服务,没有大胸怀能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吗?” 黄宗羲则拿着一本破旧的《蝗虫经》,正认真地翻阅着赞叹:“蝗虫肆虐中原几千年,却从未有人像这位朱先生一样,把蝗虫研究得如此透彻。尤其是这一次提前警报蝗虫灾害,真可谓是功德无量啊!” 任大任也在一旁点头附和:“这两天已经有零星的蝗虫出现了,但它们数量极其稀少,看来这次的蝗灾应该是被限制住了。” 黄宗羲合上书,认真地分析道:“按这本《蝗虫经》的说法,适合蝗虫孵化的温度是25度到35度之间。现在的温度太低了,孵化出来的蝗虫没多少。不过,要等5月才能真正看出这次蝗灾有没有被彻底限制住。” 大同社已经有温度计,并且按照后世的方法制定了0-100度的温度标准,所以黄宗羲他们也知道温度的概念。 金圣叹听到这里,不禁想起了南明的朝廷,冷哼一声道:“看看中原的百姓为了抗击蝗灾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大同社更是调动了整个北方的人力物力抗击蝗灾,大明200多年,有做过这样为百姓着想的事情吗?侯恂这些人,只知道蝇营狗苟,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 黄宗羲和任大任听到这话,也是深深的叹了口气,心中满是无奈和悲哀。 南明朝廷成立之初就先天不足,前期在大同社的压迫下,他们还能团结在一起,但这两年北方旱灾,蝗灾频发,江南上下都认为大同社短时间内没办法南下,争斗开始变得激烈起来了。 去年七月,荷兰人不宣而战,派出8艘战舰,对刚刚追剿刘香回到厦门没有戒备的郑芝龙部和明朝官兵发动突袭。击沉、烧毁和弄沉港内郑芝龙和明朝官兵的二十几艘战船。 大明厦门官员在驻军遭到荷兰人痛击后,采取息事宁人态度,找人与荷兰人疏通,表示愿意通知厦门、金门、烈屿、鼓浪屿及附近各岛的百姓送上二十五头牛、二十五只猪和一百只鸡,希望荷兰人不要再伤害百姓,使他们可以继续安心耕种。 9月,荷兰人普特曼斯与刘香在台湾的大员汇合,准备再度进攻郑芝龙。 福建巡抚邹维琏檄调诸将,大集舟师,准备痛击荷兰侵略者,福建总兵郑芝龙担责运筹指挥这场战斗。不久在澎湖的遭遇战中,焚毁荷船一艘,生擒荷将一名,溺死荷兵数百。 10月,由郑芝龙带领150艘帆船在金门料罗湾追上荷兰大船九艘、刘香船五十多艘。郑芝龙报仇心切,奋勇当先,使用铁钩钩住敌船纵火焚烧战术,共焚毁荷兰快艇一艘,并捕获另一艘快艇,普特曼斯狼狈退回台湾,刘香更是意外的死在料罗湾,自此郑芝龙独霸整个南中国海。 福建巡抚邹维琏在奏捷书中称:“此一举也,生擒夷酋一伪王、夷党数头目,烧沉夷众数千计,生擒夷众一百一十八名,戫斩夷级二十颗,烧夷甲板巨舰五只,夺夷甲板巨舰一只,击破夷贼小舟五十余只,…闽粤自有红夷以来,数十年间,此举创闻。” 这一仗虽然是海战,规模也不算大,但还是引起了整个江南的轰动。毕竟这几年明朝在战场上屡战屡败,如今半壁江山都被大同社占据了。他们上一次战胜敌人还是崇祯二年的事了,现在的南明小朝廷的确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士气。 然而,这场原本值得庆祝的海战胜利,却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风云突变,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 江南的那些士绅们,原本满心期待着海战的胜利会让他们的贸易更加顺畅,成本更低。在他们的设想中,海上的威胁被扫除,商路畅通无阻,财富将如同潮水般涌入他们的口袋。 可没想到,郑芝龙胆大包天,竟然给他们发“平安旗”,一面旗帜要3000银子,谁也不能例外。 江南士绅们愤怒了,在他们的认知里,朝廷都不敢轻易收他们的税,毕竟他们在江南地区有着深厚的根基和庞大的势力网络,现在朝廷都是靠他们养着。 而如今郑芝龙竟敢拿面旗子就要收三千两,这简直是明目张胆的敲诈勒索。 一时间,南明朝廷当中,参奏郑芝龙拥兵自重,图谋不轨的奏折堆满了朝堂。那些士绅们动用自己在朝廷中的关系,纷纷上书弹劾郑芝龙。他们言辞激烈,将郑芝龙描绘成一个野心勃勃、妄图篡权的乱臣贼子。 在他们看来自己发动舆论,郑芝龙的名声搞臭,让他在江南没有立足之地,郑芝龙应该像以前的武夫一样,跪在他们面前向他们求饶,他们再笑骂几声,粗鄙武夫,不识大义,剥夺了郑芝龙的官位,夺走郑芝龙的船队。 然后现实狠狠的打了这些人一巴掌,郑芝龙对这些参奏的奏本置之不理,对那些江南的士绅也不屑一顾。 如今已是弘光三年,早已不是崇祯二年那个局势相对稳定的时代。现在是拥兵为王的时代,他郑芝龙在海上毫无对手。他的舰队纵横四海,令人生畏。即便是北方的霸主徐晨,若是他不给面子,徐晨照样也得忍。在郑芝龙看来,这些江南士绅算什么玩意,不过是一群只知道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跳梁小丑。 郑芝龙反手把自家的“平安旗”再卖贵2000银子,你江南士绅不是喜欢闹,没有五千银子你就不要想出海。 郑芝龙反手一巴掌直接把江南的士绅给打蒙了,郑芝龙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你还有没有家国大义,有没有忠君报国之心,这还是大明的将军吗? 一时间江南更加疯狂的攻击郑芝龙,官员也纷纷上书内阁,说郑芝龙名为明将,实为海寇,朝廷应该尽早剿灭这股海寇。 但这些奏折到了内阁之后,侯恂置之不理,这还可以用他们上诉,早在两年前侯恂就知道了,但崇祯年间朝廷就拿郑芝龙没办法,到了弘光朝就更加没有办法了。 一通折腾下来,江南士绅们愤怒的发现,他们居然拿郑芝龙毫无办法。 当他们发现自己的舆论攻势,朝堂的关系,通通都不起作用之后,也只能忍下来。他们虽然心中充满了怨恨,但却不敢再轻易招惹郑芝龙,甚至还要派人去福建和郑志龙谈判,好歹把“平安旗”的价格降下来。 只是从这以后,郑芝龙的名声彻底臭了,在江南士绅们的口中,他成了一个贪婪、霸道的海盗头子。 但真正引起巨大波澜的事,发生在今年三月。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消息,郑芝龙这几个月时间光卖平安旗和经商就赚了五百万两银子。这个消息如同一声惊雷,轰动了整个江南。半年不到就赚这么多,那一年时间不要赚上千万了,这是一笔真正可以富可敌国的财富。 连侯恂都忍不住了。他在金陵拆东墙补西墙,朝廷的钱粮永远不足。练兵的进度不如人意,军队缺乏足够的装备和训练,战斗力堪忧,战舰督造进度缓慢。 尤其是最后一条,那可是真有可能要人命,现在不但是江南在制造战船,大同社也在制造战船,从南阳到扬州,从江淮到天津,大同社十几个造船厂,玩命的制造各种战船。 虽然东林党可以宣传北人不善水战,大同社即便是有战船,也打不过他们的船队。 但这些威胁是却实实在在,侯恂和文震孟他们想要加大制造战舰的投入,但南明朝廷却没有钱,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同社的水师规模变得越来越庞大。 现在他知道了有上千万两银子的财富就在眼前,这还忍得了,南明朝廷一切的问题都能解决,这半壁江山就也能保得住。 二月,侯恂先是通过内阁名义,征调郑芝龙入京。他以为凭借朝廷的威严,郑芝龙会乖乖听话,只要入了京,如何炮制郑芝龙就轻松很多了。 然而郑芝龙却是知道朝廷官员的德行。他的前辈汪直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汪直轻信朝廷,最后却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郑芝龙可不想重蹈汪直的覆辙,所以他理都不理侯恂的命令,就是待着自己的老巢不动。 侯恂并不死心,后面他又通过天子,以郑芝龙战胜了荷兰人的名义,封他为左都督,封安南侯,加少保。而后还通过黄道周做保,承诺只要他愿意交出舰队和商路,朝廷对他加官进爵,甚至连朝廷的水师都可以归他指挥,任命他为水军大都督。侯恂以为这样优厚的条件,郑芝龙会心动。 只可惜郑芝龙根本不相信侯恂。他知朝廷内部的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一旦他交出了舰队和商路,就如同失去了自己的根基,任人宰割。他不敢去金陵,生怕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双方谈判了半个月,但任朝廷加官晋爵,郑芝龙就是不如去金陵,更不交出船队和商路。 双方就这样闹翻了,现在整个江南都在传郑芝龙要造反。 而在江北的金圣叹看到江南朝廷内部的纷争,怒其不争,不能用其他更好的方法来解决郑芝龙的问题,就要把他当敌人。 党争了这么多年逃到了江南还是要党争,没有争斗的对象就分出一部分人当敌人继续争。 第358章,即将来的大考与覆灭当中的金国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四月十七日。黄河工地,元首指挥部。 张献忠在歼灭多铎部之后,当即解散了朝鲜的民兵,让他们回乡春耕,而辽东,辽西大同军士兵也开始了紧张的春耕活动。 四月,当春耕结束之后,三地的士兵快速被征召起来,张献忠更是把辽东之战,战略部署送到元首府。 他的战略部署没什么奇思妙想,也没什么惊天谋略,就是从辽西,辽东,朝鲜三个方向,重兵压境。 其中辽东,辽西两路大军合围辽阳,朝鲜方面军直攻沈阳,辽阳被攻克之后,辽东,辽西的大军汇合三面包围,最后彻底覆灭金国,以大同军的实力足够碾压衰落到极点的金国。 徐晨看完张献忠的战略部署后道:“稳扎稳打,可行,回复张献忠,元首府同意他战略,辽东之战就交给他,让他好好打。” 文吏当即记录徐晨的命令,准备下达给朝鲜的张献忠。 而后徐晨派人去把黄松年,陈子昂,沈荣,朱之极四人请过来。 四人来到营帐之后徐晨严肃道:“这次找你们四人来,交代你一些政务,第一个事就是应对蝗灾,这一个多月来,我们调动百姓铲除蝗虫的产卵地,同时大量孵化家禽,以应对蝗灾,前期能做的准备都做了。 5月天气热起来,就是这次大考的关键,你们三人一定要配合朱先生的工作,要彻底把这次的蝗灾给压下去。” 这段时间他在黄河工地上,发现蝗虫数量特别多,已经开始呈现爆发的趋势了,即便他们做了这么多准备,但徐晨也不知道这场与蝗虫的战斗,最终的结果是如何,他只能召集陈子昂他们,让他们重视起来。 陈子昂三人也严肃道:“遵命!” 徐晨继续道:“第二个是这是要想办法应对今年的旱灾了,从下面气象局统计的数据来看,今年北方有五分之一的府县冬日几乎没有降雪,尤其是京城附近,半个直隶都没有下雪。 冬日无雪必闹春旱,又碰上小冰河这种极端的气候,今年北方十之八九是要闹旱灾了,只是规模大小还不确定。” “想要抗旱灾就必须要修水利,今年你们第二个政务就是要兴修水利,每个行省要争取修出五百万亩的水浇地。” 虽然这个坏消息第一次听,但陈子昂等人并不惊讶,算上大同社成立之前,关中大旱连着小旱接连旱了10年,大同社占据北方以来,没有一年不是干旱的,这种情况下,徐晨说今年要风调雨顺,他们才会感到惊讶。 而且大同社应对旱灾已经有非常成熟的流程了,大家只要按照流程行事即可。 陈子昂想了想道:“元首,这些年中原的旱灾一波接着一波,独门独栋的农户难以抗击这么严重的旱灾,虽然我们有抗旱会,但因为会员不足,大部分农户还是单独耕作,属下想要在中原推广农场模式,加强对农户的组织力度,更好的调度他们抗击蝗灾,旱灾。” 听完陈子龙的话,徐晨陷入了沉思,这剧情太熟悉了,但结合现在北方的情况,这种规模的气象灾害,已经超出了封建王朝的组织能力范畴了。 以前徐晨动不动听到百年一遇的灾害,但他居住在城市根本感觉不到。也并不耽搁粮食的继续丰收,只是那是信息化时代。 但显然大同社没办法达到后世的科技程度,只有更强大的组织力和少量工业化的机器,才能保住北方的粮食,让分到土地的农户不至于破产,所以陈子昂提出的建立农场是有现实需求的。 徐晨想了想道:“一切以农户意愿为主,进出自由,不要人为设置障碍。” 陈子昂喜道:“属下想要请关中支援一下农业技术人才。” 徐晨看向黄松年,黄松年无奈道:“属下会派500抗旱会成员来河南行省,帮着他们组建抗旱会和农场。” 即便是到现在,关中依旧是整个大同社各种人才最充沛的地方,大同社几乎每年都要从关中调拨人才去中原其他各行省。 沈荣道:“山东行省情况还好,不管是蝗灾,旱灾都比中原的规模小一些,不过山东毕竟不如中原平坦,属下想多弄一些抽水机保证灌溉的需求。” 徐晨道:“元首府会安排1000台蒸汽抽水机调拨到山东去。” 想了想徐晨又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会安排朱九去山东建立一个蒸汽作坊。” 还有意外的收获,沈荣惊喜道:“属下代山东百姓谢元首了。” 而后徐晨看向黄年松,他马上道:“我关中可以独立扛过这次灾情,我向元首保证,今年关中的粮食必定实现再次增产。” 徐晨点点头,大同社在关中经营了好几年,投入也是最大,他对关中是最放心的。 最后徐晨看向朱之极道:“今年抗击蝗灾就要看朱先生你了。” 朱之极激动道:“元首放心,属下定不会辜负元首的期望。拼尽全力也会把这次蝗灾给压下去。” 嘱咐完之后徐晨鼓舞道:“今年的大灾情既是一场灾害,也是上苍对我大同社的考验,通过这次考验之后,天下再没有任何事能阻挡我大同社前进的步伐了。” 陈子昂回到洛阳城,当即开始提拔农场和抗旱会的优秀人才,把他们分配在各县城,组建抗旱会和农场。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四月二十一日,孟津第一农场。 马明拿着一本拨的文书找到高俊恭喜道:“老高,你的才能终于被社里看到,陈巡抚要调你到洛阳府成为农曹郎中,你这次真能一展所长。” 高俊听到当地激动的拿着调拨自己的文书,先是大喜,而后内心就有点坎坷不安道:“我就是个种地的,现在当官了能做好吗?” 马明拍了他一下笑道:“有什么不行的,我们农场几千号人,不一样,被你管的服服帖帖的,而且去农曹党郎中,这不正好是你的强项,只不过现在你要负责的范围扩大到整个洛阳府了。你就把整个洛阳府整个农吏,农场长,当做我们厂里的那些职工,给他们制定任务,然后监督他们执行,执行的好的就举荐,执行的差的就批评。” 高俊听完马明的话终于有几分安心,这事听上去也不难。 孟津,新乡,王家村。 王兴也得到了新的调任,他将会在洛阳城接受培训,而后任命为宜阳县抗旱会长。 这个调令简直让他喜出望外呀,他以失败者的身份过了半辈子,没想到40多岁之后时来运转了,居然在几年时间,成为一县之地的抗旱会长,这在大明就是八品官,普通人能达到这一步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存在了。 金圣叹他们知道以后,也纷纷前来道:“恭喜王会长,我一直觉得以王会长的才能待在这乡野是属于大材小用了。好在民朝终于看到了王会长的才能。” 王兴笑着谦虚道:“某如果有才能,也不至于连个秀才都考不上,这都是看会里培养,元首的赏识才有我的今天。” 黄宗羲道:“写八股也只是才能之一,并不代表王会长你全部的本事,就某这段时间的观察,王会长,尽忠职守,勇于任事,光这点已经超过了大明九成九的官员。当一县之长绰绰有余,即便是当知府,也能管理好百万之众。” 王兴听到这话笑的嘴都合不拢了,但还是说道:“太抬举了,太抬举了。” 他可知道金圣叹三人都考上了举人,他们的认可让他感到更加开心。 王兴离开后黄宗羲对金圣叹道:“某打算去黄河工地,见见徐社长,看看他究竟是何等英雄。” 这两年他经历了北方的灾情,知道北方还处于大明的统治之下,只怕整个中原要灾民四起,烽烟遍地,易子相食的情况只怕会遍地都是。 他甚至感到庆幸,天朝降下了徐晨这样的英雄,让他坐镇中原,徐晨领的大同社员扛住了一波波滔天灾害,才能让整个天下维持稳定。 任大任也说道:“某也去,与其旁观这场中原的灾害,不如亲自加入。” 越是深入观察了中原的灾情,就越觉得南明朝廷没有希望,大同社在抗灾,朝廷就在党争,灾情总有结束的时候,但朝廷的党政已经持续了几十年了,他不认为朝廷会结束党争,天下的希望在北方。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四月十五日。辽东,盖州军营 营地的旗帜在海风中猎猎作响,开战的指令下达到辽东都护府。 都督高小四接到命令之后,召集都护府的将领高声宣读开战的命令。而后道:“全体将士,即刻整军,进攻辽阳。” “遵命!”孔有德等东江镇将领听到这个命令几乎要热泪盈眶了,终于等到了打回家乡的时候了,他们与女真人的仇恨终于能彻底了结了。 开战的命令下达到全军之后,辽东都护府的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扛着武器,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着辽阳城进发。一路上,尘土飞扬,马蹄声和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4月20日,辽东都护府的士兵如同一道肆虐的洪水一般,浩浩荡荡的来到辽阳城下。 辽阳城原本是辽东镇的治所,也是辽东最大的城池,城高池深,城墙坚固,但经过十几年的杀戮,这座原本的重镇不复往昔的规模,现在城中只有十几万人口,大部分都是女真人,城中的汉民除了少量金国的心腹,大部分都被赶了出来。 经过了女真人几个月的时间挖掘,辽阳重新被武装起来,城池外战壕纵横,延伸到距离辽阳城墙一里开外,在剩下壕沟附近,还有简单的堡垒,土墙作为障碍物,女真人安排了上万士兵驻守这些战壕。 辽东都护府的士兵杀到辽阳,首先遇到的就是被赶出来的汉民。 “我等皆是汉人,求将军救救我等。”一群老弱病残的汉民跪在辽阳外的大道旁,请求大同社的救援。 高小四看着他们金头鼠尾的发型眉头紧皱,不过他也明白,在金国人统治之下,真正的硬骨头早就死了。整个辽东几百万,汉民死的只剩下几十万,他也不好苛责这些人什么。 孔有德马上道:“都督,要小心这其中的女真奸细,当年在辽东,努尔哈赤惯会用奸细,当年抚顺城,沈阳城,都是被女真人用奸细打开城门攻破的。” 李九成点头道:“都督,要侦查这些人,把其中的奸细找出来。” 高小四冷笑道:“我倒是想看看到这个时候还有多少人愿意为女真人卖命。” 都护府监军周小珊道:“来人,把这些人看押起来,好好安置。” 而后对众人道:“只要严加看管,这些人即便是奸细也翻不了天。” 没多久大军就来到辽阳城之下,高小四命令大军在辽阳城外十里,选择一个适合的地方安营扎寨。 三日后,五万大同军全员出战,高小四神情冷峻的看着辽阳城道:“李富,这些堡垒土墙就交给你们火炮师了,把他们全部摧毁。” 李富:“遵命!” 炮兵师,警卫师,第12师,400余门火炮,被士兵们推到了辽阳城的战壕之外,四百门火炮整齐排列,如同钢铁巨兽一般,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辽阳城墙代善等人站在城墙上,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敌军和那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心中不禁一阵慌乱。 莽古尔泰道:“皇太极不是弄了一些火炮吗,辽阳城怎么没有看到?” 随着金国步入灭亡的倒计时,莽古尔泰越来越放飞自我了,现在干脆直接叫皇太极的名字了。 代善没好气道:“在和秀子营大战当中,那些火炮已经被摧毁了,而且我金国匠人手艺差,制造出来的火炮威力差,射程近,根本不是大同军火炮的对手,于是制造火炮的铁都打了武器铠甲。” 莽古尔泰冷笑道:“亏的皇太极还一直想要汉化,学习什么汉人的制度,这么多年下去了,连个火炮都制造不出来。” “还不赶快下令,主动出击,看看能不能摧毁大同军的火炮,不把这些火炮摧毁,后面的仗也就不要打了。” 代善当即挥动令旗,处于战壕当中的阿巴代当即命令2000正蓝旗士兵出击。 当这些女真士兵冲到距离火炮80步距离的时候。 “砰砰砰!”上百门掷弹筒同时发射手榴弹。 “砰砰砰!”火枪兵也以三段击的方,不断射出子弹。 上百门手榴弹如流星一般砸向女真人,不断的爆炸,弹片肆无忌惮的收割女真士兵的性命,子弹更是如暴雨一般,不断带走女真士兵的生命。 这场战斗从开启到结束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这些女真士兵还没冲到距离火炮30步位置,一半已经倒在了进攻的路上,剩下的女真士兵顿时士气崩溃,纷纷逃回自己的战壕。 辽阳城墙上,莽古尔泰手气愤的拍在城墙砖上道:“如此废物,这要是我原本正南旗的士兵,老子要砍了他们。” 代善没好气道:“你正蓝旗士兵早就死光了,在朝鲜又死了一批,现在只剩下一些老老少少了,他们还敢主动出击,已经是勇士了。” 而后继续道:“大同军的火器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强大,居然可以直接把我军击溃在进攻的路上。” 莽古尔泰不满道:“你就应该听我的,主动出击,野战还能发挥我军的骑兵优势,现在困守辽阳,看看对面那几百门火炮你能守多久?” 代善不满道:“你当初在盖州就是和大同军野战的,战况如何还需要我和你复述一遍吗,但凡有胜利的机会,我早就主动出击了。” 就在他们争论的时候,李富调好了火炮的射击诸元,下令道:“开炮!” 顿时,火炮声震耳欲聋,浓烟和火光在城下升腾而起。第一轮炮击过后,炮弹如雨点般落在女真人修的战壕当中。 因为要杀伤战壕里面的士兵,这些火炮射击的角度调的高,使用的还是开花弹,只有一部分重炮对着女真人的土墙堡垒。 “轰轰轰”女真人即便知道大同军火炮犀利,但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开花弹不断在战壕上空爆炸,弹片四射,打的女真士兵哀嚎遍野。 他们修筑的矮墙,被一枚枚重型炮弹摧毁,修筑的堡垒被打的砖石飞溅, 紧接着,第二轮、第三轮炮击接踵而至。开花弹在战壕上空不断爆炸,碎片四处飞溅,女真人的阵地变成了一片血海。 在城墙上的女真将领看着城墙下血流成河的场景,脸色都极其难看,大同军火炮如此强大,城外的阵地根本守不了几天,而当城外阵地丢失干净之后,辽阳城又能守几天,一股死亡的危机开始笼罩在他们身上,偏偏他们却不知道生机在什么地方,难道金国就要这样覆灭了吗? 第359章,血债血偿与八旗分裂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四月二十五日,辽阳城。 辽东都护府进攻的第3日,孙可望带领3万余人赶到辽阳城下,至此,大同军5个师8万余人把辽阳城团团围住。 大同军先用火炮轰炸辽阳城外战线,堡垒一个个炸塌,土墙轰碎,壕沟被工兵逐渐填平。 女真人前线将领阿巴代被榴弹炮击中,尸骨无存,驻守在这些壕沟当中的上万女真士兵不是被击毙就是溃逃,至此辽阳城的外围防线全部沦陷。 5月5日,大同军榴弹炮,重型火炮共500余门,齐刷刷的对准了辽阳城楼。 炮兵师长李富看着辽阳城目光坚定而冷峻道:“开炮!” “轰轰轰!”五百门火炮同时发出怒吼,巨大的轰鸣声如同雷霆万钧,震得大地都在颤抖。一枚枚炮弹带着凄厉的音爆声,如流星般划过湛蓝的天空,狠狠撞向辽阳城楼。 刹那间,砖头、石块如雨点般乱飞,烟尘弥漫了整个视野,硝烟刺鼻的气味在空气中迅速蔓延开来。 被炮弹砸中的女真士兵发出阵阵惨叫,有的被炸得肢体残缺,鲜血汩汩地流了一地;有的则被气浪掀翻在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又被后续的爆炸再次震倒。 就在女真人被大同军火炮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大同军工兵营士兵每个人背着一包20斤重的标准黑火药炸药包,一路冲到了辽阳城的城门楼下。 十余个工兵战士把炸药包堆迭在一起,紧紧的压在城门楼底下,导线缠在一起引燃。 “轰”的一声巨响,几百斤的黑火药同时引燃,火药的烟尘尘土弥漫着整个城门楼。辽阳城的城门楼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杀!”吴克善挥舞着马刀带领着蒙古勇士冲入了这个缺口当中。在吴克善的带领下,士兵们沿着台阶,向着城池上奋勇进攻。 吴克善尤威猛一柄大刀在他手中好似神兵利器,左砍右打一路无人可敌,片刻就带领蒙古士兵杀到城墙上。 “快,冲上去挡住敌人”代善嘶力竭地怒吼道,他本人更是拿着战刀带领亲卫冲到第一线。 “砰砰砰!”但越来越多的大同军士兵冲进城池,他们对着女真人就是一枪,而后组队用刺刀术和女真士兵格杀,十余日的火炮进攻早就击溃了女真士气,加上接连几次重创,女真人老兵丧失殆尽,现在他们连最擅长的冷兵器格杀都不是大同军的对手了。 吴克善再次用自己的马刀砍死一个女真士兵,忽然胡子花白的女真将军惊愕道:“大贝勒!” 代善听到这话,看向对面的人苦笑道:“原来是博尔济吉特家的小鬼,却没有想到你父亲还是那么长袖善舞,每次都能站在正确的地方,这本事老夫自愧不如。” 吴克善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了,这十几年时间金国和科尔沁是盟友,双方多次联姻,还是等大同社崛起之后,他父亲察觉大同社势不可挡,果断舍弃了金国成为了大同社的盟友。 代善知道大势已去道:“在这个时刻也能遇到故人,也算是老夫的幸运,你就看着往日的交情上,给老夫一个痛快,免得老夫受大同社的羞辱。” 吴克善想了想,把自己身后背的长枪拿出来,“轰!”对着代善胸口就是一枪,代善顿时倒地不起。 而在城墙的另一头莽古尔泰拿着一柄大砍刀,带着自己十几个亲卫继续抵抗,大同社士兵没惯着他们。 “噗噗噗!”拉开距离后,果断的开枪,莽古尔泰等人每个人中了十几枪,打的鲜血直流,轰然倒地。 虽然女真人的高层纷纷被击毙,但城中的抵抗之声并没有减少,一方面是女真人知道他们和汉人的仇恨可谓是天高海深,被抓住了肯定是有死无生,甚至还要饱受折磨,不如战斗到最后。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辽东都护府,辽西都护府有大量的士兵都是和女真人有血海深仇的,他们也不允许女真人投降,所以这场战争打的极其激烈,哪怕是城墙失守了,女真人还在城内继续抵抗,一个市坊,一个市坊的抵抗,一座房屋,一座房屋争夺。 最开始女真人的抵抗给大同军带来极大的伤亡。高小四知道后,直接把重型火炮,榴弹炮搬上了辽阳的城墙头,哪个市坊抵抗激烈,就直接用火炮轰炸,争夺房屋则用飞雷炮,手榴弹轰炸,总之能用炸药,不用火枪,能用火枪,不用刺刀。 这场城市的巷战一共打了三天,整个辽阳几乎被摧毁,城中十余万女真人杀的只剩下不到上万老弱妇孺,就这还是因为他们逃到吴克善防区。 战后总结,周晓珊苦笑道:“屠戮太甚了,我们攻破城池,伤亡也不过是千人,结果城池攻破了,反而又伤亡了4000多人,这还是我大同军,成立以来伤亡最多的一次,不能把女真人逼到绝境。” 孔有德不服道:“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有什么不对,监军您可以去问问那些士兵,他们哪个和女真人没血仇,辽东在努尔哈赤没叛乱之前,有几百万人口,而到现在十不存一,哪怕是以命抵命,这十几万女真人的性命还远远不够。” 李九成道:“监军如果减少伤亡,让这些女真人能活下来,我相信哪怕伤亡多一倍,我辽东的士兵也愿意付出,您是关中人不知道不知道我辽东百姓之仇,但你想一想,如果关中的百姓被屠杀的十不存一,您还能大义凛然的说这种话吗?” 对这些东江镇的将领来说,他们经常是付出十几倍的伤亡,才能取得一场胜利,伤亡几千人却可以杀死十几万女真人,他们愿意付出这个代价。 高小四叹息道:“监军,打仗哪有不付出代价的,更不要说他们还是战斗力强悍的女真人,我等还是赶快打扫战场,赶往沈阳。” 周晓珊看着双目通红的辽东籍贯的将领,只能叹口气,不再说话。 “三月三,龙抬头,满城鞑子不留头。”辽阳被攻克之后,这句话开始公开传遍了整个金国。 孙可望的骑兵横扫这一路上的堡垒庄园,只要他的骑兵一到堡垒,庄园当地的汉人农户就会冲出来,帮助孙可望包围这些庄园,当大军打破庄园之后,汉人农户就会毫不留情的清洗这些女真人,老弱妇孺一个都不放过。 女真人对金国的统治是殖民地形式的,每个城池的核心是一个满城,里面居住的都是女真人,他们负责镇压一个城池的汉人,在乡村则是庄园,这样一个庄园大概有十几户女真人,他们负责镇压一个村的农户。 这种模式好处就是,能与少数人统治多数人,能占据更多的城市和地盘,坏处就是要一直保持武力上的强大,但凡武力衰落下来,遭遇的反噬也就是极其猛烈。 现在这些女真人陷入了几十倍仇敌的包围当中,很多地方大同军还没打过来,当地的汉民已经把压榨他们的女真人屠杀的干干净净。 孙可望行军十几个城池,几乎每到一地,城池当中的满城被攻破,整座城池会被屠杀的干干净净,连老弱妇孺都没有被放过,女真人这个模式另一个坏处就是,清算的时候都不需要分辨女真人,把满城屠杀干净后,女真人也就死光了。 就这样辽东,辽西两路大军一路行军,一路屠城,缓慢的向着沈阳靠近。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五月五日,辽东,建州。 相比于高小四、孙可望他们的速战速决,张献忠他们行军的速度却稍微迟缓一些。 一方面,十几年前努尔哈赤弄了一个海禁政策,把靠近朝鲜国地区的宽甸等地的百姓进行了残酷的屠杀和迁移。附近的十几座城池全部被废弃,原本繁华的城镇变得一片死寂。现在这片土地的城池、道路等基础设施基本上全部荒废。 张献忠带领的军队不只有步兵,还有上百门重型火炮。想要火炮跟上大军的步伐,就必须修整道路,遇到河流的地方还要自己搭建桥梁。 工兵们在艰难的环境中努力工作着,挥舞着工具,一点点地拓宽道路、搭建桥梁。但这一切都极大地影响了行军速度,大军只能缓慢地向前推进。 另一方面,岳托带领镶红旗跟张献忠打起了游击战。岳托熟悉这片土地的每一处山川沟壑,他带领着骑兵神出鬼没,时而袭击大同军的后勤部队,时而骚扰大军的侧翼。 张献忠的军队不得不时刻保持警惕,分散精力应对这些突如其来的攻击,这也是让张献忠行军速度难以加快的重要原因。不过,张献忠很快就找到了应对的办法。 大同军,中军大帐内。 十几个梳着脏辫、如同野人一般的壮汉坐在大帐内。他们的脸上带着质朴和野性,眼神中透露出对大同军的好奇。 张献忠端起酒杯,脸上带着豪爽的笑容,大声说道:“来来来,各位勇士,喝了这碗酒,你们就是俺老张的兄弟,俺老张有的东西,也是各位兄弟的。”他的声音洪亮而充满感染力,仿佛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都督豪气!”这些壮汉举起酒杯,用着稍微带口音的汉话回应道。 这些人都是辽东附近的女真部落,用后世的话来说可以算是野女真。 女真在辽东土地上只能算是个地理名词,代指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部落,但实际上这里几百年来一直没一个核心,是努尔哈赤造反开始,用武力把他们统合在一起,这种统合并不牢固,因为努尔哈赤不但屠杀汉人,也屠杀反对他的女真人。西海女真对皇太极统治最不满的人,这是他们武器组织落后,没办法反抗而已。 皇太极为了增加金国的人口和兵力,动不动就派兵来攻打他们,占据他们的地盘,把他们的青壮掠夺成为士兵,而后让自家的青壮死在战场上。这些部落首领对皇太极那真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他们的部落因为皇太极的压榨而人口锐减,生活变得十分艰难。 而张献忠能找到联络到他们多亏了叶赫部落一个叫南楚的人。 他不但帮忙联络了野女真人的部落。联络了哈达、辉发、乌拉等部落,都是比较汉化的女真部。 用时髦的话来说,他们希望加入文明世界的怀抱当中。当年努尔哈赤造反的时候,这些部落坚决地站在大明一方,想要帮助大明镇压努尔哈赤这个叛逆。 他们知努尔哈赤的叛乱会给辽东带来灾难,会破坏他们原本平静的生活。只可惜他们的军事能力稍差一些,即便是集结了九大部三万余人,但还是被努尔哈赤击败。为了生存,他们只能归顺努尔哈赤。但他们内心是不服的,对建州女真的仇恨一直埋藏在心底。 等皇太极成为金国的皇帝之后,除了崇祯二年有点收获之外,金国对外战争屡战屡败。大量的青壮战死不说,因为没有战利品,金国的经济也是一塌糊涂。 这个时候,不但蒙古人脱离了皇太极,这些女真部落也开始不买皇太极的账,逐渐脱离他们的统治。像叶赫部落只是被皇太极整合的部落,他们归顺金国也就10来年,老一辈还没死光,他们对建州女真的仇恨依旧保留着。 皇太极对外屡战屡败,这些被打散了的部落为了自身的利益又开始重新组建起来,尤其是当辽阳传来大同军屠杀女真人的事情,这些部落更着急和皇太极他们进行切割。 所以当张献忠带领大同军杀到建州的时候,最开始是叶赫部、哈达、辉发、乌拉等部落找到张献忠,表达了归顺的想法。 张献忠正头痛岳托的骑兵,现在有一批地头蛇想投靠自己,尤其是了解这些人还真可以算是天朝的忠臣孝子,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马上吸纳他们。而后又通过这些地头部落,张献忠联络到西海野女真部落。 短短不到半个月时间,他就像武林盟主一般,通过叶赫等部落,送粮食,送布匹,送鲸鱼肉,四面呼朋引伴。 整个辽东附近十八个大部落来到了张献忠的大营,小部落首领更是难以计数,光来到他营地的女真青壮就超过了3万人。 这些部落首领们一方面是想张献忠帮他们摆脱皇太极的压榨,另一方面也是想重新抱上中原王朝的大腿。 酒足饭饱之后,张献忠严肃地说道:“这几十年来辽东战火连连,我汉人死伤惨重,各位部落首领也被努尔哈赤和他的后代压榨得难以承受。” 张献忠的话引起了所有部落首领的共鸣。一位部落首领愤怒地说道:“努尔哈赤就是一只野猪,只知道打仗破坏,从他造反开始,我们部落人口缩减了一半。” 另一位首领也接着说道:“皇太极也是个大祸患,只知道让我们部落子弟去送死,现在我的部落连顿饱饭都吃不起,辽东本是个富裕的地方,但看看现在,上百座城池全部荒废了,田地没得人种,打猎也没办法打,连商人都没有了。都是努尔哈赤和他的后代搞出来的,不杀光建州女真人,辽东不得安稳。” 张献忠看着众人,眼神坚定地说道:“好,今日我等歃血为盟,共诛皇太极等人。” 在场的18个部落首领纷纷用匕首划破自己的手掌,鲜血滴进酒杯。他们神情庄重,齐声说道:“歃血为盟,共诛皇太极。”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五月十日,建州,草河堡。 岳托带领镶七千红旗士兵在此地休整,这十几天来他不断寻找战机,想要彻底击溃张献忠部。只可惜他的想法不但没有达到,反而损失了五六百精锐。 唯一让他了可自慰的,牵制张献忠部的战略算是达成了,就按照张献忠现在一日行军十几里的速度,想要到盛京那要到半年以后了。 更不要说随着战线的拉长,他可以带领骑兵伏击张献忠的后勤部队。让张献忠因为缺乏粮草不得不退兵。 就在岳托畅想如何对付张献忠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视线远处有一道烟尘,岳托的神色当即严肃起来。 以他的经验来看,对面绝对有上万骑兵,再想到张献忠这段时间不断的在联络西海女真,建州女真,他本以为不会有多少人投靠大同社,却没想到现实和他想的相反。 “主子,大事不好,我们被包围了。”觉罗拜山指向队伍的后方,岳托望过去,后方也有两道烟尘向他们杀过来。 “难道这些人以为灭了我金国,大同社会放过他们!”眼前的场景让岳托悲凉,能如此熟悉地理,能在不察觉的情况下把他包围起来,只能是本地女真人,大敌当前,这些人都不能同仇敌忾。 岳托当即带领自己的部下,想冲出包围圈,只可惜这次的是女真落联盟今非昔比,他们换上了大同军的铁甲钢刀,武器装备已经追上了八旗,熟悉地理,军队的数量还是他们的五倍,又有大同军的骑兵作为核心来领导,组织度提升了一个量级。 镶红旗被包围之后,岳托带领他们奋战了半日,依旧没有摆脱包围圈,最终镶红旗被全歼在草河堡外。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六月五日,沈阳。 辽东,辽西,朝鲜三大都护府,蒙古,西海女真,建州女真,朝鲜等多股势力,20余万大军,把整个沈阳城围的水泄不通,600多门火炮,炮口直指沈阳城,散发着滔天杀意。 沈阳城中二十余万女真人处于惶恐不安的境地当中,大同军到处屠杀女真人的消息,通过这些逃回来的女真人已经被城中所有人都知道了,现在不但金国要覆灭,他们全家老小都有可能死在这里。 第360章,内应与勇敢者先死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六月十日,大同军炮兵阵地。 张献忠带着大同军将领,朝鲜军将领,以及所有支援他的女真首领巡视炮兵阵地。 带他们来看大同军的炮兵阵地,也有威慑他们的想法,毕竟辽东女真桀骜不驯,现在大家有共同的敌人,还能团结一致,但灭了金国,谁知道这些盟友当中,有谁会想做下一个皇太极。 所以彰显武力是必要之事,大同军武力最强悍的便是这些火炮了。 果然蒙古将领看到这些火炮内心有一丝忌惮,朝鲜籍的将领看到这些火炮则有一丝羡慕。 只有这些西海女真部落首领,他们倒也听说过大同军枪炮犀利,但大部分都没有见过火炮的。此时看着这一尊尊的火炮,他们更多的是好奇,有一些人更是直接用手拍着火炮,还有的人甚至把手伸进了炮管当中,他们很难想象这些火炮有那么大的威力,强大的八旗士兵都不是大同军对手。 张献忠把这些人的神情收入眼底,等会开炮之后这生女真就知道我大同社的厉害。 此时李富带着火炮手,试射火炮,确定一个个诸元。 张献忠询问道:“沈阳外的这些防御阵地要多久才能全部摧毁?” 炮兵师长李富看了一下延绵城墙三里之外的阵地,沈阳城的阵地更宽广,堡垒战壕更加密集,加上外围守的士兵更多,进攻起来也更加麻烦。 他迟疑道:“这要看女真人的抵抗意志,如果和辽阳一样,保守估计大概要一个月才能彻底摧毁这些外围的工事,女真人没有火炮,进攻城池反而简单了。” 张献忠皱了皱眉头,这时间比他预估的要长很多。这段时间他虽然在前线,但他对中原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 今年关中,中原,山东各地都爆发了蝗灾,光上报有蝗灾的县就超过200个,唯一能庆幸的就是,今年大同社有准备,从3月开始成立抗蝗总督府,组织百姓铲除蝗虫的栖息地,又大规模的孵化家禽,组成了数以百万计的家禽大军, 所以当今年5月开始,蝗灾逐渐呈现爆发的态势,但规模却不大,每每出现蝗虫,就快速的被当地的农户扑灭,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大规模的蝗虫群。 同时大同社的百万家禽大军沿着黄河两岸的滩涂,不断的扫荡镇压着刚刚冒出土的蝗虫,所到之处寸蝗不存,连地底下的蝗虫卵都被翻出来。 每次爆发蝗虫都被消灭在萌芽阶段。最大规模的也就波及几个县,难以像去年那样形成波及整个关中的蝗灾。 但这场和蝗虫的战争,真正取得胜利要看接下来的六七八月,蝗虫的寿命大概就是两三个月,这批蝗虫死光了,他们又没留下虫卵,今年的蝗灾就算是彻底胜利。 但大同社和蝗虫的大战尚未结束,5月开始,北方开始逐渐干旱,北直隶多地出现半年无雨的情况,远离水源的土地开始干裂,大同社要分出一部分百姓兴修水利,抗旱救灾,保住粮食。 现在整个北方的百姓,一边要抗击蝗灾,另外一边还要抗击旱灾,元首在中原条件极其艰苦困难。 总理大臣刘永写信给他,让他控制招募盟友的规模,尽快的结束这场战争。 张献忠也有这样的担心,中原的灾害那么严重,辽东的粮食可能会出问题,要是在粮草断绝之前还没攻克沈阳,他们就要功亏一篑了。 张献忠看向自己身边一个穿着长衫的读书人道:“南楚先生,你父亲能联络多少八旗将领反正?” 南楚道:“大概不到万人,但如果将军你在外围打的猛烈的话,想来会有更多人归顺,将军如果想尽快攻陷沈阳,我可以去为将军联络。” 张献忠想了想道:“除了努尔哈赤的直系亲属,其他原本辽东各大部落,只要在战场上起义,我大同社对以前的事既往不咎,起义军队的待遇一律和蒙古人一样,你们可以选出公民议员,加入我大同社的公民议会,你们的亲属也可以参军,从政,同时辽东因为战乱荒僻无比,我大同社可以联合你们开发辽东,大家共享太平富贵。” 南楚激动道:“某定劝说其他大族将领起义,努尔哈赤造反以来的混乱该结束了。” 张献忠给的条件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他当即带着几个亲卫,离开军营前往沈阳。 他看向李富道:“虽然有内应,战事可能好打一些,但终究还是要看我大同社的实力。准备进攻吧。” “遵命!” “轰轰轰!”炮兵阵地当中几门火炮缓慢的射击,这是炮兵在进行校射,用弹道来计算一个个射击诸元。 沈阳城,大政殿。 女真八旗甲喇以上的将领全部集中于此,此时他们听着城外断断续续的火炮声音,每个人都皱着眉头。 皇太极道:“阿济格,巴布泰,德格勒,巴布海你们分别驻守盛京四门的阵地,大同军虽然火炮犀利,但战壕足够阻挡大部分的炮火进攻,每次大同军开火之时,你们留下几名探马,余下的士兵撤退到后方阵地当中,保留有生力量和大同军打白刃战。 现在我女真人能不能延续下去就看你们的战果了,只要你们能重创大同军,大同军不敢肆意杀了我女真人,多尔衮他们也有谈判的筹码,今日这一战不是为了朕而战,也不是为了金国而战,而是为了女真人延续而战,为大家的父母妻儿战,所以每人都要抱着必死的决心。” “喳!” 而后皇太极继续分配任务,沈阳城每一个市坊都安排女真将领驻守,城中所有女真青壮全部都武装起来了,此刻他们真正做到了全民皆兵。 天色黑下来之后,德尔格勒回到了自己府邸,而后就待在自己书房当中。 没多久,都统苏纳最先来到了德尔格勒的书房,而后是索尼,苏克萨哈等女真中高级将领。 这些人除了在金国位高权重之外,都是辽东女真大部落出身,这些人或是臣服了努尔哈赤,又或者是被努尔哈赤打服,最后所在的部落被打散,努尔哈赤以这些女真部落建立了八旗,这就是金国的核心。 如果金国像历史上一样,不断的对外征战胜利,掠夺战利品来收买所有的女真人,这套体制并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但一旦对外掠夺失败,这些士兵就会怀念起自己原本的部落制度了,八旗的内部开始分裂了,大家都不讲正黄旗,正白旗的出身了,叶赫部落,苏克素护部落这些名字开始逐渐出现在八旗当中。 尤其是大同社明确要消灭努尔哈赤一系子嗣,并不是要杀他们。普通的女真人甚至对皇太极这些人内心充满怨恨,汉人明明要打的是你们,你们却要拉着整个女真族陪葬。 连普通女真人都看得明白的事情,这些女真人高层自然更清楚,只有和皇太极这些人切割清楚,甚至把皇太极献出去,他们才能活下来。 所以在女真中高层当中有一批人开始想办法自谋出路,他们迅速团结在德尔格勒身边。 而之所以德尔格勒能成为这些人的首领,主要是他出身特殊,德尔格勒出身叶赫部。 当年努尔哈赤造反,叶赫部联合八大部落想要镇压努尔哈赤,只是战败了,他们最后一代部落首领金台石战败被杀,德尔格勒父亲布扬古兵败被处死。 叶赫部两代人都是为汉人战死,用汉人的话来说,叶赫部可以算是世代忠良了。 而现实也是如此,德尔格勒长子南楚快速的和大同军联络起来,并且得到了他们的信任,现在这已经是他们唯一的后路了。 当人到齐了之后,南楚出现在索尼他们面前,把张献忠的条件说了一遍。 而后他激动道:“现在只要我等战场起义,抓住皇太极就能成为大同社的功臣,以后辽东就彻底太平,再也不会打仗了。我等可以成为议员,去京城参加公民议会,我们的子孙后代可以像蒙古人一样成为中原王朝的将领,官员,张都督已经开出了最好的条件,现在就看各位的了。” 大同社的条件的确让索尼等人有点意外,居然会如此优渥,蒙古人在大同社那里过的什么日子,他们也是知道的。 普通的牧民可以卖牲口,卖羊毛,日子过得并不比中原的百姓差,那些部落首领一个个也成了土豪,有北河套商社的股份,每年都能分几千上万两银子,还有自己开了纺织厂,组建商队赚钱的,在京城置办宅院,每天看戏曲,看摔跤,组建马队赛马,日子过的那叫一个富裕,他们羡慕的都快流口水了。 只是索尼苦笑道:“现在大汗只相信他的兄弟了,我等根本没有太多的兵权。” 德尔格勒不满道:“要叫皇太极,他兄弟可以成为旗主,但下面的牛录,甲喇不是在我们手中,只要我们砍了阿济格这些人,带着士兵在战场起义,我不相信他们想为皇太极送死。” 苏纳苦笑道:“我统领的甲喇倒是有信心可以带他们起义,但金国毕竟存在了几十年,还是有一部分人看不清时局的,我只怕这些人坏了我们的大事。” 索尼摇头道:“我等终究是人手不足,偏偏此事又不能公开。” 这些人聚在一起是想求生的,他们不想死在大同军手中,也不想死在女真人的手中。 楚南冷笑道:“既然有一些人看不清时局想要送死,那我等就成全他们,开战的时候让他们冲在第一线,等这些人死光了,剩下的自然是识时务的人,自然会知道谁才能真正带领他们活下来。” 德尔格勒等人眼前一亮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六月十一日。 天际刚泛起鱼肚白,大同军便如汹涌的潮水般倾巢而出。军营中号角长鸣,军旗猎猎作响,士兵们步伐整齐,朝着各自的目标进发。火炮师作为此次进攻的先锋,目标直指沈阳的南门。 昨日,大同军的炮兵们便已完成了诸元计算,每一门火炮的射击参数都计算好。今日,当一门门火炮被推到阵地后,炮手们迅速就位,紧张而有序地进行,填装炮弹等工作。 随着一声令下,400余门火炮几乎同时发出怒吼,“轰轰轰”的巨响震得大地都为之颤抖。 一枚枚开花弹如流星般划过天际,带着炽热的火焰和死亡的气息,精准地砸向女真人的阵地。瞬间,女真人的防线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硝烟弥漫,惨叫连连。 原本整齐的防御工事被炸得七零八落,士兵们被爆炸的气浪掀翻在地,有的肢体残缺,有的被火焰吞噬,哀嚎声在战场上此起彼伏。 按照原本的作战计划,女真士兵们应该在遭受如此猛烈的炮击后,迅速撤退到第二道防线,以保存有生力量,等待时机进行反击。 然而,苏纳等将领却站在阵地上,声嘶力竭地高喊道:“守住阵地,不许退!” 一些将领更是红了眼,命令士兵们冲出去,妄图以血肉之躯去消灭大同军的火炮。于是,一群群八旗士兵呐喊着,挥舞着手中的刀剑,朝着大同军的火炮阵地冲去。 但他们哪里是大同军火枪的对手,还未接近阵地,就被密集的子弹打成了筛子。鲜血溅满了大地,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那些侥幸未死的士兵也只能仓皇而逃。 女真人如同飞蛾扑火一般,一批又一批地被炮火吞噬。他们是对金国最忠心、最勇敢的士兵,就这样白白浪费了性命,死的毫无价值。 前几天,阿济格站在高处,看着女真人顽强的战斗意志,心中还曾感到一丝欣慰。认为只要坚守下去,或许还有转机。 然而,几天时间过去了,伤亡数字不断攀升,已经有5000余士兵倒在了战场上。阿济格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这哪里是在打仗,分明是在送死啊! 他当即召集苏纳等军官前来询问:“为什么不按照计划行事,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勇士的性命?” 苏纳向前一步,大声说道:“辽阳满城女真人都不在了,盛京一旦失守,咱们的家人会有什么下场?当年我等在辽东杀掠了那么多汉人,现在他们会放过我们吗?光守是守不住的,只能拼死一战,尽量多杀伤大同军,让他们知道我们女真人的战斗力!” 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着,眼中满是决绝,大有要为金国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气势。 旁边的八旗军官们纷纷点头,他们心中也清楚,多年来在辽东犯下的罪行,让他们与汉人之间结下了血海深仇。 如今汉人卷土重来,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拼死一搏,或许还能给自己的家人保留一线生机。 阿济格听了苏纳的话,一时竟无言以对。他心中明白,苏纳说的都是事实,但这样的抵抗只会让更多的人白白送命,但此时他已经指挥不动女真的将领,大家认为只有主动出击,才能震慑住大同军。 女真人在苏纳等人的带领下,拼死反抗了十天。这十天里,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四条战线上,死伤的士兵超过了3万余人,女真人最后一点精锐力量彻底被消耗殆尽。 大同军则趁着女真人元气大伤,开始逐步占领他们的外围阵地。 战场的局势对女人来说越发不利,阿济格带着自己的亲卫,仍然在顽强地抵挡着大同军的进攻。他挥舞着手中的长刀,竭尽全力的想杀退大同军。 苏纳带着自己的心腹,缓缓地包围了阿济格。阿济格看到苏纳等人靠近,不满地吼道:“还不快冲上去阻挡敌人,来这里做什么?” 苏纳没有回答阿济格的话,而是突然拿出了自己的铁锤,高高举起,狠狠地砸向阿济格的头顶。“砰”的一声,阿济格当场血流如注,倒地不起。 他的亲卫们见状,纷纷怒吼着冲了过来,试图为他们的主帅报仇。但苏纳的手下早有准备,他们迅速围了上去,与阿济格的亲卫们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厮杀。片刻之后,阿济格的亲卫们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 苏纳站在阿济格的尸体旁,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大吼道:“已经守不住了。是皇太极他们得罪了汉人,不是我们,汉人只是要皇太极他们的命,想要活命的给我放下武器,投降!” 说完,苏纳他们马上举起了一杆白旗。 四周的女真士兵们看到这一幕,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十天残酷的炮击已经彻底击垮了他们的意志。 那些最勇敢的人,早已经死在了火枪和火炮之下。他们看着手中的刀剑,眼中满是迷茫和绝望,最终,他们纷纷丢下了手中的武器,不管汉人后面还会不会再杀他们,他们已经没有了继续战斗的勇气。 而在其他三个方向,巴布泰,德格勒,巴布海也分别被杀死,阵地上举起了白旗,自此盛京的外围阵地纷纷沦陷。 第361章,金国覆灭与改土归流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六月二十三日。 烈阳高照,闷热的空气笼罩着沈阳城,炎热,压抑,肃杀的气氛让城中女真士兵喘不过气来。 城外大同军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女真人的外围阵地已在大同军火炮攻势下沦陷,20余万大军如汹涌的潮水般将沈阳城围得水泄不通。 “打开城门!”德尔格勒咬了咬牙,下达了命令。 城门缓缓开启,发出沉重的吱呀声“轰!”整个城门掉落下来,早已经做好准备的大同军,如猛虎下山般涌入城中。 “城门被人打开了!”女真士兵惶恐叫道。 守在城池上的鳌拜吃惊叫道:“跟在本将堵住城门!” 鳌拜带领上百亲卫从城上杀下来,但已经迟了,大同军士兵早就杀入城池,面对鳌拜等人,士兵举起火枪“噗噗噗!”鳌拜和他的亲卫纷纷中枪流血不止。 “杀!”见还有人没被击毙,大同军用刺刀把他们全部刺死,鳌拜被五支刺刀刺中,庞大的身躯倒下,被后续的大同军战士不断踩踏。 此时沈阳城的东,西,北三座城门也分别被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等人打开,一时间,喊杀声、马蹄声交织在一起,战火在整个沈阳城中燃烧。 一部分女真人将领见大势已去,纷纷在自己驻守的市坊上竖起了白旗。他们知道金国已经无力回天了,抵抗只是无谓的牺牲,不如早早投降,或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张献忠站让吴克善的蒙古士兵去保护这些投降的市坊,现在他的手下有野女真,也有投靠的女真人,杀金国的皇族尚可,但要是杀了普通百姓,容易引起投靠过来的女真人不满。 而且现在的辽东,人口稀少,他这一路行军过来,看到的尽是荒废的城池和田地。想要让辽东重新恢复往日的繁华,不知要花多少时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人口可是辽东最宝贵的资源。 吴克善领命而去,带领蒙古,进入这些市坊当中,收缴女真士兵的武器,把他们看押起来,同时派遣士兵守住市坊门口,禁止其他人闯入。 但并非所有女真人都愿意投降。有一部分金国的死忠分子,他们心中怀着对金国的忠诚和对大同军的仇恨,妄图依靠市坊的院墙和复杂的地形继续顽抗。 张献忠得知这个情况后,皱了皱眉头冷声道:“对这些死硬派,不必客气。孔有德、尚可喜,你们带些人去把他们解决掉。” 孔有德,尚可喜领命而去,他们迅速召集了一批精锐士兵。他们有了辽阳之战的经验,大同军总结了一些应对这种复杂的地形。士兵们背着炸药包,手里拿着手榴弹,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些负隅顽抗的市坊逼近。 来到一座市坊前,一名士兵悄悄地将炸药包贴在院墙上,然后迅速退到安全距离。“轰!”一声巨响,院墙被炸出一个大口子,尘土飞扬。紧接着,士兵们纷纷丢出手榴弹,一颗颗手榴弹在院内爆炸,火光四溅,惨叫声此起彼伏。 待硝烟稍稍散去,士兵们端着刺刀,冲进院内。他们眼神充满仇恨,动作熟练,对那些还未断气的敌人毫不留情地刺去。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对敌人的同情,在这一套战术之下,基本上没有多大的伤亡,院内的敌人就被全部消灭。 这样的战斗在沈阳城的各个角落持续了半日。每一座负隅顽抗的市坊都在大同军的攻击下被攻破,金国的抵抗力量逐渐被削弱。终于整个沈阳城内的抵抗分子全部被消灭,只剩下金国的皇宫,如同一个孤独的堡垒,被大同军团团包围。 此时,德尔格勒跪在张献忠面前,眼中满是仇恨和渴望道:“请张都督给某一个报仇的机会。” 张献忠一愣,这才想起德尔格勒的祖父和父亲都死在努尔哈赤手中,双方的确是仇深似海。他沉思片刻,然后从亲卫手中拿了一把火枪,丢给德尔格勒,说道:“给你半个时辰去解决皇太极。” 女真人自己把努尔哈赤的后代全部屠杀干净,总比他们大同社动手要好,而且德尔格勒为父报仇也是正大光明。 德尔格勒接过火枪,紧紧地握在手中,仿佛握住了多年的仇恨。他站起身来,带自己的二弟苏纳,儿子楚南,朝着大政殿冲去。 大政殿内,原本站满金国高层的大殿,此时空无一人,显得有格外空旷。皇太极独自一人坐在龙椅上,当他看到德尔格勒、楚南和苏纳三人走进来时,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金国对你们不薄,朕对你儿子南楚委以重任,还把妹妹嫁给你弟弟,为什么要背叛朕?背叛金国?”皇太极声音低沉地问道。 德尔格勒冷笑一声,眼中闪烁着怒火:“你忘了十几年前你父亲和你杀了我祖父、父母,叶赫部落上万人惨死在你们父子的屠刀之下。你现在却问我为什么要背叛金国,我想金国覆灭已经想了十几年了,老天有眼,终于让我等到了这一天。” 皇太极无奈地苦笑,他想了很多原因,却没有想到这个,他以为当年的仇恨随着随着双方的联姻自己对他们的重用已经烟消云散了,却没有想到这个仇恨到现在还没有化解。 但没有父亲当年的杀戮,就无法整合出女真人,也就没有强大的八旗铁骑,更加不会有金国。 但他忽然想到金国大势已去,再争论这些已经毫无意义。 “你们背叛朕也好,好歹为女真人保留一些火种。”皇太极叹了口气道。 德尔格勒没有回应,他缓缓举起手中的火枪,眼神中没有一丝犹豫。“轰!”一声枪响,子弹击中了皇太极的胸口,他坐在轮椅上,身体猛地一颤,然后缓缓倒下,鲜血染红了他的龙袍。 “杀光这座皇宫里的人,为你们祖父报仇!”德尔格勒冷着脸,下达了命令。 楚南和苏纳各自带着一批手下,开始在皇宫中展开屠杀。一时间,皇宫内惨叫连连,鲜血四溅。只有在清宁宫,吴克善提前派了蒙古士兵守在那里,保护住了自己的姑姑和妹妹。 随着皇太极的死亡,沈阳城彻底沦陷。自努尔哈赤称帝,立国18年的金国,如同一个短暂的梦,终于在历史的长河中画上了句号。 大同军的旗帜在金国的皇宫上空高高飘扬,宣告辽东将会迎来一个新时代。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六月二十六日。 攻陷沈阳之后,张献忠一方面向元首府报捷,询问元首辽东战后该如何处置这些投降的女真人,和帮助他们对付金国的西海女真人。 张献忠跟了徐晨这几年,长进还是不少的,他知道皇太极还没有覆灭的,大同军和这些西海女真人有共同的敌人,但现在这个敌人消失了。要是处理不好西海女真人的问题,有可能养虎为患。 另外一方面派遣孔有德进攻铁岭,安乐州消灭多尔衮部。尚可喜令一师的兵马进攻抚顺,萨尔许城彻底剿灭女真人最后的残部。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七月二日,京城。 整个辽东烽火连天,上百万人在辽东大地上进行残酷的厮杀。在北直隶当地的农户也在进行一场对旱灾的战争。 这几年北方的气候异常诡异,前年接连下了半年的大雨,京城附近大量的土地被淹没,结果去年的冬天整个京城无雪,导致今年京城闹春旱。 这个时候北直隶的百姓有点庆幸,前年发水灾的泄洪区被保留下来,今年反而成为了整个京城附近最大的水源地,加上去年他们一年在北直隶修了三座水坝,上千里的主干水渠,再加上大同社分发的抽水机,总算保住了大部分的粮食。 六月中旬,京城附近土地遍布金黄色的小麦,农户开始投入到紧张的夏收当中,北直隶农户的全家老小都忙碌在田地当中,大人收割粮食,小孩跟在后面,将落下的麦粒,捡到篮子当中做到颗粒归仓。 水湾庄,田地当中。 崇祯头戴草帽肩披一条毛巾,手中拿着一把镰刀,低着头,弯着腰,割着自己眼前的麦子。 他的动作极不熟练,割的极其小心,生怕不小心划着自己,而在他不远处的春生,收割起来动作就极其熟练,一把镰刀被他磨的极其锋利,在他三尺范围内的麦子,都能被他一扫而光。 太阳越来越毒了,田间树旁的知了叫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了,朱由检也是累的气喘吁吁,感觉自己腰都快累断了,他从不知道割个麦子都能这么累人。 今年北方的夏收遇到了辽东战士,中原旱灾,蝗灾。元首府,总理大臣府都极为重视,大同社联合北方上百家报社,以一个月一两银子的补贴,邀请他们下属记者监督夏收情况。 朱由检就选择了水湾庄来采风,只是水湾庄的农户都在田地当中抢收,连老人,妇孺,孩童都在忙碌,朱由检也不好意思一个人就站在岸上看,于是就让春生给了他一把镰刀,也来帮忙收割。 “朱先生你是学问人,还是在一旁休息吧,这里交给我!”春生劝说道。 但朱由检脾气犟了,春生收割麦子的进度是他三倍,他不想连收麦子这种事情也比不过人。 “没事,我只是不熟练,等我多收个几天,收割的速度肯定不弱于你。”朱由检咬牙道。 春生只能笑道:“先生是个学问人,肯定比俺做的好。” “开饭了!”春生的媳妇带着一篮子食物过来了。 春生马上道:“朱先生走,我们先吃饭,休息一会儿再干。” 这次朱由检不坚持了,两人走在田边的树荫下,春生的媳妇端做饭菜,饭是粟米饭,米饭上有几个青菜,最上面这盖着一块肥肉。 春生看到这肥肉,和冒着油光的粟米饭笑道:“还是元首体恤,我等小民,弄来这么便宜的鲸鱼肉和鲸鱼油,吃了这肉和油,我感觉自己充满了力气。” 朝鲜的捕鲸业,产业发展起来走,北方的百姓今年肉票增加了一倍数量,油票增加了十倍,关键价格也极其低廉,鲸鱼肉一斤只要20文钱,鲸鱼油一斤要30文钱,要知道现在北方哪怕是一斤红薯也要四文钱,如此低廉的价格引得春生这些农户也够买了一些鲸鱼肉和鲸鱼油。 朱由检边吃边说道:“在这大旱之年还能吃到肉,元首的确是体恤我等小民。” 这一点他是极其佩服徐晨,能稳住北方,不让灾情扩散已经算是超出他的预计了,大同社却还在朝鲜建立捕鲸队,扬州建立捕鱼队,每年能从大海当中弄出万万斤的肉类,他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大海当中也有这样的宝藏,发展的好了,这就是一个近乎无穷的大粮仓。 现在虽然他嘴上还不承认,但内心已经对徐晨服气,这几年中原什么情况,朱由检一清二楚,旱灾,蝗灾不断,大同社每年光为了抗击旱灾,赈济百姓花的钱就超过了5000万银子,这么庞大的开支,大明朝廷根本拿不出来,要是他继续当皇帝,整个北方只怕会彻底崩溃,像春生这样的普通农户不知道有多少会被饿死。 而就在朱由检他们休息的时候,一支骑兵队从远处疾驰而来,他们还能断断续续的听到,辽东大捷,金国覆灭的声音。 “什么,他们在说什么?”朱由校有点不敢相信询问道。 春生压抑激动的心情道:“在辽东,我们打赢了,女真人败了,金国覆灭了。” “元首万岁!”春生激大吼道。 其他村民也激动吼道:“元首万岁!” 甚至有不少村民,会在田地当中痛哭流涕,崇祯二年女真人入关,两次包围京城,水湾庄三分之一的农户惨死在女真人的屠刀之下,被屠光的村子更是难以计数,苍天有眼,这个仇终于报了。 朱由检内心复杂,大明花了十几年都没有平定的女真人,大同社一战就覆灭了他们,在想当年他5年平辽的豪言壮语,现在看上去更像是个笑话。 不过他内心更是担心江南,金国覆灭了,接下来大同军的进攻的重心必定是江南。 但就他了解的情况,朝廷哪怕迁都江南,东林党人确是一点教训也没吸取,他们该内斗还是内斗,完全没有一丝振奋的迹象,就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江南半壁江山只怕也很难保得住。 京城,总理大臣府。 大同社高层云集,他们相互传阅着张献忠写来的捷报。 刘永看到沈阳被攻克,皇太极等多名金国的高层被击毙,现在辽东只剩下几座小城尚未被收复。 他激动道:“好好好,秉忠没有让我等失望,能在7月之前就能结束这场大战,我等压力就轻了很多了。” 今年中原又是旱灾,又是蝗灾,总理大臣府的钱粮如流水一般花出去,民朝的粮食又开始逼近警戒线了。 而辽东战场上有20万大军,辽东辽西的百姓全部当民夫都不够押运粮草,李自成亲自坐镇辽东,整个北方的运输船,通过海船运输,调拨到了辽东,总理大臣府还在通州,招募了上万青壮纤夫,以他们为核心的,组织了十几万纤夫队,以辽河来运输粮,这才勉强维持住了大军的粮食需求。 但即便如此,辽东战场上1日消耗的粮草就是4万石,每个月要消耗百二十万石粮草,对此时的大同社来说,这笔消耗是极其巨大。 郭铭喜道:“辽东战事结束,三大都护府就可以合并,军事开支也极为减少,更关键的是辽东广大,适合移民,不管是黄河工程还是水利工程都好开展了。” 因为要修黄河大坝,退耕还湖,保留湖泊作为泄洪的地区。但在中原这种低洼地,一般都是土地肥沃的良田,所以迁移百姓非常困难,光动员农户就耗费了他们大量的精力。 大同社以辽东的百亩土地换中原的30亩土地,虽然农户很心动,但因为金国的存在,农户担心战事一起,他们的家园又会被摧毁,所以一直不敢去,现在好了,金国没有了,农户最担心的事情消失,他们可以大范围移民到辽东。 李文兵皱眉头道:“人口百万的金国现在只剩下30余万人口,辽阳城更是只有几千百姓,张献忠说女真人大量屠杀汉民,只怕辽民也在大范围屠杀女真人,这非常不利于我们大同社在辽东的统治,还有金国虽然覆灭,但这次支援张献忠的野女真却也不少,处理不好他们,辽东只怕依旧会是动乱的根源之地。” 常五道:“所以更要大范围的迁移汉民到辽东,对于其他女真人部落,要改土归流,让张献忠以赏赐的名义,带这些部落首领到京城,然后再成立辽东商社,给他们一部分股份,让他们在京城定居,分离他们的部众,如此才是长治久安之策。” 刘永想了想道:“文兵,你去兰考见社长,把我们的意见上报,请社长拍板定夺。” 第362章,用价值观代体系代替宗藩体系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七月十二日,中原大地,黄河工地。 天空宛如被一块巨大的蓝色绸缎严丝合缝地覆盖着,没有一丝云彩的点缀,唯有那轮炽热的太阳,像一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球,高高地悬挂在苍穹之上。 它毫不留情地释放着无尽的热量,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疯狂地炙烤着大地。大地被烤得滚烫,仿佛一块即将被烧红的铁板,水汽从地面蒸腾而起,使得空气都扭曲变形,如同梦幻般的海市蜃楼。 站在高处俯瞰,视线下方是一幅壮观而又忙碌的景象。上百万的民夫如同蚂蚁搬家一般,在工地上辛勤劳作。 他们来自中原各地的村庄,被召集到这里参与这项浩大的工程。这些民夫们衣衫褴褛,汗水湿透了他们的后背,黝黑的皮肤上闪烁着汗珠的光芒。他们手中握着铁锹、镐头等工具,奋力地挖掘着泥土,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渴望。 在他们的不懈努力下,一条宽阔而漫长的河道已经初具雏形。这条河道宽达几里,长几百公里,如同一条蜿蜒的巨龙,静静地卧在中原大地之上。 经过三年的不断挖掘和延伸,这条古黄河河道已经快要延伸到山东境内的济水河上游,只剩下几十里的路程就可以彻底打通。一旦这条河道打通,黄河将改道向北,淮水再也不会被泥沙淤积,北方也将多了黄河这条宝贵的水源。 黄河两岸的农户们对这项工程充满了期待,在大同社的宣传下,他们知这项工程的意义,只要黄河改道向北,他们的家乡就可以多一条黄河水源,面对旱灾的时候,就能保住更多的粮食。 粮食,对于农户们来说,是心中的头等大事,是他们生存的根本。因此,在这项工程越接近完工的时候,民夫们的干劲就越足。甚至主动延长了在工地上工作的时间,每天天不亮就来到工地,直到夜幕降临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休息的帐篷。 “滴滴滴!”突然,一阵清脆的哨声打破了工地的喧嚣。 “休息一刻钟,所有人放好工具,队长清点好工具。”管事的声音洪亮,传播的极其遥远。 听到这哨声,工地上的农户们立刻按照命令,把自己手中的铁锹、镐头等工具整齐地放在一旁。然后,他们纷纷走向工地上的凉棚,三三两两地坐在地上。 他们迫不及待地把自己身上的短衫脱下来,用毛巾擦去脸上和身上的汗水。接着,他们打开自己的水壶,美美的灌上一口水,滋润着干涸的喉咙。 在这些凉棚周围,时不时飞起一些蝗虫。这些蝗虫虽然没有去年那么多,但比平常还是多了好几倍。 有的蝗虫甚至直接撞在农户的身上,石头愤怒地抓起一只撞在自己身上的蝗虫。狠狠地丢在地上,用脚用力地踩死。“这该死的祸害!” 一旁闭目养神的老刀叔缓缓睁开眼睛,叹了口气说道:“没用的,你踩死一只地下就会爬出上百只。” 老刀叔的话让石头有些无奈,但他还是不甘心地说道:“能少一只是一只。” 就在这时,一群半大的鸡仔从凉棚的角落里跑了出来。这些鸡仔如同一个个小精灵,在工地上欢快地穿梭着。它们对着那些蝗虫一抓一个准,一口就吞一只,马上又飞扑向下一个目标。 很快,石头他们休息凉棚四周的蝗虫,不是被这些鸡仔吞噬就是逃到其他地方。石头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道:“干的好。” 其他农户看到这些鸡仔也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今年的蝗灾没有像去年那样爆发,他们夏收的粮食保住了绝大多数,这些鸡可谓是最大的功臣。 最关键的是,这些家禽吃蝗虫长得快,下蛋多。工地上的伙食标准明显提高了很多,蛋汤里面的蛋花变得更多了,甚至时不时还有鸡蛋羹。每十天就有一个肉菜给他们补充油水,肉菜里面绝大多数都是鸡鸭肉。这让民夫们吃得比自己家还要好,以至于村里面来工地的名额都要抢了。 休息的时间里,民夫们开始闲聊起来。石头兴奋地说道:“要说天下就是元首他老人家最厉害,女真人肆虐辽东几十年,最后被元首他老人家随便派一支军队就给战胜了。” “元首他老人家可是天上的神仙下凡,那皇太极怎么可能是元首的对手。”一个村民附和道。 5天前,报捷的使者骑着快马来到了工地。使者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在辽东肆虐的女真人已经被大同军击败了。为了庆祝这场胜利,工地上还专门办了一场庆祝会。民夫们在庆祝会上欢呼雀跃,当初女真人肆虐直隶的时候,他们也是胆战心惊。 明朝的勤王大军,也把他们的村子祸害了一遍,可以说这些村民既仇恨明军,又痛恨在辽东的鞑子。 现在好了,朝廷被大同社覆灭,那些祸害他们的明军被元首审判,该枪毙的枪毙,该关押的关押。现在辽东的女真人也被灭了,对农户来说,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 石头突然询问道:“据说元首想要迁移中原的百姓去辽东,一户给100亩土地,大家有想去的吗?” 他的话引起了民夫们的热议。“辽东太远了,还有蛮子,只怕不安全吧。”一个村民担忧地说道。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恐惧和犹豫。 其实这个话题已经不是今年才开始流传,去年他们在工地当差的时候,就已经有流传这事情,只是当时女真鞑子还没覆灭,大家都不敢去,今年讨论的热度明显更高。 而且还有管事对他们科普,说辽东的都是黑土地,比中原最肥沃的水浇地都要肥沃。 最开始农户是不相信,辽东这样的蛮荒之地,女真人都是打猎,这样的土地能有多肥沃? 管事马上道:“哪怕是最上等的土地耕作长久也要休养一段时间,中原的土地我们老祖宗耕作了几千年,再肥沃能肥沃到哪里去?” “辽东的土地就不一样了,那些野人根本不懂种地,从古到今积累的肥力还在那土地当中,那土地自然肥沃了。” 工地上的农户一想,还真是这个理,中原的土地种了几千年,肥力肯定下降,野人又不懂种地,那几千年来积累的肥力肯定都在土地当中。 管事继续道:“俺听人家说在辽东插根筷子也能长成树,还有什么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哪怕是打猎也能养活一家人,现在辽东没有战事,先去辽东的人就能占到最肥沃的土地。” 就是因为这些故事的流传,农户们对辽东也有一丝向往,逐渐形成了讨论辽东的风潮。 石头道:“金国都被我们灭了,哪里还有什么不安全的,关键是这次可以分100亩土地,据说辽东也不像中原这里动不动就是旱灾,蝗灾,虽然偏僻了一点,冷了一点,但这一年的收成就是上百石,民朝收税低,一年能得七十石粮食,当年俺们村的地主胡有才一年也不过就能赚这么点粮食,去了辽东俺也可以当地主了。” 听了石头的话,又有不少人心动了。100亩土地对农户的诱惑太大了,只要分得了这么多土地,他们也可以过上以前地主家的日子。有头牛,娶个媳妇,生几个娃,然后在这100亩土地上耕作,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这对普通农户来说就是一生最高的理想。 其实石头是想去辽东的。中原虽然分了地,但他们村的人口太多了,一户只分了二十亩地。本来这些地没有地租,只交三成税,足够养活一家老小了。但偏偏这两年中原旱灾、蝗灾不断,粮食收成不尽人意。石头一家虽然不至于饿死,但也的确处于吃不饱饭的状态。 他正是最能吃的年纪,饿肚子的感觉实在不好受。所以当他听到在辽东可以分100亩土地的时候,就有了移民到辽东的想法。当然,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内心也有些害怕,所以想动员更多的乡亲和他一起去辽东。 一直没开口的老刀叔沉思了片刻,缓缓说道:“俺也准备报名去辽东,俺有两个娃,现在分的地还能养活他们,但等俺两个娃长大了,只怕他们又会和以前一样,连个饱饭都难以吃到,去了辽东,哪怕后面分家,他们一人也能分到50亩土地,一辈子也就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老刀叔的话让那些家里有两三个娃,尤其是男娃的农户们心动了。他们觉得去辽东才是保住以后家族几十年吃饭的大事。 一时间,他们议论的话题反而变成了,辽东有没有这么多土地以及如何在辽东扎根的事情。民夫们围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100亩土地该种哪些粮食?如何合理的耕作?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对辽东的憧憬和期待。 黄河工地,总指挥部。 李文兵在今日赶到了黄河工地,探马只是带来了辽东战胜的捷报,他则亲自带来了此次辽东大战的详细经过,和大同社高层对辽东接下来安排的意见。 徐晨道:“三大都护府的确没有必要,把辽西都护府合并到辽东都护府当中,命令警卫师,火炮师回京,任命孙可旺为新的辽东都护府都督,都护府的编制暂定两个师。” “朝鲜都护府继续保留,都督仍是张献忠,命令他上报500名优秀的朝鲜军官,送到京城来培训,让他用这些学员组建大同社。” 李文兵愕然道:“大同社?” 帐内其他的人也一脸愕然的看着徐晨,想不明白元首为什么要干涉藩国的政务? 徐晨点头道:“我们大同社没有帝王,我们天朝几千年来建立的宗藩体系就失去了核心。但我们大同社不可能关起门来只过自己的日子,不和外界联系,更不可能放弃祖先几千年来为我们积攒下来的财富,放弃这些藩国,那就要换一套新的体系来取代原本的宗藩体系。” “我的想法就是把大同社的组织模式扩充到其他的藩国体系当中,把原本的贵族体系,变成各国的大同社联盟,朝鲜就是第一个实验的对象。” 等统一江南之后,大同社就要准备对外扩张了,这不是几个人的意志可以扭转的,只要发展工业化,庞大的工业体系,就会逼着统治者寻找原料产地和商品市场,不断的扩张自己工业体系当中的市场,这种扩张的终极形态,就是后世的全球化大市场。 但英格兰,法兰西的那套殖民体系,历史上已经注定失败了,徐晨也不喜欢杀的血流成河的殖民模式,当然最重要的是这种模式也供养不起民朝这个体量,现在天朝的总人口大致在两亿上下,全球的总人口也大致在4~5亿左右,可能人数会比自己想象的多一些,但不可能超出一个量级。 英格兰能找到几十倍的殖民地大同社是不可能找得到的,所以殖民模式的道路最开始就被徐晨放弃了。 后面这是两种价值观的争霸模式,徐晨当然选择自己更熟悉的模式了。 所以要用大同社横扫各国的封建贵族体系,把土地分给农户,而后按照各个地区的特长分配产业链,把他们融入到天朝的产业链模式当中。 这既是为了推广价值观,也是因为农户的购买力比几个贵族更高,更重要的是有这些贵族,封建制度就很难瓦解,这套制度的根基,小农经济也很难摧毁,全球大市场自然就无从说起。 朝鲜国就是第一个实验的对象了,当他成功之后,大同社就会带着海军一个个复制这样的模式。 李文兵等人尚不能理解价值观和全球大市场这些尚未发生的事情,但老祖宗留下来的几十个藩国,这些却是他们认可的重要财产,以前他们还没想出该如何统治这些藩国。 现在徐晨直接给他们指明了方向了,直接培养这些藩国当中的大同社成员,用他们来取代原本藩国的贵族体系,建立一套属于他们大同社自己的体系。 洪承畴想了想道:“元首,属下以为现在就可以让海商去日本,接触一些对德川幕府不满的人,把他们带到京城来培训,为未来做准备。” 随着德川幕府的海禁,大同社内部对他们不满的人越来越多了。尤其是刘永,大同社的粮食本就不多,德川幕府海禁直接让大同社失去了一个粮食渠道,北方的海商也失去了最重要的市场。 徐晨道:“可以给这些海商下达命令。” 日本人徐晨自然不会放过了,不说未来的仇恨,就这几百年,日本的倭寇肆虐沿海杀了多少汉人,还有几十年前丰臣秀吉入侵朝鲜,想要借助朝鲜入侵中原。 这就是家门口的一个祸害,现在不趁着实力强彻底打服他,让他做中原的狗,难道还学着历史上被他反咬一口不成,等大同军海军舰形成战斗力之时,就是大同军舰队兵临江户之日,打小日子连借口都不需要找。 洪承畴道:“属下这就去通知北方的海商。” 徐晨继续道:“辽东汉人数量的要增加,让刘永做好去辽东移民的准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100亩土地对农户的诱惑还是极大,看看今年能不能迁移三万户农户去辽东。” 徐晨加重语气道:“一定要准备好足够的粮食,布匹,在辽东也要准备好房屋,我们大同社迁移百姓去辽东是为了让他们有更好的生活,也是为了守卫边疆,不是让百姓去辽东冻死饿死,一定要做好后勤的保障工作。” 封建时代的移民实边后勤保障做的非常差,动不动饿死两三成的农户,大同社的组织力虽然比封建王朝要强一些,但没准备好后勤运输保障一样会死人,毕竟这个时代的辽东动不动零下三四十度,一般的百姓很难扛得住这样的低温。 他想了想道:“今年还是先移民1万户,在辽东打好基础再说。” 李文兵点头道:“遵命!” 徐晨继续道:“常五的改土归流的意见,极其正确,辽东这几百年的乱局就是因为汉化的不够彻底。 辽东在战国时期,就被我们祖先开拓,后面更是经过了秦汉几百年的大开发,哪来的什么女真,不过是一些胡化了的汉人,现在是他们认祖归宗的时候。 全面在辽东推广汉字,汉语,禁止说建州真人,西海女真,野女真这样的话,文件上更是不能出现,大同市的教育资源也要在辽东加大,要多建立蒙学推广汉话,要在10年内让辽东遍地都是说汉语的人。” 李文兵皱眉头道:“只是辽东现在已经没多少汉人,有学问的汉人更是寥寥无几,想要大量在辽东建立蒙学只怕有点难度。” 洪承畴想了想道:“元首,在北方不是有大量的地主士绅还被关押在俘虏营当中,进行劳动改造,这些人大部分都有秀才的功名,可以让他们去辽东成为夫子,这一方面是为我大同市开疆拓土,另一方面也是偿还他们的罪恶,您还可以给他们一个奖励,优秀的夫子可以再次回到中原,这样的话想来会有不少人愿意去辽东。” 徐晨想了想道:“可以去动员这些人,算是他们将功赎罪。” 第363章,夏允彝:大明律的解释权在我手中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八月十二日,溧水县,青红山,飞虎寨。 阳光洒在山寨的聚义厅里,飞天虎领着一众兄弟围坐在桌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好不畅快。刚刚他们做了一笔大买卖,抢了一艘运丝绸的商船,上千匹丝绸堆放在山寨的角落里,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飞天虎等人每每看到这种场景,都不由得咧嘴开笑。 这些丝绸最起码能卖上千两银子,更关键的是,这还是县里胡老爷花了500银子请他们干的,说这个作坊是县令弄出来的,他要给这个县令一些教训,这又是赚了一笔。 自从天下大乱之后,各县的老爷们都养起了乡勇,他们从黑手套变成备胎了,买卖少了一大半,一次能赚上千两银子,已经是这两年少有的大买卖。 酒过三巡,他的三当家却迟疑起来道:“大哥,新任的溧水县令,他不但断狱如神,据说还是拿过枪打过仗的狠角色,我们兄弟这样得罪他,恐怕不大好吧。” 虽然说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但主动得罪一地县令总是不好的事情,那些贪官污吏往往得过且过,不会在意他们,但那种名声好的官员,往往也是组织力强的官员,这些人真会剿匪的,为了500两银子得罪一个有能力的清官太得不偿失了。 飞天虎听到这话,拍着桌子哈哈大笑道:“三弟,你在说什么胡话。夏允彝断案的确厉害,但你说他一个读书人打仗厉害,这不是笑话吗?只怕他遇到我等兄弟,腿都得软。咱在这青红山占山为王这么久,什么场面没见过,还怕他一个小小的县令不成?”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轰轰轰!”忽然几声火炮声音响起,顿时几枚炮弹砸中了他们的寨子。 一阵烟尘飞扬,残垣断壁到处都是,碎石和尘土四处飞溅。飞天虎等人更是惶恐地从聚义厅里爬了出来,眼睛里满是惊恐和慌乱。 “大当家,大事不好了,官兵把我们山寨给围起来了。”一个小喽啰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报告。 飞天虎大怒,瞪大了眼睛吼道:“还不召集弟兄把这些官兵给宰了。” 可是,“轰轰轰!”又是一顿炮击,炮击当中还夹杂着手榴弹的爆炸声。爆炸的弹片如同锋利的刀刃,炸得躲在寨墙后的土匪哀嚎不已。那些没受伤的也四处乱窜,寻找着可以躲避的地方。 “轰!”一声滔天巨响响起,飞天虎所在的山寨大门整个被炸飞了起来,木屑和尘土飞扬,到处都是硝烟弥漫的场景。刺鼻的火药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啪啪啪!”一阵整齐的脚步声音在硝烟弥漫之时,快速地进入了这个山寨当中。只见一群身着整齐军装的官兵,端着火枪,坚定地朝着他们逼近,发现他们之后就端起手中的火枪。 “啪啪啪!”火枪不断响起,一颗颗子弹呼啸着射向那些还残存的土匪。土匪们在枪林弹雨中纷纷倒下,鲜血染红了山寨的土地。 就这样在一阵猛烈进攻之下,飞天虎200余手下,死的死,伤的伤,许多人直接被炸蒙了,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些机灵点的土匪马上高喊:“官爷不要炸了,俺们投降,不要炸了,俺们投降。”他们纷纷扔掉手中的武器,跪在地上,双手抱头,满脸惊恐。 就这样官兵花了不到一个时辰,炸死了上百土匪,余下的几乎被俘虏。飞天虎见势不可违,想要趁乱从小道上逃离,结果官兵早有准备,有几十人埋伏在小道上,直接把他给抓住了。 而抓住他的人正是他刚刚嘲讽的书生县令夏允彝。夏允彝一身铠甲,眼神冷峻看着飞天虎冷脸道:“谁让你劫本官的货的?” 飞天虎装傻充愣道:“县令大人,您说什么?俺听不懂,俺不过是在湖上打劫了一艘船,没有人来叫俺打劫县令的货。” 夏允彝冷哼一声,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威严和愤怒。他让一个士兵把火枪交给他,然后熟练地填装好火药弹丸,压实。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每一个步骤都显得十分熟练。“轰!”而后对着飞天虎的大腿就是一枪。 “啊!”飞天虎被这一枪打得惨叫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下来。他的大腿鲜血直流,染红了裤子。 夏允彝看着痛苦不堪的飞天虎,冷冷地说道:“再不老实交代,下一枪本官就打胸口,本官想要的答案肯定不止你一个人知道。” 飞天虎眼看着夏允彝用铁条清理枪管,重新填装火药弹丸压实,步骤极其流畅快速,一看就是个老手。他的心中顿时充满了恐惧和后悔,没想到这个书生县令狠起来比他都狠。 “县尊不要再打啦,俺说俺什么都说。是县里的胡大海,胡老爷给了俺500两银子。要俺劫那艘船,说是给那船主一些教训。俺不知道这是县尊您的船呐,早知道是您的船,俺肯定不敢去劫。”飞天虎连忙说道,声音中充满了哀求。 “胡大海!这次正好和你算总账。”夏允彝冷哼道。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愤怒,已经下定决心要严惩这个通匪的恶霸。 “来人,打扫完战场马上发兵马上围剿通匪的贼寇胡大海。”夏允彝大声下令道。 官兵们听令后,迅速行动起来,快速打扫战场,而后前往胡大海的府邸进行围剿,准备开始新的一场战斗 去年,南明朝廷开了一场会试,盛况空前,整个江南有上万举人应考,整整有上千人中进士。 张溥、张彩、夏允彝等副社、几社士子都踏入了南明朝廷的官场。主考官文震孟有意改变南明官场腐朽的,让江南的年轻士子取代那些老迈昏聩的官员,所以这批进士大部分都被授予了实职,在南直隶附近担任县令,县丞等官职。 夏允彝被安排为溧水县县令。他一到任,便马不停蹄地先清理县中的各种羁押案件。 这些案件大部分都与当地大户有关,因为在这个时代,除非是那种命案大案,普通百姓是不敢到衙门去告状的。与大户告状,一般不是贪墨农户的田地,就是大户想要逼良为奴。 这个时代的大户基本上都是土皇帝,他们看上的东西,得到的时候一般都是极其简单粗暴的。他们有恃无恐,根本不怕被暴露,要不就是硬抢,要不就是和官府勾结,毕竟官府里很多人都是他们的人,普通百姓不值得他们花费那个精力。去设计构陷。甚至大部分时候他们就是要这样无法无天的作恶,让当地的百姓怕他们。 然而,这次他们遇到了夏允彝。夏允彝讲理认法令的人,他断案子时,什么关系、银子都不好使。 他会亲自深入调查取证,尽可能还原案件的真实情况。他会仔细勘查案发现场,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都会认真研究;还会广泛走访当地民众,收集各方的证词和线索。他会耐心地倾听每一个人的讲述,去寻找案件的蛛丝马迹。 于是,很多大户就直接败诉了。在土地纠纷案件中,他会丈量土地,核实田契。但大户偷税漏税习惯了,很多田契是拿不出来的,这个时候他都会秉公处置,把土地判给原本的农户。 还有一些像本地的河道、山地,林地当地的大户说这些全是他们自己的,但夏允彝以山川河流是天下共有之产,直接否定了他们的所有权。 对于农户欠下地主高利贷,还了几倍还没有还清,以至于要卖儿卖女还债的情况,夏允彝审理这些案子,只会判给地主本金加三成利息,余下的全款让地主全部返还。 夏允彝审案子刚正不阿,不要钱财。当地的百姓知道自己遇到青天了,他们把往日的冤屈通通上报。夏允彝依法办案,严厉地处置了当地的大户、地主,让许多冤假错案得以昭雪,赢得了“夏青天”的美誉。 但他的这些举动也算是彻底得罪了当地的大户。大户们私下里议论纷纷,“连谁是自己人都不知道,这县令是怎么当的?” 他们通过自己的关系,想要上告朝廷罢免他。只可惜以往有用的手段,这次就通通没有用。侯恂和文震孟两位东林大佬已经下定决心要借助这批年轻人来革新吏治,淘汰老弱,他们的告状自然没有用。 夏允彝取得百姓信任之后,开始治理地方。溧水县最大的祸害就是水灾。为保护太湖流域苏常等大明的纳税大户,明廷牺牲溧水、高淳利益,加高东坝导致“西水东泄”转为“东水西蓄”,仅高淳即淹没十万亩良田,民生困苦。加上明末气候混乱,朝廷无钱清淤,加上围湖造田,水系管理缺失,以至于河道堵塞,溧水屡遭水患。 夏允彝带领当地的百姓,修防洪堤,清理淤积的河道泄洪。他亲自到工地,和百姓们一起扛沙袋、搬石头。他把那些大户围湖造的田通通给拆了,修筑堤坝,扩大泄洪区。同时为了解决县财政不足的问题,他开办了一个丝绸纺织作坊,想要以此补足财政的问题。 如果光这样的话,大家忍一忍也就算了,谁让人家后台硬也有本事,但真正让他们难以接受的,今年夏收夏允彝直接按照实际田亩征税,而且还不允许他们有一点缺额。 当地的大族士绅刚忍下这一口气,更让他们气愤的事情来了,他还不允许他们把田赋转嫁给佃户,他们的田虽然转租出去了,但田税还是要留在他们自己这里的。 他们想反驳,自古以来就没有这样的道理,结果夏允彝拿出田契道:“要不本官按律行事,那些没上税的无主之地,就由朝廷征收重新分配给无地的农户,想来那些农户是很愿意和朝廷交税的。” 而后他又命令文吏端出一迭厚厚的税府文道:“要不本官就清缴一下历年的积欠,本官也不为难你们,就倒查20年,你们欠朝廷多少税赋,就偿还多少税赋。” 这一向让这些地主士绅无言以对了,到了明末,县衙帐面上的土地能保留一半,都算是当地大户有良心,真玩这一套他们一半多的田产都要没收。清缴积欠更是让他们难以接受,欠下的只怕比征收的要多十几倍。 但这天下的事情光讲法律,光讲道理就能让人信服,大明也不会衰败成现在这个模样。 什么是大户豪强,道理对他们有利的时候他们就讲道理,道理对他们不利的时候,他们就讲权利。什么法律,道理,道德只是他们手中用来实现利益的工具。 现在居然真有人讲法律,讲道理来剥夺他们的利益,这不是在倒反天罡。 夏允彝这一系列的举动算是彻底把当地大户得罪狠了。既然上面的关系比不过他,讲法律,道德也讲不过。那他们就动用本地的关系。当地的大户胡大海知道县衙有一批丝绸要运出去之后,买通了飞天虎,截了这艘运丝绸的船。 但夏允彝不但有后台,还有军队,当知道自己的货物被劫了,他当即联络几社军,派遣了500人来,彻底把飞天虎给围剿了,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溧水县本就不是一个很大的地方,夏允彝带着500士兵杀上青红山,而后又是一阵炮火的轰鸣,胡大海想不知道都很难。当夏允彝带领大军杀向他家的方向时,他就知道飞天虎已经被抓住了并且把他供出来。 要是按照往常的剧本,胡大海肯定先逃了再说,而后动用关系罢免夏允彝,又或者想办法让他调离本地。 但这些年江南最大的不同之处,地方的大户都有了一定的武力,日常之间的冲突也喜欢用自家的乡勇去解决了,而这两年胡大海养的乡勇打遍全县无敌手,是他争矿争山林最好的打手,也养成了他用武力解决问题的习惯。 当知道夏允彝冲向他之后,他当即带领着500家丁堵在路上。两只大军就这样不期相遇。只可惜胡大海还是以训练家丁的方式训练这些乡勇,在村里打架斗殴还算是一把好手,但想打仗,他们还差得很远。 而几社军队,好歹是手把手按照大同社的《队列兵法》一步一个脚印练出来的,这两年又剿匪提升了实战经验。 两支大军相遇,几社军队一顿排队枪毙,整齐的枪声如同雷霆般响起,直接击溃了胡大海的乡勇。胡大海本人也被击毙,而后夏允彝以通匪的罪名,关押胡大海全家,抄了他的家。全县的大族乡绅无不胆寒,他们没想到这个新来的县令如此强硬,如此难以对付。 接下来夏允彝乘胜追击,接连剿灭了什么飞天蜈蚣,铁猴子,水中蛟等当地的土匪势力,当地的土匪吓得连夜舍弃营寨逃亡他乡。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九月二日,溧水县,县衙。 夏允彝邀请全县大族商议秋粮征收事宜。当地大户在县衙见到夏允彝都有点战战兢兢。年轻人下手太狠辣了,以前争斗大家都是有底线的,再怎么斗也不会祸及人身安全,更不要说祸及家人了。 结果夏允彝一个通匪罪名,直接抄了当地大户胡文海的家,虽然他们平时也气愤胡文海蛮横不讲理,但这也只是内部的争斗,请一些土匪做事情,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死几个草民能算事吗? 通匪这种罪名是能用在他们身上吗,知不知道什么叫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文震孟是怎么教的,怎么会教出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的祸害出来,这样的人是如何考上科举的,果然是天下大乱,礼乐崩坏呀! 夏允彝此时自然不知道大户士绅内心的想法,他淡然道:“今日召各位来,是商议秋粮征收问题。为了防止各位父老不知道自己要上交多少税赋,本官亲自给你们算出来了。” 夏允彝拍拍手,一个文吏出现,端的一些文书分发给当地的大户,上面写着他们家族的田地数量,征收税赋比例,以及最后的数量。 看到比往年多三倍的数字,这些大户一阵头晕目眩,这哪里是什么夏青天,简直是夏扒皮,天都要被他刮高三尺了。 当他们刚恢复心神还想争辩一番的时候,夏允彝却继续道:“第二件事就是商议地租的问题,现在5成的地租太高了,按照大明的律令,还借贷利息,1月不能超过3分,一本一息,年利不能超过三成六分,你们现在收5成的地租,已经是在违反大明律令了。 本官念你们不知者无罪,也就不问罪你们了。但今年的地租全部要降到三成五分,如果让本官再听到农户告状说你们收走了5成的地租,你们就不要怪本官秉公办案了。” “大人,某是租地,不是向农户借贷,您这完全不合道理呀!”当地大户不满道。 夏允彝冷笑道:“租地不一样是借贷,难道本官还会比你们更不懂大明律令? 现在本官已经向你们普法了,要是再出现五成的地租,就不要怪本官言之不预。” 第364章,笑话一般的北伐与奴工的反抗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十月十日。金陵城。 今年秋收夏允彝与溧水县士绅大户,斗关系,斗后台,斗文斗武,斗的最激烈的时候,当地大户联合起来围攻县衙。 他亲自带领几社的大军击溃了三支当地乡勇,反过来把这些大户的庄园包围起来,让他们交出了粮食和税金,才解了包围圈。 面对这样一位武力强悍关系硬的县令,他们终于彻底被打服了,老实的交了粮食和税金,地租也按照夏允彝命令降到了三成五。 于是今年溧水今年秋收征收的粮食达到了46万石,加上夏收溧水一年田赋达到了62万石,冠绝整个江南。 南明户部尚书李三财亲自点在朝堂上表扬了他,现在大明朝最缺的就是这样能干实事,收的上税的干吏,为了表扬这些能干事的官员,他也学的大同社,在朝廷的邸报上弄出了一个十大优秀县令,在整个南明宣传,夏允彝就是十大优秀县令之一。 从迁都金陵之后,江南军事开支就暴涨,现在占据南明朝廷税收的七成,就这样依旧不够,朝廷要练精兵,江南的物价高,士兵军饷也高,又要造战船,又要修建长江防线,花钱如流水都不足以形容现在的南明朝廷。 偏偏南明朝廷从上到下的征税体系早就腐朽不堪,能征到定额税收的七成者算优秀,六成算良好,五成算及格,但还有大量不及格的,也就是说有大量的南明的官员连一半的税收都征不上来。 还有湖广行省,福建行省,两广,蜀中这些地方地主士绅为了本地的利益,既不愿意交税,更不愿意把税收上交给南明朝廷。其他行省不是不上交税赋,就是上交的税赋也是寥寥无几。 如何实现财政的平衡,不至于让朝廷在大同社还没进攻之前就彻底瓦解,是侯恂,文震孟这些东林党人面对的最大问题和危机。 这也是侯恂答应让文震孟当主考官,并且前所未有的录取了上千名进士原因。 不是他不担心文震孟势力壮大,实在是再不整顿励吏治,他没钱养兵,南明朝堂的阁老和六部尚书都有理清江南吏治共同的想法,才有了这一次前所未有的科举。 这批新科进士,有改变天下的豪情壮志,又看不惯那些老迈昏聩的前辈,站着位置不做事,更加明白当今之世。他们不做改变,那就要轮到大同社亲自来改变了,这些青年进士反而是危机感最强的。 于是今年的江南极其热闹,这些进士是到了地方,跟他们上官前辈斗,跟地方士绅斗,豪强大族斗。 双方争斗的极其激烈,有像夏允彝这样成功了,税收一下就翻了三倍,成为全国十大优秀县令之一,受到万人敬仰。 也有斗争失败的,被上上下下架空,想要有所作为,却是空有豪情,没有手段,这些县的税赋还和以前一样,我们给朝廷一个面子,朝廷该拿多少就是多少,就这都算是好的。 还有一些失败者,不要说收税了,就连这些新科进士都不明不白的死了,有的死在土匪手中,有的死在水匪手中,甚至还有的死在与百姓的冲突当中,总之各有各的死法,当地的大户甚至连税收都不上交。 面对这种不交税的县,侯恂极其果断,直接派祖大寿等武将冲到当地剿匪,一般要不了半个月,当地的大户就会乖乖上交税赋。 通过这大半年多的激烈斗争,江南的士绅大户也大致了解了朝廷的底就是收税,定额税收是标准,至于上交是多是少,大家各凭本事去争取夺,但不能不交税。敢不交税,朝廷就会放出祖大寿这些丘八。 现在江南大族都有乡勇,手中用的兵,野心自然也大起来,这些人不是没有想过对付祖大寿。 祖大寿什么玩意?不过是建奴与大同军的败兵之将,一路从辽东败到中原,又从中原败到江南,这种无能之辈能有什么本事,也想到他们的地头来放肆。 当地的士绅大族联合起来组建了上万乡勇大军,想要灭了祖大寿。打击一下朝廷嚣张的气焰。 但现实却极其残酷,上万乡勇大军被祖大寿上千骑兵轻易击溃,当地的大户被祖大寿杀的哀鸿遍野,最后还要付出一半的身家赎回自家的子弟。 有了这场大战做范例之后,双方都大致了解自己的实力了,总体上维持了斗而不破的局面。 这一通手段下来,今年的江南虽然看上去极其混乱,但税收却前所未有的提升了三成,虽然还不够填补财政的窟窿,但已经是好的开始了。 金陵城 夏允彝带着一些亲卫,再次回到了这座南方的经济和政治中心。 虽然天下已经大乱,北方更是灾害连连,但金陵古都依旧富庶繁华,没有受到一点天灾人祸的。 甚至因为在松江府开海之后,大量的丝绸,茶叶,瓷器出口到海外,加上侯恂也学习大同社,建立工业区,官营作坊以此来充实府库。 原本江南的流民,一部分逃到了江北,一部分则去了这些作坊做工,这些工业区既生产财富,又吸引了人口,以至于现在的金陵比大明时期繁华更胜三分。 尤其是秋收之后,南明朝廷的资政会要再次开启,江南的资政,地方大族,大儒都汇聚在金陵城之下,这更加剧了金陵的繁华。这段时间连秦淮河的花船都多了三成。 “彝仲,今年是在溧水县宿水县做的事情,为兄听的真是热血沸腾,也去溧水。”张溥带着张采等人来到城门口迎接夏允彝道。 张采也是今年十大优秀县令之一,他被任命为陵川县县令。他在临川任内摧强扶弱,整顿吏治。曾杖责权贵亲属,简朴自守,一年时间让临川田赋增加了两倍。 张溥在留在金陵跟着文震孟做事情,他负责联络地方复社成员,利用朝廷的力量,帮他们解决在地方上遇到的难题。 夏允彝拱手行礼道:“兄长过誉了,某不过是做了一些大明官员该做的事情。” 而后他询问道:“听说今年朝廷北伐,战况究竟如何?” 今年大同军发动了辽东大战,侯恂也明白唇亡齿寒,哪怕知道自己的部下打不过大同军,但他也想牵制大同军的几分军力。 于命令四川总兵秦良玉,湖广总兵左良玉,福建总兵郑芝龙,出兵江北。同时命令金陵总兵宋伟组织2万大军,在水师的运输下,弄了一场规模庞大的北伐大战。 结果这场南明朝廷组织的北伐大战几乎成为了一场笑话,四川总兵秦良玉,虽然听从南明朝廷的命令,进攻汉中府,结果被汉中府的田见秀打的打败,折损2000多精锐逃回四川。 湖广总兵左良玉,那就干脆没听南明朝廷的命令,他现在的心腹大患就是在大巴山附近的大同军,去年征战他已经损失2000多精锐,让元气大伤,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他根本不敢进攻南阳,生怕引的南阳的第三师报复,进攻襄阳。 而福建总兵郑芝龙对朝廷的命令,也是敷衍了事,双方在一年前早就闹翻了,他知道朝廷有对自己动手的想法,尤其是祖泽润更是想霸占他的钱财和家业。 所以这一年多时间,郑芝龙处于听调不听宣的状态。他本人不断扩大他的战果,移民到东番岛,巩固自己的根基,额后大量贩卖中原的丝绸,茶叶,瓷器,铁器给南洋各国和西洋人,虽然日本开始闭关锁国,加上大同军的海军也开始在北方巡视,以至于日本航线被断绝。 但他却把南洋彻底开拓出来了,现在他日进斗金,一年能赚上千万两银子,哪里还有闲工夫去搭理朝廷的命令。 当然他也没彻底撕破脸,毕竟江南的货物都掌握在地方的大族士绅手中,彻底和朝廷撕破脸,他这买卖想做也做不下去。 于是他派了几艘小船,在扬州附近的海域转了几圈,就当是完成了朝廷的命令。 于是南明朝廷,原本计划当中从几千里战线共同发动进攻的大战,现实的情况却是宋伟这2万人才是真正主力。 而这支军队刚登上江北,行进了不到30里,就被大同军发现包围,一场激战下来,明军战死3000人,1万余人被俘虏,只有宋伟带着少量家丁跑到了吴襄的战船,重新逃回了江南,还有大量的士兵被吴襄和宋伟舍弃。 一场声势浩大的北伐大战最终成了一场笑话,以至于南明朝廷派遣锦衣卫,压制这场北伐大战的消息。夏允彝这个县令打探不到一丝北伐的信息。 张溥尴尬道:“四路大军只有两路和大同军交战,但皆是大败而归。” 张采则小声说着详细的战报。听完这次北伐的经过,夏允彝有点失望,其实他在内心已经有预感是这个,不然哪怕是打个平,甚至稍微小败,朝廷只怕都会宣扬出来。但现在北伐的消息封的这么严,显然是败的太惨了。 夏允彝道:“朝廷要加快整军备战了,现在北方已经没有金国,我等也不可能祈求上苍每年都给北方降下大灾,大同社要不了几年必定会出兵江南,朝廷的军队如果还是这种战斗力,我大明就真亡了。” 张溥苦笑道:“侯首辅也有这方面想法,但想练精兵就要有钱,偏偏朝廷这两年的情况大家也清楚,无粮无钱,我等又不可能学习大同社,盘剥地方大族的钱财和土地。” 说到钱粮问题,夏允彝也是叹了一口气,他今年弄到了60多万石粮食,冠军江南,但这点税赋在江北的县,确是比比皆是,要知道江北的粮食收成可是远远不如江南,更不要说这两年北方还天灾不断,这就能看出双方税收效率差距极大。 更不要说,江南大部分的县是收不到多少粮食税,而江北的县城大部分的田赋都比江南高。 他这一年当县令的感触非常深,他发现想要解决地方上的问题,用大同社的方法是最直截了当,见效最快的,偏偏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方法,要真用了这些方法,他何不加入大同军,也不用在南方煎熬了。 “如何才能让朝廷振奋起来?让文官不贪财,武官不怕死?”夏允彝感叹道。 张溥听到夏允彝的问题囧囧有神,他可没忘记当初几社三问给自己带来的尴尬,现在又来一个三问。 就在他们一行人往官署走的时候,他们忽然发现街道上的人群,开始有组织起来,领头的叫大吼一句道:“我们要生存。” 后面一群穿的破破烂烂的女工,男工也声嘶力竭道:“我们要生存。” “我们要有吃饭的权利。” 男工女工继续吼道:“我们要有吃饭的权利。” “我们要有生病得到医疗的权利。” 男工女工继续吼道:“我们要有生病得到医疗的权利。” “我们要有休息的权利。” 男工女工继续吼道:“我们要有休息的权利。” 街道两旁的金陵百姓正议论纷纷的看着这一幕,他们当中既有露出幸灾乐祸表情的,也有露出好奇神情的,还有担忧的,可以说市井百态皆在于此。 “怎么回事?”眼前的这一幕,让张溥等人有点不知所措了。 张溥的亲卫当即冲到人群当中打听。 没多久回来禀报道:“少爷,这些都是曹家纺织作坊的工匠,这两年朝廷开海,金陵城的纺织作坊越来越多,曹家纺织作坊利用他们在北方的关系购买了新式的纺织机,在这两年大发其财。” 而后亲卫鄙夷道:“但曹家人贪婪无比,把工匠的工钱压到最低不说,他们还喜欢购买奴仆,而后拼命压榨奴仆,给曹家做事奴仆一日三餐只能吃红薯,而且做工时间极长,据说曹家人从北方买来了马灯,马灯把厂房照的灯火通明,工匠一直要做到晚上子时才允许休息。” “前两天好像是有一个工匠因为休息不够,不知怎的把手杵到机器当中被压断了。曹家人却无耻无义,把工匠丢出厂房就不管,继续开动机器生产丝绸,据说卖给曹家当奴仆的,从来就没有活过第二年。” 张采勃然大怒道:“如此草菅人命,这个曹氏真该死。” 张溥问道:“官府没有过问吗?” 亲卫道:“那名工匠是曹家的奴仆,官府想管也管不了。” 夏允彝冷脸道:“是管不了,还是不想管,人命关天,一句管不了就不管了。” 亲卫苦笑道:“这些小人就不清楚了。” 张溥道:“受伤者是奴仆,朝廷的确也不好管。” 夏允彝冷笑道:“天如兄,有些事情朝廷不管,那其他人就会取而代之。” 他指着这群人道:“如果没人管此事,他们是如何组织起来的?” 张溥听到这话,内心一惊冷汗顿时流下来了,谁最喜欢组织百姓?这不就是江北的大同社,他们已经渗透到江南来了,他越想越是冷汗直流。 如果江南都是大同军的探子,那等大同军来了,他们该如何守城? 而此时工匠们已经包围曹氏纺织厂。 一个穿着丝绸身材肥硕的人在几个家丁的护卫下,来到人群面前道呵斥道:“你们不进厂里做工,围在这里做什么,是想造反不成。” 这时候一个青年站出来道:“我们要争取自己的权利,前日赵旭被压断的手,需要20两银子来救治,这笔钱必须要由你们出,而且他手断了,你们曹氏也要负责养他。” 曹老板冷笑道:“赵旭又不是我爹,我凭什么养他。” 青年道:“赵旭是为作坊受伤的,你凭什么不养?而且我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作坊再这样没日没夜的干,我们都要累死,你已经赚了这么多钱了,难道就不能给我们一条活路吗。”。 曹老板冷笑道:“我赚的钱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最好马上给我上工,江南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一抓一大把。” 而后他又指着一群熟悉的面孔道:“还有你们已经卖给了我曹家,就是我曹家的奴仆,谁给你们胆子来造反的,老子哪怕把你们杖毙了,也花不了几个钱,我数三声,你们再不上工,老子就要你们的命。” 那些有奴仆籍的工匠还真被吓住了,但前面的年轻人大吼一声道:“大家不要怕他,再这样被曹家压榨下去,今天大伙不死,明天也要死。同样是死,今天大家和曹氏拼个鱼死网破。” 说完后方有一个工匠拿了一个瓷瓶递到他手中,所有人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但年轻人忽然拿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瓷瓶口的一些布。 “轰!”一朵火苗忽然升起来,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时,他把带火苗的瓷瓶丢给了曹老板。 “啊啊啊!”顿时他就成了一个火人,不断挣扎,四周的家丁想要用水扑灭这些火,结果一浇水火苗更大了。 “砰砰砰!”这个时候一个个燃烧的瓷瓶丢向了已经成火人的曹老板,另一部分则丢向了那个纺织厂。 “呼呼!”滔天的大火瞬间引燃,4周看热闹的人也被这火焰吓到了,那些抗议的工匠纷纷逃离,百姓也乱窜,场面极其混乱,只有燃烧的纺织厂和那个曹老板,静静的待在原地。 第365章,为了大局牺牲的工奴 熊熊的火焰在燃烧,火舌肆意地舔舐着天空,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将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炽热与混乱之中。亲自看到这一切经过的张溥等人,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话:“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拒之。” 夏允彝见到金陵城时原本的好心情,被这把大火烧得一干二净。他本以为朝廷经过一系列的改革举措,已经有一定的改变了,金陵更是呈现盛世繁华的景象,他本以为南明朝廷正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这场大火却如同一场无情的风暴,把这一切伪装都彻底撕碎。夏允彝望着那冲天的火光,眼神中满是失望与颓废,喃喃道:“可能让大同社打过江南,这才是对天下百姓最好的选择。大户的残忍是刻在骨子里的,小弟实在很难想象,何等残暴之人,才能用一年时间把一个人活活地给累死,此地人心中可有却一丝仁义。看来只有大同社的屠刀,彻底消灭这天下的大户,才能还这世道真正的太平吧。” 张溥马上宽慰道:“朝廷已经有所改变了,只是病去如抽丝。彝仲应当多给朝廷一点时间。大户压榨奴工自然是不对,但大同社屠杀大户又岂是对的,如此以暴制暴之岂是王道之法?” 张彩也在一旁说道:“只是双方都有错,都走入极端了。曹氏如果不如此压榨工匠,他不会被烧死;这些工匠烧了作坊,烧死了曹氏,但他们逃不出国法的处置。更重要的是这作坊一烧,几百工匠就失去了饭碗,他们一样很难存活。还是圣人教诲的中庸之道,才是弥合天下最好的方式。” 张溥和张采两人不断宽慰夏允彝,言辞恳切,语重心长。夏允彝听着他们的话,心情才稍微平缓了一些。但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道理虽然说的没错,但为什么实行起来,会变那么难,百姓不过只是想要活着而已,大户们为什么连他们最后的口粮都要抢走。 没多久,五城兵马司的人匆匆赶来灭火。他们手持水桶、灭火器具,奋力地扑打着火焰,附近的百姓担心火灾蔓延,也开始拿着水桶来救火。 同时,锦衣卫也开始四处行动,像一群猎犬一样,到处抓那些逃走的工匠和奴仆。他们在大街小巷中穿梭,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角落。 锦衣卫,南镇抚司衙门。 祖泽润坐在案台上,不断地翻奏批阅着各地传来的情报。他的眼神专注而严肃,每一页情报都看得格外仔细。十三行的大掌柜,曹少安微微弓着身躯站在下面,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紧张和不安,时刻注意着祖泽润的神情。 半天后,祖泽润终于把情报看完了。他抬起头,看着战战兢兢的曹少安,面无表情道:“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刻,是一年一度的资政议会时刻,全国的士绅,大儒都来到这金陵城当中。你就让这些人看一把大火。” 而后他加重语气道:“我们锦衣卫几个月的努力被你这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的,朝廷的脸就这样被你丢到天下的士绅面前了,本官的脸也被你打肿了。” 曹少安听到这话,扑通一声跪下来,而后不断磕头道:“是小人给大人惹麻烦了。小人真罪该万死。”他的额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脸上满是惊恐和懊悔。 “但临死之前小人还是有话要说。此事并不像表面看的那么简单,江南的纺织作坊上百年来都是这样开的,从未出现过这么恶劣的事。这些工匠身无分文,一天不上工就会饿肚子,他们哪来的底气反抗,这背后必定有幕后黑手,大人难道不觉得这种组织工匠的方式非常熟悉。” “你是说大同社?”祖泽润脸色严肃起来了。经曹少安一提醒,他才想起来。大同社最开始就是组织工匠,后面又组织农户,最后等大同社实力足够,他们两三年时间就席卷了整个关中。祖泽润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心中开始怀疑这背后是否真的有大同社的影子,毕竟像这样组织工匠的举动太符合他们的作风。 “去把沈千户叫过来。”祖泽润叫道。 没多久,一个穿着飞鱼服的身影快步走进来,对着祖泽润行礼道:“卑职沈醉参见指挥使大人。” 祖泽润严肃道:“曹氏纺织厂被烧一案,背后可能有大同社的影子,你亲自去督办此案,把那些逃走的工匠,奴工全部抓起来严刑拷打,询问幕后主使之人。宁可错杀千人,也不可放过一人。”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决绝和狠厉。 沈醉道:“遵命!”而后他起身离开。 曹少安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庆幸的神情。 但祖泽润看着曹少安道:“这事没那么容易解决,翰林院编修张溥,临川县令张采,粟水县令夏允彝都上奏参你说你残暴苛待工匠。你这段时间给我小心点。能关的作坊给我关了,不能关的作坊,对工匠好一点,再出现火烧作坊之事,让朝廷丢脸,本官亲自把你点天灯。” 曹少安满脸惶恐道:“小人明白,小人明白。”他连连点头,能有现在的结果对他来说已经是万幸,大不了在这段时间他把作坊给关了。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十月十二日,文华殿。 夜已深沉,整个南京城都陷入了沉睡,唯有文华殿内依旧灯火通明。无数的官员进进出出,手中捧着南京城各府县上交过来的钱粮账册,脚步匆匆,神色紧张。一大批的新科进士围坐在桌旁,手中的算盘噼里啪啦地响着,他们全神贯注地核算着账目,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侯恂和文震孟等各阁老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等待着最后的结果。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丝疲惫,这些日子为了朝廷的事务,他们日夜操劳,心力交瘁。 左都御史史可法进到文华殿行礼道:“首辅,前日曹氏作坊被工匠焚毁,掌柜也被熊熊的大火烧死。就某探查的情况看,这个曹氏作坊开张不过三年时间,已经有32位工匠死纺织厂,曹氏的掌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公然宣称什么青壮到他手下干活活不过一年。其他作坊也是如此,金陵工业区已经被当地的百姓称之为阎罗殿,号称工匠活的进去,死的出来。” 侯恂淡然道:“火灾有没有烧到其他地区?” “没有!” 侯恂继续道:“有没有扑灭?” “五城兵马司已经带领百姓扑灭了火灾。” 侯恂道:“那就好。” 然后他继续闭目养神。 史可法压抑怒火道:“今年因为各种原因伤亡的工匠已经超过了上千人,下官以为朝廷应当管一管这些无法无天的奸商了。” 侯恂道:“管不了,金陵工业区一年为朝廷纳税300万两,没有这笔钱朝廷养不了兵,就抵挡不住大同军,北军南下,整个江南将会成一片血海,和朝廷大局相比,只能牺牲他们了,朝廷会记得他们的贡献。” 史可法道:“首辅认为此话能让人信服!” 侯恂冷笑道:“想做菩萨也行,今年江西行省缺的税额是300万两,湖广,福建行省更是没有上交税赋,某不为难你,你去这三地把这300万两银子的税收上来,某这就命人关了金陵工业区。” 史可法想要接一下这个任务,但被文震孟拉住,边把他拉到殿外边解释朝廷现在面临的情况。 南明朝廷有现在的税赋,已经是拼尽了全力了,以至于现在整个江南都出现了动乱的局面,地方上的大族士绅和他切割,开始支持钱谦益,要不是有复社这些青年人支持,他东林党魁首的位置都保不住,但即便如此今年资政会呼吁钱谦益入阁的声音很大。 而一个十三行每年能上缴500万两银子的税收,金陵工业区每年能上缴300万两银子,这800万两税收已经是朝廷最容易征收,代价最小的税了。 关了金陵工业区容易,但想要从粮食税补全这300万,只怕在地方的代价就不止3000万两,对江南的祸害更重,收这些作坊的商税不但容易,成本也更低。这也是两害取其轻。 文震孟把史可法劝回去之后,侯恂睁开眼睛道:“潘基庆传来了消息,说黄河改造工程只剩下几十里了,济水河的堤坝扩建工程完成了大半,最多就这一两年时间,大同社就可以把黄河河道改到北方。” 他的神情极其忧虑,没了这个工程拖延大同社,又因为黄河北流给北方带来了充足的河水,加上大同社这些年新修水利,再有旱灾对大同社的影响也是极其有限。要不了多久,南明朝廷就要面临大同军的进攻了。 南明朝廷为了实现自己的疲秦之策,这两年向北方输送了几十位水利人才。这些人才怀揣着朝廷的使命,踏上了前往北方的路途。然而他们到了北方很快就会脱离联系,仿佛石沉大海,音信全无。现在和南明朝廷还有联系的,不过寥寥几位,也就是靠着这些人,他还能知道大同社黄河工程的进度。 只是让侯恂没想到,他们执行的策略虽然成功,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了大同社的发展,但大同社组织百姓的能力也太强了。 不过三年时间,这么庞大的工程居然就要完工了。黄河改造工程和济水河堤坝扩建工程,可是涉及到几百万百姓、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的大工程,哪怕是统一天下的盛世王朝,想要举行这样的工作,都得耗费十几年的功夫。大同社却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取得如此巨大的进展,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计。 文震孟苦笑道:“这三年时间我等在做什么?吏治没有清理,精兵没有练出来。” 侯恂说大同社快把黄河北返的工程完成了,他才发现南明朝廷这三年几乎啥事都没干。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沮丧,内心也有些颓废。 侯恂道:“朝廷还是干了一些实事,练出了10万精兵,还建造了一支长江水师。”想到不久前的那场溃败,他还是心虚地解释道:“朝廷大军虽然进攻不足,但水师依旧可以保护朝廷。现在看来比陆军朝廷是没办法战胜大同社的,只能想办法加强水师的力量,依靠长江阻挡住大同社。”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自我安慰,也试图给自己和文震孟一些信心,但除此之外他也没好办法,在陆地上朝廷根本打不过大同军,他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水师。 文震孟只能苦笑回应,侯恂这三年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侯恂重组京营,亲自挑选将领,完善士兵的武器装备,修筑长江防御体系,几乎每个月都会视察一次军营。朝廷的武备快速恢复,士兵战斗力已经不输给当年的九边精锐,武器装备也换成了火器,这些侯恂功不可没。 只可惜在他眼中的精锐面对大同军依旧是不堪一击。宋伟的2万大军被轻易击溃,那惨烈的场景至今还历历在目。损失的不止这2万大军,还有南明朝廷的自信心。努力练兵三年,他们不但没有拉近和大同军战斗力的差距,反而变得越来越远了。大同军打他们就像打流寇一样轻松,这让文震孟感到无比的痛心和失望。 就在这个时候,户部李三才匆匆走来,恭敬地说道:“两位阁老,今年朝廷夏收、秋收、商税、关税等折银2432万。” 侯恂有点惊喜道:“这么多?”去年涨了三成,也只有2100多万。本来以为这已经是极限了,却没想到今年还能涨300多万。 但李三才却苦笑道:“朝廷今年的开支却高达2900余万两,亏空了近500万两,加上去年亏空的300余万,朝廷两年亏空近800万两。” 文震孟皱眉头道:“去年朝廷的开支也只有2400余万两,怎么今年突然增加这么多?” 李三才道:“今年朝廷北伐,支援四川行省就有百万两银子。2万大军北伐几乎被打的全军覆没,光这批抚恤金就有180万两。又要重新招募士兵,打造武器装备火炮,加上朝廷又加大了对水师的投入,所以今年的开支直接增加了500余万两。” 他详细地解释着开支增加的原因,每一项开支都像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朝廷喘不过气来。 侯恂无言以对了,为了维持士兵的士气和战斗力,现在大明军队的抚恤金、丧葬金加起来是100两,朝廷还要给阵亡士兵家属免除徭役和一定的田赋。雇佣兵制度的开支就是这么巨大,这让侯恂感到无比的无奈和苦涩。 文震孟看着今年朝廷收支的账册,从头到尾的翻阅了一遍之后,他叹息着合上了文书。 “国事艰难,如之奈何啊?”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感慨和忧虑,有钱这些士兵都打不赢大同社,没钱只怕这些士兵会立马投降。毕竟投降了还有50亩土地,这对那些生活困苦的士兵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诱惑。 南明朝廷可以给士兵上百两银子的丧葬费,但却是万万拿不出50亩田地作为军田,且不说南明朝廷没有这么多土地,想要购买也没有这个财力,江南的土地不比江北,一亩上等的水田价格高的有十几两,差一点的有几两,关键这还是地主压价购买农户的,想要购买大户的田地,且不说他们会不会卖,只怕价格也会翻一倍,50亩地值几百上千两,朝廷根本拿不出这笔钱,也购买不到这么多土地。只有像大同社那样暴力夺取大户的土地。才能做均田之事。 侯恂的危机感是最强的,徐晨更喜欢诛心,不喜欢杀人。先帝现在好好的活在京城,据说已经没人限制他的行动。前首辅李标,帝师孙承宗,甚至福王、周王这些人都活的好好的。大同社最新设立的抗蝗总督就是原秦王的弟弟,只要不是太罪大恶极之人,徐晨都没有杀,只是让他们进行劳动和思想改造,有能力的人甚至还会马上得到重用。 虽然最开始让人觉得丢脸,但丢脸的人多了,大家也就不觉得了,反而觉得是大同社的这项政策好,最起码没有对他们彻底的赶尽杀绝。 但偏偏他是上了大同社必杀的名单,所以即便是拼尽全力,他也想办法保住南明朝廷。这不但是保住他的权势,更是在保住他的性命。 他想了想,小声对文震孟道:“朝廷如果收拾了郑芝龙,夺下了他的商路,每年就可以多上千万两银子的收入,还能得到一支强大的海军力量。从现阶段来看,在地面作战,朝廷的军队根本不可能是大同军的对手,但水师还有一战之力。” 文震孟迟疑道:“大战将即,朝廷还这样内斗,只怕会让大同军捡了便宜。” 侯恂道:“祖泽润已经联络对郑芝龙不满的部下,郑芝龙也只是海上强大,在陆地上他可不是朝廷禁军的对手。只要朝廷能出其不意,可以在大同社反应不过来,直接吞并郑芝龙的船队。 而且攘外必先安内,现在看来朝廷各方势力目光短浅,各怀鬼胎,根本不可能主动团结在一起,共同对抗大同。朝廷只能武力把他们统一在一起。 吞并郑芝龙部且不说这其中对朝廷军事力量的壮大,光是税收也是一笔极其可观的数字。现在朝廷只能收到江浙、南直隶、江西三行省的税赋,税赋太少了,而且朝廷的8万水师,十万禁军数量太少了,这次大同社进攻女真人,总兵力就超过了20万。” “大同社如果进攻江南,只怕军队的数量还会翻一番,凭朝廷现在的军事实力,根本不足以抵抗大同社,有着上千万两银子的税收,朝廷的禁军和水师数量能增加一倍,尤其是水师可以说是朝廷唯一的支柱。” 上千万两银子的诱惑太大了,连文震孟都忍不住,他询问道:“郑芝龙的部下都是无信无义的海盗之流,这些人可信吗?” 侯恂冷笑道:“就是因为这些海盗之辈不忠不孝,无信无义,他们才会闹翻。现在朝廷都知道郑芝龙一年能赚上千万两银子,郑芝龙的那些属下能不知道? 但这些银子却全部属于郑氏的,和他的那些属下可没有多少关系,偏偏郑芝龙为了扩充实力,借助朝廷的力量击败了南方各路海军之后,吞并了他们的部下。这些人本就对郑芝龙不满,现在分赃不均,自然会有人借助朝廷的力量,取代郑芝龙的地位。” 有句老话说得好,最了解那个人的,可能就是他的敌人,祖泽润这一年多来派遣大量的锦衣卫去泉州,打探郑芝龙的消息,暗中联络郑芝龙的部下,挑拨离间郑芝龙和他手下的关系。 还真被他找到了几个对郑芝龙不满的人,他们叫李魁奇、钟斌,原本两人也是东南一道的海盗头头,地位并不比郑芝龙差。 只是当年十八芝和朝廷商议议和之事,他们担心朝廷出尔反尔,骗他们上岸,再擒杀他们,和刘采一样没有同意议和,继续在海上干着打劫商船的勾当。 但郑芝龙却带领其他人投靠了朝廷,并且还成为了朝廷的游击将军。靠着朝廷的权势正式吞并了其他的海盗群,实力大增,而后又借着朝廷的力量围剿李魁奇、钟斌,杨六,杨七。刘采等东南海盗。 结果当年遍布整个东南的海盗群,变成郑芝龙一家独大,控制了整个南洋的商路,光发平安旗每年就能赚几百万两银子。 李魁奇、钟斌看着郑芝龙发财致富,成为了割据一方的军阀,内心悔恨无比,早知道会如此,他们也投靠朝廷,借助朝廷的力量来减除自己的敌人。 所以祖泽润联络上他们,两人当即答应共同对付郑芝龙,当年你郑芝龙借助朝廷的力量来剿灭我们,现在我们也借朝廷的力量来围杀你,这就是天道轮回。 第366章,张溥的名单与贫民坊的神医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十月十三日,金陵城,文府。 “拜见恩师。”张溥,张采,雷士俊,夏允彝,杜麟征,周立勋、徐孚远、彭宾三等行礼道。 文震孟看到这些青年才俊笑道:“无需多礼。” 众人主客分座,文震孟又询问了他们地方上的情况。 夏允彝叹口气道:“地方上大族无法无天,偷逃税款都是小事,他们勾结匪类,打压善良,吞并土地,以高利贷逼良为奴,尤其是这两年朝廷为了对抗大同社,允许地方大族招募乡勇,地方的大族更是持兵而乱,欺压良民,哪怕是大族内部遇到矛盾,也不是前往县衙调解,都是带领乡勇火拼,朝廷的乡勇制度可谓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今年南明朝廷宣传的优秀县,有一半都出自几社,原因也很简单,他们都是带着军队上任,能压服地方的大户,而那些没有军队甚至没有关系的进士,基本上都是被架空了的。 张采苦笑道:“今年,学生为了收田赋,已经跟地方的大族暗中斗了两次,没有军队护卫朝廷威严不存。” 张溥更是道:“我们的同窗已经有十二位死的不明不白了,恩相,乡勇未见其利,先见其害,朝廷的确是要管一管,最好收编为军,分离大户对乡勇的影响力,也能提升朝廷的军力。” 文震孟摇头道:“朝廷没有那么多钱粮来养他们。” 要养得起的话,几年前他们就不会解散那批乡勇。 张溥激动道:“恩相,一个关中税金就能超过2000万,朝廷现在虽然只能控制南直隶三行省,但也不应该只有现在这点税金,在税收方面朝廷还是有很大潜力可挖的。 恩相,您要有大气魄,那些征税完成好的官员,可以优先提拔,朝廷今年表彰的十大优秀县令,可以成为知府,有十个府能征收到足额税赋,也能极大改善朝廷现在的处境。” 说完张溥拿出一张写满名单文书道:“恩相,这是学生,一年来根据朝廷文书,寻找到的能吏,朝廷提拔他们,取代那些无能崩溃的官员,定能快速革新朝堂腐朽的气氛。” 文震孟拿起那份文书,上面有30多个名字,大部分都是今年比较优秀的新科进士。 文震孟苦笑道:“这些进士去年才任命为县令,今年就要任命为知府,提拔的太快了,既会引起朝堂震动,也不利于他们未来的进步。” 张溥激动道:“非常之事,当行非常之策,北方在大同社带领下,即便是遭受了旱灾,发展也极其迅速,朝廷远远比不上。恩相不可妇人之仁,当学习徐晨,当仁不让的领导我东林党人革新朝堂。 自古以来江南就比北方富裕,更不要说这几年北方更是灾害连连,按理来说北方应该更困难。但大同社一年收的税金超过了亿万两,朝廷占据富裕的江南一年的税金却只有2000余万,双方的差距继续这样拉大下去,江南将会和江北一样血流成河。” 大同社一向是公开他们的财政收支情况,文震孟自然也知道江北的情况,但他除了羡慕,其他的事情却做不了。 这几年在他和侯恂的努力下,南明朝廷的税金已经增加了一倍,地方的士绅大族已经极其不满,要不是朝廷用武力镇压,只怕现在江南都要动乱了。 但即便没乱,大户们已经开始准备再次分裂东林党,他实在不敢在这个时候再做太多刺激大户的政策。 张溥只能失望而回了,路上张采小声提醒道:“天如兄,现在我等已经不是民间的学子,而是朝堂上的官员,行事还是要有所顾忌的。” 雷士俊神情还有一丝害怕道:“天如,你拿出那张名单的时候,某都快被吓死了,哪怕是吏部尚书也不敢一口气举荐30多位官员,也就是恩相大度没有在意这些。” 张溥满不在意道:“现在天下是什么情况,已经混乱成南北对立的状态,太平时节的规矩已经不适应现在的世道了,早就应该改了。” 想起北方的大同社,他不由得内心升起一股怒火道:“大同社社长徐晨今年不到四旬,刘永,李文兵,郭铭,蒋乡泉,哪个不是和我们年纪相仿,这些人或成一部的尚书,或成为当朝的宰相,有谁说过他们年纪轻,资历浅吗?” 现在看看南北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就是因为这些昏老朽之辈,霸占的朝堂,霸占的位置不做事情,才有今日的差距。这一年多时间我站在朝堂上,看着这些老朽之辈,为了一点小事斤斤计较,拖延朝廷的大政方针,我恨不得把这些人通通罢免。” 张采紧张道:“天如,你冷静一些,前两天某才劝说过仲彝,做事不能激进,当行夫子的中庸之道,现在你所作所为又何尝不是激进,这不但不能办成事,还会引发朝堂内部的矛盾啊。” 张溥深吸了两口气道:“某失态了。” 张采道:“某能理解你的压力,但越是这个时候,我等越不能自乱阵脚。” 而在几社人群当中他们也在讨论刚刚那张名单的事,夏允彝激动道:“天如公,不愧是江南第一名师,果然是当仁不让,有几分徐社长风采。” 他这一年在地方上和大户斗不说,还要跟他那些上官斗,动不动就跟他说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要和光同尘,要行中庸之道,他真恨不得一脚把这些无能之辈踢开,所以今天张溥的话说到他心坎里来。 徐孚远苦笑道:“天如兄这次真的是连命都不要,这份名单要是泄露出去,还不知道会引发多大的滔天巨浪。” 杜麟征道:“我支持天如兄的方案,朝廷原本的规矩已经不能适应这个时代了,但现在官场上的这些官员却没察觉到天下的变化,或是他们已经察觉了,但就是不愿意变动。既然这些官员不愿意做事,那就让他们把位置让出来,交给我们这些愿意做事的人。” “朝廷自有制度,这样激进会出问题。”周立勋担忧道。 杜麟征压抑道:“三年时间,朝廷连个三成五的地租都推行不下去,到现在税金还是不能足额征收,朝廷还是三空四秋。 但大同社可没闲着,人家在扛住两次旱灾蝗灾的情况下,黄河大坝都快修通了。对比一下大同社的进度,你还觉得天如兄激进?再这样慢吞吞下去,大同军打进江南,朝廷只怕都没什么变化。” 周立勋无言以对,是啊,以前朝廷可以缓慢行事,天下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动。但现在多了一个大同社,他们可不会等着朝廷改变。他会把朝廷的官员,士绅,地方大族横扫一空,再来施展他们的政策,在大同社的压迫下,已经容不得他们缓慢了,更容不得他们不进行改变。 他们通过大同报了解北方的情况,黄河大堤已经修完一大半了,黄河改造工程也就这两年完成了。如此宏大的工程完成之后,大同社内部再也没有牵制他们精力的事情了。徐晨带领大同军南下江南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大同社给他们带来的压力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十月十三日,金陵城,西南城区,贫民坊。 一个穿着陈旧长衫,但清洗的却异常干净书生,走在贫民坊的街道上,他的画风与脏乱差的贫民窟格格不入。 他看到四周的百姓看到既没有害怕,也没有嫌。而是热情的和当地的百姓打招呼,百姓们也是热情的回应。 “李大夫,这是俺打的一些鱼,不值几个钱,您就拿过去尝尝鲜。”一个渔夫笑着把自己手中的鱼递给李大夫。 李大夫笑道:“你就靠着这些鱼养活家小,我怎么能白拿。”说完他拿出一小吊钱,交给了这个渔夫。 但渔夫不收道:“上次俺得了风寒,要不是您的药,只怕俺的小命都没了,药钱您都没收,俺怎么好意思收您的鱼钱?” 李大夫笑道:“还是收下,你打条鱼也不容易。”任凭渔夫如何挣扎,他还是坚决的把钱交到渔夫的手中。 这位姓李的大夫一路穿街走向,来到一个极其破败的稻草窝棚前面。 一个灰头土脸的妇女看到他惊喜道:“李大夫,您来啦。” 李大夫把自己手中的鱼交给那个妇女道:“你夫君伤势很重,急需要营养补充,把这条鱼炖了。” 说完他也不嫌弃这窝棚的脏乱差,走进去,昏暗的窝棚内,一个断了手臂的青壮昏睡的躺在上面,他就是引发这次骚乱的断手的工匠赵旭。 李大夫从自己的医药箱当中,拿出一只水银温度计,夹在那个青壮没有受伤的手臂下。 没多久之后他拔出温度计看了一下道:“还在发烧,就说明有炎症。” 他想了想,中医药箱的最底部拿出一个透明玻璃的小瓶子,里面一些药粉,被他溶解吸入到一个玻璃注射器当中,然后在他的手臂处注入了一点药剂,见他没反应。给这个青年翻身,把溶解的药粉打入受伤青年体内。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等了一刻钟之后,走出去对刚刚那个妇女道:“我已经给你夫君注射了药粉,你随时注意观察他的体温,太热了,就用毛巾给他额头降温,我明日再来看他。” 说完,李大夫从自己袖口里面拿出一小吊钱交到他手中道:“你家断了收入这些钱先拿来应应急,等你夫君好了,你们就去我的百草堂打工抵债。” “李大夫,没有你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妇女感动的痛哭流涕,她夫君手断了,这个家天都塌下来了,李大夫帮她家夫君治病,不收钱不说还给她钱,她如何不感动? 贫民坊以前也不是没人受伤,但哪怕是一点小病也是九死一生,他们根本请不起大夫。 但两年前李大夫在他们贫民坊,开了一家百草堂的医馆,这才改变了这一切。在百草堂看病,有钱的可以给钱,没钱的给一些小米布匹,药材甚至帮忙打扫卫生都能抵账。 关键是李大夫医术高超,这两年来送到他那边的病人,八成以上都活了下来,这简直就是神医。 因为他医术高超,看病允许他们赊账,所以贫民坊四周的百姓都非常尊重。 有疑难问题都会请他帮助,闹矛盾了也会找李大夫来评判解决,李大夫也会公平公正的评判,双方都会极其服气,不会再一起冲,谁家有过不去的事情,李大夫也会尽心尽力的帮助。两年下来,李大夫成了整个贫民坊最受尊重的人。 看完赵旭之后,李大夫来到了自家的百草堂,他打开百草堂的大门,里面却异常的干净整洁,和这条街道的脏乱差格格不入,医馆的后方有一排大大的医药架在后面,可以闻到一股药香之味。 百草堂大门打开之后,几个等待的病人就进入。 “李大夫俺觉得头晕,头痛,甚至还没有力气。”一个略显苍老的中年人道。 李大夫先量了他的额头,再用温度计夹在他的下掖,没多久看看温度计上的刻度道:“有点伤寒了,不要紧,我给你一副去伤寒的药,今天休息日一定要盖好被子,不要着凉。” 就这样李大夫一一为这些人诊治病情,但到晌午的时候,一个壮汉走进来,靠近李大夫小声道:“锦衣卫大肆抓捕上次烧作坊的人,普通的工匠也没放过,一次抓了300多人,看样子他们是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先生,要不要先撤出金陵城” 李大夫脸色严肃道:“暂时还没到那步,先想办法救人再说。” 壮汉有点为难道:“他们被关押在锦衣卫镇抚司,想要救人难度颇大。” 李大夫想了想道:“去栖霞山找朱猛,让他带一些精锐入城,我们再想办法谋划一下如何救人。” “遵命!” 第367章,激烈变革的江南 李岩虽然请了外援,但他自己却不是一点行动都没有。来到金陵城的这两年,他一直密切关注着金陵城各大作坊内工匠和奴工的生存状况。深入到各个作坊周边,与工匠们交流,了解他们生活上的困惑,内心的委屈和不满。倾听他们的苦难与心声。 他把自己这两年多来整理的,关于金陵城各大作坊内工匠、奴工生活条件、生活状态的情况通通都详细地写了一遍。尤其是那些累死、伤亡、过劳死等各种事件死亡的工匠他们的故事,他更是写得格外用心,每一个细节都力求真实还原,要让人们亲眼看到那些悲惨的场景。 而后,他召集散布在金陵城各地的大同党成员大同社员接到通知后,纷纷从城市的各个角落赶来。 李岩站在众人面前,神情严肃地说道:“顾六,汤志你们带领同志们把这份文件印刷5000份,明日晚上张贴在整个金陵城各地,要让整个金陵城的百姓,要让天下人知道那些大户士绅盘剥工匠。” 顾六和汤志齐声答道:“遵命!” 几十号大同社员立刻行动起来,他们分工明确,有的负责调配油墨,有的负责操作印刷机,有的负责整理纸张。整个印刷场地一片忙碌的景象。他们忙了一个晚上,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没有一个人喊累,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把这些文件印刷了5000份。 第二天晚上,夜幕降临,大同社员们分散在各个市坊。他们怀揣着文件,小心翼翼地避开巡逻的士兵的目光。到达目的地后,他们迅速地行动起来,把文件张贴在围墙、城墙等显眼的位置。 于是第二天,整个金陵城轰动了。火烧作坊本就是大事,那火焰有十几丈高,整个金陵城都看得到。大家因为这事情议论纷纷,尤其是后面锦衣卫都下场抓人,更引爆了全城的热点。街头巷尾,人们都在谈论着这件事情,各种猜测和传言满天飞。 这下通过李岩写的文章,大家终于知道事件的前因后果。人们围在张贴文件的地方,仔细地阅读着上面的内容,脸上露出愤怒和同情的神情。 他们知道那些大户不做人,却没想到那么不做人。一天做6个时辰的活,而且工作强度极大,把人往死里用,人累死了就直接丢出去,就像丢弃一件破旧的物品一样,人死了,机器也不歇,不怪那些工匠要反抗了,这个再不反抗命就真没了。 一时间,整个金陵城的百姓对那些作坊主破口大骂,指责那些作坊主不是人,是畜生。街头巷尾,人们的咒骂声此起彼伏,那些作坊主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金陵城,南市楼。 这是整个金陵城最古老的酒楼,宛如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静静地见证着这座城市的兴衰变迁。它有200多年的历史,是当年明太祖朱元璋下令督造的,和后世那些假冒伪劣的百年老字号完全不同。 200多年过去了,大明都衰败了,但这座百年老字号的酒楼却依旧是繁华火爆。它装修豪华,大堂里的梁柱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墙壁上挂着名人的字画,灯光柔和而明亮。酒楼规模宏大,一次性能容纳几百位客人就餐,每到用餐时间,这里总是宾客如云,欢声笑语不断。 而在这里的一间包间,钱谦益请了黄道周、刘宗周两人相会。包间里布置得典雅精致,一张圆桌摆在中央,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 钱谦益手中拿着一张粗糙的文件,痛心疾首道:“看看侯恂这几年他在做什么,为了搜刮钱财,放了那些奸商如此盘剥工匠,以至于造成了官逼民反的局面。” 他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不满,脸上的肌肉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但实际上他是在压抑自己内心的喜悦,最近他在谋划联合多地的资政,想要扳倒侯恂取而代之,这不就是最好的把柄。 “玄幼,启东,你们二人是天下仰望大儒,更是福建行省的资政,难道就看着侯恂霍乱朝纲?” 黄道周、刘宗周二人即便不看上面的文书,也知道其中的内容,毕竟整个金陵城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他们也听出了钱谦益的意思,他这位老朋友最近时间动作很大,大有重新成为东林魁首的意思,现在是想请他们帮助。 黄道周想了想,轻轻叹了口气道:“受之,你一身本事都在做学问身上,做官是斗不过侯恂的,还是安心在家乡做学问吧,贸然卷入官场,某担心你会摔个粉身入骨。” 在这个大变革的时代,谁都想按照自己的心愿改变天下,南明朝廷在大同社的压力,地方大族士绅即便是再不愿意,但面临大同社抄家的风险,他们还是吐出了一部分利益。 连黄道周,刘宗周这样专注于学问的宗师,他们也按照自己的想法对天下进行了一定的改变。 大同社讽刺南明朝廷上下,口中有大义,心中无实践。以大义牺牲农户的利益,对自己的利益就是锱铢必较,不过是一群披着画皮的伥鬼。 黄道周和刘宗周两人不服气,为了证明江南也是有实践的,两人在家乡号召大户士绅把地租减到三成五,不要把朝廷税收的压力转嫁给农户,让他们破产,又号召农户尊重地方大族,定下乡约,双方互尊互爱,共同发展。 只可惜他们的想法非常好,但实践却是极其不如人意,地方大族这两年承受南明朝廷的压力极大,税收那是翻着倍往上涨,但朝廷势大,江南之外又有大同社虎视眈眈,他们又斗不过侯恂,也就咬牙忍着,承受了这一笔税赋。 但现在黄道周,刘宗周两人要他们在对朝廷退让的情况下,还要对百姓也退让,一向是他们把税赋的压力转嫁给百姓的,什么时候轮到百姓来占他们的便,这不是倒反天罡,百姓有几把刀,几把枪。 黄道周和刘宗周两人在家乡实践一年多,但他们既没有强大的武力镇压大户士绅,又不肯组织农户去反抗大户,还不敢打破大明的框框条条,两人凭借着自己的威望改革了一年多,最终还是失败告终。 这事情对两人的打击非常大,几乎摧毁了他们从政的想法,也让他们对侯恂有了三分理解,侯恂再怎么残暴,不过好歹是真在做实事,他们两人想法再好,也不能落之于实践。 所以黄道周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三人书生意气太重,所以哪怕自己没有在南明朝廷成为高官也满不在意,但显然他这位老友很在意,也很不甘心被排除在朝廷之外。 钱谦益如此兴致勃勃要和侯恂斗,他好像已经看到了钱谦益未来可能遭遇的困境,搞不好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刘宗周劝说道:“现在天下变化的太快了,我等已经老矣。还是安心留在家乡,钻研学问的好。”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感慨,岁月的沧桑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这几年天下变化的太快了,快得他们已经不能适应。几年前他们还是学问宗师,在讲学的时候受到所有京城士子的热烈追捧。 那时候,他们站在太学的讲堂,口若悬河地讲述着自己的学问,台下的学子们听得如痴如醉,眼中满是崇敬和向往。 但就这两年他们的学问就受到了所有士子的冷遇。江南激进的士子,喜欢大同社的思想,他们跑到江北加入大同社,成为开创新世界的一份子。 保守一点的士子追捧张溥思想,认为青年当自强,当革新天下。而刘宗周的慎独之说被认为是为那些保守官僚张目的思想,既陈旧又迂腐,简直臭不可闻。 黄道周的学说重视天人感应思想,甚至谶纬学说。要知道现在的江南连主流的宋明理学都逐渐被读书人抛弃,他居然在玩比理学还要早的版本的天人感应,谶纬学说,更加没有多少人重视。 几年时间,他们荣耀和辉煌已经一去不复返,他们的学问仿佛被时代的浪潮无情地抛弃。 这次二人来到金陵门可罗雀,再也没有那些包围他们的士子想请教他们学问。从某种程度来说,三人都是南明朝廷的失败者。 只是黄道周、刘宗周两人已经认命了,也分不清楚什么是先进,什么是陈腐,他们想专注自己的学问,不管天下的是是非非。他们每天沉浸在书海之中,想要与古人对话,寻找心灵的慰藉。 但钱谦益还没有认输,他还想奋斗一次。要说钱谦益这两年最恨的人是谁,排在首位的就是侯恂。他在自己的老巢抢了自己的首辅的位置,这就是在他的父老面前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让他无脸见江东父老。自视甚高的钱谦益一直难以接受,每当想起这件事,他的心中就充满了怨恨和不甘。 第二,仇恨的人就是文震孟,明明他才是东林党资格最老,文采最出众的人,这东林魁首的位置应该是他。 结果文震孟因为把天子带到江南来了,在东林党取代了他的位置。更关键的是两个卑鄙小人居然联合在一起,打压排挤他,只给他一个资政的位置,连个阁老尚书都不愿意给他,直接把他排挤出南明朝廷之外了。 钱谦益这两年一直是南明朝廷的看客,每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侯恂和文震孟在朝堂上呼风唤雨,而自己却只能在一旁暗自生气,看着两人大权独揽,他人都快扭曲了。 好在今年他时来运转。侯恂盘剥士绅大户,文震孟挑拨青年士绅排挤老臣,这半年来不管是地方士绅,还是朝廷的官员又重新开始联络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他才华高,资格老,朝廷这首辅应该是他的,东林党魁首的位置也应该是他的,如果钱谦益愿意争取,他们可以想办法帮助钱谦益成为朝廷的内阁首辅。 于是钱谦益又开始活跃起来了,他四处奔走,结交各方势力,打算在今年的资政会上,罢免侯恂,起而代之。 所以他今天参加这个宴请,明天参加那个酒会,他成为了他原本最痛恨的那种八面玲珑之人。但他不在乎,为了重新夺回失去的权力和地位,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十月十六日,金陵城,来福酒楼。 朱猛被一个青年引进包间,他一看到李岩,便爽朗地笑道:“李秀才这么着急找俺有什么事?” 李岩笑着起身,先给朱猛介绍几位新加入的同志:“先给你介绍几位新加入的同志,这位叫顾六,是金陵城的一位纺织工匠,这位叫汤志,当过奴仆,尝尽了主人的打骂和屈辱,也做过渔夫,在风浪中讨生活,都是值得信任的同志。” 而后他又对顾六、汤志介绍朱猛:“这位朱猛,是我大同社元老之一,领导过山西行省的起义军。那时候,他振臂一呼,无数受压迫的百姓响应他的号召,跟随他冲锋陷阵。他带领着起义军,为我大同社攻占山西行省立下了汗马功劳。” 顾六、汤志眼中闪过一丝崇拜,连忙说道:“见过朱猛同志。” 朱猛笑道:“都是同志,不用这么客气。” 他的笑容和蔼可亲,让顾六和汤志原本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下来。 而后李岩简单地说了一下几天前罢工事件,以及现在锦衣卫大肆搜捕当初的那些工匠。 朱猛询问道:“领头的有我们的人吗?” 李岩点头道:“领头的周磊是我们的人,他也被抓到了锦衣卫当中,现在锦衣卫已经放了那些被抓的工匠,但却没有把周磊给放了,我担心祖泽润发现了他的身份。” 朱猛冷笑道:“发现了身份又怎么样,祖泽润难道还敢动我们的同志,他父亲已经上了我们大同社必杀的名单,祖泽润也想上去不成? 这事情也好办。你带我去看看锦衣卫镇抚司在什么地方,我们直接闯进去把人救出来就是了,顺便炸了祖泽润的老巢,让他不要跳的那么欢,当心我大同军打过长江的时候对祖家赶尽杀绝。” 他的语气充满了霸气和自信,让众人惊讶,仿佛祖泽润和他的锦衣卫就是跳梁小丑一般。 顾六愕然道:“朱猛同志,不能小看祖泽润,他的锦衣卫在江南一手遮天,为人极其残暴。他们平日里横行霸道,随意抓人、打人,百姓们对他们敢怒不敢言。” 朱猛满不在意道:“他父亲祖大寿,被我们打的逃到江南,祖泽润当初要不是元首心善,他都没机会逃到江南来。看来他已经忘记我大同社的威严了,我有必要让他回忆起当年在京城的落魄的样子。” 想起当年祖泽润等的狼狈逃到江南,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这样一些失败者有什么好值得忌惮的。 李岩道:“你有把握?现在还不是进攻江南之时,元首只怕给不了我们太多的支援” 朱猛道:“你就是太谨慎了,从来都是别人怕我大同社的,什么时候轮到我大同社怕他们,元首给不了支援,但江南万万百姓却是站在我们一边的。” 朱猛的豪气给了众人信心。 顾六询问道:“我大同军能不能打进南京城,那些大户太不做人了。我们在纺织厂做工一做就是6个时辰,天气冷一点还好说,天气热的时候,纺织作坊就和蒸笼一样,每日都累的精疲力尽。我们不少兄弟姐妹就是做着做着中暑,直接被热死了,那些大户倒好,尸体还未凉,把人搬走,继续开动机器,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眼中闪烁着泪花,他从小吃百家饭长大,受尽了这些大户的苦楚,但凡有办法,他愿意和那些大户同归于尽。 李岩道:“元首现在在修黄河大堤,短时间分身乏术,大家最多再忍耐两年,我大同军必定进攻江南,到时候江南的一切罪恶都会得到清算。” 说句实在话,来到江南之后他是极其失望的,他本以为江南繁华,这里的百姓能生活比江北的百姓好一点,但现实就是这里的百姓过的和北方的百姓一样差,照样处于忍饥挨饿,每天都要垂死挣扎的求活。 南方的富裕只是那些大户老爷们的富裕,当地大户是不愿意让出一丝工匠能存活之外的钱财。 甚至大同社卖到江南来的先进机器,反而成了帮凶,原本工匠只用做到天黑,但有了廉价的煤油灯之后,工匠就要每日做到子时,土豆,红薯,玉米等抗旱的粮食出现在江南之后,工匠连陈米都没有资格吃了。 原本低效的机器,换上了大同社的机器之后,就成为了吞噬人命的恶魔,江南发生的事情对他改变极大。 让他意识到,机器再先进,生产的财富再多,那也只是让那些大户多去几趟秦淮河上的花船,没有强大的力量来限制他们,他们甚至不愿意花一文钱给工匠去改善生活,甚至花船上的妓子全是普通百姓的儿女,对普通的百姓而言,江南照样是地狱。 第368章,十里秦淮河,皆是穷人泪 锦衣卫,南镇抚司,诏狱。 对江南百姓来说,这是一个让人谈之色变的地方,自从南明朝廷迁都金陵城以来,侯恂快速的激活了原本的锦衣卫体系,甚至把东厂的职能也赋予了锦衣卫。 他们外探查情报监视大同社的一举一动,内监视整个南明百姓,士子的动向和思想,几年时间就让锦衣卫恢复了200多年前的风采。祖泽润这位锦衣卫指挥使,更是在江南成为了小儿可止夜啼的存在。 诏狱内黑暗、封闭、潮湿,空气里面满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地上铺了薄薄的草席,现在是冬天,哪怕在江南气温也极低。诏狱当中的囚徒不得不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而在这阴森恐怖的诏狱当中,有间牢房还算是比较干净整洁,里面有一盏明亮的煤油灯,一张宽敞的书桌,上面还有几本书籍,另一侧则是摆着厚重的棉被,有个青年就住在这一间相对高级点的监狱当中。 在他旁边的监牢就是关押周磊的地,此时周磊被打得遍体鳞伤,像一滩烂泥般被丢到一个监狱当中。他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血迹斑斑,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 几个囚徒受那个青年委托在照看的周磊,一个囚徒看到他惊讶道:“这位把祖泽润得罪狠了吧,居然被打的这么惨,只怕是走私了不少东西吧。” 一般的罪犯是没资格关在锦衣卫的诏狱当中,只有那些传播大同思想或者是范禁的读书人,还有不是十三行的人,却敢跑长江航线的走私客,这些人动的是侯恂和祖泽润的钱袋子,抓住的人有钱赎身还好,没钱赎身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诏狱当中犯禁的读书人,一般都是关押几天,就会被自己家族的人赎出去,只有像他们这样的走私客,进来就是一顿下马威,而周磊看样子也不像是读书人,所以他们以为周磊是一个走私客,而且走私的数额极其巨大,才会被这样打的半死不活。 “嗯嗯!”这个时候周磊清醒过来。 “喂,兄弟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关押进来?”他们的眼中充满了好奇。 周磊缓慢道:“我组织工匠烧了曹氏作坊,锦衣卫以我是大同乱党的名义把我抓起来了。” 一个胡子邋遢的壮汉同情道:“又是一个翻看禁书的倒霉蛋,看你这样子也不像个读书人,读书人之间的战争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有这时间还不如多赚点钱。” 是的,大同社和明朝之间的战争,被这些走私客看成是读书人之内部之间的战争,都是朝廷的老爷们争权夺利,他们这些小民遭殃。 反而是旁边的读书人,看到周磊醒激动询问道:“你是看到北方传过来的书籍被抓,还是本身就是大同社员?” 虽然都叫大同乱党,但锦衣卫大部分抓的人都是看的禁书,所以刚刚那个走私客老大才会说他是倒霉蛋,他把周磊看成是看了几本禁书,头脑发热,带着工匠把作坊给烧了的人。 自己的身份已经被锦衣卫知道了,所以他也就没有隐瞒道:“我就是大同社员。” 读书人激动道:“我就知道金陵城肯定有大同社成员,果然我猜的没错。” 周磊艰难的起身看过去,只见一个样貌清秀的读书人,年纪看样子不大,大致就是20出头的样子,但他不记得金陵大同社当中有这样一个存在? 今年看出了周磊的疑惑道:“某叫顾炎武,看过你们的大同报,最佩服的就是你社长,北方灾害不断,你们大同社就能维持北方的稳定,朝廷和你们比起来,那真是如同废物一般的。” “嗯!”走私客当中的老大,咳嗽了一声道:“顾公子可不要为自己招灾。” 甚至几个刚刚围在周磊旁边的人,也纷纷拉开了距离。 在遭遇里谈论有关大同社的内容,就是嫌弃他们死的不够快吗? 他们只是走私一些货物,可不想参与这样造反的事情当中。 周磊可能觉得自己难以逃出锦衣卫的诏狱,想要临死之前多发展一个社员,他艰难起身,往顾炎武那旁走过笑问道:“你也看过大同书?” 顾炎武点头道:“我以为当今之世,只有像徐社长这样的人才能解决天下几百年来积累的问题。就是徐社长对待大户太苛刻了,某见过很多从北方逃过来的士子,他们在大同社政策的打击下家破人亡,异常凄惨,我以为徐社长有点矫枉过正了。 如果稍微放松对大族的政策,某就直接去江北投靠你了,大同社统治江南也会方便很多,其实现在很多人都对侯恂不满,他越来越跋扈了。只是你们大同社不给条出路,大家也只能忍住侯恂的跋扈了。” 周磊想要笑,但笑容牵动了他的伤口,又让他有点难受,所以脸色有点别扭道:“社长苛待大户。我就给你说说我的故事吧。 我是金陵城外钱家庄的农户,父母佃了钱老爷的田地,我从小就跟着父母做农活,给钱老爷家放牛,挖野菜,跟着父亲种地,我们全家人从早忙到晚,为钱老爷家耕做了30亩地,但我们全家种出来的粮食大半都给钱老爷所有,经常是劳累一年,一家都吃不饱饭,我从小到大没吃过一顿饱饭。 大概在5年前,村里闹了洪灾,地里的粮食被洪水淹没了,我们家颗粒无收,但钱老爷家的地租还是要交,我父亲交不出来,就被钱老爷打死了,母亲被钱老爷卖了,只有我逃了出来。 然后我逃在金陵城里做事,给人扛包,大部分收入被工头拿走,每天累的腰酸背痛,还是吃不饱饭,我不想被累死,又逃了出来。 后来我又成为了曹老爷的工匠,但只能住鸡毛房,吃红薯粥,在纺织厂里没日没夜的干,牛马都休息了,我们还要继续干,一直要干到子时,才能去休息,公子,你可能没见过子时的夜空,但我却是天天见,异常的漂亮,但我却无心观赏。” “有一次我感染了风寒,曹老爷马上就把我赶出来作坊,就像丢弃一个无用之物,我为曹老爷赚了那么多钱,治疗风寒也花不了几个钱,但曹老爷就是不愿意花。只要我没有用,就会马上被舍弃。” 你说这些大户怎么狠,他们已经赚了那么多钱了,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吃饱饭,让我们能在晚上回去休息,而不是做到半夜。 钱大户他家里的粮食都堆成了山了,据说他家的银子堆成了山,做成了几百斤一个重的银球,他家这么有钱,为什么要那么狠,把我父亲给打死了,把我母亲给卖了,就为了5两银子,钱大户就能狠心的害死我父母。” 而后周磊恶狠狠道:“你刚刚说社长对大户太狠,但某却觉得社长太仁慈了,那些大户的子孙为什么不全部吊死,他们的妻女为什么不卖去做娼妓。 十里秦淮河就是我们穷人用眼泪堆积的,上面飘的都是我们穷人的妻女。为什么不能让这些富人的妻女坐在花船上,让她们也尝受一遍我们承受的苦难。” 顾炎武听完周磊的故事,想到自己的妻子坐在秦淮河的花船上,整个人不寒而栗。 他忽然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借口去责怪大同社的人了,比起大同社,这天下的大户对待农户更加狠辣,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徐晨苛待大户。 甚至大同社要不是徐晨领导,而是像周磊这样的人领导,江北大户的下场只怕会更加悲惨。 而周磊的故事也让这些走私客感同身受,他们也不是什么好出身,也在乡村受到大户的压榨。 刚刚那个走私客当中的老大叹息道:“这都是命,谁让人家上辈子积德行善,投胎好投到大户人家,注定了这辈子享受荣华富贵,我等没投个好胎,注定了这辈子受穷。” 周磊嘲讽道:“这位兄长,你见的富人有几个是积德行善?” 走私客老大想没想:“还真没见过几个,大部分都是恶事做尽的混账王八羔子。” 周磊嘲讽道:“前辈子积德行善,是为了这一辈子恶事做尽,天下会有这种道理? 这种话术不过是那些官老爷为了磨灭我们反抗意志的话,兄长要听了,那才是中了这些大户的圈套。” 这些走私客也觉得其中有问题了,他看的有钱人当中就没有几个是善良之辈,这样的人前辈子会做善事? 顾炎武不服道:“你这样说就太过了,就某所见,还是好人居多。” 周磊道:“公子只怕是官宦世家吧。” 顾炎武道:“高祖为正德年间的进士,曾祖官至南京兵部右侍郎。” 周磊淡然道:“公子如此出身,大户讨好都来不及,哪里敢恶言相向,就像同样关在锦衣卫的诏狱当中,公子居住的环境和我等可谓是天差地别。” 几个走私客也纷纷道:“那些富人想要把我们穷人最后一枚铜板夺走,看到富人有一个杀一个,肯定不会有杀错的。” 就在顾炎武想要继续反驳的时候。 “轰!”一阵猛烈的爆炸声音响起,整个锦衣卫监狱当中可谓是地动山摇,硝烟弥漫,监狱的一侧被炸开了一个大口子,砖石碎片四处飞溅。 “有乱党!”反应迅速的锦衣卫们瞬间警觉起来,他们抽出腰间的长刀,呐喊着冲向被炸开的缺口处。 然而,还没等他们靠近,“啪啪啪!”一阵猛烈的枪声响起,火枪射击的频率快得就像鞭炮齐鸣。那密集的枪声在狭窄的监狱通道里回荡,震得人耳朵生疼。 硝烟迅速弥漫开来,几十声枪响之后,硝烟渐渐散尽。只见那些遭遇袭击的锦衣卫,有的直直地倒在地上,鲜血汩汩地流了一地;有的则惊恐地躲在角落当中,身体瑟瑟发抖,不敢再露头。 “周磊,我们来救你啦!”李岩手持两把短枪,从烟雾中大步走来,他的眼神坚定而锐利,身上散发着一股无畏的气息。他身后跟着一群大同社的社员,个个眼神坚毅,动作敏捷。 “首领,我在这里。”周磊在牢房里用尽力气回应着,他的声音有些虚弱,但却充满了惊喜,他没想到李岩会如此大张旗鼓的来救他。 当即有两个大同社员迅速冲到牢房前,他们手中拿着准备好的斧头,用力地砸向监狱的锁链。“哐当”一声,锁链终于被砸开,他们急忙冲进牢房,架起周磊就往外走。 四周的锦衣卫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逃离,却没有一个人敢追击,他们被刚才那猛烈的枪火吓破了胆。 与此同时,在金陵祖府, “轰”的一声滔天巨响打破宁静。一枚炸药包被精准地丢进了祖家的大厅,瞬间,大厅被炸得面目全非,房梁倒塌,尘土飞扬。 主家的奴仆丫鬟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慌失措,四处逃窜,尖叫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现场一片狼藉。 在宫内的祖泽润听到自己家被炸的消息,顿时怒目圆睁,他二话不说,骑上快马,风驰电掣般地赶回家中。当他赶到时,就看到有点落魄的祖大寿已经在指挥家丁们清理现场了。祖大寿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满是疲惫和焦虑。 祖泽润怒发冲冠,他握紧拳头,大声吼道:“这是谁干的,某定要让他千刀万剐!”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这些年他在江南声名赫赫,普通人看到他都会被吓得战战兢兢,这养起了他的一股傲然官威,任何人在他眼里都如同蝼蚁一般,现在这些蝼蚁竟然反抗,他恨不得立刻找出凶手,将其碎尸万段。 祖大寿神色凝重地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他,说道:“是大同社干的,你要注意一点,凡事不可做的太尽,要不然就和为父一样,连条后路都没有。” 祖泽润接过书信,仔细地看了起来。信上先是回忆了他们在京城的过往,这让祖泽润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他人生当中最狼狈的时刻,就是被大同军击败成为俘虏,这些年来他一直想办法遗忘这段记忆,但现在这封书信,就让他把这段该死的记忆回忆起来。 接着,信中告诫他做官不要太嚣张,要当心等到大同社打过长江时,会给他祖家拉清单。 最后,还提醒他不要走上和他父亲一样的道路,要不然的话等待他的不是大同社优待俘虏的政策,而是一架吊死他的吊台。 祖泽润越看越生气,他觉得这口吻就像是在告诫一个顽皮的孩童一样,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祖泽润咬牙切齿道:“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哪怕掘地三尺,我也要把大同社这些乱党全部抓起来。” 多少年过去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威胁他,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正视双方的实力,而是充斥着羞愧和愤怒的情绪,他想要把知道自己当年狼狈模样的人通通绞杀干净。 祖大寿看着他那冲动的样子,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是当锦衣卫指挥使当惯了,连现在的局势都看不清。真以为没人可以制得了你? 金陵当中能有几个大同社成员,你全抓了又能怎么样?你的锦衣卫还能到江北去,把那几十万大同社员全部抓了?又或者是你能打得过几十万大同军? 这些你通通都做不到。现在你抓得越紧,往后的下场就会越惨。为父和你说过多少回,有三分心思效忠朝廷已经是忠臣,剩下的七分要想着自己,想着家族。” 祖泽润不甘心地说道:“现在不把他们抓起来,等大同军打到江南的时候,有这些内应在,金陵城该如何守住?” 祖大寿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等什么时候又战胜过大同军,而且这金陵城又什么时候真正守住过? 真等大同军打到金陵城下的时候,只怕城里面的这些官员会是最先投降的一批人,有没有这些内应,又有什么所谓。”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悲哀,他和大同社双方的矛盾不可调和,但凡有一丝机会,他都想活下去啊,但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宋伟2万大军渡过长江,连半天都没有坚持住,他们努力练兵练了三年,双方的差距反而越来越大,他们练兵练了个寂寞。 祖大寿深吸一口气,严肃地说道:“听为父的话,现在不要管金陵城里面的大同社了,想办法解决郑芝龙,为我祖家在南洋找一条后退之路,这才是你最应该要做的事情。” 即便自己逃不掉大同社的追杀,但他还是想为祖家找一条后退的道路。 祖泽润听了祖大寿的话,终于开始冷静下来了。他知道父亲说得有道理,当前的局势已经不容乐观,必须要为家族寻找一条后路,大同社虽然是他们最重要的敌人,但打不过,现在他们要想办法灭了能打过的郑芝龙,为家族找一条安全的退路。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父亲,我明白了,我会按照您说的去做。” 第369章 ,不纳税,无资政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十月十九日,金陵城,侯府。 阴沉的天空飘着细密的雨丝,给侯府那威严的府邸蒙上了一层压抑的氛围。 祖泽润身着一袭黑色劲装,神色匆匆地来到侯府门前。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焦虑。守门的家丁见是祖泽润,赶忙上前恭敬地行礼,然后引领他前往侯恂的书房。 书房内,侯恂正坐在书桌前,手中拿着一本古籍,眉头微皱,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祖泽润进来,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起身问道:“听说大同乱党把你家给炸了,你父亲没出事吧?” 祖泽润脸色沉重,拱手答道:“家父当时在军营,家中几个小弟也在为朝廷任事,所以只伤了几个家丁。” 侯恂松了口气,说道:“你父没事就好,大同乱党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居然敢暗杀朝廷的重臣。” 他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明白其中另有隐情。身为大同社的敌人,他很了解大同社。不管是比私德还是比公德,大明的官员都是远远不如大同社。 侯恂觉得大同社之所以炸祖府,只怕是祖泽润做了大同社都看不过去的过分事情,想要给他一个警告。 但偏偏侯恂现在还很需要祖泽润帮他做一些黑手套的事情,所以也只能先宽慰祖泽润,好让他放下负担,接着去做事情。 祖泽润拍着胸脯道:“恩相放心,给属下几天时间,属下必定把这些老鼠赶出金陵城。” 侯恂背着手,在书房里缓缓踱步,想了想道:“算了,现在不是为这些小事分心的时候。这段时间钱谦益很活跃,地方大族和官员邀请他很频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朝廷的首辅。” 祖泽润马上上前一步道:“恩相,地方上的大族不识好歹。这几年恩相竭尽全力扶持朝廷,这才让大同军没有打到江南来。但这些大族为了几两碎银,竟然看不到恩相的功绩,他们暗中联合想要推举钱谦益为朝廷的首辅,来取代恩相。” “钱谦益为了当首辅,什么诺言都敢许诺出去。对福建的资政保证,朝廷征收的税都用在当地;对湖广资政保证朝廷每年给他们300两银子用于扩充军备;对两广、云南、四川等行省他都有许诺。”而后祖泽润双手呈上自己调查出来的情报交给了侯恂,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了钱谦益这段时间见了什么资政和官员,对各行省资政的承诺,又对哪些官员进行了许诺。 侯恂接过情报,仔细地看了一遍冷笑道:“果真是宰卖爷田心不痛,老夫花了好几年时间整顿税收,这才勉强维持了朝廷开支平衡。他好大的口气啊,上千万两银子的利益,说让出去就让出去,为了扳倒老夫,他真是不计代价。”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南直隶等地的资政反对他也就算了,毕竟这几年他加的税的确多,还不允许他们把税收转移给百姓,限制他们吞并百姓的土地。但福建,湖广,两广资政他们有什么资格不满,截留朝廷的税款,不交税或者少交税,朝廷需要承担全部的军事压力。 官员对他的不满更让他愤怒,他没有嫌弃朝廷官员昏聩,老迈,无能,这些官员反而嫌弃他管的太多。老夫要不多管一点,大同军打过长江都没兵抵抗了。 祖泽润也跟着气愤道:“恩相是朝廷的擎天之柱,这几年相爷的所作所为皆是为朝廷。这些奸险小人,哪有资格评论恩相。依下官来看,这资政会根本就没必要开,朝廷大小事务皆由恩相做主即可。” 侯恂责怪道:“资政皆是地方上德高望重的士绅,岂容你随意诽谤。” “下官知错!”祖泽润马上乖巧地认错,低着头,不敢看侯恂的眼睛。 但侯恂内心还是赞同他的想法。他这几年竭尽全力,就是想保住大明之半壁江山。结果他那些朋友要和自己争权夺利,地方上的大族为了自己的私利也不愿意顺从自己的政策,还想要密谋推翻他。 几年前他看的非常顺眼的资政会,现在却成为了他权利路上最大的绊脚石了。 毕竟当年他也不知道局势会发展的这么快,天子的权利会在几年时间被他们剥夺的一干二净,他们幻想了上百年的拱垂而治,终于在他手中实现了。 但原本他们设想当中用来限制君权的资政会,忽然变成了限制他权利的枷锁了。而且资政会没有起到他预想当中的团结士绅的作用,反而让他们各自为政,把大明士绅分成好几股的力量。 湖广资政他们既不愿意听从朝廷的命令,也不愿意上缴税收给,还不断催促朝廷给钱给粮,方便他们扩充更多的军队。 但侯恂不是崇祯,他对地方上的事务不说是一清二楚,也是非常熟悉,这些年湖广行省每年卖到江北的粮食超过了300万石,还要他给粮食到湖广,然后让他们转手卖给大同社不成。 福建行省更加不要说,当地士绅气愤他在松江府开海,抢了他们的利益,干脆截留了税赋,说什么要重建卫所。 两广税金也只有原本定额的三成,一问就是两广天灾不断,需要赈济百姓,但其实就是不想让税金离开本省,至于云贵几乎每个月都上书要朝廷赈济。 现在南明朝廷地方上各自为政,分裂成好几块想要抵抗朝廷的影响力,没办法调动整个江南的力量,这已经成为了他最头痛的事情。结果他没想到这些人平时四分五裂,想办法对付他,反而团结起来。 他倒是不担心钱谦益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伤害,现在朝廷的禁军几乎是他一手组建成功的,没有这10万大军的认同,钱谦益根本坐不稳首辅。 但他却也不能完全撕破脸,虽然现在朝廷的威望弱,但好歹有一个大家认可的天子,蜀中还会听朝廷的命,两广也是把税收交到朝廷这里来,只有福建行省和湖广行省找借口截留税款,行割据之事,但总体上南方各行省还是认可南明朝廷的。 如果他坏了规矩,只怕现在的朝廷会马上四分五裂,所以要对付钱谦益,还是要使一定的手段。 祖泽润想了想,继续道:“恩相,张溥几天前,在文次辅府中,上交了一份名单,说是用来取代朝廷公会官员。”说完祖泽润把当初张溥给文震孟的名单交给侯恂。 侯恂接过名单,看到上面三十几位新科进士,都在上面标注了要晋升什么官,要去哪个县取代谁当县令。 这内容看得侯恂勃然大怒,他本就不喜欢张溥,认为他好大言,名过其实,却没想到他还如此野心勃勃。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却敢推动朝廷30多位官员的调动,究竟是他是首辅,还是张溥是首辅。 但想到自己现在还需要文震孟的支持,需要江南士子取代那些昏聩的官员,也需要复社的成员,完成对朝堂的清洗,他还是压下了对付张溥的想法。 而后侯恂挥挥手让祖泽润退下,他则坐在书桌前,想该如何对付钱谦益。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十月二十日,金陵城,文华殿。 文华殿内,气氛略显严肃,年轻的官员站在两旁,随时等待询问。侯恂、文震孟两位阁老,以及郑三俊、范景文等六部尚书汇聚一堂,他们要商议今年资政会议的事情。 侯恂坐在主位上,淡然一笑道:“我们的老友钱谦益这段时间在金陵很活跃,不是宴请资政,就是宴请官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朝廷的中心。”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却在殿中引起了一阵轻微的波澜,联络的人太多,自然就没办法保密,更不要说钱谦益就没有保密的意识,他想要做什么事情,在场的人几乎是一清二楚。 文震孟坐在一旁语气平和,试图为钱谦益的行为寻找一些合理的解释道:“牧斋兄好面子,人缘也好,加上是我东林的元老之一,这段时间宴请的人多,也是情有可原。而且他又不是朝廷的官员,不像我等有那么多顾忌。” 侯恂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笑:“宴无好宴会,牧斋兄,人老心没老,还想着为朝廷效力,这段时间可是答应了不少资政好处,像减免福建行省的税赋,还要给湖广行省300万两银子来扩充武备,更打算通过资政会推翻我这个阁老,由他取而代之。”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冷峻,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满。 侯恂最后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脸色沉重起来。钱谦益虽然只是想要通过资政会推翻侯恂,但这的却是南明阁老、六部尚书们共同的利益。 现在南明朝廷的体制非常奇特。天子拱垂而治,权力集中在两位阁老、六部尚书这8个人手中。 更关键的是,以前天子有权利撤换他们,就像崇祯,一年换5位内阁首辅,六部尚书更是换了十几位。但现在天子手里没权利了,自然也就没人有权利来撤换他们了。也就是说现在他们想,就可以在这个位置一直坐到老死,这才是真正的大权独揽。最开始还没能察觉到这一点,但三年多来,南明的尚书阁老已经察觉,他们现在才是朝廷真正的权力核心,没有人能撤换他们。 而钱谦益想通过资政会推翻侯恂,这就代表资政会可以撤换他们,他们肯定不愿意资政会骑到自己头上。 “钱牧斋,书生意气,哪里执掌得了一国国政,朝堂还得由阁老您来主持大局。”郑三俊率先站出来,言辞恳切地说道。 他这个南明户部尚书对钱谦益是最不满的,为了争权夺利,真是什么承诺都敢许,这有一点首辅的担当吗? 即便他们努力了三年,依旧没办法实现朝廷的收支平衡,钱谦益道好,阁老还没当上,就许出去了上千万的钱财,他许诺倒是只要一张口,但这个亏空谁来填补,谁又能填补的了? 即便是现在朝廷欠的800万两,他都头痛无比,几乎每天都要被债主堵门,只能想办法拆东墙补西墙,用新债还旧债。 这还只是800万两的债务,要再加上1000万两,这1800万两的债务他是完全想不到怎么填补的。 兵部尚书范景文也马上上前一步,说道:“阁老您主政以来,朝廷才闯过了一次次的危机,钱谦益虽有虚名,但却不通实务,我等辛苦了三年才平衡了朝廷的财政,他倒好轻易许诺就是上千万两,让他主政,只怕朝廷会立马崩溃。” 他一方面是真看不上钱谦益,觉得他空有虚名,缺乏实际的执政能力;另一方面也不想让自己的权力受损,毕竟一旦资政会有了撤换他们的权力,他们的地位将岌岌可危。 其他尚书也纷纷表达了对侯恂的支持,他们或慷慨陈词,或点头附和,或是批判钱谦益,出卖朝廷的利益来满足地方行省。 得到六部尚书支持之后,侯恂满意的站起。目光扫视着众人道:“但资政毕竟是各地大族,他们的意见还是要重视的。但他们想表达意见得按朝廷的规矩来办。”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十月二十五日,金陵城,武英殿。 武英殿内,气氛庄重而严肃。一年一度的南明朝廷的资政会在此召开。 南直隶、浙江、福建、江西、湖广、四川、广东、广西、贵州、云南九个行省,共三十位(南直隶六位)资政汇聚一堂。他们身着华丽的服饰,带着各自的期望和目的,端坐在殿内,等待着会议的开始。 会议伊始,户部尚书郑三俊站起身来,他神情庄重,声音洪亮,向各地资政详细说明了南明朝廷这一年收入和开支的明细。 这一举措是学习大同社,旨在让地方大族对朝廷有更好的参与感。 现场的资政手中拿着厚厚的账本,看着上面记录着每一笔收支,一边听着户部尚书郑三俊的讲解。 不住的点头,这是他们最满意南明朝廷的地方,这个举动让他们有参与国家大事之感,甚至可以说就是有资政会的存在,南明其他行省的士绅才会承认弘光朝廷的合法性。而不是和历史一样,一下子变得四分五裂,出现好几个帝王。 大家认真地听完朝廷一年的收支情况,兵部尚书范景文则开始说了,今年兵部的开销,招募了多少士兵,打造了多少战船,在长江一带又修了多少堡垒来阻挡大同军,至于大半年的前的那场失败的北伐,他这用春秋笔法,三两句带过。 而现场的士绅也没有抓住这一点不放,大同社对他们来说是不可名状的存在,能不提还是尽量不提的为好。 兵部尚书范景文说完,钱谦益有点迫不及待地站出来,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清了清嗓子道:“朝廷迁都金陵已经有三年时间,各方面也走入正轨,唯一有点不妥之处,就是内阁首辅没有经廷推,就直接由若谷兄担任了。当然这三年若谷兄做的不差。” 他的语气看似平和,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锋芒:“但内阁首辅责任重大,不但需要能力,还需要有德高望重的威望,更需要有合规的程序廷推才好。” 他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各地资政都用一副看好戏的面孔看着侯恂和钱谦益,看看他们是如何激烈斗法的。 侯恂坐在座位上,神色淡然,不紧不慢地说道:“本阁老也觉得牧斋兄所言在理。不知牧斋兄想要如何廷推?” 侯恂的话让在场的资政有点惊愕,本来他们还以为会来一场唇枪舌剑的争论,却没有想到侯恂居然如此轻松地同意了。 他们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都在猜测侯恂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他难道不知道钱谦益剑指的就是他。 钱谦益虽然有点奇怪侯恂会赞同他的话,但他还是马上说道:“现场的资政是朝廷当中最德高望重之辈,受到天下万民敬仰,由他们来廷推内阁首辅,是最令天下万民服气的。” 侯恂笑道:“本阁老也认为由资政来廷推内阁首辅才能最代表天下的名义。” 钱谦益喜形于色道:“那好,我等现在就廷推朝廷的内阁首辅。” 但侯恂却抬手示意,说道:“慢,虽然老夫认可了资政廷推,但却光现在这些资政还难以代表天下的万民。” 侯恂的这句慢,终于让这些看热闹的资政恢复正常,果然侯恂还有后手。要不然他们都以为侯恂已经找到退路了,打算激流勇退,把朝廷直接交给钱谦益。 “想来各位也知道,这几年朝廷一直处于风雨飘摇的状态当中,为了对抗大同军,朝廷不断增加税收,各地大族的压力也很大。在此老夫得说一句,这一年辛苦各位了,正是有你们的鼎力支持,朝廷才能像如今这般平稳运行下去。 很快侯恂画风一转道:“有很多人的所作所为却令人不齿,朝廷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却是袖手旁观,连最简单的税收都不愿意支持朝廷。” 侯恂站起身来,目光扫视着在场的众人,平静的眼神当中带着一丝威严,让人不禁的躲避,尤其是被他说中的那些资政,更是不敢看着侯恂的目光。 “但有的行省却如擎天柱一般支撑起了朝廷,像南直隶、江浙、江西三行省今年就提供了2000万两银子的税收。 除了南直隶之外,江浙、江西行省的资政名额却和其他省一样,老夫以为这是极其不公正的。哪怕从公平的角度来说,这也是说不过去的。 不纳税,没资政,所以本阁老提议,除了原本每个行省定额的三名资政外,每多为朝廷提供100万两银子的税收的行省就多一名资政名额。” 文震孟马上站起来,双手抱拳,说道:“本官同意。” 郑三俊也起身道:“本官也同意。” 范景文紧接着说道:“本官也同意。” 后面六部尚书等官员也纷纷表态同意。 直隶、江浙、江西三省的资政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侯恂这话说到他们心坎里了。朝廷就是靠他们三省支持起来的,其他行省光拿好处,不出钱,他们早就对此不满了。 而像广西、贵州、云南这些行省也纷纷同意,因为他们还要靠着朝廷补充财政支持,他们也希望朝廷掌握更多的税收,这样的话他们也能分的更多。 于是在资政会上大部分人都同意了侯恂的说法。 侯恂继续道:“今年虽然来不及选拔,但是十三行给朝廷提供了500万两银子税收,金陵工业区给朝廷提供了300万两银子的商税,他们是有资格成为资政的。” 说完在祖泽润的带领下,曹少安带领十三行,还有其他作坊共二十位代表进入武英殿。他们穿着整齐的服饰,神情紧张而又兴奋,却又不敢四处张望。 侯恂道:“以后朝廷的资政就这样规定,每个行省三名固定代表,而后每多100万两银子税收就增加一名资政。” “同意!”文震孟等官员,南直隶,江浙,江西也马上同意,而云贵等地看大势不可为,也转换方向同意,于是湖广和福建成为了少数派。 不到一刻钟时间,以税收增加资政名额的决议通过。曹少安等十三行和金陵作坊主纷纷坐在资政位置上。 侯恂继续道:“现在我们就正式开始推选朝廷的阁老。” 曹少安马上站出来,大声说道:“侯阁老自从来到江南之后,为朝廷鞠躬尽瘁,小人认为应由侯阁老继续带领朝廷前进。” “某提议钱牧斋为新的阁老!”钱谦益一方还不甘心就这样失败,他们还想要挣扎一番。 但现场投票的结果却是侯恂遥遥领先,原本和钱谦益商量好的资政,见大势不可为,马上转变了方向。只有九位资政投票给了钱谦益。 钱谦益这一番作为下来,反而为侯恂的内阁首辅奠定了合法的基础。他站在那里,脸色苍白,眼神中透露出绝望,这次他豁出脸了,结果还是败了。 而侯恂则坐在座位上,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看向钱谦益甚至有一丝嘲讽。 第370章,清算乱站队的人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十月二十六日。 金陵城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秋意之中。文华殿内,朱红色的立柱高大而威严,殿顶的藻井精美繁复,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此时,文华殿内的气氛相较于往日轻松了许多。众人皆知,首辅侯恂在与东林大佬钱谦益的较量中胜出,稳稳地保住了首辅之位。 原本南京的六部常被视为养老机构,其中大部分官员都是侯恂担任首辅后任命的,他们天然地与侯恂站在同一阵营。倘若钱谦益成为阁老,这些官员的前途必将一片迷茫。如今,这场危机终于解除,众人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侯恂、文震孟和其他六部尚书围坐在殿内,脸上都带着一丝轻松的神色。 侯恂他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殿内的短暂宁静:“诸位,我等还没到放松的时候。接下来的一年,朝廷任务繁重,第一件要事,便是淘汰那些昏聩之辈。” 说罢,侯恂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单,递给吏部尚书钱春。钱春赶忙起身接过,定睛一看,只见名单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人名,足有七八十号人。这些人的品级跨度极大,最高的是正三品的侍郎,最低的也有七品。 钱春不禁愕然,眉头紧锁,拱手道:“阁老,如此大规模地清退官员,只怕会对朝局产生不利影响啊!清退一两个官员或许不算大事,但此次涉及如此众多的官员,即便下官身为吏部尚书,处理起来也极为棘手。这恐怕会引起整个朝堂的震动。” 其他人也接过钱春手中的名单,看到名单上有七八十号人,也是眉头紧锁,如此大范围的清退官员和调动官员,只有他们和阉党争斗的时候才有,那个时候阉党胜利就大范围的清算东林党的官员。 东林党的官员胜利了,就大范围的清算阉党官员,哪怕不是阉党的官员也会遭受清洗,你没有站队,就没有资格享受东林党的战利品。 当然这样做的后果也是极其惨烈,大范围的人员调动造成了朝政混乱,崇祯二年女真人寇关,崇祯三年大同社攻占关中,这都是党政引发的一系列恶果。 侯恂目光坚定地说道:“钱尚书,此事再麻烦也必须要做。朝廷不能再养着这些尸位素餐之人。而且,这次他们给了我们绝佳的借口。名单上的这些人,大部分都与钱谦益有联系,他们平日里说了许多对朝廷不满的话。如今钱谦益落败,他们理应有被清算的觉悟。” 文震孟皱起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阁老,此举虽有其必要性,但难免会让人联想到党争。党争于国无益,也会有损阁老您的威望啊。” 文震孟所在的东林党人逃到江南后,对大明朝的失败进行了深刻反思,他们认为党争是导致朝廷衰败的重要原因之一。在面对女真人和大同社的两面夹击时,朝廷内部依然党争不断,最终放任大同社发展壮大,鲸吞了整个北方。 当然现在江南,东林党一家独大,他们才有一定反思的心理。 侯恂微微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表面上看,这或许像是党争,但实际上,我们是想提拔一批能干事的官员。大家也知道,今年大同社的税收折银接近两亿两,是朝廷的八倍之多。大同军的士兵因为分到了土地,军饷消耗极低。 他们税收比我们多,招募士兵的成本却比我们低。如今大同社将大量资源投入到黄河治理上,一旦黄河修好,他们便能招募十倍于朝廷的大军。到那时,我们拿什么来抵挡?” 众人闻言,皆眉头紧皱,脸色凝重。大同社公布的财政收入如同沉重的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侯恂接着说道:“若木,这段时间你要辛苦一些。仔细筛选今年征税表现出色的官员,分别予以晋升。让有能力的人到合适的岗位上,为朝廷效力。” 钱春拱手领命:“阁老,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侯恂站起身来,目光扫视众人,继续说道:“第二件事情,资政会结束后,我将与右都督祖大寿、长江总兵吴襄一同前往福建,消灭郑芝龙及其手中的舰队,以此增强朝廷的实力。还请各位在我离开期间看好内阁。” 文震孟等人纷纷点头道:“阁老,您一定要小心谨慎。” 南明内阁对此事早已达成共识。如今朝廷亏空了八百万两银子,而郑芝龙一年就能赚取上千万两。 朝廷本来想用和平的手段得到这些财富,赐予他爵位和总兵之职,希望他能交出舰队和商路,实现互利共赢。 然而,郑芝龙却不肯就范,朝廷也只能动用武力了。毕竟,富可敌国的财富只能归于朝廷,若有人独占这笔财富且不肯交出,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十月二十九日,金陵城的天空阴沉沉的,厚重的乌云盖住了天空,吏部官署内,气氛压抑而紧张。 南明朝廷的资政会议在经历了第一天的意外波折后,表面上算是圆满落幕。然而,对于南明的许多官员来说,这却宛如一场噩梦的开端。 吏部以考核不合格为由,对官员们进行了大规模的调整。那些年纪较大的官员被要求主动上奏告老还乡,而尚未到告老年纪的官员,则被调到了太仆寺这样的清水衙门。 太仆寺,原本是管理马政的衙门。但这里是江南,既没有广袤草原让战马驰骋,也不见几匹战马。走进太仆寺,你会看到衙门里官员的数量比马匹还要多。在这里当官,官员们只能拿到微薄的俸禄,再也没有那些灰色的孝敬收入。 一群不服气的官员们聚集在一起,他们满脸愤懑,眼神中透露出不甘。最终他们决定找到吏部尚书钱春讨个说法。 为首的一位年老官员,他挺直了腰板,尽管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但此刻他眼中仍闪烁着倔强的神情,他快步走到钱春面前,抱拳行礼后说道:“钱尚书,某自问还没老到不能做事的地步,某还想要效忠朝廷,效忠天子,实在不想告老还乡啊,请钱尚书收回成命。” 钱春微微冷笑,他缓缓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书信,展开后,用那略带嘲讽的语气念道:“侯阁老只知道和那些丘八搅在一起,哪有一点当朝阁老的风范,驱使我等像牛马一般,每日不得停歇,这些庶务本就由那些小吏为之即可,侯阁老太苛责我等了。” 念完后,他目光冷冷地扫视着面前的官员们,现场顿时安静下来了,这话语明显是在讽刺侯恂,私下说还没什么,但如果被侯阁老知道了,只怕下场不会好。 冲在最前面的那位年老官员,听到这些话,整个人瞬间如遭雷击,脸色变得煞白,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这正是他当初私下里对钱谦益说的话,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些话竟然被内阁知道了。 此刻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悔恨和恐惧,他不过是在一时抱怨侯恂的严苛,再加上当时很多资政对侯恂不满,而钱谦益得到了地方大族的支持,看起来有很大的可能性成为阁老,他才说了这些讨好的话。可如今,钱谦益一败涂地,这些话却成了他仕途上最致命的刀子。 他的反应也让四周的官员明白,说这话的应该就是他,四周的官员稍微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钱春并没有理会这位官员的失态,他又拿出另一封书信,继续念道:“文阁老也变了,大权独揽之后,已经不需要我们这些东林老人的支持了,重用张溥这些后辈,提拔的也是东林新人。” 接着,他又念了好几封书信。每念一封,周围官员们的脸色就愈发难看。原本还义愤填膺的众人,此时士气瞬间被打掉,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官员们用怀疑的目光互相打量着,他们都是在极其隐蔽的地方说的那些话,现在却公之于众,他们开始怀疑自己身边的好友,是不是他们出卖了自己。 钱春严厉地扫视着众人,提高了声音说道:“钱牧斋还没当上阁老,你们就大献殷勤,还接受他的封官许愿,你们有没有把阁老放在眼里!有没有把本官放在眼里!朝廷的官职是能私相授受的吗!本官已经给了你们面子了,如果你们不接受,那就不要怪朝廷用国法来处置你们,到时候大家的脸面可就不好看了。” 这些官员们听了钱春的话,心中都明白过来,这是侯恂对他们出卖他的处罚。 如果现在不接受吏部的调动,侯恂肯定会调动御史、督察御史来弹劾他们。他们这些东林老人,对朝廷的这些弹劾手段太熟悉了,就算是无缝的鸡蛋,那些御史们都能找到破绽,更别说他们浑身都是把柄,侯恂想要抓他们,一抓一个准。 无奈之下,这些官员们只能颓废地走出吏部官署。 不知道是谁仰天长叹道:“钱谦益你害死我等了,各位,我得去找钱谦益报仇。” “同去,同去!”本来还失落的众人,顿时找到了发泄的目标,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怨恨。 此时,在金陵城的南市楼,钱谦益再次宴请黄道周和刘宗周二人。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朋友,但此时的钱谦益却显得极其颓废。他坐在座位上,眼神黯淡无光,往日的意气风发早已消失不见。 黄道周看着钱谦益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他轻声劝说道:“牧斋,朝堂污秽不堪,不是我等读书人该待着之地,你还是听某的劝说,回老家安心治学吧。” 对于钱谦益现在的下场,他们早有预计。侯恂为官几十年,在地方、在朝堂、在军伍都有深厚的资历,朝廷上上下下到处都是他的人。而钱谦益一直在朝堂做些清贵的官职,根基相对较浅,怎么可能斗得过侯恂。 钱谦益不甘心地握紧了拳头,他的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说道:“侯恂这个奸诈小人,居然让那些奸商成为资政,某不服,某要和他斗到底。他不是扶持商贾做资政吗,某就在金陵办报社,把这些奸商缺斤少两、坑害工匠的事情全部抖露出来,让天下人看看,侯恂选出来的资政都是一些什么货色,这些奸商哪有资格代表天下万民。” 钱谦益输得实在是不服气,他已经得到了7个行省资政的支持,要不是侯恂临时弄来20个商贾的资政,这首辅的位置本应该是他的。 刘宗周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即便你得到资政支持,但朝廷的官员支持你吗,禁军支持你吗?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要是你真被多数资政支持,某担心你会暴毙而亡。” 钱谦益却不以为然,他大声说道:“侯恂不敢做如此天怒人怨之事。” 他认为自己是在规则内行事,大家又都是东林党,侯恂不敢轻易动他。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嘈杂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没错,就是这里。”紧接着,“轰!”包间的大门瞬间被人一脚踢开,十几个官员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愤怒,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这些官员冲到钱谦益面前,大声怒道:“钱谦益,你害死我们了,你是如何向我等保证的,说自己一定会当阁老,会提拔我等,现在好了,你阁老没当上,害得我们连官职都没了。” 钱谦益一脸莫名其妙道:“你们官职没了,和某有什么关系?” 但很快,他恍然大悟道:“这是侯恂在报复,你们不应该找某,应该去找侯恂。” 钱谦益的话让众人更加愤怒,有人大声喊道:“还在这里推卸责任。” “各位,打死这个信口开河之辈!” 黄道周和刘宗周见状,连忙站起来阻拦,黄道周大声喊道:“你们干什么,都是读书人,怎么能做如此丘八之事。” 但他们两人很快被人拉开。 “哎呦,不要打了,不要打了。”钱谦益在人群中苦苦哀求着,但围着他的人越来越多,众人拳脚相加,下手也越来越重。 包间里顿时一片混乱,桌椅被撞倒,杯盘狼藉,而钱谦益则在众人的拳脚下痛苦地呻吟着。 第371章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十二月二日,扬州城,重民报社。 报社内一片忙碌景象,工匠们正专注地排版印刷新一期的报纸。报社社长高登召集了报社的编辑,他站在众人面前,神情严肃道:“朝廷要对工匠进行扫盲,普及安全知识和法令知识,需要招募大量的夫子给工匠上课。每天晚上上两个小时,一个月可以补贴一两银子的补贴,有想报名的,现在可以说一下。” 话音刚落,就有几个编辑积极响应。“我愿意去。” “我也报名!” 晚上,高登带着五个青年夫子来到了韦氏纺织作坊。 作坊门口,一个年轻人马上迎了上来,他身材挺拔,眼神中透着一股干练,用洪亮的声音道“高社长,您把夫子带过来,俺们扫盲就要拜托你们啦。” 高登微笑着回应道:“王兄客气。” 而后他对五个编辑介绍道:“他叫王磊,是大同社员之一,专门负责工匠事务的。” 5个编辑当即客气地拱手道:“见过王兄。” 王磊笑道:“俺这200多位兄弟姐妹,就拜托5位夫子了,朝阳,领夫子去学堂,教导兄弟们。” “夫子,你们跟俺走。”一个壮汉憨厚地招呼着,带着编辑们往临时弄的学堂走去。 而后高登发现平时异常忙碌的纺织厂,今天却是异常安静。几台机器停止了运转,还有不少零部件都被拆下来了,散落在地上。他奇怪道:“这作坊的机器怎么停了?” 王磊带着一分鄙夷的神色道:“这旧机器被东家卖给别人了,厂里要安新机器。” 高登了然地点点头,他在金陵城还有一定的关系,知道现在江南地区非常流行蒸汽纺织机,时常有人想要订购。 不过大同社这边抓得很紧,最新的纺织机都不允许运过江,只有那些老旧的、生产效率差的,作坊购买了新式的纺织机,才允许贩卖。虽然都是老机器,但只要把这些机器运过长江,价格就能翻五倍。 所以对很多扬州的纺织厂来说,机器的更新换代也是一门非常赚钱的行业,只不过扬州府盯得非常紧,很多机器不是你说老旧就老旧的,都制定了严格的标准。 这时,韦富惊喜地走过来,说道:“凌云,你知道我回来,居然还亲自迎接我。” 高登道:“我只是带几个工匠过来给你的工匠上夜课而已。” 韦富却激动地拉着高登的手道:“到我办公室来谈。” 他们来到纺织厂的办公室,韦富把门关住,而后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道:“某在江南被选拔为资政,几天前还见到了当今的天子,见到了朝廷的六部尚书和阁老,还见了一场龙争虎斗,东林大佬钱谦益想夺侯恂的首辅之位,但败得一塌糊涂。” 他的脸上洋溢着兴奋和得意,这样的顶层的八卦一般人可看不到。 高登却淡然道:“你去京城还能见到朱由检,花上100两银子,你还能穿上龙袍,坐上龙椅,开朝会,当个资政有什么意思?你这么有钱完全可以去当个皇帝。”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和不屑。 韦富道:“这怎么能一样,那是演戏呀,我这个见的可是真天子。” 高登道:“南京的皇宫难道还能比得上紫禁城,几岁的小孩能比朱由检更有威望?紫禁城有龙椅给你坐,有龙袍给你穿,当自己的皇帝不好,还是你奴性惯了,就希望有个皇帝在你头顶,连自己当皇帝都不愿意了。” 韦富道:“你这人总这么扫兴。” 而后他羡慕道:“不过曹老大他们这次算是真发达了,成了资政,见到了阁老,现在下面的官吏见到他都客客气气的,各种苛捐杂税也少了很多,加上他雇人成本低,5个顶我一个,这样搞下去扬州的纺织业也不知道能不能顶得住。” 韦富现在在江南做贸易,在江北做实业。原本他还鄙视曹少安他们,觉得他们压榨工匠,把工匠往死里逼,钱却被上面的老爷盘剥走了。 更关键的是,大同社打过长江之后,他们的所作所为肯定会被清算,曹老大这些人肯定会被吊死。用自己的命给别人赚钱,这种傻事他不干。 但资政会议一开之后,曹老大他们是真赚到钱了。他投了十几万两银子开的纺织厂,居然没有曹老大投3万两银子开的纺织厂赚钱,这让他有点羡慕妒忌了,他赚的钱一大半都给工匠发工钱,这算什么事啊。 曹少安获得的权利又让韦福感到一阵羡慕,江北虽然没有苛捐杂税,但管的紧,规矩多,明明是自己的作坊,还要安排官面的人物,他一个东家弄得跟掌柜一样。 高登也清楚今年发生的情况,江南士绅们近期的种种动作,有点哭笑不得道:“景明想了好几年的士绅联合起来,却没想到以这样的方式在江南实现了。只可惜已经晚了,士绅联合起来的力量终究比不上大同社。” 而后高登看着韦富,认真地说道:“你想保住自己的产业也可以向扬州府提意见,金陵作坊组残酷盘剥工匠,不允许今年的棉布、丝绸运到扬州来,这样你的产业不就保住了。” 罗伟是扬州知府,也是半个南直隶巡抚,扬州、汝州、凤阳、淮安四府都是他的管辖范围,这里几乎是大同社唯一的丝绸纺织基地。 这两年罗伟在大力发展农业的同时,余下的精力都用在发展丝绸纺织业上了。他深入乡村,帮农户们组建抗旱会,带领大同社的官员统治整个产业链。在扬州、凤阳、汝州附近的山丘,他耐心地引导农户联合起来组建经济作物园,大量地种植桑树,引导农户建立桑蚕养殖基地。而后又建立大量的纺织作坊中心,理顺丝绸纺织业的上下游,合理分配了丝绸产业链上的利润,不至于让哪个环节独吞了利益。 因为利润高,市场大,这几年扬州的丝绸纺织业发展得极快,几乎每年以3 - 5成增长率狂飙。从大同社刚占据扬州时,年产丝绸十几万匹,到现在突破了百万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丝绸纺织业,扬州和江南是竞争对手。 当然在高档丝绸方面,扬州还需要进口江南的,然后用先进的染料,染出亮丽的颜色。现在大同社一匹最高档的紫色丝绸,出口价就是百两银子,这样一匹紫色丝绸价格也是同等金子的重量,但即便是这样依然受到英格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疯狂的购买。 韦富迟疑道:“这能行吗?” 少了江南这个敌人的确能赚到钱,只是他很怀疑自己的意见能被扬州知府接纳。 “试试看你会不会吃亏。”高登鼓励道,拍了拍韦富的肩膀。 韦富终究没下定决心,而是把自己厂里的旧机器搬上船。搬运工们喊着号子,费力地将那些沉重的机器抬上船。然后他看着船缓缓驶向金陵城的方向。 翌日,他就把机器运到金陵城交给了曹少安。 曹少安看着这些两人高的蒸汽机,眼睛瞪得大大的,惊喜道:“韦老弟,兄长对你刮目相看了,这么宝贵的机器你居然还运得过来。” 他早就想购买大同社的蒸汽机纺织机,只可惜大同社的人一直不愿意卖给他。不久前韦富联系到他,说他有关系可以弄到一批二手的蒸汽纺织机,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真弄到了10台这样的蒸汽纺织机。 韦富笑道:“做我们这一行的在江北没点关系,哪里干得下去?正好跟纺织厂有点关系。” 曹少安有点迟疑,实在想不明白韦富为什么要把这么好的机器卖掉,询问道:“这就是下金蛋的母鸡,老弟,你怎么不自己开纺织厂?” 韦富自然不会把自己怕吊死的话说出来。而是道:“开纺织厂太麻烦了,利润也不高,我还是更喜欢带着兄弟们,去贩卖大同社的货物,这样赚的钱也更多。” 曹少安道:“但这买卖不安稳,哪比得上开纺织厂,只要机器开动就能赚钱。” 韦富道:“人各有志,我祝兄长你财源滚滚!”他笑着拱手,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曹少安喜道:“这也是托老弟的福。” 想了想韦富道:“曹老大,这纺织机效率虽然高,但也非常昂贵,小弟劝你还是对那些工匠好一点,给他们提点工钱,让他们多休息一点时,要不然这些人满怀怨气的操作机器,崩坏了一两个零件,这几千两买来的机器就没用了,为了一点小钱搞坏这么昂贵的机器不划算。” 曹少安道:“全城工钱都是一个价,我提升了工钱,那就要得罪人了,而且提升了工钱,利润就要下降了,朝廷要税,锦衣卫要分红,这些都要花钱。再提升工钱,我这纺织厂还开的下去。 放心我有办法,这些昂贵的机器我都会用奴工,他们敢故意弄坏机器,我就要他们的小命。” 韦富只能默不出声了。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十二月五日,金陵城,大同社据点。 昏暗的灯光下,在南方的大同社员们围坐在一起,气氛严肃热烈。李岩站在前方,神情庄重地说道:“元首下达指令,让我们尽可能地多在江南各城发展会员。朱猛大哥你负责松江府,那里商业繁荣,有许多潜在的力量等待我们去发掘。 周磊你现在身份已暴露了,你和赵旭两人负责去太湖一带的苏州、常州两地发展会员。这两地的纺织业极其发达,但对工匠的盘剥也极其严重,你们要深入到工匠群体中,大量发展会员。” “知道了!”众人齐声回应,声音坚定而有力。 而后李岩继续道:“元首批评了我等一年多来,重发展轻斗争的策略。光发展会员并不能改善工匠的处境。只有和那些作坊主斗,要想办法给他们造成损失,让他们知道压榨的这点财富,比不上工匠反抗造成损失的财富,他们才会真正地善待工匠。 所以我们下一步的策略就是尽可能多地摧毁机器,给这些人造成财富上的损失。让他们知道再盘剥下去只能拼个两败俱伤,这样他们才会退让。” 潘六迟疑道:“只是这样一来,这些人只怕会对我等工匠下死手。” 李岩笑着拿出自己腰下的两把短枪,拍了拍枪身道:“他们想要遏制工匠的咽喉,我们也可以拿枪抵着他们的头颅。有了这些武器,我们就有了和他们对抗的底气。” 朱猛豪迈笑道:“工匠本就处于水深火热当中,死亡威胁不到我们,但我没看过几个财主不贪生怕死的,我等早就应该这么干了。”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十二月二十五日,金陵城,曹氏纺织作坊。 作坊内,机器安装好经过工匠调试之后,10台纺织机哗啦啦地开动起来,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棉布就像涓涓流水一般从这些纺织机当中快速织出来,一台这样的机器的效率抵得上十几个女工。 曹少安站在一旁,看着从纺织机当中出来的布匹,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双手后背,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仿佛看到了财富在向他招手。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刺耳的噪音打破了作坊的宁静。机器运行了不到5天,直接就崩坏了三台,曹少安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 修理的工匠师傅仔细检查后说:“是一个齿轮崩坏了,这种零件在江南找不到,需要去扬州城购买备用的零件,机器最起码要停10天。” 停产10天,那要少织多少布,损失多少钱? 曹少安怒骂道:“这个韦富果然不怀好意,居然给我坏机器,亏得我还把他当兄弟。花了5200银子购买这样的二手货,我饶不了他。” 工匠却说道:“曹东家可能是误会,这机器是好机器,只用了两三年,断不至于坏的这么快,但工匠如果不会用也会很快崩坏的。” 曹少安恍然大悟,而后恶狠狠的盯着负责这些机器的纺织工匠道:“是你们故意损坏我的机器,你们知道这样一台机器值多少银子,把你们全部卖掉,也买不起这样一台的机器。”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怨恨,仿佛要把这些工匠千刀万剐。 “来人,把这些刁奴全部拖出去,杖毙了,我看有谁不怕死敢继续毁坏机器。”他大声吼道,声音在作坊内回荡。 纺织厂的掌柜马上劝说道:“东家,还是稍微教训一下就算,您不要忘了祖府这事,惹上那些乱党就不好了。” 他的声音颤抖,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他想起了祖府被轰炸的惨状,心中充满了恐慌。曹少安不怕这个,他这个纺织掌柜可怕,前面那个烧死的掌柜就是他大哥,他可不想步入后尘。这些工匠都有大同乱党撑腰,连锦衣卫指挥使的府邸都说炸就炸,他一个掌柜又算什么? 曹少安终究露出一丝害怕的神情道:“每人掌嘴10下,给他们长长记性,以后只允许他们吃一顿饭,什么时候等他们把机器的钱赚回来,再解除处罚。” “遵命!”当即厂里的包工头把毁坏机器的纺织工匠抓起来。 “啪啪啪!”10个巴掌全是用力打,没几下纺织工匠就被打得口吐鲜血,脸颊红肿。他们痛苦地呻吟着,眼中充满了愤怒。 而曹少安则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一丝怜悯。 当晚,曹少安巡视完作坊,回到自己的府。 “怎么回事,连灯都不挂,人死到哪里去了?”曹少安刚进自己的府,里面一片漆黑,连看门的家丁都不见了。 刚才气冲冲走到大厅的时候,一只手枪抵住了他的头颅道:“别动!” 这个时候一盏煤油灯亮起,曹少安这才发现,自己全家人都被绑在大厅当中。 “好汉别开枪,你要钱我可以带你去拿,金子,银子,大同社的粮票随您去拿,只要不伤害某和某的家人就可以了。” 领头的蒙面人笑道:“曹老爷放心,我们不是来抢劫的,是来讲道理的。” 蒙面人一挥手,其中一人走出来,噼里啪啦的对着他脸打了几十巴掌,把他整个脸都打肿了,牙齿也掉了三颗。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蒙面青年冷笑:“你打我们的人多少巴掌,我们就打回多少巴掌,这就叫公平。” 曹少安内心一紧,怕什么来什么,这次真遇到大同乱党了。 “曹老爷你应该感到庆幸,没有死人,我们还有谈判的余地。我现在代表你们作坊的纺织工来给你谈条件的,每日只做5个时辰的工,工钱涨三成,能不能做到。” “能能能!”曹少安马上点头答应。 “不允许打骂工匠,你打骂工匠,我们就打回来,如果你杀了人,杀一个,我就要你曹家一条命,杀10个我就要你曹家陪葬。” 曹少安疯狂摇头道:“我不敢杀人。不敢杀人。”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再给你一句忠告,给别人一条活路,也是给你自己一条活路。” 第372章,有后台的工匠与对郑芝龙的围剿 大同十一年(公元 1635年)一月十日。 金陵城迎来了新年后的一段宁静。尽管处于贫民坊,却也弥漫着淡淡的节日氛围。 街边破败的房屋上,挂着几串早已褪色的红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家家户户都把压箱底的最好衣服翻了出来,那衣服虽已洗得发白、补丁摞补丁,但在主人精心的整理下,也显得精神了许多。 人们用省吃俭用积攒了一年的钱财,小心翼翼地置办了一点吃食。有的人家在门口支起了小炉灶,煮着散发着香气的米粥,那米粒颗颗饱满,仿佛是一年辛苦的结晶;有的则蒸了几个馒头,白花花的馒头在冬日的阳光下格外诱人。孩子们穿着破旧却干净的棉衣,在狭窄的街道上嬉笑玩耍,给这略显冷清的节日增添了几分生气。 大同社经过几个月的忙碌,此时也进入了短暂的休息时间。这一天,社中的顾六抓住一个年轻人,找到李岩道:“首领,这个人假冒咱们大同社成员,四处散发假冒的报纸,还在上面透露寻找咱们踪迹的信息,差点就把锦衣卫给招来了!” 那青年一听,急忙辩解道:“我真的就是大同社的成员啊,咱们见过面的。当初你们救周磊的时候,我就在隔壁的牢房。周磊那时候就想发展我加入大同社,您把他找来,咱们当面对质!” 李岩微微皱眉,陷入回忆。那晚的场景如电影般在他脑海中浮现,昏暗的牢房里,潮湿的地面散发着刺鼻的气味,确实有一间比较特殊的牢房,里面似乎真关押着这个青年。 李岩思索片刻后说道:“周磊已经离开了金陵城。你要是真想加入大同社,就渡江去江北。那里有咱们大同社的招待所,专门招待像你们这样江南的进步读书人。” 青年急切地说道:“但我更想留在金陵城加入你们。” 李岩眉头紧皱,他们一般不会在江南吸纳读书人,主要是担心其中会混有锦衣卫的探子。 眼前这个青年,身着一袭质地精良的长衫,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富贵气息,一看就是官宦出身,并不符合他们吸纳的标准。 青年看着李岩的脸色,诚恳地说道:“我是真心想为江南的工匠做点事,就像你们一样惩奸除恶,成为受人敬仰的大侠。” 这几个月来,大同社的动作十分频繁。他们深入到各个工坊,号召工匠们联合起来,要求作坊主提升工钱。那些作坊主自然不肯轻易答应,他们习惯了对工匠们颐指气使,视工匠为自己的私有财产。 于是,大同社采取了强硬的措施。当作坊主不同意提升工钱时,他们就带领工匠们摧毁机器。作坊里,那些曾经飞速运转的织机、纺车,在众人的合力破坏下,发出刺耳的声响,零件散落一地。作坊主们看着自己的机器被毁,心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以往,金陵城的作坊主对付工匠有无数的手段。他们可以随意打骂工匠,甚至直接杀人,用死亡来恐吓工匠,让他们乖乖听话。 但现在局面完全相反,有了大同社的组织和支持,工匠们不再害怕。反而是金陵城的那些作坊主则生活在恐惧当中。 朝廷喊了几年“大同乱党”,如今这“乱党”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们眼前。就在这短短几个月时间里,金陵的富豪当中有三个人被枪杀。 那几声清脆的枪响,仿佛是对他们的审判。虽然死者的家人对外宣传是暴毙而亡,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大同社干的,目的就是为那些被害死的工匠报仇。 那些作坊主们气得暴跳如雷,简直就是岂有此理!那些工匠是我们花钱购买的奴仆,一切都是属于我们的,现在居然让我们这些主人的命去赔奴仆的,这不是倒反天罡吗? 他们在脑海里翻找自古以来的道理,就没有主人不必为奴仆赔命的道理,哪怕是朝廷的法令,最多罚点钱了事。 难怪那些读书人都说大同社摧毁朝廷的三纲五常,这还真是一点都没说错,但这些乱党却做的如此极端,工匠死了就要他们赔命。 作坊主们不甘心坐以待毙,他们四处奔走,找过朝廷的衙门,也找过一向以查乱党最起劲的锦衣卫。 他们跪在衙门的大堂上,声泪俱下地诉说着自己的遭遇,希望官府能为他们主持公道。衙门的官员们却只是敷衍地说会调查,让他们回去等通知。 他们又找到锦衣卫,本以为锦衣卫会立刻出动,将大同社一网打尽。然而,一向威风凛凛的锦衣卫,遇到真的大同社,却反而按兵不动了。 这时,作坊主们才恍然大悟,原来连锦衣卫都怕大同社。但死亡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 就像杀了三只鸡之后,金陵城所有的“猴子”都老实了起来。那些作坊主们再也不敢把工匠往死里逼,每次想处罚工匠,都要想想他们背后的大同社,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惩罚的对象。 对青年人来说,李岩他们做的事情,虽然离经叛道,却非常符合他们的胃口,他们也看不惯那些奸商不把人当人的作坊,这是家族的规训,朝廷的法律,让他们只能对这些情况视而不见,李岩他们算是做了他们不敢做的事情。 李岩看着眼前的青年道:“你先去扬州,我们这里是不会吸纳你的。” 青年无奈道:“好,我这就去扬州,等成为了大同社员,再来金陵城。” 大同十一年(公元 1635年)一月十五日,福建,福州。 福州城沉浸在元宵佳节的喜庆氛围中。巡抚衙门内,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熊文灿刚刚与家人结束了温馨的元宵晚宴,正打算好好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突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熊文灿皱了皱眉头,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匆匆走出内堂,眼前的景象让他怒目圆睁。只见祖泽润身着黑色锦衣卫飞鱼服,腰佩绣春刀,带着一队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将内院围得水泄不通。 熊文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祖泽润的鼻子大声吼道:“祖泽润,你这是何意?竟敢带着锦衣卫包围本官的巡抚衙门,你眼里还有没有朝廷的王法?老夫定要向朝廷参你一本,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祖泽润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熊巡抚,休要动怒。是侯阁老有请,请您即刻随我前往大堂。” 熊文灿心中一惊,侯恂?他来福建干什么?但既然是侯恂的命令,他也不敢违抗。他只好整理了一下衣冠,跟着祖泽润前往大堂。 当熊文灿踏入大堂,只见侯恂正端坐在首位,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熊文灿心中一紧,连忙上前,行礼道:“下官拜见阁老,不知阁老突然驾临福建,所为何事?” 侯恂冷哼道:“熊文灿,你还敢装作不知?你看看你治理的福建行省,还是不是我大明的疆土?你身为朝廷命官,却连朝廷的税收都不上交,你到底想干什么?” 熊文灿吓得连忙磕头,辩解道:“阁老息怒,下官这几十年来一直战战兢兢,为朝廷效力。江南的海盗,更是在下官的指挥下才得以平定。至于税收一事,实在是有苦衷啊。福建的资政们要把税收用在养兵上,以防海盗和其他势力的侵扰,下官一人难以抵抗全省士绅的要求,还望阁老明察。” 侯恂冷哼一声,道:“哼,养兵?养兵就是你不上交税收的理由?朝廷的税收是用来维持国家运转的,不是让你随意支配的。 还有你招降的郑芝龙,朝廷多次调遣,他都拒不从命,俨然成了一方割据势力。你说说,你是不是想把福建行省变成你的私人王国,想学大同社造反不成?” 熊文灿一听,吓得脸色苍白,连连磕头道:“阁老,您可千万别误会。下官万万没有这样的想法。郑芝龙虽然桀骜不驯,但他的舰队对朝廷来说是一大助力,可以有效地抵挡大同军的进攻。” 侯恂看着熊文灿,冷笑一声道:“你还有脸提这些?这些年,到底是你指挥郑芝龙平定江南的海盗,还是郑芝龙自己建立了自己的海上大业? 一个一年能收入上千万两的总兵,拥有几万大军,朝廷却调不动他,你还真当他是你的部下?但凡你能指挥得动他,也不需要老夫亲自领兵过来平叛。如果你还想庇佑他,老夫就连同你一起当叛逆剿灭!” 熊文灿心中一凛,他知道侯恂这次是铁了心要对付郑芝龙。他虽然和郑芝龙关系不错,但还没好到为了他豁出性命的程度。而且,看侯恂的样子,如果自己再敢站在郑芝龙那边,只怕小命都保不住。 想到这里,熊文灿咬了咬牙,大义凛然地说道:“阁老说得对,郑芝龙本就是海盗出身,这些年更是不听从朝廷的命令,反叛之意已昭然若揭。下官定当配合阁老,剿灭郑芝龙,以表对朝廷的忠心!” 侯恂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祖泽润!” 祖泽润连忙上前,行礼道:“属下在!” 侯恂道:“你带领锦衣卫,辅助熊巡抚集结福建行省的士兵,稍后去泉州支援朝廷的兵马。务必将郑芝龙一举剿灭,不得有误!” “遵命!”祖泽润行礼道。 熊文灿只能苦笑,他知道,这一战不管输赢,自己这个福建巡抚怕是当不下去了。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暗暗祈祷,希望这场战争能够顺利结束,自己也能顺利脱身。 大同十一年(公元 1635年)一月二十日,泉州。 平安镇沉浸在一种别样的氛围中,虽已过春节,但节日的热闹余韵仍在大街小巷间徘徊。 安平镇,坐落于泉州城南 30里处,宛如一颗镶嵌在晋江入海口的明珠。它凭借着天然优良的深水港湾条件,成为了海上交通的咽喉要地,芝龙就是看中了这里的地理特点,把自己的总部定在平安镇,现在这里大型船队在这里进进出出,桅杆如林,帆影绰绰。 在过去的几年里,郑芝龙把他从海上赚到的钱,不断对安平镇进行建设。 高大厚实的城墙拔地而起,城墙上的瞭望塔错落有致,士兵们日夜在城墙上巡逻。 港口设施一应俱全,码头宽敞坚固,各类物资堆积如山,仓库鳞次栉比。这里可以轻松容纳郑芝龙那庞大的舰队,几百艘战舰整齐地停靠在港口,船身上的旗帜在海风中猎猎作响,彰显着郑芝龙海上霸主的地位。 更令人惊叹的是,一条隐蔽而便捷的水道直接通向郑芝龙的卧室,只要有紧急情况,他能第一时间登上战船,掌控局势。 守城的兵力由郑芝龙自行供养,他们的装备精良,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这些士兵们身着统一的铠甲,手持锋利的武器,和叫花子一般的明军更像是正规军。他们成为了独立于明朝官方的海上武装力量,这也是郑芝龙敢叫板朝廷的底气所在。 郑府内,张灯结彩的景象还未完全褪去。郑芝龙麾下的部下们以及他们的家人,都滞留在平安镇中。 大厅里,欢声笑语不断,人们围坐在一起,品尝着美酒佳肴,谈论着过去一年的经历和未来的打算。 郑芝龙坐在主位上,他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威严。 这时郑芝豹缓缓站起身来,打破了大厅里的热闹氛围。他走到郑芝龙面前,恭敬地说道:“大哥,去年大同军击沉了我们 15艘战船,如今日本航线几乎断绝。那大同社毕竟是北方的霸主,实力不容小觑啊。小弟以为,我们是不是该和他们和解?” 听到“大同社”三个字,郑芝龙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他想起了过去一年与大同军的冲突,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北方的敌人进步的太快了,以至于他在泉州也能感受到压力。 大同社的海军经过一年多的训练,已经逐步形成了强大的战斗力。他们主动巡视北方的海域,就像一群守护海洋的蛟龙,只要遇到郑芝龙的海盗船,就毫不留情地发起攻击。 郑芝龙的船队虽然数量众多,但大多是商船,用于贸易往来。战舰的规模虽然大,但与大同社海军的战舰相比,就显得相形见绌了。 大同军的战舰体型庞大,犹如海上的巨无霸,上面装备着威力巨大的火炮。每当双方舰队相遇,大同军总是在远处就用火炮猛烈攻击,炮弹如雨点般落下,在海面上掀起巨大的水花。而当双方接近时,大同军的士兵们手持火枪,整齐地排列在甲板上,枪声如爆豆般响起,根本不给郑芝龙的人跳帮作战的机会。 在这一年多的冲突中,郑芝龙的船队损失惨重。原本繁荣的日本航线也因为大同军的封锁而几乎断绝,郑芝龙的经济利益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就在郑芝龙沉思之际,郑芝凤不服气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他身材高大,满脸的络腮胡子,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凶狠和倔强道:“大哥,我们在海上怕过谁?那些大同军不过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今年我就带兄弟们北上,把他们那几艘大战船夺过来,再打得大同社的人不敢出海,看他们还敢不敢,不买我们的平安旗!” 郑芝豹听了郑芝凤的话,眉头皱得更紧了道:“就知道打打杀杀,海上作战,大船胜小船,大炮胜小炮,这点难道你还不懂吗,大同社的战舰比西洋船还要大,火炮比西洋船还要猛,他们根本不给我们跳帮的机会,你如何夺取那些船? 而后他转身道:“大哥,朝廷现在对我们喊打喊杀,我们如今腹背受敌。要是现在还去和大同社火拼,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再说了,大同社社长徐晨一直极为看重兄长,几年前就亲自来招揽兄长。小弟以为,既然朝廷看不惯我们,我们不说投靠大同社,但缓和与他们的关系,这也是为我等留条出路。日后朝廷要是真不明辨是非,残害忠良,我等也可以投靠大同社。” 郑芝龙听了两人的话,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几年前大同社就想招揽他,只是意味着要放弃自己多年来在海上的独立地位,他辛辛苦苦才打出了海上霸主的地位,当然不愿意放弃。 现在朝廷到处宣扬他一年赚了上千万两银子,这把他害苦了,他赚的钱连这一半都不到,大部分还用来养兵,打造战舰火炮,支援东番岛的建设,手里留下来的钱也没多。 结果现在不但天下人认为他一年赚了上千万两银子。连福建行省的士绅也是这样认为,这些人话里话外要他交出商路,说什么共享富贵,但其实就是想吞并他的事业,现在的确是要谋划一条后路。 他想了想道:“二弟,你去一趟扬州表达我们想要缓和的想法,再探探大同社的意思,如果我们投靠大同社,能不能保留南洋的商路。” 第373章,满饷明军战力强与泉州海战 大同十一年(公元 1635年)一月二十一日,泉州,平安镇。 凛冽的寒风如刀割般刮过平安镇的每一个角落,城楼上,几个郑芝龙的士兵穿着棉甲,瑟缩在城墙下,试图躲避这刺骨的寒意。 一个年纪大的士兵,脸上带着岁月的沧桑,正教训着身旁的青年士兵,声音带着长辈的关切和教导道:“你小子也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可不能一拿到大帅发的军饷就往怡红院跑。得把银子存起来,去买田地、建房屋、娶婆娘,这才是正事儿。” 郑芝龙因为掌握着南洋海贸,加上又发行平安旗敛财,赚得盆满钵满。 不过,他赚得多并不意味着士兵能分得丰厚。在历史上,他给士兵的待遇是一个月四斗粮、五钱银子,对比当时穷得叮当响的明朝军队,这已经算是相当大方了。 但在这条时间线里,徐晨一招分土地,直接拉高了收买士兵的成本。南明朝廷没有土地可以分,为了提升士兵的战斗力,禁军士兵的军饷涨到了三两一个月,在长江一线的驻防士兵军饷更是翻了一倍。 有了北方的教训之后,逃到江南来的九边将门,大多老实了许多,不敢再收刮士兵的军饷,而是另寻门路捞钱,江南这边来钱的路子多,敲诈商家,组建商队,建立作坊都是来钱快的路。 如此一来,原本叫花子般的明军待遇一下子提升到和大宋禁军差不多,军心也得到了大幅度的稳定。 郑芝龙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总兵,想要让士兵归心,就必须更大幅度地提升士兵的待遇。所以,他手下的这些士兵每个月能得到 4两银子的军饷,一年下来有48两银子,在福建是妥妥的高收入。 青年士兵却不以为然,撇了撇嘴道:“现在这天下乱糟糟的,谁知道过两年是谁当皇帝。这钱现在不花,等打起仗来,想花也没机会了。买田地、娶老婆,还不知道便宜哪个小白脸呢。” 年纪大点的士兵当即用手中的长枪轻轻敲了他一下,严肃地说:“你这是从哪听来的歪道理?天下再乱,人总得传宗接代。没土地就没有家,以后死了都是孤魂野鬼。听叔一句劝,把钱攒起来,攒个五六年,到乡下买个百十来亩土地,当个财主,多好啊。” “老杨叔,你看看这是什么情况?”就在这时,青年士兵突然指着远处惊讶地喊道。 老杨叔当即转头看过去,只见远处烟尘滚滚,遮天蔽日。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惊恐地叫道:“不好,是敌人偷袭!”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一旁的哨所,拿起一个锣鼓,用力地敲了起来,边敲边扯着嗓子喊道:“敌人来袭击啦,敌人来袭击啦。” 更多的士兵发现了平安镇外的异常情况,“嘟嘟嘟!”预警的牛角号声响彻云霄。 刚起床的郑芝龙,听到警报声,心中一惊。他匆忙对自己的日本媳妇说道:“看好大木,我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他迅速命令亲兵帮自己穿好武器铠甲,与此同时,郑芝豹、郑彩凤和郑芝龙下属的其他武将也纷纷穿好武器铠甲,带着自己的亲卫登上了平安城楼上。 此时,烟尘渐渐散去,他们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支大军正朝着平安镇浩浩荡荡地走来。大军的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这是朝廷的大军?”郑芝龙有点惊愕,眼前这支军队的武器装备是朝廷样式,他去过金陵,所以还知道这是朝廷禁军的样式。 他原本以为,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朝廷应该会以拉拢自己为主,没想到居然如此果断地派遣大军来围剿自己。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解和愤怒,他郑芝龙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朝廷连大同社这个强敌都不管,要围剿千里之外的他。 郑芝豹看着大军的旗帜,仔细辨认后说道:“侯?祖?祖是祖大寿,侯难道是侯恂?” 郑芝龙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必然是了,朝廷没有侯姓将领能有如此大的阵仗必然是他了。却没有想到侯阁老如此看的起某,居然亲自领兵过来。” 郑芝豹冷哼一声,不屑地说:“侯恂不愧是铜臭阁老,果然见不得钱。兄长不必担心,平安镇建设得并不比泉州差,城中还有 50门火炮,此战是胜是败还未可知。” 郑芝龙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但此战开打之后,我等和朝廷再无缓和余地了。” 他忧虑的是自己花十年时间才建立起来的泉州到日本、泉州到南洋的商路。一旦和朝廷决裂,这些商路很可能就毁于一旦。 没有泉州乃至整个福建的货物,他的船队又能卖什么呢?难道真要像刘采那样,做一个打家劫舍的海盗,甚至还和夷人合作?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郑芝凤在一旁义愤填膺地说道:“兄长,这一战要狠狠的打,最好把侯恂这个老东西打死在泉州。现在是朝廷要吞并我们,兄长只有把他们打痛了,朝廷才会服软,才不会惦记我们的钱财。” 这两年锦衣卫和郑氏在商业上激烈竞争,郑家没几个对朝廷有好感,更不要说朝廷后又想用明升暗降的方法吞没他们的舰队和商路。 想到这一切的元凶就是侯恂和祖泽润。郑芝龙的眼神变得愈发凶狠,你侯恂认为我郑芝龙软弱可欺,那我就称量一下你侯恂的斤两“说的没错,不打痛朝廷,他们还以为我郑芝龙是泥捏的。” 话分两头,侯恂和祖大寿带领三万南明禁军在平安城十里外安营扎寨。营地内,士兵们忙碌地搭建帐篷、安置器械,篝火的烟雾袅袅升起,弥漫在空气中。 侯恂和祖大寿身着厚重的铠甲,带领一众幕僚和将领巡视平安城防。他们骑着高头大马,神情严肃,目光在城墙上扫视着。 祖大寿脸色难看,眉头紧锁,指着城墙说道:“郑芝龙的老巢修筑得极为坚固。城墙上还能看到多门火炮,如此城防已经不输给锦州城了,想要攻破此城需很长时间。” 侯恂一脸凝重,他知自己最缺的就是时间。如果这一战拖延得太久,被大同社的人知道了,他们派遣军队渡过长江,那朝廷就完了。所以此战他只能速战速决,打完之后在大同军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再把军队调回去。 侯恂拍了拍祖大寿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我们还有援军,还有水师,郑芝龙跑不了。” 翌日,泉州知府征调了大量的民夫给侯恂大军修筑营房,打造云梯等工程器械。 五日后,天色微明,战鼓声音响起,那激昂的鼓声如同惊雷般在空气中炸开,南明三万大军全部出动。旗帜遮天蔽日,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郑芝龙察觉到朝廷大军出动,也集结了全城士兵,严阵以待,双方没有交流的想法。 “轰轰轰!”双方首先发动进攻的是炮兵。 战场上硝烟弥漫,火光冲天。但双方炮兵素质都不高,炮弹的落点全凭经验,打了半天,双方也只是相互摧毁了几门火炮,平安城上多了几个炮坑。 而此时祖大弼带领五千士兵,走到大军的最前方,举刀高呼:“将士们,为了朝廷,杀!” 五千士兵高举火枪、战刀、长矛等武器,齐声大吼道:“为了朝廷!” 中军的侯恂坐在战马上,神色冷峻下命令道:“开始进攻!” “咚咚咚!”进攻的战鼓再次响起,那节奏紧凑的鼓声,催促着士兵们奋勇向前。 祖大弼带领士兵扛着云梯快速向着平安城冲杀过去。他们的脚步急促而有力,扬起阵阵尘土。两侧数百名盾牌兵,高举五尺长盾,如同坚固的城墙,掩护着前进的士兵们周围。 “砰砰砰!”士兵不时开火射向平安城上的郑芝龙士兵。子弹呼啸着飞过天空,不时有士兵中枪倒下。他们痛苦地呻吟着,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郑芝龙站在城墙上,看着冲过来的明军,奋力高吼:“开火,反击。” “砰砰砰!”郑芝龙军队当中火枪数量不少,半两重的弹丸射出去,面对呼啸的子弹,明军的木盾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开战没多久,双方的士兵就倒下了一片,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鲜血在地上流淌,汇聚成一条条小溪。 但祖大弼还是带着云梯搭上了平安城墙上。明军开始沿着这些云梯开始突击。他们手脚并用,攀爬的速度极快,仿佛一群凶猛的野兽。 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突然从城墙上飞了出来,间或还有巨大的擂木从天而降。攻城士兵一时间遭到了猛烈地打击,惨叫声响彻云霄。石块和擂木砸在士兵们的身上,有的被砸得头破血流,有的被砸得肢体残缺。 但明军攻城的点非常多,而且祖大寿训练的这批南明禁军,虽然打不过大同军,但也是满饷明军。对于处于南方的郑芝龙来说,战斗力依旧是断档的强大。加上防守方士兵人数少,捉襟见肘,根本无力顾及。 时间不长,就有不少士兵从多处成功翻越城墙。他们气势汹汹,杀向了郑芝龙士兵。惨烈的肉搏战再次展开。刀光剑影闪烁,火枪声音不断响,喊杀声震耳欲聋。士兵们拼尽全力,用手中的武器互相砍杀,鲜血溅满了他们的脸庞。 郑芝龙看到士兵们陷入困境,背叛亲自拿起战刀带着亲卫杀在第一线。他的眼神中露出凶狠的目光道:“杀一个明军给五十两银子,当场就付,士兵们,杀得多,拿得多。” 郑芝龙杀到第一线鼓舞士气,赏银还给得如此丰厚,全军士气大震。士兵们热血沸腾,无不纵声狂呼,奋勇当先,舍身杀敌。他们仿佛一群猛虎,向着明军扑去,明军上城墙的人数终究太少,最终被杀下去。 但在祖大寿的调度下,下一批明军再次整装待发杀向平安城,就这样明朝军队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郑芝龙老巢平安城那坚固的城墙。 城头上,郑氏部将指挥着士兵,依托坚城利炮,顽强抵抗,箭矢如雨,滚木礌石不断砸落,每一次撞击都让大地微微震颤,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绝望的嘶吼。 “当当当!”随着鸣金收兵的声音响起,第一日的激战结束。 平安城下,侯恂对今日的战果极其满,朝廷的士兵有好几次都登上了城墙,其悍勇程度已经不输给当初他在京城看到的八旗兵,继续这样进攻下去,要不了一个月时间,平安城必定沦陷。 平安城上。郑芝龙累的瘫坐在城墙上,城墙上满是忙碌的青壮,他们收集战场上的刀枪剑戟,把伤员带下去。同时把武器装备送到城墙上,为第2日的大战做物资准备。 郑芝豹满身是血的找到郑芝龙道:“兄长,朝廷大军的战斗力比我们想象的要强,继续这样战斗下去,平安镇沦陷只是时间问题,我打算带船队去袭击泉州,看看有没有机会截断侯恂的物资补给,哪怕做不到也要让朝廷大军分兵。” 郑芝龙还在思考的时候,平安镇东北方向的地平线上,骤然卷起新的烟尘,郑芝龙等人脸色大变。 半天之后,一面硕大的“熊”字帅旗迎风猎猎,这是福建行省的官兵,侯恂有新的援兵了,看这军队的密度,大概有两三万了,平安镇外的明军十倍于郑芝龙的军队了。 郑芝龙内心一阵失望,他的船队不知道养活了福建作坊,他每年也拿出上百万两分润给福建官场,但这些官员都是喂不饱的狼,吃他的,喝他的,最后还要反咬他一口。 郑芝龙露出凶狠的目光道:“二弟,你带舰队出港,先扑向泉州,泉州打不下来就打福州,福州打不下来就去杭州,苏州等地,给我把东南沿海搅的天翻地覆。不给侯恂一点教训,他估计忘了老子的出身了,真打不过,大不了我把平安镇让出去,但朝廷以后东南沿海不要想太平,老子跟侯恂拼个鱼死网破。” 郑芝豹点头道:“知道了。” 郑芝豹当即去了港口,舰队的水手也一个个登船,数十艘装备精良、布满火炮的战船,在郑芝豹等人的指挥下,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安平港,驶向泉州城,巨大的福船劈波斩浪,船首的红夷大炮昂起狰狞的炮口。 侯恂和祖大寿等人在战场的后方,也看到了大量的战舰驶出平安港,几人脸色凝重,陆地上的战争他们还有把握,但海上的大战只能靠吴襄父子了,不能歼灭郑芝龙的舰队,他们即便攻克了平安城也是失败。 就在郑家水师来到泉州外海,此时的泉州城早已经风声鹤唳,城门紧闭,城中的青壮全被知府组织起来,登上城墙。 郑芝虎看到这一幕冷笑,他正打算展开队形,炮击泉州港,给朝廷一个深刻的教训。 “大帅不好了,有敌人的战船!”一个水手指向远方海域,海天相接处,出现了更加庞大、更加令人心悸的帆影。 郑芝豹趴在船舷边上看了半天冷笑道:“江河里的鱼鳖也敢对海里的蛟龙怒吼,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他看那战船的造型,就知道这是朝廷的水师,那些士兵还是他两年前亲自训练的,现在吴襄不知死活,居然想在海上与他郑家交锋。 “调转船头,先把朝廷的水师歼灭。”随着郑芝豹的命令下达,旗手传达了他的命令。 郑家舰队再次改变形态,几十艘战舰。如同脱弦的长箭杀向吴襄水师,双方舰队靠近之后,两支舰队不约而同的排成一个一字,舰队上的火炮全部处于发射状态。 郑芝豹大吼道:“开炮!” “轰轰轰!”刹那间,海战爆发!炮声隆隆,盖过了一切的厮杀声。炮弹呼啸着划破长空,在海面上炸起冲天水柱。战船相互靠近,火箭如蝗虫般飞射。 郑芝虎指挥若定,郑家水兵也异常悍勇,凭借着对海战的熟悉和船只的灵活性,他们或是分割包围,或是接弦死战,夺取朝廷的战船,很快就压着吴襄水师打,把他们打的节节败退。 就在郑芝豹准备全歼朝廷水师的时候,原本在郑家水师侧翼担任掩护的两支分舰队,突然调转船头!为首的两艘大船上,赫然升起了朝廷的旗帜,几十门火炮对着郑芝豹的船队猛烈的开火,一时间郑芝豹腹背受敌。 “李魁奇反了!” “钟斌也反了!” “快!挡住他们!” 惊恐的呼喊在郑家旗舰上响起,但为时已晚。李魁奇和钟斌的船队如同毒蛇般,凶狠地扑向毫无防备的郑家主力船队侧后!他们不仅用猛烈的炮火轰击友军,更狡猾地派出火船,直冲郑家几艘最大的旗舰! “混账!李魁奇!钟斌!尔敢!”郑芝豹望见海上骤变,目眦欲裂,几乎一口鲜血喷出。 他万万没想到,大哥倚重的臂膀,竟在最关键的时刻,从背后捅来了最致命的一刀! 海上,腹背受敌的郑家水师瞬间大乱。李魁奇和钟斌的叛变,不仅造成了巨大的直接杀伤,更彻底改变了战场当中双方的实力。 吴襄抓住战机,挥动令旗,五万水师主力如泰山压顶般发动总攻。郑家舰队在内外夹击下,开始分崩离析,火光四起,沉船处处。 第374章,郑氏覆灭与战后分肥 大同十一年(公元 1635年)一月二十九日,泉州,平安镇,明军大营。 凛冽的海风裹挟着丝丝寒意,吹过平安镇外明军的营地。营帐外的军旗猎猎作响,营中的士兵正在恢复精力,或是为即将来的大战擦拭铠甲,保养枪支。 泉州海战胜利的消息如一阵疾风,迅速在营地中传开,从将领到士兵都知道此战必胜,从士兵到将军都开始兴致勃勃的讨论平安城会有多少战利品。 中军大帐内,侯恂端坐在主位上,在得到泉州海战胜利的消息后,原本紧锁的眉头终于微微舒展,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祖大寿,又望向刚刚匆匆赶到中军的熊文灿道:“陆上,加把劲!如今郑芝龙,已是瓮中之鳖,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解决这个贼寇,绝不能让他有喘息之机。” 祖大寿他抱拳行礼道:“阁老,郑芝龙修建平安镇城池时,将主要精力放在了陆地方向的防御,海港内侧反倒成了薄弱之处。若想尽快攻破城池,最好能有水师配合,由海面对平安镇发动炮击,如此海陆共同夹击,平安城必破。” 侯恂微微点头,当机立断道:“派人火速通知吴襄,命他即刻派舰队前往平安城,将其团团包围。” “遵命!”一名传令兵得令后,立刻转身飞奔出营帐,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旁的熊文灿脸色略显惶恐,他没想到郑芝龙会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李魁奇、钟斌在战场上的临阵倒戈,让他意识到朝廷谋算郑芝龙绝非一日之功,甚至早已暗中分化了郑芝龙的势力。 他心中暗自感慨,郑芝龙花了十余年时间建立起的海上霸业,竟在侯恂的运筹帷幄之下轻易瓦解。这个老狐狸如今当上首辅,手段越发厉害,日后万万不可得罪。 侯恂似乎察觉到了熊文灿的心思,他看向熊文灿目光犀利:“接下来的大战,轮到你福建士兵出力了。只要能攻破平安镇,老夫会对你以往的事既往不咎。” 熊文灿苦笑一声,上前行礼道:“阁老,福建士兵多是新招募而来,训练时日尚短,只怕难以让阁老您满意。” 侯恂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打上一场,淘汰掉老弱病残,留下来的自然都是精锐。” 其实侯恂此次除了对付郑芝龙,还有要加强对福建行省的管理的想法,熊文灿迟早要调离福建,这些士兵打完这一仗,他打算收编为禁军,绝不能再放任地方巡抚各自为政,否则他们真会以为自己是一方诸侯了。 熊文灿无奈,只得低头应道:“遵命!” 平安城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郑芝龙坐在议事厅中,脸色苍白如纸。从逃回来的战船水手口中得知李魁奇、钟斌背叛,三弟郑芝豹战死沙场的消息后,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一口鲜血夺口而出,差点当场倒地不起。 城内人心惶惶,士兵们原本以为即便陆地上打不过朝廷军队,还能从海上撤退。可如今舰队遭受重创,海上退路断绝,众人顿时有种大难临头之感。 郑芝龙深知局势危急,他立刻召集自己的三个兄弟——郑芝凤、郑芝彪、郑芝麟议事。 郑芝龙神情严肃,声音低沉:“郑家如今大难临头,能不能把香火延续下去,就全看你们了。你们马上准备一下,带着你们嫂子和大木绕到东番岛外侧,去扬州投靠大同社。他们想要进攻江南,正需要懂水战的将领,你们去大同社必会受到重,而且只有投靠他们,我们才有报仇的机会。” 此时的郑芝龙,与历史上巅峰时期战舰千艘、拥兵二十万的辉煌景象已截然不同。他原本的势力是从十八芝联盟发展而来,虽身为盟主,但麾下人员复杂。这些年来,他利用朝廷关系,剿灭东南沿海海盗后将他们收归麾下,像李魁奇、钟斌这样的人,原本都是他的敌人,只是被击败后才成为部下,他势力看上去更庞大,但内部却是一盘散沙。 如今他的势力尚未形成以血脉为纽带的郑氏集团,众人因利相聚,无利则散,一旦背叛有利可图,便会毫不犹豫地出卖他。 郑芝凤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担忧:“大哥,我们兄弟一起去扬州吧,您一人留下太危险了。” 郑芝龙缓缓摇头目光坚定:“为兄要为你们断后。要是为兄也逃了,大军必会彻底崩溃,侯恂必定会领兵追杀我们,到时候大家一个也跑不掉。” 郑芝麟眼眶泛红,急切地说道:“大哥,这家还需要您主持,还是小弟留在平安镇吧。” 郑芝龙拍了拍郑芝麟的肩膀,语气不容置疑:“不要争了。大兄几年前拒绝了大同社,已经得罪了他们。如今为兄战死沙场,他们才不会厌恶你们。好了,你们听兄长的话,现在就去准备,马上驾驶战舰离开。” 当晚,夜色如墨。郑芝凤兄弟带着郑氏全家,小心翼翼地登上了一艘最大的战船。战船在夜色的掩护下,缓缓驶出平安港口,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 而郑芝龙则留在城中,望着远去的战船,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一战,或许就是他的最后一战,想到自己建立的海上霸业,居然如此快的被摧毁,让他有一种黄粱一梦的感觉。 第二天,郑芝龙家人逃离平安镇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郑氏集团的高层中迅速传开。原本还在筹划抵抗朝廷大军的头目们,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乱了阵脚。 议事大厅里,众人围坐在一起,气氛异常凝重。张进猛地一拍桌子,怒道:“老大这是想要做什么,他让家人走,把咱们都扔在这里不管了,这仗还怎么打?” 旁边一位稍显瘦弱的头目杨才也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如今平安城被朝廷大军步步紧逼,咱们还在这里死撑,不是白白送死,既然老大都不想打,那我等就各自保命吧。” 那些稍微有点良心的头目,看着城外朝廷大军日益增多的营帐,再想想平安城如今的危险处境,心中开始打起了退堂鼓,郑芝龙让自己家人逃出战场,直接打消了他们想继续战斗的想法。 于是,他们开始秘密召集自己的部下,趁着夜色,登上战船,缓缓驶离平安城。 一艘艘战船在海面上渐行渐远,带走了一批又一批士兵,平安城的防御力量也随之越来越薄弱。 而那些心狠手辣之辈,此时却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他们看着郑芝龙带着亲卫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决绝。 在他们看来,郑芝龙的失败已成定局,与其跟着他一起覆灭,不如反水投靠朝廷,说不定还能谋个一官半职。 二月二日,天空阴沉沉的,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吴襄带领着朝廷的水师,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从海上迅速包围了平安城。战船一字排开,炮口对准了城内,形成了一道严密的封锁线。 与此同时,朝廷的陆军也在城外集结完毕,完成了陆路的包围。至此,平安城彻底陷入了绝境。 城墙上的守军看着海面上密密麻麻的战船,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以前战斗即便再艰难,他们还觉得自己还有一条逃到海上的道路,但现在,这条唯一的生路也被断绝了。 平安城的各个角落,都弥漫着一股恐慌的气息。士兵们士气低落,无心恋战;头目们也在为自己的前途和命运担忧,纷纷寻找着自保的方法。树倒猢狲散,谁能跑得快,谁才有资格活下去。 “轰!”一声巨响打破了平安城的寂静。郑芝龙的部将黄绍,想着死老大,不死自己,打开了平安城的城门。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扬起一片尘土。南明的禁军如同潮水一般,迅速涌入城中。他们训练有素,目标明确,快速地夺取了平安城的城楼、粮仓、钱库、武库等地。这些地方是城市的命脉所在,一旦被朝廷控制,平安城就彻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确定安全之后,侯恂这才骑着一匹高大的战马,带领大军进入平安城当中。他身着一袭铠甲,神情威严而镇定。身后跟着一群武将,浩浩荡荡,气势非凡。 “末将拜见侯阁老!”黄绍看着骑着战马上的侯恂,急忙下马跪地行礼。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谄媚的笑容,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不安。 祖大寿、祖大弼等人站在一旁,不屑一顾地看着黄绍等人。在他们这些军中将领眼中,出卖主将的叛徒是最可耻的人。他们紧紧握着手中的兵器,眉头紧皱,眼神中充满了厌恶。 侯恂却下马,走上前去,伸手搀扶起黄绍,笑道:“将军能及时反正,可见心中是有朝廷有天子的忠义之事。老夫定会上告天子,上报朝廷,叙述将军之功劳,让朝廷重用将军。” 黄绍大喜,双膝跪地,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道:“末将以后定为阁老效犬马之劳。” 侯恂点了点头,问道:“郑芝龙在什么地方?” 黄绍连忙道:“郑芝龙躲在郑家宅院,他手中还有不少亲卫保护。阁老如果想要他的人头,末将愿意为阁老取之。” 侯恂微微点头,道:“那就麻烦将军了。” 黄绍拍了拍胸脯,道:“请阁老等末将的好消息。”说完,便带着一队士兵匆匆离去。 郑氏宅院。 郑芝龙站在大厅中央,看着周围那些还在护卫自己的士兵,心中充满了感慨。这些士兵跟随他多年,出生入死,如今却要面临这样的结局。 “这里即将变为火海,你们各自逃命吧。”郑芝龙道。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与其被敌人俘虏,受尽屈辱,不如选择一条有尊严的死法。 亲兵们看着郑芝龙把一堆火药放进大厅当中,眼中满是不舍和无奈。他们对郑芝龙忠心耿耿,本想与他同生共死,但郑芝龙却不想连累他们。无奈之下,他们只能行了一个礼,含着泪逃离此地。 那些亲卫逃了没多久,有几队人马就把这里包围起来。为首的是杨老六,他曾经也是郑芝龙的结拜兄弟之一。 “郑老大,出来投降吧,大家兄弟一场,你现在败得一败涂地,兄弟借你首级保命,我也让你走的痛快一些。”杨老六站在宅院外,大声喊道。他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充满了嘲讽和得意。 郑芝龙站在大厅门口,大叫道:“杨老六,我郑芝龙的首级就在此,你有本事亲自来拿。” 杨老六冷笑一声,带着一群士兵冲了进来。当他们冲进大厅时,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大厅里面堆满了火药,郑芝龙手中还拿着火把,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们。 郑芝龙看到他们冲进来,冷笑道:“当年我们十八芝结义,说了不求同年同月生同日,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今天就是践行诺言的时候,有兄弟们在,我去了阎王殿也不寂寞。”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把火把丢在一个炸药堆当中。 “轰!”一声巨响,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炸开了。一朵巨大的蘑菇云缓缓升起,浓烟和火光冲天而起。整个郑家宅院在这一声爆炸中灰飞烟灭,碎片和尘土四处飞溅。 侯恂他们都被这声巨响惊住了,纷纷停下脚步,望向郑家宅院的方向。没多久,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仿佛下了一场冰雹。士兵们一开始被砸得哀嚎不已,但很快,哀嚎就变成了惊喜。原来,这所谓的冰雹,居然是一锭锭的银子。这些银子是郑芝龙多年来积攒下来的财富,随着宅院的爆炸,被抛洒到了空中。 没多久,探马来报:“郑芝龙引爆了上千斤炸药,把郑家宅院炸得灰飞烟灭。” 侯恂听后,微微叹了口气,心中感慨万千,郑氏集团之乱虽然被消灭,但他要做的事情依旧很多。 大同十一年(公元 1635年)二月五日,泉州城,知府衙门。 郑芝龙炸了郑家宅院给侯恂带来了极大的麻烦,郑家的账册随着这声爆炸烟消云散。 郑家的银子在这声爆炸当中,炸的整个平安城到处都是,最终被重新找到的只剩下几万两,他原本想用郑芝龙的财富来填补朝廷的亏空,这下彻底没希望了,他现在只能另想办法了。 “拜见阁老!”杨魁奇,钟斌,黄绍等反正将领对着侯恂行礼道。 侯恂笑道:“几位将军快快请起,此次大战要不是有几位将军在,朝廷想要胜过郑芝龙这贼寇难矣,各位将军的功劳老夫已经详述记载,尔等稍后随老夫回京城。” “阁老,东番岛还有夷人,朝廷南疆还少不得水师护卫。”钟斌等人听到这话一阵愕然,这和他们想的不一样啊,朝廷不应该任命他们做泉州总兵,或者是福州总兵,取代郑芝龙的地位。 “是啊,是啊,我等离开了谁为朝廷保护东海?”杨魁奇马上跟着说道。他们这种海盗出身的,去了权贵满地的金陵城,还怎么学习郑老大,组建商队排除异己,垄断南洋的商路。 侯恂严肃的看着几人道:“尔等放心,朝廷自有安排,你等功臣自然应该去都城接受封赏。” 都想要学郑芝龙,但就是因为有了郑芝龙这号人,朝廷才不能继续让你们待在福建。最终杨魁奇等人失望而出。 而后祖大寿,吴襄,祖泽润,吴三桂等人进入县衙。 侯恂神色轻松起来,也没有像刚才那样公事公办。 他说道:“消灭郑芝龙还只是朝廷正事的开始。吴三桂,老夫会向朝廷保举你为福建总兵,你招揽一部分郑芝龙的水手,组建福建水师。” 吴三桂激动道:“多谢阁老提拔。” “同时清缴郑芝龙的残部,不能让他们祸害东南。” 这次他们俘虏了郑芝龙一小半的部下,还有一部分逃离了平安城,另一部分则是在在其他地方驻扎,躲过了这场大战,但如果不管他们的话,东南沿海盗匪会再次出现。 吴三桂道:“遵命!” 侯恂继续道:“吴襄,你把郑芝龙的部下吸纳到水师当中,增强朝廷水师的力量。” 吴襄道:“遵命!” 而后侯恂看向祖大寿道:“你把郑芝龙在泉州的粮食,布匹等货物,作为战利品赏赐给这次出战的士兵。” 祖大寿喜道:“末将代将士谢过阁老。” 侯恂道:“这是将士们应该得的。” 而后侯恂问道:“郑芝龙的那些商队船长回到了泉州?” 祖泽润道:“阁老,只有一半人回来了,余下的人或是躲在广州,或是躲在东番岛,他们还在观望。” 郑芝龙财富的核心不是他那些战舰,而是他那庞大的商船队,这些商船每年都能给他带来上百万两的财富。 侯恂想了想道:“明天把他们带到府衙来。” 金陵有十三行,他想在福州也弄一个十三行管控海外的贸易。 祖大寿忽然有点难为情笑道:“阁老,平安旗可是个好买卖,朝廷不能就这样放弃,俺是个粗人,也不懂什么谦虚,就是举贤不避亲了,俺的四子祖泽洪,为人忠厚老实可以为阁老您看住福建的财路。” 侯恂严肃看着祖大寿道:“朝廷岂能做那盗匪之事,要收税也是正大光明的收税,朝廷将在福州设立市舶司,既然泽洪想要为朝廷效力,那就让他在市舶司当郎中,市舶司将会成为朝廷重要的税源,关系重大,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大臣做镇,老夫打算让史宪之来管理市舶司。” 而后他看向吴三桂道:“你要配好史宪之的政务,不要让那些奸商偷逃了税款,老夫可以给你一个政策,以后偷逃税款的海船,只要你们福建水师抓住,船和货物都是你们的战利品,可以由你们福州水师自行分配。” 吴三桂喜道:“多谢阁老抬举。” 有郑芝龙给自己打样,以后他们福建水师还不财源滚滚。 第375章,皇商与郑芝龙最宝贵的遗产 大同十一年(公元 1635年)二月十五日,泉州城,知府衙门。 半个月前那场惨烈大战的硝烟虽已渐渐散去,但关于这场战事的消息却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整个福建激起了层层涟漪。 所有人都在惊愕谈论着,称霸天南十余载的郑芝龙竟然被当今的首辅带领禁军消灭了。这个消息震动了整个福建,人们心中满是疑惑与惊叹,朝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有效率了?禁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打了? 而这场大战的后续影响还在持续发酵。祖大寿和吴三桂等人控制住了在平安镇、泉州、福州等地郑芝龙部下的家眷。他们把这些家眷召集在一起,软硬兼施,要求他们写信给自己逃跑在外的亲人。信中传达着朝廷的旨意:只诛首恶,他们只要驾船回来就可以既往不咎,原本是什么官职,以后依旧是什么官职。 那些家眷们为了亲人的安全,写下了这些信件。有一些人为了家人的安全,他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归乡之路。 结果还真如朝廷所说,他们并没有受到处罚。为了起到表率作用,侯恂对最开始投靠的人连升 3级。这一下,就像一颗定心丸,彻底打消了郑芝龙部下们的疑虑。 当初郑芝龙他们愿意接受朝廷招安,就是渴望过上安稳的日子。现在郑芝龙虽然被朝廷杀了,但朝廷把斗争范围控制在高层,他们该当兵的依旧当兵,该当军官的还当军官。于是,这些部下们纷纷又重新回到福建,这次他们成为了吴三桂的部下。他们重新穿上铠甲,拿起武器,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换了一个上司而已。 然而,并非所有的人都选择了回归。只有一部分残存的人,他们觉得现在东南沿海没有敌人,野心开始膨胀起来,想要复制郑芝龙他们的路径,在这片海域重新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于是他们开着一艘战船重复了郑芝龙创业的过程。 还有一部分人是彻底不相信朝廷。他们或者没有家人的牵累,或者家人根本就不在福州。这些人驾驶着船只,毅然决然地直接北上扬州投靠大同社。当然,这部分人极少,只有一成左右。 最惨的就是郑芝龙一系的海商。他们只是出了一趟海,回来却发现老巢已经被朝廷攻占,东家也被杀了。他们原本是为福建总兵做事,这下一下子就变成了叛逆。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叛逆,每天都活得战战兢兢,仿佛一只惊弓之鸟。 好在没多久朝廷就派衙役给他们传来消息,朝廷只诛首恶,不会追究他们的责任。而且阁老还邀请他们去府衙议事。这些人只能战战兢兢地来到泉州府府衙。 泉州知府府衙的后院大厅,十几个原本属于郑芝龙的海商掌柜,那些相熟的人聚在一起,脸上满是焦虑和不安。他们小声地商量着未来的出路。 “钱掌柜!我们该怎么办?”一个比较年轻的掌柜惶恐询问道。 钱掌柜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过阁老连那些当兵的都愿意放过,咱们这些只是赚钱的,想来也不会太过于责问。” “只要不要我的性命,那就好,给谁做掌柜不是做掌柜。”另一个人无奈地说道。 他们不知道这次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但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整个府衙内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这时侯恂带着祖泽润、吴三桂两人迈着沉稳的步伐来到府衙,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见过阁老,见过两位将军。”四周的掌柜看到他们,立刻整齐划一地行礼,脸上带着敬畏的神情。 侯恂神情淡然,当然坐在首位,祖泽润哗然吴三桂分站在两旁,侯恂微微抬手道:“各位掌柜请起。” 等众人都起身之后,侯恂清了清嗓子道:“劳烦各位前来,想来大家也清楚,郑芝龙因为不遵朝廷之令,加上私征税收,形同谋反,已经被老夫斩杀。郑芝龙的商船以后就归朝廷所有,也就是说尔等以后的东家是朝廷,以后你们可以算是皇商,为天子做事,为朝廷做买卖。” 他的目光扫视着众人,观察着他们的反应,这是掌柜刚听到郑志龙涉嫌谋反,每个人都是胆战心惊,后面听到他们成为皇商明显松口气。 侯恂接着介绍道:“这位是锦衣卫指挥使祖泽润,以后你们需要什么货物贩卖到南洋,可以请求锦衣卫来帮助。” “这位是新任的福建总兵,你们在海上遇到了海盗,在异域受到番邦的欺负,都可以找吴总兵,他会保护你们。总之你们记住一句话,以后你们的东家是天子是朝廷,没人敢欺负你们。” “我等谢过阁老!”在场的海商掌柜一个个惊喜无比,成为皇商对他们来说可谓是意外的惊喜,更没想到朝廷会派遣锦衣卫指挥使和福建总兵,共同保护他们经商,天见可怜,朝廷第一次正视他们的需求。 侯恂话锋一转,继续道:“但朝廷给你们这个身份是为了做事的,尔等一年上交500万两银子,能不能做到!” 听到这个数字,众人内心一阵哀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愁容。果然这皇商不好当。 钱掌柜硬着头皮站出来,诚恳地说道:“阁老,我等不敢欺瞒您,海上贸易虽然利润高,但风险也极大,路上会遇到海盗,去外域遇到那些不讲理的贵族官员,可能就会血本无归,甚至连我等人都回不来,还会遇到风暴,人货全失,风险极大。 尤其是这两年,北方的大同社也开海,北方的朝鲜、日本、琉球等国贸易都被北方海商垄断,我等的利润已经不如前两年了。” 侯恂皱起眉头质问道:“金陵十三行他们光进行北方的贸易一年也能给朝廷上供500万两银子,你们占着整个南海怎么连500万两都拿不出来?” 海外贸易有多赚钱,他来到江南之后就知道了,这些江南的富商一个个真是富可敌国,侯家在北方也算是豪门大户,但家产在江南连个中等人家都比不上,天下财富大半集中在江南此言不虚。 一个海商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外面虽然疯传郑芝龙一年赚了上千万两银子,但这只是传闻,我等又不能像金陵十三行一样垄断北方的贸易,整个南洋的贸易是江南一起在做,我等只能占据很小的一部分。” 另一个海商哀嚎道:“阁老,整个南洋诸国加起来,那也比不上北方贸易的一根毫毛啊,我等怎么可能和金陵十三行比。” 都说他们这些海商赚钱,他们赚钱不假,但这都是拿命去换的,他们还羡慕金陵十三行,他们开海船去几千里外的南洋交易,一路上又是海盗,又是风暴,十艘海船去南洋就一两艘回不来,那里像十三行,开过十几里的长江就可以贸易,利润虽然不如他们大,但周转快,货物量大,贸易量也大。 钱掌柜小声道:“如果阁老允许我等也向北方贸易,或许这500万两银子能拿的出来。” 侯恂脸色难看,他当然清楚大同社为什么有钱,那里面的银子说不定还有他家的一份。 商贾看到侯恂脸色难看,又急忙解释道:“现在整个天下就大同社最有钱,他们花起钱来也毫不吝啬,这些年南洋最大宗的贸易,就是粮食贸易。以前我等去南洋,只能带回少量的货物,但现在装满粮食做压仓,利润能提升三成。” 以前他们还是能去北方贸易的,但郑芝龙因为日本航线的问题,和大同社闹翻了,长江航线又被十三行控制,他们敢去连人带货都会消失。 侯恂沉思片刻,说道:“好,老夫答应你们除了军事物资之外,你们其他外贸到北方的货物不受限制。” “如此我等一年可为朝廷赚500万两。”钱掌柜咬了咬牙,最终答应下来了。 自此侯恂在泉州顺利接管了郑芝龙的船队,这些海商也有皇商的名头保护。 几天后,史可法也从金陵匆匆赶过来。侯恂看着史可法,严肃地说道:“郑芝龙已经为朝廷打好基础,你组建市舶司,每艘出海的海船,发放税旗,一艘海船收3000银子,一年当可收500万两银子的税,这是朝廷最重要的税收,这笔钱收上来了相当于一个行省的农户不用加税,所以你责任重大,万万不能被当地的士绅给欺骗了。” 史可法听到可以为一个行省的百姓减少负担,顿时感觉自己肩上责任重大,他挺直胸膛,坚定地说道:“阁老放心,下官定不会让朝廷失望。” 而后他对吴三桂道:“长伯你在海上遇到没有市舶司税旗的船,不要客气,遇到一艘没收一艘,赶逃的商船,一律击沉。” 吴三桂道:“遵命!” 侯恂又叮嘱道:“你和长伯多合作,福建的税收超过千万两,关乎到朝廷能不能生存下去的根本。” “遵命!”两人行礼道。 大同十一年(公元 1635年)二月二十七日,扬州。 晴空万里,气温开始回升,树木开始冒绿芽,地面的青草也开始冒出来,扬州附近的农户,牵着耕牛,扛着犁给自己田地翻耕。 而扬州城内却是人潮涌动,商队川流不息,开海之后,扬州就成了整个北方最重要的贸易城市,海量的贸易又带动当地手工业的发展。 再加上大同社,建设轨道,水渠,道理,带动大量的基础设施建,现在扬州几乎每个月都有水泥厂,砖窑厂,矿石场等作坊兴办,纺织行业更是成为了热潮,扬州城一连弄了两个纺织工业区,依旧被填满,现在正在建设第三个纺织工业区。 此时扬州城当中工匠的数量超过三十万,扬州城已经成一座盐商富户为主的消费城市,快速的转变成为了一个以工匠为主的市民城市。 郑芝凤等人绕道东番外海,历经了无数的艰难险阻,在海上漂泊了足足一个月时间,才终于来到了扬州。他们一个个面容憔悴,衣衫褴褛。 他们见到大同军的相关人员后,先是详细地说了一番福州发生的事情,言语中充满了悲愤,而后他们提出想要投靠大同军的想法,希望为死去的兄长报仇雪恨。 然而下面的消息传上来。大同军海军少将赵云飞、刘亚雄、陈诚他们却有点看不上已经沦为丧家之犬的郑芝凤等人。 要是三年前,郑之龙他们投靠大同,徐晨高低会给他一个海军少将的军衔,以他的部下为主,组建大同社的海军。 只可惜当时的郑之龙,雄心壮志的想要打天下,没有投靠大同社想法。而这三年多来,大同社大力发展海军力量。建立了造船厂,在辽东建立林场,砍伐百年老木运输到扬州来造船。在淮安府海州建立海军基地,训练海军士兵。还专门聘请了夷人做教官,学习西洋战法。 三年已经过去了,现在大同军已经有十二艘千吨级的主力战舰,各种大小战舰超过百艘,海军士兵超过 2万余人。军容整肃,战舰林立,大同社的海军已然成型。现在郑芝凤这些人来投靠大同军,就有点像鸡肋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郑芝凤也看出大同社对他们没有多大的兴趣,只是安排了几个人招待他们一番,并没有想招揽的意思。 郑芝凤兄弟当即就着急起来,他们千里迢迢的投靠大同社,一方面是因为几年前大同社招揽过他们,另一方面就是他们想要报仇,唯一的选择就是投靠大同社,不然的话光凭他们的力量根本无法报仇。 扬州,招待所。 郑芝凤几兄弟唉声叹气的聚在一起,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息。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拍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让他们的内心变得更加烦躁。 郑芝凤苦笑道:“我等还想投靠大同社,却没想到大同社三年内就制造了 12艘宝船,大小战舰上百艘,他们还请了夷人做教官,难怪这几年我等打不过大同社。夷人的西洋战法的确高明,如今我们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只是一群逃难之人。” 郑芝彪无奈道:“现在大同社的人看不上我们兄弟,不愿意招揽我们,我们该怎么为大哥三哥报仇,难道让他们就这样白白被仇家害死。” 郑芝麟眉头紧皱,沉思许久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兄弟要对大同社有用,如此他们才会重用我们,我们兄弟才有办法为大哥,三哥报仇。” 郑芝凤道:“现在我等舰队没了,部下也散了,只有一艘战船,但大同社他们战船更多更大,也看不上。至于我们兄弟海上作战的经验,大同社学的是西洋战法,这三年来也培养了一些水师人才,也用不上我们。现在我们兄弟即便是投靠大同社,人家也看不上我们了。” 郑芝麟忽然眼睛一亮,说道:“我们现在不是完全没本钱,战船虽然被摧毁,手下也散了,但大哥这几年在东番岛开拓了 9个农庄,有 10万亩土地,几万的人口,大明朝只怕还没注意到他们,如果我们兄弟把这片土地献给大同社,应当会引起他们的重用。” 郑芝凤迟疑道:“东番岛可是我们郑家最后的根基了,就这样献出去大木就什么也没有。” 这个时候郑芝龙的妻子田川氏道:“郑家已经保不住东番岛的土地,还不如用这片田地为一官报仇,” 于是几兄弟再次去找大同社的军官,他们详细说明他们在东番岛有 9个村庄,两三万的百姓,大同社能占据东番岛,就能打通南洋的贸易航道,也可以从海上威胁整个南明朝廷的腹地。 这个消息传上来之后,迅速引起了赵云飞等人的重视。他们找来郑芝凤,详细询问了东番岛的情况,并且让参谋在郑芝凤兄弟的指引下自己建立了一个简单的东番岛沙盘。沙盘上,东番岛的地形地貌清晰可见,参谋们认真地标注着各个村庄和重要地点。东番岛在福建行省对面,占据此地,就相当于在大明腹地钉下一个钉子,让他们进退不得。 而后赵云飞召集刘亚雄,陈诚两人说明了这个新的情况。两人看了东番岛的位置,又结合这段时间江南传来的情报,知道侯恂在吞并郑芝龙的部下,组建福建水师,市舶司,皇商,想要依托南洋贸易解决大明的财政问题,而这不是大同社希望看到的。 刘亚雄道:“应当马上占领东番岛,不说其战略意义,光截断南明朝廷对南洋的贸易就极其重要,可以重创南明朝廷的实力。” 陈诚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等要一方面上报元首,同时准备好调动战舰,只等元首下达命令,我们马上抢占东番岛。” 赵云飞道:“同意。” 刘亚雄道:“同意。” 第376章,实力足够了,该驱逐洋人了 大同十一年(公元 1635年)二月二十日,河南行省,考兰县。 湛蓝如宝石般的天空中,飘着朵朵如棉絮般的白云,冬日的寒气尚未完全消散,清晨的空气依旧带着丝丝阴冷,唯有那暖烘烘的太阳洒下光芒,照在人身上,才让人感到些许惬意。 在这晴朗的天空之下,中原大地呈现出一片繁忙的农耕景象。百姓们牵着耕牛,扛着犁头,陆陆续续走向自家的田地。全家老小都集中在田地里,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年轻力壮的男子们手持缰绳,吆喝着耕牛,熟练地驾驭着犁头,在田地里来回翻耕,坚实的土地在他们的努力下被翻开,露出湿润的土壤。 而跟在后面的妇孺孩童们,则手持耙子,仔细地将大块的土壤打碎,让土地变得更加松软,为即将到来的春耕做好准备。 这两年,旱灾、蝗灾不断肆虐着中原大地,然而在大同社的组织和领导下,大家齐心协力,共同扛过了一场又一场的灾害。土地进行了重新分配,每户人家都分到了属于自己的田地,到手的粮食也逐渐增多。 每年夏收和秋收时节,抗旱会都会组织农具下乡、布匹下乡的活动。两三年的时间里,农户们用了半辈子的旧犁、镰刀、锄头,都被换成了崭新的农具。这些新农具不仅更加锋利耐用,而且使用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现在,年轻的小伙子们磨镰刀时,再也不会被父辈们责骂了。 过年的时候,家里那些缝缝补补穿了十几年的旧衣服,终于可以换成一身没有补丁的新衣。 孩子们穿着崭新的衣服,在村子里跑来跑去,欢声笑语回荡在整个村庄。农户们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期待和希望,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在村落不远处的围墙和墙壁上,醒目地写着一些宣传标语。“勤洗手,喝开水,不生病”,还有“蝗神不可靠,灭蝗靠大家”等等标语。 而在村外的黄河大堤旁,朱之极带着徐晨来到一块滩涂地上。他手持铁锹,用力地插入土中,挖出一锹带着沙石的土,然后将土块打碎。 他指着一些乳白色的颗粒地对徐晨说道:“元首您看,今年滩涂地的蝗虫卵数量明显减少,只有去年的一成多。这说明我们的灭蝗工作取得了显著的成效。” 徐晨皱着眉头,仔细地观察着那些蝗虫卵,心中却并不轻松。虽然蝗虫卵的数量减少了,但只要天气条件适宜,蝗虫依然有可能大规模爆发。 他忧虑地说道:“现在也为数不少,等天气热起来,中原各地不是又要爆发蝗灾。” 朱之极苦笑道:“元首,想要彻底平定蝗灾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如果今年中原没有干旱,这些虫卵大半存活不下,即便爆发蝗灾也是小规模的,很容易解决。 但如果天气继续这样干旱下去,关中、山西、中原,到处都是适合蝗虫产卵的栖息地,今年各地应该会爆发小规模的蝗灾。不过,只要我们处理得当,不会再像前两年那样造成巨大的损失。” 徐晨的内心充满了苦涩。小冰河时期的气候异常,旱灾频繁发生,想要中原不爆发旱灾极难。 历史上李自成领导的农民起义军之所以能够多次死灰复燃,就是因为中原地区旱灾连绵不绝,导致大量流民产生,他们为了生存,不得不加入起义军。 看来还是要想办法加快中原的移民,把旱灾严重地区村落的农户迁移到辽东去。 去年,辽东迁移了上万户人口,沿着水源最丰沛的辽河两边建立了几十个村落。这些移民在当地政府的帮助下,开始恢复辽东的农业生产。他们开垦荒地、种植庄稼,逐渐在这片土地上站稳了脚跟。 孙可望向元首府提出请求,希望加大对辽东迁移人口的数量,并且提出以军屯加快辽东开发进度的想法。 徐晨经过深思熟虑后,同意了孙可望的建议,增了两个屯垦师的编制,现在在中原各地招兵,准备将他们迁移到辽东去。 徐晨坚定地对朱之极说道:“你们治蝗总督府继续主抓灭蝗,上苍想要让这些蝗虫活下来,但我们不允许。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控制住蝗灾的爆发,保护好百姓的庄稼和生活。” 朱之极郑重地行了一个礼,说道:“元首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完成灭蝗任务。” “元首,有紧急情报需要您去处理。”一名侍从匆匆跑来道。 徐晨马上赶往黄河工地的元首大帐。 大帐内,洪承畴早已等候多时。看到徐晨进来,他急忙上前汇报道:“元首,南明发生巨大的变动。一个月前,南明首辅侯恂带领三万士兵突袭了泉州的郑芝龙部。 侯恂老谋深算,事先在郑芝龙内部安插了内应。这些内应在关键时刻倒戈,使得郑芝龙部军心大乱。南明朝廷凭借着精准的部署和内应的帮助,成功剿灭了郑芝龙。 郑芝龙的部下被侯恂吞并,他还接管了郑芝龙那庞大的船队。如今,侯恂将这些船队吸纳为皇商,并且在泉州建立了市舶司,妄图复刻郑芝龙一年从南洋赚取上千万两白银的财路。 现在郑芝龙的四弟郑芝凤带着郑芝龙的家人前来投靠我们大同社。” 徐晨微微皱眉,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侯恂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果断,南明朝廷有这么高的执行力吗?” 这些人以往干啥啥不成,内斗却是第一名,但深入一想,侯恂和郑芝龙之间的争斗也可以算是内斗,似乎又有点说得通,毕竟这是他们擅长的领域。 洪承畴道:“元首,您忘了,侯恂和祖大寿两人可是被我们大同社通缉,南明若保不住他们,他们必死无疑。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们自然会爆发出极高的执行力。” 在洪承畴看来,郑芝龙不过是个幸运的盗匪,只是趁着朝廷没有重视海域的时机发展起来。而侯恂是官场老狐狸,祖大寿是身经百战的老将,郑芝龙斗不过他们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洪承畴顿了顿,继续说道:“郑芝凤他们为了求得我大同社的庇佑,愿意献出郑家在东番岛的势力。郑芝龙这几年在东番岛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移民了三万百姓到那里。这些百姓在岛上开垦了近10万亩的田地,建立了多个村落和据点。 东番岛正面福建行省,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它可以遏制南洋的海路。我军若能占据这个岛屿,不仅可以打断南明朝廷与南洋之间的财富往来,从而扩充自身武备,还可以对南明腹地形成威胁。所以赵云飞、刘亚雄、陈诚三位将军请求元首同意海军南下攻占东番岛。” 徐晨点头道:“我大同社海军已经成立了4年,经过这4年的训练和发展,是时候检验他们战斗力了。同意赵云飞他们的请求,占据东番岛。” 稍作停顿后,徐晨又说道:“派人与荷兰总督与西班牙总督谈判,给点钱打发他们,让他们让出东番岛。当然,如果他们不识抬举,直接派军队驱逐他们。” 徐晨是整个大同社最关注东番岛情况的人。此时的东番岛,就像是一个被各方势力觊觎的宝藏之地,群魔乱舞。先是荷兰人在南部建立了殖民地,修筑了坚固的堡垒和港口,将那里作为他们在东方的贸易中转站和军事据点。 西班牙人为了与荷兰人竞争,也在北部建立了一个殖民地,同样加强了防御工事。 而郑芝龙开拓的地区虽然在南部,但靠近福建这一侧。前两年,郑芝龙把荷兰人打得大败,使得荷兰人暂时不敢窥视他的领地,所以这个小小的海岛上,挤入了三方的势力。 这座岛屿在大同社的其他人看来,或许只是个蛮荒之地,只有一定的战略价值,但在徐晨心里,这是必然要收复的领地。 前几年,大同社要战舰没有战舰,要海军没有成熟的海军,甚至连懂得打海战的将领也寥寥无几,只能无奈放弃对东番岛的争夺。但现在,海军已成规模,自然要把这些殖民者驱逐出去。 洪承畴听了徐晨的话,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思。过了一会儿,他拱手说道:“元首,西班牙人、荷兰人占据东番岛,窥视中原,不怀好意,驱逐他们确实是应有之义。 但海军大部分是由这些夷人训练的,虽然现在我大同社的海军已经成型,战舰的数量也已经远远超过了西班牙人与荷兰人,但二者毕竟有着丰富的海战经验。贸然与他们开战,即便是胜利,也有可能对我军造成重大伤亡,容易影响南征计划。 属下以为,我大同社应先占据郑芝龙的领地,再派遣大军驻扎于此。两国夷人看到我大同社的精锐部队,想来会同意完成这笔交易。” 洪承畴在元首大帐这两年,最奇怪的一件事情,就是元首极其关心几千里外的东番岛。他按照徐晨的要求,收集了不少关于东番岛的情报,并且仔细整理观看。 他原本以为元首如此重视的敌人会有多强大,结果发现西班牙人在东番岛只驻扎了两三百士兵,荷兰人多一点,但也没超过500,这在大同社就是一个营级的规模。比起这些士兵,他反而更担忧两国的舰队实力。荷兰人6艘战舰就能压着郑芝龙上百艘战舰打的情景,不可小看。而大同社有大量的这些夷人教官,他担心在海上和这些人起冲突,大同社海军会吃亏。 徐晨听了洪承畴的分析,低头沉思片刻道:“可以,把你的意见告诉赵云飞等人。” 反正他已经等了4年了,也不在意多等一段时间。 大同十一年(公元 1635年)二月二十三日,淮安府,海州。 湛蓝的天空下,洁白的云朵如棉絮般飘浮,海风轻拂,海浪有节奏地拍打着码头。大同军海军基地一片忙碌景象。 赵云飞、刘亚雄、陈诚三人站在指挥台上神情坚毅。他们刚刚接到了元首府允许出战的命令,这命令犹如冲锋的号角,让他们热血沸腾。 三人迅速开始指挥着士兵们做最后的准备工作。水手们熟练地解开缆绳,扬起风帆,12艘千吨级的主力战舰犹如海上巨兽,缓缓驶离了海州港口。 这些战舰高大威武,几十艘稍微小一点的战舰如忠诚的卫士,整齐地护卫在两侧,它们划破湛蓝的海面,激起白色的浪花,浩浩荡荡地向南方前进,目标直指东番岛。 东番岛,南溪庄。 这时本应是一片生机勃勃的耕作景象,但此时却显得格外冷清,农户们无心打理田地,原本整齐的田地里满是杂草,一片荒芜。 郑芝龙早年从中原移民六千户到东番岛,并且推行了“三金一牛”的政策,吸引了大量百姓前来开垦。以种植粮食和甘蔗为主,当地还发展出了制糖产业,成为了郑芝龙主要的财政收入之一。 然而现在所有人都惶恐不安,郑将军背叛朝廷,被朝廷剿灭,这消息在南溪庄炸开了锅,他们忽然成了叛逆。东番岛也失去了郑芝龙这个靠山,他们成了无源之水,无根之木,甚至还有可能被朝廷绞杀。 九庄的管事郑彩、郑联两兄弟召集村里的青壮,打开了武库。把这些武器分发给青壮们,试图编练出一支上千人的军队来抵抗朝廷。 但这些农户们都没有太大的战斗意志,他们虽然在这片土地上劳作,但土地却是郑家的私产,谁也不想为郑家卖命。 训练场上,青壮们稀稀拉拉地站着,有气无力地挥舞着长枪,动作毫无章法。 郑联看着这些缺乏斗志的青壮,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郑彩身边说道:“大兄被朝廷暗害了,我们现在成了无根之人。这些农户就算训练,也难有战斗力。现在朝廷只是还没关注到我们,等朝廷水师来了,我们两兄弟只怕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郑彩皱着眉头道:“荷兰人派遣使者过来,他们说只要我们交出九庄的土地,他们就愿意庇护我们兄弟。” 郑联听后,脸色一变,坚决地说道:“西洋人靠不住,而且投靠他们,只怕日后我连祖坟都进不了。” 郑彩苦笑着摇摇头:“不投靠他们,我们兄弟还有出路吗,难道投靠东番岛上的土著?他们可都是些未开化的蛮夷。” 郑联只能再次叹口气,他望着远方,心中一片迷茫,不知道自己的出路究竟在何方。 就在这时,一个青壮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大声喊道:“管事大事不好了,码头那边出现了船队。” 郑彩脸色一变,立刻大声下令:“所有人集结起来,带好武器,把火枪、火炮也全部推出来,跟我去码头。” 两兄弟迅速把这几日训练的青壮组织起来,将能弄到的武器全部装备上。火炮被士兵们费力地推到码头上,黑洞洞的炮口指向海面。 当他们来到码头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十几艘战船缓缓地靠近码头,这些战船极其庞大,船身高耸入云,船帆在海风中猎猎作响。哪怕是郑芝龙最大的战船,在这些战船面前也显得渺小如蝼蚁。所有人都惶恐地看着这支舰队,仿佛在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大同?”郑彩惊愕地看着战船上飘扬的旗帜,上面绣着“大同”两个大字。 “难道是北方的大同社,他们几年前想过招揽兄长,是不是听到了福建的事情又跑过来招揽我们?”郑联猜测道。 郑彩点头道:“很有可能!如果真是大同社,对我们兄弟来说,这可能是最好的出路了。” 就在他们猜测的时候,战舰当中一艘小船快速地向他们的码头驶来。船头站着一个人身姿挺拔。 “四哥,四哥!”郑彩和郑联仔细一看,发现是郑芝凤,两人激动地冲到码头上,三人就这样拥抱在一起。 第377章,快落下的日不落帝国与四面是敌的荷兰人 大同十一年(公元 1635年)三月十三日,东番岛,南溪庄。 大同社的舰队终于成功登陆。赵云飞他们找来郑采等人,详细询问此时东番岛的情况,却发现岛内的情况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 他原本以为在岛上的西班牙人、荷兰人与郑芝龙势力之间会有激烈的竞争和斗争,却没想到还要加上本土土著这一重要因素。三方势力占据岛屿面积不足百分之一,这里的主要势力还是本土的猎头族。这些部落极其封闭,对外界充满了警惕和敌意,攻击除自己部落之外的所有人。他们隐藏在茂密的丛林中,让人防不胜防,极大阻碍了三方势力对东番岛的开发。 另外一部分土著则较为汉化,愿意和外界接触和沟通。郑采他们有时候会和这些部落进行交易,用一些生活用品换取当地的特产。 最先登岛的是西班牙人,他们先占据的是基隆和淡水两地。但那时这两个地方都非常落后,到处是原始丛林,土著居民基本未开化。西班牙人初来乍到,对这里的环境一无所知,吃尽了苦头。他们向吕宋基地汇报,说因为“气候条件不利于健康”,已经有几百个人因病死亡。然而,这还不是唯一的困难,其他很多方面一直麻烦不断。 当地土著居民对外来的人非常仇视,他们常常在西班牙人毫无防备的时候发动袭击。西班牙人的士兵水土不服导致死亡的情况也经常出现,许多人待不下去,撤回了马尼拉。这使西班牙殖民者如坐针毡,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的统治摇摇欲坠。 相对而言,荷兰人发展得更好。他们不但招揽了本土的土著部落,还有不少的汉人,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殖民地。他们带来了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经验,吸引了很多人前来投靠。 但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在欧洲就不对付,荷兰占领南台湾后,对西班牙人的贸易航道产生巨大威胁,西班牙人极度担心失去制海权。时常骚扰荷兰人的建设,破坏他们的贸易线路。 而西班牙占领着台湾北部,经营走私贸易,这对荷兰人对日本,大同社贸易也有很大影响。于是,两个欧洲国家在东番岛的军事敌对不可避免,荷兰人也想要把西班牙人驱逐出东番岛。 崇祯四年,荷兰人抓获几名从淡水逃出的中国劳工。这些劳工给西班牙人白干了两年,不仅一分钱也没拿到,反而吃不饱饭,受尽虐待。这些充满怨恨的劳工向荷兰人详细介绍西班牙人的军事部署、贸易及其与土著人关系等情况。 得到诸多情报,荷兰人如获至宝,决定立即动武,一劳永逸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当他们把情况报告雅加达总部时,却没有得到批准。总部认为,与西班牙发生战斗的时机还不成熟,他们当下最重要的任务,还是继续与大同社、日本加强贸易,而不是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 所以双方虽然没有开战,但西班牙人和荷兰人都有置对方于死地的想法。 相对来说,郑芝龙这里发展得是最好的。他们建立村庄,开垦了田地,和附近的土著关系都不差。加上他们有泉州的后勤补给,发展得非常快。村庄里,农田整齐划一,房屋错落有致,一片繁荣的景象,东番岛已经可以反哺郑芝龙了,郑芝龙军队粮食和贸易的蔗糖大部分都是出自东番岛。 了解完东番岛上的各方势力,刘亚雄皱着眉头道:“卧榻之地岂容他人酣睡,要想办法赶走西班牙人和荷兰人,要不然我们和明军战斗容易腹背受敌。” 陈诚也跟着说道:“东番岛土地肥沃,水热适宜,这里的里粮食可以两年五种,适合移民之地,现在中原旱灾连连,这座岛屿最起码能安置几十万中原百姓,还能为中原提供粮草,的确是不能有这些隐患在身。” 现在大同社上下想要找一块没有旱灾的土地都快要想疯了。当陈诚从郑采这里知道东番岛两年五种,而且气候宜人,从未发生过旱,当即就有把这里发展成为大同社粮仓的想法。 要知道现在大同社境内单位面积收成最高的扬州,也不过能做到一年两种,更关键的是东番岛地处江南,可以低廉得到鸟粪石,天然时候成为一个粮仓之地。要移民几十万到东番岛,大同社一进一出就可以多收获几百万石粮食。 赵云飞想了想道:“先礼后兵,这些洋人金钱至上,如果花几个钱就能把他们打发了,能减少我们不少麻烦。去把胡安教官,汉斯教官叫过来。” 没多久,两个金发碧眼的西洋人就过来了。他们虽然是大同社的教官,但这次也跟着出战了,当然这些人干的都是副职,他们只有建议权,指挥权还是在大同社军官手中。 赵云飞也不客气道:“东番岛是我天朝自古以来的土地,现在我大同社来岛屿收复失地,看在我们这几年友好关系的份,我想请两位教官,作为使者让你们两国的总督撤出东番岛,我大同社愿意给一定的补偿。” 胡安道:“我愿意成为将军的使者。” 但汉斯却几乎跳起来道:“赵将军,你这简直是强词夺理了,我们荷兰人来到岛上的时候,这里只有一些猎头族和一些土著,这就是个无主的岛屿,按照先占先得,这块土地也是我们荷兰人的,怎么会变成你们天朝自古以来的。” 他的脸上露出了愤怒和不满的神情,认为赵云飞在欺骗他。 赵云飞笑道:“汉斯教官,你是外国人,不知道我天朝的历史,这岛上的土著也是我炎黄的血脉,这自然就是我天朝的地盘。而且即便是按照你们所说的先占先得,但现在岛屿上有多少荷兰人,又有多少人,而光这里就有十几个村落,几万汉人,你说谁更拥有这片土地的主权?” 而后赵云飞加重语气道:“如果你们荷兰总督不服气,我们可以用战争决定这片土地的归属。” 汉斯愕然,他更加了解大同社的海上实力,倒不认为东番岛上荷兰几艘战舰是大同社的对手,但不确定东番岛上总督会不会接受这种屈辱的条件。他无奈道:“我只能帮将军去传达这个口讯,但总督能不能答应就不是我能保证的了。” 赵云飞道:“两位教官能传达口信即可。” 而后赵云飞分别派两艘海船,带着胡安和汉斯驶向西班牙人的殖民地和荷兰人的殖民地。 鸡笼城。 这说是个城池,其实就是个堡垒,而且还是那种只能容纳几百人驻扎的小型堡垒,堡垒外有几个土著人村落,村落附近则是稀稀拉拉的田地。 西班牙人对殖民地的管理是极其粗放的,甚至可以说是基本上不管,建设也是放任自流,他们被白银黄金的抬高了眼界,根本不屑于辛苦种地的赚几个钱。 在城堡不远处有一座港口城镇,港口主要服务大明的海上走私客为主。这些年南北都开海,倒是增加了一些南北的海商变得繁华了一些。 胡安凭借着在当地的人脉和关系,很快见到了当地的总督阿尔卡拉索。 阿尔卡拉索听到胡安传达的消息后,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道:“大同社人要购买我们的殖民地?” 胡安严肃地点点头道:“他们的海军将军态度极其强硬,如果总督你不卖给他们的话,他们估计会马上派领大军直接攻占鸡笼。以现在鸡笼的情况,我们是不可能守住鸡笼的。” 他亲自训练出大同社的海军,他们其他的海上技能还不熟练。但他们火炮射击的精度却超越了西班牙最好的火炮手,加上大同社海军庞大的规模,他不认为鸡笼这里有任何胜算。 阿尔卡拉索皱起眉头问道:“大同社有多少战舰,多少大炮?” 胡安详细地介绍道:“他们的主力战舰十二艘,每艘上有70门到80门火炮,次一等的2级战列舰,3级战列舰加起来有上百艘,全部的火炮加起来有3000门左右。” “我的上帝,塞里斯人的海军发展的这么快吗?”总督有点不敢置信,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在他的印象中,塞里斯一直是一个陆权国度,他们的海军只是近海海军,大同社更是连战舰都没有,教官都要请他们的。 但没想到他们的海军力量在短短时间内有了如此巨大的发展,这简直不可思议,即便是强大的西班牙帝国制造这么多的火炮战舰也要花费十几年时间。 胡安羡慕道:“这里是丝绸之国,遍地都是黄金,大同社人非常有钱,他们的主力战列舰,我们一年也造不了一艘,但大同社同时建造6艘,双方真要交手,我们肯定是打不过的,我建议总督你交换一些利益。” 此刻他充满对东方之国富饶的羡慕,西班牙已经是整个欧洲最富裕的国家,但马德里和扬州比起来就是一个充满了屎尿的乡下地方。在扬州即便在普通的百姓生活的也比西班牙的绅士要好。 他现在内心有所动摇,是继续留在赛里斯当教官,还是回到西班牙去购买庄园,他现在仔细想想,回到家乡购买庄园,每天只能跟庄家家禽,还有那些见识短薄的农户打交道,能去的只有那几万人的小城镇。 而扬州的人口却有百万,城池当中遍布的戏院,书院,酒馆,杂技团,这座城市当中市民百姓享受的生活,是西班牙贵族都难以享受了,他真要退休,扬州城才是真正的天堂。 阿尔卡拉索道:“能让赛里斯人给我们交易一些紫色丝绸吗?”听到可以用鸡笼做交易,这位总督也打算答应。 没办法,西班牙虽然是全球第一个号称日不落的帝国,但现在的西班牙,不说太阳快落下了,那也是下午三四点的太阳。 他全球的航道和殖民地都在遭受荷兰人的竞争和打压,葡萄牙人也在反抗他们的统治,英格兰人更像强盗一般打劫他们的白银舰队,现在西班牙人在全球的压力都很大。 加上他们的贵族国王骄奢淫欲,西班牙的国力开始衰落,全球各地开始收缩殖民地。东番岛这样无关紧要之地,他们本就有打算要撤退的想法,现在居然有人想要购买,那当然要马上抓住这个机会卖出去,不然就砸在手里了。 所以面对大同社,这位总督现在想的不是如何守住鸡笼,而是如何利益最大化,把鸡笼卖个好价钱。 胡安点头道:“应该可以。” 丝绸一直是西方社会上千年来的奢侈品,而徐晨弄出煤焦油之后,搞出紫色染料,能染出颜色鲜艳的紫色丝绸。这些丝绸卖到西方之后,受到整个西方国王和贵族的追捧。 毕竟从罗马时代开始,他们的元老就为有一件紫色的丝绸袍子而感到光荣,更不要说徐晨弄出来的紫色丝绸,印染的色彩完全不是这个时代的各种矿石染料可比的。 现在来大同社的西方商人即便是紫色丝绸价比黄金,他们也要疯狂购买,运到西方之后价格就能翻10倍。 胡安想了想道:“总督,您如果想多赚一点钱,完全可以提让大同社雇佣我们的舰队和士兵,这样这些士兵也能赚到一笔不菲的钱财,您也可以赚一笔养老钱,而且还可以教训荷兰人一顿。” 总督眼前一亮,不但可以教训可恶的荷兰人,还能赚一笔不菲的佣金,天下还有比这更好的买卖。 通过胡安的联络,双方进行了10来天的谈判。谈判桌上,双方代表你来我往,各执一词。大同社的代表坚持以合理的价格购买鸡笼城,而西班牙方面则希望能够获得更多的利益,虽然谈判激烈,但双方都有达成谈判的意愿,最终大同社以1000匹紫色丝绸的价格,买下了鸡笼城。 而后西班牙人提出一个让大同社惊愕的条件,如果大同社能再加300匹紫色丝绸,鸡笼的5艘战舰,300名海军士兵可以为大同社出战对付荷兰人。 赵云飞在知道这一条信息之后,想一想答应了下来。因为他们和荷兰人的谈判则进行得极其不顺利。 荷兰总督普特曼斯听完汉斯传达的交易提议后,直接就否决了这场交易。 此时的荷兰正处于帝国的上升期,号称海上马车夫,在全球到处建设殖民地、开辟商道。他们野心勃勃,与西班牙人竞争,跟英格兰人竞争,跟葡萄牙人竞争,自然不愿意轻易放弃这个距离丝绸之国最近的殖民地。 赵云飞得知荷兰人的态度后内心升起一丝愤怒,既然他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么就用火炮说话了。 荷兰人来到东番岛,可绝非是来做善事的。他们一方面用武力血腥屠杀当地土著,那血腥的场景令人触目惊心,土著们的惨叫回荡在山林之间。 而后他们招揽澎湖和江南其他流民帮助他们开垦东番岛。这些殖民者又用上自己惯用的伎俩,在本身武力不够的情况下,他们招揽同样是外来人的汉人为士兵,帮助他们镇压本土的土著。 同时,又在土著和汉人之间挑拨离间,把仇恨的目标锁定在汉人身上。本来他们这套分化制衡的统治手段极其高明,能让他们安稳地统治东番岛。 但新任的总督普特曼斯,却是一个极其贪婪的人。他一上任,就提高了汉人的税收,税收直接提高到一半,这为荷兰人在东番岛统治的终结埋下了隐患。 这一举措引起了汉人势力的强烈不满。十年后汉人移民开始起义,但不幸失败,被屠杀6000多人。再过九年之后,郑成功才彻底驱逐了荷兰人。 而大同社势力不但比郑成功更强大,更关键的是,对于造反更是轻车熟路,荷兰人本身实力不强,又得罪了各方势力,还敢如此狂妄自,简直是自寻死路。 整个3月和4月,赵云飞开始忙碌起来。 他派遣郑氏兄弟穿梭于东番岛各个部落和汉人聚居地之间,大范围联络本土对荷兰人不满的土著部落,以及对荷兰人不满的汉人势力。 对于土著部落,赵云飞让人运来大量的粮食和布匹,将这些物资分发给土著首领们,而后表达了想要共同对付荷兰人的想法,土著首领们看着物资,再想起荷兰人的残暴纷纷同意合作。 对于汉人的势力,赵云飞则承诺承认他们的土地合法,并向他们保证大同社收税只收三成,没有徭役和其他的税收。汉人首领们听了,纷纷表示愿意归顺大同社,愿意成为大同社治下之民。 就这样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本土的土著和汉人势力皆与大同社结盟。 大同十一年(公元 1635年)五月十三日。南溪庄。 赵云飞和岛上 16家部落首领,以及 9个汉人首领齐聚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他们神情庄重,举行了歃血为盟的仪式,表达汉人与东番岛部众以后是血脉共存的一家人,大家一起共诛荷兰人。 歃血为盟结束后,赵云飞一声令下,三千军队浩浩荡荡朝着荷兰人的热兰遮城进发,而在海面上六艘千吨级的战列舰为主的大同社舰队,联合西班牙的舰队驶向荷兰人的殖民地。 陆地上,大同军所到之处,四周土著部落纷纷加入,他军队的数量开始扩大,很快就突破了万人。 抵达热兰遮城之时,城堡附近的汉人村庄,捣毁了荷兰人建设的教堂,杀了他们的神父。 荷兰人对东番岛的殖民统治是全方位的,他们还要求当地土著和汉人百姓,学习荷兰的语言和文字,穿荷兰的服装。不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做,不是处罚金就是罚徭役,汉民的忍耐早就到达极限了。 有汉民的加入,大军的数量突破了15000人,联军把热兰遮城团团包围。 城墙上的荷兰士兵看到这一幕,脸色变得煞白,心中充满了恐惧,荷兰人的统治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第378章,对内妥协的史可法与不划算的炮战 大同十一年(公元 1635年)五月十五日。 泉州城的天空阴沉沉的,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市舶司衙门内,气氛也如这天气一般压抑,普通的小吏根本不敢靠近大厅,好像有什么不可名状之物在大堂当中。 一群白发苍苍的老者堵在大堂内,将新任的市舶司总督史可法团团围住。史可法面对这些情绪激动的老者,他微微皱着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 “宪之啊,你可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又是左公的高徒,怎么能学郑芝龙那个海盗的做派,弄什么市舶旗呢?朝廷采用盗匪的方式行事,这传出去,让天下人怎么看朝廷啊!”蒋老太公痛心疾首地说道,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脸上的皱纹也因为愤怒而更深了几分。 蒋家在泉州可是响当当的豪门望族。其始祖蒋旺乃是明朝开国功臣,世袭福全所正千户,十一代子孙戍卫海疆,家族既有武勋又有文治传统。这一代蒋家更是人才辈出,家族中最高的官做到了巡抚一级,说是南明最顶级的官宦家族也毫不为过。 史可法看着蒋老太公,只觉得脑门一阵剧痛。他心里清楚,这些豪门望族在当地势力庞大,在朝廷当中的势力也是盘根错节,靠着这种背景和势力,他们有胆子违抗朝廷的命令,甚至制定对他们有利的法令。 “朝廷怎么能学习海盗的举动呢?如此大肆敛财,与民争利,宪之,你对得起左公的教导吗?”这次开口的是陈老太公。陈家也是官宦世家,五代出过进士,家族最兴盛的时候,有 12人中举。 其他的老人虽然来头比不上蒋、陈两家,但也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各家族每代都出过进士、举人。其中黄家更是四代八进士十举人,在泉州城也是声名远扬。 这些老人围着史可法,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他不要收自家海船的税,最好能废除市舶司。 当然他们心里也明白,废除市舶司难度太大,如今朝廷穷得叮当响,国库的耗子都要饿死了,侯恂四处搜刮钱财,想让他不收税简直比登天还难。但他们觉得史可法为人忠厚老实,讲道理或许能说动他,于是便将他围了起来,3000银子简直是想杀人,降到300两他们还能接受。 史可法无奈地叹了口气,眼中带着一丝询问道:“各位乡老,郑芝龙的平安旗你们愿意买,朝廷的税旗你们却不愿意,难道你们对郑芝龙的忠心超过了朝廷吗?” 蒋老太公听了,顿时愤愤不平,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这怎么能一样呢? 郑芝龙是盗匪,我们是被迫交钱买平安。现在朝廷来了,还要我们交和平安旗一样的钱,那朝廷这不是白来了吗?” 虽然因为郑芝龙的关系,福建的海商能够把贸易做到南洋。这些年,他们不管是卖货,还是亲自驾船去贸易,因为郑芝龙剿灭了海上的各个海盗群体,海商们的安全性提高了,利润也有了极大的提升。 但他们心里始终对郑芝龙不满,凭什么一个泥腿子出身的海盗,赚的钱比他们这些官宦世家还多,一年能赚上千万两银子,还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郑芝龙被消灭后,当地的这些官宦世家可谓是喜出望外,以为终于不用再交那 3000银子一面的平安旗钱了。 可没想到,侯恂这个老狐狸虽然吞并了郑芝龙的势力,却全面接收了他的策略,在福建建立市舶司,用税旗来取代平安旗,他们还是要交 3000银子。 “我们世代忠良,朝廷怎么能用海盗的手段来压榨我们呢?这不是寒了忠君之士的心吗?”陈老太公痛心疾首地说道,“宪之,你要是一个真正的东林党人,还认左公当老师,就上书朝廷废除市舶司。” 这些人话里话外就是拿已经死去的左光斗做牌位,压着史可法为他们张目出声,仿佛不这样干就不配当左光斗的学生。 史可法听了这些话,心中一阵慌乱。一方面,东林党成立之初,就以轻徭薄赋和减税为核心主张,他也觉得一面旗子收 3000银子,盘剥太重了。 可另一方面,他知朝廷如今的窘境,国库早已空虚,还欠下了一大笔外债。朝廷急需这笔市舶司的税金来填补空缺,如果这笔钱收不上来,那税金就要压在普通百姓身上了,这同样不符合他的政治理念。 他看着这些情绪激动的老人,嘴唇动了动,想要解释些什么,却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大堂内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所有人都盯着史可法,等待着他的答复。 “你们不交税朝廷如何养兵,福建又如何养着2万水师,你们的货船被海盗劫了,谁为你们出头?忘了当年十八芝是如何兴起的,没有朝廷镇压东海,你们不要说交这点税金,连货船都回不来。” 吴三桂身着一袭锃亮的铠甲,铠甲上的鳞片烁着冰冷的光芒,腰间的佩剑随着他的走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面色冷峻,大步流星地走进府衙,身后跟着同样神情严肃的祖泽洪。 看到吴三桂进来,蒋老太公率先冷哼一声,眼神中透着一股傲慢与固执道:“哼,你年纪轻轻,乳臭未干,又懂什么?镇压盗匪本就是朝廷的责任,这和朝廷征收我等的税有什么关系,只要朝廷轻徭薄赋,自然万民安心,不会有人想做盗匪,现在天下盗匪横行,就是因为朝廷征税征的太多了,你们还不思悔改,还做出这等与民争利之事,你们是想官兵民反,把福建行省的百姓也给逼反不成。” 陈老太公也不甘示弱道:“就是因为你们这些武将无能,才让朝廷丢了北方,现在你们逃到江南来,朝廷没有处罚尔等,已经是仁至义尽,尔等却不思忠君报国,却在这里肆意盘剥百姓,简直是不忠不孝之辈。” 吴三桂被气得满脸通红,他怒目圆睁,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刀柄,刀都拔出了一大半,然而,那些士绅们却没有丝毫畏惧,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吴三桂真敢把刀拔出来。他们就敢梗着脖子,一副你敢砍我就敢让你砍的架势。 这些人虽然害怕郑芝龙这个海盗,却不把吴三桂这个年轻将领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朝廷的将门早已没落,这些武将不过是他们欺压了上百年的对象,没什么可怕的,即便吴三桂真敢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也不相信吴三桂敢砍下去。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时,祖泽洪站了出来,他面色冷峻道:“诸位,如今大同军已经打到了东番岛,你们现在还在这里胡搅蛮缠,真等大同军打到福泉州,不要说海贸,到时候连家产土地都保不住!” “大同军!!”听到这三个字,士绅们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惊愕、惶恐、害怕等表情在他们脸上交织。冷汗从他们的额头渗出,整个人都战战兢兢起来。刚才还嚣张跋扈的他们,此刻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一个个慌张地站起身来,连行礼都顾不上,便匆匆离开了市舶司府衙。 史可法一直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直到士绅们离开,他才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走上前去,对着吴三桂和祖泽洪拱手道:“多谢长伯你们来解围,若不是你们,今日还真不知如何收场。” 吴三桂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史总督,末将不是来解围的,而是大同军真的来了。郑芝龙的余孽将他们在东番岛的地盘献给了大同社。大同社海军将领赵云飞带着舰队驻扎在了东番岛上,他们财大气粗,还买下了西班牙人的地盘。荷兰人不愿意接受,双方在东番岛上起了战事。如今荷兰人想要联络我们夹击大同军。” 史可法听后,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道“这该如何是好?大同军正在东番岛扎根,下一步他们只怕要谋划福建行省。” 吴三桂沉思片刻,坚定地说道:“末将打算带水师的将士去一趟东番岛,看看能不能和荷兰人联合起来,把大同社驱逐出东番岛。 万万不能让大同社在东番岛上扎根,要不然朝廷的贸易政策不但难以实行,整个东南沿海也将不得安宁。末将走之后,史总督马上上报朝廷福建的情况,同时招募士兵,防备最坏的情况发生。” 祖泽洪担忧地看着吴三贵道:“长伯,你要小心,大同军可不是好对付的。” 吴三桂自信地笑道:“他们在陆上厉害,但去了海上未必厉害。更不要说此次我们还有荷兰人做盟友,他们的战舰可不容小觑。当年他们的7艘战舰就压着郑芝龙上百艘战舰打,有他们相助,我们胜算很大。” 吴三桂知道大同海军是和他们同时建立,并不认为这支军队会比自己手下的水师强多少,更不要说这一次还有一个强大的荷兰人做外援。 史可法点头道:“长伯,你放心,本官会招募士兵,加强防备,绝不让大同军有可乘之机。” 于是,吴三桂即刻着手准备水师出征事宜。而史可法则开始忙碌起来,一面派人快马加鞭上报朝廷福建的情况,一面张贴告示,招募士兵,加强泉州城的防御。 东番岛,热热兰遮外海。 大同社的舰队如海上巨兽般在海面上排开阵势,战舰上的旗帜在海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荷兰人的城池从海面上看过去,也如同一个玩具一般。 “轰轰轰!”大同社舰队率先发起了进攻。舰炮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一枚枚重达20斤的弹丸如流星般划过天空,朝着荷兰人的炮台呼啸而去。弹丸在空中留下一道道炽热的轨迹,掀起了一片片的沙尘。 然而,战斗的结果却并不如大同社将士们所期望的那样顺利。除了击碎一些炮台外层的砖块,并没有给荷兰人的炮台造成太大的实质性破坏。那些坚固的炮台在炮弹的轰击下,只是微微颤抖了几下,依旧顽强地屹立在那里。 “反击!”荷兰炮兵军官大声吼道。荷兰炮兵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熟练地将黑火药导入炮口,然后用工具仔细地压实。接着他们将沉重的炮弹搬运进炮口,并用特制的工具将炮弹抵住,确保其在发射时不会出现偏差。之后,他们移动火炮的高度,通过瞄准装置仔细地瞄准远处的大同社战舰。 “轰轰轰!”随着一声令下,8门重炮同时开火。巨大的后坐力使得火炮猛地向后一退,扬起一片沙尘。 炮弹如出膛的猛虎,呼啸着冲向海面。但或许是受到海风、海浪等因素的影响,这8门火炮发射的炮弹都没有击中目标,只是在海面上激起了六朵巨型的水柱。 “轰轰轰!”几乎与此同时,热兰遮城另一个炮台的8门重炮也同时开火。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落入海中,击出朵朵浪花,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坐在主力战舰的刘亚雄,发现敌人只有16门火炮冷笑一声道:“继续开炮,用火炮淹没他们。” 接下来的半日,双方陷入了激烈的炮击战。由于港口位置有限,大同社最多的时候只能有4艘战舰能够向荷兰人的炮台开火。这4艘战舰上,一共有160门火炮,它们如同一头头咆哮的猛兽,不断地向荷兰人的炮台倾泻着火力。而巧合的是,荷兰人这两座炮台加起来正好是16门重炮,数量只有大同社的十分之一。 然而,战争的胜负并非仅仅取决于火炮数量的多少。尽管大同社的火炮数量众多、火力猛烈,但在与岸防炮的对战中,却并没有占据太大的优势。大同社的舰炮最多只是击碎了一些岸防炮外层的砖墙。 而荷兰人的16门岸防炮却精准地击伤了大同社一艘200吨级的战舰。这艘战舰的船身被炮弹击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海水不断地涌入船舱,船员们在甲板上慌乱地奔跑着,进行抢修,费了半天的功夫,才堵住了漏水口,不过这艘战舰也失去战斗力,只能撤出战场。 此时刘亚雄才发现,和敌人的暗防炮互射极其不利,每一次舰炮发射,都意味着巨大的成本消耗。不说不断开炮会消耗炮管的寿命,单单是每一次发射所需要的火药和炮弹,成本就高达5两银子。大同社在这半日的战斗中,一共打了20轮,发射了3000多枚炮弹,成本高达1万多两。然而,这些炮弹对荷兰人的损失却只是造成了一些炮台砖石被砸烂,这样的战果与付出的成本相比,实在是得不偿失。 刘亚雄看着眼前的战果,想了想制止这样的无用功。他下令舰队停止对荷兰人炮台的炮击,改为舰队封锁港口为主。随后他迅速派人向主将赵云飞汇报了他们目前所面对的情况。 在联军营地,却是另一番景象。营地显得有些混乱和嘈杂,和大同军以前的军营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大同军凭借着严格的纪律和长期的训练,还能保持营地的整洁与秩序。他们的营帐排列整齐,士兵们在各自的岗位上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然而那些反正的汉人青壮和本土的土著却截然不同。那些反正的汉人青壮,他们本就没有接受过多少军事训练,只是因为荷兰人的压榨太过残酷,他们凭借着一腔血勇造了荷兰人的反。但他们毕竟不是专业的军人,做不到令行禁止。他们在营地中随意走动,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嬉笑,完全没有一点军队的纪律性。 而本土的土著,他们的文明程度相对较低,基本上就是每个部落的人聚在一起。对他们来说,这场战争就像一场大型的打猎一般。他们按照自己的部落集合,在营地中自由地活动。他们的穿着打扮各异,身上带着各种原始的装饰品,脸上洋溢着兴奋和好奇的神情。 巡营的李过看着那些聚在一圈发出笑声的土著,不禁皱起了眉头,摇头道:“军中无故发出声响,在我大同军那可是要挨十板子的。我实在是不懂将军是怎么想的,吸纳汉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招揽这些乌合之众,这些人只能拖我军的后腿。” 营教喻萧腾听到李过的抱怨,耐心地解释道:“将军这是为了快速在战后消化东番岛。我们总不能学荷兰这些蛮夷之辈,用剥头皮这种杀戮之法来统治东番岛。 现在大家有共同的敌人,一起战斗过,就会产生战友之情。而且战胜敌人之后,将军也可以送他们去京城接受封赏,这样我们在东番岛改土归流也会顺利很多。现在我们大同社最缺的就是粮食,最需要的就是这种不惧旱灾的土地。东番岛的面积有一府之地,还能两年五种,开发出来能养活上百万的百姓。” 第379章,海陆皆胜,收复东番岛 大同十一年(公元 1635年)五月二十日,热兰遮城。 烈日高悬,炽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15000联军排着方阵,严阵以待,对着荷兰人的城堡随时准备发动进攻。 赵云飞骑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凝视着荷兰人修筑的热兰遮城,看着这座怪异的堡垒,堡垒四周到处都是陷阱,他不得不承认荷兰人敢这么傲气是有两把刷子的。 胡安站在赵云飞身旁,神情严肃道:“将军,面对荷兰人的菱堡不可大意,这是我们欧洲近百年来,防御力最强大的城堡。您看这个堡垒由上城与下城组成,即便攻破了下层,还有防御力更加坚固的上层需要攻破,而上城居高临下,天然就压制下城,所以我们即便是攻破了下城,也很难攻破上城。” “下层还有三座小型的菱堡,棱角凸出墙面,使守军火力可覆盖所有进攻方向,还可以形成交叉火力,敌人不管是从哪里进攻都会遇到 2 - 3个棱堡的火炮、火枪齐射,任何军队都抵挡不住这样密集的火力射击。” 一旁的刘宗敏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大声说道:“胡安教官当我军的几十门火炮是摆设不成,就这么一个小堡垒,我军用火炮轰炸也能彻底把它移平。” 胡安带着一丝自豪的神情道:“荷兰人也有火炮,而且不会比我们的差多少。城墙外层包砖,内部为夯土实心台基,厚达数米,哪怕是舰炮也摧毁不了这样的城墙。您看到城墙前方的这段斜坡和壕沟吗,这就是精心设计的陷阱,这里是视野最开阔的地带,有这样一个斜坡在,进攻的敌人必定会放慢脚步,而后就会遭受堡垒当中的火炮,火枪集中射击,死伤惨重。” 赵云飞坐在马上,陷入了沉思。过了片刻,他说道:“你们欧洲人的堡垒虽然坚固,但缺陷太大了,城池本是为了保护百姓的,你们这个小堡垒却是直接舍弃了百姓,而且因为堡垒太小,只能驻扎几百士兵,长期围困定可以让堡垒弹尽粮绝。” 胡安反驳道:“但一座堡垒被敌人逼的只能长期围困,将军,您不觉得这就是一种胜利吗?” 赵云飞坚定地说:“只要火炮足够猛烈,也可以摧毁这座堡垒。” 而后赵云飞命令炮兵营带着十二门轻型火炮推到了队伍的最前方。炮兵营的士兵们喊着号子,费力地将火炮推到指定位置。营长王福国亲自调试火炮,他仔细地检查着火炮的各个部件,确保火炮处于最佳状态。 “轰!”一枚炮弹划过一个弧度砸在城堡的外墙上,但很快被弹开,只在城堡的外墙上留下一个小坑。 “轰,轰!”王福国又接连开了两炮,确定了火炮的状态,校准了射击的参数。 “开炮!”王福国大吼道。 “轰轰轰!”12枚炮弹划过优美的弧线,然后狠狠的砸向荷兰人的城堡。 “砰砰砰!”一阵砖石飞溅,炮弹虽然都砸中了城墙,但造成的损失却是微乎其微。城墙上只是留下了一些浅浅的痕迹,仿佛在嘲笑大同军的攻击。 而在堡垒上的荷兰人也开始调整他们的火炮。他们迅速地转动火炮,瞄准大同军的炮兵阵地。 “轰轰轰!”对着大同军的炮兵阵地发射炮弹。 三个堡垒上的火炮全部开火,24枚炮弹带着呼啸声狠狠的砸向了大同军的炮兵阵地。 一阵尘土飞扬,炮兵阵地当中士兵哀嚎连连。有三个士兵被炮弹击中,鲜血染红了他们的军装。这还是大同社第一次遇到能在火力上和他们旗鼓相当的人。 王福国大吼道:“救助伤兵,火炮后退五百米!” 顿时有几个士兵抬着担架把伤兵抬离战场。炮兵营的士兵,立刻用战马牵引火炮向后方撤退,余下的人或是推着火炮,或是搬着弹药马上撤离。 “轰轰轰!”但此时又有 24枚炮弹追击而来。 但好在王福国他们行动迅速,带着炮兵营撤退到敌人火炮射击范围之外。 而后王福国来到赵云飞身边,满脸愧疚地请罪道:“敌人火炮射程有三里,远超过末将的预计,想要压制对方的火炮,我只能用射程更远的重型火炮才能压制对方。” “红夷大炮果然威力不差。”赵云飞也是第一次遇到己方的火炮阵地被压制的情况,但好在大同社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火炮。 赵云飞向刘亚雄传达命令,命令他弄 24门舰炮送到军中。 这些舰炮重 5000斤,弹丸重三十斤,射程有六里,足够压制荷兰人的火炮,但也就是因为舰炮重量太重,赵云飞才没有随军携带。 话分两头,东番岛总督把大同社要夺取他们殖民地的消息,传到了荷兰东印度公司总部巴达维亚,巴达维亚总督虽然气愤手下给自己惹麻烦,现在大同社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最大买家,他的手下居然会愚蠢的得罪客户,但他还是派了一个由5艘战舰组成的舰队,由两艘武装商船500陆军支援东番岛。 就这还别嫌少,整个东番岛荷兰士兵也不过就500人,这也是为什么荷兰人军事力量和这些土著有代差,但依旧难以扩张势力,甚至有时候还会被土著反推,就是因为他们兵力太了。 这个时代西方刚从蒙昧的中世纪走出来,他们的国家普遍人口都不多,英格兰也不过300万人左右,荷兰人全国加起来,也就是百万多一点,就这点人口就要在全球建立贸易体系,那么每个殖民地自然不可能有太多的人。 巴达维亚是荷兰人在东南亚的总部,但全部的士兵也就1500余人,这已经是支援了1/3的军事力量过去了。 当然此时的西方人也有这样的傲气,西班牙征服印加帝国,总共也就不到200多人,当时的西班牙国王还制定了一个征服大明的计划,打算派遣2万陆军来到东方,当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个计划搁浅了。所以巴达维亚总督认为自己派了500陆军,还有一支在东方几乎无敌的舰队足够支援东番岛了。 5月23日,刘亚雄的舰队察觉到荷兰的援兵大喜,终于找到能发泄他怒火的出气筒了。 他留一半的舰队,继续封锁荷兰人,二十余艘的舰队和西班牙人的舰队联合冲向荷兰人的舰队。 5月24日,东番岛外海。 辽阔的南中国海,阳光炽烈,海风带着咸腥味吹拂着鼓胀的船帆。然而,这片湛蓝的海域此刻却酝酿战争。荷兰东印度公司派出的援军舰队,五艘风帆战舰排成纵队,正朝着东番岛的方向航行。 旗舰“赫克托号”打头,后面跟着四艘稍小的护卫舰以及两艘运输着500名陆军士兵的武装商船。舰队指挥官范·迪伦站在“赫克托号”的艉楼上,望远镜紧紧贴在眼前,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乌云。 通过望远镜,他看到了天海相接处,一片庞大的、令人窒息的帆影正以更快的速度向他们压来,这是一支庞大得超乎想象的舰队。桅杆如林,风帆蔽日。最前方是三艘巍峨如海上堡垒的巨舰,船体线条流畅却透着力量感。 每艘侧舷那密密麻麻的炮窗昭示着其恐怖的火力密度。紧随其后的是十余艘同样精悍的500吨级大同战舰,以及数艘西班牙大帆船。 “上帝啊,敌人有一支如此强大的舰队,这么重要的情报普特曼斯都不告诉我们,他是想害死我们。”范·迪伦身边的大副失声惊呼。 绝望瞬间攫住了整支荷兰舰队。他们不过五艘战舰,总火力加起来不足百门炮,而对方光是那三艘巨舰的火炮数量就远超己方全部!更别提还有十几艘实力强劲的主力舰。这不是战斗,这简直是自投罗网! 但荷兰人的骄傲让他们无法不战而降。范·迪伦强压下恐惧,嘶吼着下达命令:“全体注意!准备战斗!抢占上风位!主炮装填实心弹!运输船向舰队后方靠拢!” 水手们慌乱却迅速地奔向炮位,掀开炮衣,填充火药和沉重的铁球。 刘亚雄站在的指挥台上道:“传令!全军呈双列横队展开!主力舰舰居中,其余战舰左右翼展开!目标,荷兰旗舰及主力!进入射程后,自由射击,给我轰沉他们!” 命令通过旗语迅速传递。庞大的联军舰队如同展开双翼的鲲鹏,以泰山压顶之势,向渺小的荷兰舰队合围而来。 震耳欲聋的轰鸣撕碎了海面的平静。联军舰队率先开火!三艘千吨级级战舰侧舷喷吐出长达数米的橘红色火焰,浓密的硝烟瞬间升腾而起,遮蔽了半边天空。 四十门重炮齐射的威力是毁灭性的!沉重的实心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如同冰雹般砸向荷兰舰队的前锋。 轰!轰!轰! 巨大的水柱在荷兰舰队周围冲天而起,如同死亡森林瞬间破海而出。海水被狠狠撕裂,带着碎木和浪花倾盆而下,浇得甲板上的荷兰水手浑身湿透,心惊胆战。 一枚炮弹精准地命中了“赫克托号”左舷中部,船体猛地一震,木屑纷飞,伴随着凄厉的惨叫,一个炮位连同几名炮手被瞬间抹去!另一艘荷兰护卫舰“海鸥号”的船艏像被直接砸碎,桅杆也发出不祥的呻吟。 “还击!快还击!”范·迪伦声嘶力竭。荷兰战舰的火炮终于零星地响起,炮弹落入联军舰队前方或侧方的海水中,激起的水柱相比联军的齐射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他们射程和火力密度完全处于下风。 联军舰队保持着压迫性的阵型,稳步拉近距离。第二轮、第三轮齐射接踵而至。更多的炮弹找到了目标。一艘荷兰护卫舰的主桅被链弹扫中,粗壮的桅杆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带着风帆轰然倒塌,重重砸在甲板上,引发一片混乱和伤亡,航速骤降,成了活靶子。 运输船上挤在一起的荷兰陆军士兵惊恐万状,他们从未经历过如此恐怖的海上炮击,士兵在绝望地祈祷。 海面被浓密的硝烟笼罩,能见度急剧下降,只能听到连绵不绝的炮声、木头的碎裂声、惨叫声以及海浪的咆哮。刺鼻的硫磺味弥漫在空气中。联军舰队如同在烟雾中游弋的海上巨兽,持续不断地喷吐着火舌。刘亚雄的战术清晰而冷酷,利用绝对的火力优势,远距离摧毁敌舰的抵抗能力。 战斗持续了半天,荷兰人的抵抗虽然顽强,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螳臂当车。“赫克托号”伤痕累累,甲板上遍布弹坑和血迹,数门火炮被毁,侧舷出现了几个触目惊心的大洞,海水正不断涌入。 范·迪伦本人也被飞溅的木片划伤了额头,鲜血染红了他的半边脸。他绝望地看着另外两艘护卫舰也燃起了大火,浓烟滚滚,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刘亚雄的目光锁定了摇摇欲坠的赫克托号。 “集中火力!目标,荷兰旗舰!送它下海!” 三艘主力舰,连同附近几艘大同社和西班牙的主力舰,所有侧舷火炮再次发出震天怒吼。数十枚沉重的炮弹如同死神的镰刀,划破硝烟,呼啸着砸向“赫克托号”。 这一次,幸运没有眷顾荷兰人。 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一枚炮弹可能击中了水线附近,另一枚则可能引爆了弹药库。只见“赫克托号”船体中部猛地向上拱起,然后在一团巨大的、夹杂着火焰和浓烟的爆炸中,瞬间断成两截!巨大的冲击波横扫海面,碎片如同暴雨般四散飞射。 船艏和船艉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以极快的速度被翻滚的海水吞噬,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漩涡和漂浮的残骸、挣扎的人影,以及海面上迅速扩散开来的杂物。 旗舰的沉没,彻底摧毁了荷兰人最后的抵抗意志。残存的两艘还算完好的荷兰战舰目睹了这地狱般的景象,船长面如死灰。他们试图转向,利用风帆逃离这片死亡海域。 “想跑?晚了!”刘亚雄冷笑。 联军舰队庞大的阵型早已完成合围。速度更快的大同社巡洋舰和西班牙轻帆船如同猎豹般从两翼包抄而上,切断了荷兰人最后的退路。十几艘战舰黑洞洞的炮口从四面八方指向了这两艘孤零零的荷兰战舰。 “挂白旗!降帆!”两艘荷兰战舰的指挥官苦涩道。 白色的布条缓缓升起,取代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旗帜。巨大的船帆也随之落下,失去了动力的战舰如同待宰的羔羊,漂浮在海面上。 而那几艘运输船,早在旗舰沉没时就已停止了无谓的机动。看到战舰投降,船上的500名荷兰陆军士兵更是彻底放弃了抵抗的念头。 他们大部分甚至没来得及踏上东番岛的土地,一枪未发,就成了大同社的俘虏。一些士兵瘫坐在甲板上,眼神空洞,无法相信自己跨越重洋的旅程竟以这种方式结束。 持续了半天的激烈海战终于落下帷幕。海风渐渐吹散了浓厚的硝烟,露出了劫后的景象:海面上漂浮着大量的破碎木板、帆布、木桶以及不幸者的遗体。“赫克托号”沉没的位置只剩下巨大零星碎片。信风号和海鸥号”等也严重受损,无力地漂浮着。两艘投降的荷兰战舰和几艘运输船被联军战舰严密看管。 联军的损失相对轻微,只有几艘战舰受了些轻伤。 此战过后,荷兰人海上的援军已被彻底粉碎,更是彻底斩断了热兰遮城守军的最后希望。 5月25日,热兰遮城下 整整24门重型舰炮运输到战场,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城堡,这些火炮射程远超荷兰人安装在热兰遮城上的任何一门火炮。 “目标,荷兰人炮位!给我一门一门地敲掉他们的火炮!让红毛鬼尝尝什么叫‘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王福国道。 “轰轰轰!”大同重炮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沉重的实心弹丸呼啸着划破长空,带着致命的精准度砸向目标。火炮被摧毁,城墙被炸塌,荷兰炮兵在猛烈的炮击下哀嚎。 荷兰炮兵也试图反击。他们的炮弹呼啸而出,落点却大多在大同军炮位前方,虽然激起冲天的烟尘,却没有造成实质威胁。射程的差距,让他们的反击显得苍白无力。 “开炮,把敌人的火炮彻底摧毁。”荷兰人的反击激怒了大同军的炮兵。 “轰轰轰!”爆炸声此起彼伏。每一次精准命中,都伴随着砖石崩裂、木屑横飞、火炮零件扭曲抛飞的骇人景象。 荷兰炮手们伤亡惨重:有人被直接命中的炮弹撕碎;有人被爆炸的冲击波掀飞,撞在墙上骨断筋折;有人被横飞的碎片削掉肢体;更多的人则被巨大的声响和同伴的惨状吓得肝胆俱裂,操作火炮时双手都在颤抖。 原本高昂的士气,随着一门门火炮化为废铁而迅速瓦解。东番岛总督在城堡内听着接连不断的坏消息,脸色一天比一天灰败。他引以为傲城堡,正在被对方以绝对的技术优势,像捏死蚂蚁般逐个碾碎。 5月27日傍晚,热兰遮城上最后一声属于荷兰人的炮响也彻底消失了。24门火炮,连同其炮组人员,全数摧毁或瘫痪。城墙上只剩下扭曲的炮管、坍塌的炮垒和斑驳的血迹。荷兰人彻底丧失了远程反击的能力,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失去了爪牙的困兽,暴露在了猎人的枪口之下。 5月28日,天色微明。大同军的炮位发生了显著变化。重炮群被推到了更前沿的位置,几乎逼近了荷兰火枪的有效射程边缘。轻型火炮也加入了战场。 “换开花弹!目标,热兰遮城城墙、塔楼,哪里人多炸哪里。”王福国的命令冷酷无情。 震天的炮声再次响起,开花弹被射向高空,在预定高度引爆。刹那间,炽热的爆炸火球在热兰遮城上空、城墙上中接连绽放! 爆炸的核心是恐怖的冲击波,但更致命的是高速迸射的预制破片和炮弹壳体碎片!这些灼热的金属碎片如同死神的镰刀,形成无死角的杀伤风暴,横扫周围数十米的范围! 棱堡的设计能有效抵御实心弹的轰击,但对从天而降或凌空爆炸的开花弹却效果大减。 荷兰士兵们惊恐地发现,敌人的火炮让他们无处躲藏,只要待在城墙上,迎接他们的必然是死亡。 热兰遮城内瞬间化为人间地狱。爆炸声、建筑倒塌声、玻璃碎裂声、以及此起彼伏、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硝烟混合着血腥味和尘土味,令人窒息。城墙和建筑的外墙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弹坑和破片刮痕。到处是倒卧的尸体和痛苦哀嚎的伤员。断肢残骸随处可见,鲜血染红了砖石地面。侥幸未受伤的士兵也被这恐怖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蜷缩在自以为安全的角落瑟瑟发抖,精神濒临崩溃。 仅仅一天的饱和炮击!荷兰守军的伤亡数字如同雪崩般上升,迅速突破了200人!再加上之前三天炮战中损失的近百名精锐炮兵和技术人员,总伤亡人数已经超过了300人,占守军总数的六成以上! 5月29日的夜晚,对热兰遮城的幸存者来说,是漫长而绝望的。伤员的哀嚎不绝于耳,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每个人心头。缺医少药,士气彻底崩溃。士兵们眼神空洞,充满了对明日炮击的极度恐惧。军官们也丧失了斗志,他们知道继续抵抗下去,唯一的结局就是全军覆没。 东番岛总督在听着幕僚汇报着惨不忍睹的伤亡数字和士兵们濒临的情况颓废道:“升白旗,投降吧。” 5月30日,清晨。 当大同军的炮手们再次走向炮位,准备开始新一天的“死亡点名”时,热兰遮城最高处的塔楼上,一面刺眼的白旗,在晨风中缓缓升起。紧接着,更多的白布条从城墙的垛口、破损的窗口伸了出来。 赵云飞道:“这就投降了,这才轰炸了一天,荷兰人的战斗意志也太差了。” 伴随着白旗上升,热兰遮城沉重的大门,在刺耳的铰链声中,被缓缓推开。一队形容枯槁、神情麻木、有些人还缠着渗血绷带的荷兰士兵,在军官的带领下,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他们放下了手中的火绳枪和刀剑,堆放在城门前。 总督穿着相对整洁的总督服,强撑着最后的体面,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来到赵云飞面前。他摘下帽子,深深地鞠了一躬,用沙哑的声音宣布荷兰东印度公司无条件投降。 赵云飞骑在战马上,看着眼前这座终于臣服的堡垒,看着垂头丧气的荷兰总督和士兵,笑道:“东番岛,自此光复!此岛以后是大同社之疆土!” 历时数月的东番岛战役,以大同社海陆两路的辉煌胜利而告终,也宣告了东番岛正式纳入大同社的版图。 第380章,葬身大海的吴三桂 大同十一年(1635年)六月二日,澎湖外海。 六月的南中国海,阳光灼热,海风带着咸腥与一丝不祥的躁动。吴三桂站在他那艘由大型福船改造的旗舰“靖海”号艉楼上,紧握着千里镜,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镜片中,一支规模不大但阵列森严的舰队正破浪而来,三艘巍峨如海上堡垒的千吨巨舰如同领头的巨鲨,其后是十艘精悍的五百吨级战舰和十艘灵动如海燕的二百吨级护卫舰。 这正是他花了数天时间小心翼翼想要捕捉的猎物,陈诚统领大同分舰队。 在泉州吴三桂花了三天时间准备武器装备,集结船队。5月20日,他率领着福建水师主力抵达澎湖县。而后以澎湖县为水师基地,派出一些快船去东番岛,探查大同水师的情况。 但他的快船很快被驻守在南溪庄的陈诚捕捉到,他知道福建水师送上门来大喜,当即带领三艘千吨战舰为核心的二十三艘战舰群,浩浩荡荡的杀向了澎湖县,想要剿灭福建水师。 而吴三桂也想要报当年当年他们仓皇从京师逃离的一箭之仇,大同陆军厉害吴三桂承认,但北人一向不擅水战,他有信心在海上能报当年的一箭之仇。 双方的主帅都想打这一仗,于是两支舰队在澎湖外海相互对峙。 “哼!区区二十三艘,也敢来捋我虎须,大同军打的胜仗太多了,犯了骄兵必败的大忌。”吴三桂放下千里镜,嘴角勾起一丝混杂着轻蔑的冷笑。 他身后是遮蔽了半个海面的庞大船队,超过一百五十艘大小战船,这其中既有他带过来的水师战舰,也有收编郑芝龙的战船,以及数量众多的舢板、哨船。五倍于敌的数量优势,让吴三桂和他麾下许多将领都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大帅,不可轻敌啊!”一名曾在郑芝龙麾下效力过的老水师军官忧心忡忡地提醒道:“大同战舰皆仿西夷坚船利炮,一艘战船可抵我军10艘战船。 郑大当家前年料罗湾大捷,也是靠火攻奇袭,正面硬撼西夷大舰,损失亦是惨重!此等巨舰,非我寻常战船可敌。” “住口!”吴三桂厉声打断,眼中闪过一丝不耐,“郑芝龙不过一介海寇出身,侥幸胜了一场。本帅乃朝廷钦命总兵,麾下乃百战精兵!郑芝龙岂能与本帅相提并论?敌舰虽坚,数量寡少,正是我以众击寡,一举荡平敌寇,为朝廷立下不世之功的良机!” 他现在不想别的,就想歼灭眼前这支大同海军,报当年在京城的一箭之仇。 另一个郑芝龙的部下讨好道:“我们以前能烧西夷的战舰,现在就可以烧大同贼寇的战舰。西夷有远度海域的操船经验,但大同水师成立不过三年,岂能是我等对手。” 前年郑芝龙在料罗湾用火船战术大败荷兰舰队的“成功经验”,让许多人对西夷战舰起了鄙视之心,认为他们即便是船坚炮利,但只要是战船就逃不过火攻。 而吴三桂也是这样认为的,正好他船队当中带了很多引火小船,甚至为了加强燃烧的效率,船上还装了不少从大同社购买过来的猛火油,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踩着陈诚的尸骸,缴获那些威武的大同巨舰,加官进爵的景象。 于是在吴三桂认为自己稳操胜券的氛围下,一场决定澎湖乃至东南海疆命运的海战,在这片开阔的海域轰然爆发。 吴三桂挥动令旗,庞大的福建水师船队如同被惊扰的鱼群,开始笨拙地调整阵型,意图凭借数量优势进行包抄,想要限制大同战舰的行动。 大量火攻小船被推到前锋位置,水手们紧张地检查着船上的火油罐、硫磺等引火之物, 陈诚站在战舰的指挥台上,眼神冷静如冰,当他看到一艘艘小船,如同箭矢一般冲向自己的舰队,嘴角挂着一丝不屑的冷笑:“还想要玩火攻,难道不知道同样的计策不能用两次?” 要知道他们荷兰教官汉斯等人都是亲身参与过罗料湾海战的人,陈诚等人在海军学院更是经历了多次兵棋推演,对这场大战双方的优缺点可谓是了如指掌,更知道该如何应对敌人的火。 陈诚果断下令,“传令!全军保持战列线,保持距离!集中火力,优先轰击敌方前锋火船及企图靠近的大型战船!链弹准备,打断那些硬帆的桅杆!” 命令通过旗语迅速传递。大同舰队二十三艘战舰如同一条钢铁长龙,在海面上划出一道优雅而致命的弧线,始终与企图靠近的明军船队保持着令对方绝望的距离。 “开火!” “开火!” “开火!” 震彻寰宇的炮声骤然响起!大同战舰侧舷密密麻麻的炮窗喷吐出连绵不绝的橘红色火焰,浓密的硝烟瞬间弥漫开来,遮蔽了半边天空。 相比于明军水师船上零星响起的、射程有限的佛郎机炮和碗口铳,大同海军的齐射宛如一场钢铁风暴! 轰!轰!轰!轰! 冲天的水柱在明军前锋船队周围不断炸起,如同死亡之花在海面瞬间绽放。沉重的实心炮弹轻易撕裂了那些商船、渔船改造战船脆弱的船壳。一艘装满火油的小火船被直接命中,轰然炸成一团巨大的火球,碎片和燃烧的油脂四散飞溅,点燃了附近两艘同伴! 更多的链弹呼啸着飞向明军大型福船,专门设计的弹体在空中旋转分离,带着铁链狠狠扫向桅杆和帆索!粗壮的硬帆桅杆在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中轰然倒塌,巨大的风帆如同断翅的巨鸟般覆盖在甲板上,引起一片混乱和惨叫。失去动力的福船瞬间成了漂浮的棺材。 吴三桂寄予厚望的火攻战术,连大同舰队的边都没摸到,就在对方精准而猛烈的远程炮火下,化作了海面上漂浮的碎片和燃烧的残骸。二十五艘精心准备的火攻小船,连同其上的敢死队员,在短短半时辰内,尽数葬身大海。 火攻战术的彻底失败,如同当头一棒,砸得吴三桂有些发懵。但更让他心惊胆战的是接下来的景象。 失去了火船掩护和前锋牵制,大同舰队如同解开了枷锁的猛虎,开始主动前压,追击那些失去指挥或行动迟缓的明军主力战船。 陈诚的战术极其清晰,利用己方战舰流线型设计、采用软帆带来的卓越航速和机动性,以及舰炮射程远、威力大的绝对优势,在广阔的海面上展开了一场残酷的“放风筝”式猎杀。 根本不给大明海军靠近的机会,明军水师的弱点在追击战中暴露无遗,船体脆弱,大部分由商船、渔船改造,船板薄,结构强度低。大同战舰的炮弹轻易就能将其洞穿甚至撕裂。 二就是适航性差,大量平底沙船设计初衷是便于近岸和内河航行,在开阔外海抗风浪能力极差,颠簸剧烈,严重影响火炮瞄准和人员行动。 三是机动笨拙,中式硬帆转向极其不便,在需要频繁调整航向的海战中,显得异常笨拙迟缓。在大同舰队灵活的穿插包抄下,如同海面上缓慢爬行的乌龟。 最重要的是火力贫弱,装备的火炮数量少,还有部分还是虎尊,150多艘战舰,火炮却只有不到300门,射程近、威力小,根本无法对坚固的大同战舰构成实质性威胁。 而大同海军虽然只有23艘战舰,但整支舰队拥有700余门火炮,不管是射程还是威力都远远超过了远远超出了大明水师。 “轰轰轰!”在装甲厚度,火炮的数量和威力,战舰的机动性,大同海军全面胜过福建水师,在这样碾压的差距下,战场上呈现出大同战舰追着福建水师打的状态。 交战仅仅半日,澎湖外海已然化作一片修罗场。海面上漂浮着大量明军战船的碎片、断裂的桅杆、倾覆的船体以及挣扎呼救的落水士兵。 被链弹打断桅杆、瘫痪在海面上的明军战船越来越多,如同待宰的羔羊,被后续赶上的大同战舰从容地用炮火点名摧毁。 反观大同舰队,凭借着坚固的船体、优越的防护和精准的指挥规避,竟无一艘战舰被击沉,只有几艘外围护卫舰受了些轻伤。 站在“靖海”号上的吴三桂,脸色已从最初的轻狂变成了惨白。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庞大的船队被对方区区二十三艘战舰像砍瓜切菜般击沉、打残、俘虏。震耳欲聋的炮声、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部下绝望的呼喊声,汇成一股巨大的恐惧洪流,彻底冲垮了他的斗志。 根本打不过,大同军不但陆上厉害,到了海上更加厉害,此时他想要战胜大同军的想法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想着该如何保命。 于是他发的了关宁军赖以成名的“技能”之一——保存实力,关键时刻脚底抹油。 “命令船队分散逃命,转舵,升满帆!向泉州方向撤退!快!”吴三桂声嘶力竭地对着舵手和帆缆长吼道。 “靖海”号这艘相对较大的福船,在船长的拼命催促和水手们的恐慌操作下,笨拙地开始转向,试图脱离战场。 吴三桂下的分散逃离的命令,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本就士气濒临崩溃的福建水师瞬间彻底瓦解!幸存的、还能动的明军战船再也不顾什么阵型、命令,如同炸窝的马蜂,四散奔逃。 “想跑?”陈诚嘴角泛起冷酷的笑意道:“传令!分三路追击!主力舰随我,目标——敌酋旗舰!务必擒杀南明水师将领。” 二十三艘大同战舰立刻如离弦之箭,分成三支锋利的箭头,扑向各自的目标。航速的巨大差距此刻显露无疑。装备中式硬帆、平底笨重的明军战船,在顺风时尚且速度平平,逆风或侧风时更是步履蹒跚。而采用先进软帆、流线型船体的大同战舰,则乘风破浪,速度远超对手。 陈诚亲自率领三艘千吨主力舰,死死咬住了吴三桂的“靖海”号。追击途中,舰艏炮和侧舷炮持续开火,炮弹不断在“靖海”号周围炸起冲天水柱,更有几发炮弹直接命中了船艉和侧舷,木屑纷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吴三桂趴在艉楼栏杆后,看着后方越来越近、如同三座海上移动堡垒般的巨舰,亡魂大冒。那黑洞洞的炮口仿佛死神的凝视。 “快!快升白旗!投降!我们投降!”吴三桂道。 既然逃不掉那就赶快投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同社对俘虏一向不重视,只要保住了命,他父亲可以把他赎回来。 一名水手颤抖着抓起一面白布,刚想往桅杆上挂。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靖海”号传来!原来一枚炮弹好巧不巧地击穿了存放火药桶的底舱! 吴三桂本来还沉着冷静的面孔,看到这幕瞬间凝固,紧接着,更为恐怖、仿佛要撕裂整个海天的巨大爆炸发生了! 一团炽烈到刺眼的巨大火球从“靖海”号中部猛地膨胀开来,瞬间吞噬了周围的一切!坚固的船体如同纸糊的玩具般被狂暴的力量撕扯、扭曲、断裂! 巨大的冲击波将甲板上吴三桂如同落叶般抛向高空,而后他如同一块石头一般狠狠的砸在了海面,瞬间沉默。 断裂的船艏和船艉在巨大的烟柱和火光中,以惊人的速度被翻滚的海水吞噬,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翻滚碎木和残肢断臂的漩涡! 陈诚和战舰上官兵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爆炸震得身形一晃。待硝烟稍散,海面上哪里还有“靖海”号的影子?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油污漩涡、漂浮的焦黑碎木、和明军士兵的尸体。 连陈诚都不知道,未来的一代枭雄,满清的“平西王”吴三桂,甚至没能完成他投降动作,就在这澎湖外海的碧波之下,与他那艘倒霉的旗舰一同,以一种极其不体面的方式,葬身鱼腹! 吴三桂旗舰的惊天爆炸,彻底终结了这场持续了一天多的澎湖海战。陈诚命令舰队停止追击,分出人手救援海面上的落水者,并迅速打扫战场、收拢俘虏。此战战果辉煌: 大同军击沉明军各类战舰三十一艘(不包括火船)。俘虏明军大小战船四十艘,俘虏明军水师官兵近万人。明军水师主力损失过半,元气大伤。 残余的明军船只趁着大同军打扫战场的混乱,侥幸逃离,仓皇遁向大陆海岸。 陈诚站在战舰上,望着硝烟渐散、漂浮着木料和明军尸体的海面,目光投向前方清晰可见的澎湖列岛。他果断下令:“传令!舰队整队,目标——澎湖本岛!即刻登陆。” 失去了水师保护的澎湖县,在大同海军兵锋所指之下,几乎未做抵抗便宣告易帜,至此这场大战结束。 澎湖海战的辉煌胜利,不仅彻底歼灭了福建水师的主力、斩杀了明军统帅吴三桂,更一举攻占了战略要地澎湖岛,为大同社经略东南海疆、乃至未来进军南明,奠定了至关重要的基础。 第381章,炮口下的谈判 大同十一年(1635年)六月七日,南溪庄,大同军临时指挥部。 海风裹挟着胜利的气息吹拂着南溪庄,指挥部会议室里气氛热烈。大同军团以上的军官和海军当中主力战列舰船长级别的军官齐聚一堂。 众人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自豪。毕竟他们在前不久取得了一场胜利,虽然敌人算不得强大,但他们击败了这些敌人伤亡却没有超过百人,如此低的伤亡,在大同军当中也是少见的。 陈诚率起身道:“澎湖海战,我海军舰队击沉、俘获敌舰71艘,歼灭、俘获敌军近万!伪明福建水师主力已遭重创,澎湖列岛被我军攻占,南明福建总兵吴三桂,已确认葬身大海!” “好!”会议室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其实进攻荷兰人的大战在他们看来规模极其小,城堡里总共就500荷兰人,这在大同社战争史当中就是一场剿匪规模的战斗。 哪怕加上荷兰人的援军,这场大战的总兵力也不过刚刚突破了4位数,外加5艘战舰,而他们却发动了3000余人,上百艘战舰,这已经不是杀鸡用牛刀了,而是大炮打蚊子。现在加上明军这上万人和150艘战舰,战果就好看多了,终于有点像一场战争的样。 最后,大同军总指挥赵云飞做了总结道:“诸位,此战我大同军海陆两军同奏凯歌!一举扫平东番岛红夷之患,重创南明东南水师,斩其总兵,占据澎湖,为下一步进攻江南打下基础,我海军初战可谓是大获全胜。此皆赖将士用命,浴血奋战之功!” 赵云飞的话再次引燃了全场军官的激昂情绪。 “将军!”刘宗敏按捺不住激动道:“如今我军士气正盛,南明水师新败,东南沿海门户洞开!何不乘胜追击,末将愿为先锋,直取泉州、福州!打响我大同社南征伪明之第一枪!夺了那花花江南!”他眼中闪烁着建功立业的渴望。 “对!打过去!” “泉州富庶,正好补充我军!” “趁他病,要他命!” 刘宗敏的提议立刻得到了不少年轻气盛军官的热烈响应,会议室里充满了求战的声音,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赵云飞身上,期待着他下达进攻的命令。 然而,赵云飞脸上却没有兴奋之色。他双手虚按,示意大家安静。目光扫过一张张热切的脸庞,沉声道:“捷轩及诸位求战之心,本将深知。然战机虽好,亦要量力而行。” 他走到悬挂的东南沿海舆图前,手指点向泉州、福州的位置:“我军此番南下,主力实为海军。陆战精锐,仅有三千余将士。此三千人,或可趁乱袭扰海岸,夺一两处港口。” 而后他话锋一转,手指用力点在江南广袤的内陆,“南明在江南经营多年,根基深厚。一旦其缓过神来,调集周边府县卫所兵、乃至征召乡勇,数万之众顷刻可至。我军登陆,补给线漫长,兵力单薄,极易陷入重围。届时,非但泉州、福州难下,恐我三千陆战精锐,反有覆没之危!为一时意气,折损我大同社来之不易的百战士兵,不可取,而且元首给我们此战定下的目标就是东番岛,而不是掀起与南明的全面大战。” 赵云飞的分析如同冷水浇头,让刚才还热血沸腾的军官们瞬间冷静下来。 刘亚雄叹了口气道:“总指挥所言极是。当初我等只虑及荷兰红夷与西班牙人,未料到南明水师竟如此不堪一击,竟至……我军此番南下,所携陆师兵力确实捉襟见肘了。” 话语中带着一丝懊恼和可惜,这是他们海军的初战,大家既不知道自己的实力,也不知道南明水师的实力,所以在最初制定计划的时候,最多有防备南明水师,没有进攻福建行省的计划。 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乘胜追击的诱惑虽大,但赵云飞基于现实的冷静判断,让众人不得不承认其正确性。强攻江南,风险太大,得不偿失。 陈诚打破了沉默道“将军,与其想如何进攻江南,不如想如何转化俘虏,让这上万明军俘虏在东番岛定居下来,东番岛上汉人数量太少,土著太多,不利于我大同社的统治。” 旅教喻鹿信笑道:“这还不好办,江南人口稠密,一户难有十亩田地,我们可以给这些南明士兵一户百亩田地,并提供农具、种子、住所,助其安家立业,俺不相信有哪个士兵能拒绝如此大的家业。” 赵云飞眼中露出赞许之色:“此议深合我意。立即着手询问俘虏意愿!” 命令迅速下达。被俘的明军士兵被集中起来,大同社的军官们向他们清晰地宣布了政策:愿意留在东番岛开荒者,每人可获授良田一百亩!大同社将提供开荒所需的农具、耕牛、第一年的粮种,并帮助建造房屋,并且前三年不收税,第四年才收三成税,不愿留者,亦不强求,大同军可以送他们回福建。 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俘虏营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一百亩地!这对于绝大多数出身贫苦佃农、渔户或卫所底层军户的俘虏来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天大馅饼! 在福建老家,一家人能有几亩薄田已是万幸,百亩良田足以让他们成为受人尊敬的富农甚至地主! “俺愿意!俺愿意留下!”很快,人群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响应声。 大部分俘虏的脸上都露出了激动和向往的神色。能够摆脱军户的枷锁或佃农的贫困,拥有一片完全属于自己的广阔土地,在这片远离战乱、由大同社治理的“新家园”开始新生活,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然而兴奋过后,许多人脸上又浮现出深深的忧虑和牵挂。 “将军……俺想留下,可……可俺爹娘、婆娘娃儿还在晋江老家呢……” “是啊将军,俺家老小都在漳州,俺一个人留下,他们可咋办?” “没有家人在身边,守着百亩地,心里也不踏实啊……” 这些质朴的担忧,如同阴云般笼罩在俘虏营上空。 当军官们将俘虏们普遍的顾虑汇报上来时,南溪庄会议室的氛围再次变得凝重而充满思虑。 “人之常情啊。”赵云飞叹息一声,“若无法解决其家眷问题,纵然授田百亩,也难安其心,更难以真正留住这些人,使其安心为我大同社垦殖东番。” “按惯例,不愿归顺者,发放些许路费遣返便是。”刘宗敏叹息道,他们大同社总不能让人妻离子散吧。 “如今情况不同!”陈诚想了想道:“总指挥,这些愿意留下的士兵,其家眷多在福建沿海府县。若我大同社能助其团聚,则不仅可安俘虏之心,更能使其死心塌地追随,其家眷亦将成为我东番岛之新移民!此乃一举多得!” “现在我们唯一的麻烦就是这批俘虏的家眷都在南明的治之下。”他走到地图前,手指泉州:“我们完全可以用不愿意留在东番岛的南明士兵和军官与南明官员做交易。 不过,江南官吏,向来是‘畏威而不怀德’,若我等不显雷霆手段,只派使者空口去谈,彼等必轻视我大同社,或百般刁难,或索要天价赎金,甚至扣押其家眷以作人质!故,欲行此策,必先示之以威!” “信之的意思是?”赵云飞目光锐利起来。 “集结舰队!”陈诚语气铿锵道:“我海军主力,携大胜之威,直抵泉州,炮口所指,非为攻城略地,而为震慑宵小!让那泉州府台、福建巡抚乃至伪明小朝廷看看,歼灭其水师、诛杀其大将者,是何等军威! 唯有兵临城下,以势压人,彼等方知敬畏,方肯老老实实与我等做这场交易,同时,亦可借此威慑,迫使伪明尽快释放我方所需人员,加快交易进程!” “江南人畏威不怀德,这话总结的好!”刘亚雄赞叹道:“兵锋所指,谈判桌上才有筹码!” 赵云飞沉吟片刻最终拍板:“就依信之之策!即刻整备舰队,三日后,兵发泉州。 “遵命!”众军官轰然应诺。 大同十一年(1635年)六月十二日,泉州外海。 初夏的泉州湾,本该是千帆竞渡、商贾云集的繁忙景象。然而此刻,这座曾经“东方第一大港”的城市,却笼罩在一片死寂与恐慌之中。 沉重的城门早已紧紧关闭,城墙上挤满了神色仓惶的士兵和临时征召来的青壮。他们紧握着简陋的武器,目光死死盯着海天相接处,眼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恐惧。 数日前,福建水师在澎湖外海几乎全军覆没、总兵吴三桂葬身鱼腹的噩耗,如同瘟疫般随着溃逃回来的零星败兵传遍了泉州城。恐慌如同海啸般席卷了这座富庶的海滨重镇,并迅速向整个福建行省蔓延。 消息灵通的士绅大户们反应最为激烈。有人带着豢养的乡勇家丁,仓皇逃入泉州城,指望高大的城墙能提供庇护,有人则更彻底,收拾细软,带着全家老小,不顾一切地向着福州、乃至更深入的内陆山区逃,大同社早就名声在外了,是专杀富人、分田分地、颠覆秩序的“魔王”! 吴三桂水师主力的覆灭,彻底击碎了他们对朝廷武力的最后一丝幻想。 与士绅的惊恐形成微妙对比的,是部分底层百姓眼中难以抑制的期待。尽管官府严密封锁消息,但总有只言片语流入民间,大同社“替天行道。”,“杀富济贫”、“均田免赋”的各种传闻,如同野火般在贫困的渔村、佃户间悄然传递。 此刻,看着城墙上如临大敌的官兵,一些穷苦百姓心中反而隐隐盼望着:“徐大王的兵,真能打过来就好了!” 整个福建官场更是乱作一团。巡抚衙门急令各地严防死守,加派信使向南京求援。泉州知府,史可法和祖泽洪三人坐立不安,拼命招募乡勇,加强城防,新任的市舶司总督史可法更是感到肩上如同压着千钧重担,寝食难安。 而就在这风声鹤唳的当口,他们最恐惧的敌人,来了! 十二座如同移动山岳般的庞然巨物!那是大同海军引以为傲的千吨级主力战舰,巍峨的船体好似一座高山,高耸的桅杆刺破云霄,散发着强大的压迫感。 紧随其后的,是五十艘体型稍小的二级主力战舰,以及五十艘如狼群般敏捷的护卫舰。 一百一十二艘战舰!它们排列着森严的战列线,组成了一道几乎望不到尽头的海上长城,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气势,缓缓逼近泉州湾口。 最令人胆寒的,是那些战舰侧舷密密麻麻敞开的炮窗,黑洞洞的炮口如同深渊巨兽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泉州城。那数量怕是有上千门之多! “这战船怎么会这么大?”城墙上,一个年轻的青壮喃喃自语,腿肚子止不住地打颤。 “红……红毛夷的大夹板船也没这么多炮啊……”一个老兵油子面如土色。 “完了……全完了……”泉州知府看到这一幕,直接瘫软在亲随怀里,面无人色。 史可法站在城楼最高处,强撑着身体,努力用千里镜观察。当看清那支舰队的规模和舰炮数量时,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眼前一黑,身体剧烈摇晃,几乎栽倒!一旁的祖泽洪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史公!保重!”祖泽洪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久经沙场,但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海上力量,吴三桂败得不冤! 就在城墙上守军被这遮天蔽日的舰队吓得魂飞魄散之际,异变陡生! 轰!轰!轰!轰!轰! 如同九天惊雷骤然炸响!声音连绵不绝,汇聚成一片震耳欲聋、撼动天地的轰鸣!只见那庞大的舰队中,数十艘战舰的侧舷同时喷吐出耀眼的橘红色火焰!浓密的硝烟如同巨大的帷幕,瞬间在海面上升腾、扩散,遮蔽了小半个天空! “炮击!快躲避!趴下!”史可法嘶声力竭地大喊,自己也猛地蹲下,紧紧贴着墙垛。 城墙上顿时一片混乱!士兵和青壮们惊恐地尖叫着,纷纷效仿,抱头趴伏在地,恨不得将整个身体都嵌进城墙砖缝里。许多人紧闭双眼,身体筛糠般颤抖,等待着毁灭性炮火的降临。祖泽洪也伏低了身体躲避火炮的进攻。 然而,预想中的地动山摇、砖石横飞的景象并未出现。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那震耳欲聋的炮声还在海天之间回荡。 过了半晌,才有胆大的士兵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向海面。 海面上,除了弥漫的硝烟和渐渐消散的回音,竟无一处落弹激起的水柱!那些威力巨大的炮弹,仿佛都打入了虚空之中。 祖泽洪猛地站起身,气得脸色涨红,一拳狠狠砸在城垛上:“混账!贼寇欺人太甚!这是在戏耍我等!” 史可法在亲随搀扶下缓缓站起,望着那片硝烟笼罩的海域,望着那上百艘战舰上密密麻麻、依旧对准着泉州城的炮口,脸上只剩下深深的苦涩和无力:“戏耍?即便是戏耍……我等又能奈其何?” 他声音充满了绝望,“你看那火炮足足有上千门啊!若真的一齐轰来,这泉州城墙……又能抵挡几时?只怕顷刻间,便要化为齑粉,满城生灵涂炭。” 就在城上守军惊魂未定之际,一艘悬挂着大同社旗的小艇,如同离弦之箭,从庞大的舰队中驶出,快速划向泉州码头。 小艇靠岸,一名身材魁梧、神情冷峻的大同军官,对着城楼方向高声道:“城上的人听着!我乃大同社使者李过!奉我家将军之命,前来与尔等主事之人谈判!速开城门,或放下吊篮!” 城上守军面面相觑,最终目光投向史可法。史可法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放下吊篮!请使者上城!” 片刻后,李过通过吊篮登上了泉州城楼。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史可法、祖泽洪、泉州知府等一众面色难看的大明官员,毫无惧色:“尔等谁是泉州主事之人?” 史可法整了整官袍,上前一步,努力维持着朝廷大员的威仪:“本官乃福建市舶司总督史可法。” 李过冷哼一声道:“两件事!其一,我大同社兴义师,驱逐盘踞东番岛之荷兰红夷,收复我华夏故土,此乃大义!然尔等大明福建总兵吴三桂,不思同仇敌忾,反与西夷勾结,悍然偷袭我大同社舰队,此乃背祖忘宗、通敌卖国之汉奸行径!我大同社予以严惩,乃天经地义!尔等需对此等行径,向我大同社致歉!” “其二!”李过继续道,“澎湖一战,我大同社俘获尔等水师官兵上万。其中七千余人,感念我大同社仁德,愿留东番岛屯垦,共享太平!另有三千人,思乡心切,愿归尔南明。我家将军仁义,不欲强留。特此提议:用这三千欲归南明之俘虏,交换那七千愿留东番岛将士之家眷!其家眷多在福建沿海,尔等需尽快将其送至泉州交割!” 说完李过拿出一沓大同社统计好的名单,交给史可法他们,上面都是愿意留下士兵家属的所在地。 用俘虏交换家眷? 泉州知府最关心的却是自身安危,他急切地插话道:“若……若我等答应此条件,贵军……贵军能否保证立刻退兵?永不进犯泉州?” 李过瞥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道:“若尔等应允并顺利交割,我大同海军可保证,一年之内,不主动进攻泉州府!” 泉州知府闻言,先是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但听到“一年之内”这个限定,脸色瞬间又垮了下来。一年?按照大明官场规矩,他运作调离这个即将成为前线火坑的泉州知府,一年时间都未必够! 史可法眉头紧锁道:“李将军,此事关系重大,涉及数千户百姓迁移,非同小可。可否容我等商议几日,并禀报上峰定夺?” “商议?禀报?”李过断然拒绝,声音陡然转厉,“我家将军只给尔等一天时间!明日此时,若无明确答复,或敢耍弄花样……”他猛地抬手,指向城外海面上那支令人望而生畏的钢铁舰队,“我大同海军,便用自己的方法,来达成目标!届时,休怪我等炮火无情!” “一天就一天。”泉州知府马上答应。 李过不再多言,冷冷扫视众人一眼,转身走向吊篮,在守军敬畏恐惧的目光中,从容下城离去。留下城楼上一片死寂和绝望。 泉州府衙内,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 史可法端坐主位,面沉如水。祖泽洪,泉州知府分坐两旁,之后则是闻讯赶来的几位本地豪绅代表。 “史公!不能打啊!贼寇船坚炮利,吴总兵数万水师尚且灰飞烟灭,我等如何能守?”一个富态士绅声音带着哭腔,“若惹恼了他们,万炮齐发,泉州城玉石俱焚,我等身家性命、祖宗基业,皆休矣!” “是啊史公!那李过说了,只要答应条件,一年内不攻泉州!一年时间,足够朝廷调集大军来援了!”另一个士绅急切附和。 “当务之急是送走这些瘟神!用几千户泥腿子换回三千俘虏和暂时平安,划算!太划算了!”泉州知府更是急不可耐,“史公,下官恳请您速做决断!迟则生变啊!” 祖泽洪怒视这些士绅:“尔等只知惜命保财!此乃丧权辱国之举!岂能轻易答应。” “祖将军!”知府急了,“不答应?难道真要让贼寇破城,屠戮满城百姓吗?那些家眷多是贫贱渔民、佃户,留之无益,送走正好!换回三千俘虏,交换俘虏必然花费不少的时间,朝廷也好从容调兵增援泉州,此乃两全之策!” 史可法听着堂下激烈的争吵,内心天人交战。他何尝不知这是奇耻大辱?何尝不想据城死守,以全忠义?但城外那支足以毁天灭地的舰队,是冰冷残酷的现实。他想起城墙上士兵们恐惧的眼神,想起一旦开战他们必败无疑。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良久才缓缓睁开,声音沙哑而沉重:“罢了,传令,令沿海各县,速速查清那七千愿留东番俘虏之籍贯家眷,限期送至泉州!同时,派人去回复大同使者,我方同意交换条件。望其信守承诺,交割之后,即刻退兵!” “史公英明!”泉州知府和士绅们如蒙大赦,长舒一口气。 史可法却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靠在椅背上。 第382章,荷兰当遵守大同社制定的东方秩序 大同十一年(1635年)七月四日,黄河大堤。 烈阳高照,晴空当中飘着朵朵白云,时不时有微风袭来,让人感觉到一阵舒适。 河堤上,无数穿着统一灰色短褂的民夫在监工和技术员的指挥下,正挥汗如雨地加固堤防、疏通河道。号子声、夯土声、水流声交织在一起。 “嘟嘟嘟!所有人休息一刻钟。” 所有民夫放好工具,走到凉棚当中休息,大家擦拭身体上的汗,找到自己的水壶,大口喝水以消暑。 而就在这个时候管理这段河堤的技术员王芬拿着一份辽东农报道给众人读报,本来在休息的农户看到王芬一来也是精神一振。 辽东农报听名字也知道是和辽东有关的报纸,最开始是孙可望希望宣传辽东地广人稀,土地肥沃,物产富饶,以吸引中原的农户去屯垦弄的报纸。 徐晨给孙可望出了个主意,多在报纸上报道一些有关辽东的奇闻异事和冒险故事,什么哪个村组织打猎,打到一只老虎卖了上百两银子,每人分了好几两,又或者是猎到一头熊,然后这些猎户发家致富的故事。 还有一些什么关于辽东总兵李成梁宝藏的故事,弄个许多探险小队发现宝藏这里的故事,徐晨甚至专门抽空写了一个《人参娃》的短篇故事。 果然这些冒险故事吸引了一大批农户,大家都当奇闻故事来听,通过这些故事让中原的农户对辽东有所了解,了解了辽东的地广人稀,各种珍贵的特产,还有各种辽东的冒险故事。工地的农户辛苦之余,喜欢听这些冒险的故事丰富自己的精神生活。 不过这次读报重点的内容是这次辽东的夏收有关,当地的粮食收成亩产一石半,因为辽东荒地免除三年的税赋,今年夏收平均每户赚二十两银子。 “夏收就赚20两银子,秋收那还不得赚30两,地主家一年也赚不到50两银子。”现场的农户有点不敢相信。 虽然大家都分了土地,没了地祖,税收也减少了,但中原人口多,一户农户二十几亩地,人口稠密的村庄甚至只有十几亩地。加上这些年旱灾,蝗灾不断。 大家虽然不至于饿死,但想吃个饱饭还是很艰难,一年下来缩衣节食,也就能赚个几两银子,给家人扯几尺布,购买几件农具,给娃购买一点笔墨纸砚。 所以他们很难相信,在辽东这样的蛮荒之地,当地农户赚的银子居然比他们多10倍,这不相当于去了辽东就能做地主,这怎么可能,即便是辽东有土地,但垦荒花费的钱财和精力可不少,怎么可能会赚这么多? 王芬道:“这在辽东赚的都算少的,那些辽东原本的军户,他们每户分了100亩田地,而且因为他们都是第一批过去的人,得到的田地都是最肥沃的,而且因为靠近水源不怕旱灾,人家一年下来能赚七八十两银子,家家户户都有耕牛,建起了砖房,粮食都堆满了屋子,辽东原本军户现在家家都吃大白面馒头。” “怎么可能,辽东再大也不可能给每户分100亩土地。”现场的农户有点不敢相信,辽东的军户顿顿能吃白面馒头。 “王技工,你当我们没有开过荒吗,开垦出一两亩土地都能把人给累死,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赚到钱?” 王芬道:“怎么不能,辽东虽然荒芜,但不代表没有熟地,辽东原本有五六百万人口,现在只剩下不到50万,去了辽东就相当于一个人就得到了以前10个人的土地。 去年移民的农户去了就能分50亩熟地,50亩荒地,今年他们收入都算少的,等把那些荒地全部开垦出来,他们也会和那些军户一样,一年赚个七八十两银子,顿顿吃上大白面馒头。” “你们要抓紧,今年去辽东只有3万户的名额,现在已经有两万户报名了,只剩下不到1万户的名额了,等名额足够了,你们想报也报不上去了。” 经过王芬一番解释,众人有点相信,毕竟这些年辽东一直在打仗,据说那些鞑子杀人无数,当地的土地自然就撂荒了。 想通了这一点农户还真有点心动,大家想要100亩土地,想要白面馒头吃到饱,但又不敢离开自己的家乡去辽东这种蛮荒之地,一时间内心极为矛盾。 元首行辕大帐。 巨大的黄河及中原地区舆图占据了整整一面帐壁。徐晨则在观看各地传来夏收的数据。 今年各地虽然有旱灾蝗灾,但蝗灾刚爆发,就被各地的家禽吞噬一空,以至于现在蝗虫干的价格都翻了一倍。 而旱灾虽然也有,但范围却在缩小,只能算10年一遇的小旱灾,比起前两年动不动百年一遇,这种规模的旱灾对修了四五年水利设施的北方来说,虽然有影响,但影响不大,所以各地夏收普遍增产。 帐帘被轻轻掀开,洪承畴手持一份加急文书,难掩喜色道:“元首,南边大捷!海军赵云飞总指挥、刘亚雄将军,陈诚将军联名捷报!” 徐晨闻声抬头,眼中疲惫一扫而空道:“快念!” 洪承畴展开文书读道:“我军于澎湖外海,全歼伪明福建水师主力,击沉俘获敌舰七十一艘,毙俘敌近万!伪明总兵吴三桂,顽抗不降,其座舰遭我炮火击中弹药库,当场炸沉,葬身鱼腹!东番岛方面,荷兰红夷最后据点热兰遮城已于五月三十日献城投降,守军全数就擒,缴获无算!澎湖列岛已光复! 另,我军兵临泉州湾,伪明官府摄于兵威,已同意以三千欲归南明之俘虏,交换七千愿留东番岛将士之家眷!首批家眷正陆续登船东渡!东番岛移民充实计划,开局顺利” “好!打得好!”徐晨脸上终于露出畅快笑容道“这一战,不但东番岛被我军攻占,更是重创了福建水师,南明东南海防门户洞开,想要守住东南沿海,南明需要再招募30万大军。我倒是想要看看侯恂还能从什么地方搜刮钱财来养兵。” 说句实在话,南明这两年的局势变动让徐晨都有点惊讶了,比起历史上的四分五裂,内斗不断的南明朝。 现在的南明在侯恂的整合下,基本上维持了内部的统一,也训练了一些士兵,还进行了一些有限度的内部改革,增加财政的收,现在南明应该有南宋的水准。 洪承畴想了想道:“元首,我大同社应该用自己的税旗取代南明的税旗,截断南明想用开海增加税收的战略,激化他们内部的矛盾。” 徐晨想了想道:“可以让赵云飞他们在东番岛设立海关司。” 洪承畴想了想道:“元首,番乃国外,再用东番岛名字不利于大同社的统治,元首您还是换一个名字。” 徐晨想了想道:“那么就叫东宁岛。也叫东宁府,正好把南溪三地设县,移民垦荒。” 洪承畴笑道:“东宁这个名字好。” 徐晨继续道:“今年虽然因为我大同社,组织得力,减灾有效,但中原的灾情依旧非常,人口压力非常大,为了减轻中原人口压力,分流安置灾民,移民实边是最好的选择。如今东番岛已下,正是天赐良机!” 徐晨道:“传令河南巡抚陈子昂!命其亲赴豫西、豫北旱情最重、人地矛盾最突出之州县!特别是那些人多地少、土地贫瘠、今年收成注定难以为继的村落。 告诉百姓:元首府有令,愿携家眷迁往东宁岛屯垦者,每户授良田百亩!大同社提供安家之资、开荒农具、耕牛及第一年之口粮种子!官府负责组织船队,护送东渡!务必讲清利弊,全凭农户自愿,不得强征!” 就在侍从记录了徐晨的命令,传达给河南巡抚衙门。帐外卫兵通报:“报!元首,荷兰东印度公司使者威廉求见!” 徐晨笑道:“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使者?来得倒是快,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一个身着考究但难掩风尘仆仆的荷兰人入帐,他正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使者威廉。 他入帐之后,向着徐晨深深鞠躬,用略显生硬的汉语说道:“尊敬的大同社元首阁下您好,我是荷兰东印度公司股东威廉.克劳斯,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徐晨微微颔首示意他免礼:“威廉先生,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威廉深吸一口气,姿态放得极低:“尊敬的元首阁下,首先,我谨代表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及董事会,正式承认贵国对东番岛无可争议的统治权! 此前在热兰遮城发生的……不幸冲突,完全是一场令人遗憾的误会!是驻守东番岛总督等人擅自妄为,违背了公司寻求与贵社和平贸易的宗旨!公司总部对此毫不知情,并深表遗憾和谴责!”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着徐晨的脸色,见对方不动声色,心中更是忐忑连忙抛出核心目的道:“对于被贵社俘虏的公司员工和英勇的士兵,公司恳请元首阁下能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允许我们将其赎回!公司愿意为此支付合理的赎金! 我们最诚挚地希望,热兰遮城的不愉快,不会影响到我们双方之间长期、稳定且互利的贸易往来!荷兰东印度公司,始终视大同社为东方最重要、最尊贵的贸易伙伴!” 威廉的姿态近乎恳求,大同社是荷兰在东方最大的粮食购买商,仅此一项,每年就带来上百万两白银的利润。 更不要说丝绸、茶叶、瓷器等东方奢侈品都需要在北方购买,甚至还能提供质优价廉的铁器等大宗货物!毫不夸张地说,大同社一家的贸易额,就占了东印度公司在整个东方贸易利润的六成以上!是真正的“衣食父母”。 失去东番岛,不过是损失一个中转站和据点,但自从北方开海之后,这个中转站的意义已经不大。 但若因此激怒大同社,导致贸易断绝,后果不堪设想!以大同海军如今展现出的、足以轻易歼灭福建水师和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的恐怖实力,他们甚至有能力封锁通往日本、朝鲜乃至东南亚的部分航线。 若真如此,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东方的贸易将瞬间崩塌一大半!董事会给他的指令非常明确:不惜一切代价,修复关系,保住贸易! 徐晨静静地听着威廉的表态。 洪承畴开口道:“误会?威廉先生,你们你们在天启二年就屡屡进攻澎湖列岛,炮击我天朝军民,侵占我华夏故土多年,这可不是一句‘误会’就能轻易揭过的。” 威廉额头瞬间冒出冷汗道:“我们是与大明为敌,不是与大同社为敌,而且我们想要占据澎湖也只是想要建立一个贸易点。” 洪承畴冷笑道:“大明百姓也是我天朝子民,澎湖地区也是我天朝的领地,你们的做法就是在入侵我天朝。” 威廉想继续解释,他们没有得罪大同社的。但徐晨抬手止住了他的解释道:“我大同社行事,向来有理有节。你们承认东番岛归属,此乃明智之举。贸易乃互通有无,互利之事,我大同社也不会阻止。 但我希望你们了解,几千年来,东方世界一直是由我天朝制定规则,你们荷兰人是外来的客人,我希望有这次教训之后,你们荷兰人要学会我大同社制定的东方秩序。” “是!是!元首阁下请放心!公司绝对珍视与贵社的友谊和贸易!绝不敢再有丝毫怠慢和冒犯!”威廉如蒙大赦,连连鞠躬保证,后背的衣衫已然被冷汗浸透,只要保住了双方的贸易就可以。 徐晨继续道:“俘虏,可以赎还。具体赎金数额~。” 徐晨看到洪承畴道:“就由亨九你和他们谈。” 洪承畴行礼道:“遵命!” 洪承畴和威廉退出了大帐。 帐内重新恢复了宁静。徐晨的目光再次投向树立起来的巨大的黄河及中原地区舆图道:“黄河改造的工程,终于快要完工了,是时候给南明最后一击了。” 第383章 ,经济战与南明债券 大同十一年(1635年)七月七日,扬州城,富昌纺织工坊 盛夏的扬州,空气闷热粘稠,运河蒸腾起氤氲的水汽。纺织工业区内,巨大的厂房里,新式蒸汽纺纱机和织布机发出持续不断的轰鸣声。韦毅背着手在自己的工坊里巡视。 他看着工人们熟练地操作机器,纱锭飞转,布匹如流水般淌出,生产效率确实比几年前高了一大截,满意的点点头。 回到他那间还算宽敞的办公室,韦毅拿起账房刚送来的六月报表。出货量那一栏的数字,让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比上月足足增加了六成!但当他目光扫到利润总额时,那点微弱的笑意瞬间冻结,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只多了三成!”他烦躁地把报表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机器是快了,出货是多了,可这钱呢?都让狗吃了?” 问题的根源,他心知肚明。该死的江南同行把棉布的价格压低了三成,带动了整个北方纺织品的价格下降。 他站起身,忍不住抱怨:“人家江南那边,工匠一天能做五个时辰,咱们大同社治下,最多四个时辰!工钱还比人家高一截,又是劳保福利,又是工伤抚恤,逢年过节还要发点东西算下来,我这养一个工匠的钱,够他们在江南养三四个! 以前咱们机器先进,效率高,还能压他们一头。但现在他们也有蒸汽纺织机了,虽然不如咱们的新,可架不住他们往死里压榨人力啊!成本一低,丝绸价格就往下掉,我这出货量是上去了,可利润!” 巨大的无力感笼罩着他。但是再生气他也没办法,江南的机器也有他堂哥的一份。 他记得自己堂哥说的话,不要看现在江南的商家赚钱赚的多,等大同社打过去的时候全得被吊死。 道理韦毅懂,可现实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打过长江?到底什么时候,这都四年了,还在江北晃悠!再这么耗下去,不等大同军过江,我这作坊怕是要先关门大吉了!” 他只能祈求大同社早日统一江南,让所有人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缴纳同样的税,遵守同样的工时和工价规定。那样,他相信凭借自己的管理和技术,绝不输于任何人。 烦闷地丢开令人沮丧的账本,韦富随手拿起桌上新送来的《大同报》,想看看有什么新鲜事转移下注意力。 然而头版头条那触目惊心的标题和插图让他今内心一紧,以为是谁要对付,仔细一看才发现这里是写江南纺织作坊的。 血泪织就的‘繁华’!江南纺织业背后的人间炼狱!”标题下,是几幅用炭笔精心绘制的素描画,笔触犀利,直刺人心。 第一幅:一个骨瘦如柴的少年工匠,蜷缩在阴暗潮湿的织机旁,眼神空洞麻木,背上还留着监工鞭笞的清晰血痕。 第二幅:一双泡在浑浊碱水桶里的少女的手,皮肤溃烂红肿,布满了裂口和老茧,与她们稚嫩的脸庞形成残酷对比。 旁边文字注解:“江南染坊女工,双手长期浸泡腐蚀性染料,平均寿命不足三十岁。” 第三幅:深夜的作坊内,疲惫不堪的工匠们趴在织机上昏睡,监工提着灯笼凶神恶煞地巡视,随时准备用棍棒驱赶“偷懒”者。 第四幅:简陋的工棚里,挤满了形容枯槁的工匠,空气污浊,疾病蔓延,一个孩子正伏在病逝母亲身上痛哭。 这些图画用血淋淋的事实揭露了江南纺织作坊里骇人听闻的压榨,每日劳作动辄五六个时辰甚至更长,工钱微薄且常被克扣,动辄打骂体罚,毫无劳动保护,工伤致残致死比比皆是,生活条件恶劣如猪狗;大量使用契约奴工甚至债务奴隶等等。 即便是身为作坊主的韦毅,看着这些画面和文字,也感到一阵阵心悸和不适。那种赤裸裸的、毫无人性的残酷压榨,让他这个作坊都感到不寒而栗。 “为恶至此,难怪元首要吊死他们了!” 接下来的日子,韦毅惊讶地发现,《大同报》的头版几乎成了控诉江南纺织业罪恶的专版!不仅如此,其他如《江北商报》、《工匠之声》等大大小小的报刊,仿佛接到了统一指令,开始连篇累牍地跟进报道。 各种体裁齐上阵,什么记者乔装潜入江南作坊,揭露更具体的黑幕。什么受害者讲述,逃难工匠的血泪控诉,实名实姓,细节详实,字字泣血。 还有各个学社撰文从道德、经济、人权角度猛烈抨击江南的奴工制度,将其斥为毒瘤。 还有辛辣讽刺漫画的,将脑满肠肥的江南作坊主描绘成吸食工匠血肉的恶鬼以及被他们吸干的江南工匠。 这场突如其来的舆论风暴和汹涌的民意,让韦毅先是错愕,随即敏锐地嗅到了商机! “这是打击江南纺织业的好机会。”他眼睛一亮。江南纺织业是他们在江北市场最大的竞争对手! 但如果江南那些靠着压榨奴工、成本低廉的丝绸进不了扬州,甚至进不了整个大同社控制的江北市场,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整个北方,扬州纺织业将一家独大,最起码他们的丝绸没有竞争对手。 韦毅一拍大腿,之前的烦闷一扫而空。他立刻联络了扬州纺织作坊的几位主要作坊主。大家一碰头,心照不宣开始行动。 很快,一笔笔“赞助”悄无声息地流向了各大报馆和那些擅长写“檄文”的记者笔下。 要求很简单:加大力度!深挖猛料!把江南纺织业的“血肉工厂”形象钉死在耻辱柱上!让舆论之火越烧越旺! 于是报道江南奴工的报纸更多了,几乎整个扬州的头版头条都是这些内容。 这些报道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在扬州城,这个拥有三十万产业工人的“工匠之城”炸开了锅! “畜生!真他娘的不是人!”一个老织工看着报纸上女工烂手的画面,气得浑身发抖,她想起了自己当年在大明治下的悲惨经历。 “五个时辰?还打人?甚至连工钱都不给,连口饱饭都吃不上?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年轻的学徒工们义愤填膺。 愤怒的情绪在茶馆、酒肆、工坊食堂、街头巷尾迅速蔓延,痛苦的记忆被唤醒,强烈的共情在发酵。 短短不到十天时间,江南的纺织作坊主在扬州彻底“臭大街”了!他们的名字成了贪婪、残忍、毫无人性的代名词。 这股民愤很快转化为了行动。一些激进的工匠们集体举着报纸,拿着那些触目惊心的素描画复制品,聚集到扬州府衙门前请愿。 “严惩江南黑心作坊主!” “解救江南受苦的兄弟姐妹!” “大同社不能坐视同胞被奴役!” “请朝廷出兵,荡平江南,解救万民!” 口号声此起彼伏,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工匠们朴素的正义感被彻底点燃。 七月十八日,南直隶巡抚罗伟紧急召集了扬州府及周边地区的公民议员以及主要行业的工商代表,召开特别咨议会。 会议一开始,气氛就异常激烈。大家纷纷发言,引述报纸报道和工匠请愿,痛斥江南纺织作坊的“累累罪行”、“反人道暴行”暴行。 韦毅等作坊主口诛笔伐道:“江南作坊利用奴工进行恶性价格竞争,严重扰乱市场秩序,损害了遵守大同社法令作坊。” “他们的丝绸,每一寸都浸透着工匠的血泪!这种‘血肉商品’流入大同社治下,是对我们大同社的侮辱,购买他们的仿制产品就是在助纣为虐!我们要现在禁止他们的纺织品进入北方,让这些恶鬼一文钱也赚不到。” 罗伟高坐主位,面色凝重地听着。他当然明白这场风暴背后的民意基础和作坊主的诉求,更知这是元首准备对江南的经济战。 经过讨论议会最终全票通过了《禁止奴工制品输入令》的法令。 七月下旬,扬州码头,依旧繁忙。曹少安的船队再次满载着上好的苏杭丝绸抵达。他志得意满地走下船,准备像往常一样,将这批紧俏货分销出去,再购买江北的货物。 然而,迎接他的是码头管理署的管事武锋,以及几名神情严肃、臂缠“税务”袖章的工作人员。 “曹老板,又来了。”武锋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武管事,又来统计税务,您辛苦辛苦!”曹少安满脸堆笑道。 武锋看却拿着一份盖着南直隶巡抚衙门鲜红大印的布告,直接递到曹少安面前。 “曹老板,先看看这个吧。巡抚衙门和公民议会刚通过的新法令。” 曹少安疑惑地接过布告,刚看了几行,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越往下看,他的脸色越是惨白,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这……这……武管事,我等不过是做一些经营的买卖,哪里知道丝绸厂的事情,你看看我的丝绸又没打上印,谁知道是哪家作坊纺的,我又到哪里去知道这是奴工纺织的,还是雇工纺织的?大同社也得讲道理吧。”曹少安委屈无比,我卖廉价的丝绸给你们,你们还要管什么奴工,还嫌工匠的当差时间太长。你大同社的人是吃海水长大的吗?管的这么宽。 武锋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曹老板,是不是奴工,不是你自己说了算。法令写得清清楚楚:自八月一日起,你们的丝绸,只要能证明不是奴工织的,我们扬州照单全收。证明不了?那对不起,从哪里来的,运回哪里去!我们不欢迎‘血肉丝绸’!” 曹少安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证……证明?这……这怎么证明?武管事,您通融通融,这规矩以前没有啊!我们合作这么久”他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船上的货,价值数万两白银!如果不能入境,他将血本无归! 武锋淡然道:“曹老板,你说不知道这些丝绸是从哪来的,怕是在开玩笑,你在金陵的纺织厂雇了300多工匠,当真以为我们不知道,他们做了多久的事,是不是奴工,我们一清二楚,我大同社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曹少安一愣,忽然想起来金陵也有大同社的人,想要了解自己的情况并不难。 “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吗?”曹少安哀嚎道。 朝廷要征税,上面要打点,好不容易开了一个纺织作坊,大同社还要压着他们去增加工匠的工钱,减少当差的时间,偏偏这几方谁都得罪不起,谁都能欺负他。 大同十一年(1635年)七月,二十五日,金陵城,文华殿 盛夏的金陵,闷热潮湿,空气仿佛凝滞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紫禁城上空。 文华殿内,气氛比天气更加压抑。鎏金兽炉里袅袅升起的龙涎香,也驱不散弥漫在殿宇间的沉重与焦灼。进出的低级官员个个屏息凝神,脚步放得极轻,生怕一丝多余的声响,便引来阁老或尚书的雷霆之怒,这半年来,内阁诸公的脾气,如同江南六月天,说变就变。 今年,对于南京小朝廷而言,堪称流年不利,厄运连连。 开年剿灭郑芝龙部,短暂提振的士气,很快就被接踵而至的天灾人祸碾得粉碎。 三月,江西行省爆发强震,波及大半个江南,江浙处州、余姚、台州等地皆感地龙翻身。屋舍倾颓数千栋,上千百姓殒命瓦砾,数万灾民流离失所,哀鸿遍野。朝廷尚未筹措好赈灾钱粮,焦头烂额之际。 三月湖广亦震!四月,南直隶溧阳、溧水等地遭罕见冰雹雷暴袭击,白昼如夜,冰雹堆积盈尺,砸毁农田十几万亩,房舍千余栋,宛若寒冬突降。五月,江西上饶暴雨倾城,城池顿成泽国;江浙处州洪水肆虐,良田尽没。 几年前,阁臣们还曾暗自庆幸“天佑大明”,北方旱蝗不断,牵制了大同社南侵的步伐。如今,这上天的“眷顾”似乎调转了矛头,整个上半年,江南大地仿佛成了天罚的靶场,无一日安宁。 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六月轰然落下,福建水师主力在澎湖海域全军覆没!总兵吴三桂葬身鱼腹! 噩耗传来,朝野震动。紧接着,大同社上百艘艨艟巨舰陈兵泉州湾,耀武扬威!虽最终只索要了数千军属家眷屯垦东番便退去,但此举无异于在江南数千里的海岸线上,悬起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 东番岛易手,海疆洞开!大同水师自此拥有了俯瞰整个东南沿海的前进基地。 金陵朝廷惊恐地意识到:长江天堑不再是唯一屏障!从两广到江浙,漫长的海岸线处处皆可能成为大同军登陆的突破口!防御压力陡增数倍。 供养长江水师及拱卫金陵的十万禁军,已耗干了本就捉襟见肘的国库。原本寄予厚望的海上贸易财源,随着大同海军的出现已成泡影。 要在沿海数千里的疆土上处处设防,想要组建足以抗衡大同水师的海陆力量?无异于痴人说梦。钱从何来?兵从何来? “诸位,”侯恂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道:“东番岛失陷,吴三桂败亡,海疆告急!江浙、福建、两广,处处烽燧待举,然朝廷……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守,是必须守的。以朝廷财力,无力供养数十万大军驻守万里海疆。 老夫思来想去,唯有集中力量,重建并加强福建水师,使其能有一战之力,或可牵制大同水师,拱卫海疆,此乃最节省之法。” 话音刚落,户部尚书郑三俊立刻报以一声苦笑道:“阁老!重建福建水师谈何容易。下官已询过泉州官吏。他们言,大同军战舰,长数十丈,有数千料之大,其体量为我朝最大福船之二倍有余! 仅船体造价,保守估计便需白银万两,更遑论其舰载火炮,据泉州士兵汇报,其主力舰炮位近百门!一门合格的重型舰炮,连同炮架、弹药,造价何止千两?单舰火炮一项,便需十万两!一艘巨舰总造价,恐不下十一万两!” 他顿了顿,看着众人愈发难看的脸色,继续算着这令人绝望的账:“大同水师,此等巨舰便有十二艘!仅此一项,便需一百三十二万两,然其船队尚有次等战船数十,三等战船数十。一艘两千料大型福船,船体加火炮,造价亦需三万两,上百艘此类战舰,又是三百余万两,再加上招募、训练、粮饷、维护,重建一支堪与大同水师稍作抗衡之舰队,初始投入,至少需六百万两白银!” 郑三俊的声音带着颤抖,“六百万两啊,阁老!朝廷库银,连六十万两都未必凑得齐了!” 这个天文数字,让殿内一片死寂。六百万两,足以压垮这个风雨飘摇的朝廷。 兵部尚书范景文深吸一口气道:“首辅,郑尚书所言极是,重建强大水师,非一日之功,亦非当前财力所能及。下官以为,当务之急,在于固守要点,发动地方乡勇,可严令江浙、福建、两广沿海府县,广筑烽火台,坚壁清野,各地方士绅,务必将乡勇、团练集结整训,分发器械。大同海寇若敢登陆,则依托城池、坞堡、烽燧预警,地方乡勇死守乡土,卫所官军居中策应,消耗其锐气。 大同社在北方推行‘均田’‘江南士绅皆为其死敌!彼等深知,若大同军至,身家性命难保!故唯有死战,无路可退!此策虽被动,却无需朝廷大笔投入,可最大限度利用地方之力。” 次辅文震孟立刻摇头头道:“范尚书,乡勇团练,剿匪尚可,焉能抵挡虎狼之师?大同军乃百战精锐,火器犀利,组织严密。地方乡勇,乌合之众,号令不一,遇强敌必一触即溃!指望他们守土御敌,无异于缘木求鱼,老夫以为,海上之敌,终需海上解决!唯有重建强大水师,方是长治久安之策!” 郑三俊无奈道:“水师!水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市舶司税金,杯水车薪,且今年商路受大同水师威胁,能收几何尚未可知!朝廷实在拿不出钱了,即便能变出六百万两,造船需时几何?三年?五年?大同军会给我们这个时间吗?” 殿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重建水师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依靠乡勇更是自欺欺人,朝廷财政又已枯竭似乎已走入死局。 就在此时,在文震孟身后的张溥道:“诸位阁老、部堂!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朝廷无钱,难道就坐以待毙。” 侯恂问道:“你有何策?” 张溥道:“可学习大同社发行债券筹集银钱” “债券?”众人沉默,他们能借的早就借,要不然朝廷这800万的外债是怎么出现的,关键是朝廷面对大同军屡战屡败,已经没有人愿意借钱给朝廷了。 张溥也知道朝廷现在的情况,他自信道:“我们与大同社非寻常改朝换代之战!乃大同社与我天下士绅之战。徐晨檄文昭昭,誓要将我等士绅缙绅,尽数扫入‘历史的垃圾堆’! 他向前一步,声音愈发激昂:“值此社稷危难,士绅存亡之际,债券非为朝廷,实为士绅自救!下官斗胆,恳请阁老、列位尚书,率先垂范,认购此债券!而后,朝廷明诏天下,晓谕各级官员认购朝廷债券,最后是地方大族、缙绅士绅认购朝廷债券。” 郑三俊忍不住质疑:“地方士绅若不肯认购,如之奈何?彼等连正赋都多有拖欠。” 张溥眼中寒光一闪,语气陡然变得冷厉:“不肯认购,国难当头,不思报效,反吝啬私财者,是为不忠!坐视宗族倾覆而不救者,是为不孝!此等不忠不孝之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有何资格窃据功名,教化乡里? 朝廷当行雷霆手段,凡举人、秀才功名之家,勒令其认购!抗命不遵者,举人罢其功名,秀才革其衣顶!并昭告天下,使其身败名裂,为士林所不齿!看谁还敢吝啬那保命钱!” “嘶……”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罢黜功名!这简直是要挖士绅的命根子!张溥此策,狠辣至极。 “好!”侯恂猛地一拍桌案,打破了沉寂,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然,“天如此言,振聋发聩!此非为朝廷,实为天下士绅自存之道!老夫愿认购十万两朝廷债券!” 他率先表态,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的老友文震孟,“你这个恩师,不支持自己的学生。” 文震孟苦笑道:“某就认购九万两吧。” 侯恂的目光又扫向郑三俊、范景文等各部尚书。六部尚书也纷纷跟进认购了8万两的朝廷债券。 而后他看向张溥道:“老夫任命你为债券大使,朝廷这600万债券就由你来想办法发行,老夫会让锦衣卫配合你行动。” 张溥道:“遵命!” 第384章,贺函的回旋镖与侯恂的惶恐 大同十一年(1635年)七月二十五日,金陵城,文府。 文华殿那场朝会结束后,文震孟带着一脸忧色,将得意门生张溥唤至自己府邸的书房。檀香袅袅,却驱不散室内的凝重。 “天如!”文震孟屏退左右,关紧房门,转身便是一声压抑的低斥,带着恨铁不成钢情绪道:“你今日在殿上,何其孟浪!发行债券? 还要强令士绅认购,甚至以罢黜功名相胁? 你可知即便是朝廷两年也不过借了八百万两。你张口便是六百万两,这钱从何来? 即便强征来,朝廷拿什么还?要是还不了,你是将自己置于天下士绅的对立面,让自己名誉扫地!” 张溥脸上并无惧色道:“恩师息怒。学生岂不知此举招恨。但朝廷已经没时间了,今年是大同兴修黄河工程的第四年了,学生在黄河工地上见过徐晨,他是一个身体力行之人,黄河工程肯定比朝廷预计的要早完工。大同社快要腾出精力来对付朝廷了。 东番岛一战,便是其南征的号角,大同社已经在开始削弱朝廷的财政收入,为进攻江南做准备,朝廷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蹉跎?” 他抬起头脸色凝重道:“若社稷倾覆,学生这区区名声又有何用?我等皆会成为大同社的阶下之囚。” 文震孟被这直白残酷的预测噎住,一时无言。澎湖海战的惨败,朝廷寄予厚望的水师在大同巨舰面前如同纸糊,这残酷的现实击碎了他们最后一丝侥幸。 “朝廷…朝廷这几年励精图治,整顿军备,为何…为何还是还是打不过大同军。”他声音苦涩,充满了无力感。 他不明白,明明朝廷的禁军,装备精良,训练的也非常好,对付郑芝龙时候也是战力强悍,他也巡阅过几次禁军,他自认为不会比当年的女真人差多少。但只要是碰到大同军,就是不堪一击,不要说主动进攻,就是防御都做不到,每次和大同军战斗,朝廷的军队就像是乌合之众一样。只要交战就是,军队数量少则小败,军队数量多则大败,到现在朝廷没有胜过大同军一次。 难道就真像徐晨说的,士绅组织力差,他们要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当中。 “因为根基不同,恩师!”张溥斩钉截铁,“大同社行‘耕者有其田’,士兵有恒产,故有死战之心!而我朝到江南之后,虽然革新兵制,军饷能到士兵手中,但只是宋朝的募兵,两宋又何曾对外打赢战争,他们一直在输,输,输,最后把整个天下输的干干净净。而现在朝廷禁军也是如此,他们也知道大同军打过长江,就可以分土地,他们为什么要和大同军死战?” 张溥目光灼灼看着文震孟道:“想要朝廷的军队和大同军有一战之力。必须恢复太祖卫所制度,要把江南在将门、豪绅手中的土地全部收回来,再分给军户,他们才会想到保家卫国,有战斗的意志。” 听到张溥这话让他有一种熟悉感。文震孟恍惚看着年轻的张溥,他忽然看到了当年在京城的贺函的影子,明明那只是几年前发生的事情,但却让他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那是一个和他们东林党格格不入,却又极其桀骜不驯之人,身为一个读书人却喜欢武夫待在一起。 他带着5000秀子营大军入京勤王,打出了朝廷对女真人最大的胜利,他既不加入他东林党,也不加入阉党,帮着天子做了很多他们东林党人不喜欢做的事情。 当初他们认为贺函是蛊惑天子的小人,但现在经历了这几年的变故,他不得不承认,贺函当年要收盐税,要清田都是极其正确改革,当时要被他做成功,说不定大明真能剿灭大同社。他恍然意识到,小人原来是自己。 张溥自然不知道文震孟内心的变化,他继续道:“学生请命发行债券,非为敛财,实为求一机会!学生恳请恩师,助学生谋得福建总督一职!若得此位,学生将以把士绅大族手中侵占的卫所屯田,清理出来,将这些土地重新授予募选之精壮,建立真正的‘兵农合一’之新卫所!以一年为期,学生必为朝廷练得十万有恒产、有战心之新军。” 文震孟苦笑道:“土地是士绅大族的命根子!你可知朝廷的历次清丈田亩引动多少血雨腥风?你这是要捅破天!福建必生大乱!你恐有性命之忧!” 张溥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疯狂冷笑道:“命根子?大同社来了,他们的命根子连同脑袋都要被吊上旗杆!学生只是要拿回本属于朝廷、属于卫所的土地,比起徐晨要夺走他们的一切,学生难道不是仁慈? 恩师,以前做不好的事情,但现在反而要容易做,大同舰队炮指泉州之威犹在,学生让福建的士绅选:是交出部分土地,让朝廷练新军保他们剩下的家业?还是等着徐晨的铡刀落下,人财两空,身死族灭? 学生这点‘激进’,在徐晨面前,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哪里算是激进?这明明是很保守。” 澎湖海战,复社成员也是极其关注,他们在内部讨论许久,认为想要朝廷的军队和大同军有一战之力,必须要学习大同军均田的政策,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夏允彝写书信说了一下自己想出来的方法,就是用赎买的政策,朝廷收缴大户的土地,给大户一笔朝廷的债券,每年给他们一点钱,当做购买土地的费用。 而收上来的土地分给军户,以江南土地之富饶,当可谓江南募兵百万,彻底改变敌我双方的强弱态势。 但复社内部的讨论基本上都不同意这个政策,认为这样做必然会让江南大乱,给大同社可乘之机。 张溥觉得退一步,把江南卫所的土地清出来能让大多数人接受,毕竟这原本就是朝廷的土地,是江南大族占了朝廷的便宜,现在朝廷收回这些土地,谁也不好说什么。 文震孟看着学生眼中近乎燃烧的火焰,欲言又止。他想说士绅已被近年加征的税赋压得喘不过气,怨恨日深,岂会理解这“苦心”? 但张溥的最后一句话堵住了他:“恩师,朝廷已至悬崖!除了刮骨疗毒,行此险招,还有他途吗?学生此去福建,不成功,便成仁!死在任上,也好过在金陵城破之日引颈就戮!” 书房内陷入长久的沉默。窗外蝉鸣聒噪,更添烦闷。 文震孟最终化作一声长叹。他明白,在大同社步步紧逼的灭顶之灾前,张溥这剂猛药,或许可能让朝廷立刻毙命,但也有可能救活朝廷。在大同社的压迫下,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了。 八月七日,金陵城,南镇抚司衙门。 金陵城内十三行、各大作坊主被“请”到了议事厅。人人面色凝重,愁云惨淡,大同社的法令几乎断绝了南北的贸易,他们个个损失惨重,一大堆货物堆在仓库当中,根本卖不出去。 只有韦富努力控制着表情,甚至微微低头掩饰嘴角那一丝难以抑制的上扬。大同社的“禁奴令”一出,他在扬州的纺织工坊订单接到手软,订单都排到半年后了。 他身边的曹少安,此刻面如死灰,对着韦富大倒苦水:“都在逼我们!都在逼我们,我活了大半辈子,头一回听说嫌货贱的!这世道…真是疯了!” 韦富假意宽慰:“曹老哥,看开些。天下之大,生意不止江北一处。松江府不还有西夷人?把丝绸卖给他们便是。” “西夷?”曹少安几乎哭出来,“他们能吃下多少?杯水车薪啊!” 韦富道:“真赚不到钱,老哥,你把作坊给关了,反正这天下乱糟糟的,先不要想赚钱的事,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最重要。” “韦老弟,你说得轻巧,关了作坊?朝廷的税赋、锦衣卫的‘孝敬’、上下打点的开销、一家老小几百口人的嚼用…哪一样停得了?老哥我看着光鲜,但这织机一停,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忽然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道:“这南北怎么还不真刀真枪打起来!打起来,天底下就剩一个规矩,管他是大同还是大明,我们也好安心做生意!现在这算什么?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韦富内心深以为然,但面上不显,只是含糊点头。他也觉得这场战争早点打起来的好,现在大同社一套规矩,朝廷一套规,他们要孝敬官员,大同社又要保护工匠,他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怎么做都是错的。 “各位掌柜,久候了!”锦衣卫指挥使祖泽润大步流星走进来。 众商贾慌忙起身行礼:“参见指挥使大人!” 祖泽润在主位坐下,开门见山:“今日请诸位来,只为一事,朝廷发行债券,利息优厚,年息一成,到期还本。这是给各位寻的一条生财之道,非是摊派。” 他话说得漂亮,但眼神扫过众人,意思不言自明,这债券必须要购买。商贾们心中叫苦不迭,脸上还得挤出笑容。 曹少安抓住机会,立刻大吐苦水:“大人明鉴!非是我等推诿,实是…实是江北大同贼寇欺人太甚啊!” 他竹筒倒豆子般将“禁奴令”之事说了出来——如何被报刊抹黑,如何被要求证明非奴工生产,如何被退回几十船货物,损失惨重,经营维艰。 祖泽润初闻此事,眉头紧锁。他这段时间忙于处理表弟吴三桂的丧事,和监控福建大同军动向,对金陵的变化尚未深入了解。他详细询问了在座几位大商贾,了解事情的原委之后,脸色愈发凝重。 五月,澎湖海战,福建水师重创,吴三桂战死。 八月,大同社发动舆论战,颁布“禁奴令”,切断江南主要布匹贸易,再一次重创了朝廷的税收。 这两件事发生的时间如此接近,绝非偶然!祖泽润敏锐地嗅到了战争的气息。 “本官知道了!”祖泽润霍然起身,再无心思与这些商贾周旋。他一挥手,早已准备好的、盖着天子玉玺的债券文书被手下强行塞到每个商贾手中。 “债券数额已定,诸位掌柜尽快将银两解送户部交割!本官有紧急军务,先行一步!”说完,不顾商贾们错愕和哀求的目光,带着亲随匆匆离去。 曹少安看着手中债券,数了一下一共的面额,共五万两。他眼前一黑,差点晕厥。 其他人也如丧考妣,哀叹连连。韦富看着自己那“三万两”的份额,心中也在滴血,这笔“无妄之债”足够他肉痛许久。他内心也和曹少安一样在哀嚎:这仗,快点打起来吧! 祖泽润离开南镇抚司,马不停蹄直奔首辅侯恂府邸。他将商贾们的控诉和自己对大同社“禁奴令”以及他认为大同社可能要发动对江南的进攻猜想说出来了。 侯恂冷脸道:“这是管子的轻重之术,徐贼这是想先一步,摧毁我江南的经济。 徐贼越来越厉害了,他先以雷霆之势毁我水师,断我海防臂膀;旋即发动这‘禁奴’舆论与经济战,旨在摧毁我江南财赋根基!其狼子野心,已是图穷匕见!” 侯恂并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么冷静。他知道大同军早晚会打过来,但他们真打算进攻,侯恂内心却是一阵紧张。 这四年!他殚精竭虑,整军经武,试图打造一个足以抗衡大同社的南明朝廷。然而,去年的北伐惨败,今年的澎湖海战全军覆没,这两场大考,他的答卷都是不及格!现在大同社军事进攻的脚步声已经逐步逼近,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而迫近。 侯恂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翻涌的恐惧,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颤抖,声音却刻意保持着一贯的沉道:“传令令尊,及沿江诸镇即刻起,进入最高战备!征发民夫,加固江防工事!严查奸细!征募壮勇,补充兵员!粮秣军械,务必充足。” “遵命!”祖泽润肃然领命。 第385章,报国税与秃鹫 大同十一年(1635年)九月十一日,金陵城,贫民坊,夜校。 这是李岩为了给工匠开办学校,他购买下贫民坊的一块的土地和破烂的瓦房,而后他雇佣工匠,拆除了房屋,弄了几间大的瓦房作为校舍。 明亮的煤油灯下,夜校当中,挤满了衣衫褴褛的工匠、女工。空气中弥漫着汗味、但却没有人在意,大家都用渴望的眼神盯着前方黑板上的文字。 李岩写了十个简体字,标上拼音,带着他们读了几遍,而后道:“这些字你们要记好,忘记了就用拼音去拼,学了文字你们才不容易被人欺骗,而且懂文字学习新技能也快。” “俺们知道了!”工匠们回道。 上完文字课后,是“诉说我们的故事。”的时候了。 一个一个瘦小、面色蜡黄的女工站在所有人面前,她还有点紧张,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岩鼓励道:“二丫,不用害怕,这里都是你的兄弟姐妹,没有人会嘲笑你的。” 她这才缓慢道:“我是溧阳人。那年发大水,田淹了,房子塌了,我们全家只能吃野菜,草根,树叶填饱肚子。但即便是发大水了,赵财主家的地租还要交。”她的话语仿佛打开了记忆的闸门,饥饿的滋味、露宿荒野的寒冷、亲人濒死的绝望,开始逐步回忆起来。 “爹娘没办法,为了交租,五两银子把卖给人家当童养媳。”女工的声音哽咽起来道:“童养媳真不是人过的!比牛马还不如!公婆打骂是家常便饭,吃的连猪食都不如,俺饿极了,趁喂猪的时候,就…就用手捞猪食吃。” 夜校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泣的声音,因为二丫的遭遇就是很多人真实的写照,而男工匠也是满脸愤怒,他们当中也有很多人的姐妹因为各种原因被卖掉,二丫的生活处境让他们意识到,他们被卖的姐妹生活的一样糟糕。 “后来我受不了折磨,逃了出来,却再也找不到家,流落到金陵,成了纱厂里一个日夜劳作女工。” 二丫的故事,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打开了在场许多人尘封的痛苦记忆。夜校内充满了气氛悲凉。 李岩站出来道:“二丫之所以过的如此苦,就是大明的时代坏了,它逼着所有人都当坏人,二丫一家交了那么多的税,但发水灾,朝廷却没有管他们,还有二丫家发大水了,庄稼都被淹没了,为什么还要有地祖,他公婆为什么敢欺负二丫,就是因为这个世道不把童养媳当人,不对,应该是好的世道,就不应该有童养媳。” 而后他指着北方道:“大家知不知道,在江北已经没有地主了,所有人都分到土地,这就叫耕者有其田。” 说完李岩还把“耕者有其田”几个字写在黑板上。 “大家都知道这几年北方旱灾不断,但大同社带领百姓抗旱救助,减免百姓税赋,帮助百姓修水利设施,还在乡村建设蒙学,让所孩童都有学上,有大夫可以以极低的价格给大家看病,在北方所有工匠都有差事,而且每天只当4个时辰的差就能养活全家人,还有厚生金,以后大家老了也不用担心饿肚子,这就是一个好世道该有的样子。” 听完李岩的话,所有人都露出了羡慕的表情,他们也想生活在这样的世道,也想吃饱肚子,只可惜这在金陵城来说,是一个极难达成的奢望。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大同世界!”现场的工匠听了李岩的话,对这样的世界充满向往。 二丫道:“那必定是一个极其光明幸福的世界吧。” 李岩激动道:“当然,那样的世界即便有洪灾,你们也会得到救助,不会再出现饿死人的情况。北方已经在开始建设大同世界了,大家要有信心,这样的世界,迟早会出现在江南。” 李岩讲述人人平等的大同的理念,在金陵这环境下,这些话语如同黑暗中的微光,点燃了部分人眼中的希望。 翌日,李岩在百草堂医馆刚诊治完几个病人,门外大街便传来激烈的争吵和孩子的惨叫声。 他走出医馆,只见几个衙役正与一个走江湖的杂技班子对峙。一个约莫十岁的男孩捂着扭曲的左腿,在地上痛苦翻滚,旁边散落着表演用的道具。一个穿红衣服年轻女子抱着男孩,对着衙役破口大骂。 李岩拨开人群上前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要为难一个孩子。” 那女子看到李岩,如同见了救星:“李大夫!您评评理!我们班子刚支摊子,锣还没敲响,一文钱没挣着,这几位差爷就要收五十文的‘报国税’!我们哪有啊!拉扯间,三娃子就从竿子上摔下来了!就这样他们还要我们交税,现在我们连杂技都演不了了,哪里有钱交税。” 领头的衙役姓王,家中父亲曾在李岩这里看过病,而且还没有收钱,所以对李岩很尊重,加上他是地头蛇,自然也知道李岩在贫民坊的威望。他脸上有些讪讪:“李大夫…这…上命难违啊!今天这钱收不上去,小的回去就得挨板子,饭碗都保不住!” 李岩皱眉:“‘报国税’?何来此税?” 王衙役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李大夫,您是好人,俺跟您透个底儿。都是那该死的救国债券闹的!朝廷要六百万两,摊到各部堂、各州县官员,金陵知府头上就摊了三万两!知府大人不愿意吃这个亏,只好往下摊。同知、通判这些大人们有样学样,把这些债券全部压给俺们了。” 王衙役苦着脸道:“整整15万两银子,全部摊派给俺们了,要俺们分发出去,要是发不出去,就要俺们贴钱,俺们能怎么办,卖了俺们也凑不齐这15万两银子,只能想法子从街面上刮! 这‘报国税’就是上头刚想出来的名目,但凡在城里摆摊卖艺的、开铺子的、走街串巷的,都得交!俺也是被逼无奈啊!” 李岩心中了然,这六百多万两的债券,大明官员终究还是转嫁给大明最底层的百姓。 他掏出钱袋,数出五十文递给王衙役:“这钱我替他们出了。孩子伤得不轻,别为难他们了。” 王衙役接了钱靠近李岩道:“李大夫,俺知道您是好人,但您能救他一个,但救不了整个金陵城的百姓。” 李岩道:“见到就救,你们不要为难孩子。” 王衙役他们给李岩一个面子没有继续为难杂技班,但却走向街道其他的摊子,每个摊子都要交出50文钱,拿不出来的,他们则拿走摊子上的鱼肉,蔬菜等货物。 而其他小摊贩看到这幕纷纷逃离,不赚钱也就算了,大家可不想连自己家的货物也亏掉,但衙役怎么可能让这些人跑,到处追着这些人跑,一时间整个街道鸡飞狗跳,到处都是混乱的场面。 李岩看到这幕只能叹息一口气了,任何时候吃亏的都是底层的百姓。 李岩则背起那断了腿的小男孩“三娃子”,回到百草堂。他熟练地用木板固定好断腿。红娘子感激涕零道:“李大夫,多谢你了,可我们现在实在没钱,你宽限几日,我们挣了钱一定还!” 李岩摆摆手:“钱的事不急。你若过意不去,这几日帮我打扫下医馆。”红娘子连连答应,但他却已经打定主意了,不管是医疗费还是税钱,肯定是要还给李大夫。 几天后,李岩发现常来听课的一个年轻纺织女工李香兰不见了。询问同厂女工才得知:香兰的父亲,一个老实的篾匠,因连续数月找不到活计,香兰也被纺织作坊辞退了,家里断粮,他父亲以五两银子的价格,将女儿卖给了一个外乡行商做妾! “听说…就今天下午在城西土地庙后头交人”一个女工小声说。 李岩怒不可遏,立刻叫上顾六、潘志等工友火速赶往土地庙。 他赶到时,正撞见一个猥琐的中年商人拽着哭成泪人的李香兰,要把她塞进一辆骡车。李父蹲在墙角,抱着头,肩膀剧烈耸动。 “住手!”李岩一声断喝。顾六、潘志上前推开那商人。李岩怒视李父:“虎毒尚不食子!你就这样把女儿推进火坑?” 李父抬起头,满脸泪痕,眼神空洞:“李大夫…俺…俺没办法啊!家里一粒米都没了,小的饿得直哭…卖了她,还能换点钱活命…俺…俺不是人呐!”他狠狠抽打着自己的脸。 顾六,潘志两人手中拿着木棒脸色不善的盯着这个商贾。 “你们想要干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还想打劫不成?我买人是付了钱的,告到官府也是你们的错。” 李岩强压怒火,掏出五两银子塞给那骂骂咧咧的商人,将其赶走。 他扶起瘫软的香兰,看着周围闻讯聚拢过来的失业工匠和女工,心沉到了谷底。像香兰家这样的情况,绝非个例。饥饿如同瘟疫般蔓延,无数家庭在饥饿线上挣扎。 不能再等了!李岩当晚便通过秘密渠道向江北的大同社总部发出紧急求援信,请求调拨一批粮食。同时,他召集夜校骨干和热心工友宣布成立“工匠兄弟会”和“纺织姐妹会”。 “乡亲们!天灾人祸,朝廷不管我们死活!但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人饿死、卖儿卖女!从今天起,我们互助兄弟会、姐妹会成员,大家互帮互助,度过这个难关。我们每晚在这里,按人头分发粮食。撑下去!一定要撑下去!” 而后李岩把金陵大同社成员分出去,三人管理一条街,负责组织当地百姓,解决他们遇到的困难。 而江北大同社也很快回应了他,给了他一笔钱财,再秘密运输一些粮食到金陵城当中,帮助李岩在金陵发展。 但金陵的经济寒冬愈演愈烈。江北的“禁奴令”如同一道铁闸,牢牢锁死了江南纺织品最大的市场。 商贾们将积压如山的丝绸、布匹运往松江,指望卖给荷兰、葡萄牙商人。但西夷胃口有限,而且松江本地纺织业极其发达,有衣被天下的说法,他们自然不允许外来的人来抢自己的生意。运往两广?当地自有作坊,且同样依赖外销,市场早已饱和。 于是关闭倒闭的浪潮开始席卷。一家接一家的纺织作坊、印染工场关门歇业。机器停转,厂房空置,工匠也被遣散,曾经机杼声声的繁华街巷变得死寂。 商贾想要关闭作坊减少损,但锦衣卫还指着这些作坊创造利润来维持经费,南明朝廷也要靠他们上交税收,购买债券。 像那些已经破产了的商家,以及想要躺平的商贾对锦衣卫来说已经是没有用处了。 于是他们化成秃鹫,要把这些商贾吃干抹净,锦衣卫在这些作坊当中都是有分红的。他们就和地主士绅一样,可不管你经营的好还是坏,每年给他们的钱是不能少。 现在即便是经营不下去了,这笔钱你也别想少。锦衣卫以保障自己股份名义将仓库里的存货洗劫一空,充作军需“赏赐”给士兵。厂房、机器被强行“估价”发卖,所得银钱自然落入锦衣卫及其背后势力的腰包。商贾的家产被锦衣卫吞没,转眼间便倾家荡产,甚至锒铛入狱,下场凄惨。 一部分尚未破产、仍在苦苦支撑的作坊主,看到了这恐怖的前景,被吓得冷汗直流,作坊继续开下去,他们还有价值,锦衣卫还不会对他们下手,但要是关了作坊,他们一家老小命都保不住。 这作坊不开也得开,而他们想要生存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按照大同社的要求去做了。 于是怪异的事情出现了,这种作坊主通过自己的工匠表示,自己愿意废除奴仆契约,也愿意让工匠当差四时辰,更不敢克扣工匠的工钱,只求大同社给他们开一个证明,证明他们不是奴隶作坊。 而李岩开出的条件,让他们先给工匠一个月工钱,他们监督作坊生产的情况,确定按照法令行事,才会给他们开证明。 这虽然极大增加他们的成本,但现在为了活下去,他们哪怕亏本也要把这作坊开下去。 于是一部分作坊按照李岩的要求做,得到李岩的证明之后,终于打通了和江北的贸易,只是他们这样一来成本急剧上升,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低倾销,即便是在江北的生意也难做很多了。 而张溥虽然因为债券的关系,在江南的名声顶风十里臭,但因为从官员开始摊派,花了两个月时间就筹集了六百万银子。的确解决了朝廷现在的财政的亏库,而后次辅文震孟在朝会上举荐张溥为福建督师。 虽然这对张溥是超额提拔了,但现在福建行省就是一个烂泥坑,朝廷巴不得有人去主持大局,所以对张溥的任命得到通过。 大同十二年(1636年)二月七日。 大同军调警卫师入南阳,第二师入扬州,第九师入汉中。这个情报传到南明朝廷,整个南明风声鹤唳,天下局势再次紧张,侯恂加快了征兵的举动,打算再招募10万禁军。 第386章,黄刘二人的模范村与福建清田 大同十二年(1636年)二月九日,福建,莆田,山牌村。 初春的闽南,山野间已泛起新绿新任的福建督师,上任不久就来到莆田山牌村。这虽然是一个普通的小山村,但却是当时大儒黄道周的故乡。 刘宗周和黄道周两人在南明建立之后,并不热衷于官场的仕途,尤其是在资政会上见多了地方大员的勾心斗角,两人对南明朝廷更加失望。 二人虽然把主要的精力用在专业学问上,但也有感世道出现了很大的问题,才会孕育出大同社这样的学社,两人都认为当今世道最大的问题在农村,只有解决这个问题,天下才能步入正轨。 所以二人在做学问之余,也想要按照自己的政治理念解决天下的问题。但学习大同社毫不留情的清洗地主士绅,两人是做不到的,但稍微改良还是可以的。 两人借鉴一下大同社的政治理念,在黄道周的家乡山牌村,开始践行自己的理念,建设一个符合他们理想当中的儒家体系下的乡村,到现在已经有三年多的时间。 现在即便是张溥也知道山牌村的名字,所以他一上任,就来到莆田拜见黄道周和刘宗周二人,而且姿态放的非常低,打着学习的名义前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一群孩童坐在砖瓦房当中,跟着夫子摇头晃脑的读着三字经。 这些孩童读书的声音倒让众人感觉到一阵舒畅,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一丝笑容。 张溥笑问道:“黄师,村里的小孩都在此?” 黄道周笑道:“共103名孩童,分三班由夫子教导。” 他得意的屡屡胡须道:“未来这些孩童必定会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才。” “孩童的束脩如何解决?”夏允彝询问道。 刘宗周笑道:“夫子由我等的学生来担任,不收束脩,每个村都百亩学田,这些是学堂的经费也是夫子的束脩。” 而后他们走到另一间教室,里面就不是孩童了,而是一群年长的农户。 刘宗周的门生张履祥拿着一块像岩石的东西道:“这东西叫鸟粪石,打碎了撒在田地当中,能让粮食增产一倍,按照《农经》当中的说法鸟粪石当中有一种叫磷的元素,是农作物生长需要的。” 农户这才恍然大悟道:“难怪这些石头撒到田里之后,庄稼就丰收了,原来庄稼就吃这石头。” 大同社使用鸟粪石已经有好几年了,尤其是大同社的农经,印了十几万册,已经把鸟粪石的功效公之于众了,所以只要看过农经的人,都知道有鸟粪石这种肥料。 而福建外海海岛数以万计,不少的海商直接在福建外海的无人岛屿挖掘鸟粪,然后运到扬州去贩卖。 刘宗周等人在知道鸟粪石的功效,他们也派人挖掘,然后用在田地当中,果然效果极其显著,当年增长五成以上,粮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大丰收。 张履祥道:“鸟粪石难得,需要去海岛上挖掘,人畜粪便发酵之后,也能得到优质的农家肥增加产能。” 而后他就按照书上说的最优比例的农家肥,用农户听得懂的语言告诉他们。 农户本就有几十年的农耕经验,只是他们很难用文字总结描述自己的经验,现在听了张履祥的话,都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 夏允彝惊讶道:“这和大同社的讲习所一模一样。” 他可是去过延安府的,也看过大同社讲习所如何给农户上课,传播农业知识卫生知,讲习所就是抗旱会把农户组织起来的场所。 他们几年前在自己家乡也设立过讲习所,但因为懂得农业知识的人太少了,规模不大。 而后他去粟阳,常州上任也想要开办讲习所,但一样遇到没有农业人才的问题,招募读书人按照大同社的农经给农户上课,但效果却并不理想,他招募的读书人或是不愿意和农户上课,即便是愿意上课的也只会照本宣科的读农经上的内容,根本不能解决农户的疑问,所以他也只能无奈的放弃这个政策了。 黄道周点头道:“这本就是学习大同社的政策,大同社虽然有很多政策太过于激进,步入邪道,但却还是有很多政策适合农村的,我等当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以黄道周现在的地位,他并不在意有人说他学习大同社的政策,而且以他的影响力,也没人敢说他通匪。 “这里的夫子不但教孩童,还会教农户文字,给他们扫盲,让他们知道忠孝仁义。教新的农耕知识,增加粮食的产能,还会给他们一定技术培训,农闲的时候会组织农户进行军事训练,防备贼寇的入侵。 老夫这些学生还把农户组织起来,建立了家禽养殖场,纺织作坊等,极大的提升了农户的收入。 现在漳州老夫等人建设的乡村有15个,可以组织起2000乡勇。在这些乡勇的打击下,四周的盗匪一空,老夫还成立督察处,对乡村赌博,嫖娼,淫祀整压,通过相约规矩重塑农村的风气。 现在山牌村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不敢说达到了儒家圣贤期待的大同世界,但当地的农户能吃饱饭,孩童有学上。” 刘宗周得意道:“去年,老夫等人就为朝廷购买了1万两的债券,这也是山牌村等几千农户对朝廷的报效之心。” 这两年山牌村被福建士绅吹捧为世外桃源,刘宗周和黄道周两人更是被吹捧为治世之能臣,而后叹息他们不能为朝廷所用,全怪奸相侯恂。 虽然他们知道这大部分只是吹捧,是福建士绅不满侯恂施政,故意抹黑他的名声。比起真本事,他们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在大同社的打击之下,能够稳定朝廷。 但两人对现在的山牌村还是有点自得,现在的山牌村,说是政通人和,宛如世外桃源一点也不为过。 他们也希望张溥这个督师能在福建行省推广他们的制度。 所以两人亲自带着张溥他们参观,并且从施政,经济,组织,军事等各方面,详细的跟他们解释了山牌村等村落的组织结构。 张溥吹捧道:“刘师,黄师不愧是治世之能手,莆田世外桃源也名不虚传,学生学到很多。” 巡视山牌村之后,张溥他们回到莆田。 莆田县衙后院。 张溥,张采,夏允彝,雷士俊等人聚在一起,他们一行人分成了两路,张采,雷士俊去了另外几个村考察,最后再回到漳州府汇合,讨论刘宗敏和黄道周两人按照儒家伦理,建设的世外桃源。 夏允彝苦笑道:“两位老师不能说是照搬照抄大同社的政策,但也几乎一模一样,偏偏一点神魂,两位老师没有学。 某总觉得山牌村太过于理想化,以至于觉得这像是一个有村子大型戏台,演的就是大同社传过来的话剧。” 张溥苦笑道:“学了那点神魂,两位老师就真成为了大同社,我等和大同社最大的分歧不就是能不能强制剥夺地主士绅的土地。” 夏允彝道:“但只要对天下有利,有一些该学的还是要学的,即便不能没收大户自身的土地,也要强制赎买他们的田地,这天下不允许他们继续躺着赚钱,更不允许他们继续再压榨农户了。” 这些年随着他当政,他原本读书人的稚嫩之气消散,在在粟阳县和劣绅豪强斗武斗力,在常州和士绅大户斗智斗勇,为了就是争夺农户的组织权,想尽办法让他们多缴税,多承担责任。 他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成熟的政治家,知道用合适的方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但他却没有同流合污,改变世道的想法没有消散,心中的那丝理想之火,烧的越发的旺盛。 这两三年当官的经历,让他对地方地主士绅看法可谓是急转直下,他内心已经认可了徐晨对地主士绅的评价,就是光吃不干活的猪,猪队友这个称号简直就是神乎其神的贴切。在骂人这一点,徐晨可谓是当时的第一名嘴。 ~~~~~~~~~~~~~~~~~~~~~~~~~~~~~~~~~~~~~~~~~~~~~~~~~~~~~~~~~~。 而后他询问张采道:“你们看到的情况如何?” 张采叹息道:“我等看到的情况却与你们看到的截然不同。” 我去的王家村,村长是姓王的大户,土地大半也是王家的,甚至连夫子也是王家的,开办的那些作坊所有权也是王家的。他们甚至以开族学和作坊的名义,霸占族田、欺压佃户,让佃户无偿给他们当差。” 张采他们反而有点失望了,享誉整个福建的“黄刘模式”,还没有出一个县城就已经走样了。 当地的村民依旧穿着落魄,面黄肌瘦,神情麻木无比,和江南其他地区的农户没有任何一丝的区别。 当地的大户一样气焰嚣张,没有一丝温良恭俭让的模样,他们和江南其他士绅一样盘剥百姓。 雷士俊无奈道:“王家村已经算好的了,我去的十二里铺,那里的大户以开办村作坊的名义,让农户出钱,给他们自己置办产,因为要调动乡勇训练,抽调劳动力耽搁了农耕,加上大户借机增加课间杂税,农户难以承受,甚至引发了民变,莆田其他地区的农户对两位老师弄的无比的反感痛恨,明明是一个好政策,被这些大户弄成了残民害民的政策。” 夏允彝一针见血道:“两位老师的政策不过是新瓶装旧酒,山牌村等十几个村长有两位老师看着,由他们的学生治理,但两位老师的学生哪一个不是一县之才,现在却只治理一个村落,自然会按照两位老师的心愿变化。 但两位老师的学生终究有限,他们能看到的地方也就这十几个村落,阻碍的地方学习老师的政策,这些政策自然会往着有利大户士绅的方向发展。 这些年朝廷难道没有弄出一些好政策,但根本实行不下去,甚至连赈灾款,都没有办法落实到灾民手中,这不就是朝廷面对的最大问题。 这也是两位老师推广他们乡约几年时间,却也只能在十几个村子里当中的原因。 要知道大同社第三年已经在整个延安府推行他们的政策了,而且他们还是在天灾人祸的压力下。” 这方面他的感慨最深,几年前他带着几社军队跟着文震孟去了苏州,他是亲眼看着文震孟压服太湖士绅,要他们把租子减少到三成五。 结果他去年去常州上任,当地的地租又涨上来了,有一些大户甚至为了填补他们前年的亏空,地租涨到六成,他上任常州的一年多时间,只在做一件事情,就是让大户把地租重新降到三成五。 但即便做成了他也很绝望,他已经能预感到常州未来的情况,等他走了之后,地租又会涨上去,甚至涨得更多。 张溥叹息道:“想要拯救朝廷现在的危机,终究还是要靠清田。” 听完张采的话,他也很失望,以两位大儒的能力也只能辐射十几个村子,但整个大明像黄道周和刘宗周这样的大儒,不出双手之数,显然两人的政策只能建立一个小范围的世外桃源,让这两位大儒自娱自乐。 好在张溥很快就恢复了情绪,他本也没打算靠这两位大儒来改变时局。 “这几个月我翻阅了福建行省,所有和土地有关的文书。洪武年间,太祖为巩固海防、抵御倭寇,在福建行省沿海建立了系统的卫所体系,并推行军屯制度,共建立了五卫十二所。 其中富宁卫就有军田6300顷,至于其他卫所的军田情况,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找不到文书了,但五大卫所兵员数量接近,想来军田的数量也不会相差太大,也就是说福建行省光朝廷所属的军田,就有3万顷左右,这差不多是300万亩的田地,以50亩养一兵丁,光福建行省一地军田就可以养6万精锐。 众人默然,如果福建行省还有这6万精锐,百年前倭寇就不可能祸乱江南,戚继光就不可能靠募兵来打倭寇。十几年前郑芝龙也不可能为祸江南。甚至大同社也不可能凭一些战舰,让几千里的江南海防变得岌岌可危。 以他们对将门和地方大族的了解,这些军田只怕没剩多少了。 夏允彝询问道:“现在福建行省在册的军田,还剩下多少?” 张溥苦笑道:“账面上约有93万亩,已经不足三成了,但即便就这三成,也大部分被卫所军官霸占,军户现在还拥有的土地不足百分之一,这也是江南卫所破败的直接原因,卫所士兵,即便不逃离,他们没有田地也没办法养活自己和家人。” 夏允彝道:“这就不怪几十个倭寇就能横行江南,大同社一兴起就能攻破榆林,固阳,宁夏三镇,我大明的将门士绅实在是太不做人了。” 张溥道:“所以我等要正本清源,让这些土地回到士兵的手中,如此他们才有保家卫国的决心,才能抵挡得住大同军的入侵。想要清田,强大的武力是必须的,几社大军到了福建吗?” 张溥自然明白自己不可能靠督师的官职就能压服整个福建的卫所军官,让他们把土地退还给士兵,更难以让地方的士绅吐出他们吞并朝廷的土地,只能用强大的武力震慑他们。 夏允彝道:“几社大军已经在福州了,就等着天如兄你的命令。” 张溥道:“宋伟带领的3万大军会是军田的受益者,拉拢住他们,富宁五大卫所就翻不了天,朝廷可以把富宁卫所将官调到金陵,让他们没办法干涉我等清田。” 张采担忧道:“最关键的是福建士绅大户他们占据的土地,这是200多万亩土地的所有权的归属,足够福建士绅把我等看成生死大敌。” 每每想到这个数字他就一阵发寒,不知道自己这个大好头颅会交代在谁的手上? 张溥道:“所以就要看大同社的威慑,某已经准备好很多大同社清洗北方士绅的报纸,福建行省的士绅大户在这样的压力下,他们必须退还朝廷的田地。” 雷士俊内心一阵惶恐道:“某还是觉得想要清田,太疯狂了。” 张溥道:“不清田,朝廷扛不住大同社,现在大同社已经在江北增兵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想要救朝廷只能用这样激进的方法了。” 第387章,被杀鸡儆猴的钱谦益 大同十二年(1636年)二月十三日,金陵城,文华殿 文华殿内,气氛异常凝重。殿内官员行色匆匆,脚步急促,人人脸上都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焦虑。自去年底大同社三路增兵、南明被迫紧急扩军十万以来,这座南明的中枢的殿堂,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超负荷运转。 从大同军增兵扬州开始,巨大的舆图挂在大殿中央,代表大同军兵锋的红色箭头,正从江北三个方向直指江南,每个看到这副军事地图的南明官员,就会不由自主的加快自己的脚步。 而在殿内一场阁部级的高层会议正在召开。 户部尚书郑三俊声音略感疲惫道:“首辅!诸位部堂!自征兵令下,朝廷每月开支陡增百万两之巨!太仓存银,犹如烈日下的雪水,肉眼可见地消融!照此下去,不等夏粮入库,国库便要彻底告罄!” 侯恂坐在首辅位置上,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他目光扫过舆图上那刺眼的红色箭头,沉声道:“把建造战舰、招募水师的款项先挪过来应急!” 半年前那场轰轰烈烈的救国债券,筹集了六百万两巨款,名义上是为重建水师以抵御大同海上威胁。 然而大同社在江北厉兵秣马的姿态,迫使朝廷将重心完全转向了长江防线。侯恂早就想好要挪用于征召这十万新兵、打造军械、加固江防工事了。反正也不会有人来管朝廷是怎么花这笔钱的。当然是哪件事情要紧花在哪。 郑三俊苦着脸道:“朝廷就是挪用了这笔钱才能支持的住,要不然哪来的钱财来养活这新招募的10万士兵。” 文震孟不满道:“这才2月份,600万两银子就快用光了,你这个户部尚书是怎么当家的?” 郑三俊委屈道:“朝廷这半年来花钱如流水,新招募十万大军,士兵要给军饷,要给安家费,要打造火枪,火炮。长枪铠甲,长江防线要修堡垒,还要制造战舰,还要去聘请西班牙,荷兰这些西洋人做教官,这哪一样不需要花钱,现在光是每月军饷,按新兵三两、沿江驻防的士兵六两,一月开销就是近百万两。” 文震孟质疑:“以往朝廷税银不过四五百万两,尚能维持九边数十万大军!如今岁入远超两千万,怎反捉襟见肘至此?” 兵部尚书范景文马上解释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局势需要精兵,养精兵就要花钱,火器造价也贵,一杆火枪市价近二十两,红夷大炮虽然朝廷能制造业也要五百两!而整个长江防线需要千门红夷大炮,这就是五十万两。” 郑三俊长叹道:“文阁老,你也说了是以往,以往朝那是敢欠饷!九边将士欠饷常事,最多的积欠了两三年军饷!将领喝兵血,兵士劫掠自肥,朝廷只当不知。 如今呢?大同社虎视眈眈,我军战斗力本就不如人,再敢欠饷,只怕顷刻哗变!这安家费、足额军饷,都是买命钱!再者,”他加重了语气,“当年制造军械,靠的是征发民夫、摊派物料,近乎无偿!成本自然低廉,但这样制造的火枪炸膛,火炮无用,军中的将士不敢用,用这样的火器打起仗来屡战屡败。现在朝廷要给工钱,物料也给的十足,花费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文震这下不说话了,当年朝廷军队的战斗力如何他是知道的,只是他没想到养一支战力强悍的军队花费会如此巨大。 侯恂沉默了。冰冷的现实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他心头。他苦心孤诣维持的南明朝廷,像一个被蛀空的巨人,外表庞大,内里却已腐朽不堪。面对大同社泰山压顶般的军事压力和内部失控的财政黑洞,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良久,他严肃道:“再发一千万两债券,以贴补朝廷的军费。” 殿内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首辅!万万不可啊!”郑三俊急得差点跳起来,“去年六百万两债券,已闹得江南士绅怨声载道,进贤、上饶、余杭等地举人秀才哭庙抗捐,朝廷弹压安抚费尽心力!再发千万两?这…这无异于火上浇油,只怕江南未等大同军至,便先自乱阵脚了!” “乱?”侯恂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着殿内诸臣,“不发债券,坐视太仓耗尽,军心涣散,大同军打过长江,我等皆为阶下囚!那时,便不是乱,而是朝廷败亡!”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自老夫起,内阁部院大臣,俸禄只领半数!四品以上官员,领六成!五品官员,领七成!七品官员,领八成!余下胥吏,领九成!所扣俸禄,尽数认购此新债!以为表率!”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这是前所未有之事!侯恂此举,将整个南明官员都得罪了。 “首辅!”文震孟等人惊呼。 侯恂抬手制止,独断专行道:“诸公!国难当头,岂容我等独善其身?江南富庶之地,权贵豪商云集,难道连千万银子都拿不出来? 秦淮河上,为博名妓一笑,一掷千金者比比皆是。江南有钱,只是不在朝廷手中。” 我辈既食朝廷俸禄,当为天下先!让他们看看,朝廷重臣是如何毁家纾难的!然后。” 他目光转向郑三俊,语气斩钉截铁,“以此表率,晓谕江南士绅大族!告诉他们,这不是摊派,是忠义救国,是为保住他们自己的身家性命!若吝惜钱财,待大同社铁蹄踏碎金陵,彼等之万贯家财、如花美眷,皆为他人囊中之物!让他们掂量掂量,是倾囊相助,还是坐以待毙!” 侯恂此刻,竟隐隐理解了徐晨。他终于明白为何大同报上总能看到徐晨在黄河工地挥汗如雨的画面。 以前他对徐晨的行为嗤之以鼻,现在已经不是上古之时,这作秀给谁看? 但现在他有点钦佩了,我连我自己都砍一刀,而且还砍的最重,谁还能说我有私心,那么下起手来也就不用客气了。 他对金陵城的权贵不满,各个富可敌国,不想的报效朝廷,对妓子之辈却一掷千金,是要好好的让他们出出血了,不要以为自己父辈跟着太祖成祖打天下,富贵的日子就能一直过下。 郑三俊无言以对了,不要看现在南明朝廷好像内忧外患,但秦淮河依旧繁荣。 几日前,保国公朱国弼花费千金为一个叫寇白门的花魁赎身,还派遣了五千家丁迎娶他入门,轰动整个金陵,据说这场婚礼花费超过了2万两。 也不怪侯恂恼火了,这些勋贵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南北都要打起来,纳花魁也就算了,还偏偏要弄得如此大张旗鼓。 他们在这里东移西挪,但朝廷依旧亏空,那些权贵为了一个妓女却要花费2万两银子,不怪首辅要发怒了。 说完债券的事,文震孟拿出一份来自福建的加急文书:“首辅,福建督师张溥急奏:请朝廷允准其清理福建五卫十二所故有军田。 据其查证,洪武年间军田应有三百余万亩,今在册者不足三成!张溥欲以此田,招募安置新军,重建卫所,仿太祖旧制,练得六万‘兵有恒产’之精锐,以固海防!” 范景文闻言大惊:“张天如疯了不成?此乃虎口拔牙!那些军田,百年来早被卫所将门、地方豪强瓜分殆尽!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这是要逼反福建将门,引火烧身!” 郑三俊皱眉头道:“闹出兵变倒是小事,某只怕会引来大同军,如此福建行省危矣。” 文震孟苦笑道:“天如请朝廷调离五卫十二所有的军官。” 侯恂眼中却精光爆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告诉张溥!朝廷准了!” 不等范景文等人反对,侯恂语速极快地下令:“即刻以朝廷名义,擢升福建五卫十二所都指挥使、守备、千户等主要将官入金陵‘述职’!待彼等离闽,张溥即可着手清丈军田!若遇阻挠,可便宜行事!” “再告诉张溥!朝廷予他全权!但福建若因此大乱,他张天如就是朝廷给福建将门、给天下士绅的交代!朝廷需要的是六万精兵,不是一个烂摊子!他若做不到,就休怪老夫不讲情面,拿他的人头去安抚福建!” 侯恂的话如同惊雷,震得殿内鸦雀无声。这已不是支持,而是将张溥推到了悬崖边上!成了,福建行省军力大增,或许能续命;败了,张溥就是平息福建怒火的祭品! 范景文倒吸一口凉气:“首辅!此乃军国大事,岂能如此操切!” 侯恂猛地指向北方道:“老夫也想徐徐图之!可徐晨会给老夫时间吗?大同军已经开始增兵了!我等已无退路!能者上,庸者下!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张天如既有此胆魄,就让他去闯!闯出一条血路来! 文华殿的会议结束后,侯恂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值房。 窗外天色阴沉,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千万两!这个天文数字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胸口,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他知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更是在挑战整个江南士绅阶层忍耐的极限。去年的六百万两债券,已经让江南怨声载道,士绅离心离德。如今再翻一倍,无异于在即将沸腾的油锅里再泼一瓢冷水,是时候让金陵的勋贵来承担责任。 “来人!”侯恂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道:“请锦衣卫指挥使祖泽润即刻来见!” 不多时,身着飞鱼服的祖泽润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阁老,您召下官?” 侯恂没有寒暄,直入主题,眼神锐利如鹰:“泽润,朝廷决议再发一千万两债券,江南富庶,权贵云集,此债当由他们来认购大头!” 他走到书案前,拿起一份早已拟好的名单递给祖泽润:“此乃金陵勋贵认购额度。魏国公府,五十万两!成国公府,四十五万两!其余勋贵,按其爵位高低、家产厚薄,分别认购三十万、二十万、十万不等!名单在此,你亲自督办!” 祖泽润接过名单,扫了一眼上面那些显赫的名字,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 这些世代簪缨、坐享富贵的金陵勋贵,平日里眼高于顶,对他们这些浴血沙场的北方将门多有鄙夷,私下里讥讽他们是“北边来的叫花子”,“逃难来江南要饭的丘八”。如今该是他们为这份傲慢和安逸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阁老放心!下官定让他们慷慨解囊,”祖泽润抱拳领命,语气中带着一丝嗜血的兴奋。对付这些养尊处优的勋贵,他有的是办法。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必要时,他不介意让诏狱的阴风吹进那些雕梁画栋的国公府。 “很好!”侯恂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森寒:“还有一事!钱牧斋,近来很活跃呀。” 祖泽润眼中寒光一闪:“阁老明察!钱谦益此獠,上次被百官揍了一顿之后,非但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他四处串联,妖言惑众,俨然成了金陵城中反对新政、攻讦阁老您的魁首!” 他详细禀报:“近半年来,金陵城内外发生的三起影响恶劣的‘士子哭庙’事件,背后皆有此老的手笔!他利用自己在士林残存的影响力,煽动那些对加税、债券不满的读书人,聚集文庙,指天骂地,控诉朝廷‘横征暴敛’、‘苛政猛于虎’!” 他府邸如今成了失意官僚、不满士绅的聚集地!每日高谈阔论,大肆抨击阁老您的施政方略。 说您只知搜刮江南,不知体恤民艰,说您打压忠良,自毁长城,说您任人唯亲,导致澎湖惨败,东南海疆洞开。” “他更是颠倒黑白,将东番岛失陷、澎湖海战惨败的罪责,一股脑扣在阁老您和吴总兵头上!说什么若非阁老一意孤行剿灭郑芝龙,以其纵横海上数十年的经验和水师实力,东番岛必不会轻易陷落!即便陷落,有郑芝龙在,大同水师岂敢如此猖狂?东南何至于此等被动?此等言论,在不明真相的大户中颇有市场。” “更有甚者,他竟公然诋毁阁老您‘内战内行,外战外行’!言下之意,您对付自己人手段凌厉,对付大同社,则束手无策!此等诛心之论,用心何其歹毒!” 祖泽润的汇报,让侯恂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 侯恂的手重重拍在桌案上道:“好一个钱牧斋!好一个忠臣义士!既然他如此忧国忧民,本阁老岂能辜负他这片赤诚之心!” 他眼中寒光四射,盯着祖泽润,一字一句地下令:“泽润!你亲自去一趟钱府,带上三十万两的债券文书!告诉钱牧斋,朝廷深知他心系社稷,满腔忠义,值此国难当头之际,正需他这等老成谋国、德高望重之臣挺身而出,为天下表率!这三十万两债券,便是朝廷对他最大的信任和倚重!让他务必‘尽心竭力’,为朝廷分忧!” “遵命!”祖泽润嘴角咧开一个残酷的笑容,眼中闪烁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光芒。 “下官定让钱牧斋感恩戴德认购债券,让其成为天下的楷模。”祖泽润狞笑着领命,转身大步离去,飞鱼服的下摆带起一阵冷风。 值房内,侯恂望着祖泽润离去的背影,眼神冰冷。打压钱谦益,只是想杀鸡儆猴,希望那些勋贵能老实一点,把这1000万两银子拿出来。 第388章,钱谦益的后路与兵变 钱谦益出身名门,系五代吴越国武肃王钱镠及宋代名臣钱惟演的后裔,十三世祖钱元孙迁居常熟奚浦,形成“海虞钱氏”一族。 家族也是官宦世家,祖父钱顺时、叔祖钱顺德均为嘉靖年间进士,钱家在常熟拥大量田产。 钱谦益在金陵有一座庄园,命名为拂水山庄,里面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宛如园林。 这日钱谦益的庄园内异常热闹,既有南明勋贵,被排挤的官员,以及被压榨的地方士绅汇聚一堂。 “自侯若谷为朝廷首辅以来,只知道加税借债,朝廷的债务突破了800万两前所未有,而今他连朝廷的脸面都不顾了,弄保国债券,拿白纸来换我等的真金白银。”保国公朱国弼拍案而起,茶盏震得叮当作响,“这是要把江南搜刮的天高三尺。” 勋贵与国同休,朱国弼的成国爵位是他老祖朱能跟着永乐大帝打下来的,200多年来不管朝廷怎么变的,但他家的富贵依旧延绵。 按理来说他是不会站在权势滔天的侯恂对面,但这次侯恂把债券发到他家了,还说他家是国公府,要按照阁部一级购买,他家10万两白银就这样被锦衣卫用一迭像宝钞一样的废纸给拉走了。 朱国弼想到自己家拉走的银子,心就发痛,10万两白银能在秦淮河购买100个顶级花魁,就这样换了一堆废纸。 在场其他人听到这话也是很感同身受,他们虽然不像朱国弼摊派十万两,但也摊派了几千到上万两不等,说是债券还有利息,就朝廷现在这三空四秋的样子,不要说本金,只怕利息都发不出来。 自从迁都江南以来,朝廷的税一年比一年,他们日子也是一年比一年难熬,现在倒好,朝廷不满足于收税,用废纸来搜刮他们的财富,侯恂欺人太甚。 钱谦益道:“朝廷收了这么多税,借了这么债,如果他侯若谷能练出一支精兵,抵挡得住大同军,我等也就认了,只当是报效朝廷。但现在朝廷一年收2000多万两的税,武器装备,火枪,火炮堆积如山,但面对大同军还是一触即溃。” 而后他痛心疾首道:“侯若谷私心太重,郑芝龙为朝廷二十年的海上长城啊,就为了他那点党争私心,杀了郑芝龙,现在好了,自杀大将换上吴三桂这个黄口小儿,以至于福建水师被打的大败,东南的海防彻底沦陷。” 朱国弼道:“要是郑芝龙还在,何至于福建水师被打的全军覆没,朝廷又何必重建水师,又哪来这600万两的债券,以某看,祸国殃民者侯若谷也。” 而后他痛心疾首道“要是钱师为阁老,朝廷何至于落败至此。” 下面的人也附和道:“是呀,是呀,首辅还是要我们江南自己人当好。” 现在江南士绅也很后悔当初选侯恂为阁老,当初他们觉得侯恂没有退路,为人够强硬,能狠下心杀人,是稳定南方局势的人选,但他们没想到侯恂稳定局势之后,就把刀对向他们,不断的割他们的肉。 瞿式耜劝说道:“恩师,侯阁老围剿军阀,对稳定江南也是有功的,澎湖海战之败是谁也没办法预料到的,即便郑芝龙还活着,他也未必是大同军的队。 钱谦益不满的看着自己这个弟子,这个时候不帮自己说话,反而帮侯恂说话。你站在哪一边? 瞿式耜也不明白,现在朝廷就是烂泥坑,侯恂与文震孟倾尽全力也只是勉强维持了江南秩序,老师一门心思想取代侯恂,但却没想过取代侯恂之后如何对付大同军?北方现在已经厉兵秣马了,即便扳倒侯恂又有什么意义? 正在这时,管家连滚爬爬地跑进来,声音都变了调:“老…老爷!不好了!锦衣卫…祖指挥使亲自带人…到府门外了!” 众人听到锦衣卫,顿时慌张起来了,不要看他们刚刚骂侯恂骂的大声,但真面对锦衣卫,他们内心还是挺害怕的。 钱谦益心中一凛,强作镇定:“慌什么!让他进来,我等正大光明怕他做什么。” 祖泽润一身飞鱼服,腰挎绣春刀,带着一队杀气腾腾的锦衣卫,径直闯入了钱谦益大厅。 “钱老,别来无恙?”祖泽润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眼神却锐利如刀,扫视现场一众人,所有人都被祖泽润如刀子一般的目光吓得冷汗直。 钱谦益道:“祖指挥使,你官大人忙,怎么有空来老夫的府邸。” 祖泽润冷笑道:“为了对抗大同军,朝廷要再次发行债券,阁老知道您老忠于朝廷,关心国事,所以给您老一个机会。” 而后他从袖口当中拿出一迭债券道:“这是三十万两债券,就麻烦您老认购了吧。” 而后他挥挥手,一个锦衣卫又拿着一迭债券道:“保国公,您在这里就好,省的下官多跑一趟,你们勋贵与国同休,大同军如果打到江南来,不是,您不但富贵的生活没了,只怕还要扛着扫帚,去扫大街了。” 钱谦益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祖泽润:“祖泽润,你们这是报复,老夫哪里来那么多钱财,老夫要弹劾你们锦衣卫,敲诈勋贵官员,无法无天。” “弹劾?”祖泽润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上前一步,逼近钱谦益,声音陡然转冷,“钱牧斋!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你身为东林魁首,士林领袖,不思毁家纾难,报效朝廷,反而推三阻四,吝啬私财!是何居心?莫不是…心向江北?!”最后四个字,如同冰锥,刺得钱谦益脸色煞白。 “你…你血口喷人!”钱谦益又惊又怒。 “是不是血口喷人,要不我们今天当着众多勋贵士绅,当面查清。”祖泽润语气森然道:“来人。” “在!”几十位锦衣卫同时行礼道。 “去查查,这里有没有乱党的书信,也好还钱老一个清白。” “遵命!”几十个锦衣卫帮助分散行动。 瞿式耜怒道:“祖泽润,你这是想干什么,老师曾是朝廷的礼部尚书,也是资政,更是东林元老,谁允许你在这里如此肆意妄为的。” 祖泽润淡然笑道:“某者也是为了还钱老一个清白,有句老话不是说的好吗?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指挥使,找到了!”一个锦衣卫拿的一迭书信递给祖泽润,祖泽润打开其中一封冷笑道:“黄宗羲居然还是徐贼的侍从。” 祖泽润拍巴掌道:“某都没有想到,您居然和徐贼有联系,难怪你屡屡攻击朝政,攻击内阁,原来你钱牧斋想做里通卖国的奸贼。” 钱谦益惊恐交加道:“你不要在这里血口喷,某只是和青年士子有书信往来,却没有背叛朝廷。” 他的确和北方的士子有联系,士子说江北发生的事情,他说一些江南发生的事,其中抱怨牢骚的话自然也少不了。 他当初的想法很简单,保留这条后路,即便大同军真打到江南来了,有这些士子的关系在,他也不至于关押起来,写什么心得体会来丢人现。 祖泽润又打开了几封书信道:“金圣叹,任大任,连逆匪徐光启都有。您在北方的知交好友可真多啊,您对朝廷的怨言还真不少。” 而后祖泽润把打开的书信递给在场的人道:“各位都是证人,某可没有诬陷一个钱牧斋。” 但他们看到这些书信却是冷汗直流,这种书写他们虽然没有钱谦益这么多,但却不是没有。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北强南弱,朝廷一年不如一年,他们自然也要想办法找退路。 所以这两年去江北的读书人越来越多,当然明面上都是家里出了不孝子,家族革除了这些人的族籍,但实际上暗中往来还是有的。这要是被查的话,他们的下场也好不了多少。 “来人,把钱牧斋关到招狱去。” 当即就有两个锦衣卫想要去抓钱谦益。瞿式耜当即挡在钱谦益面前呵斥道:“某看谁敢抓某的恩师。” 祖泽润皮笑肉不笑道:“瞿侍郎,你可不要自误。” 钱谦益慌张了,但忽然灵光一闪,他知道祖泽润想要什么道:“这30万两的债券某购买了!” 祖泽润笑着把自己手上的折迭债券拍到钱谦益的身上道:“钱老,您为朝廷购买30万两债券,忠义之心可鉴日月,这些书信在我看来就是些误会啊。” “这三十万两银子,可是要快点准备,十天时间,银子送到户部,咱们相安无事。若过了期限…”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寒光一闪,一张凳子被劈成两半。 “休怪本指挥使不讲情面,按‘通敌’论处!你这拂水山庄…哼!”他冷哼一声,收刀入鞘,带着锦衣卫扬长而去,留下满地狼藉和面无人色的钱谦益和众人。 钱谦益踉跄一步,被瞿式耜扶住。巨大的屈辱和恐惧淹没了他。什么清流风骨,什么东林领袖,在锦衣卫的绣春刀和“通敌”的罪名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他颓然跌坐在石凳上,老泪纵横:“三十万两,这是要逼死老夫吗。” 朱国弼更是快要晕倒了,这次侯恂的胃口更大了,要45万两银子,这是要把他家老底都给掏空的节奏。 其他人看着钱谦益和朱国弼心有戚戚,大同社还没有吊死他们,但现在朝廷却是往死里压榨他们,这天下就没有一个讲道理的地方了。 大同十二年(1636年)二月十九日,福建行省,永宁卫指挥同知,赵德全府邸。 永宁五位千户汇聚在此,邹祥道:“姐夫,朝廷要我们去金陵说是要给我们升迁,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其他的千户也看着赵德全,朝廷的意思是他们会得到晋升,去的又是金陵这样的都城,加上东番岛上有大同军,福建也不安全了,许多人都有点心动。 赵德全冷笑道:“如果你们想死就去,你们不清楚北方的情况吗,这两个月大同社开始增兵,朝廷也疯狂的招募士兵,双方剑拔弩张,你们现在去了金陵,等着被大同社的火炮打成渣吧,留在福建大同军的战船也不能登上岸,但去了金陵,我等就要面对几十万大同军了。” 几人一想也是,但邹祥皱眉头道:“但张督师,一直在催促我们去金陵上任怎么办?我等准备好抗令不遵,张督师可是次辅的学生,不好糊弄。” 赵汉全淡然道:“这还要我教你们,找几个家丁,弄场兵变,而后上报朝廷就是福宁卫所少不了我们。把兵变弄大一点。” “遵命!”几个千户露出贪婪的笑容,兵变不但是他们和朝廷谈判的筹码,也是他们趁机敛财的方式。 大同十二年(1636年)二月二十日,泉州府衙 府衙正堂内,气氛凝重,窗外是闽地初春的湿冷,屋内则弥漫着更深的寒意。 张溥端坐主位,夏允彝、杜麟徵、周立勋分坐两侧,面前摊开的福建舆图上,几个关键的卫所被朱砂笔重重圈出——镇东卫、平海卫、富宁卫、镇海卫、永宁卫。 “秦邦琦(镇东卫指挥使)、盛时仁(平海卫指挥使)已奉调令,带着他们的心腹千户启程前往金陵述职了。” “如今剩下的硬骨头,便是富宁卫的周斌、镇海卫的祖呼海,还有永宁卫的赵德全,他们都在找借口不愿意去金陵。” 周立勋看着地图,眉头微蹙,带着几分谨慎建议道:“天如,既然镇东、平海二卫较为顺从,已将其指挥使调离,何不先从这两处入手清田?先易后难,稳住阵脚,待局面明朗,再图其余三卫?如此步步为营,或可减少变数。” 张溥猛地一挥手,断然否决:“不可!此议休要再提!” 他目光扫过众人道:“此清田机会,关乎朝廷根基,关乎福建能否成为东南稳固后方,以应大同社之威胁,是某以项上人头作保,才争取的机会,若分而治之,走漏风声,让周斌、祖呼海、赵德全之流有了防备,或串联一气,或销毁田契,或煽动军户,则前功尽弃,后患无穷!要动,就必须先难后易,一次清理出整个福建的军田。”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夏允彝默默点头,显然完全赞同张溥的战略。 杜麟徵与周立勋对视一眼,虽仍有忧色,但也知张溥所言在理,此刻他们已无退路。 就在这紧绷的寂静中,府衙外骤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和嘶鸣。紧接着,一名满身泥泞、盔甲歪斜的传令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扑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惊恐神情道: “报——督师,大事不好!永宁卫…永宁卫发生大规模哗变!乱兵…乱兵冲出营盘,正在劫掠周边村落!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指挥使赵大人…赵大人弹压不住,情势万分危急,特命卑职星夜疾驰,恳请督师速发援兵,否则永宁卫乃至泉州府城恐有大祸啊!” 杜麟徵、周立勋脸色骤变,失声道:“哗变?!” 端坐主位的张溥,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浮起一抹冰冷的笑意,这在他的意料之内,朝廷的将门来来去去就这几种手段。 夏允彝早已按剑而起,眼中燃烧着怒火。他抱拳沉声道:“督师!此獠祸国殃民,罪不容诛!此战,请交给某!必为督师擒此国贼,为受难百姓讨还血债!” “好!”张溥重重一拍桌案,“就由你亲率本部几社士兵,即刻开赴永宁卫!记住:第一,速战速决,以雷霆手段扑灭乱兵,首要保护尚存之百姓。 第二,擒贼擒王,务必活捉赵德全及其核心党羽,我要当着全福建卫所官兵的面,明正典刑! “遵命!”夏允彝领命,再无二话,转身大步流星向外走去,甲叶铿锵作响。 当夏允彝率领一千名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几社士兵抵达永宁卫外围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眦欲裂。 曾经还算安宁的卫所周边村落,此刻已沦为无法无天之地,而所谓的“乱兵”,正三五成群,如同蝗虫过境,疯狂地抢夺着最后一点财物,甚至为争抢而互相斗殴,毫无军纪可言。 “列阵!”夏允彝的声音冰冷如铁,响彻战场。 一千火枪兵迅速展开,排成三个紧密的横队。燧发枪冰冷的枪管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死亡的光芒。纪律严明,鸦雀无声,与对面混乱喧嚣的“乱兵”形成天壤之别。 “目标——劫掠乱兵!自由射击!”夏允彝长剑出鞘,直指前方罪恶的渊薮。 “砰!砰!砰!砰!” 第一排齐射!白烟弥漫,铅弹如暴雨般泼洒而出。正沉浸在抢掠狂欢中的乱兵如同被镰刀割倒的麦子,瞬间倒下一片。惨叫声取代了狂笑。 “第二排,上前!射击!” “砰!砰!砰!砰!” 第二轮弹雨接踵而至,毫不停歇。训练有素的几社兵熟练地轮番上前射击、退后装填,形成了持续而致命的火力网。 “第三排!射击!” “砰!砰!砰!砰!” 三轮齐射过后,方才还气焰嚣张的乱兵彻底崩溃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高效、冷酷、连绵不绝的火力打击。身边的同伴成片倒下,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什么钱财,什么女人,在死亡面前都成了泡影。剩下的乱兵鬼哭狼嚎,丢下沾满鲜血的财物,如同没头苍蝇般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上刺刀!追剿残敌!遇持械反抗者,格杀勿论!”夏允彝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杀!” 精锐的几社火枪兵挺着雪亮的刺刀,如同出笼的猛虎,向溃逃的乱兵发起了冲锋。 “打开营寨,放我们进去。”士兵早已被那恐怖的排枪齐射吓破了胆,一个个逃向自己认为的安全之地。 而守营寨的士兵还以为这些人已经完成了任务,正打开了营寨的大门。 士兵们一个个仓皇的逃进了军营,几社士兵也追杀进来。 赵汉全看到情况和他们预料的完全不同,当即带着家丁冲出来而后道:“多谢夏知府平定兵变,某必上报朝廷,陈述夏知府的功劳,剩下的事情交给某就可以了。” “赵德全!”夏允彝厉喝一声,如同惊雷炸响:“你纵容兵变,为祸乡里,你可知罪?” 赵德全内心一紧看着夏允彝染血战甲和冰冷刺骨的眼神,内心叫苦不已,却没想到引来一个杀星了。 但他还是极力反驳道:“此事与我无关,夏知府你不要诬陷好人。” “你身为卫所指挥使,出现兵变居然还说与你无关。” “捆了!”夏允彝厌恶地一挥手。 家丁当即把刀拔出来,把赵汉全护卫在中间。 夏允彝怒道:“还敢反抗,所有人听某的命令不放弃武器者,全部予以击毙。” 几社士兵纷纷端枪对着赵汉全等人,吓的他们冷汗直流,朝廷哪里找来的杀星,大家都是同僚,有必要赶尽杀绝吗? “你是泉州知府,没资格管我永宁卫之事,你再如此嚣张,休怪本将参你一本。” “开火!”夏允彝冷脸道。 “砰砰砰!”赵德全和他的家丁身中十几枪纷纷血流不止的倒地,哪怕是在临死之前他还是非常奇怪,大家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做的这么绝? 赵德全尸体被拖出营地,永宁卫的士兵吓的和个鹌鹑一样,纷纷躲在营房当中,不敢再出来。 夏允彝站在指挥使衙门的台阶上,望着被浓烟熏黑的天空和满目疮痍的大地,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愤怒,这些士兵为什么可以如此无所顾忌的祸患乡里。 他转身对副将命令道:“传令:一、肃清残敌,维持地方,安抚受难百姓,统计损失。二、接管永宁卫所有文书档案、军械库、粮仓,严密封存!三、即刻张榜安民,宣告首恶赵德全已被击毙,朝廷大军在此,必还永宁卫一个朗朗乾坤!四、准备清丈田亩所需人手、器物,待督师令到,即刻开始清理军田!” 第389章,祖宗传下来的富贵没了,妇孺以死相逼 永宁卫兵变平定的消息消息传回泉州府衙。张溥抚掌大笑:“好!彝仲干得漂亮!快马传令彝仲,统计永宁卫的军田数量,为清田做准备,永宁卫暂时由他全权负责。 同时晓谕富宁卫周斌、镇海卫祖呼海!让他们服从朝廷的命令,即刻前往金陵城上任,让张采和雷士俊他们做好准备,两人不愿意,我等就用军队逼他们去上任。” “遵命!” 大同十二年(1636年)二月二十五日。 富宁卫指挥使府邸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即将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指挥使周斌看着督师张溥的书信,内容还是老一套,让他赶快按照朝廷的命令,去金陵上任,再敢违命不从,他就军法处置,而且在末尾还警告他不要搞事,让他以赵德全为鉴,不要成为朝廷的罪臣。 这话彻底把周斌给惹火了,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愤怒如同火山一般爆发,一把将桌上那件珍贵的瓷器扫落在地,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张溥小儿!欺人太甚!”周斌怒发冲冠,声嘶力竭地吼道。 永宁卫兵变之事,在他们这些卫所将官眼中,本算不得什么大事情,不过是他们和朝廷讨价还价的一种惯用手段。 历来朝廷对他们太过苛待,军饷许久未发,他们就弄个兵变闹一闹,引起朝廷的注意,再得到一些钱财,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可这次,张溥却小题大做,枪毙了永宁卫指挥赵德全,还把五个千户、十一个百户送到金陵去审判,几十户军官被抄家,这几乎是将一个卫所的高层连根拔除,200多年来还是头一遭。 要知道福建行省的卫所,几百年来相互联姻,盘根错节,大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次的抄家,周斌不知道有多少亲戚也遭到连诛,张溥做的太绝了,一点情面都不留。 在厅中的千户刘友也义愤填膺地说道:“现在想想,朝廷要调我等去金陵只怕是不怀好意,干脆我等宰了张溥小儿。” 永宁卫有一个千户是他姐夫,现在他姐夫一家完了。 在场的军官们感同身受,他们觉得,自己不过犯了个小错,张溥却如此不讲理,当他们是毛文龙,说杀就杀。他们的先祖可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怎能受此屈辱。 然而,另一个千户王东却无奈地摇头道:“我等拿什么反击,张溥调了 3万大军在福州,还有几千精锐的几社军,我等就几个家丁,只怕连几社军都打不过。” 福建行省兵源编制虽有五卫十二所,编制加起来总兵力接近 3万人,但现实却是五卫加起来连 1万军户都没有,真正能打仗的只有他们养的几个家丁,一个卫所也就三四百了,再分到他们每个人头上也就几十上百个家丁,就以周斌为例,他是富宁卫指挥使,按理来说他手下的兵额是5个千户所共5600余人,但实际上军户成为农奴没有丝毫的战斗,而他本人也只养了上百个家丁。 江南长期没有军事威胁,当地将门圈养的家丁数量比北方更少,以至于朝廷对付郑芝龙时都没想过动用他们的力量。 他们平日吃的脑满肠肥,但同样到了需要动兵的时候,他们却没有一支像样的军事力量,根本不足对张溥造成军事威胁,在场的千户知道他们没本事,只敢在这里抱怨。 “现在关键不是我等如何对付张溥,而是张溥想要对付我们。”王东皱着眉头说道,“大家不觉得很蹊跷,朝廷把我们五卫十二所军官全部调走,虽说传说是让我们去接管新的禁军,但也不至于整个福建行省连个千户都不留。而现在张溥又屡屡催促我等按照朝廷的命令去金陵上任,不会是侯恂这个老狐狸,想要对付我们。” 周斌有些不相信地说道:“这怎么可能,我等是朝廷的将官,侯恂敢杀我们,不怕军中将士不满,谁给他抵挡大同社?” 王东无奈地摇头:“指挥使,这可说不准,大家不要忘记年初侯恂就不动声色地剿灭了郑芝龙,他还是朝廷的总兵,侯恂还不是说剿灭就剿灭。” 周斌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不可能吧?我等的先祖可是跟着太祖爷打下了这大明的万里江山,天下也有我等的一份,和郑芝龙这个海盗头目完全不同,侯恂敢动我们就不怕天下大乱。” 周斌有这样的自信就是因为他是大明朝廷内部的人,既是勋贵一脉,也是将门一脉,他们的力量虽然弱,但大明的军事力量却是在将门手中控制的,侯恂怎么也会投鼠忌器不敢动他们。 王东叹了口气:“天下已经大乱了,九边已经被大同社消灭了,现在朝廷的 10万禁军是侯恂亲自招募的,军官都是他的心腹,即便是他动了我们,那些禁军也不可能反的。” 就在众人争论不休时,一个家丁慌慌张张地闯进来,大声喊道:“不好了,指挥使,城外来了一支大军!” 众人惊恐地问道:“是大同军打过来了?” 家丁回答道:“看装扮是朝廷的军队。” 周斌等人松口气,但却疑惑不解,朝廷的军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富宁卫,而且事先也没人通知。 他们急忙登上城楼,只见城外果然有一支几千人的军队严阵以待。周斌大声喊道:“下面是哪位兄弟的军队,为何来我富宁卫。” “本官福州知府张采,奉福建督师之命请各位将军去金陵上任。”城下传来一声洪亮的回应。 周斌强装镇定地说道:“本将只是身体有所不适,想要晚几天去金陵,不用搞得如此大阵仗。” 福州知府张采冷笑一声说道:“某看将军没有任何不适之处,只怕是将军不遵朝廷之命,就不要怪本官平叛了。” 说着,张采一挥手,几匹战马拉着 8门红衣大炮缓缓推到了富宁卫前面。 周斌等人惊恐无比,朝廷连红衣大炮都准备好了,这是铁了心要让他们去金陵。 “张采,你什么玩意,也敢对我等卫所军官动手,老子先祖跟着太祖爷打天下的时候,你张家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你敢动手,老子绝对不会放过你。”周斌勃然大怒道。 “你敢进攻卫所,老子就去金陵告御状,告你密谋造反,让张家九族歼灭。”其他千户也是纷纷跟在后面破口骂,他们是最清楚富宁卫军队战斗力的人,他们最害怕哪怕是用强制手段,因为这会把他们的底裤都给扒下来。 张采冷笑一声,亲自走到火炮前,命令士兵填上火药,不过却没有装炮弹,而后他点燃引线。 “轰!”如同惊雷般的炮声响起,富宁卫周斌等人和士兵,纷纷躲在墙下,当他们发现只有炮声,没有炮弹的时候,这才再次的抬起头。 张采冷哼道:“这次只是警告,但下次本官就要剿灭叛逆了,给你们一炷香时间,一炷香后再不打开城门,本官就攻城了。” 周斌猛地抽出佩刀,狠狠砍在城楼柱上,双眼通红地吼道:“集中所有的家丁,我等拼一把杀那个张采。他张溥想掀桌子,我们就让他看看,这福建的天,到底是谁说了算!” 众人见状,连忙拉住周斌,纷纷劝道:“将军冷静,现在不是硬来的时候。” 王东道:“他们有红夷大炮,我等根本打不过。” 其他千户也劝说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等去金陵看看,难道那侯恂还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暗害我等。” 其实,这些人嘴上说得大义凛然,但内心早已被红夷大炮吓得腿软。富饶的江南早已把他们养得失去了往日的血性,但凡他们还有些战斗力,李旦、郑芝龙这些人也不会崛起。 最终,在朝廷军队的威慑下,周斌、祖呼海等五卫十二所的军官们,不得不无奈地在士兵的看押下,踏上了前往金陵城的道路。 张溥在成功用武力逼走富宁五卫的主要军官及其亲信家眷后,迅速展开了清田大计。 他命令夏允彝、张采、雷士俊、周立勋、杜麟徵等人带着几社大军驻守五大卫所,以确保局势稳定。 同时,派遣士兵“护送”那些被驱逐的军官及其家眷登船,沿闽江北上金陵。这一行动斩断了旧势力在福建的根基,为清田之事扫除了最大的障碍。 而后,张溥清田的告示如同雪花般贴满了五卫十二所的所有城池和堡垒。 一群穿着破破烂烂的军户围在告示前,其中一位识字的士兵大声读道:“奉督师福建张溥谕:为整饬武备,恢复祖制,特行清丈卫所军田事! 查洪武旧档,福建卫所军田计三百万亩,乃养兵卫国、抵御外侮之根基!今查实,军田流失甚巨,多为不法之徒侵占。 凡侵占军田之官、绅、豪、民,自布告之日起,一月内,持田契至各府县清田衙门自首,退还所侵田亩!朝廷念尔等初犯,或可酌情免于严惩。逾期不退,或隐匿不报、虚报瞒报者,一经查实,视为通敌资寇!严惩不贷!田产抄没。” 当读到“军户可去各大卫所报到,一户可分50亩军田”时,全场瞬间哗然。 一个军户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说道:“这告示是什么意思,这是要把田重新分给我们?” 旁边识字的士兵肯定地回答:“上面是这样写的,一户可以分50亩土地。” 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几个穿着如同乞丐一样的军户,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找到一个空旷的地方,不断地磕头,嘴里念叨着:“张督师,真是青天大老爷啊!” 其中一人突然反应过来,大声喊道:“还在这里磕头,还不赶快去报名,军田是有限的,人家报名早了就没我们的份了。” 其他人如梦初醒,纷纷回过神来,如同潮水一般涌向了各自的卫所。 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仿佛看到了未来生活的曙光。多年来,他们饱受军田被侵占之苦,生活困苦不堪,如今终于有了重新获得土地的机会,怎能不让他们激动万分。 福州,王家村 王氏族长王仁捻着胡须,看着自己手中抄写的告示和官方发放的大同报,脸上阴晴不定。 “族长…这…这军田的事…该怎么办?”一个族老欲言又止。 这段时间张溥和五卫十二所军官斗的激烈无比,甚至都死人。 福建士绅大族是一种看热闹的心态来看着这些事情,毕竟他们对朝廷和卫所军官都没有好感。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张溥居然想要清理军田,这个时候他们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他要调走五卫十二所的军官了,这是在为清田做准备。 本来朝廷要清卫所军官的田地也不关他们的事,但偏偏张溥是要把整个福建行省三百万亩军田全部清理出来这就踩到他们的尾巴了,他们再也不能置身事外。 “慌什么!”王仁冷哼一声,“天塌不下来。占据卫所田地的又何止我王家一家,老夫不相信张溥敢得罪整个福建士绅。” 话虽如此,他眼中也闪过一丝忧虑吩咐道:“把各房主事的都叫来!还有,派人去城里打探消息,看看其他几家大户什么反应!另外,村口的乡勇岗哨,给我加倍!” “他张溥的清田吏,敢进我王家村一步试试?我王氏族学培养的子弟,遍布福州府衙!清田?让他先清自己的衙门!”但王家族长明显底气不足。 泉州城,蒋家庄园 暮色低垂,将蒋家庄园镀上一层压抑的金边。花厅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泉州城最有权势的面孔。 蒋老太公须发皆白,手中的沉香木拐杖重重杵在金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每一声都敲在众人心头“朝廷这是要做什么?张溥小儿这又是要做什么?!” 蒋老太公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颤抖“这些年,税赋一年比一年高,朝廷要借债,我等哪一次不是咬着牙关、倾家荡产地认了?结果呢?换来的是什么?是张溥带着如狼似虎的兵丁,要来清丈我等的田产!朝廷这是要卸磨杀驴,断我士绅的根基不成!” 田地!这是在场所有士绅缙绅心中最不可触碰的逆鳞。失去了土地,不仅意味着滚滚财源的断绝,更意味着失去了控制佃户、掌握地方命脉的根本力量。 那些跑海的商人,一艘船赚的银子或许能抵他们几万亩土地一年的收成,可那又如何?在他们这些累世簪缨的家族面前,那些海商还不是要低眉顺眼、伏低做小。 为何?就因为海商只有浮财,没有扎根地方的根基人手,更没有那世代积累、盘根错节的乡党影响力!海路风险极大,船毁人亡是常事,在他们看来,海商不过是些拿命搏富贵的亡命之徒。 如何能与他们这些“耕读传家”、世代享受安稳富贵的士绅相比?海商最终还是要捧着银子,求着他们这些士绅接纳,才能洗脱“海盗”的污名,跻身体面人的行列。 ~~~~~~~~~~~~~~~~~~~~~~~~~~~~~~~~~~~~~~~~~~~~~~~~~~~~~~~~~~~~~~~~~~~~~~~~~~~~~~~~~~~~~~~~~~~~~~~~~ 就在这时,蒋府管家连滚带爬地冲进花厅,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道:“老爷!不好了!泉州知府夏允彝…带着大队兵丁,把咱们庄子围了!说是要清查蒋家侵占的万亩军田,让…让老爷交出田契!” 蒋老太公浑浊的老眼中猛地爆射出厉芒,拐杖重重一顿,厉声呵斥道:“混账东西!慌什么!我蒋家的大门,岂是阿猫阿狗都能闯的! 什么泉州知府?老夫不认识!传话下去,让家丁守住大门!谁敢擅闯,给我打出去!”他积威深重,管家被吼得一哆嗦,连忙应声退下。 其他士绅脸上则露出了忧色。一人低声道:“蒋公息怒…这夏允彝…可不是善茬啊。听说他在溧阳当县令时,就敢带衙役冲进豪绅家抓人;在常州做知府,更是动辄调兵弹压抗税的士绅…手段狠辣,是个不讲情面只认刀枪的莽夫!” 蒋老太公冷哼一声,带着世家大族特有的傲慢:“莽夫又如何?老夫不信,他夏允彝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我蒋家百年府邸的门前动武杀人!我儿还是巡抚呢!” 蒋府那朱漆铜钉、气派非凡的大门紧闭着。门外,夏允彝一身绯红官袍,神色冷峻如冰,身后是上百名肃然而立、杀气腾腾的衙役和兵丁,火枪的枪管在夕阳下闪着幽冷的光。 门口,几十名手持哨棒的蒋府家丁紧张地排开阵势,气氛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吱呀”一声,沉重的侧门开了一条缝,管家探出半个身子,脸上带着强装的镇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夏知府,我家老太公说了,不认识您这位知府大人,也不想见您。您还是请回吧!” 夏允彝严肃道:“不认识本官?无妨!今日这侵占朝廷万亩军田之事,必须有个说法!既然蒋老太公年高德劭,不愿移步,本官身为晚辈,自当主动登门拜访,聆听教诲!” 他向前踏出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开!休要阻了本官道路!” 管家被他的气势所慑,下意识退了一步,随即想起主家的权势,又挺直腰板,语带威胁:“知府大人!这里是蒋府,不是你的知府衙门!强闯蒋府?您可想清楚了!得罪了我家老太公,您头上这顶乌纱帽,只怕戴不稳当!” “乌纱帽?”夏允彝哈哈大笑道:“本官今日就算把这顶乌纱帽摘了扔在地上踩碎,也要把你蒋家非法霸占的土地,一寸不少地拿回来!来人!” “在!”上百兵丁齐声怒吼,声震屋瓦。 “随本官进府!凡有阻挡者,以抗法论处,乱棍打出去!” “遵命!”吼声如雷。 夏允彝亲自从一个士兵手中接过一杆上了刺刀的火枪,枪托朝前,毫不犹豫地第一个大步向前走去!士兵们紧随其后,如同钢铁洪流般压上。 蒋府家丁们被这股森然的杀气所迫,步步后退,很快就被逼到了大门门槛前。管家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尖叫:“废物!拦住他们!再退,家法伺候!” 家丁们听到“家法”二字,脸上露出恐惧,硬着头皮停下脚步,挥舞哨棒试图阻挡。 “打!”夏允彝眼神一厉,手中的火枪枪托带着风声,狠狠砸在最前面一个家丁的头上!“砰”的一声闷响,那家丁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软倒在地。这一下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兵丁们如虎入羊群,手中的水火棍、火枪也毫不留情地朝阻挡的家丁身上招呼。 这些蒋府家丁平日欺压佃户、横行乡里或许是好手,但面对真正上过战场、见过血的精锐兵丁,根本不堪一击。 惨叫声、棍棒击打皮肉的闷响、哨棒断裂声混杂在一起,不过片刻功夫,几十名家丁已全部被打翻在地,呻吟哀嚎不止。 夏允彝看也不看地上的败者,带着士兵,踏过门槛,昂然闯入蒋府这深宅大院。 然而,刚穿过前庭,来到大堂前的庭院,夏允彝和兵丁们就被眼前的一幕硬生生逼停了脚步。 只见大堂正门高高的门槛前,一张条凳稳稳放着。条凳之上,站着一个头发花白、身着诰命服饰的老妇人,正是蒋老太公的正室夫人!她手中紧紧攥着一匹上好的白绫,白绫的另一头已抛过粗大的横梁,打上了一个结实的死结!老妇人脖颈正悬在那圈索套之下,只需脚下条凳一倒,便是香消玉殒! “站住!”蒋老夫人声音尖利,带着一种豁出性命的决绝,“今日谁敢踏过这道门槛一步,老身立时便悬梁自尽!你们就是逼死朝廷命妇的凶手!” 仿佛是一个信号,从大堂两侧的回廊、厢房中,涌出更多的妇孺!有蒋家的儿媳、女儿,甚至还有年幼的孙辈!她们无一例外,手中都拿着白绫、绸缎,有的挂在廊柱上,有的挂在窗棂上,纷纷做出要自尽的姿态!一时间,整个蒋府大堂内外,白绫飘荡,如同灵堂!妇孺们的哭泣声、尖叫声响成一片。 “还我田产!” “官府逼死人啦!” “要夺田,先收尸!” 这悲怆而惨烈的一幕,让杀气腾腾的兵丁们都感到了棘手,纷纷看向夏允彝。 夏允彝脸色铁青,握着火枪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会使出这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手段。 而且是全家妇孺齐上阵!这已不是简单的武力对抗,而是将一场土地清查,瞬间升级为关乎道德人伦、逼死命妇的滔天巨浪!若真闹出人命,尤其是诰命夫人自尽,整个福建清田大计都可能因此夭折。 “蒋夫人!”夏允彝深吸一口气道:“本官此来,只为与蒋老太公商议军田归属,依法办事,何至于此?尔等速速下来,莫要做此无谓之举!” 蒋老夫人脖子梗着道:“商议?强兵破门而入,打伤我府家丁,这叫商议?我蒋家的田产,是历代先祖明明白白、真金白银买下来的!有契约为证!官府今日要行那强取豪夺之事,老妇第一个不答应!夏知府要夺田,就从老妇的尸体上踏过去!”她脚下的条凳微微晃动,引得众人一阵惊呼。 “我等也一样!”周围的妇孺们也跟着哭喊,场面更加混乱。 夏允彝看着眼前这令人窒息的一幕,心知今日强闯已不可能。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大堂深处紧闭的房门,猛地提高了声音道:“蒋老太公!你躲着不见,本官今日可以不进你这大堂!但军田之事,关乎朝廷法度,关乎万千军户生计,岂是你躲就能躲掉的。 你能在这高门大院之内,用妇孺之躯挡住本官一时,难道你还能在那上万亩田地之上,日日夜夜挡住本官不成?!田在那里,地在那里,朝廷的法令也在那里!本官,还会再来!” 说完,夏允彝不再看那些悬梁的白绫,猛地一挥手:“撤!” 内堂深处,蒋老太公听着夏允彝远去的脚步声和兵丁退出的响动,脸上露出深深的厌恶道:“竖子!莽夫!不讲规矩,不通人情!连巡抚的面子都不给…真是世风日下,礼崩乐坏!” 一夜未眠的夏允彝,在泉州府衙后堂刚用冷水洗了把脸,试图驱散心中的郁结,准备点齐人手,绕过蒋府,直接去田间地头开始强制清丈,既然道理讲不通,门也进不去,那就直接在田土上见真章! 就在这时,一个捕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道:“大人!大事不好!蒋…蒋老夫人她…她…昨夜在府中…悬梁自尽了!” “什么?!”夏允彝如遭雷击,手中的布巾“啪”地掉在地上。虽然早有预感对方会利用此事做文章,但真听到这老妇人竟如此决绝地以死相抗,还是让他心头巨震。 捕快带着哭腔道:“现在整个泉州城都传遍了!都说是知府大人您昨日带兵强闯蒋府,言语逼迫,害得蒋老夫人羞愤自尽!是您逼死了朝廷诰命夫人啊!满城士绅百姓都在议论,群情汹汹。” 夏允彝站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半天他只能无奈的苦笑道:“何至于此…何至于用如此…无赖的手段!” 真正的风暴开始了。蒋家这用一条老妇人生命点燃的火,必将把整个福建的清田之火,烧得更加猛烈,也更加凶险。 第390章清田失败与夏允彝去北方 大同十二年(1636年)三月十五日,福州,福建督师府衙 空气中弥漫着挫败的尘埃和无声的叹息。仅仅一个月前,这里还是雄心勃勃、锐意革新的指挥中枢,此刻却变得暮气沉沉。 张溥、张采、杜麟徵、雷士俊等人围坐,烛光摇曳下,每个人的脸都有一股颓废之意,看上去苍老十岁。 张采率先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道:“果然全面清田,阻力如山大。当初对付五卫十二所,虽有刀光剑影,尚能快刀斩乱麻。 可要动这些盘根错节的士绅根基,难,太难了!”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现在整个福建,从衙门胥吏到田间老农,从学子到军中兵卒,视我等如仇寇,寸步难行。清田已然是死局了。” “死局!”杜麟徵猛地拍案而起,眼中布满不甘的血丝,“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前功尽弃!” 他抓起一迭厚厚的文书,近乎发泄般地摔在桌上,“看看!谢家、王家,这些蛀虫侵占军田的铁证如山!他们不纳粮,不缴税,还堂而皇之地霸占着朝廷的土地!这天下,究竟是他朝廷的,还是他谢家、王家的!” 张采无奈地摇头,声音低沉而疲惫:“宪章,真要究其根本,这天下既是朝廷是,也是‘士绅’,如今州县衙役阳奉阴违,没有这些地头蛇,单凭我们几人,如何去清丈几百万亩的田地。连福建本地的读书人都倒戈相向,指责我们手段酷烈,逼死诰命,军中也不支持我等。” 自泉州蒋老夫人悬梁自尽那根导火索被点燃,福建的清田行动便如同推倒了第一块骨牌,引发了连锁崩塌。泉州、福州、漳州、莆田…各地豪族士绅纷纷效仿,上演着一幕幕以死相逼的惨烈戏码。老人、妇孺,甚至家中的忠仆,都成了对抗官府、博取同情的“人质”。每一次白绫悬起,每一具冰冷的尸体落下,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在张溥集团的名声上,将他们钉在了“酷吏”、“逼死人命”的耻辱柱上,在福建士林民间彻底声名狼藉。 更致命的是,他们失去了赖以行动的官吏和军方支持。 福建州县县衙三班六房,乃至府衙的众多属吏,本就是地方宗族网络的延伸。清田之初,在督师府的强力威压下,他们不得不听令行事。 但“逼死人命”的舆论风暴一起,他们立刻找到了天然的道德制高点和磨洋工、软抵抗的绝佳借口。政令出不了府衙,已成常态。 宋伟统领的三万福建新军,本是张溥倚重的武力后盾,其粮饷军需很大程度依赖福建士绅的“捐输”。清田之初许诺的土地收买军心,如今成了泡影。眼见士绅反扑势头凶猛,宋伟这个老油条立刻见风使舵。 他不断向督师府诉苦,声称军中因清田风波人心惶惶,士气低落,无法再协助弹压地方,更不愿为了张溥的火中取栗而与整个福建的士绅阶层彻底对立。 失去了官僚体系和军队的支持,清田大业如同被抽掉了脊梁,轰然倒塌,寸步难行。 雷士俊宽慰道:“世事不如意者十常八九,能清出近三成田地,已属不易,算小有所成吧。” 张溥一直沉默着,此刻才抬起头,脸上是深深的疲惫与不甘,道:“小成?靠这不到百万亩的军田,能养活多少兵?能练出抗衡大同军的虎狼之师吗?” 他目光扫过众人,带着绝望的清醒道:“福建清田一败,便是前车之鉴!江浙、两广、江西,还有谁敢再行此策? 朝廷还得靠加税、发债去募兵!二十万大军,朝廷养得起吗?即便养得起,一群靠银钱堆出来的乌合之众,能是大同铁军的对手?这分明是饮鸩止渴,死路一条啊!” 张采长叹一声,颓然道:“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强求。我等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想要独立擎天,终究是痴人说梦了。” 大同十二年(1636年)三月二十五日,福州,福建资政会。 清田失败引发的滔天巨浪,终究还是猛烈地拍打到了金陵朝廷的船头。内阁迅速派出了资历深厚、威望高的次辅文震孟,前来收拾残局,安抚地方。 文震孟开门见山,姿态放得颇低道:“朝廷体察下情,深知诸位乡贤之难。经内阁议定,凡士绅合法购置之田产,朝廷予以承认,其地契一律有效!” 此言一出,会场紧绷的气氛明显松弛了几分。士绅们交换着眼神,知道最核心的利益保住了。 文震孟话锋一转:“然则,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朝廷承认地契,此田便需依法纳粮!再者,”他环视众人,加重了语气,“大同逆贼陈兵东南,虎视眈眈,朝廷为保境安民,需再募强军,军饷孔亟!朝廷希望福建士绅认购300万两债券,望尔等深明大义,踊跃认购,共赴国难!” 只要不动他们的命根子土地,三百万两银子虽然肉痛,但分摊到各家头上,凑一凑还是能拿出来的。 钱老太公与陈家家主等人低声商议片刻,最终缓缓点头。一场涉及根本利益的冲突,最终以“交税与买债”的妥协方案暂时平息。 然而风波并未就此平息,朝廷加税他们认了,要购买三百万两银子的债券他们也认了。 但张溥他们要付出代价,不然随便的阿猫阿狗,也要欺压到他们头顶上,今天就让你们这些年轻人知道,酷吏不是那么好当的,没有我等得支持,你什么江南第一名士都是狗屁。 陈家家祖咬牙切道:“文阁老,朝廷的难处,我等体谅。但这清田风波,总得有个交代!张溥此子,在闽省掀起腥风血雨,逼死人命,搅得八闽不宁!此等酷吏,岂能再居庙堂之上?必须去职,永不叙用!” “还有那夏允彝!”钱老太公拄着拐杖冷哼道:“堂堂读书人,知府大老爷,动辄带兵持枪,如匪类一般强闯民宅,威逼命妇!斯文扫地!此等败类,必须严惩!” “还有张采!动辄以火炮相胁,视士绅如草芥!复社诸生,年少轻狂,行事偏激,朝廷若再重用此辈,江南永无宁日!”其他士绅纷纷附和,矛头直指张溥集团的核心成员。 会场气氛再次紧张起来。黄道周面露不忍起身劝道:“诸公息怒!张溥、夏允彝、张采等人,虽行事操切,然其心为国,初衷可悯。年轻人,锐意进取,偶有过激,亦当给予改过自新之机啊!” 刘宗周也叹息道:“是啊,此数子皆我江南青年俊彦,文采斐然,心系社稷。若因此事尽皆废黜,岂非自断江南文脉?望诸公念其报国热忱,网开一面。” 在两人看来张溥他们用意是好的,只是年轻人做事情太急躁了,好事办成坏事。 “网开一面?”钱老太公冷笑一声,眼中是刻骨的恨意,“给他们机会?那我夫人岂不是白白枉死?” “此等专向自己人捅刀子的‘文脉’,我江南不要也罢!”陈家家主也厉声附和,态度坚决。 文震孟眉头紧锁。他此行目的首要在于稳住福建,平息事态。张溥是他看重的门生,自然想保。但闹出如此大的风波,死了人,士绅怨气冲天,必须有人出来承担后果,平息众怒。一番权衡与激烈的争论后,一个牺牲品被推了出来。 最终,背下这口最大黑锅的,是冲锋在前、手段最“酷烈”的夏允彝。他被罢免泉州知府之职,削籍为民。 大同十二年(1636年)四月二日,福州,福建督师府衙。 文震孟将内阁的决定和与士绅达成的协议告知了张溥等人。 他看着自己最得意的门生,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亦是复杂,温言道:“天如,福建之事,已成定局。尔等留在闽省,徒增口舌是非。先随为师回金陵吧,暂避风头,以待将来。” 张溥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嘶哑而激动道:“老师!为何是仲彝?清田之策是学生一力主张!要罢官,要问罪,也该是学生!岂能让仲彝代我受过!” 文震孟脸色一沉道:“天如!休要意气用事!此次风波,波及甚广,人命关天!只罢免仲彝一人,已是朝廷顾念尔等为国之心,多方斡旋的结果!若再纠缠,恐生更大变故!收拾行装,准备随我返京!” 他语气转缓,看向一直沉默的史可法,“宪之,福建督师之位,就拜托你了。务必安抚地方,稳字当头,切莫再生事端。” 史可法起身,深深一揖,脸上是化不开的沉重与茫然:“下官遵命。”他心中一片冰凉。市舶司因大同社占据东番而名存实亡,朝廷税源枯竭,寄予厚望的清田革新又惨淡收场,士绅妥协下的“加税”和“买债”不过是杯水车薪。福建的防务,大明的江山前路何在?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泉州城外 春寒料峭,官道旁杨柳初发新芽,却透着一股萧瑟。张溥、张采、雷士俊等人前来为被罢官的夏允彝送行。 昔日意气风发的泉州知府,如今只穿着一身褪色的青布直裰,形单影只,脸上是洗不去的疲惫和深深的迷茫。 “仲彝”张溥上前,用力拍了拍夏允彝的肩膀,声音哽咽,“此番委屈你了!但即便身在草野,我等亦可著书立说,启迪民智,为社稷发声!万不可就此消沉啊!” 夏允彝抬起头道:“天如兄,委屈谈不上。我只是想不通。”他顿了顿继续道:“大同社在北方,均田之政,那涉及的不是三百万亩,也不是三千万亩,是五六亿亩!其规模之大,触及之深,百倍、千倍于我等在福建之所为!” “大同社均田立住了根基,练出了强兵,收拢了民心?反观我等。”他苦笑一声,带着无尽的自嘲与苦涩,“谋划良久,自认准备充分,甚至不惜动用雷霆手段,只为夺回本就该属于朝廷、属于军户的那区区三百万亩军田,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功亏一篑,这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是手段?是人心?还是这大明朝,从根子上就有问题。” 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份沉重的拷问。张溥等人面面相觑,脸上火辣辣的,竟无言以对。 是呀,他们只是动了300万亩的军田,这些土地原本就是属于朝廷的,不管是从法律还是道义上,明明他们才是占据上风,但偏偏他们有理没办法说,朝廷还得承认那些士绅的土地,而大同社却分了整个北方的土地。 夏允彝的话,像一把锋利的锥子,刺破了他们以往不愿深究的问题,将两个政权执行力的天渊之别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让他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愧和动摇。 夏允彝的目光再次投向遥远而模糊的北方天际线,他紧了紧身上单薄的青衫,语气平静道:“我想去北方。” “什么!”张溥大惊失色,“仲彝!你要舍弃朝廷?舍弃江南!” “天如兄,非是某舍弃朝廷,舍弃江南。是朝廷已不需要夏某。这江南似也再无夏某的立锥之地了。我的疑问,只有北地那位大同社长,徐晨方能解答一二。” 徐孚远、彭宾两人道:“仲彝,我等与你一同前往。” 张采苦笑道:“你们也对朝廷失去了信心?” 徐孚远避而不谈道:“我想去北方看恩师。” 彭宾道:“江南已经没希望了,我不想看到自己的家乡血流成河。” 张溥也很绝望,又有几个志同道合的伙伴去了北方了,难道能解决这天下矛盾的人真只有大同社了! 夏允彝笑道:“好我等一起去看看北方现在的模样,说起来我等上次去北方已经快10年了,真不知道现在的米脂是何等样子。” 于是夏允彝,徐孚远、彭宾三人对众人行礼,而后踏上了前往北方的道路。 第391章,高金问政 大同十二年(1636年)四月十五日,扬子江上 浑浊的江水拍打着船舷,夏允彝、徐孚远、彭宾三人倚在船舷边,望着逐渐清晰的长江北岸轮廓。 江风带着湿润的凉意,却吹不散夏允彝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沉重。泉州码头的喧嚣、蒋府门前飘荡的白绫、士绅们怨毒的眼神,如同鬼魅般缠绕着他。 “当——当——当——” 悠长而洪亮的钟声,穿透江面的薄雾,清晰地传入耳中。夏允彝微微一怔,抬头望向北方,扬州城尚在视线尽头。“这钟声…竟能传如此之远?附近有巨刹古寺?”他疑惑道。 撑船的船家咧嘴一笑,带着几分自豪:“客官,这不是庙里的钟,是扬州城里的‘钟塔’!响了十二下,那就是午时整点了!” “钟塔!”夏允彝心头猛地一震,尘封的记忆瞬间被唤醒。 他就在延安府看到了钟塔,用来给工匠报时的,回到了大明之后,便再也没看到钟塔。再次听到这声音,他才恍然发现,时间过得好快,一眨眼10年都过去了。 当年偏居塞北一隅的大同社,如今已席卷北国,兵锋直抵长江,更以他无法想象的方式,改造着这片古老的土地。 而自己呢?十年奔波,十年图强,最终落得罢官去职,治国平天下的志向最终难以实现。再想想卧子,已是北方声名赫赫的水利总督,主持着黄河改道这等泽被万世的宏伟工程,自己这10年究竟在做什么? 船只缓缓靠向扬州码头。 眼前的景象让夏、徐、彭三人有点惊讶,码头的规模远超他们的想象!巨大的石砌堤岸延伸数里,停泊的船只密密麻麻,千帆林立。 有满载粮食、布匹的漕船,有体型庞大、桅杆高耸的海船,更有穿梭如织的客船。扛着沉重包裹的苦力如同蚁群,在栈桥上川流不息。 更令人咋舌的是那些矗立在码头边的巨大龙门吊,将小山般的货物从船舱吊起,稳稳地移向岸边堆积如山的货场。一排排高大的砖石仓库鳞次栉比,昭示着此地货物吞吐量的惊人。 “扬州居然还如此繁华?”彭宾喃喃自语,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们刚刚离开的南岸,还是壁垒森严、枕戈待旦的临战状态,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恐慌。而一江之隔的扬州,却展现出一派热火朝天、生机勃勃的繁华景象,丝毫不见战争的阴霾。 三人雇了辆马车进城。更强烈的视觉冲击扑面而来。街道宽阔整洁,远非金陵城那些狭窄拥挤的旧巷可比。两旁不再是低矮的木构瓦房,而是拔地而起的三四层砖石楼房,底层商铺林立,幌子招展。 街道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各种小吃摊贩的香气交织弥漫,诱人垂涎。行人衣着虽非尽皆华美,但大多整洁,脸上也少见菜色,步履间透着一股寻常市井少见的从容与活力。 “扬州本就天下繁盛之地,”夏允彝望着车窗外,由衷感叹,“但在大同社治下,百姓不见饥馑,高楼广厦,商贾云集,繁华竟更胜往昔十倍不止!” 徐孚远苦笑道:“大同社点石成金的本事,你我早该知晓。当年米脂小城尚能成塞上明珠,何况这鱼米之乡的扬州!” 彭宾看着窗外井然有序却又充满活力的街景,眼中闪过深深的失落和自嘲:“治国平天下…我等十年辛苦,自以为在力挽狂澜,如今看来,不过是螳臂当车,徒劳无功。 若早知如此,当年就该随了卧子参与这等改天换地的大业,方不负平生所学啊!” 他心中的遗憾,几乎要满溢出来。亲眼目睹大同社治理下的繁华与高效,他坚守的信念根基开始剧烈动摇。让大同社取代腐朽的朱明,似乎对这片土地和百姓更好。 夏允彝沉默着,内心同样翻江倒海。徐孚远和彭宾的感受,他感同身受。这繁华景象本身,就是对他十年奋斗最无情的否定。 马车停在“明镜报馆”门前。夏允彝此行除了北上,也想顺道探望老友金圣叹,这位昔日江南名士,如今已是扬州“第一名嘴”,主持着声名远播的《明镜报》。 踏入报馆,一股紧张而充满活力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人人步履匆匆,神色专注。数十名编辑、记者伏案疾书,空气中弥漫着油墨和纸张的气息,排版工人在铅字架前忙碌,印刷机发出有节奏的轰鸣。 “这条扬州钢铁厂三号高炉爆炸事故,必须做头版头条!”金圣叹熟悉的声音传来。 他正对一名编辑快速交代,“找最好的画师,还原现场惨状!每一个遇难工匠的姓名、籍贯、家庭情况,都要核实清楚,详细登载!要让全扬州、全天下都知道,是谁的责任,让这些养家糊口的汉子送了命!他们的血,不能白流!” “明白,主编!”编辑肃然领命。 “若采兄!”夏允彝出声唤道。 金圣叹闻声回头,看到夏允彝三人,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惊喜:“仲彝?孚远?彭宾?你们怎么…不是在福建清田?泉州知府大人怎有暇来扬州?”他快步迎上,不自觉就调侃上。 夏允彝面露苦笑:“清田已成过往。只是福建之事,若采兄也知晓?” 金圣叹神色一正:“如此震动江南的大事,《明镜报》岂能不关注?这几个月,江南士林对你们清田之举争论不休。不少有识之士认为,若能成功,或可重建太祖军户制根基,扭转南北军力对比,甚至有望形成长期对峙之局…怎么?难道…”他敏锐地察觉到夏允彝神色不对。 夏允彝长叹一声:“功败垂成。某已被罢官,天如兄也回金陵闭门思过了。” 徐孚远简要叙述了清田失败的经过,尤其是蒋老夫人自尽引发士绅全面反扑、官吏军队离心离德,最终朝廷妥协、夏允彝背锅的结局。 金圣叹听完,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哼!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忠君报国,事到临头,却只会拿家中老弱妇孺的性命来做挡箭牌、泼脏水!他们若真有骨气,自己一根绳子吊死在督师府门前,金某倒敬他是条汉子!说到底,不过是一群自私自利、只知盘剥地方、不顾朝廷死活的蠹虫罢了!” 他看向夏允彝,眼神带着同情和了然道“仲彝,你和这群人搅在一起,妄图革弊图新,无异于与虎谋皮,焉有不败之理?” 夏允彝神色复杂:“某此番北上,就是想亲见徐社长,解我心中之惑。也想拜见恩师,看看卧子他们。” 金圣叹眼中精光一闪:“解惑?何必舍近求远!世间的道理,归根结底不过一个‘利’字!你们清田,动的是他们赖以吸血的根基,他们岂能容你? 至于朝廷安危、天下兴亡?于他们何干!若非如此,大明也不会只剩这半壁残山剩水了!” 他拍了拍夏允彝的肩膀,语气带着一丝兴奋,“治理天下,还得看大同社!你们且在扬州盘桓几日,我让你们开开眼,看看大同社是如何‘治理天下的” 夏允彝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金圣叹并非大同社官员,如何让他们看“治理”? 翌日,金圣叹塞给三人三张印制精美的戏票:“锦绣戏院,今晚有一场‘好戏’,务必捧场!” 三人带着疑惑来到锦绣戏院。戏院规模宏大,呈扇形阶梯式布局,足以容纳六七百人。 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场内早已座无虚席,气氛热烈。更令人震惊的是,舞台侧前方的“贵宾席”上,赫然坐着十数位身着大同社官员服饰的人!居中那位气度沉稳的中年人,夏允彝认得,正是大同社南直隶巡抚罗伟!其余人等,看样子至少也是知府、县令一级! “这…若采兄竟有如此大的面子?”徐孚远惊愕道,金圣叹在江南名气很大,在江北也有不小的名气,但终究是民间,他们实难想象金圣叹居然能动员如此多的官员。 很快,答案揭晓,金圣叹和他另一位老朋友高登联袂登场。场下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显然二人已是扬州的明星人物。 金圣叹面带招牌式的犀利笑容,一挥手,几名工作人员推着一台体积庞大、结构复杂的机器上了舞台中央。机器表面亮丽光鲜,体积庞大,满是管道,看上去就是一副蒸汽朋克的样。 “诸位请看!”金圣叹拿起一个小铁锤,敲了敲那台机器的铸铁外壳,发出沉闷的响声,“蒸汽抽水机!我大同社抗旱保收的‘神器’!这些年北方旱魃横行,我等百姓能吃饱饭,这神器居功至伟!拜它,可比拜龙王菩萨灵验多了!” 现场众人一阵发笑,这些年北方旱灾连连,拜龙王,拜风婆雨师,佛祖菩萨,四方神仙的事情非常多,百姓只求天气正常能够降雨,后面有蒸汽抽水机这样抗旱神器,北方各地还真修了不少蒸汽庙,庙里就用泥胎木塑雕刻的一个蒸汽机,朝拜的百姓还为数不少。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凌厉:“但是!”手中小铁锤猛地发力,对着锅炉外壳连敲数下! “砰!砰!喀嚓!” 几声闷响和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后,那厚实的铸铁外壳竟被敲出几个凹陷和裂缝,甚至崩裂开一道显眼的豁口!全场哗然! “这就是万寿镇百姓花了几百两银子买到的‘抗旱神器’!”金圣叹的声音通过简易扩音器传遍全场。 他带着愤怒和嘲讽,“像这样的‘豆腐渣’,据说还有上百台躺百姓修的排水站当中,当地的父老乡亲,指望着它引水浇田,多收三五斗粮食养家糊口,结果呢?银子打了水漂,田还是旱田。” 他目光如电,直接射向坐在前排、脸色难看的江都县令牛金星,“牛县令!您治下的奸商,用这等破铜烂铁坑害百姓,您可知情?管是不管?” 牛金星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道:“金主编,此事本官定当严查!彻查!绝不放过一个奸商!一定给万寿镇的乡亲们一个交代!挽回损失。” 金圣叹冷哼一声,不再看他,又接连抛出几个尖锐的问题:某官仓陈粮霉变却谎报新粮、某河堤工程偷工减料、某官办工场拖欠钱财,直问得被点名的县令,知府如坐针毡,或汗流浃背,或面红耳赤地起身辩解、承诺整改。 接着,轮到高登出场。他风格更为沉稳,但手中厚厚的卷宗更具压迫力。“诸位,请看这份数据。”他展开一份图表,“自大同十二年元月以来,扬州府各工坊、矿场、码头上报的工伤事故,共一百七十三起!较去年同期增长五成!重伤致残一四十五人,死亡了五十一人!”他声音沉重,每一个数字都敲在人心上。 “随着扬州工坊越来越多,机器越来越复杂,这工伤数字,是在呈‘指数’上升!人命关天!罗巡抚,还有在座的各位府台、县尊,大同社以民为本,面对这触目惊心的血泪数字,可有良策?难道就任由工匠的血汗,染红这扬州的繁华?” 罗伟此刻也被问得眉头紧锁,他沉吟片刻起身道:“高主编所言,振聋发聩!工伤猛于虎!此事关乎万千工匠性命福祉,本抚在此承诺,将即刻召集工匠司,商会代表,制定更加安全的法令,保护工匠的生命安全。监督作坊实施,凡有漠视安全、草菅人命者,无论何人,严惩不贷!请扬州的父老乡亲监督!” 整个问政过程,紧张激烈,火药味十足。在台上县令知府被质问得狼狈不堪,台下观众时而愤怒,时而叫好,时而屏息凝神。 夏允彝、徐孚远、彭宾三人看得目瞪口呆,心神剧震! “这就是若采兄想让我们看的?”彭宾喃喃道,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光芒。 徐孚远看着台上神采飞扬、挥斥方遒的金圣叹和高登,再看看台下那些在压力下不得不做出回应的官员,苦笑道:“难怪若采兄和凌云兄在扬州如鱼得水,神采飞扬!这等公然质问官府、监督大员的宽松氛围,言论之自由,官民之互动,实乃亘古未有!也只有在这大同社治下,方能有此奇观。” 问政结束,夜色已深。金圣叹、高登做东,邀夏、徐、彭三位老友,在一家热闹却朴素的小酒铺相聚。几杯浊酒下肚,气氛渐渐热络。 期间高登知道夏允彝他们在福建清田失败的事情,他放下酒杯,神情严肃道:“仲彝,说实话,你们在福建清田失败,我并不感到意外。” 夏允彝一怔:“凌云兄何出此言?” 高登缓缓道:“当年在关中,景明兄不过是想把朝廷该收的税,从那些大户手中收上来,结果呢?被关中大户派人暗杀,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啊!”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回忆道“你们要做的事,比景明更甚百倍,你们不是在收税,你们是要掘断士绅赖以生存数百年的根基,这无异于要他们的命!” 对于清田之事高登是最有发言权的人了,当年他们关中,为了增加朝廷的税收,用这些税收扩充军队,想办法抵抗大同社,这本就是为了保护关中士绅利益之事。 但关中士绅已然腐朽,他们不愿意吐出一丝利益,来改变关中的局势,天然的认为保护关中是朝廷的事情。面对损害他们的利益,他们毫不留情的清洗杀戮了重名社成员。 好在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没多久他们就迎接了大同军的屠刀。 他看着夏允彝的眼睛,一针见血地指出:“而你们最大的错误,没有选择好盟友,而且天真的想要居中调和,不站在农户和士绅任何一遍。 你们依靠的,是士绅们自己供养的军队!是士绅家族子弟充任的衙门胥吏! 相当于你指望一群狼,自己动手去咬死狼群里的头狼,还要把狼窝让出来!这可能吗?他们若真有这份‘忠君报国’的觉悟,天下又何至于崩坏至此,大同社又怎会有崛起的机会!” 高登的话,如同惊雷在夏允彝耳边炸响!他之前朦胧的困惑,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破、照亮!是啊,他们想革除积弊,却试图依靠积弊本身的力量!这从一开始,就是个注定失败的悖论! “《封建土地论》早已剖析得明明白白,”高登继续道。 “这天下最大的痼疾,就是那些不事生产、却占据天下大半膏腴之地的士绅阶层!你们对他们的存在视而不见,或者幻想他们能‘深明大义’,这种清田,怎么可能成功?” 他指向北方道:“只有像徐社长那样,旗帜鲜明地站在千千万万无地少地的农户一边,把土地真正分给耕种它的人,让他们成为你们的盟友,这才是破局之道!你们的路,从根子上就走错了方向!” 第392章,思想的转变与黄河改道 大同十二年(1636年)四月十九日,扬州火车站。 “呜——呜——!” 嘹亮而带着金属质感的汽笛声撕裂了清晨的空气,宣告着这钢铁巨兽的苏醒。浓黑的煤烟如同墨龙,从火车头粗壮的烟囱中滚滚喷出,升腾、弥漫,在扬州湿润的天空中划下粗犷的轨迹。 脚下的车厢开始微微震颤,伴随着钢铁车轮与冰冷铁轨摩擦发出的、刺耳却又令人心潮澎湃的“吱嘎——吱嘎——”声,庞大的列车缓缓动了起来,由慢而快,驶离站台。 夏允彝、徐孚远、彭宾三人坐在相对舒适的一等车厢内,感受着这前所未有的移动方式,窗外熟悉的扬州景物开始加速倒退,速度感远非舟车马匹可比。 三人在扬州停留了三天,便踏上了前往中原的道路,而他们选择了一种全新的出行方式,便是坐火车。 经过了5年修筑,大同社修筑替换了5000里的铁轨,这些铁轨作为主干,并有5000余里的铁包木轨作为支线,在整个中原形成了万里的铁路网络。 火车头也进行不断升级改造,动力有了极大的提升,平均的时速大概有30里左右。加上中途的各个停靠点加水加煤的时间,一辆火车从扬州驶向京城大概是三天半的时间。 这在后世肯定是极慢的速度,但对夏允彝他们的人来说,已经可以算是风驰电掣了。 夏允彝他们乘坐的火车共有七节车,其中一个是装煤的燃料舱,剩下的是两个三等车厢,两个二等车厢,一个一等车厢和一节餐车。 其中一等的车厢就是个卧铺,价格比较贵,起始价就是500文,然后根据路程不断的提升价格。 二等车厢就是后世的硬坐,价格是卧铺的四分之一,不过因为火车头动力不足。二等车厢不像后世那种半封闭状态,反而有点像观光车,只有一个帆布的棚子在上面,用这种方式最大的程度减少火车的负担。 而三等车厢干脆连坐的椅子都没有了,就是上面加了一个棚子遮阴,4周用铁栅栏围住,防止人掉下去,简陋到了极致。 因为而且火车头会不断喷出大量煤烟和水汽的关系,蒸汽火车的头等车厢和餐车被挂在最后,然后二等车厢和三等车厢的位置却依次往前,所以坐三等车厢的人,要饱受粉尘之苦。 但即便是这样,三等车相遇就坐满了人,因为三等车厢坐一站只要五文钱,普通的百姓也能做得起,这是他们最廉价的出行方式。 当然夏允彝他们不差这点钱,订购的是一点车厢的车票,但看到火车风驰电掣的速度依旧忍不住惊讶。 “这就是火车!”徐孚远紧握着窗边的扶手,望着飞速掠过的田野村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惊叹,“《大同报》上连篇累牍,描绘得神乎其神,然亲身经历,方知这‘风驰电掣’四字绝非虚言!” 夏允彝的目光则更为深远,他沉声道:“其速犹在其次,关键在于这军国重器之能!一列火车,可载数十万斤辎重,日行八百余里!从京城至扬州,不过三日之程! 试想,若大同社欲调京畿雄师南下,数万精锐十日之内便可陈兵江畔…此等运兵之速,古之未有,实乃…雷霆之威!”他心中盘算着这速度对南明防线的致命威胁,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 彭宾苦笑着接口:“诚然是镇国神器,然其耗费亦如山如海。一里精铁轨道需铁数十万斤,江南虽富,也难以承受? 纵想效仿其木轨之法,奈何江南多雨,木易朽烂…朝廷…唉!” 南明朝廷也有有识之士,从大同社修木轨的开始,他们就敏锐的意识到,这种轨道网络对军事,经济的重要作用。 但一里铁路就要花费几十万斤铁料,江南根本用不起,而想用价格低廉的木轨,偏偏江南多雨潮湿,木轨容易腐烂。 加上南明朝廷穷困潦倒,内斗不断,即便有人呼吁轨道的军事价值,但却依旧没有人重,轨道这事那也只能不了了之,甚至有人掩耳盗铃的批判轨道耗费亿万,只能消耗国力,与朝廷无益,还有人说江南河道密布,水网纵横,船运的优势比轨道更大,花费更低,更适合江南。 但今天他们亲身乘坐了大同社的火车,想到北方这样的铁轨有5000多里,木轨也有5000多里,整个北方被这上万里的轨道编织成网,统合成一个整体,那些掩耳盗铃的话只能让人笑。 朝廷依旧在内斗与困顿中蹉跎,差距非但未缩小,反而如同眼前这加速的列车,越拉越大。 三人有点沉默了,虽然已经离开了南明朝,但想到延续了200多年的大明朝,可能就这样要灭亡了,他们内心还是无比刺痛的。 “呜——”汽笛再鸣,火车已驶出扬州地界,速度稳定下来。车头动力虽经改良,平均时速也不过三十里,加上沿途停靠加水添煤。 列车一路北行,无边无际的稻田映入眼帘。时值四月,秧苗初长,翠绿欲滴,连绵不绝,如同铺向天边的巨大绿毯。微风拂过,秧苗起伏,绿浪翻滚,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新气息。 这幅风吹稻苗的壮阔景象,让久居江南的三人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在这广袤的绿野中,不时传来“突突突”的稳定轰鸣声,那是蒸汽抽水机在工作,蒸汽机的管道将河渠之水源源不断地送入田间,确保这百万亩良田的丰饶。 能灌溉出100万计良田水利工程,绝非一府一县所能为,而是要有一个强盛的王朝才能组织起来,这一切都是南明做不到的。 “去年扬州输入中原两千万石粮食,某以为中原旱灾加重”夏允彝望着窗外,难掩惊叹道:“今日方知,此乃鱼米之乡再现!竟有几分前宋江淮鼎盛气象了!” 历史上江淮地带是宋朝的大粮仓,是北宋最富裕的地区之一。但宋金交锋之时,宋将杜充为了抵金人骑兵,直接绝了黄河大堤,让黄河夺淮,淮河至此泛滥。 加上元朝定都北方,大运河的作用更大,江淮地区干旱输水,洪灾放水,保运河,胜过保江淮,自此江淮成为了水灾,旱灾频发之地。 徐孚远提醒道:“仲彝莫忘,此等景象,是在大同社倾注八成国力于‘黄河工程’的背景之下!” 这话让夏允彝心头再震。在如此浩大的工程牵扯下,还能保证如此规模的农业生产与水利建设,其治理效能何其恐怖? 夏允彝默然良久,最终低语道:“无天子之‘公天下’,竟能焕发出如此伟力,将这饱经创伤的江淮大地,改造的如此富庶。” 他没有说下去,但心中那个念头愈发清晰:与这生机勃勃、富庶安宁的北方相比,那个内斗不休、压榨江南、却无力回天的朝廷,其存在本身,岂不是阻挡亿万黎庶过上好日子的最大障碍?这便是朝廷的“原罪”! 看着这充满希望的田野,几个月来积压在夏允彝心头的挫败与抑郁,竟奇迹般地开始消散。 虽然他失败了,但这片土地上,正有另一股力量,以他无法想象的方式,实实在在地为天下苍生谋福祉。 火车行驶两个时辰后,停靠在一个简陋的露天小站加水加煤。站台瞬间热闹起来。挎着篮子的小贩蜂拥而至,挤到车窗下吆喝: “烤玉米、茶叶蛋、烤红薯嘞!五文钱三样!” “热乎的扬州炒饭!三文一大碗!” 头等和二等车厢的乘客多少会买些尝尝鲜,毕竟餐车价格昂贵是常态,而火车站里的小商贩价格实惠,还好吃。 三等车厢的乘客大多囊中羞涩,只眼巴巴看着。更引人注目的是上下的人流:一些带着鸡鸭鹅、甚至捆着小猪崽的农户,小心翼翼地挤上拥挤的三等车厢,火车站内中顿时弥漫起家禽的叫声和牲口的气味。 “咯咯咯!”一只雄壮的公鸡不知怎的挣脱了束缚,扑棱着翅膀,竟飞进了夏允彝他们相对宽敞的头等车厢,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乘务员和那满脸歉疚的鸡主人连忙追进来道歉:“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夏允彝等人帮忙捉住了那扑腾的公鸡,递还主人,笑道:“无妨。”他好奇地问道:“怎有如此多农户携家禽乘车?” 乘务员松了口气,解释道:“这些都是附近村子的乡亲,坐火车去最近的城镇集市。城里头家禽卖得上价!三等车厢票价便宜,来回一趟,扣掉车钱,还能多赚不少呢!” 他似乎打开了话匣子,“听说关中西边,还有专门拉牛羊的‘牲口专列’!大漠的牛羊,一天一夜就能运到关中,如今关中的牛羊肉价都跌了快一半了!现在北边都传,‘铁路一通,黄金万两’!甭管多偏僻的地儿,只要通了火车,立马就活络起来!货能出去,人也能出去做点小买卖,就像这小站,以前就是个村子,通了车,人来人往,可不就富了?” 乘务员一路向夏允彝三人介绍铁路通车之后,沿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同十二年(1636年)四月二十日,考兰县火车站,黄河堤岸。 火车抵达考兰县站时,三人明显感觉下车人流稀疏了许多。打听之下才知,今日乃是黄河改道工程竣工之日,全县百姓乃至四方闻讯而来者,皆涌向了黄河大堤,想要看看黄河之水是如何由南改道向北。 如此历史性时刻,岂容错过? 夏允彝三人当即雇了辆骡车,直奔黄河岸边。 还未靠近堤岸,震天的声浪已扑面而来!人山人海,旗帜飘扬,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黄河主河道与一条新挖掘出的、深不见底的巨大壕沟交汇处。 那里,一道数丈厚的古老黄河大堤,如同最后的闸门,顽固地阻挡着河水流入那条崭新的、通往北方济水的河道,而今天他们就要炸开这段大堤,改变黄河的走向。 高台之上徐晨大喝道:“引爆!”一声令下,穿透喧嚣。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大地本身在怒吼!黄河北岸那道厚重的堤坝在剧烈的爆炸中轰然坍塌,碎石泥土冲天而起,尘土飞扬淹没了四周的天空。 紧接着,是如同万马奔腾、又似九天雷霆滚过的低沉轰鸣!积蓄了千万年的黄河之水,终于找到了新的宣泄口! 浑浊的巨流如同挣脱了枷锁的洪荒巨兽,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从决口处汹涌咆哮着冲入新河道!浊浪排空,惊涛拍岸,其势之猛,仿佛要将这新掘的河床也一并撕裂! 然而,两岸提前修筑好的新堤坝,如同两道钢铁长城,死死地扼住了这头暴怒的黄龙!滔天的浊浪被约束在宽阔的新河道内,只能沿着既定的方向,不甘地咆哮着,奔腾着,一路向北! 浑浊的河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灌满了那绵延数百里、早已干涸的黄河故道,阳光照射在翻涌的浊浪上。 “成功啦——!!!” “黄河改道啦——!!!” 堤岸上,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无数人热泪盈眶,相拥而泣。五年胼手胝足,百万民夫血汗,无数工程师殚精竭虑,终于在这一刻,驯服了这条桀骜不驯的母亲河,让它按照人的意志,奔流向干渴的北方大地! 从此,这条孕育了华夏文明又带来无数灾难的巨龙,将用它的河水去滋养更为广阔的平原,灌溉数千万亩良田! 夏允彝、徐孚远、彭宾三人伫立在沸腾的人海中,望着那滚滚北去的黄流,感受着脚下大地传来的微微震颤,心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这改天换地的伟业,这移山倒海的魄力,这惠泽万民的功绩…非天授神权,而是人力所为,他们感觉自己处于神话的故事当中一般,愚公移山,大禹治水。 夏允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历史性的一刻永远烙印在肺腑之中。他望着奔腾的河水,喃喃自语,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释然与心悦诚服:“能令天下百姓得享安乐富足者,唯大同社耳!我等有何面目,有何资格,阻挡这亿万黎庶过上好日子的洪流?” 徐孚远和彭宾默然无语,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最后一丝对南明故朝的、近乎本能的眷恋与惋惜,就在这改道的黄河水奔腾北去的轰鸣声中,彻底断绝、消散无踪。 眼前这活生生的人间奇迹,胜过千言万语。他们心中再无犹疑:大同社统一天下,终结这乱世,才能惠及更多的百姓,才是天下千千万万百姓最好的归宿。 第393章,老友相会与再次惨败的左良玉 大同十二年(1636年)四月二十日,夜,黄河新堤畔。 震天的欢呼渐渐平息,但沸腾的热血与成功的喜悦却化作更浓烈的烟火气,弥漫在黄河新堤附近的旷野上。 巨大的篝火熊熊燃烧,噼啪作响,映红了无数张疲惫却写满自豪与兴奋的脸庞。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果酒的醇厚以及汗水和泥土混合的气息,一场属于建设者的庆功盛宴开始了。 大同社调集了附近农场大量的物资:整只的烤羊、炖得酥烂的大块猪肉、成桶的鱼汤、堆积如山的馒头,没有精致的杯盘,没有繁复的礼仪,农户们搬来自家的桌椅板凳,围坐在一起,用粗瓷碗盛酒,用手撕肉,大声谈笑,划拳行令,享受着这片刻的快乐。 夏允彝、徐孚远、彭宾在一个围着篝火、正和几个同样肤色黝黑的汉子大声说笑的背影前,停住了脚步,夏允彝带着难以置信的迟疑唤道:“卧…卧子?” 那身影闻声回头,还真是陈子龙,只是他们更加认不得了,但眼前这人,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刻满风霜痕迹的脸庞,额头和眼角是深刻的皱纹,嘴唇有些干裂,唯有一双眼睛,在火光映照下依旧明亮有神。 若非那依稀可辨的轮廓和熟悉的眼神,夏允彝几乎不敢相认——眼前这个形同老农的汉子,竟是当年那个风流倜傥、诗酒唱和的江南才子陈子龙。 陈子龙仔细辨认来人。片刻,巨大的惊喜瞬间点亮了他的脸庞:“仲彝?” 他猛地站起身,几步跨过来,张开沾着泥灰的双臂,狠狠给了夏允彝一个结实的拥抱!力道之大,让夏允彝都晃了一下。 “哈哈哈!真是你们!老天开眼,让你们赶上了这千载难逢的好日子!”陈子龙松开夏允彝,又用力拍了拍徐孚远和彭宾的肩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激动和喜悦。 “快!快坐下!正好,这里还有几位老朋友!”他拉着三人挤到篝火旁,对着那几人介绍道:“来来来,仲彝他们来中原了。” 那几人抬起头,煤气灯的映照下,夏允彝他们也认了出来——竟是黄宗羲和任大任。 “太冲兄!肩吾兄!”夏允彝三人更是惊讶。几年前黄宗羲和任大任说要来江北,很快就失去了消息,没想到却在中原见到了他们。 “仲彝兄!久违了!”黄宗羲和任大任也起身,热情地招呼,几年未见,在这黄河改道的庆功宴上重逢,众人皆是感慨万千。 陈子龙倒满几碗果酒道:“别愣着!赶上了就是有口福!今儿这庆功宴,酒肉管够。” 众人围坐篝火旁,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周围是农户们豪迈的划拳声、粗犷的歌声和开怀的大笑,气氛热烈而粗犷,这种氛围,与江南士林的文雅宴饮截然不同,确实让人心情舒畅。 酒过三巡,夏允彝放下酒碗,看着眼前几位老友,陈子龙询问道:“仲彝你怎么来中原了?” 夏允彝则将自己这半年来的遭遇——福建清田的雄心、士绅的阴狠反扑、蒋老夫人的自尽、官场的妥协、自己被罢官的结局娓娓道来。他的语气平静,没有太多的愤懑,反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清醒与释然。 “一路行来,见火车飞驰,田野丰饶,百姓虽劳作辛苦,却神色安泰,眼中多有希望。及至今日,目睹这黄河改道,人定胜天之壮举。”夏允彝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眼前奔腾北去的黄河新流,又看向陈子龙、黄宗羲、任大任他们,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洒脱的笑容: “某算是想通了。与大同社这改天换地、泽被苍生之功相比,朝廷百官无能,士绅贪婪,上下离心,不过是在苟延残喘,徒耗民脂民膏罢了。与其让他们继续祸害天下,鱼肉百姓,不如由大同社拯救这天下苍生!” 他语气带着后怕与庆幸道:“某甚至不敢想,若没有大同社这十年励精图治,北方连年大旱蝗灾之下,那亿万百姓,该是何等凄惨的境地!” “仲彝兄此言,深得我心!”任大任用力点头道:“若说这天下,真当有德者居之,那么最有德者,必是元首无疑!肩吾有幸随侍左右,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元首待人,无论贵贱,皆以诚相待,毫无架子,论公,夙夜匪懈,呕心沥血,只为民生社稷,论私,更是克己奉公,俭朴自守。其胸襟气度,实乃肩吾生平仅见!与南明朝廷那些尸位素餐、争权夺利之辈相比,直如云泥之别!” 黄宗羲也接口道道:“不错。在水利三司这一年多,接触各地数据,统筹工程物料,方知大同社治理之精密高效,远非旧制可比。其以工代赈,兴修水利,推广良种新法,处处以民为本,以实绩为先。我等昔日纸上谈兵,坐而论道,如今亲历实务,才知治国平天下,非空谈道德文章可成,需脚踏实地,需真金白银,需组织调度,更需真正心系万民!唯有大同社,能聚此民心,成此伟业!” 陈子龙举起酒碗,目光灼灼地看着夏允彝:“仲彝!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他指向远处被驯服北去的黄河道:“看看这黄河!某虽辛苦,一身泥水,但亲眼看着荒漠变良田,草原起新城,更亲手参与这移山倒海、驯服黄河的千古伟业!让这奔流万年的母亲河,按照我们的意志,去滋养北方的千万亩干渴土地! 此等人生,方不负我辈读过的圣贤书,方不负这一腔热血!留在这里,一起做点真正利国利民的事业吧!” 夏允彝想了想道:“我还是先见见徐师再做打算。” 他经过金圣叹和高登的开解之后,已经明白。他们几社依靠自身的力量结社,虽然想要振兴朝廷,但只要损害的是士绅的利益,国策就推行不下去,这是他们的根基决定的。所以他也不需要找徐晨去开解了。 但他还是很难接受自己一下子就投靠大同社的行为,所以打算去京城见见自己恩师徐光启。 陈子龙豪爽地一拍他肩膀:“也好!徐师在京中主持墨子院,我也有好几年未曾拜见了!待此间事了,我们一同进京!” 他举起酒碗,“来!为这黄河改道工程成功,干了这碗酒!” “干!”几只粗瓷碗重重碰在一起,酒液四溅。 大同十二年(1636年)四月下旬。 北方在庆祝黄河改造工程完工之时,南方的湖广却处于一场大战当中。 大同社在长江一线增兵之后,不但侯恂惶恐,大肆扩军自保。湖广的左良玉也是惶恐无比,甚至他比侯恂更加慌张,侯恂好歹还有一条长江防线可以作为屏障,他只有汉水做屏障不说。 湖广内部还有大同军虎视眈眈,但他这些年想尽办法都没有剿灭大巴山的大同军,反而让他们越发壮大,势力都快扩张到谷城。 面对自己被大同军内外夹击的囧境,他决定放手一搏先消灭大巴山的独立师,解决内忧再与大同军一战。 左良玉一方面联合四川总兵侯国柱,另外一方面与湖广士绅的乡勇结盟,集结了5万大军,兵分四路,气势汹汹杀向大别山根据地,想要一举剿灭大同军独立师。 湖广,大巴山深处,独立师指挥部。 地图铺在简陋的木桌上,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映照着师长李国栋紧锁的眉头。 地图上,代表敌军的红色箭头如同毒蛇般从四个方向深深插入代表根据地的区域。 “左良玉本部主力两万,由其马进忠、金声恒各领上万精锐,已逼近方家堰。” “四川总兵侯国柱,率一万‘白杆兵’,号称山地战无敌,正从西面巫山方向压来!” “湖广士绅拼凑的乡勇团练两万,由几个大族头领指挥,从东南方向的金厢坪、一带包抄!”参谋长刘云眉头紧皱道。 左良玉虽然号称有10万大军,但真正能打仗的不足5万人,精锐只有不足万人,更关键的是左良玉的主力要守着汉水一线,这也是他屡屡围剿独立师,但却无功而返的原因,因为他拿不出太多的军事力量。 但这次左良玉豁出去了,拿出的最大赌注把自己的精锐交给了马进忠和金声恒不说,还联合了四川的侯国柱,和地方士绅的乡勇,意图将扎根大巴山数年、已成心腹大患的大同军独立师彻底碾碎。 李国栋笑道:“又是分兵合击这一套,而且这一次还是三股势力联合,出卖队友可是明朝军队的习惯,敌人看似人多势众,实则各怀鬼胎。” 独立师教喻李强道:“我们还是按照以前的战术,牵制敌人主力,想办法歼灭敌人一部人马,打破他们的包围圈?” 李国栋点头道:“命令谷城、房县、竹溪方向的民兵队、游击队,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死死缠住侯国柱的白杆兵和金声恒部!依托山林,层层阻击,袭扰粮道,制造恐慌!不求歼敌,只求拖住!让他们寸步难行,疲惫不堪!” “二、命令南线民兵,对马进忠部进行袭扰,佯装主力仍在,让其不敢冒进!” “三、独立师一、二、三团,四团,警卫营,炮兵连,所有能战之兵,立刻集结,隐蔽机动,目标——东南方向,金厢坪!给我吃掉那两万乡勇!” “师长,集中主力打乡勇?”一名参谋刘云有些迟疑,“侯国柱的白杆兵和金声恒才是硬骨头。” 李国栋道:“白杆兵擅长山地,金声恒是左良玉悍将,啃他们费时费力,伤亡大!乡勇人多,但装备差,训练无,指挥混乱,士绅老爷们惜命得很!打掉他们,既能重创士绅根基,断敌一臂,又能缴获大量物资补充我军,更能震慑其他三路!柿子,要捡软的捏!” 李国栋看向李强道“教喻,老家就交给你了,死死的拖住其他几路大军,等我回师。” 李强点头道:“你也小心。” 分配好任务之后,李国奇带着独立师的主力杀向金厢坪。 金厢坪,一处相对开阔的山间谷地。两万湖广乡勇在此扎下连绵营盘。营中篝火点点,喧闹嘈杂。 这些由士绅家丁、佃户强行征召、甚至混杂着地痞流氓组成的队伍,纪律涣散。军官们在营帐中饮酒作乐,士兵们则聚赌喧哗,警惕性极低。他们以为身处大军后方,安全无虞,只等主力击溃“山匪”,他们便去接收地盘,抢掠一番。 “轰!轰!轰!” 突然,几声沉闷的炮响撕裂了寂静!炮弹带着凄厉的尖啸,精准地砸进乡勇营地中央!火光冲天,血肉横飞!紧接着,四面八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密集的枪声!无数黑影如同从地底钻出,迅猛扑向混乱的营地! 独立师主力,如同下山猛虎,在李国栋的亲自指挥下发动了雷霆一击! 先炮火开路,而后是手榴弹从天而降。火枪齐射。一轮炮轰,射击两万把乡勇炸的人仰马翻,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四处乱窜。 “杀!”李国栋手持着长枪,率领5000独立师主力,杀入营中。独立师士兵三人一组,五人一队,凶狠地突入敌营,分割包围。 乡勇们彻底懵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死亡风暴,瞬间崩溃!有人还没摸到武器就被打死,有人吓得跪地求饶,更多的人像没头苍蝇一样哭喊着四散奔逃。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士绅子弟军官,此刻比兔子跑得还快,根本顾不上指挥。 战斗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独立师战士势如破竹,所向披靡。仅仅一个时辰,金厢坪的战斗便宣告结束。 两万乡勇土崩瓦解,被歼三千余人,俘虏数千,其余溃散入山林,武器辎重丢弃无数。几个带头的士绅头领,一个被当场击毙,两个在逃跑中被俘。 “速速打扫战场!补充弹药给养!伤员就地安置!主力立刻转移,目标——方家堰!”李国栋道。 时间就是生命,他必须在左良玉反应过来之前,再咬下一块肉! 金声恒率领上万精兵正沿着山道向方家堰方向稳步推进。 方家堰地处山谷,两侧山势陡峭,林木茂密,谷底道路仅容数人并行。 金声恒并非莽夫,他派出斥候上山探查。斥候回报,两侧山林寂静,未见异常。金声恒心中稍安,但仍下令部队收缩队形,快速通过。 当他的前军完全进入山谷,后军也踏入谷口时,异变陡生! “轰隆!轰隆!”几声巨响,谷口和谷中几处关键位置被预先埋设的炸药炸塌!巨石滚木轰然落下,瞬间封死了退路和分割了队伍! “打!”一声暴喝从山顶传来! 刹那间,两侧山坡上枪声大作!密集的弹雨如同泼水般倾泻而下!手榴弹像冰雹一样砸进挤成一团的官军队列中!爆炸声、惨叫声、战马嘶鸣声混杂在一起,整个山谷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不要慌,组织起来反击”金声恒大吼,试图组织反击,但队伍已被分割,地形极其不利,士兵在狭窄的山谷里根本施展不开,成了活靶子。 他挥舞着大刀,怒吼着指挥部下向一处看似薄弱的山坡冲锋,试图打开缺口。 “砰!”一声清脆的枪响。 金声恒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顿,胸前绽开一朵血花。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又抬头望向枪声传来的方向——山坡上一块岩石后,一个年轻的战士冷静的清理枪管,准备瞄准下一个目标。 这位左良玉麾下的悍将,带着满腹的不甘和惊愕,重重栽倒在地。 主将阵亡,成了压垮官军的最后一根稻草。残存的官兵彻底丧失了斗志,要么跪地投降,要么丢盔弃甲,亡命般向谷口未被完全封死的小缝隙挤去,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方家堰伏击战,金声恒部被击溃,金声恒本人授首的消息传到另一路的马进忠耳中,他毫不犹豫,立刻放弃原定计划,带着本部一万多人马,头也不回地仓皇逃回谷城,紧闭城门,再不敢露头。 西面,被民兵死死缠住、在山林里疲于奔命的侯国柱,正为啃不动硬骨头而焦躁,突然接连收到乡勇崩溃、金声恒全军覆没、马进忠逃回襄阳的消息。顿时没了战斗的意志,担心自己被围攻,哪里还敢恋战,立刻下令全军撤退,带着士兵,狼狈不堪地退回四川境内,发誓再也不蹚湖广这浑水。 至此,左良玉精心策划、声势浩大的四路围剿,在短短十余日内,便以惨败告终。损兵折将超过一万五千人,不仅未能伤及独立师根本,反而让李国奇抓住战机,利用缴获的武器弹药和俘虏兵员,趁势发起反攻。 独立师连克谷城周边五县,将根据地范围大大扩展,兵锋直指襄阳外围。 襄阳城,总兵府。 左良玉脸色铁青,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下首坐着几位侥幸逃回的士绅将领,个个如丧考妣,面无人色。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左良玉猛地一拍桌子,茶盏震得跳起,“5万人的联军居然败的这么惨。” 一个军官哭丧着脸:“大帅…非是我等不尽力啊!那…那李国奇狡诈如狐,主力尽出,我等的乡勇,实在抵挡不住啊!金将军的上万精兵不也。” “住口!”左良玉厉声打断,提到金声恒,他心都在滴血。那是他的爱将!他上万精锐啊! 他强压怒火,看着眼前这些失魂落魄的军官们,心中一片冰凉,一个独立师不到万人,他联合湖广大半的力量都打不过,大同军主力一来,他的襄阳城还能保得住吗? “滚!都给我滚出去!”左良玉烦躁地挥手。将士们如蒙大赦,慌忙退下。 空荡荡的大厅里,左良玉颓然靠在椅背上。窗外是襄阳城惶惶不安的暮色。 大同社在江北厉兵秣马,高大壮对他虎视眈眈,如今大巴山的李国奇又羽翼更丰,他左良玉和这半壁湖广,已是风中残烛。五万大军围剿的惨败,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和雄心。一股深重的无力感和寒意,笼罩了他,他竟找不到一条出路。 第394章,战前准备与新式步枪 大同十二年(1636年)五月二日,中原。 五月的骄阳已初露峥嵘,炙烤着广袤的中原大地。空气干燥,风卷起微尘,今年又是个雨水稀少的年份。 然而,经历了大同社五年持续不懈的水利建设,现在北方遍布密密麻麻的水渠,排水站、轰鸣的蒸汽抽水机、以及刚刚驯服改道的黄河,给北方带来了充足的河水,这样的小旱,已不再是令人绝望的灾难。 田垄间,农夫们抬头望了望无云的晴空,啐骂一声“贼老天不开眼”,便扛起锄头,走向村头的“抗旱会”。那里张贴着招工榜文:修铁路、铺沥青马路、建驿站、转运军需粮草…农闲时节,这些基建工程便是他们换取口粮和现钱的重要门路。 连肆虐多年的蝗灾,也在持续三年的严密防治下,捕蝗换粮、生物防治、深耕灭卵,终于变得稀稀拉拉,到了今年历史上的那场滔天蝗灾,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北方的农户自然不知晓。只有乡间的孩童有些失落,往年放学后拿着竹网捕蝗虫,一斤干蝗虫能换半价甜甜的麦芽糖,如今忙活大半天也难抓捕太多的蝗虫。 甚至连中原的各大养殖场,面对蝗虫干不足的问题,开始研发饲料,用最少的防虫粉,弄出最多的饲料,养出最多的家禽。 目远方贯穿平远的沥青马路上,车马如龙,人声鼎沸!数不清的民夫驱赶着满载物资的牛车、骡车,或肩挑背扛着重担,形成一支支浩荡的队伍,向着南方前进! 黄河改道完成之后,徐晨已将“元首行辕”从工地前沿移至中原腹心洛阳府。 以此为中枢开始筹备南征的事宜,关中的粮食各种武器器械通过轨道运输到汉中,中原的粮食和火枪,火炮通过铁路向南阳运输,扬州今年夏收的粮食,留在当地,运往扬州的仓库当中。 而南明朝廷也知道了这情报,加快了军队的征召,文员的训练,武器装备的打造,南北两方局势不断升温。 行辕议事厅内,汇聚了云集洛阳的大同社军政高层。 徐晨端坐主位,在他右旁则是轨道尚书李自成,三司使洪承畴。 右旁是总参谋长王二,军官团长贺六,军法官周晓珊,全军总教喻朱治等大同社核心成员。 徐晨首先看向洪承畴道:“黄河工程百万民夫中,那些任劳任怨做事积极诚恳的农户、技艺精湛技术工匠、管理有方的优秀管事,务必尽快统计造册。要为他们披红挂彩,大力宣扬其功绩,让他们的家乡引以为荣! 从中遴选最杰出的五千人,送往京城政务学院深造,黄河工程完成之后,下一步我们要做的是平定江南,治理新土,更需要他们这样的实干之才!” 洪承畴躬身领命:“属下即刻督办,必使有功者得其荣,贤能者受其教。” 徐晨的目光转向李自成,问及根本:“粮草,器械,筹备如何?” 李自成沉稳汇报道:“禀元首,目前扬州、南阳两大前线枢纽,已囤积军粮三百万石。夏收在即,新粮入库后,一月之内,此数可翻倍至六百万石,前线也已经运输火炮五百门,炮弹二十万,而火药的原材料200万斤已经转运至前线的仓库当中,只等开战就可马上制造。 唯汉中方向…”他略一停顿,“去年八月暴雨洪灾,原储备粮多用于赈济。但属下已紧急协调关中加大调拨,并征购蜀道沿线存粮,确保战役发起前,汉中方向亦能备足五百万石,支撑入川作战!” 徐晨叮嘱道:“汉中乃入川门户,山高路险,粮运维艰。宁可多备,不可短缺。务必盯紧,有备无患。” “遵命!”李自成肃然应诺。 总参谋长王二随即汇报军情:“元首,湖广方面传来捷报!左良玉联合四川侯国柱,纠集五万兵马,意图围歼我大巴山独立师。李国栋师长临危不惧,指挥若定!先以地方民兵顽强阻击、迟滞侯国柱白杆兵及金声恒部;再集中主力,以雷霆之势击溃东南方向两万乌合乡勇于金厢坪,歼敌三千余,缴获无算;旋即挥师南下,于方家堰设伏,全歼悍将金声恒所部五千精锐,阵斩金声恒! 左良玉另一路马进忠部闻风丧胆,不战而逃回襄阳,侯国柱亦仓皇退入四川。此战,我军毙俘敌逾万,独立师趁势扩大根据地五县,兵锋直抵襄阳城下!” 厅内众将精神一振。徐晨面露赞许:“好!李国栋打得好!此乃南征之吉兆!以弱胜强,扬我军威。” 王二接着道:“南阳都督高大壮,请示可否提前南下,趁势夺取襄阳?” 徐晨闻言,却微微摇头道:“时机未至。我军整体部署,粮秣转运,新兵整训,重型火器调配,皆以秋收为节点。 仓促南下,准备不足,易生变数。且农时为重,不可因战事过度耽误秋收,动摇后方根本。传令高大壮,暂取守势,严密监视襄阳动向,按原定计划,秋收后发动总攻!” 军户制度的缺陷就是要跟着农时来调节进攻的时间,一场大战打个两三年,错过了家里的春耕秋收,军户就很容易破产。 尤其是这些年,整个北方旱灾连连,家家户户都没有什么存粮,甚至大同社本身的存粮也不多。 即便现在大同社已经有了不少蒸汽机,这些年徐晨更是通过大兴基建的方式给农户家中发放耕牛,镰刀,犁等铁质农具。 但北方的工业化尚未完成,本质上还是一个还是以小农经济为主的封建化社会,农业生产当中,体力劳动占据了绝大多数。 现在就发动大战,要征召十几万大军,以及后方数以百万计的民夫,整个中原缺少百万青壮劳动力,必然会影响北方的夏收跟秋收。 反正现在已经等了5年了,徐晨也不在意,多等这几个月,反倒是影响了夏收跟秋收,粮食可能减少几百上千万石,这代价太沉重了,是现在的大同社难以承受的。 洪承畴此时出列,提出另一思路:“元首明鉴。左良玉经此大败,内外交困,已成惊弓之鸟。此人素无气节,见风使舵。若元首能示以宽宥,或可招降之。若能兵不血刃取得襄阳。 襄阳城是长江中游锁钥、南征咽喉要地,夺下襄阳城则江南门户洞开,可省却多少将士血战之功。” 军法总监贺六立刻激烈反对:“不可!左良玉此人,屠戮百姓,杀良冒功,恶贯满盈!若允其投降,不加严惩,我大同军何以告慰中原枉死之冤魂?何以昭彰‘为民伐罪’之大义?!” 洪承畴据理力争:“贺将军,下官知左良玉罪恶。然战争残酷,襄阳城坚兵众,左良玉手中有10万大军。 强攻之下,我大同健儿伤亡必重!招抚若能成功,保全的是活生生的将士性命,是无数可能毁于战火的襄阳百姓!给活人一个交代,有时比执着于死者的公道更为迫切!” 王二冷笑道:“就是我等活着才要给那些枉死的人一个交代,像这样恶贯满盈的人,如果不能明正典刑,反而让他能用激烈的财富安享晚年,这让天下的百姓如何服气?” 双方争执不下,目光投向徐晨。 徐晨沉吟片刻道:“可尝试接触,但不能毫无底线的答应他们的要求,而是我们来制定谈判的条件。 其一,左良玉及其核心将领,可保性命无虞;其二,允许其保留部分合法所得财产,安度余生,其三,其历年搜刮聚敛之民脂民膏、霸占之田产商铺,必须尽数清点归还。用于地方重建、抚恤受害百姓! 他们若能完整交出襄阳城及所部武装,使其免于战火,也算他以此功赎部分罪孽。 哼九,此事由你负责接洽。成,则大利;不成,亦无妨,左良玉翻不了天。” 条件苛刻,左良玉未必肯割舍巨财,但他仍躬身道:“属下领命,定当尽力周旋。” 徐晨最后问道:“南明方面,动向如何?” 王二迅速回应:“南明内阁惶惶不可终日。正大肆抓丁充军,沿江修筑堡垒炮台,昼夜赶造战船火炮。吴襄统领的长江水师规模持续扩充,显是欲倾尽全力,倚仗长江天堑阻我南下。” 徐晨闻言淡然笑意:“守江必守淮。淮河防线尽失,长江焉能独守?侯恂空有长江之水,却无屏障依托,此乃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其策,不过是抱薪救火,徒耗民力罢了。” 这就是当初攻占江淮的好处,没了江淮地区,长江防线就成了无根之木,无水之源,一捅就破。 尤其是现在天下可和几百年前不同,江南几千里的海上防线,也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突破,侯恂把主要的兵力集中在长江一线,他拿什么守住江南几千里的海防,想守是根本守不住的。 王二继续汇报一条重要情报:“另据潜伏江南的李信、朱猛密报:去年至今,南方水患、地震、冰雹灾害频仍,流民遍地。江南豪族趁灾大肆兼并,逼迫破产农民为奴为婢,积怨已深!江南奴仆之中,暗流涌动,对我大同社‘废奴均田’之主张深为向往。 加之,侯恂不断的发行债券,招募军队购买粮草武器,南明朝廷的举动,加强了江南民间的恐慌,百姓也跟着购买粮食囤积在家中。 导致整个江南物价高昂,现在江南之地一石粮食的价格是三两银子,是往年的三倍有余。整个江南被高昂的物价折磨的苦不堪言,哀鸿遍野,甚至影响了军中的士气。 李信、朱猛请示,可否在江南发动起义,支援我军进攻南明朝。” 徐晨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想起历史上那场席卷江南、令士绅胆寒的“奴变”风潮。这场斗争居然一直持续到雍正朝,江南无数士绅被奴变起义军杀光全家,以至于后面的江南士绅再也不敢去养奴仆。 他果断拍板:“此乃天赐良机!准!命李信、朱猛周密策划,谨慎行事。务必隐匿身份,积蓄力量,待秋收后我军发起总攻信号,即刻在江南腹心之地,点燃这把焚毁旧秩序的烈火!让压迫者,尝尝被压迫者的怒火!” “遵命!” 开完军事会议后,徐晨带着王二、贺六、周晓珊、朱治等军方高层,一同前往洛阳枪械厂巡视。 还未走进枪械厂,那蒸汽机嘈杂的轰鸣声便如雷贯耳。众人踏入厂内,只见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工匠们戴着耳塞,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尽管噪音震耳欲聋,但他们专注的神情丝毫未受影响。 这座枪械厂是大同社新建的作坊,也是整个大同社使用机械最多、机械化效率最高的地方。厂内各种车床、铣床、刨床一应俱全,金属的光泽闪烁,都是全新的机器。 “吱吱吱!”一阵难听的摩擦声从机床上传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一台钻床。 只见一根枪管正从钻床中缓缓制造出来,蒸汽钻床运转得飞快,动力比畜力转床高出几十倍。没过多久,一根崭新的枪管便被钻好,随后被放入专门的篮筐。 当然篮筐满了之后,有工匠推到一个专门的热处理炉子当,这些枪管将会进行几分钟的热处理,消除里面的应力。 徐晨等人饶有兴致地跟着流水线前行,当一支崭新的长枪组装完成,他们围拢过来,爱不释手地研究着。这长枪样式已经很接近后世的步枪,用优质钢材打造的刺刀闪烁着寒光,火药锅等老旧机构已被全部删除,取而代之的是击针,枪栓这些机构。 几人带着火枪,来到枪械作坊不远处的一个靶场。 “啪啪啪!”一阵阵枪声响起,报把员在不远处道:“45环,48环,50环”等数字。 这射击的速度与子弹的精确度,都让众人满意的点头,露出了笑脸。 王二拿起长枪,仔细端详道:“这次李国齐能轻易战胜左良玉的大军,新式火枪可是最大的功臣。别人打一发子弹,我们就可以打五发,1万人能打出5万人的火力,左良玉败得不冤!” 贺六转身询问枪械厂厂长:“这种新式的火枪你们一个月能生产多少?” 厂长恭敬地回答:“一个月2000支。” 贺六皱了皱眉头,摇了摇头:“太少了,想办法增加产能。” 厂长思索片刻说道:“如果三班倒,产能可以提升三倍。” 王二在一旁算了算说道:“一个月6000支,5个月最多也就三万支,只够武装两个师,还是太少啊。” 徐晨笑道:“可以把一部分的订单交给其他机械厂,把零部件分包出去,枪械厂只负责组装。” 经过了十几年的培养,尤其是蒸汽作坊建立以来,大同社的机械加工能力直线提升,如今已经达到了历史上西方世界18世纪、19世纪的水平。整个火枪最有科技含量的部分依旧是枪管和底火,其他的部件完全可以交给其他机械厂加工。 徐晨对枪械厂厂长道:“你们要加快武器更新换代的步伐,让大同社的军队拥有更强大的战斗力,如此在即将来的南征大战当中,我军才能更多的战士存活下来,战事才能更快结束,新式火枪是我们的利器,一定要装备到每一位战士手中,你们肩上的担子很重。” 厂长激动道:“元首您放心,俺一定保证在开战之前,每个战士手中都有一支新式的步枪。” 第395章,公制与李岩被抓 大同十二年(1636年)五月二十日,燕京 在黄河工地上与陈子龙告别之后,夏允彝、徐孚远、彭宾三人沿着陈子龙主持修筑的黄河新堤和分水渠系,一路北上。 他们走得并不快,沿途所见,印证着大同社治下的“政通人和”。曾经流离失所的难民被妥善安置,分得田亩,重新成为辛勤耕作的农户。 乡野间,新修的水渠纵横交错,道路平整宽阔,参与劳作的农人脸上没有大明徭役惯见的愁苦麻木,反而带着一种为家园添砖加瓦的自得。这幅景象令人欣慰,却也在三人意料之中,毕竟十年前的米脂小城,便已是此等光景的雏形。 真正让他们感到陌生甚至震撼的,是再次踏入的燕京城。 曾经拱卫这座帝都两百余年的巍峨城墙,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一条条宽阔无比的沥青马路。 马路上承载着川流不息的马车、新式的四轮客车,以及形形色色的人群。空气中混合着各种语言、香料和货物的气息。 最令人侧目的,是那充斥街头的异域面孔:金发碧眼的英格兰人、荷兰人,西班牙人带着奇异羽毛饰品的土著随从,穿着宽大袍服的阿拉伯客商,连朝鲜、倭国的使团商队都变得寻常。 各色人等汇聚于此,操着生硬的官话或借助通译,在鳞次栉比的店铺、交易所前讨价还价。来自世界各地的商品琳琅满目:印度的香料、波斯的毛毯、南洋的珍珠、新大陆的银器烟草、甚至还有欧罗巴精巧的钟表和玻璃器皿。 如此多的外族人让夏允彝他们愕然,即便他们知道北方开海,但这变化也太快。 其实这主要是因为大同社关税低,这个时代全球还处于重商主义的时代,各国动不动征收五成到一倍的税率,徐晨可能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支持自由贸易的人。 自从大同社占据北方之后,全面废止了大明的海禁政,任何商船都可以登录大同社任何一个港口,只需要缴纳5%的关税,就可自由的贩卖自己的货物,尤其是还提出了粮食抵税的政策,只要携带的粮食足够多,各国的货物可以零关税的进入北方。 英格兰人,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只要进入大同社港口的没有不惊呼的,而后画上十字,请求上帝保佑徐晨长命百岁。 这样一个支持自由贸易的人对他们这些海商来说真是太友好了,尤其是徐晨还创新性的期货交易市场。 海商的货物可以直接挂在期货交易市场上,供整个北方商人来挑选,极大加快他们货物贩卖的速度不说,还能第一时间知道大同社各种货物的价格,他们只要购买一本货物价格的书籍,下次再贸易的时候就知道哪种货物利润高,极大方便了他们的贸易。徐晨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比他们本国君主的地位还要高。 所以当夏允彝他们再次来到燕京的时候,能在这里看到全球数十国的海商,以及各种稀罕的物品,让本就繁华的燕京,变得更加充满活力不说。 夏允彝叹道:“文治武功,差距竟至于此!昔年永乐盛世,郑和船队七下西洋,亦不过扬威异域,何曾引万商云集,使寰宇精华汇聚于此?” 徐浮远苦笑道:“这本就是我们原本知道的事情,只是我等都没想到大同市的盛世能来的如此之快。” 三人一路打听着,终于寻到了位于城西、由前朝钦天监旧址扩建而成的“墨子学院”。此地气象森严,门口有保安值守,院内建筑方正简洁,透着一股务实求真的气息。刚至门口,便见一人被数名衣着光鲜的商人簇拥着送出来。 为首商人满脸堆笑,殷勤道:“姜院长,您就赏个脸,移步‘六心居’吧?别无他意,就是交个朋友,略备薄酒,聊表敬意…” 被称作姜院长的人,正是徐光启的学生姜云龙。 他摆手道:“孔老板,酒席就免了。通用零件标准的制定,乃关乎国计民生之大事,非姜某一人可决,亦非酒席可易。标准之定,唯‘适用’、‘普及’四字,由院内诸多教授、技师共同研讨实验,反复验证方成。你这钱,省下吧。”说罢,便要转身回院。 “神超兄!”夏允彝一眼认出故人,惊喜唤道。 姜云龙闻声回头,看到夏允彝三人,疲惫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真挚的笑容:“仲彝?!孚远!彭宾!是你们!你们何时到的燕京?”他快步迎上,无视了旁边尴尬站着的孔老板等人。 故友重逢,自是一番寒暄。姜云龙得知三人来意,热情地将他们引入学院。穿过回廊时,夏允彝忍不住问道:“方才听神超兄言及‘标准’、‘通用零件’,此为何物?竟引得商贾如此趋奉?” 姜云龙边走边解释道:“仲彝,此非寻常!墨子学院如今肩负之责,乃为天下万事万物制定‘标准’,通行于全球的公制。 公制非止于传统之度量衡,这是一套通用的标,有长度之厘,分,米,公里;重量之克,千克,吨;体积立方厘米,立方分米,立方米等等公制单位,此乃统一度量衡、便利交流、促进全球各国交流基石!” 他推开自己书房的门,里面堆满了图纸、模型、各种奇形怪状的测量工具和来自异域的书籍。他拿起一把刻着精细刻度的铜尺:“看,此乃墨子学院学者反复校验后定下的‘米’尺。然此仅为开端!” 姜云龙接着道:“通用零件,就是一个零件可以用在多个机器上,譬如螺丝之螺纹、齿轮之齿距、轴承之尺寸…若天下作坊,皆按统一标准生产此类零件,则机器损坏,换一零件即可,无需重铸整机!此省却多少工料、人力? 可令机器普及,工效倍增!然此事关涉利益巨大,谁家产品成为‘标准’,谁便握有市场之牛耳!故商贾趋之若鹜,我亦不胜其扰。” 夏允彝三人听得目瞪口呆。彭宾迟疑道:“这…这‘标准’竟需如此劳师动众?管到螺丝齿轮上去?” “当然需要!”姜云龙斩钉截铁道:“仲彝、孚远、彭宾,睁眼看这世界吧! 今日之天下,非独我华夏!西有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其海船坚炮利,纵横七海;更有天竺、波斯、大食、乃至泰西诸国林立,文明各异!海船已证明,我等皆居于同一圆球之上!各方文明,如同春秋列国,终将交汇碰撞!” 他手指划过地图上的海洋航线:“欲使我华夏文明立于寰宇之巅,非止于兵甲之利,更在于规矩之立! ‘公制’,便是这新天下之规矩!谁定下规矩,谁便引领潮流!墨子学院今日所做,便是为这即将到来的万国交汇之世,定下由我华夏主导的规矩!此乃千秋之功业!” 夏允彝他们听到这话感觉有点迷茫,怎么好像几年没有来到燕京,这个世界变化的会是如此陌生,但又让他们感觉一个全新的世界出现。 在姜云龙的引领下,三人终于在后院一处幽静的花园里,见到了坐在一辆精巧轮椅上的恩师徐光启。 与记忆中那位忧心国事、郁郁不得志的老师不同,此刻的徐光启虽然清瘦,但精神却显得异常平和宁静,甚至有一种卸下重负后的通达。 “老师!”三人抢步上前,恭敬行礼,声音哽咽。 徐光启看到多年未见的弟子,浑浊的眼中也泛起喜悦的光芒,连声道:“好,好,快起来说话。”他仔细询问了松江老家的近况,又关切地问起三人的经历。 当听到夏允彝因福建清田失败而被罢官时,徐光启非但没有惋惜,反而轻轻拍了拍轮椅扶手,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豁达安慰道:“罢官,罢得好!那大明朝,早已是个烂泥深潭!任你有经天纬地之志,济世安民之心,陷身其中,也只会被那污浊泥泞消磨殆尽,最终同流合污,或郁郁而终。仲彝你能及早抽身,跳出那樊笼,实乃幸事!” 他看着眼前三位昔日寄予厚望的弟子,语重心长道:“你们三人,既已来到此地,便安心留在燕京吧。治国平天下,非止庙堂一途。 看看神超他们在墨子院所为何事?看看这燕京城万商云集、百工竞新之象?学问之道,天地广阔!潜下心来,或钻研格致之学,或著书立说启迪民智,皆可为国为民,泽被后世!这新朝气象,正需尔等才智之士,于不同领域,共襄盛举!” 夏允彝、徐孚远、彭宾听着恩师的话,齐声道:“学生谨遵师命!” 大同十二年(1636年)七月二十日,金陵城,贫民坊,百草堂 金陵城的盛夏,闷热得如同蒸笼。空气里弥漫的不止是暑气,更有一股令人窒息的惶恐与绝望。 物价像脱缰的野马,一日三涨,糙米已贵比白银。朝廷的征兵役吏和催粮胥差如同索命的无常,在街巷间穿梭,凶神恶煞。 壮丁被强行拖走,充入那日益膨胀却军纪涣散的营伍;老弱则被抓去长江沿岸修筑堡垒、转运物资。烈日曝晒下,监工皮鞭挥舞,官员克扣的口粮,让民夫饿殍遍地,病死者被随意抛入滚滚江水。整个江南,笼罩在一种末日将临的惨淡愁云之中。 百草堂内,药味也压不住门外传来的哀叹与呻吟。李岩放下诊脉的手,看着眼前枯槁的妇人,心中涌起深深的无力。妇人并非真病,是饿的。这种“病”,他束手无策。他只能默默地走到一旁,从所剩无几的罐子里舀出些蔗糖,化入温水中,递给妇人。 “大娘,喝点糖水,缓一缓”李岩道。 这时,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却干净利落的红衣女子端着一个粗瓷碗走了进来。碗里是难得一见的白米饭,上面还压着两块油亮亮的咸鱼干。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躺着的病人,走到李岩身边,轻声道:“李大哥,先吃饭吧。人是铁,饭是钢,你倒下了,大家可怎么办?” 李岩看着那碗饭,喉头滚动了一下。他确实饿了,金陵大同社的活动经费早已捉襟见肘,为了维持贫民坊的义诊和夜校,他常常一天只吃一顿稀粥。 他感激地看了红娘子一眼接过碗,低声道:“多谢红娘子。” 两人去了后堂,李岩狼吞虎咽吃完了这碗饭,而后道:“红娘子,你们生活也艰难,以后不用给我送饭了。” 红娘子道:“那怎么行,阿弟要不是李大哥,只怕腿早瘸了,甚至有可能小命都保不住,这个是救命大恩,我送几碗饭算什么,更不要说李大哥你还教我认字。” 红娘子小心的靠近李岩而后拿出两锭银子交给他道:“李大哥,这些银子你拿去购买粮食散给穷苦的百姓。” 红娘子是大同社的积极分子。在她的带动下,贫民坊很多穷人加入了纺织姐妹会。 所以她知道金陵大同社因为赈济了太多的贫民已经没有多少钱财了,李岩他们甚至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变得日渐消瘦,红娘子这才变得法帮助李岩增加一点伙食。 李岩愕然,他知道红娘子的出身,是个贫苦人家的女儿,靠着表演杂技养活几个半大的孩子,她自己都过得很拮据,居然能拿出100两银子。 但他很快恍然大悟道:“这段时间在金陵城中大名鼎鼎的女飞贼是你?” 红娘子没有否认,只是挺直了腰板道:“那些狗官!他们盘剥我们的血汗钱,吃得脑满肠肥!我只是拿回一点属于我们穷人的钱。” 他紧紧攥着银子,声音严厉却带着关切:“太危险了!锦衣卫不是吃素的!以后万不可再行此险招!若被抓住…” “抓住就抓住!”红娘子打断他,带着一丝决绝,“这鬼日子,我一天都不想多过了!李大哥,你告诉我,元首的大军,到底什么时候打过来?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堂堂正正做人?” 李岩看着她眼中燃烧的渴望,心中也是一阵激荡。他压低声音,语气坚定:“快了,红娘子!再忍耐些时日!我向你保证,大同社带来的必是一个人人有饭吃、有衣穿、能挺直腰杆做人的光明世界!” 夜幕降临,贫民窟的夜校点起了油灯。这里成了贫民坊里难得的“净土”,几十个面黄肌瘦却眼神明亮的工匠、学徒围坐在李岩身边,跟着他认字、读报。 昏暗的灯光下,李岩不仅教授文字,更在字里行间,悄然播撒着平等、反抗与希望的种子。 结束时,他照例拿出些用红娘子“赞助”的银子换来的粗粮,分给这些家里可能揭不开锅的学员,让他们能勉强支撑下去。 “先生,大事不好了。”顾六冲进来道:“锦衣卫带着大队人马杀进我们贫民坊了。” 李岩闻言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道:“大家分散逃离,各自回家,要快。” 上夜校的工匠按照李岩的话,纷纷逃离。 李岩继续道:“六子,通知其他人潜伏起来。” “遵命!”顾六点头离开此地。 李岩从自己腰间拿出两把大同社给他配备的左轮枪,把子弹填装好,其中一把交给红娘子道:“拿着这把枪你也小心点,我们分散跑。” 红娘子道:“我们一起跑。” 李岩苦笑道:“一起跑目标太大了,还是分散跑安全。” 说完他也不管红娘子,自己闯入一个黝黑的深巷当中。 “快,把这里包围起来,不许放过任何一个人。”整个贫民坊到处都是锦衣卫的人,他们一个巷子,一个巷子堵住。 “人在这里!”忽然一个锦衣卫看李岩,然后直接向他冲过来。 “啪!”李岩当即打死这个锦衣卫,但枪声却惊动了,四周所有的锦衣卫。 “乱党在这里,快包围过去。”四周锦衣卫大喊道。 李岩不断往偏僻巷子里跑,但包围他的锦衣卫却越来越多。 他只能用左轮枪不断射杀包围他的锦衣卫,只可惜他携带的子弹有限,开了十几枪之后子弹就耗尽。 “他的枪没子弹了,打不响了。”锦衣卫有点惊喜道。 火枪他们知道,但能打这么多子弹的火枪他们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有点超出他们认知的常理,以至于他们都感到害怕,只敢包围,不敢上前,当确定李岩手中的火枪已经没子弹了,这才胆子大了起来。 在一个死胡同的巷子当中,锦衣卫指挥使祖泽润的心腹干将——沈醉。带着几十个锦衣卫把李信堵在一个死巷子当中。 “李大夫?真是悬壶济世,桃李满贫坊啊!不过…”他拖长了音调,带着猫戏老鼠般的玩味,“本官是该叫你李大夫呢?还是该称呼您——李信,李公子?” “李信”二字如同惊雷,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响!李岩心脏猛地一沉。暴露了!苦心经营的身份,终究没能瞒过锦衣卫的鹰犬! 沈醉欣赏着李岩骤变的脸色,慢悠悠道:“李公子,我们指挥使有请!” 第396章,要上前线的侯恂与审讯 大同十二年(1636年)七月二十日,金陵城,文华殿。 往日匆忙的官员,此刻他们也显得有些慌乱,整个南明上下他们是消息最灵通的人之一,自然知道此次大同军南下决心之大。 扬州的粮食堆积如山,各种火炮,火枪塞满了扬州的武库,南阳府,汉中府也传来相同的消息。 此次大同军南下规模之大,要超过5年前进攻关中之时,根据这些物质判断军队数量,是当年中原之战了两倍以上,朝廷要扛不住这一波进攻,大明就真彻底灭亡了。 而朝廷能不能扛得住大同社,他们是最清楚,南明朝廷的军事实力远远不如当年的朝廷,而现在大同社的实力却比当年还要强大两倍,哪怕做最简单的加法计算,他们也知道,这次朝廷大概率是扛不住了,所以他们才无比惶恐。 “子瑜!本官的奏章在哪?“内阁次辅文震孟突然在自己的值房高声喝问。 连喊数声无人应答,一名年轻文吏战战兢兢提醒:“阁老.子瑜兄祖母病逝,已辞官守孝去了.“ “守孝?“文震孟环顾值房,发现人少了很多,他清点一番。发现称病告假的官员竟有两成之多!他胸口一阵发闷——树倒猢狲散!连这些朝廷命官都不看好大明能挺过这一劫了! 文震孟无奈的叹口气,来到文华殿,六部尚书两位阁老,他们汇聚于此。 锦衣卫指挥使祖泽润道:“锦衣卫探查到消息,左良玉在秘密和大同社接触,想要献出襄阳城,保住自己的富贵。” “什么?!“满堂哗然!襄阳若失,长江防线将门户洞开!所谓的天堑,将成笑话! “必须除掉左良玉!“范景文拍案而起,“绝不能让襄阳落入敌手!“ 元朝进攻南宋已经告诉他们襄阳的重要之处,襄阳要是沦陷了,南明朝廷就彻底完了。 首辅侯恂却出人意料地冷笑:“慌什么?大同社只答应留他狗命,却要他吐出历年搜刮的民脂民膏。左良玉这守财奴岂会答应?双方还在扯皮。“ “左良玉也是昏头了,也不想想他当年在中原杀害了多少无辜的平民百姓,大同社号称为民请命,虽然他们虚伪,但这种自砸招牌的事情肯定不会干的,他不付出一些代价想要活下来,也不看看大同社的那些将领会不会答应。” 众人看向侯恂,内心却是想着,当年他要不是在凤阳府大开杀戒,屠杀了几万无辜的百姓,也不至于上大同社必杀的名单,连投降的后路都没有。 文震孟想了想道:“主将动摇,军心必溃!我等必须未雨绸缪!“ 侯恂阴沉着脸看向范景文:“范尚书,你即刻率五万精兵进驻黄州府,暗中联络湖广士绅,看看能否架空左良玉,夺其兵权,襄阳不容有失,一定要掌握在朝廷手中。“ “下官领命!“范景文拱手,却掩饰不住眼中的忧虑——五万兵马,在如今捉襟见肘的形势下,几乎是朝廷能拿出的最后家底了。 侯恂环视众臣,决然道:“明日老夫亲赴镇江督师!金陵.就拜托文起了!“ 他有点担忧前线的局势,尤其担心下面的将领投降,所以他必须要在前线,掌握第一手信息,好随时堵住漏洞。 文震孟肃然应诺:“首辅放心!某必保金陵无虞!“ 祖泽润继续道:“昨日锦衣卫破获大同社金陵地下组织,擒获头目李信,共抓捕乱党百余人,参与乱党的百姓八百余!“ 听到“李信“这个名字,侯恂眼中迸射出刻骨恨意! 徐晨,李文兵是读书人,刘永是米脂大族之子,傅山是官宦世家,李信是兵部尚书之子,这些人原本应该成为大明朝的中流砥柱,但现在却成为了摧毁大明的元凶。 刁民造反也就算了,毕竟他们活不下去,只能选择死命一搏。 但大同社领头的那些人,有哪一个是活不下去? 哪一个又不是大明朝的受益者,天下动荡不是报国。反而造反,这比刁民造反更让人厌恶。 “严加审讯,十日后.菜市口公开处决!“侯恂咬牙道,“让天下人看看,背叛朝廷的下场!“ 文震孟犹豫道:“其中不少是士族子弟是否暂缓“ 侯恂粗暴打断。道:“越是在这关键时刻越要坚定朝廷的信念,不处死他们,还不知道多少人要三心二意,想着投靠大同社。” 文震孟的话让侯恂忍不住怒火中烧,当初选他做内阁首辅,就是看中他没退路,不会出卖江南的士绅。 但现在是江南士绅在出卖他,这些年多少江南的士族渡过长江,跑到扬州去,金圣叹,黄宗羲,顾炎武,任大任,甚至连夏允彝这样前朝廷官员也投靠江北。 江南士绅还假惺惺的把这些人革除族籍,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 文震孟担忧道:“如此只怕地方不稳,” 侯恂严厉道:“再让他们和大同射勾搭下去,朝廷都没了,还管着地方稳不稳。只有把这些人斩了。让他们了解朝廷的决心,地方上才能稳定。” “查清情报,十日后,就在金陵的菜市口,把这些乱党给斩了。” “遵命!” 郑三俊忽然提出一个尖锐问题:“朝廷地处前线,是否暂迁赣州以避锋芒?“ 侯恂断然否决:“迁都只会动摇军心!若胜,天子威望更盛;若败“他顿了顿,露出一丝惨笑,“宗室子弟自会另立朝廷!“ 散朝后,侯恂匆匆返回府邸。“少爷呢?“他厉声问管家。 “在在张溥大人府上.“管家吞吞吐吐。 “又是张天如!“侯恂额头青筋暴起。这个复社领袖,虽被自己打压,却始终是儿子侯方域的精神偶像。 当侯方域终于被找到,回书房时,面对的是父亲劈头盖脸的斥责:“大敌当前,还跟着张溥厮混!何时能让为父省心?“ 侯方域年轻的脸庞写满不服:“若父亲肯重用天如兄,朝廷何至于此!“ “老夫还不重用他,三年时间让他做到一品督师,天下就没有人比老夫更重用他了。“侯恂怒极反笑,“但他没这本事,他做福建督师压不住士绅,反弄得天怒人怨!若非老夫周全,他项上人头早就不保!“ 侯坊域不服气道:“朝廷就是有太多昏聩官员,你们不能解决天下的问题,还不允许我等年轻人来解决这些问题。 好在天道好轮回,还有北方的大同社,你们可以压制江南的士子,但压不住大同社,这天下终究会属于我们这些青年。” 侯恂听到此话勃然大怒,想要教训自己儿子一顿,但看他如此倔强的神情,却又颓废的坐下来。 大同社没出现之前,他还能说年轻人没有经验不够稳,需要有他们这些老臣来帮扶。 但大同社一些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却把他们这些老人打的落花流水,江南的年轻读书人之所以这样躁动,就是有大同社为例子,他们觉得朝廷的老人治理不了天下。还要占着位置,阻碍了他们上位。 他忽然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缓缓坐下:“为父明日就要上前线此去凶险,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他取出一份文书,“管家会带你去云南隐姓埋名.“ “父亲!“侯方域如遭雷击,他要直面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问题,朝廷打不过大同社,他父亲可能就要死在战场了。“我们.我们一起走!去南洋!去泰西!天下之大.“ 侯恂道:“说什么昏话,老夫是朝廷的首辅,怎么会逃到那些蛮荒之国去,即便战死沙场,老夫也不会离开江南。” 他看着儿子惊恐的眼神,语气转柔,“记住.我侯氏诗书传家,无论何时,不可辱没门风.“ 侯方域跪倒在地,泪如雨下。他忽然意识到,那个曾经在他心中无所不能的父亲,此刻竟显得如此苍老脆弱。而那个他向往的新世界,将以怎样残酷的方式,碾碎江南这一切? 大同十二年(1636年)七月二十一日,金陵城,南镇抚司诏狱 诏狱的墙壁渗出阴冷的水珠,在火把映照下如同蠕动的血泪。空气中弥漫着腐肉、粪便和铁锈混合的恶臭,鞭笞声与惨叫声在石壁间回荡,形成令人毛骨悚然的交响曲。 “哗啦——“ 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中,两名锦衣卫架着李信穿过幽暗的甬道。他的手腕被牛筋绳勒得发紫,单薄的囚衣被鞭子抽成布条,露出下面交错的新旧伤痕。 但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眼睛——在消瘦得颧骨突出的脸上,那双眼睛依然亮得吓人。 “李公子,请吧。“锦衣卫百户推开沉重的铁门,语气里带着微妙的恭敬。 大堂内,祖泽润翻阅着文档。烛光下,他飞鱼服的金线刺绣闪闪发亮,与对面囚犯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祖泽润看着枯瘦无比的李信笑道:“李兄,你好歹是尚书之子,今日落魄的却连农户也不如,你投靠大同社又有何意义?” 李信淡然道:“当然有意义,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铲平天下不平之事。我加入大同社的这几年,比我人生前20年还要有意义。” 祖泽润拍手道:“李兄,说实话,我很羡慕你,在这乱世当中,你抱住了最大的一根大腿,在大明你是尚书之子,但大同社你依旧可以做知府,20多岁的知府,这在朝廷是多稀有,我丝毫不怀疑你能做到巡抚甚至是总理大臣。 大同社得了天下,你李家再能富贵几百年,这是江南多少士绅大户都羡慕不来的事情,我即便是想和大同社搭上关系都做不到。 但我也鄙视你,你明明已经可以站在岸上了,偏偏还要下这趟浑水,潜伏在金陵5年时间,你知道你白白浪费了多少时间。 和你齐名的傅山,现在已经做到直隶巡抚了,以他的年纪,当上总理大臣都有可能,而你现在却郎当入狱,我真为你感到可惜。 李信嘲讽笑道:“在你这等走狗眼中也只有官位了。傅兄治理顺天府,让百姓安居乐业,元首自然给他更重的任务,让他能更好的治理天下的百姓。” 某这5年过得很有意义,救助了金陵的无数百姓,也看清楚你们残暴贪婪的面目。” 李信突然笑了,“倒是祖大人,锦衣卫指挥使真是威风八面,就是不知道你晚上想到被自己害死的人,你还能睡得着觉吗?” “啪!“ 祖泽润反手一记耳光,李信嘴角渗出血丝,但嘲讽的意味更加浓厚了。 这嘲讽的神情让祖泽润勃然大怒道:“知不知道我是怎么抓住你的,就是因为有你们的人在告密,你难道不觉得你委屈吗? 你想尽办法让这些刁民活下去,这些刁民去告状,暴露你的行踪。” 李信道:“多谢你的相告,但我知道告密者就是因为大明这昏暗的天下把他压榨成了鬼,我不恨他,反而更恨你这腐朽的朝廷,因为就是你们把一个个善良的百姓变成了伥鬼。” 祖泽润冷笑道:“你们大同社的人是不是都如此意志的坚定?” 他拍了拍手,铁链声哗啦啦响起,八个血肉模糊的囚犯被拖进大堂。他们看到李信的瞬间,全都羞愧地低下头。 祖泽润踱步到第一个囚犯面前,用手拍打对方肿胀的脸颊:“张阿三是吧?听说你娘瞎了十年,是李公子治好的?“ 他凑近囚犯耳边,“现在给你个机会,骂一句''大同社是乱党'',我就放你回家尽孝。“ 张阿三浑身发抖,眼睛盯着地面不敢抬头。 祖泽润诱惑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听了此人的鬼话,才加入了乱党,如果你死在了这里,你老娘要由谁养? 本官心善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现在当着本官的面说,以后再也不加入乱党,本官就可以放了你。” 张阿三惶恐不已,不敢看着李信道,但还是缓缓道:“我不知道大同社是乱党,我只是想弄点粮食,现在知道了,求大人饶我一命,我再也不会加入乱党了。” “好!这话本官爱听。”祖泽润拍拍手,一个锦衣卫拿着一小口袋粮食交到这人手中道:“以后要安分守己的做个良民,不要再加入乱党了。” “知道了,大人,我以后一定做个良民。”说完张阿三拿着一袋粮食,缓缓的走出了锦衣卫的衙门。 让他一抬头,看到猛烈的阳光,以及四周的街道,忍不住流泪,加快了脚步,离开了这个恶魔之地。 这一幕接连上演。七个大同社员在酷刑或利诱下屈服,承认大同社是乱党,自己被人蛊惑加入乱党。 而祖泽润也言而有信,各自给他们一袋粮食放他们离开。他们拿着粮袋逃离时,甚至不敢看李信一眼。 “看到没有?“祖泽润嘲讽李信道,“这就是你要救的贱民!为了半斗米就能出卖恩人!“ 李信道:“我不怪他们,他们这样做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而已,看了今天这场荒唐的闹剧,我反而更坚定了我们大同社要摧毁这个把人变成鬼的世道。” 这个时候一人惶恐返回,把粮食丢了祖泽润脚下道:“你的粮食我不要,我加入的不是乱党,是要改变这个世道的大同社,要了你的粮食,我对不起我的父母。” 祖泽润冷笑道:“你死在这里,更对不起你父母。” “我父亲是佃户,因为交不起租子被地主打死,我母亲被地主抓走,被地主家的少爷强奸了,她想不通,上吊自杀了。” “上了李先生的课之后,我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上吊,因为她觉得自己是个人,不应该这样被人欺负,更加不应该被人当成牲口肆意买卖。这世道有问题,凭什么有人当主人,有人却要当奴隶?” “我认可李先生说的世道,不认可你们这个把人变成奴隶的世道,拿了你的肮脏粮食,是我对不起我父母。” 祖泽润听到这话,反而更加厌恶,一挥手,旁边的锦衣卫便一刀捅传了此人。 李信当即过去,想要为他止住出血的地方,但已经没有用了,他的鲜血很快流淌了一地。 那人艰难问道“李先生,光明的世界会到来吗?” 李信道:“会的,这些魑魅魍魉已经感受到了,现在他们害怕了,疯狂了。” “那就好,真想要看看这光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祖泽润突然暴怒地踢翻烛台。黑暗中,他掐着李信的脖子按在墙上:“你以为自己很崇高?告诉你,十日后菜市口,你会看着所有同党被凌迟,最后才轮到你!我要割三千六百刀,让全金陵看看乱党的下场!“ 李信脸上却带着笑。他舔了舔开裂的嘴唇轻声说:“你怕了。“ 这三个字像咒语般,让祖泽润的狞笑僵在脸上。因为就在这一刻,遥远的江面上,真的传来了隐约的炮声。 第397章,奈何以奴仆呼我! ! 大同十二年(1636年)七月二十三日,南直隶,溧水县。 顾六,汤志二人带着红娘子和一些提前得到消息的大同社成员,逃到了溧水县,找到了在当中组建抗旱会的朱猛。 “朱大哥!”顾六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哭腔,他几乎是扑进来的,膝盖一软,重重跪倒在朱猛面前,“完了!全完了!金陵大同社被锦衣卫端了!兄弟们……兄弟们死的死,抓的抓……首领他……被拿进诏狱了!” “什么?!”朱猛霍然起身道:“祖泽润这鹰犬还敢抓我大同社成员。” 汤志喘着粗气,艰难地补充:“我们虽然跑出来了,但大部分社员都被抓了,我看到老钱他们几个,被堵在巷子里,锦衣卫的狗腿子刀砍下去。”他说不下去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朱猛的目光如刀子般扫过顾六询问道:“派人去了扬州?” “已经派了!”顾六连忙点头道:“但我们怕远水解不了近渴!锦衣卫诏狱那地方……首领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凶险!朱大哥,您得拿个主意!” 红娘子挣脱开顾六的搀扶,踉跄着扑到朱猛面前,泪水终于决堤般汹涌而出:“朱大侠!求求您!救救李大哥!救救他啊!” 朱猛惊讶道:“这?” 顾六赶紧介绍:“这是红娘子,我们大同社在金陵纺织姐妹会的领头人。” 朱猛的目光在红娘子那张被泪水和泥污模糊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坚定道:“放心!李秀才是我们大同社的人,他陷在诏狱里,我们就是把南直隶翻个底朝天,也一定要把他抢出来!” 当日朱猛召集了在粟阳县的抗旱会成员,而后和众人说了金陵发生的事情。 周磊激动道:“一定要要李首领。” 当初就是李岩救他的,他现在也想要把李岩救出来。 断手的赵旭道:“俺这条命是李首领救的,即便拼了命不要,俺也要把李首领救出来。” 朱猛道:“光凭我们这些人还打不进金陵。而想要等扬州想办法救人,只怕也来不及。” 而后他严肃道:“本来是打算秋收之后发动起义,支援元首,但现在只有我们先动起来了。” 周磊,赵旭马上点头道:“同意。” 朱猛道:“周磊,你去通知县城里的兄弟,让他们埋伏在城门口,随时接应我们。” “遵命?”周磊当即前往溧水县城。 朱猛继续道:“去通知上元县,江宁县,高淳县,句容县的抗旱会成员,告诉他们大家提前起义!” “遵命!”当即就有几个大同社员去通知其他县城的大同社领导者。 朱蒙继续道:“派人通知扬州方面,告诉他们我们提前起义之事,让他们想办法牵制南明禁军。” “遵命!”在朱猛的命令下,大同社员各自行动起来。 7月24日,随着抗抗会的命令下达,溧水县各村镇农户,在抗旱会长的带领下,带着锄头等农具,溧水县外的一个小镇汇合,短短不到半天时间,汇聚了3000青壮。 其中有朱猛本人训练半年多的800多青壮,他想办法从江北走私了一些火枪,这是他这支武装力量的核心。 朱猛站在一块磨盘大的石碾上,火枪斜挎在肩,腰上还插着两把左轮枪。他环视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或陌生的脸。顾六、汤志、红娘子站在他身后,面色凝重。抗旱会的骨干赵旭等人则散在人群中。 朱猛的声音如同滚雷:“各位兄弟姐妹们,地主欺负我们,大户压榨我们。今天拿起你们手里的家伙!跟着我朱猛!反了! 就在这溧水县,我们起义!打县城!开粮仓!夺回我们的粮食!夺回我们的田地!更要杀出一条血路,告诉那些骑在我们头上拉屎的老爷们,我们不是牲口!我们不是奴隶!我们是人!是顶天立地的人!” “反了!” “夺回粮食!夺回土地!” “我们不是奴隶!” 积压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三千多青壮被苛捐杂税、被地租盘剥、被奴役践踏逼到绝境的农人,此刻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锄头、扁担、木棍,所有能称之为武器的东西,被高高举起,汇成一片愤怒的森林。那吼声汇聚成一股汹涌的洪流,冲散了恐惧,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溧水县的矛盾,本来在夏允彝的治理下已经有所减缓,但自从他调到常州担任知府之后,没了后台的农户就遭殃了,原本减去的租又加上去了,烧掉的高利贷又重新写了一张,大家过了一年的好日子,又连本带利的偿还给那些地主了。 尤其是这两年侯恂不断的加税,不断的弄什么债券,派发给官员和大户,他想用这样的方法尽量减少对农户的影响。 但这怎么可能,既得利益者是不会吐出任何一点利益的,这些官员和地主,反手就把这些债券,用加税和地租的方法加到农户上面。 很快南直隶附近的百姓就发现,自己种一亩地,只能收个一石多一点的粮,但朝廷收税就要收两石,辛辛苦苦忙一年,还欠下朝廷几斗粮食税。 那些做佃户的就更惨,交完朝廷的,还要交地租,哪怕卖身为奴都不够偿还。为了生存也为了逃避繁重的赋税和徭役,大量的农户只能选择卖身为奴,投靠,士绅家庭,换得一口饱饭苟延残喘。 但大户的奴仆岂是好做的,不但自己种的粮食全部被大户剥夺,连生死都要受制于这些大户,以教规矩为由的打骂是常态,哪怕杀了他们,这些大户也不用承担什么后果。 所以农户这愤怒早已经到达了极限,现在朱猛振臂一呼,彻底点燃了三千农户的怒火。 他们拿着简陋的农具在朱猛的指引下,杀向了那些吞噬他们血肉的虫豸。 “杀——!” “夺回土地!” 朱猛如猛虎下山,一马当先,率领着这股由绝望和愤怒汇成的洪流,冲向粟阳县城那低矮的城墙。烟尘滚滚,脚步声如同沉闷的战鼓。 城墙上,几个懒散的兵丁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大事不好!反了!流民反了!”一个兵丁尖声嚎叫,声音都变了调。 “快!快关城门!落吊桥!”一个把军官嘶声力竭地吼着,自己却两股战战,几乎站立不稳。 沉重的城门在吱呀作响中艰难地向内合拢,吊桥的铁链也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开始缓缓上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城门洞的阴影里,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扑出数十条人影!这些人衣衫破烂得几乎难以蔽体,头发板结油腻,脸上污垢深厚。他们是粟阳县最底层、最被轻贱的存在——堕民,俗称丐户。 堕民起源众说纷纭,有说是战争失败,也有说他们是朝廷斗争受到牵连。或者是触犯了法律变为贱籍,他们没办法科举,婚配受到影响,很多行业都不允许加入,所以生活状态极其差,大部分落魄的和乞丐差不多。 即便是有个别人呢通过勤劳积累的财富,也会被当地的大户盘剥,再次沦为乞丐。而且他们的子孙也是世世代代的贱籍,可以说看不到任何翻身的希望,只能依附当地大户,沦为奴仆。这些人对大明朝的怨恨和不满。早已经堆积的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大同社的建立,和北方大范围的废除贱籍给了他们一个希望,当朱猛在当地发展抗旱会的时候,这些堕民马上就联系上了朱猛,请求加入大同社,推翻压在他们头顶的大明王朝。 朱猛当然同意了,他们就成为了大同社在粟阳的眼线。 “动手!”为首一个身形佝偻却眼神狠戾的堕民低吼一声。 “砰!砰!”几声略显沉闷的枪响在狭小的城门洞内炸开,火光一闪,几个正奋力推门的兵丁惨叫着倒下。 “打!”更多的堕民挥舞着削尖的木棍、沉重的石块,甚至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生锈铁条,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疯狂地扑向剩下的守门兵丁。 他们打法凶悍,毫无章法,完全是不要命的以伤换伤!一个瘦小的堕民被长矛刺穿大腿,却死死抱住矛杆,另一个同伴趁机用石头狠狠砸碎了兵丁的头颅。血腥味瞬间浓烈得化不开,城门关闭的势头被硬生生扼住。 “朱大当家!快进城!城门控制住了!”那为首的堕民对着城外汹涌而来的洪流,用尽全身力气嘶喊,脸上混杂着血污、汗水和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 朱猛一马当先,已冲到护城河边,目睹了这惨烈而关键的一幕。“好兄弟,现在跟着兄弟我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3000多起义军战士涌入溧水城。 “控制城门楼!守住吊桥!”朱猛一边指挥火铳手占据位置压制可能的援兵,一边对那堕民头领吼道,“带路!县衙!” “跟我来!”堕民头领焦大一抹脸上的血,抄起地上掉落的一把腰刀,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城内冲去。 朱猛带着他那八百精锐,紧随其后,他们如同一柄尖刀,直插粟阳县的心脏! 队伍沿着城内最宽阔的石板路狂奔。沿途的店铺纷纷关门上板,窗户后无数惊恐的眼睛窥视着这支杀气腾腾的队伍。 县衙内衙役终于知道有刁民造反,但此时他们已经没有往日的嚣张了,而是全部躲在县衙当中,紧闭县衙大门。 “撞开!”朱猛一声令下。 粗大的木桩被几个壮汉抱着,“嘿哟!嘿哟!”地喊着号子,狠狠撞向大门。 “轰隆!”一声巨响,门栓断裂,大门洞开。 朱猛端着火铳,第一个冲了进去。衙内一片鸡飞狗跳,新任县令正手忙脚乱地从后堂跑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想要逃命,却没想到抓了个正着。 “你……尔等……”县令惊得语无伦次。 “拿下!”朱猛看都没看他,冷喝一声。 如狼似虎的战士扑上去,像抓小鸡一样将县令按倒在地,捆了个结实。 “控制武库!封存粮仓!守住四门!”朱猛的命令简洁有力,迅速掌控了这座县城的命脉。 “乱民破城”的消息如同瘟疫般传来,县城的大户当即命令奴仆,关闭大门,想要依靠这扇简陋的大门,来给他们带来一丝安全感。 溧水县城,彭家大院。 “快!顶死大门!所有护院上墙!守住!给我守住!”彭家管事挥舞着鞭子冲进来命令道:“全给我上墙头!搬石头,挡住外面的泥腿子!谁敢偷懒,老子扒了他的皮!”鞭子在空中爆响。 奴仆们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但没有人动。管事被这沉默激怒了,鞭子狠狠抽向离他最近的一个中年奴仆。 鞭梢带着风声落下!然而,一只骨节粗大、布满厚茧的手,如同铁钳般,在半空中死死抓住了鞭梢! 一个叫彭大的奴仆抓住了鞭子,用自己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管事。 管事被吓了一跳,而后恼羞成怒道:“你想干什么也想造反不成?” 彭大翻涌着积压了半辈子的血泪和刻骨的仇恨。他抓着鞭子的手因用力而剧烈颤抖,声音嘶哑喊道:“反了,我等就是反了。” “什么?”管事愣住了。 彭大却用力扯,把管事拉近,一拳砸中管事咽喉。管事口吐鲜血倒地不起,哪怕死之前他都不相信,往日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奴隶竟敢杀自己。 “我们不是奴隶,我们是人!”彭大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我们是人!” “跟他们拼了!” “打开大门!迎义军!” 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怒火轰然爆发!几十个奴仆瞬间化身成愤怒的野兽!他们抄起扁担、木棒、石块,疯狂地扑向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管事、护院!混乱的搏杀在彭府内院爆发,昔日温顺的羔羊,此刻亮出了复仇的獠牙。 “杀!杀光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彭大挥舞着一根粗大的木棒,如同疯虎,带头冲向彭府那两扇沉重朱漆大门!其他奴仆紧随其后。 “咣,呀!”沉重大门被打开。 “外面的义军兄弟”彭大大吼道:“彭文举这老狗就在里面!这满府的吃人豺狼都在里面!他们欠着我们的血!欠着我们的命!快来啊!杀光他们!夺回我们的田地!夺回我们的卖身契啊!” “冲进去!”顾六领着数百义军汹涌而入,两股力量一汇合,那些负隅顽抗的护院被砍翻,惊慌失措的彭家男女老少被从各个角落拖出。 彭文举和他几个作恶多端的儿子、心腹管事,被一群奴仆和义军战士从假山洞里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来,狼狈地捆成一串,押到了府邸大院当中。 几个战士抬来几个沉甸甸的大木箱。箱盖被粗暴地掀开!里面满满当当,全是发黄的纸张——高利贷借据!地契!还有一摞摞用厚纸装订成册、散发着陈腐霉味的东西——奴仆契约! 彭文举看到这些箱子,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顾六走过去,随手抓起一大把沾着血迹和污泥的卖身契,高高举起!那些泛黄的纸张上,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名字和鲜红的手印,像是一个个屈辱的烙印。 “这就是大伙的奴仆契约,现在没有了。”顾六将手中那一大把卖身契,丢进事先找好的火盆当中。“ “这些吸我们血的高利贷,也没有啦。”他又抓起一大把高利贷借据,丢进火盆。 “还有这些夺走我们田地的地契!”他抓起厚厚一迭地契,丢进火盆当中。 “现在溧水县是我们大同社当家,田地归耕作的农户所有。” 火光映照着彭文举彻底绝望灰败的脸,也映照着周围无数张激动得扭曲、泪流满面的脸庞! “烧了!烧了!” “没了!都没了!” “我们是人了,我们的田地回来了。!” 狂喜的呐喊、压抑了数十年的痛哭声、歇斯底里的狂笑……在冲天的火光中交织成一片。 “大同社万岁!”不知是谁,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第一声。 瞬间,这呼喊如同燎原的烈火,席卷了整个彭府! “大同社万岁!” “大同社万岁!” “首领,彭家人对我动辄打骂,还杀了我大哥,我想报仇,能不能杀他们?” 顾六笑道:“我们都起义啦,如果还不能报仇,那不就白起义了。” “不过彭家可不止你一个人的仇敌。兄弟们你们谁被彭家欺负了的,现在可以说出来,大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这是一个汉子出来大喊道:“我和彭家有仇。” ~~~~~~~~~~~~~~~~~~~~~~~~~~~~~~~~~~~~~~~~~~~~~~~~~~~~~~~~~~~~~~~~~~~~~~~~~~~~~~~~~~~~~~~~~~~~~~~~~~~~~~~~~~~~~~~~~~~~~~~~~~~~~~~ 以彭家为起点,史家、张家、陈家、周家……一座座深宅大院被攻破。往日的恩怨在这一刻得到了全部了解 大同社的旗帜插上了这些高门大户的屋顶。血与火共同构成了粟阳县这个血色黄昏。 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沉入地平线,整个粟阳县已彻底换了人间。 城头,一面简陋却崭新的“大同”旗帜在晚风中猎猎作响。 朱猛站在县衙大堂的台阶上,望着被夜幕笼罩的城池,眉头紧锁。顾六、汤志、红娘子等人站在他身后,脸上激战后的亢奋尚未完全褪去。 “县城拿下了。”朱猛的声音低沉而凝重,“但这只是开始。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金陵。朝廷的兵马,恐怕已经在路上了。” 红娘子急切地上前一步:“朱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去救李大哥?” 朱猛的目光投向北方金陵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道:“整顿队伍!清点武器!救治伤员!明日我们再次出征。这粟阳县的烽火,必须烧得更旺,烧到金陵城下。” 现在没时间建立稳固的根据地,只能用滚雪球的转速,不断壮大起义军的力量。 第398章,烽火遍地的江南 大同十二年(1636年)七月二十五日,南直隶,句容县。 句容县的天空格外晴朗,万里无云。朱猛带义军队伍杀到句容县地域。 “朱大哥,你看!“红娘子突然指着城墙惊呼。 朱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瞳孔骤然收缩——句容县的城墙上,赫然飘扬着一面粗布缝制的红色旗帜,上面用墨汁写着“大同“二字。 “这“朱猛浓眉紧锁,黝黑的脸上写满困惑。他还没来得及下令侦查,城门已经轰然洞开,一队人马快步迎了出来。 为首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身儒生打扮却腰挎左轮枪,正是顾炎武。他身后跟着几十个同样衣衫褴褛却精神抖擞的汉子,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胜利的喜悦。 “朱猛大哥!你们终于来了!“顾炎武远远地就高声喊道,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朱猛大步迎上前去,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书生:“顾兄弟,你们.这么快就把句容县打下来了?“ 顾炎武收敛笑容,神情变得严肃:“得知金陵的大同社员被捕,小弟就集中了抗旱会成员,准备营救李大哥。后来接到朱大哥的起义命令,小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占了这县城再说。“ 他转身指向城墙,语气中带着几分鄙夷道:“句容县的狗官不做人,税收都收到弘光十年去了。百姓们早就活不下去,我们振臂一呼,全县两万多人加入抗旱会!加上朱大哥带来的人马,现在我们有足够力量去救李大哥了!“ 红娘子闻言眼睛一亮,急切地看向朱猛。但朱猛却缓缓摇头,粗糙的大手摩挲着火铳的枪管:“还不是时候。越靠近金陵,明军防备越严。我们需要更多人,联络其他各县的抗旱会,形成合围之势。只有我们这支力量足够强大,南明那些狗官才会投鼠忌器。“ 红娘子咬紧下唇,眼中泪光闪动,但她知道朱猛说得有理。顾炎武也点头同意。 然而,局势的发展远超朱猛预料。他原以为南明仍有十万禁军和近十万水师,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但却不知道想要养这股军事力量花费却极大,原本大明朝财政收入一年收个2000多万石粮食,税金四五百万两银子。 而现在南明朝的税金却有2000多万两,光算税金是大明时期的5~6倍,哪怕算上田赋,也是南明朝稍微高一点。 但大明拥有整个天下南北十几个行省,九边重镇有一定的军田,可以养活士兵,甚至大明朝还有拖欠军饷这一招来减少开支。 但南明丢了半壁江山不说,湖广几乎不上交税,福建,两广等地,上交的税金也只有以前的一半,军事的开支就更大了。 南明绝大部分税金都在南明能控制的直隶,江西,江浙地区,当地百姓从弘光朝开始,税收增加了三倍,自耕农上缴的税金已经超过了他们田地的产出。 士绅地主又想办法把明朝压到他们身上的税转嫁给农户。农户纷纷破产,所以整个南明已经处于干柴烈火的状态当中,他低估了江南的民怨的深度,低估了这把火一旦点燃会烧得多旺。 朱猛一起义,南直隶的上元县,江宁县,高淳县这些有大同社的地区纷纷起义,这些地区的起义军,少则五六千,多则一两万,而后他们纷纷向朱蒙所在地句容县汇合。 江南其他地区的农户也受到鼓舞,他们认为大同社要打进江南了,也纷纷起义。 7月25日,太仓县,顾慎卿起义攻占县城,组建乌龙会,带领会员向当地大户索要奴隶契约。 7月26日,金坛县,潘茂带领当地的奴仆起义,他们占领县,组建削鼻班,杀戮当地士绅。 7月27日,苏州,钱国华带领当地农户起义,而同样在太湖的常州,当地奴仆出身明承祖,带领奴仆攻占了常州,组建了里社营,要求当地的大户交出奴仆契约,他们攻占城池,自治地方。 整个南直隶如同一个巨大的火药桶,被朱猛这颗火星彻底引爆。 义军消息传到金陵时,南明内阁正在商议战事。首辅文震孟知道流民造反道:“区区流寇,不足为虑!调集禁军,速速剿灭!“ 当南明朝还在准备禁军的时候,接到如雪片般飞来的告急文书时,脸色渐渐变得惨白。 短短数日,起义已蔓延至十余府县,义军人数超过二十万,对金陵形成合围之势。更可怕的是,这些起义军把把矛头对准士绅,现在整个金陵城外已经成为了一片血腥之地,到处都是哀嚎之声。 “这这.“文震孟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奏折散落一地,他万万没想,本来在他看来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民变,居然会变得如此夸张,如此的可怕。 “阁老,不能派兵出去,叛军太多了,守住金陵城要紧,要是金陵城被叛军攻占,大明就彻底没救了。” “现在朝廷外面是几十万的乱军,城中的禁军不够,阁老您还是想办法多调一些军队过来,天子在城中,我们不能让叛军杀到天子面前。” “首辅不是在前线,他手中还有大军,让首辅赶快从镇江撤兵,保护朝廷,保护天子。” 这个时候南明朝官员露出了色厉内荏的本色,此时他们不但不敢派兵去围剿起义军。 还想尽办法,调集其他县城的守军,保护金陵城,还想办法通知侯恂,让他调兵回金陵,先镇压起义军。 与此同时,前线的侯恂也陷入两难。他本想回师镇压叛军,却遭到大同军扬州守将赵胜的猛烈进攻。长江上炮火连天,战船往来厮杀,整整三日未曾停歇。 “报——江防水师又损失三艘战船!“ “东线出现大同社的战船,但已被我军炮台击退,祖总兵请求阁老支援火药。“ 一个个坏消息让侯恂焦头烂额,他此时甚至有点后悔,早知道杀一个李信会闹出这么大的麻烦,他就不会那么坚决的要杀李信了。 本来长江两岸,大同军和南明的军队都没有准备好,大同军各师还处于未满编的状态,各种武器装备也尚未囤积足够。 南明更是大量的征召新兵,他们都急需训练,双方都默契的保持着警戒的状态。 但这个状态被南明朝打破了,李信等大同社成员被抓,南明朝居然还想把李信等大同社员凌迟处死。 这引的扬州大同社成员勃然大怒,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待他们大同社的成员。 还有就是大同社和明朝交战,除了在战场击毙,又或者是审判之后明正典刑的官员和武将之外。 大同社从来没有虐待他们这些南明的官员和武将,他们愿意给粮食,甚至还能让他们赎身,不愿意给粮食的,大同社最多让他们做一些体力活,让他们写心得体会,甚至一天只做8小时的差事,每7天还休息两天,不说把他们照顾的有多好,但底线总是有的。 现在明朝的这些官员居然蹬鼻子上脸了,抓住了他们的人,居然用凌迟的刑罚来处置他们的人,这怎么能忍? 主持扬州军务的赵胜在知道李信被抓后,一方面把金陵发生的事情通报给元首府。 另外一方面则派出使者,告诉南明朝廷,他们愿意赎回李信等大同社成员,但被侯恂拒绝了。 这事已经公布出去,现在又不杀李信他们,这不是在打朝廷的脸,也极其影响前线的军心士气。 但被侯恂拒绝后,使者警告他们,敢杀害他们大同社的成员,大同社必定对等报复。 赵胜知道光语言上的威胁还不够,他一方面集结大军,同时调动扬州的水师,不断的进攻南明的长江水师。 从7月25号赵胜得到消息之后,双方在长江流域激烈交火,火炮连着轰鸣了三天,在这种情况侯恂根本不敢离开前线。 他这个主帅离开了。这对前线的士气打击是极大的,南明的军队甚至都有可能崩溃。 不过到了这一步侯恂也后悔了,他万万没想到,因为李信的事情,提前引爆了双方的战斗。 而侯恂被牵制在长江一线南明朝廷愕然的发现,现在他们外有强大的大同军,内部有几十万起义军,处于内外夹击的态势当中,朝廷随时都有可能覆灭。 八月二日,金陵武德殿内,一场决定南明命运的资政会议正在举行。 镇守在金陵的文震孟本想通过这场会团结南明的官员,大家想出一个办法解决眼前困境的。 然而这场会议很快变成了一场哭诉大会。 “陛下!叛军不是人啊!“一个张姓官员跪伏在地,涕泪横流,“我张家一百三十七口,全死在那些暴民手里!连三岁的孩童都不放过啊!“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前一道狰狞的伤疤:“这是臣侥幸逃脱时留下的!那些贱民.那些贱民“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现在奴仆造反,杀戮士绅,请陛下为我等做主。”另一个李姓的官员哭诉道。 其他的人看到这一幕也是心有戚戚,现在金陵城外,对他们来说就是阎罗殿。只要是官员大户出身,通通都逃不掉一死。 这比大同军还狠,大同军最多要他们的土地,要他们的钱财,虽然很喜欢吊死人,但大部分都是罪有应得。 而现在城外的义军说杀全家就杀全家,不审不问,不讲道理。 南直隶的士绅现在全家不是往南方逃,就是往金陵城逃。金陵城就成为他们的孤岛,能抵挡四周的洪水,让洪水蔓延的越来越高了,他们已经不知道该投向何处了,恐惧如同瘟疫般在朝堂上蔓延。 甚至有不少人暗中想着,要是大同军打过来就好,他们最起码有底线,还讲道理,不像现在的叛逆,如同疯子一般,见人就杀,见人就砍,已经失去理智,根本不能交流。 坐在轮椅上的弘光帝茫然地看着这一切。这位年轻的皇帝面色苍白,眼神涣散,对眼前的混乱毫无知觉。 他今年还不到10岁,自从登基以来,他更像一个傀儡,被各方势力推来推去,现在要他去解决问题,他怎么可能拿得出办法,他甚至被这些官员说的恐怖的景象吓住了,整个人在轮椅上瑟瑟发抖。 钱谦益抱怨道:“本来大家都有底线,抓人就抓人,何必大告天下,还要凌迟处死,这不是在激怒大同军。” “对呀,对呀,不能把路走绝了,要不然的话我等就危险了。”大同社已经说了要对等报复。 他们要真敢凌迟李信等人,以大同社的秉性,他们下手肯定会更加狠的,到时候就不是死一两个人的事了,真有可能九族皆灭。 论杀性,大同社的徐晨那是远远超过了太祖,半个天下的士绅,他是说清洗就清洗,所以赵胜警告的话,没人敢不重视。 文震孟不满道:“一威胁朝廷就放了这些叛逆。前线的军心士气还要不要?” 钱谦益不满道:“你这是想拉我等陪葬不成,难道用这样激烈的手段朝廷就能打得过大同军?” “朝廷和大同社交战多年,被大同社俘虏的官员和武将,人家都可以赎回,我等抓了几人,需要把他们千刀万剐,这不更显得朝廷底气不足,还是和大同做交易,让他们把人数买回去。” “荒谬!“文震孟拍案而起,“现在放人,朝廷威严何在?“ “威严?“钱谦益讥讽地笑了,“文首辅是要用我等的身家性命,去换那虚无缥缈的威严吗?大同社已经明言将对等报复,莫非文首辅想看到自己的九族被诛?“ 文震孟脸色铁青:“钱谦益!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些虚的!“一位李姓官员跳出来,“我家八十余口全死在暴民手里!这些乱党就该千刀万剐!“ “你想死别拉着我们!“立刻有人反驳,“大同社的徐晨是什么人?半个天下的士绅他说杀就杀!赵胜的警告是闹着玩的吗?“ 朝堂上顿时吵作一团。主战派与主和派互相攻讦,有人痛哭流涕,有人怒发冲冠,更有人直接厮打起来。弘光帝呆坐在龙椅上,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第399章,士绅视人命如草芥,百姓亦然 大同十二年(1636年)八月二日,金陵城,文华殿。 值房的窗户半开着,却透不进一丝凉风,只有金陵城七月特有的、裹着秦淮河水汽的闷热涌进来,黏腻得让人窒息。 文震孟瘫坐在太师椅上,官袍的前襟微微敞开,露出里面被汗水浸透的中衣。他闭着眼,手指用力揉捏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仿佛要将那无休止的嗡鸣和争吵从脑子里挤出去。 刚刚结束的资政会议,非但没有商议出半分退敌安邦的良策,反而像一口煮沸的油锅,炸得人心惶惶。哭诉声、咒骂声、推诿声……最后竟有人颤抖着提出“请天子移驾”、“暂避贼锋”这等动摇国本的话来! “迁都?”文震孟不由得苦笑,几十万叛军就在城外虎视眈眈,带着天子往哪里迁?如何迁?一旦出城被围,那就是玉石俱焚。 更何况,长江一线那十几万大军,是朝廷最后的屏障,是维系这半壁江山的脊梁!若弃守金陵,军心立溃,这朝廷……还能叫朝廷吗? 他清晰地感觉到,脚下这座象征着大明正统的基石,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崩塌。朝廷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如同无形的巨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恩相。” “恩师。” 两个熟悉的声音将文震孟从绝望的深渊边缘拉了回来。张溥和张采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在门口,躬身行礼。两人脸色也不好,尤其是张溥,眼神深处更透着一股看透世事的疏离。 “天如、受先,不必多礼了。”文震孟勉强坐直身体道:“坐吧。如今的局势,内外交困,叛军如燎原之火,大同军虎视眈眈于江北,朝廷该如何解此危局?”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了这个连自己都觉得无解的问题。 张溥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语气低沉而无奈:“恩相,学生斗胆直言。叛军四起,根由不在今日,而在百年积弊。朝廷连年用兵,赋税如虎,虽则侯首辅与恩相您殚精竭虑,想出‘债券’之法,将部分税赋摊派于官员大户,期冀缓解民困。” 他顿了顿脸上泛起讥讽道:“然则,这不过是扬汤止沸。士绅大户,岂肯自损分毫?最终这些‘债券’,层层转嫁,如巨石压卵,依旧落在那些本就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小民身上!” 他抬眼看向文震孟悲哀道:“江南一地,一亩薄田,丰年不过收粮一石有余。然朝廷税赋,折银纳粮,竟要征去两石之数!此非催科,实乃催命! 百姓何以为生?不做流离失所的饿殍,便只能卖身为奴,入那高门大户为牛马!今日这几十万义军,这遍地的烽烟,这士绅门第的血流成河,不过是昔日种下的恶果,今日终于爆发了!” 文震孟听着这字字诛心的剖析,脸色愈发灰败,他比谁都清楚这其中的关窍! 他痛苦地闭上眼道:“老夫岂能不知?然无钱粮,何以养兵?无强兵,何以抗击大同军?朝廷只能依靠这些士绅大户!” 张溥轻叹一声道:“这便是朝廷无论如何也打不过大同社的根源了。我们都看到了问题所在,大同社甚至已用刀剑,明明白白地演示了如何解决……可朝廷,用不了。江南士绅,宁可坐等大同社的铁骑踏碎他们的门庭,夺走他们的一切,也不肯在朝廷尚在之时,让出一丝一毫的利益,稍缓民困。如今他们自食其果,倒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自福建清田一事彻底失败,目睹那些士绅宁可害死亲人,败坏他的名声,也不肯配合朝廷哪怕一丝一毫的改良后,张溥心中的那团火就彻底熄灭了。 这天下是士绅的天下,他们都不在意这个天下被大同社取代,那他又何必着急? 他转向了学问,转向了更基础的民生观察,对朝堂的争斗,早已意兴阑珊。 一旁的张采道:“恩相,战事虽急,然学生更忧心金陵城内!如今斗米已涨至六钱银子!城中十之六七的百姓,早已断炊,挣扎于饥馑边缘。街头巷尾,卖儿鬻女,只为换得几日活命的口粮!若再不想办法赈济,恐生大乱!学生担心……那些饿极了的百姓,会打开城门,迎叛军入城!” “卖儿鬻女?”文震孟猛地睁开眼,瞳孔骤缩!这四个字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他的脑海。 攻破士绅府邸最凶残、清算最彻底的,往往就是那些被主人苛待、被盘剥至深、被迫卖身的奴仆! 一股寒意瞬间浸透了他的脊背,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受先!老夫即刻任命你为巡城督察御史,专司平抑粮价,赈济饥民之事!务必让城中百姓,有一口活命的粮食!” “学生遵命!”张采肃然领命。 走出宫门,炽热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然而,宫墙之外的金陵城,却弥漫着一股比暑热更令人窒息的衰败与绝望气息。 昔日繁华的街道,如今行人稀疏,且大多步履蹒跚,面有菜色。街道两旁,随处可见蜷缩在墙角阴影里的人影。他们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突出的颧骨和深陷的眼窝。更令人心碎的是,许多人头上,都插着一根干枯的稻草——这是卖身标志。 “卖身……卖身啦……求老爷太太行行好,给口饭吃……” “丫头小子都行……只要三斗米……三斗米就行啊……” “娘……我饿……”孩童微弱的哭声夹杂在那些有气无力的叫卖声中,更添凄楚。 张溥和张采沉默地走着,每一步都像踩在荆棘之上。眼前的一幕幕,让张溥感到一种灵魂深处的窒息。 几个穿着体面、像是秦淮河上花船管事模样的人,正围着一个跪在地上的妇人。妇人怀里紧紧搂着一个约莫七八岁、面黄肌瘦但眉眼依稀清秀的小女孩。管事们挑剔地捏捏女孩的脸颊,掰开她的嘴巴看看牙口,像是在挑选一件货物。 “嗯,底子还行,养养能接客。给两斗米吧。”为首的管事淡然开口。 “老爷……求您多给点……两斗米不够俺们娘俩活几天啊……”妇人哀声乞求,声音嘶哑。 “就这行情!爱卖不卖!”管事不耐烦地挥手。 妇人绝望地呜咽着,最终还是颤抖着松开了手。小女孩被管事粗暴地扯了过去,惊恐地哭喊着“娘”。 那妇人接过一个家丁递过来的一个瘪瘪的小布袋,里面装着的就是女儿换来的活命粮。她看也不敢看被拖走的女儿,只是死死抱着那袋米,蜷缩在地上,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嚎。 不远处,一个饿得只剩一把骨头的汉子,正木然地在一个牙人的见证下,在一张卖身契上按下手印。他身后,一个同样瘦小的男孩被一个富户管家模样的人牵走,男孩回头看着父亲,眼中只有麻木的恐惧,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汉子接过管家丢来的几个硬邦邦的杂粮馒头,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 “几斗粮,几个馒头……就可以买走一条人命?”张溥停下脚步,声音干涩,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 环顾四周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悲愤涌上心头,竟让他一时忘了士绅的立场,脱口而出道:“人命何其轻贱!眼前的这一幕,倒让某觉得,那些在朝堂上哭诉家族被戮的士绅,哭得好生没有道理!” 他转头看向同样面色铁青的张采眼神如刀道:“既然在他们眼中,一条人命只值几斗米、几个馒头,那当他们的性命,在那些被逼到绝境的‘叛军’眼中同样不值钱的时候,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去哭泣?去控诉?” 张采被这番惊世骇俗的话震得一时失语。张溥却仿佛陷入了一种深刻的自我拷问。 他回想自己半生所见,那些高高在上的士绅官僚,那些兼并土地的大户,那些在秦淮河上一掷千金的豪客,有谁真正把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那些在深宅大院中匍匐的奴仆,当作与自己一样有血有肉、有悲有喜的“人”来看待? 在他们的规则里,这些人命,本就是可以随意买卖、驱使、甚至剥夺的“物”!自己见过的各色人物,都是人命如草芥之辈。 “呵……呵呵……”张溥忍不住发出一阵低沉而苦涩的惨笑,笑声中充满了自嘲道:“说出去,只怕要滑天下之大稽了……杀人如麻的徐晨,竟成了这乱世里,把‘人命’看得最重的那个?这世道,何其荒谬!何其讽刺!” 张采心中也是气愤。他指着那几个刚刚买下女孩、正得意洋洋离去的花船管事,咬牙切齿:“这些蠢物!城外奴变杀戮士绅的消息早已传遍全城,他们竟还不知死活,在这当口买人!简直是自掘坟墓!” 张溥止住笑声,望着那几个管事的背影,如同看着几具行尸走肉,语气残酷道:“受先,你还看不明白吗?他们不是不知死活,他们是被这套规矩驯化了,从骨头缝里,从骨髓深处!这套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视人命如草芥的规矩,早已成了他们的本能,成了他们赖以生存、攫取利益的空气和水!哪怕刀子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只要这口气没断,他们就还要按照这套规矩行事——买人、使唤人、压榨人,直到死亡真正降临的那一刻。能结束这一切的,不是幡然醒悟,只有彻底的死亡。”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插标卖首的饥民,扫过那些麻木的买主,最后投向宫城的方向,投向那个被绝望笼罩的首辅值房。 金陵这座曾经的金粉之地,如今已成了一座巨大的、等待爆发的火山口。而火山口内,是无数被驯化的灵魂,在绝望地遵循着那套即将把他们彻底埋葬的旧规则。 张溥与张采穿行在金陵城愈发萧条的街巷。最终停在一条幽深巷弄的尽头。 这里没有华丽的门楣,只有两扇厚重、刷着暗沉黑漆的大门,门楣上悬挂着一块不起眼的木牌,南镇抚司,这便是南明朝廷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核心所在。 递上名帖,两人在一位面无表情的缇骑引领下,踏入了阴森冰冷的诏狱。 甬道深邃,两侧石壁渗着水珠,空气中混合着霉味、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越往里走,哀嚎与铁链拖地的声音便愈发清晰,如同地狱的回响。 终于,他们被带到一处相对“干净”的牢房前。铁栅栏后的人,正是李岩。 与半个多月前被酷刑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模样判若两人。他虽仍显清瘦,脸色苍白,但精神尚可。身上穿着干净的囚衣,牢房内不再是湿冷的稻草,而是铺着干燥的草席和被褥。角落甚至有一张简陋的木桌,上面摆放着几本书籍和一盏油灯。 “天如兄,受先兄?”李岩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到来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道:“你们怎么得空来这龙潭虎穴?” 张溥看着这明显改善的待遇,心中了然,脸上也带了几分复杂的神色:“如今大兵压境,外有虎狼,内有烽火,朝廷上下自顾不暇,连朝会都成了哭诉场,我等反倒清闲了些。”他指了指牢房,“看来献之兄在此处的日子,比我们预想的要好上不少。” 李岩淡然一笑,带着洞悉世事的平静:“鹰犬之辈,最擅长的便是见风使舵。李某这条命,如今牵扯着城外数十万义军的怒火,更关系着江北大同军的态度,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岂敢再随意折辱?反而要将我当菩萨供起来,生怕我少了一根汗毛。” 张溥闻言,深深叹了口气道:“如今整个江南,已然成了修罗场。士绅大户携家丁奴仆,筑堡自守,动辄杀戮敢于反抗的农奴;而农奴一旦集结成群,攻破坞堡,便是血洗满门,鸡犬不留!士绅的血,农奴的血,流得比秦淮河水还多,这互相屠戮的惨剧,不知何时才能终结?” 李岩沉默了片刻,眼神望向牢房那狭小的、透进一丝天光的铁窗,声音低沉道:“江南哪一年没有血流成河? 天如兄,说句肺腑之言,我对江南是失望的。初来之时,我亦以为此地开天下风气之先,文华鼎盛,更孕育了徐社长那等扭转乾坤的英豪,必有其不凡之处。然而,五年所见……” 他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深深的痛惜,“是连年水旱之下,依旧敲骨吸髓的赋税;是路边插标卖首、易子而食的惨状;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深渊!我每年都要目睹成百上千无辜百姓,无声无息地死于饥寒、死于盘剥、死于无妄之灾!他们的血,年复一年,无声地流淌在这片富裕的土地之下!”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张溥和张采:“现在这样,血流成河,反而更好!士绅大户也终于尝到了刀锋加颈、家破人亡的滋味!他们终于能体会到那些被他们踩在脚下的‘贱民’、‘奴仆’日积月累的绝望与痛苦! 江南这积累了数百年的罪孽、不公与压迫,需要一场彻底的清算!只有经历这样一场痛彻骨髓的流血,用血水冲刷掉那深入骨髓的腐朽与罪恶,这片土地才能真正重生!李某相信,此劫之后,江南将迎来新生,而非年复一年的、无声的流血!” 张溥被李岩话语中那近乎冷酷的决绝和炽热的信念所震撼。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道:“献之兄志向高远,信念如铁,张某佩服。然某心中仍有隐忧,不吐不快。” “某承认,这天下,终究会被大同社收入囊中。你们终结了千年家天下,要重现上古传说中的‘公天下’,这志向,亘古未有! 然而,也正因为亘古未有,你们走的是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荆棘路!前方是茫茫未知,有多少暗礁险滩?有多少歧路深渊?无人知晓!” “遥想当年,始皇帝奋六世余烈,一扫六合,第一次真正开创了前所未有的大一统王朝!何等雄才大略!然暴秦为何二世而亡?除却其法度严苛、役使民力过甚,更深层的原因,或许就在于这‘前所未有’!他摸索着建立一套统治这辽阔疆域的崭新制度,如同盲人过河,最终……摔得粉身碎骨,连带着那看似坚固的帝国也分崩离析。 献之兄,我忧虑的是,大同社今日所创之‘公天下’,数十年后,当徐社长这定鼎之人驾鹤西去,失去了他那如日中天的威望与铁腕……这新生的制度,能否维系?这庞大的帝国,是会迎来长久的太平,还是……重蹈那暴秦的覆辙,陷入更惨烈的崩裂与战乱?” 李岩脸上的平静消失了,他陷入了长久的沉思。油灯的火苗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动。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语气坚定道:“天如兄不愧江南魁首,洞烛幽微,此问直指核心,振聋发聩。你所言……极有可能发生。” 他坦然承认了这种可能性,没有半分回避。“但,人不能因为前路可能跌倒,就裹足不前!家天下的老路,走了几千年,周而复始,治乱循环,百姓永世不得超脱。 我们如今走的这条路,是新路,是险路,注定布满荆棘,可能被顽石绊倒,可能跌入深坑,甚至可能……粉身碎骨。” 他的目光愈发灼亮道:“然而,它终究是一条‘新路’!一条指向不同未来的路!哪怕我们最终失败了,哪怕这新制度只能维系几十年,我们至少用血与火证明了,家天下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为后世子孙在‘治乱循环’的死路之外,多开辟出一条或许能通向光明的岔道!这便是我大同社存在的意义!这便是我等甘愿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信念!” 张溥怔怔地看着铁栏后那个身影,那清瘦的身躯里仿佛蕴含着足以劈开混沌的力量。 他不再言语,只是对着李岩发自肺腑地,躬身一揖。这一拜,拜的是知道前路艰险,却依旧为万世开太平的赤诚之心! 南镇抚司,锦衣卫指挥使祖泽润面前摊开着一幅简陋的南海海图,手指烦躁地在“琼州府”和“廉州府”之间划动。 他原本准备的南洋的退路,早被大同社的海军堵死了!东番岛已成了对方的跳板,他做的一切谋划,都为大同社做了嫁衣。 “废物!都是废物!”他低声咒骂着,不知是在骂外面那些“乱民”,还是在骂无能的同僚,亦或是在骂这该死的时运。 他拿起一份他父亲送来的密报,上面详细描述了江北赵胜大军调动频繁,长江水师已落下风,祖大寿让他早做准备,不要陷在金陵城当中。 他父亲祖大寿的名字在大同社“必杀榜”上的位置,想起了大同社清算时那毫不留情的雷霆手段,冷汗无声地浸透了他内衬的丝绸衣衫,必须要为祖家找到一条退路。 金陵城另一隅,钱谦益书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真真是世事难料啊!”钱谦益放下茶壶,捋着胡须,感慨万千,“老夫万万没想到,宁人贤侄你……竟是大同社的俊杰!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他的语气中听不出责备,反而充满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赞赏。 大同社对年轻人的蛊惑实在是太强了,虽然有一部分是家族的原因跑到江北,但他知道更多的人是被大同社理念吸引过去。 朝廷不管是在政治,军事各方面都在让年轻的读书人失望,他们开始用脚投票,投靠大同社, 顾炎武拱手道:“钱师谬赞了。学生只是追随心中之道。今日冒险前来,是受徐社长所托,恳请钱师务必在朝堂之上周旋,力保我大同社被捕同仁之性命!” 钱谦益心中狂喜,如同久旱逢甘霖!他费尽心机想要搭上大同社的线,苦于没有门路,如今这“线头”竟自己送上门来了!而且还是徐晨亲自托付!这简直是天降护身符! 他脸上立刻浮现出大义凛然的神色道:“贤侄放心!李岩其人,老夫素知!他在金陵所为,不过是赈济贫弱,教化蒙童,开启民智!此等仁人志士,何罪之有? 金陵百姓对其口碑载道!如此贤才,若因小人之言而遭不测,实乃我大明之悲,江南之痛!老夫身为朝廷重臣,江南名教领袖,岂能坐视不理?” “贤侄转告徐社长,请他安心!老夫定当竭尽全力,在朝堂据理力争,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必保李岩及诸同仁周全!断不容宵小奸计得逞!” 顾炎武深深一揖:“钱师高义,心系苍生,学生感佩!徐社长及我大同社上下,必铭记钱师此番鼎力相助之情,他日必有厚报!” “哪里哪里,分内之事,分内之事耳!”钱谦益连忙扶起顾炎武,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第400章,有对比,大同社也变得眉清目秀 大同十二年(1636年)八月四日,句容县城外。 一支衣衫褴褛、垂头丧气的队伍,如同一条受伤的蚯蚓,缓慢地蠕动着向句容县城靠近。队伍不过三四千人,却拖出了两三里长的狼狈行列。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有的拄着长枪当拐杖,有的空着手,眼神空洞。不少人身上带着伤,草草包扎的布条被血浸透,在烈日下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个约莫三十岁出头、身材魁梧的汉子。他左臂用布条吊在胸前,脸上有一道新鲜的刀伤,从额角一直划到下巴,皮肉外翻,显得狰狞可怖。他便是这支残军的首领——钱国华。 一个月前,他振臂一呼,带领苏州的贫民、工匠和奴仆攻占了府衙,控住了苏州。 当时他意气风发地组建起三万人的“义军“。一路攻城略地,势不可挡,朝廷的军队不堪一击,地方士绅在他手下哀嚎。 那时的他,以为南明朝廷已是风中残烛,不堪一击。他幻想着直捣金陵,建立不世功业,让远在北方的大同社元首徐晨对自己刮目相看。 于是他带着自己的军队杀向金陵,但他大军靠近镇江之时,被祖大寿派遣的5000骑兵阻击,3万大军崩溃,只有这些人逃了出来,钱国华带着这些残兵败将来投靠句县的朱猛了。 “快看!城门开了!“队伍中有人惊呼。 钱国华抬头望去,只见句容县的城门缓缓打开,一队人马快步迎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比钱国华还要魁梧的汉子,浓眉大眼,络腮胡须,腰间别着一支左轮枪,正是朱猛。他身后跟着红娘子、周磊等义军骨干。 钱国华羞愧难当,抱拳道:“败军之将钱国华,见过朱将军。“ 朱猛大步上前,一把扶起钱国华道:“钱兄弟这是哪里话!你敢在苏州振臂一呼,造南明朝廷的反,就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败了又如何?我老朱当年起事时,败的次数比你多多了!还是投靠元首之后,才打了几场胜仗,来来来,进城说话!“ 钱国华被朱猛的豪爽感染,眼中泛起泪光。他身后的义军残兵听到这番话,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苗。 入城后,朱猛命人备下简单的酒菜,为钱国华接风洗尘。席间,周磊迫不及待地问道:“钱首领,击溃你们的那支明军,战力如何?“ 钱国华手中的酒杯猛地一颤,酒水洒出几滴。他脸上的刀伤因肌肉紧绷而显得更加狰狞,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朝廷的骑兵,太可怕了。祖大寿那老贼亲自率领五千铁骑,冲锋时如同山崩海啸,势不可挡!“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仿佛那恐怖的场景仍在眼前,“我们三万弟兄,一个照面就被他们一个冲垮了。马刀砍过来,像割麦子一样。 我带的那些兄弟都是好汉,他们没有逃,但就是打不过啊,明明敌人比我们少,但在战场上,我等好像到处都是被敌人包围。“ 这番话让席间众人眉头紧锁。红娘子握紧了腰间的短刀,指节发白,就连一向豪迈的朱猛,也陷入了沉思。 “朱大哥,“周磊打破沉默,“我们现在有十几万人了,应该可以和朝廷的禁军一战了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朱猛身上。这位从关中起义,后面又跟着元首南征北战的老将,是他们当中军事经验最丰富的人。 朱猛缓缓摇头道:“不行。我们人数虽多,但火器不足,铠甲稀缺,大部分人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用的还是锄头、木棒。这样的队伍,只怕连南明一万禁军都挡不住。“ 他站起身,走到挂在墙上的简陋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金陵的位置:“想要对付南明的禁军,只能靠江北的大同军主力!我们的任务,是接应他们渡过长江!“ 赵旭急道:“但长江一线有朝廷十几万大军守着,水师战船往来巡逻,我们如何接应?“ 朱猛的手指从金陵滑向东南,停在松江府的位置,眼中精光一闪:“不能硬拼,就智取!我决定兵分两路——周磊,你带一万人,专门破坏明军的粮道、烧毁他们的武库,遇到官军围剿,就依托城池周旋,拖延时间。“ “而我,“他的手指重重敲在松江府上,“带主力进攻这里!松江府是南明赋税重地,却远离长江防线,守军薄弱。一旦拿下松江,就能为大同军开辟登陆点!“ 红娘子担忧道:“可松江府城墙坚固,我们缺乏攻城器械,只怕……“ 钱国华马上道:“松江那些士绅老爷一样不做人,当地的义军不比我苏州少,只要我们去了松江府,就不用担心缺少接应的好汉。“ 朱猛道:“就这样决定了,兵发松江府。” 三日后,朱猛率领十五万义军主力,浩浩荡荡向松江府进发。这支队伍虽然装备简陋,但士气高昂,行进间尘土飞扬,远远望去如同一条土黄色的巨龙,在江南水乡的田野间蜿蜒前行。 大同十二年(1636年八月十日,扬州府,大同军,中军大帐。 徐晨正凝视着铺在桌上的长江水系图,眉头紧锁。提前大战他们兵力不足,准备不足。 “前线战况如何?“他抬头看向水师统帅赵胜,“能否尽快击溃南明长江水师?“ 赵胜抱拳道:“元首,这十几日来,末将虽击沉南明水师三十七艘战船,但吴襄那老狐狸极其谨慎,从不与我军正面决战,总是依托沿岸炮台周旋。我军反而有五艘战舰被炮台击伤,需要修理。“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末将有把握最终战胜南明水师,但需要时间。“ 而朱猛掀起的起义虽然声势浩大,但徐晨比谁都清楚,这些缺乏训练的农民军,面对南明精锐战果不会太好。 虽然后是互联网上经常调侃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但实际上除了对付女真人之外,明军哪怕在明末都几乎镇压了所有的敌人,战场上经常会出现几千明军士兵压着几万义军打。 闯王从高迎祥打成了李自成,甚至李自成本人都有一次被打的全军覆没,但可惜明末的天灾给李自成带来源源不断的兵力,他被打的全军覆没的第二年又有十几万义军。 就在这凝重的时刻,帐门被猛地掀开,洪承畴快步走入,脸上带着罕见的喜色:“元首!大喜事!松江府士绅派来密使,表示愿意归顺我大同社!只求元首控制义军,不要让他们滥杀无辜。” 徐晨愕然抬头:“松江士绅?投降?还要求我们控制义军不要滥杀无辜?“这转折来得太突然,饶是见惯风浪的他,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洪承畴详细解释了原委,松江府原本就是江南纺织业中心,号称衣被天下,拥有大量手工工场和富裕的士绅家族。南明朝廷为增加收入,在此开放海贸,当地士绅引进了大同社的蒸汽纺织机,使得松江更加繁荣。 然而这种繁荣只属于少数人,广大纺织女工和工匠依旧生活在极度贫困中,住在被称为“鸡毛房“的拥挤工棚里,每日以红薯粥果腹。 朱猛起义之后,整个松江也是遍烽火,起义军直接把矛头对准松江士绅大户,不到一个月的起义时间,整个松江府灭门的士绅,有18家,余下的士绅一方面召集自家乡勇家丁抵抗,另外一方面则是向南明朝廷求救。 只可惜现在南明朝自身难,哪里还有兵员去救助松江府的士绅。无奈松江府士绅只能想办法自救,靠着自家的乡勇,勉强和当地的义军陷入了僵持的状态。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十几万义军,乌泱泱的冲向他们,这支义军要是来到松江府,他们全家老小,只怕小命都保不住。 此时松江府的士绅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提议,他们何不投靠大同军? 大同军虽然要他们的钱财,要他们的土地,但最起码不会要他们全家老小的性命,甚至大同社支持手工业发展,对松江很多家族来说都是有利的。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松江府士绅很多都和大同社有联系,徐光启在大同社做院长,陈子龙在大同社做水利尚书。 在他们的带动下松江有很多大族子弟都在大同社担任大大小小的官职。在南方派遣到子弟去大同社,最多的就是松江府。 说句实在话,要不是大同社的政策太激进,他们舍不得土地,舍不得钱财,松江府士绅早就投靠大同社了。 但现在义军动不动灭人满门,有了这样的对比之后,大家突然觉得大同社还是非常讲道理的,他们的政策也不是不能接受。 徐晨猛地拍案而起:“好!赵胜!“ “末将在!“赵胜肃立。 “你即刻抽调一支分舰队,准备登陆松江府,为我军开辟南方登陆点!“ “遵命!“ 就在大同军调整战略的同时,镇江的南明军营中,侯恂也在重新评估局势。 镇江,明军中军大帐内,侯恂两鬓斑白,却依然强打精神,听取将领们的汇报。 “吴总兵,长江防线情况如何?能否挡住大同贼寇的进攻?“ 吴襄他抱拳道:“回阁老,依托战船与沿岸炮台配合的新战术,我军已能有效击退大同水师的进攻。“ 侯恂长舒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好!吴总兵再接再厉,务必彻底守住长江天险!“ 他转向道:“祖将军,老夫给你那五千骑兵,能否彻底平定江南的叛乱?“ 祖大寿闻言苦笑道:“阁老,恕末将直言,五千骑兵虽能击溃数万乌合之众,但要彻底扫平十几万义军,尤其是有大同社在背后组织的义军,难如登天!“ 侯恂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江南的叛乱必须尽快平息。那些起义军不仅破坏后勤,更严重动摇了军心——许多士兵的家乡正在遭受起义军的“清算“,他们哪还有心思打仗? 就在这尴尬的沉默中,一个声音响起:“阁老,末将愿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约莫三十岁出头、面容刚毅的将领站了出来。他是参将秦邦琦,出身将门,素有勇名。 “给末将五千兵马,不拘骑兵步兵,末将定能为朝廷扫清江南叛逆!“秦邦琦声音铿锵,充满自信。 侯恂大喜:“好!秦参将忠勇可嘉!老夫给你一万精兵,望你早日传回捷报!“ “末将遵命!“秦邦琦单膝跪地,抱拳领命。 翌日,秦邦琦带着1万大军杀向周磊部。 路上他部下周斌道:“侯恂那老狐狸收缴了我们的财产和田地,你还帮他去打大同军?” 这支军队的军官大部分都是福建卫所军官,南明朝廷清了他们的田地,但为了面子上说得过去,给他们每人加官进爵不说,同时因为扩军,让他们充当新招募士兵的军官。 秦邦琦冷笑道:“不带这只大军出来,我等又如何联络大同社。” ~~~~~~~~~~~~~~~~~~~~~~~~~~~~~~~~~~~~~~~~~~~~~~~~~~~~~~~~~~~~~~~~~~~~~~~~~~~~~~~~~。 第401章 ,泉州攻防战 大同十二(公元1636年)年八月十四日,福建,泉州。 咸腥的海风带着一股莫名的紧张感,吹拂着泉州城古老的城墙。史可法、宋伟、刘宗周、黄道周几位南明重臣,与一众本地士绅耆老,此刻都簇拥在泉州城门城楼之上。 他们的目光,无一例外地投向那烟波浩渺的东南海面,脸上布满愁云。 五日前,大同海军舰队,再次出现在了泉州湾外。福建总兵宋伟在当地士绅催促下,还是硬着头皮命令残存的福建水师出战迎敌。 结果毫无悬念的惨败,甚至比预想的更惨烈。十二艘战船或被巨炮轰成碎片沉入海底,余下五十艘战船,尽数被俘。 短短半日,曾经勉强维持着福建海疆秩序的福建水师,宣告全军覆没。自此,福建千里海疆,门户洞开,再无屏障可言。 “宋总兵,”黄道周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询问道,“依你之见,这泉州城,我等守得住么?” 总兵宋伟,这个面容刚毅的北地汉子,此刻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他望着海面上那支如同海上城寨般的庞大舰队,缓缓摇头,语气带着几分认命般的无奈:“水师都没了,福建上千里的海岸线,处处皆可登陆,怎么守?无非是守一天,算一天罢了。” 他早已经认命了,自己不过是个客将,在福建无田无产,大同社来了,顶多再被俘虏一次,扫扫大街,写写悔过心得,性命总是无忧的。比起那些身家性命都系于此地的士绅,他实在没什么拼命的理由。 “哼!”旁边身着锦袍的钱老太公闻言,顿时怒容满面,拐杖重重顿在城砖上道:“宋总兵!你身为朝廷命官,一省总戎,岂可说出这等丧气话来!天子将八闽安危托付于你,你就这般对得起君恩吗?” 宋伟眼皮都没抬,只是冷冷地瞥了钱老太公一眼,语气平淡却带着讽刺道:“眼下要兵无兵,要钱无钱,战舰也被敌人摧毁了,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钱老太公若是不满意宋某所为,大可上书朝廷,请旨撤了宋某便是。” 他可是亲眼看到张溥,夏允彝这些人为了抵抗大同社拼尽全力,连清田这种得罪人的事情都愿意干。但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被当地的士绅,狼狈的赶出了福建行省。 光这事情就让他消除和大同社死战之心。你这有田有地的人都不想着如何对付大同社,我无田无地的,干嘛为你们拼命,搞不好还要背刺我一刀,那我还不如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刘宗周见状,连忙打圆场,对宋伟道:“宋总兵,值此危难之际,我等自当同舟共济,共克时艰。你久经战阵,若有御敌方略,还请不吝赐教。” 宋伟对刘宗周、黄道周这些名士还存有几分尊重,闻言略一沉吟,指着城外海岸线上新筑的两座棱形炮台道:“眼下,唯赖此二炮台。 这半年,在史督师支持下,我等倾尽泉州之力,于城外要害处筑起两座炮台,各置新铸红衣大炮八门。依托坚台利炮,或可暂时保泉州无虞。” 很快他话锋一转道:“但这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福建海岸漫长,大同贼寇水师强大,没了水师牵制,他们随时可以择一我防守薄弱之处登陆! 要想真正守住福建,唯有动员全省!令各地士绅大户,尽出家丁乡勇,分守各处紧要海岸,层层设防,绝不让大同军一兵一卒踏上陆地!否则,一旦其站稳脚跟,以其陆战之强,万事皆休!” 史可法追问道:“依宋总兵估算,需动员多少乡勇?” 宋伟伸出两根手指:“十万!此乃最低之数!且需快!赶在大同军登陆之前完成部署!若等其大股精锐已上岸,纵有三十万乡勇,也难挡其雷霆一击!”他与大同军交过手,知其步炮协同、阵列森严的可怕战力。 “十万?”城楼上的士绅们顿时一片哗然,如同炸开了锅。陈老太公更是气得胡子直抖,指着宋伟斥道:“若有十万大军,朝廷还需用你?简直是危言耸听!” 宋伟闻言,毫不掩饰的讥讽:“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朝廷与其历次大战,动辄十数万人马对垒,尸山血海!尔等以为大同社是泥捏的不成? 既然诸位觉得宋某无能,又自诩有通天之力,那此刻贼寇就在眼前,诸位何不使出来让宋某开开眼?” 他一番话夹枪带棒,噎得一众士绅面红耳赤,却又无言以对。大同社的威胁喊了几年,这次是真的来了,而且来得如此迅猛、如此致命! 仿佛是为了印证宋伟的话,海面上骤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轰轰轰——!” 大同海军的舰队在试探性地靠近泉州港。城外两座炮台立刻做出反应,十六门红衣大炮次第怒吼,巨大的炮口喷吐出浓烟与火焰。 沉重的炮弹呼啸着划破长空,在海面上激起十六道冲天而起的水柱,距离最前方的大同战舰只有百步之遥。 虽然没有命中,但那惊天动地的声势和巨大的水柱,清晰地展示着炮台的射程与威力,成功地迫使大同舰队停止了前进。 “轰轰轰!” “轰轰轰” 两个炮台不断开火,大同社有与荷兰人对战的经验,知道舰炮与岸防炮对战太不划算,只得缓缓后撤。 “打得好!” “神炮!神炮啊!” “贼寇被吓退了!” 城楼上顿时爆发出士绅们劫后余生般的欢呼,刚才的忧虑似乎被这轮炮击暂时驱散了。 与此同时,大同海军旗舰。 主将赵云飞放下手中的高倍望远镜,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他指着泉州城外的两座炮台道:“炮台选址刁钻,互为犄角,覆盖了整个主航道入口。南明在此处,倒是下了些本钱。” 海军参谋郑芝凤指着海图上泉州湾以南的一个点,沉声道:“将军,强攻泉州港,代价太大,且易被炮台钳制。末将有一策,可避实击虚!” 他们兄弟投靠大同军,因为献东宁岛有功,大同社给了他们一个海军参谋职务,此刻他身着大同海军军服,少了几分昔日的草莽气,多了几分沉稳。 他手指重重地点在“安平城”三个字上:“此地距泉州约三十里,乃是我兄长当年经营的重要水寨基地!其码头水深港阔,足可停泊我主力舰队!更关键的是,” 郑芝凤压低声音道:“末将这段时间已暗中联络了驻守安平城附近石井、白沙两座旧炮台的守将。他们多是末将兄长的旧部,这两年在南明朝廷备受排挤,粮饷克扣,受尽当地士绅和卫所军户的欺压,早已心怀怨望! 只要我军兵临城下,末将亲往劝说,他们必举白旗归顺!届时,我军可轻易控制这两处炮台,并以此为跳板,直取安平城!安平一下,大军登陆,便可侧击泉州,使其腹背受敌!” 赵云飞盯着海图,手指在安平城的位置敲了敲,又看了看泉州坚固的炮台,眼中锐芒一闪:“避其锋芒,攻其不备!刘宗敏!” “末将在!” “命你率本部人马,跟随海军分舰队,拿下安平城及石井、白沙炮台!为我主力登陆开辟道路!” “遵命!”刘宗敏抱拳领命。 一支由十数艘快速战船和运兵船组成的特遣舰队,在郑芝凤的引导下,悄无声息地脱离了主力舰队,向着安平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当日下午,安平城外的石井炮台。 这座昔日郑芝龙为保护自己庞大船队而修筑的坚固炮台,如今显得有些破败,原本应装备十六门火炮的炮位,如今空空如也,火炮早已被移走加强泉州防务。 只有几十名衣衫褴褛的士兵在懒散地值守。守将吴静,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他曾是郑芝龙麾下的哨官,此刻正望着茫茫大海神情紧张的巡视。 突然,瞭望哨传来惊呼:“有船!好多船!是大同军的旗!” 吴静冲到垛口,内心却有点激动,终于来了。 然而,当舰队在射程外停下,放下一艘小船缓缓驶来时,他的心又提了起来。小船靠岸,一个熟悉的身影敏捷地跳上码头,大步向炮台走来。 “四爷?”然后他惊喜道:“您终于来了。” 郑芝凤登上炮台,环视着这些昔日的袍泽兄弟,看着他们身上破烂的号衣和脸上的菜色道:“兄弟们!受苦了!我来了,以后你们不用再受苦了。” 一番话,瞬间点燃了这些受尽屈辱的士兵心中的怒火和积郁的怨气。 “四爷!我们跟你走!” “这鸟气受够了!” “反他娘的!” 没有犹豫,没有讨价还价。石井炮台和白沙炮台,几乎在郑芝凤抵达后的半个时辰内,就升起了白旗。刘宗敏立刻派兵接管了这两处战略要地,控制局面。 而后主力舰队全速驶向安平城码头!同时,一支千人规模的陆战精锐,在熟悉地形的郑氏旧部带领下,迅速绕至安平城后方,切断了其与泉州方向的联系。 “轰轰轰轰——!” 大同海军的舰炮发出了震天怒吼!炮弹如同冰雹般砸向安平城那并不算高大的城墙和城门楼。 砖石飞溅,烟尘弥漫!城内的守军本就人心惶惶,主将更是庸碌之辈,突遭猛烈炮击,又得知石井、白沙两炮台已失,后路被断,顿时魂飞魄散。 炮击仅仅持续了三轮,安平城头便升起了一面硕大的白旗!守将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城门,跪地请降。 刘宗敏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士兵如潮水般涌入安平城,迅速控制了城门、县衙、武库等所有要害。一面鲜艳的大同,很快便在安平城的最高处,冉冉升起! “安平已下,可以登陆!”刘宗敏对传令兵下令道。 当泉州城楼上,士绅们还在为上午炮台“逼退”大同舰队而沾沾自喜,举杯相庆之时,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仅仅五十里外,一扇通往福建腹地的大门,已经轰然洞开!大同军最锋利的刀尖,已然刺入了八闽大地! 八月十五日,泉州。 “什么?!安平城失守了?!”史可法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的官袍下摆,他却浑然不觉,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不可能!安平城有炮台……”钱老太公猛地站起身。 石井、白沙炮台的失守,安平城陷落,意味着大同军不仅有了稳固的登陆点,更获得了侧击泉州、切断其与内陆联系的跳板!泉州,已陷入真正的绝境! “宋总兵!快!快发兵!绝不能让贼寇在安平站稳脚跟!把他们赶下海去!”史可法几乎是扑到宋伟面前。 刘宗周也急声道:“对!趁其立足未稳,速速出击,将其赶回海上!尚有一线生机!” “宋总兵,还等什么?快出兵啊!”陈老太公等一众士绅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们恐慌的不仅是泉州城,更是泉州城外那些经营了几代人的田庄、别院、桑园、织坊!大同社的“清田分地”政策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一旦让大同军站稳脚跟,他们的万贯家财、世代基业将瞬间化为乌有! 此刻,他们脑海中回荡的是大同报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报道,越想越是不寒而栗。 宋伟看着眼前这群惊慌失措、只会空喊的士绅和慌了神的督师,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和深深的疲惫。他冷冷道:“赶下海?诸位说得轻巧!大同军三万精锐已登岸,其战力如何,诸位是没见识过,可忘了福建水师是如何覆灭的?此刻出击,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他环视众人道:“为今之计,唯有紧闭城门,死守泉州!依托坚城,或可拖延时日,等待转机。 “死守?!”钱老太公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指着宋伟的鼻子骂道:“死守泉州?那城外的产业怎么办?我钱家几代人积攒的基业,难道就白白拱手送给那些泥腿子?不行!必须出击!把他们赶出去!” “对!必须出击!我等愿出乡勇助战!”其他士绅也纷纷附和。 “诸位既然有此雄心壮志,又有精锐乡勇在手,宋某绝不阻拦!请自便!本将职责是守城,城在人在!” “好!宋伟,你不敢去,我们去!我们自己去把贼寇赶走!”钱老太公、陈老太公等人怒不可遏,当即召集家丁、佃户、护院,拼凑起一支约五千人的“联军”。 这支队伍装备混杂,有少量火铳,更多的是长矛、刀盾,甚至还有农具,在士绅老爷们“保家产、分重赏”的鼓动下,显得异常“高昂”。他们打开西门,浩浩荡荡,向着安平城方向杀去,目标直指刚刚登陆、立足未稳的大同军。 宋伟看到这些离开的乡勇冷笑,大手一挥道:“传令!四门紧闭,吊桥升起!无本将军令,任何人不得进出泉州城!违令者,斩!” 大同军登陆后,以刘宗敏为先锋,陈诚统中军,三万精锐迅速整队,目标明确——直扑泉州。 在泉州城外约三十里郊外,士绅联军,与刘宗敏亲率的先锋旅不期而遇。 刘宗敏骑在马上,放下望远镜,看着对面那支衣甲杂乱、队形松散,却挥舞着刀枪、嗷嗷叫着冲过来的队伍,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他麾下这个旅,刚刚完成了全军换装,全员配备了最新式的后装线膛步枪,使用全金属定装弹壳,射速、射程、精度都远非前装滑膛枪可比! “李过!”刘宗敏声音冷冽。 “末将在!” “你团展开进攻队形,给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上一课!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火器!” “遵命!” 李过团上千士兵,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迅速以连为单位展开成数道薄薄的横队。士兵们动作娴熟地拉开枪栓,将黄澄澄的金属弹壳压入弹仓。 “目标——前方乱军!距离——三百步!”军官的口令清晰有力。 “准备——” 刷!三千支闪着寒光的刺刀齐刷刷放平,当乡勇进入五十步位置的时候。 “开火!” “啪啪啪啪啪——!” 硝烟弥漫的齐射,一片密集、清脆、如同爆豆般的枪声,李过团一连射了五轮,五千发子弹在瞬间被倾泻出去,形成一片致命的金属风暴! 冲锋在最前面的士绅家丁和护院,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扫过,瞬间割倒一大片!铅弹轻易撕裂了单薄的布衣甚至皮甲,带起蓬蓬血雾!惨叫声、哀嚎声瞬间压过了冲锋的呐喊!队列中那些举着长矛、挥舞着大刀的士兵,甚至还没看清敌人,就被呼啸而来的子弹击中,扑倒在地。 仅仅一轮齐射,五千“雄赳赳”的乡勇联军,前锋便已崩溃!后面的人被这从未见过的恐怖杀伤效率吓傻了,冲锋的势头戛然而止,惊恐地看着前面如同地狱般的景象。乡勇们彻底崩溃了,哭爹喊娘,丢盔弃甲,转身就逃! “上刺刀,前进!”李过的命令冰冷无情道。 李过团如猛虎下山,展开追击。溃散的乡勇如同被驱赶的羊群,在开阔的田野上毫无抵抗之力。大同军士兵精准的点射,如同猎杀兔子。 追杀持续了十余里,五千士绅联军,几乎全军覆没!至此,整个泉州再也没反抗的力。 刘宗敏来到泉州城下,指挥部队攻占泉州城外最大的威胁,炮台的明军被全部俘虏。泉州城被大同军从陆路,和海路彻底合围! 当赵云飞的庞大舰队再次列阵于泉州湾,十二艘千吨级战列舰、二十一艘五百吨级巡洋舰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森然指向泉州城时,整个城池都在绝望中颤抖。 在开火前的最后时刻,一艘小艇驶近泉州南门水关。一名大同军士兵手持铁皮喇叭,用洪亮额声音向城头喊话:“城中的明军将士们听着!我大同社优待俘虏!现在放下武器,开城投降,我大同社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和个人合法财产! 普通士兵,发放路费,去留自便!泉州被我军攻占后,无地少地的士兵和百姓,人人可分得田地!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投降,才是你们唯一的生路!” 这番喊话,在守城士兵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分田地?保证人身安全?发放路费? 这些实实在在的好处,对比城下那支恐怖军队的威势,让许多士兵的眼神开始动摇,握兵器的手也不自觉地松了。 总兵宋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长叹。他知道,军心已不可用。他走到脸色灰败的史可法身边,低声道:“督师,大势已去,回天乏术了。趁着我等手中还有这万余兵马,城池尚未被攻破,主动与大同社谈判,或可争取一个相对,不差的条件。至少,能保全将士和满城百姓的性命。” 然而,出乎宋伟的意料!一直给人感觉优柔寡断、甚至有些懦弱的史可法,此刻却猛地挺直了腰板!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病态的、殉道者般的决绝。 他转过头,目光死死盯着宋伟坚定道:“宋总兵!史某身受皇恩,位至督师,守土有责!岂能与贼寇媾和,行此屈膝投降之事?此事休要再提!泉州城在,史某在!泉州城破,史某……唯有一死以报国恩!传令三军,死守泉州!敢言降者,军法从事,立斩不饶!” 这番大义凛然、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惊雷般在宋伟耳边炸响!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位突然变得无比陌生的督师。 这还是那个遇事只会和稀泥的史督师吗? 他这是……要演一出忠臣死节给谁看? 给金陵的皇帝? 还是给这满城注定要陪葬的军民? 他难道不知道大同社根本不吃这套?! 宋伟心中一片冰凉,他意识到自己严重误判了这位督师。 就在宋伟被史可法的突然“硬气”震得心神恍惚,试图再次劝说之际。 “呜——呜——呜——!” “轰轰轰轰轰——!!!” 上百门大口径舰炮同时怒吼!炮口喷出的烈焰与浓烟瞬间遮蔽了海面!无数沉重的炮弹撕裂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尖啸,如同陨石雨般,狠狠砸向泉州城墙、城门、城楼以及城内! 刹那间,地动山摇!砖石横飞!木屑四溅!坚固的城楼在爆炸中颤抖、崩塌!靠近城墙的民居成片倒塌,烟尘冲天而起!城头上,士兵的惨叫、军官的嘶吼、伤者的哀嚎,瞬间被淹没在连绵不绝的爆炸声浪中! “躲避!快躲避!”宋伟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嘶吼,便本能地扑倒在地,一块崩飞的城砖擦着他的头盔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他透过弥漫的硝烟,最后看到的是史可法依旧挺立在城楼残骸旁的身影,那身影在炮火中显得如此渺小。 第402章,城亡与亡的史可法 大同十二年(公元1636年)年八月十五日,福建,泉州。 这一日泉州城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炮击,大同海军的舰队轮番轰炸,泉州城墙每个小时都要遭受几千枚炮弹攻击,一支舰队炮管打热之后,就换另外一支,炮击几乎就没停下,一直打到傍晚时分,才停下了这一日的轰炸。 这种火炮进攻的密度前所未有,泉州城的军民惊恐经历了整整十二个时辰的地狱。上千门舰炮轮番轰击,炮弹如同暴雨般倾泻在这座千年古城上。 每一轮炮击都如同天崩地裂,城墙在颤抖,大地在呻吟,连空气都因持续的爆炸而变得灼热扭曲。 宋伟拖着疲惫的身躯,沿着南城墙内侧的甬道艰难前行。此刻眼中布满血丝,耳朵因持续不断的爆炸声而暂时失聪。 他伸手触摸城墙,掌心传来粗糙而滚烫的触感——原本坚固的条石城墙,如今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有些段落已经坍塌,露出里面破碎的夯土。城门楼早已化为齑粉,只余几根焦黑的梁柱斜插在废墟中,如同垂死巨兽的肋骨。 明军守在城墙上,只守了不到一柱香时间,就因为大同军火炮密度太高,死伤太惨烈,不得不退出城墙,躲在安全之处,但即便是这样南明士兵依旧惊恐无比。 “总兵大人,南墙西段出现三处贯通裂缝,随时可能坍塌!“一个满脸烟灰的千总踉跄跑来报告,“弟兄们已经不敢在城墙上驻守了,都撤到了墙根下躲避。“ 宋伟麻木地点点头。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城墙一旦坍塌,大同军的步兵将如潮水般涌入。 而他的士兵,那些已经连续十几个时辰在炮火中煎熬、精神濒临崩溃的士兵,根本无力组织有效抵抗,城墙坍塌之时,就是泉州沦陷之时。 “总兵您要想想办法,兄弟们都快吓傻了,这就不是在打仗,是在屠杀,大同军的火炮就像不要钱一样,哪有这样用的!” 宋伟拍拍这位千总的肩膀道:“放心,本将不会让兄弟们去送死的。”而后他走向泉州府衙。 泉州府衙的大堂内,气氛死寂。督师史可法、总兵宋伟、资政刘宗周和黄道周四人分坐四方,却无人开口。烛火不断摇曳,将四张疲惫而绝望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最终还是宋伟打破了沉默道:“大同军的炮火比两年前更猛烈了。当年在良乡,他们的一个炮兵师300多门火炮,就让某大开眼界,如今……“他苦笑一声,“上千门舰炮持续轰击,莫说血肉之躯,就是这泉州城墙也扛不住了。南墙已经千疮百孔,明日若再遭炮击,必塌无疑。“ 他环视三人,目光最终落在史可法那张苍白的脸上:“本将还是那句话,趁现在手中还有万余兵马,城池尚未被攻破,立即与大同社谈判!若等城破再降,我等皆为阶下囚,再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史可法的眼皮微微颤动,却仍固执地摇头道:“吾意已决。城存与存,城亡与亡。“ 其实今天的轰炸也把他吓住,他从未见过上千门火炮的轰炸,这场轰炸的硝烟弥漫在整个泉州城,哪怕他这个不通军事的人,看到这样猛烈的轰炸,也知道泉州城守不住,但即便守不住,也不代表他想要投降。 刘宗周和黄道周两人有的尴尬了,其实两人也觉得没必要再打下去了,现在投降还能保全士兵的性命。 和历史上他们要死战到底不同,大同社毕竟是读书人结社,也是大汉自己的,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一场正常的王朝更替,更不要说大同社天然占据道德的高地,他们要重建历代圣贤都夸赞的公天下,所以他们没有死战到底的想法。 其实大同社很多政策两人都是认可的,甚至连他们也均田是解决当下天下矛盾最好的方式。他们唯一不认可的就是大同社用暴力的手段来夺田。 但夏允彝他们在泉州清田,一定程度上又改变了他们的想法。不要看当时两人是站在中立的位置上,但实际上他们是比较认可张溥夏允彝的的行动,他们也觉得清田是解决朝廷矛盾最好的方式,先把军田清出来,让朝廷有足够的兵力自保,而后在清民田,解决天下流民问题,所以才会为张溥夏允彝他们说好话。 但两人万万没想到,清田第一步就进行不下去,士绅贪婪到连属于朝廷的土地都不肯归还。士绅是一点也不在乎在大海对面的大同军。 清田失败让两人对士绅失望了,朝廷自己的军田都拿不回来,不用暴力手段,这均田怎么均的下去? 只是两人的出身又决定了,他们是不可能完全赞同大同社暴力清洗士绅的政策。 所以两人现在有点逃避现实的意思,躲在他们自己建立的世外桃源当中,不管外界的是是非非。 现在大同社打过来了,他们也不会想死扛到底,甚至觉得由大同社来均田,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但两人也是要脸的,史可法的发言去把他们劝降的话堵死了,两人一代大儒总不好劝人投降吧。 但这八个字如同一把尖刀,彻底挑断了宋伟最后的理智。他猛地拍案而起道:“史可法!老子早看你这白面书生不顺眼了!“ “现在说要死战到底?你来泉州两年都干了什么? 朝廷让你收税,那些士绅一闹你就不收,你也是官至一品的人,难道不知道养兵要花钱,打造火炮,火枪要花钱,制造战船更要花钱,没钱,这福建行省怎么可能守得住? 张溥他们要清田,你若真有心为国,就该全力支持!300万亩军田若能收回,6万军户在手,何至于今日坐困愁城?“ 宋伟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史可法脸上:“你这两年除了和稀泥、写奏折,可曾为这泉州防务尽过半分心力?现在倒好,你要全城军民为你的''忠烈''陪葬?你想死,老子不想!弟兄们更不想!“ 这番劈头盖脸的痛斥,让史可法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他的嘴唇颤抖着,却无言以对,宋伟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泉州乃至整个福建的困境,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他的优柔寡断、畏首畏尾,士绅的贪婪无度。 宋伟看着三人反应,冷笑一声,转身大步离去,铁甲发出“啪啪啪“的脆响。 当夜,泉州军营的中军帐内灯火通明。 宋伟将城中参将、千户等中高级军官悉数召集,直截了当道:“史可法读书读迂了脑袋,非要拉着全城人陪葬。诸位怎么看?“ 帐内顿时炸开了锅。 “城墙都快塌了,还打个屁!“ “弟兄们被炸得魂都没了,谁还有心思打仗?“ “那帮文官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些军官当然不想继续战斗下去,大同社的上千门火炮,他们10个人就能分一门,这种火力轰炸的密度是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根本就不是血肉之躯能抵挡。 宋伟抬手压下嘈杂,沉声道:“若诸位信得过宋某,我派人出城接洽。可以让大同社答应保证我等性命,每人还可携带少量私财。至于田地房产……“他苦笑一声,“就别想了。“ 在场的军官们交换着眼色——他们大多知道宋伟曾被大同军俘虏又放归的经历。不信他,难道信那些满口忠义却无能误国的文官? 很快,帐内响起一片“愿随总兵“的应和声。 当晚,宋伟的使者就来到了大同社军营,表达了想投降的意愿,宋伟也知道大同社的底线,没有提太过分的要求,只求大同社保证他们人身安全,每人再可以带少量的私人财产。主将赵云飞答应下来。 翌日拂晓,当第一缕阳光洒在满目疮痍的泉州城头时,大同军的舰队已经完成了对城池的四面合围。 东、西、北三面,旗帜招展,刺刀如林,南面海湾中,战舰森然列阵,炮口幽深。 “轰——“随着一声号炮,泉州四门同时洞开!早已等候多时的大同军步兵如潮水般涌入,迅速控制了武库、粮仓、军营等要害。明军士兵按照约定,安静地集中在军营中,等待整编。 唯有泉州府衙,还维持着最后的倔强。 当十几个大同军士兵持枪冲入大堂时,史可法正襟危坐于公案之后,一身官服穿戴得一丝不苟,连帽冠都端端正正。看到黑洞洞的枪口,他反而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不许动!“领头的班长厉声喝道。 史可法缓缓起身,整了整衣冠,平静道:“带路吧。“ 攻占泉州后,赵云飞已经留下吴亚雄部处理泉州善后,自己亲率主力舰队北上,剑指福州。 长江战线,松江水域。 有松江府士绅接应之后,大同军迅速渡过长江在松江府刘河堡建立了登陆点 这消息传到镇江,侯恂大惊,急令吴襄率长江水师主力拦截,却在松江水域遭遇赵胜舰队的致命伏击。 一场极其惨烈的水战爆发。双方参战船只超过五百艘,火炮上千门,江面上炮声震天,硝烟蔽日。 大同军凭借战船更大,更坚固,能够扛住更多的炮弹,射程更远、精度更高的舰炮,在吴襄舰队进入有效射程前就给予重创。 双方战至黄昏,南明水师上百艘战船沉没,两万余人被俘,长江水师彻底崩溃,残存的明军战舰仓皇逃往镇江,再不敢出港迎战。 没了长江水师的阻碍,大同军第一、第二、第五师顺利渡过长江,屯兵镇海卫。侯恂得到长江水师战败的消息,长江防线全线告破,被逼无奈只能把大军集结在镇江,准备最后的背水一战。 八月二十二日,镇海卫。 一面面大同旗帜在秋风中猎猎作响,朱猛率领的江南义军终于与徐晨亲率的大同军主力胜利会师。 旷野上,两支大军相向而行,最终在震天的欢呼声中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元首!“朱猛这个铁打的汉子,见到徐晨的瞬间竟红了眼眶,“属下……属下没完成好任务,李秀才他……“ 徐晨拍拍这位老部下的肩膀,温声道:“不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整个江南都让你搅得天翻地覆,你已经拼尽全力在救他了,接下来的任务交给我,我会把李岩给救出来。“ 朱猛这才宽心了很多。 徐晨看向朱猛身后那些风尘仆仆却目光炯炯的义军首领们,“不给我介绍一下这些好汉?“ 朱猛连忙引荐:“这位是钱国华,苏州豪杰!振臂一呼,聚起三万义军,还差点打到了金陵城下!“ 钱国华有点尴尬,什么叫差点打下金陵城!他距离金陵上百里就被明军骑兵给击溃了。 徐晨上前握住钱国华粗糙的大手道:“世道不公,百姓苦久矣。钱兄能挺身而出,为苍生发声,正是天下所需之豪杰!若非有你等仁人志士前赴后继,那些士绅老爷们只会更加肆无忌惮,视百姓如牛马!“ 钱国华黝黑的脸上泛起红光。他不过是个粗人,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能得到天下闻名的徐社长如此赞誉? 激动之下,只憋出一句:“元首过奖了!“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是溢于言表。 朱猛继续介绍:“这位是乌龙会顾慎卿,这位是里社营明承祖,这位是削鼻班潘茂……“ 徐晨与众人一一见礼,随后当众宣布:“诸位起义有功,大同社不会亏待。义军编为三个师六个旅,愿从军者按才录用;愿为官者,可入政务培训班;其余弟兄,每人发三十两遣散银,分田时优先考虑!“ 这番安排,让义军首领们喜出望外——想当官的当官,想打仗的打仗,连普通士兵都有丰厚遣散费。徐元首果然如传言般慷慨!众人纷纷拜谢,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 徐晨望着眼前欢腾的景象,目光却越过人群,投向西北方的金陵城。那里,还有一位重要的同志等待救援。 第403章,朱元璋太懦弱 大同十二年(1636年)八月二十日,镇海卫。 长江南岸的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微风交织的气息,也弥漫着战火躁动。随着李文兵率领上千名政务培训班结业的精干吏员,杨秀头统率的第八师、以及北海舰队一部抵达。 大同社在江南战场的力量达到了空前的规模——四个主力师,七万余精锐之师,他们像磐石般牢牢扎根于这片富庶之地。 “文兵,你来得正是时候。”徐晨道:“松江府士绅此番助我军渡江,确实有功。然其积年累月盘剥百姓,致使民怨沸腾,义军四起,此乃不争之罪。我军将士,尤其是那些揭竿而起的义军兄弟,对其恨之入骨。” 他目光直视李文兵道:“若如义军那般不分青红皂白,动辄满门抄斩,虽解一时之恨,却失之公允,更易生乱,非长治久安之道。然若轻轻放过,亦难平民愤,难彰法度之公。故需借你‘李青天’之名望,行雷霆手段,亦怀菩萨心肠。” 李文兵肃然抱拳:“元首放心,某定当秉公执法,详查细审,凡有罪者,必依律惩处;无辜者,亦当保全。必还松江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一个真正公道!” 徐晨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话锋一转:“此为其一。其二,需你组织人手,松江府的大小士绅大户,以及江南其他士绅大户,进行详尽统计。家口几何,田产几何,产业几何,务必造册详录。” 李文兵微微一愣。清算罪行、分田分地,这在他预料之中。但这详尽的户籍统计,似乎超出了当下清算的范畴。他迟疑问道:“元首,此等详细统计,于当下清算定罪,固有所用。然……其更深意,恕文兵愚钝,尚不明了?” 徐晨的目光投向东南方辽阔的海天道:“文兵,此战过后,天下归一,指日可待。然这并非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之时。你在燕京,当知英格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这些西夷,乘坚船,架利炮,如群狼环伺,正于四海之内疯狂圈地,掠夺财富,建立其所谓‘殖民地’。此乃前所未有之‘大争之世’!” 他的语气变得凝重:“我大同社若不奋起争雄,锐意开拓,这些西夷便会在我卧榻之侧筑巢垒窝,步步蚕食,积蓄力量。 待我华夏稍有懈怠或内忧,彼等必如饿狼扑食,重演蒙元,所幸眼下彼等羽翼未丰,我华夏新朝初立,正当挟一统之威,重振天朝声威!” 徐晨的手指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无形的弧线:“一统之后,首要之务,便是恢复我华夏旧有之藩篱,将那些离心离德、或被西夷染指之藩国,重新纳入有效统治!更要与这些西夷,争雄于四海,拓我华夏生存之空间!” 他看向李文兵,眼神灼灼:“就像东宁岛!此等新辟之地,远离中土,瘴疠横行,土著凶悍,西夷窥伺。开垦荒地,营建城池,非有坚韧不拔之志、组织严密之群体难以胜任。普通百姓,家小羸弱,贸然移民,伤亡惨重。” “但这些新占领的土地却不能不开拓,你们先把江南大户的户籍建立好,而后就能把他们移民到东陵岛乃至南洋诸岛地界,为我天朝文明开疆拓土,这也算是他们戴罪立功了。” 徐晨把开拓想的太简单,他只看到了后世开拓的结果,认为外面的土地很肥沃,不能放过占据的机会,却不知道其中的艰辛,更不知道每个新开拓的土地都要付出生命。 现在大同社移民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辽东,一个就是东宁岛。今年大同社移民辽东超过了3万户,但统计当中各类意外死亡的事件超过了上千人。 有辽东的虎豹熊等野兽伤人的,也有意外踏入沼泽,或者是被毒虫,还有各种意外水土不服导致的疾病,死亡率已经达到1%,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现在孙可望已经把农户集中在辽河附近,警告他们不要去沼泽地,还在各村组建了狩猎队,甚至他派出军队,围剿辽东的野兽。 而东宁岛更夸张,今年东宁岛不过移民了6000户接近2万人,但因为各种意外死的人已经超过600人,大概是3%的死亡率。 他看到东宁岛统计上来的死亡数字简直让他惊愕,各种毒虫毒蛇这没有办法,还有一些是被东营岛的猎头族杀死的,大同社已经开始联络对汉人友好的土著,围剿这些猎头组,这些造成的死亡可以马上下降。 但有些伤亡让他不敢相信的。东宁岛居然有黑熊,有云豹,甚至还有大象?这上面说的是东宁岛还是西双版纳? 光这些野兽今年就给东宁岛造成了上百人的伤亡。再加上东宁岛是大航海线上的一个重要据点之一,西班牙人,荷兰人,英格兰人,甚至葡萄牙人都会经过这里,然后继续北上和大同社进行交易。 他们带来的各种西方疾病,本土疟疾也是重要的杀手之一,一大半的死亡都是各种意外的疾病造成的,当然这个时代称之为水土不服。 即便是徐晨推广喝热水,各种卫生知识,医疗知识,但只能减少各种疾病,大航海带来的全球病毒加速传播,是没办法从根本上断绝的。 如此高的死亡率,让徐晨意识到,想要开拓殖民地,死亡不单单是土著,开拓者的死亡率也非常高。 东宁岛还是有一定汉化基础,几千年来一直和江南有联系,死亡率都这么高。如果要去处于赤道的南洋诸国去开拓,各种疟疾瘟疫带来的死亡率,只怕高的会吓死人,天下统一之后,只怕没有人多少人愿意冒去这样威胁之地开拓,所以现在就要编撰好户籍为不久将来的大开拓准备好移民。 李文兵闻言,脸色也凝重起来。这些伤亡数字,他虽有所耳闻,但此刻听徐晨亲口道出,更感震撼。 徐晨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这些江南士绅,世代坐享膏腴,盘剥百姓,积累万贯家财。如今清算其罪,除分田于民外,其家族人口,正可充作开拓之先锋!将其编户造册,正是为下一步大规模移民东宁、南洋乃至更远之新土,厘清对象,做好准备,为我天朝文明开疆拓土,他们才能戴罪立功,重新被天下的百姓接纳。” 李文兵心中恍然,原来这户籍统计,是为流放移民做准备!他迟疑道:“元首……清算其罪,分其田产,已足惩其恶。若再举族流放瘴疠蛮荒之地,是否……过于酷烈?恐失仁恕之道?” “仁恕?”徐晨嘴角泛起一丝冷峭的笑意,目光深邃地看向李文兵,“文兵,你可曾听过一句话:‘没有千年的王朝,但有千年的世家’?” 李文兵默默点头。这话他当然听过,更亲眼见过不少江南北上的士子,其中不乏怀着大同之治的理想投靠他们。但还是有两头下注心思,试图在新朝延续家族富贵之人,具体有多少人他也难以分辨。 徐晨严厉道:“这些世家大族,依附于王朝之上,如同附骨之疽!王朝兴盛时,他们攫取最多的利益,享尽荣华富贵,却极少承担真正的责任,甚至往往成为压垮王朝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朝覆灭时,他们却总能摇身一变,或投靠新主,或隐匿乡野,幻想继续其‘千年世家’的美梦,将王朝更迭的血泪代价,尽数转嫁于黎民百姓!此等蛀虫,岂能再容其逍遥?” “大明开国之时,不少江南士绅还怀念大元,一个汉人怀念蒙古人的政权,此等卑劣的行径居然称之为忠义,这何其荒谬! 他们是怀念蒙古人的仁义吗?不,他们是怀念蒙古人不管他们,让他们可以在地方上肆无忌惮,无法无天的做土皇帝。” “朱元璋还是太懦弱了,这种人留着做什么,他们怀念大元就把他们发配到河套,发配到辽东,士绅之所以成为大明的顽疾,根子上是因为朱元璋清洗那是怀念大元士绅太少了,以至于这些的觉得换了朱家天下,对他们更好,所以他们满不在意天下沦陷。” 徐晨加重语气道:“某此举,就是要彻底打破他们这‘千年世家’的春秋大梦!不仅要清算其罪,分其田产,更要将其连根拔起,流放边荒!要让天下人,尤其是我们的后辈看清楚:王朝之兴衰,与依附其上的世家大族,休戚与共!享尽王朝兴盛的荣华,就必须承担王朝覆灭的代价!没有只享福、不担责的道理!” 徐晨佛穿透了时空,带着一种深沉的警示道:“此举,亦是为后世立一榜样!警醒新‘千年世家’,当他们想蛀空王朝之时。那就要好好掂量掂量,是否能承受的住王朝覆灭之时,举族流放、永世不得翻身的代价!” 他语气稍缓,带着一丝无奈道:“我知人心贪婪,奢望后世人人警醒,不过是痴人说梦。然,哪怕十成之中,仅有一两成后来者能因此心存顾忌,行事有所收敛,不敢肆无忌惮地挖国家根基以肥私门……那今日这番布置,便算值了!” 后世有一个很有名的说法,南明之所以投降的这么快,就是因为有元朝这个榜样,他们以为少数民族政权会放权,让他们成为包税官,再当几百年的土皇帝。 结果谁知道,满大人带的是钢刀过来的,徐晨希望大同社的后辈,能吸取这次的教训,不要想什么千年世家的,你既然坐上了这条船,船沉了就活该被淹死。 李文兵怔怔地看着徐晨,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原以为元首的深意只在开拓殖民与解决移民难题,却未料到其思虑竟已远及百年之后,意在从根本上斩断“千年世家”这种寄生王朝、祸国殃民的循环! 他虽然想要劝说大同社是公天下,不可能再出现新的千年世家,但话到嘴边他却说不出口。 他想起杜牧《阿房宫赋》中的名句,不禁喃喃道:“‘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徐晨微微颔首:“明白就好。去做吧。审案要公,少杀慎杀,但统计要细。江南的旧账要清,这新天下也要靠我等亲手去拓!” 李文兵深深一揖,再无半点迟疑:“属下明白!定不负元首所托!” 大同十二年(1636年)八月二十二日,句容县城。 初秋的风已带凉意,吹拂着城墙上严阵以待的义军旗帜。 周磊等人眉头紧锁,望着城外那支军容整齐、打着南明旗号的万人队伍。 为首将领秦邦琦,策马于阵前道:“城上的义军兄弟听着,某乃大明参将秦邦琦!今日率部前来,非为交战,实为投诚!” “投诚?”周磊身边的副将赵虎嗤笑一声道:“昨日还是官军,今日就来投诚?这么拙劣的计谋也想诈开我们的城门?” 城下秦邦琦似乎早料到有此质疑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此乃天理!如今徐元首天兵已渡长江,势如破竹,金陵城危如累卵! 南明朝廷倒行逆施,气数已尽!秦某非愚忠之人,岂会为其殉葬?诓骗将军?图什么?图等贵军元首率大军合围,玉石俱焚吗?”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直指人心,点破了当前南明岌岌可危的大势。 周磊与身边几位义军头目低声商议。秦邦琦所言不无道理,眼下大局确实已向大同社倾斜。但贸然接纳一支万人官军入城,风险太大。 周磊探身喊道:“秦将军!空口无凭!若真心投诚,需显诚意!请贵部将士放下武器,退后百步!我军方能开城接纳!” 此言一出,秦邦琦身后的部将周斌立刻按捺不住,大声反驳:“交出武器?我等身家性命如何保障?若你等背信弃义,我等岂非待宰羔羊?” 周磊闻言,反而多了几分底气,他挺直腰板,声音带着一种属于胜利者的自信:“哼!尔等官军,惯会杀良冒功,背信弃义之事做得还少? 然我大同军自元首以下,军纪森严如铁!‘缴枪不杀,优待俘虏’,此乃铁律! 元首金口玉言,天下皆知!从无食言之举!尔等扪心自问,若是我大同军承诺投降不杀,尔等可敢信否?” 这番话掷地有声,让城下的周斌一时语塞。大同军的军纪之严苛,近乎苛求士兵成为“君子”,其信誉在历次受降中早已建立,这是连敌人也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息怒!”秦邦琦对城上抱拳道,“周头领所言有理!为表诚意,秦某愿折中!我军可交出九成火器!只留一千火枪傍身,以防不测,亦显我投诚之实!待入城后,再听凭贵军处置!如何?” 这个提议显得既有诚意,又留有余地。周磊等人再次商议,觉得对方已交出大部分武装,且理由也算合理,风险可控。最终周磊点头:“好!就依秦将军之言!” 命令下达,南明军阵中一阵骚动,但军令如山。士兵们将手中的火枪一捆捆抬出,整齐地堆放在离城墙百步的空地上。近九千支火枪堆积如山,在晨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场面颇为震撼。 句容城门缓缓打开。周磊亲率一队精锐义军出城,警惕地收缴武器,并监视着南明军的动静。整个过程,秦邦琦约束部下,秩序井然,未有任何异动。 至此,周磊心中疑虑尽消,正式接纳秦邦琦部入城。 入城后,秦邦琦并未急于安顿,反而立刻找到周磊道:“周头领!如今金陵城防空虚,守军不过万余,且人心惶惶!我等新附,寸功未立,岂能心安? 何不趁此良机,合你我两部之力,星夜奔袭金陵!若能一举克复伪明都城,擒获伪帝及一干奸佞,献于元首阶下,此乃不世之功!你我之名,必将铭刻于新朝开国史册!” 这番极具诱惑力的话语,瞬间点燃了周磊和其他义军头目的热血!攻克金陵,擒获伪帝!这是何等泼天的功劳! 这才是他真正的想法,光当一个降将,只怕自己会和他那些前辈一样,从此寂寂无名,只有立下功劳,而且是惊世之功,他才能一跃成为新朝的开国元勋。 周磊与众义军将领商议一番,也觉得机不可失。“秦将军,我即刻点兵,与你同去,共取金陵,立此奇功!” 大同十二年(1636年)八月二十五日,湖广,襄阳城。 湖广战场上,独立师师长李国栋,如同一柄锋利的钢刀,一路势如破竹,兵锋直抵襄阳城下。 大同社水师在高大壮的指挥下,早已将孱弱的湖广水师碾碎在汉江之中。高大壮亲率的警卫师,第三师与独立师合兵一处,将这座扼守南北的雄城围得水泄不通。 襄阳城头,左良玉望着城外连绵的赤色营寨和江面上游弋的狰狞炮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基业,在大同军绝对的实力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大同社的谈判代表已下了最后通牒,限期投降,可保左良玉及其核心部将人身安全,允许携带有限私人财物。否则,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大帅……大势已去,不如……”心腹幕僚小心翼翼地进言。 “住口!”左良玉烦躁地打断,眼中满是不甘,“本帅坐拥襄阳,带甲数万,岂能如此轻易就范?他大同社的条件……太过苛刻!本帅的家财、部众、地位……难道就值这点?” 他舍不得积累多年的巨额财富,更舍不得这割据一方、生杀予夺的权柄。他还想拖,想讨价还价,幻想能保住更多的利益,甚至幻想南明朝廷或西边四川侯国柱给他解围。 然而,城外的炮声粉碎了他的幻想。 “轰轰轰——!” 高大壮没有太多耐心,即便是在谈判,但前线的战事却没停。 大同军重炮便发出了震天的怒吼!新式的开花弹带着尖啸狠狠砸在襄阳古老而坚固的城墙上,砖石横飞,地动山摇!每一次爆炸,都让城头的守军肝胆俱裂,也让城内左良玉的帅府瑟瑟发抖。 炮击持续了整整一天。坚固如襄阳,城楼也被炸塌了数处,女墙崩裂,守军伤亡惨重,士气跌落谷底。 帅府议事厅内 左良玉召集核心部将议事,试图鼓舞士气,商讨对策,但气氛却让人沉默。他依旧在强调襄阳城防之固,谈论着“待价而沽”,暗示着或许还能争取更好的条件。 “大帅!”部将马进忠,终于忍不住了,他霍然起身,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颤抖,“不能再打了!外面的炮声您也听到了!那根本不是人力能挡!兄弟们死伤惨重,再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大同社的条件虽然差,但保命要紧啊!” “放肆!”左良玉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马进忠!你敢乱我军心?本帅自有主张!他徐晨想要襄阳,没那么容易!再……” 他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马进忠眼中凶光一闪,厉声喝道:“大帅!对不住了!兄弟们不想死!” 话音未落,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刀!与此同时,厅内另外几名同样被恐惧和绝望支配的将领也瞬间暴起! “保护大帅!”左良玉的亲兵队长惊呼,拔刀欲挡。但有心算无心,马进忠等人动作更快! “噗嗤!”“啊——!” 刀光闪烁,血光迸溅!议事厅内瞬间变成了修罗场!左良玉猝不及防,被马进忠一刀刺中肋下,剧痛让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其他将领也纷纷动手,左良玉的亲信卫士在围攻下纷纷倒地。 “你……你们……”左良玉捂着伤口,鲜血汩汩涌出,指着马进忠,眼中充满了怨毒和惊愕。 “大帅,安心去吧!兄弟们会拿您的头,换条活路!”马进忠脸上溅满鲜血,神情狰狞,手起刀落! 寒光闪过,一颗须发戟张、犹带惊怒的头颅滚落在地!湖广枭雄左良玉,为他贪婪的犹豫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死在了自己部将的刀下。 帅府内的厮杀很快平息。马进忠提着左良玉血淋淋的首级,带着一众参与兵变的将领,在残余亲兵惊惧的目光中,大步走出帅府。 襄阳城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缓缓洞开。马进忠等人跪在城门前,将左良玉的头颅高高捧起,身后是丢盔弃甲、面如土色的守城士兵。 高大壮和李国栋策马来到阵前,看着眼前这一幕。高大壮面无表情,只是挥了挥手。大同军士兵如潮水般涌入襄阳城,迅速接管城防。 至此,湖广重镇襄阳,这座曾经阻挡了无数雄兵的坚城,兵不血刃地落入了大同社手中。南明在长江中游的最后一道屏障,轰然倒塌。 第404章,金陵沦陷 大同十二年(1636年)八月二十五日,金陵城。 金陵城的暮色如血,秦淮河畔的垂柳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枝条,昔日的画舫歌船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几艘破旧的渔船孤零零地系在岸边。 城墙上征召过来的民夫,在南明军队的指挥,搬运着石块,刀剑等军事物资,守城的军官,也时不时瞭望着,镇江方向。 大同军在松江登陆的消息他们已经知道了,大同社元首徐晨带着4个师7万大军杀到了江南。 虽然现在侯恂手中也有10余万大军,但谁也没有信心能战胜大同军。没办法,这些年朝廷的军队面对大同军,战绩实在是太差了,就没有胜过一场,这实在是让他们很难对侯恂提起信心。 大明这个大树真的要倒了,他们这些依附在这个大树上的,未来的道路又在哪里?南明朝的文武官员,都对他们未来感到恐惧和迷茫。 守备徐祖德站在朝阳门的城楼上,手搭凉棚望向远方,现在整个金陵城就如惊弓之鸟,城门紧闭,日夜戒备。他已经在城墙上站了整整两个个时辰,双腿酸胀得像灌了铅。 “大人,您看那边!“身旁的亲兵突然指向东南方向。 徐祖德眯起眼睛,只见远处地平线上扬起一片尘土,隐约可见旌旗招展。他的心跳陡然加速,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所有人警戒!火枪队准备!“徐祖德高声下令,城墙上顿时一片忙乱。 新征召的民夫手忙脚乱地搬运石块和滚木,那些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兵脸色惨白,手中的长枪不住颤抖。 尘土越来越近,徐祖德终于看清了旗帜上的字样——那是大明的旗帜,而且是禁军的标志。他长舒一口气,但随即又皱起眉头:这支军队从何而来?为何事先没有接到通报? “城下何人?“徐祖德高声喝问。 队伍中一骑飞奔而出,马上将领身披铁甲,在夕阳下熠熠生辉。“我乃参将秦邦琦,奉阁老之命剿灭句容县叛军,现凯旋归来,向朝廷复命!“ 徐祖德定睛一看,果然是秦邦琦,秦家世代将门,先祖曾随太祖朱元璋打天下,在军中颇有威望。他曾在一次宴会上与秦邦琦有过一面之缘,所以认得他。 “原来是秦家哥哥!“徐祖德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果然是勇武过人,这么快就平定了叛乱。“ 秦邦琦在马上抱拳:“徐兄弟过奖了。我军连日征战,人困马乏,还请通报一声,容我等入城休整,补充粮草。“ “还请哥哥,稍等片刻,某去通报。”徐祖德立刻派亲兵前往内阁通报。他注意到秦邦琦身后确实押解着数百名衣衫褴褛的俘虏,队伍中也多有伤兵,看上去确实经历了一场恶战。 内阁值房内,文震孟正与几位大臣商议军务。自从大同军逼近的消息传来,文震孟和六部尚书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 “报——“一名侍卫匆匆进来,“启禀阁老,秦参将已平定句容叛乱,现率军返回,请求入城休整。“ 文震孟闻言,蜡黄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血色:“好!好!总算是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 虽然句容叛军战斗力不强,但造成的影响却是巨大。整个南直隶乡野已经血流成河,士绅不是逃到金陵城当中来,就是朝向江西,两广等地,躲避战乱。南明朝对直隶的统治可以说已经崩溃了,甚至已经影响到物资的调配了。 而且这次刀直接砍到了南明文武官员士绅的头上,这些人在恐惧之余,也觉得这仗不能继续再打下去了,再打下去,不要说家族的财富,就算是全家的命都未必能保得住。 这段时间钱谦益异常活跃,联络了大量的文武官员,这些人形成了一股势力,说服文震孟不要杀了李信等大同社员。认为这是朝廷手中最大的谈判筹码。 这几乎得到了所有的人的认可,哪怕不能保证他们的土地和财,但保住命总是可以的吧。 现在南明朝根本没有多少底牌,李信成为了他们的救命稻草。所以即便又过了一个多月,李信他们还是被关押着。 对文震孟来说,自从双方大战,朝廷就没有一个好消,到处都是战败的消息,朝廷被打的节节败退,现在终于小胜一战,这也算是好的开始,能鼓舞士气。 他转向一旁的郑三俊,“郑尚书,你看如何安排?“ 郑三俊捋着胡须沉吟道:“按例外军不得入京,不如让他们在城外扎营,派兵部官员送去犒赏“ 文震孟眉头紧皱道,“如今军心涣散,若再寒了将士们的心,这金陵城还守得住吗?秦家世代忠良,他带的又是禁军,不算外军。“ 他想到崇祯二年,女真人入关,因为朝廷的这个政令,不知道伤了多少勤王之师的心,也不知道有多少勤王军队就是这样被女真人在城外消灭的。 现在的南明朝可不比当初的大明,实在没有多少本钱就这样消耗。 郑三俊想了想也觉得文震孟说的有道理,终于不再坚持。文震孟当即下令大开城门,迎接秦邦琦所部入城。 夕阳西沉,金陵城的城门在沉闷的吱呀声中缓缓开启。秦邦琦骑在马上,望着黑洞洞的城门甬道,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队伍——那一万余名“凯旋之师“中,所谓的“俘虏”,其实就是数百名大同军的精锐。 周磊,红娘子等人内心也一阵紧张,两个月了,终于可以再次进入金陵城了。 “入城!“秦邦琦一声令下,铁骑踏着整齐的步伐进入金陵城。他们被兵部的官员指引来到一处营房当中。 兵部的犒赏很快送到军营——几十坛劣质米酒,几头骨瘦嶙柴的猪羊和一些粮食。秦邦琦看着这些寒酸的赏赐,冷笑不已。这就是朝廷对待卖命将士的态度?难怪天下人心尽失。 夜深人静,秦邦琦秘密召集了几名心腹将领。他脱下铠甲,换上一身便服,悄无声息地溜出军营,来到城南一处不起眼的院子当中。 这是参将盛时仁的府邸,他也是福建出身,两人的家族在福建有上百年的交情。来到金陵之后,因为朝廷的打压,两人抱团取暖,交情更加深厚,可以说是情同手足。 秦邦琦找到盛时仁道:“兄弟,登上大同社的机会我给你找到了,兄长我已经投靠了大同军,打算攻占金陵城作为进阶的梯。” 盛时仁愕然,今天还听到消息秦邦琦打了一个大胜仗,剿灭了南方的叛军。弄了半天他是直接投降叛军。 “这不好吧,我等世代忠良,先祖是跟着太祖爷打下天下的,朝廷待我等不薄,就这样投降了,必为天下人耻笑。” 秦邦琦冷哼道:“兄弟迂腐,你当这天下还是还是朱家的天下不成? 天下已经被这些文官士绅夺权了! 我们兄弟在福建好好的,田地更是太祖爷给我们,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被那些文官夺走了。说的好听,清田是为了扩充军户对抗大同社,也是为我等的好。” “啊呸!这些文官的心都是黑的,把我们的土地拿走了,轮到他们了,反而承认的军田是属于他们的,把老子当猴耍。” “我等即便是要忠也是忠于天子。而不是忠于文震孟,侯恂这些文官,他们不仁,我等不义。兄弟你可要想清楚,错过了这次的机会。我等的家族可能真要被打入低谷。” “干了!“盛时仁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在金陵受的委屈,他家百年的家业就这样被朝廷吞并,他猛地一拍桌子,“小弟但凭兄长差遣!“ 秦邦琦露出满意的笑容,从怀中取出一张金陵城防图铺在桌上:“明日丑时,你率部控制金陵的武库,我带兵控制城门和各个府衙。记住,我们口号是''除奸臣,救天子''“ 当晚盛时仁召集自己部将,说了要投靠大同社的事,这些部将听到大喜,他们现在就像一条快要沉船的上面的老鼠,海水已经要把他们淹死,现在却出现了一条新船,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等赶快登上这条船。 丑时将至,盛时仁站在自己营帐前,望着满天星斗,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转身面对已经集结完毕的五千将士,高声喊道:“将士们!内阁不仁,把持朝纲,蒙蔽圣听!今日我等举义兵,除奸臣,救天子!“ 那些千户百户当即跟着高喊:“除奸臣,救天子。” 士兵们看着自己的千户,百户喊了,也跟着喊道:“除奸臣!救天子!“ “杀呀”盛时仁带着自己的士兵冲出了营地。这就像一个信号一般,秦邦琦也率领一万精兵冲出营地,兵分三路向武库、内阁衙门和各处城门扑去。金陵城瞬间陷入一片混乱,喊杀声四起,火光冲天。 守着金陵城的将领发现城中喊杀声音,本想领兵镇压,但这个时候秦邦琦的使者对他们大喊道:“我们是大同军的人,各位将军只要紧闭营房,我们保证各位的人身和财产安全。” “大同军!”这些武将听到大同军杀进城中,反而不敢动弹了,他们也不想和大明陪葬。 金陵城内的战斗却愈演愈烈。文震孟在府邸得知兵变消息后,面如死灰地跌坐在太师椅上,没想到一时之仁,竟然把叛军给放入了城池。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当起义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时,这位老臣颤抖着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白绫,然后挂了上。 锦衣卫南镇抚司内,指挥使祖泽润正在焚烧对自己不利的文件。当他听到外面越来越近的喊杀声时。 “兵变了!”祖泽润的脸色大变,这时候兵变朝廷就真完了。 “大人,不好了!“一名锦衣卫千户跌跌撞撞地冲进来,“禁军造反了,正杀向我们衙门!” 正当祖泽润想赶往前厅,探查情况。这个时候千户沈醉道:“指挥使,兄弟们挡不住了,我看到了有大同军的人,他们是来救李信的。” 祖泽润咬牙切齿:“秦邦琦!你这个背主求荣的叛徒!“ 当大同社的人杀到镇抚司,他马上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兵变,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造反。秦邦琦所谓的“剿匪凯旋“,不过是为了骗取入城许可的幌子。 沈醉着急道:“指挥使大人,我等该怎么办?” 锦衣卫虽然平时嚣张跋扈,大明的文武官员他们都不放在眼里,但这是因为有朝廷做靠山。但现在士兵造反了,他们最大的威慑力就没有,与士兵真刀真枪的干,他们根本干不过。 祖泽润道:“金陵守不住了。兄弟们先跟着我逃出城池,而后我们向南走。” 当周磊的部队攻入锦衣卫大牢时,祖泽润已经带着核心人员从秘密通道逃脱。 “轰!”周磊,红娘子踹开了锦衣卫诏狱的大门,此时看管犯人的锦衣卫早就逃了。 红娘子着急道:“李大哥,你在哪?” “这边,我们在这边。”李信他们喊道,他们也听到了城外的喊杀声,更看到了锦衣卫如仓皇之犬逃窜,知道大同社来救他们,个个兴奋无比。 周磊看到这些人激动道:“兄弟们都还活着吧?” “都活着,你们起义之后,那些鹰犬全变成了鹌鹑,不但不敢欺压我们,还有好酒好菜的招待我。”众人说着说着一阵哈哈大笑。 从徐晨带领大军渡过长江之后,他们的待遇越来越好了,隔几天甚至还有一顿酒肉,比他们当初在金陵城过的好多了,不少人都长了十几斤的肉。 红娘子则找到李信打开了监牢,拥抱上去道:“李大哥,我终于把你救出来了。” “哦!”四周一阵欢腾,经历了这一场生离死别,这场景让他们感到温馨。 李信有点尴尬,红娘子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只能放开,但手还是紧紧抓住理性的手。 李信问道:“你们是怎么攻入金陵城的?” 周磊这把秦邦琦投靠,并且设计进攻金陵的计划所说了一遍。 李信马上道:“快去贫民坊,把我们兄弟会,姐妹会的人全部组织起来,控制住城池。” “遵命” 第405章,侯恂落幕 李岩站在锦衣卫衙门的石阶上,深吸了一口黎明时分清冷的空气。尽管身陷囹圄数月,他的眼神依旧锐利。牢狱之灾未能磨灭他的意志,反而让他变得更加坚定。 顾炎武带着几百人冲过来,看到李岩笑道:“总算是把你们救出来了,兄长光凭此事就可青史留名,” 李信却马上问道:“现在城里情况如何?秦邦琦的人在哪?” “正在攻打皇城!“顾炎武讽刺道“他们想抓小皇帝请功。” 秦邦琦,盛时仁两人投靠大同军,他倒不反感,毕竟他也知道侯恂对他们做的太过分了,把人当傻子耍。但攻陷金陵之后,两人本就立下功劳却还要进攻皇宫,想要抓住弘光帝,这就有的不地道了。 两人先祖追随明太祖,给了他们家两百多年的富贵,现在他们却还想抓住末代皇帝当自己登天的阶梯,这就有点没有良心。 李岩剑眉紧蹙,“我们去贫民坊!“ 现在局势还没有彻底稳定,要壮大大同军在金陵城中的力量,而他们最能依靠的就是贫民坊的工匠。当李岩走进贫民坊。 此时贫民坊的情况比李岩想的要差,因为战事,南北的贸易断绝,作坊也给停了,工匠没有收入顿时陷入了忍饥挨饿的状态,加上粮食价格上涨,他们拼尽全力也很难吃一顿饱饭,即便后面张采想要控制粮食的价格,抓了不少奸商,但粮店里的粮食没了,黑市变得极其猖狂,底层的百姓已经处于饿死的边缘。 忽然在家门口的卖鱼强看到一个熟悉的,他激动道:“李大夫,您终于被放出来了!” 当地的居民也发现了李岩,惊喜无比。 “李大夫,你终于回来了。”而后缓缓向着李岩为过了。 李岩笑道:“是呀,我终于回来了。” “没了你,我们好惨,现在家里一粒米都没有了,娃都快要饿死了。”一个原本兄弟会的成员悲戚道。 李岩当即找到周磊道:“想办法调一些粮食过来!” “遵命!” 四周的百姓听到粮食激动道:“李大夫万岁。” 没多久,周磊他们拉了十几车粮食过来,贫民坊的百姓排队来领取这些粮食 “乡亲们!“李信的声音在晨风中格外清晰,“现在我们大同社已经占了金陵,但大同军的主力尚未到,想要保卫金陵还需要大家一起出力。“ “李大夫!我们听你的!“四周的百姓纷纷回应道。 李岩道:“家里有青壮的全部出列,我们要组建护卫队,保护自己的家人。” 霎时间群情激昂。金陵城的百姓纷纷加入李岩的护卫队,不到半天时间。三万人加入护卫队,李岩把金陵武库的火枪全部发放给队员,一支3万人的武装瞬间成型。 手里有了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李岩派人请来了金陵城中明军将领。 此时明军将领们正惶惶不可终日。秦邦琦兵变、大同军攻占金陵,一系列变故让这些军官不知所措。 “诸位将军,你们在这场兵变当中严守中立的立场,想来你们也不愿意与腐朽的南明朝陪葬。” 一众降临,内心无奈,他们哪里是想中立?实在是看不到一丝希望 李岩环视众人:“我以大同社的名义保证:交出兵权者,你们的人身财产安全不受侵犯;去留自愿,绝不强求;愿意留下的,某可以向元首举荐你们。“ 南明将领们脸色凝重,真是个艰难的选择,大同社底线虽然高,他们的性命有保障。 但上限也不高,交了兵权,他们就真一辈子只能当平民了,他们家族拼搏了几代,才拼到了现在这个位置,现在一朝再次沦为平民百姓,有几个能接受? 但不接受的下场更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场沉默半天之后。 “我等.愿意交出兵权。“资历最老的副将首先交出印信。 “某想离开金陵城南下,李首领能不能保证本将的安全?” 李岩道:“可以,但我大同军接下来肯定是要继续南征,之后两军交战本人就无法保证了,我建议你们先留在金陵城,等我们元首抵达,南北的联系打通,你们可以先去更安全的北方。” “某明白了!” 就像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兵权交接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这些明军的将领纷纷离开了军营,李岩带着大同社和兄弟会成员接管了这些明军士兵 李信当即下令将1.5万明军打散整编,每十人中安排三名明军,余下的都是护卫队成员,这样既保持战斗力,又确保忠诚。 当李岩忙碌整编护卫队的时候,秦邦琦和盛时仁正狼狈地逃回来。他们的部队在神机营的火铳下损失惨重,15000人马只剩不足八千。 “李社长!“秦邦琦盔甲上还带着血渍,“皇宫守军负隅顽抗,还请发兵相助!“ 李信却摇头:“不必了。我要的不是一座流血的皇宫,而是一个完整的金陵。“ 他转身对顾炎武道:“麻烦宁人兄走一趟,告诉守将李轩:崇祯帝在燕京安好,若愿归降,可送太后皇子全家团聚。” 顾炎武想了想道:“请钱牧斋一起去,更能取信南明小皇帝。” 李岩想了想道:“可以!” 于是顾炎武和钱谦益两人以谈判的名义,进入了南明皇宫。 皇宫深处,顾炎武看着瑟瑟发抖周太后道:“我大同社保证太后和朱慈烺的安全,太后要是愿意和朱由检团聚,我们也可以派人送你们去燕京。” “李将军,“太后哽咽看着李轩道,“这天下真的变了吗?“ 李轩黯然跪地:“太后明鉴。城外已有五万大同军,江北还有徐晨的七万精锐臣,无能为力了。“ “那就.降了吧。“太后搂紧三个孩子,“只求保我儿性命。“ 钱谦益也跟着说道:“太后要是信的过臣,臣愿意陪太后和天子去燕京。” 当夕阳再次洒在金陵城头时,皇宫大门缓缓开启。周太后手牵弘光帝,身后跟着文武百官,平静地走出了他们最后的庇护所。 至此,金陵城彻底被大同社掌握。而后李岩马上向徐晨报捷。 大同十二年(1636年)八月二十六日,寅时初刻,镇江,南明军中军大帐 长江的夜雾尚未散去,中军大帐内烛火通明。侯恂枯坐在虎皮帅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那份来自金陵的八百里加急战报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一日.仅仅一日.”他喃喃自语,蜡黄的脸上肌肉抽搐着。 帐外传来巡夜士兵整齐的脚步声,这些忠诚的士兵还不知道,他们誓死捍卫的朝廷已经土崩瓦解。 镇江距离金陵并不远,金陵被攻陷的消息很快就到侯恂耳中。这对侯恂,祖大寿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更是对他们的死亡通告,这消息只要传开,他们这10万大军将会彻底溃散。 祖大寿带着对死亡的恐惧怒吼道:“金陵城中有2万大军,还能征召十几万民夫,你们是怎么在一天之内就被大同军攻占了,他们只是一些农户,你们连农户都打不过吗?” 逃过来的南明军官哭泣道:“是秦邦琦这个叛徒,他说自己剿灭句容县的叛军,想要入城休整,却没想到他已经投靠了大同社,而后他联络城中的福建将门,这些人全部投靠大同市,他们发动兵变,末将不知道大同军有多少人只能仓皇逃离。” “秦邦琦!”祖大寿咬牙切齿道,打了一辈子的鹰,最后被家雀啄了眼了,一项是他祖大寿出卖别人的,却没想到这次被他人给出卖了。 侯恂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迷茫当中。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他努力了5年,想尽办法维持朝廷,最终还是被大同社轻轻一推,那朝廷就倒了。 相对而言吴襄他们反而是满脸平静,甚至有一种松口气质感,他们早知道此战必败无疑,现在他们不过是垂死挣扎,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想着或许能打得过大同军呢。 但这个现在这个希望彻底破灭了。虽然大同军会没收他们的土地,没收他们的财产,但他们性命无忧,有这个底线在,他们虽然失落,但也不算太惶恐。 “阁老要马上与大同军决战!”祖大寿一拳砸在沙盘上,震得代表城池的木块纷纷倒下,“趁消息还没传开,全军压上!只要击溃徐晨主力,江南就还有救!” 帐中诸将鸦雀无声。吴襄低头摩挲着刀柄上的缠绳,他能理解祖大寿想要继续挣扎的心,毕竟没有谁能坦然面对死亡。但其他的武将这有点气愤,祖大寿这王八蛋,是想拉着所有人去死。 侯恂沉默半天。后猛地站起身,声音陡然拔高道:“传令!三军饱食!辰时三刻,全军出营,与敌决一死战!” “遵命!”其他人只能无奈答应,现在侯恂眼睛都是红的,敢拒绝只怕人头不保。 与此同时,一路带着联军攻占了苏州,常州,来到镇江以南明大军对峙。 徐晨在得知李岩他们攻占了金陵大喜。他本想派遣使者去招降镇江的南明军队。但却没想到他的使者还没派出去。侯恂领着南明10万大军杀出了营地,气势汹汹的杀向了大同军杀过来。 侯恂的动作徐晨一想可知,这是快溺水的人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想通过击败自己这支军队,来逆转南明的局势。 秋日阳光刺破江雾,十里江岸,赤色浪潮汹涌铺开。10万大军,展开了十几里的战阵,战旗猎猎,刀枪如林,杀气弥漫着整个战场。 一阵富有节奏、迥异于明军苍凉牛角号的军号声穿透薄雾。 地平线上,一道沉稳的线条无声无息地漫延开来,整齐、肃杀,带着一种冰冷的机械感,这个整齐的军阵是大同军一方。 大同军4个师成品字形排开,第二师,第八师护卫左右两翼,第一师,第四师为中军,七万大军就这样浩浩荡荡杀向南明军队。 开战前,徐晨派遣一些嗓门大的士兵到南明军阵不远处吼道:“金陵城已破,你们不要为南明朝廷的官员继续卖命了,他们只会让你们送死,我大同军优待俘虏,放下火枪,给你们路费,等江南被攻占了还会给你们分土地。” 祖大寿大吼道:“开炮!” “轰轰轰!”十几门火炮轰向呼喊的士兵。但因为准头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杀伤。那些士兵被火炮攻击之后拍马赶回自己的军阵。 但祖大寿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早就知道大同社可能会散布这个消息,瓦解自己的军心,所以一早就准备好了火炮,只要大同社开口,先用火炮轰炸,让他们的声音被火炮淹没。至此双方只能进行硬碰硬的大战。 侯恂没有选择,金陵沦陷的消息他能隐藏一日两日,但不可能永远隐藏下去,士兵迟早会知道,他只能主动进攻。 祖大寿为全军总指挥,他决定集中五万大军,进攻大同军右翼防线,击溃杨秀头第8师,再侧翼包抄大同军主力,彻底击溃大同军。 第八师师长杨秀头举着新配发的单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对面汹涌而来的红色浪潮,嘴角扯出一个混合着兴奋的笑意道:“好家伙,祖大寿这老小子,是把棺材本都押上了啊!” 镜头里,关宁铁骑的黑色旌旗狂舞,老兵们下意识地排着松散却有效的冲锋阵型,这是在无数场与大同军搏杀中形成的本能,用以最大限度减少炮火杀伤。更远处,明军阵中的红衣大炮正在褪下炮衣,炮手们喊着号子,费力地调整着射界,硝药桶堆积在一旁。 他刚往江南战场却遇到了这样一场大决战,真可谓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杨秀头放下望远镜,声音沉稳道“命令炮兵团准备,等他们的火炮阵地前移,进入我炮兵最佳射界。告诉炮兵的兄弟们,狠狠的教训南明的军队。” 士兵们正做最后检查,拉栓退壳的清脆咔嗒声不绝于耳。一个青年战士紧张地反复扳动步枪击锤。 “慌个球!”杨秀头蒲扇般的大手拍在小战士的肩头,力道让他踉跄了一下,“记住训练要领:呼吸稳,瞄准狠,换弹快!你们手里拿的不是烧火棍,是一杆能顶对面五杆破鸟铳的步枪,咱们这顿‘席面’,管够!” “咚咚咚!”战鼓的声音越来越响,战场的气氛也越来越浓烈。 祖大寿终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下令进攻第八师。 上万禁军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稳步向前推进。他们身后,三十门红衣大炮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实心铁球划出沉闷的弧线,砸向大同军阵地,溅起漫天泥尘。 “轰轰轰!”大同的炮兵团马上予以还击。线膛炮发射的锥形炮弹旋转着,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形弹道精准砸入明军炮群。 “轰!轰!轰!”爆炸声不再是单调的轰鸣,而是夹杂着撕裂金属的刺耳尖啸和绝望的惨叫。榴霰弹凌空爆炸,预制破片呈扇形泼洒,将炮手成群割倒,引爆的火药桶掀起灼热气浪,甚至将沉重的炮身都扭曲掀翻。 “轰轰轰” “轰轰轰” 双方的炮兵,互射了五轮,明军的火炮,因为射程近,威力小,全部被摧毁。 祖大寿在千里镜中看到这一幕,瞳孔骤然收缩,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 接下来就轮到大同军的火炮不断轰炸着南明的阵型。但更恐怖的屠杀紧随其后。当明军士兵付出惨重代价,终于冲进八十步距离时,他们还踏着整齐的步伐,想要继续靠近,增强火枪的威力和精度。 “砰砰砰!”大同军阵地突然爆发出持续不断的密集爆响!那不是燧发枪齐射的轰鸣,而是如同无数铁匠同时疯狂敲打铁砧的死亡交响乐! “装弹!快装弹!”一个把总声嘶力竭地喊叫,声音带着哭腔。燧发枪手们慌乱地咬开纸包弹药,倒药、装弹、捅实…繁琐的步骤在对面连绵不绝的弹雨下显得无比漫长和绝望。他们甚至看不到敌人具体在哪。 冲在最前的禁军惊骇地发现,敌人的子弹连绵不绝,就好像暴雨一般射向他们,他们无力反抗,等硝烟散尽,战场已然血流成河,南明的士兵直接崩溃。 后装步枪的射速优势展现得淋漓尽致。士兵们拉栓、退壳、装入五发桥夹、推弹上膛、瞄准射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精度更是可怕,线膛带来的稳定旋转让子弹在百步内拥有致命的准确性。 第一波攻势在短短一刻钟内彻底崩溃。尸体层层迭迭,铺满了前进的道路,伤兵的哀嚎声令人头皮发麻。 祖大寿的眼睛彻底红了,最后一丝理智被怒火和绝望吞噬。他一把夺过亲兵手中的马槊,花白的须发戟张:“关宁铁骑!随我杀敌!大明万胜!” 五千余关宁铁骑发出悲壮的呐喊,如决堤洪流般涌出本阵,马蹄声滚雷般震撼大地。 但他们面对的是超越时代的火力密度和组织。 “自由射击!优先目标:骑兵!”杨秀头的命令道。 更加炽烈的弹雨泼洒过来。高速旋转的子弹轻易撕碎血肉之躯,战马悲鸣着翻滚倒地,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出去,大同军的金属风暴,让任何试图靠近的骑兵,连人带马都被瞬间撕碎。 祖大寿的亲兵一个个倒下,他的坐骑接连中弹,悲嘶着将他掀落在地。一枚子弹精准地钻透了他精良的山文甲,在他的胸膛上开了一个可怕的窟窿。亲兵队长哭嚎着扑上来,试图用手堵住那汩汩涌出的鲜血,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从辽东逃到江南祖大寿,最终死在这片战场之上。 南明军队的主动进攻被击败之后,徐晨趁此机会发动了全面进攻,南明军队在一系列的打击下彻底崩溃,士兵止不住的往后方逃窜。 侯恂见大势已去,拿出自己的宝剑绝望道:“老夫是朝廷的首辅,岂能沦落到让你们这些叛军来审判,给这些蝼蚁之辈偿命。” 说完他拔剑自刎。 祖大寿战死沙场,侯恂拔剑自刎,南明军中最强硬的两个强硬派都战死了。 吴襄等南明军官,纷纷带着部下投降,至此南明主力彻底歼灭,此战南明伤亡超过12000人,6万余人被俘虏,大同军伤亡不过千。 徐晨命令杨秀头的第八师向南攻占江浙行省。贺六第二师南下攻占江西行省。而他则带着主力杀向了金陵城。 第406章 ,李岩:要遵纪守法 大同十二年(1636年)八月二十八日,镇江。 江南暑热未消,空气中却已掺入一丝肃杀的秋意。镇江码头上,伤痕累累的战舰正在进行紧急修补,一队队身着灰色军服、纪律严明的大同军士兵正有序登岸,或协助民夫搬运物资,或换下前线同袍的岗哨。 经过两日休整,大军洗去了连续征战的风尘,也妥善安置了伤员与俘虏。 阵亡将士的骨灰被郑重收敛,即将踏上归乡之路,受伤的士兵得到了军中医官最好的照料,至于俘虏,则按照大同军的政策,经过甄别和教育后,愿留者编入辅兵,愿去者发放路费。 这一日,天光微亮,军号嘹亮。徐晨跨上战马,腰佩长剑,目光沉静而锐利。他身后第一师和第四师的精锐排成整齐的队列,旌旗招展,枪刺如林,沉默地向西开进。沉重的脚步声敲击着大地,也敲击着沿途所有观望者的心。百姓们躲在门窗后,既恐惧又好奇地打量着这支传说中的军队,他们军容鼎盛,却不扰民,与以往任何一支军队都截然不同。 八月二十九日,大军来到金陵城下。以李岩为首的一众南京大同社成员,早已翘首以盼的看着远方即将到来的大同军。 在他们身旁,是钱谦益、张溥、张采、瞿式耜等一批在江南士林中声誉尚可,且未与南明顽固派深度捆绑的官员与大儒。他们的神情则复杂得多,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江山易主的彷徨,也有对未来的审慎观望。 张溥望着军阵前方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不禁低声对身旁的张采叹息道:“受先,你看那马上的徐元首……当年在工地上,他与民夫同吃同住,汗流浃背,形同老农。谁曾想,披坚执锐,驰骋疆场之时,竟是这般睥睨天下的雄主风采。恍如隔世啊!” 张采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摇了摇头:“我等数年奔波,结社议政,欲以文章气节重振朝纲,匡扶天下……到头来,终究是镜花水月,徒劳无功罢了。” 张溥却压下喉间的痒意,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病态的、看透世情的锐光道:“未必全是徒劳。至少,我等以身验证了徐社长当年那句惊世骇俗之言,士绅应该被扫下历史的舞台。我等失败了,不正说明他对了么? 我如今倒真想多活两年,冷眼瞧瞧,那些昔日高高在上、一毛不拔的士绅,在这新朝之下,会是何等下场!” 他说得激动,忍不住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潮红。自清田之议被南明朝廷断然拒绝、反遭打压后,他的身体便每况愈下。前些时日,听闻恩师文震孟,在府中自缢殉节,张溥更是急怒攻心,当场呕血。 张采连忙替他抚背,低声劝慰:“天如,事已至此,放平常心吧。保重身体要紧。” 张溥喘匀了气,用袖口擦了擦嘴角,倔强地笑道:“放心,死不了。我定要撑着这残躯,看看这新时代的开幕,看看他们的终局!” 而此时,全场目光的焦点,无疑是站在最前方的周太后和她牵着的三个孩子——年仅八岁的弘光帝朱慈烺以及他的两个幼弟,这个年纪虽然不懂事,但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他已经明白了 曾经的皇太后凤冠霞帔不再,只着一身素净宫装,脸上虽然平静内心还是惊惧与无助。小皇帝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 前户部尚书郑三俊,神情悲戚,双手高高托举着一个沉重的紫檀木盘,上面覆盖着明黄锦缎,赫然陈列着象征大明皇权正统的二十四方玉玺,在太阳的照射下流转着温润却又冰冷的光泽。 徐晨策马至阵前,利落地翻身下马,他缓步走到周太后和三个孩子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力。周太后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将孩子们护得更紧。 徐晨的目光在三个孩子身上扫过,尤其在弘光帝脸上停顿片刻道:“不必害怕,我还不至于为难几个小孩。” 他来到朱慈烺身边道:“我以大同民朝元首的身份宣布,自即日起,废除朱明皇室一切尊号特权。你们从此便是我大同社治下的普通百姓。”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你们去燕京与朱由检团聚。他或许不是个好皇帝,但还算是个尽责的丈夫和父亲。在那里,你们可以过上远离纷扰的平静生活。” 此言一出,周太后紧绷的神情稍松,虽然失去了尊荣,但至少保住了性命和骨肉团聚的可能,她微微屈膝,低声道:“谢……谢元首恩典。”声音微不可闻。 接着,徐晨转向郑三俊,目光落在那琳琅满目的玉玺上,略带讶异地笑了笑:“我一直以为,皇帝玉玺只有一方,没想到竟有这么多?” 郑三俊面露凄苦之色,躬身答道:“回元首,天子玉玺各有专用,有皇帝之宝、皇帝行宝、皇帝信宝、天子之宝、天子行宝、天子信宝、制诰之宝、敕命之宝……等等,起于洪武帝,备于永乐帝,共二十四方,代表皇权浩荡,统御四方。” 徐晨却没想到光用印就都这么的复杂,老朱倒是精力充沛,搞个封建等级,弄得比游戏等级还要复杂。 他淡然道:“这些都是上一个时代的遗物了,是历史的尘埃。它们的使命已经结束。妥善收好,送入紫禁城博物院,作为一段历史的见证,供后人观览评说吧。” 处理完前朝象征,徐晨大步走向李岩。他用力拍了拍李岩的肩膀,上下打量着他,朗声笑道:“气色比我想象的要好多了,不像是吃苦的样子。” 李岩笑拱手道:“托元首的福!您亲率大军雷霆南下,兵锋直指金陵,那些鹰犬哪里还敢为难属下? 非但不敢用刑,反倒是好吃好喝地供着,生怕卑职掉了一根汗毛,他们将来不好交代。” 笑罢,李岩神色一正,侧身引荐身旁的大同社员道:“元首,此番金陵社务能迅速展开,多亏了他们的鼎力相助。 这位是金陵工匠兄弟会的会长,周磊,这位是纺织姐妹会的会长,红娘子,城中工匠、女工能迅速组织起来,响应大军,他们功不可没。” 徐晨首先看向身材壮实、手掌粗糙的周磊,赞许地点点头:“周磊,你的名字我听过。是你第一个带头反抗作坊主的苛刻盘剥,为工友们争取权益,是好样的!记住这份为工友谋福祉的初心,未来的路还长,需要我们继续奋斗。” 周磊听到元首竟然知道自己的事迹,激动得脸膛发红,挺直胸膛,抱拳粗声道:“请元首放心!俺周磊和兄弟们一定紧跟大同社,绝不忘本!” 接着,徐晨目光转向一旁英姿飒爽的红娘子。她虽荆钗布裙,却眉宇间自带一股不让须眉的豪气。 “红娘子,”徐晨笑道,“早从朱猛兄弟那里多次听闻你的侠义事迹和组织才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江南纺织业关乎数十万女工的生计,希望你继续带领姐妹们,争取应有的权利,让她们的日子真正好起来。” 红娘子抱拳,声音清脆坚定:“红娘子和姐妹们必尽全力,不负元首期望,不负大同社宗旨!” 李岩又引见一旁略显紧张却又强作镇定的钱谦益:“元首,这位是钱牧斋先生。此次事变,多亏钱先生在其中周旋回护,我社不少成员才得以保全。” 徐晨面向钱谦益,态度颇为客气:“钱先生学贯古今,海内文宗,久仰了。保全我社同志之功,徐某在此谢过。” 他略一沉吟,继续道,“江南初定,百废待兴,尤需兴办教育,培养新式人才。我意在今年之内,于金陵创办一所江南学府,集教学与研究于一体。先生大才,德高望重,这首任山长之位,非先生莫属。不知先生可愿为我民朝,担起这育才重任?” 钱谦益闻言,内心狂喜!他知大同社极其重视教育体系,各大学府的教授待遇堪比六部尚书,如徐光启更是位同丞相。 这山长之位不仅是清贵显职,更是通往新朝权力核心的绝佳阶梯。他立刻深深一揖,语气激动却努力保持矜持:“蒙元首信重,老朽惭愧!敢不竭尽绵薄,以效犬马之劳,为我朝育英才,播文教!” 几家欢喜几家愁,秦邦琦他们做了这么多事情,最后只能像个无名小卒一般排在最后。 当日下午,临时征用的原南京兵部衙门内,徐晨召开了军事接管后的第一次高层会议。 与会者除了军中高级将领,主要是李岩、顾炎武以及周磊、红娘子等本地骨干。 徐晨开门见山:“眼下已近九月,秋收在即,战事必然影响北方的收成,江南的粮食绝不能再出问题。李岩!” “卑职在!”李岩起身。 “我正式任命你为南直隶巡抚,总揽江南政务,稳定地方,恢复生产。”徐晨下令,又看向一旁沉稳的青年,“顾炎武,任命你为南直隶按察使,辅佐李巡抚,具体负责民政、财政。你二人当前第一要务,就是保障秋收顺利进行!” 他接着阐述具体政策道:“江南土地问题复杂,均田政策今年难以展开。我的意见是:今年秋收,地是谁在种,地里的收成就归谁所有!朝廷今年的田赋,一概免征!”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尤其是李岩、顾炎武等人,深知此举对饱受盘剥的佃农意味着什么。 李岩激动道:“元首英明!江南百姓苦苛捐杂税久矣,家无隔夜之粮者十有五六。免去今年田赋,真乃天大的德政!必能使我大同社迅速收拢民心!” 徐晨点点头道:“不过,军粮民食仍需保障。朝廷有权以平价,向有余粮的农户收购粮食,绝不允许奸商囤积居奇,盘剥百姓,这一年内粮食禁止买卖,我大同市要管控住整个江南的粮食。” “是!”李岩与顾炎武齐声应命。 李岩随即提出另一个紧迫问题:“元首,江南不仅是鱼米之乡,更是工商重镇。尤其纺织业,养活着数十万工匠、女工。如今战事刚歇,市场停滞,各大工坊关门歇业,工匠们失业已久,家无余粮,情况甚至比农户更危急。要让他们活下来,恢复秩序,必须尽快让工坊重新转起来。” 他谨慎地建议:“因此,属下恳请元首,在清算士绅豪强之时,对于那些主要以经营工坊、雇佣工匠为主的作坊主,能否暂缓处置,或网开一面? 鼓励他们尽快开工复产,方能解这数十万人燃眉之急。至于其过往罪责,可待秩序恢复后再行甄别审理。” 徐晨沉思片刻,手指轻叩桌面。他知恢复生产,的确是现在江南最主要的事情。 “可以。”他最终决断,“我们清洗士绅,一是因为他们多数罪孽深重,民怨极大;二是因为他们多数顽固守旧,兼并土地,阻碍新技术、新产业的发展,已成为时代的绊脚石。 但对于那些主要精力用于经营工坊、发展产业的作坊主,他们现阶段仍属于可以团结、利用的力量,是恢复生产所必需。 可以给予他们一定的保护和政策明确性,允许他们开工,但必须遵守我大同社制定的《工匠法令》,保障工匠基本权益,不得肆意压榨。若有违抗,严惩不贷。这个度,你要把握好。” 李岩长舒一口气,郑重拱手:“属下明白!定当谨慎行事,既恢复生产,安定民心,亦维护工匠权益!” 翌日,应天府衙门大堂。 得到徐晨首肯的李岩,将以曹少安等原十三行代表,南京城内数十位大小作坊主、商行老板召集于此。 这些往日里在商场叱咤风云的人物,此刻个个如惊弓之鸟,面色惶恐。 城内连日来的审判和处决,早就把他们吓得半死,以前他们听说大同社下手狠辣,但今天算是见识到,金陵城外几乎每天都有打枪毙之声,数以千计的生命就这样消失,虽然就在金陵城当中是常态,但这次死的人全是他们熟悉的人。众人互相交换着眼神,空气中弥漫着恐惧和不确定性。 曹少钦擦着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低声对身旁相对镇定的韦富道:“韦老弟,愚兄这次怕是难逃一劫了……你可知,如今在大同社里那位炙手可热的周磊周会长,当年就在我家的工坊里做过工,还因带头闹事被我下令打过板子,扣过工钱……还有那个赵旭……他们如今得了势,岂能放过我? 愚兄死不足惜,只求你念在往日情分上,万一我遭了难,能照拂一下你嫂子和侄儿,给他们一条活路,愚兄在九泉之下也感激不尽!”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韦富虽然自己也心中打鼓,但毕竟更善于观察形势。他低声安慰道:“曹大哥稍安勿躁。依小弟看,大同社若真要拿你开刀,缇骑早就上门抄家了,岂会容你今日安然到此? 既然请你来,必是觉得你还有用。根据从北方传来的消息,大同社对士绅清算虽狠,但对老老实实开作坊、做买卖的,只要不是罪大恶极、民愤极大的,大多只是课以重税或罚没部分非法所得,并未赶尽杀绝,甚至鼓励他们继续经营。大哥你名下田地不多,主要产业就是工坊,手上……想必也没人命官司吧?只要积极配合,性命应当无忧。”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依我看,这大同社,恨的是那些占着万亩良田、吸食民脂民膏还阻碍变革的大地主,对于能创造财富、安置工匠的作坊,似乎并无灭绝之意,反而有意利用。大哥,这是我们的一线生机啊!” 正说话间,堂外传来脚步声。李岩一身簇新的大同服,在几名属吏的簇拥下,大步走入堂中。 “有劳各位久候了。”李岩走到主位前,目光扫过堂下噤若寒蝉的众人。 “不敢,不敢,李巡抚召见,是我等的荣幸。”众人慌忙起身,纷纷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李岩示意众人坐下,开门见山:“本官蒙元首信任,署理南直隶巡抚一职,首要之务便是安定地方,恢复民生。然如今金陵城内,有十数万工匠、女工因战事作坊停工而失业,家中断炊,饥寒交迫。此等问题不解决,谈何安定?” 他语气加重:“故此,本官今日请各位前来,只有一事:请诸位尽快重开工坊,召回工匠,恢复生产!” 他看到下面不少人面露难色和恐惧,便放缓语气,给出定心丸和实际支持:“诸位不必疑虑。元首有令,对于愿意配合、积极开工的坊主,过往之事可暂不追究,以观后效。 开工若缺本钱,府衙可作保,帮你们向新成立的人民钱庄申请低息贷款;若缺棉麻生丝等原料,官府可设法协调运输;生产出的布匹丝绸,若是一时销路不畅,大同社贸易局可以按市价统一采购,绝不让你们亏本!总之一句话,只要诸位能尽快让机器转起来,让工匠有活干、有饭吃,一切都好商量!” 此言一出,无疑是给这些绝望的商人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曹少钦反应最快,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抚台大人如此体恤我等商贾,为我等思虑周全至此!若再不开工,岂非猪狗不如? 大人放心,小人回去立刻就去召集工匠,清理机器,最迟明日,不,今日下午就点火开工!” “对对对!曹东家说得是,我等这就回去准备,定不负抚台大人和元首期望!”其他人也纷纷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表态,生怕慢了一步就显得不够积极。 他们这些所谓的“十三行”官商,身上多少都带着与前朝官府勾结的原罪,此刻能得到这样的机会,无异于绝处逢生,自然要拼命抓住。 看着众人踊跃的反应,李岩微微颔首,而后他拍拍手,两个官吏搬着两堆书籍一本本交给他们。 而后李岩道:“现在金陵也在我大同社的治下,所以有些法令大家该遵守还是要遵守,各位如果一不小心违法了,就不要怪本官言之不预。” “各位现在都是我大同社治下的百姓,和你们要上的第一课,就是遵纪守法。” 曹少安等人看到《工匠法令》内心感到一阵为难,比以前的规矩还多,但他们却不敢表现出来。都是个个面露笑容道:“多谢巡抚大人的教诲,我等一定做一个遵纪守法的良民。” 第407章 ,江南两百年的积累化做工业化的养份 走出应天府衙门那高大的门槛,曹少安等人仿佛从阴曹地府还阳一般,不约而同地在午后的阳光下长长舒了一口气。 有人甚至夸张地用手帕擦拭着根本不存在的冷汗,彼此对视间,都能看到对方眼中劫后余生的庆幸。 “曹老大,我说的没错吧?”韦富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身旁还有些恍惚的曹少安,脸上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大同社的刀,砍的是那些田连阡陌、脑满肠肥的土豪劣绅,还有前朝那些蠹虫勋贵。咱们这些开作坊、搞买卖的,只要乖乖听话,不但脑袋稳当,这躺着赚钱的机会还送上门来了!官府担保贷款、协调原料、包销货物……这简直是梦里才有的好事!” 曹少安却没有立刻答话,他的双腿忽然一软,整个人几乎要瘫倒下去。韦富眼疾手快,一把搀住他,惊讶道:“曹老大,你这是……?” 曹少安靠在韦富身上,苦笑着,声音都带着颤:“贤弟……你是不知道……我来之前……连遗书都悄悄交给内人了……库房里哪批货留给哪个掌柜打理都交代得清清楚楚……我是真以为……这次进了这衙门,就再也出不来了……” 他说着,声音竟有些哽咽。在绝对的权力和生杀予夺面前,往日里再精明强悍的商贾,也脆弱得如同孩童。 韦富原本还想再调侃几句,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爷们,何至于此。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他想起了多年前祖父主持分家时,自己那份对未来毫无把握的惶恐,那种天塌地陷般的无助感。 他拍了拍曹少安的肩膀,语气真诚了些:“好了好了,曹老大,都过去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缓了好一阵,曹少安才站稳身形,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袍,重新恢复了往日那个精明东家的模样。 他边走路边拿起方才在衙门里李岩分发下来的那本薄薄的《工匠法令》仔细翻阅起来。 看着看着,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刚才的庆幸渐渐被一股恼火取代。他忍不住低声抱怨起来道:“这……这哪里是在雇工干活?这分明是请回来一群祖宗!早就听说北方对工匠优厚,却没想到竟优厚到这般地步!每日工时不得超过四个时辰?超时需付双倍工钱?最低月钱不得低于二两?还得提供一顿午食,作坊里需保持通风、确保安全,因工受伤东家须负责医治并补偿,东家还需给付养老钱?” 他气得几乎要笑出来,“照这么算,我这不是雇了几百个伙计,我是凭空认了几百个爹!干脆我再给他们磕头奉茶,早晚请安得了!” 恐惧消退后,逐利和算计的本能又占据了上风。这条例上的每一条款,在他看来都是在从他口袋里掏钱。 韦富看着曹少安气急败坏的样子,强忍着笑意,故作劝道:“曹老大,看开点。能活着,还能继续开工赚钱,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往好处想,不是你一个人要养这么多‘爹’,是全江南的作坊主都得一起养。大家都养,就等于大家都没养。” 他心里其实暗爽不已,你们这些奸商,终于也要尝尝被铁拳滋味了。 他继续宽慰道:“再说了,咱们以前在祖泽润那些官老爷面前,不也一样是装孙子?这么一比,辈分还涨了不是?而且这些工匠总比祖泽润那般贪得无厌、要吸咱们血吃咱们肉的要强吧?” 话虽如此,曹少安心里那股别扭劲还是挥之不去。他曹少安在江南纺织行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却要受那些他曾经可以随意打骂克扣的穷工匠的钳制,这口气实在难以咽下。 正当他闷闷不乐之际,目光无意间扫过街道对面。只见一个穿着破旧灰色号衣、头发花白散乱的老者,正拿着一把比他还高的竹扫帚,吃力地清扫着街角的落叶和垃圾。老者动作迟缓,背影佝偻,与周围逐渐恢复生气的街景格格不入。 曹少安觉得那老者侧脸有些眼熟,眯着眼仔细辨认了片刻,突然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抓住韦富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贤……贤弟!你看那边!扫……扫地的那个……是不是……魏国公?!” 韦富闻言一惊,顺着曹少安指的方向凝神望去。虽然那老者形容憔悴,满面尘灰,但仔细看那眉宇间的轮廓和气度,不是曾经的南京守备、魏国公徐弘基又是谁?! 这位可是大明开国第一功臣徐达的后人!世代显赫,镇守南京超过两百年,在江南根深蒂固,说是一方土皇帝毫不为过。虽然南明建立后,他被侯恂排挤,权势大不如前,但依旧是普通人只能仰望的顶级勋贵。 韦富也愣了半晌,才喃喃低语,引用了两句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真是……一点不假。两百年的勋贵,钟鸣鼎食之家,一朝风云变色,竟落得如此境地……” 曹少安仍难以置信,声音发颤:“这……这可是魏国公啊!怎么能……” “魏国公又如何?”韦富压下心中的震撼,低声道,“城破之后,大同社的人就直接查封了魏国公府,据说府邸被改成了大杂院安置工匠,两百年来积攒的金山银山、古玩字画,悉数充公,听说大部分都用来购买粮食,赈济城外的灾民了。 说起来,他还得感谢侯阁老当初排挤他,让他远离了南明朝政核心,没摊上太多罪责。大同社清算下来,只判他罚没家产,劳动改造,扫大街已经是从轻发落了。” 他凑近曹少安,声音压得更低:“你是没见保国公朱国弼、忻城伯赵之龙他们……那才叫惨。家产抄没不说,人直接下了大狱,听说审完之后,都要被装上船,发配到万里之外的什么东宁岛,说是那里瘴气弥漫,生番土著横行,能不能活着到地方都难说……。” 曹少安听着,只觉得刚被风吹干的冷汗瞬间又冒了出来,浸湿了内衫。他刚才还在为《工匠条例》愤愤不平。 他觉得李岩好说话,大同社似乎也很讲道理,不像传闻中那般酷烈。此刻亲眼见到徐弘基的惨状,再听到朱国弼等人的下场,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雷霆手段”。 大同社的“讲道理”,是建立在你有用、且服从新规矩的基础上的。若是无用或敢于对抗,最好的下场是像徐国公这样扫大街,差的……就是全家流放海外,与野人为伍,死无葬身之地! 其他一同出来的商贾显然也认出了徐弘基,个个面色发白,噤若寒蝉,刚才那点侥幸和小心思瞬间被冰冷的恐惧取代。 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大同社既有菩萨怀柔,更有金刚怒目的手段,万万不可站在其对立面,必须紧紧跟上! 韦富小声提醒曹少安:“曹老大,我要是你。就趁现在官府包销,政策优惠,正是扩大生产的好时机,多订购一些最新的蒸汽纺织机,把产能提上去,先狠狠赚上一笔。 这种好事不可能长久,大同社这样不挑拣、不压价的大主顾,可遇不可求。纠结那点工钱待遇,纯属因小失大。” 曹少安一个激灵,彻底回过神来。是啊,赚钱多少还是其次,关键是要展现出自己的价值和不可或缺性,让大同社觉得留着他比清算他更有用! 他连忙对韦富道:“贤弟提醒的是!那就麻烦你立刻帮我联系扬州作坊,再订购十台……不,十五台最新的蒸汽纺织机!要最快速度运来!银子不是问题!我这就回去清理厂房,招募人手,要大干一场!”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不是利润,而是如何让大同社的“李抚台”、“徐元首”看到,他曹少安是能最快恢复生产、安置大量工匠、贡献税收的“有用之人”! 翌日,清晨。 金陵城各大街口,敲锣打声此起彼伏。曹氏作坊的管事们带着伙计,扯着嗓子高声吆喝: “招工了!招工了!曹氏纺织工坊大量招工啦!” “月钱二两起,手艺好的再加!” “一天只做四个时辰!中间管一顿饱饭!有荤有素!” “待遇从优!机会难得!想上工的快到城南曹家工坊报名啊!” 这吆喝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在街头巷尾引起波澜。虽然二两银子在物价尚未完全平抑的当下不算高。 但“一天四个时辰”和“管一顿有荤腥的饱饭”这两个条件极具吸引力。尤其是对那些失业已久、家里早已揭不开锅的工匠来说,这无疑是救命稻草。 不断有人询问:“你们说的可是真的?真只做四个时辰?真管饭?” 曹家伙计把胸脯拍得山响:“当然是真的,我曹氏工坊一诺千金,敢这么宣传,怎么可能说假话,这不是在打我家曹老爷的脸。” “我去!” “算我一个!” “给我也登记上!” 人们争先恐后地报名。不仅是曹家,其他得到消息的作坊主,无论情愿与否,也都纷纷效仿,挂出类似的招工告示。 机器的轰鸣声再次在秦淮河两岸响起,久违的生机重新注入这座古老的都城。 与此同时,大同社掌控的官仓大开,源源不断的粮食以“一两银子一石”的平价投入市场,如同定海神针,迅速压下了猖獗的粮价。粮价一稳,其他物价也随之开始缓慢回落。 在广袤的乡村,由大同社员和本地抗旱会员,深入每一个村镇,敲着锣向那些面黄肌瘦、惴惴不安的农户宣布:“乡亲们!大同社元首有令:今年秋收,所有田赋,一概免征!” 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 宣传队员继续喊道:“地是谁在种,地里的收成就归谁所有!不管是自家的田,还是租种东家的田,只要是你流的汗,打的粮食就你先吃饱!” “等秋收完了,咱们再一起丈量土地,公平分配!保证人人有田种,有饭吃!” 这消息如同春雷炸响,瞬间传遍江南水乡。无数农户热泪盈眶,跪地磕头,高呼“青天”、“元首万岁”。他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辛苦一年的收成能全部归自己所有。 那些原本在战乱中溃散、逃入山林湖泊准备落草为寇的散兵游勇和小股土匪,听到这消息,又见大同军精锐四处清剿,军纪严明且战力强悍。 本就军心涣散,如今再一衡量,当土匪朝不保夕,而投降不仅能活命,还能分到土地当个安分百姓……这选择并不难做。 于是,一股股小武装纷纷丢弃了简陋的武器和刚扯起的旗号,走出山林,向当地的大同军或政府投降,第一句话往往是:“官爷……我们投降……那个……地……还能分吗?” 在大同军强大的军事压力和前所未有的惠民政策双重作用下,不到一个月时间,整个南直隶地区的秩序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市井渐渐繁荣,乡村重现炊烟。一个崭新的时代,正带着它特有的残酷与希望,坚定地碾过旧时代的废墟,蓬勃生长。 大同十二年,九月十八。 秋意渐浓,但扬州城的空气却灼热得仿佛盛夏。若说刚刚易主的金陵城是在战火余烬中艰难恢复生机的伤愈者。那么此时的扬州,则更像一个正值壮年、气血奔涌的巨人,每一寸肌理都迸发着近乎狂暴的活力。 自大同社主导开海及鼓励产业以来,这座位于长江与运河交汇处的古城,便以令人瞠目的速度蜕变,早已超越了它“淮左名都,竹西佳处”的旧日容颜,成为整个东方乃至世界都为之侧目的手工业心脏与贸易熔炉。 运河上,舳舻千里,帆樯如林。吃水极深的远洋海船与灵巧的内河驳船交织穿梭,号子声此起彼伏。码头上,工匠们喊着号子,川流不息地将来自吕宋的稻米、暹罗的木材、天竺的棉花、波斯的地毯、乃至欧罗巴的钟表呢绒卸下,又将一捆捆光泽亮丽的丝绸、一箱箱洁白细腻的瓷器、一匹匹结实耐用的“南京布”装运上船,输往四海。 面对爆炸式增长的人口和产业,前任南直隶巡抚罗伟力排众议,做出了一个极具魄力的决定:拆墙扩城!如今,原先城墙的位置已被宽阔的、铺设了碎石子并计划铺设铁轨的“环城大道”所取代。 城市向着四面八方无节制地蔓延,新的厂房、仓库、住宅区如同雨后的蘑菇,一夜之间就能冒出一片。烟囱如同森林般拔地而起,不分昼夜地向天空喷吐着混合了蒸汽和煤烟的浓雾,将天际线染成一片灰蒙蒙的工业色,却也赋予了这座城市一种粗粝而强大的力量感。 走在扬州的街道上,宛如步入一个光怪陆离的万国博览会。金发碧眼的英格兰商人、戴着宽边帽的荷兰船长、葡萄牙水手、穿着朝鲜服装的商贾,以及小心翼翼打量着一切的日本商人随处可见。 甚至还能见到裹着头巾的阿拉伯驼商和来自中南半岛的黝黑面孔。语言的嘈杂、货币的多样、服饰的奇异,构成了扬州街头最日常的风景。 这些远道而来的冒险家们,很快就被这座城市的开放和富庶所震惊。更让他们狂喜的是——他们这些“番商”,竟然被允许在这里购置房产和店铺!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建立永久性的商馆和据点。 能做远洋贸易的,无一不是胆大心细、资本雄厚的狠角色。他们迅速将船上的香料、象牙、白银等货品出手,然后便开始疯狂地购入土地和产业。 商业嗅觉更灵敏的西方海商,他们觉得与其每次都花费巨资采购昂贵的赛里斯成品丝绸,不如就在这里投资设厂,纺织出来再带回本国,这样成本更低,利润更高。 扬州,重工业区。 巨大的厂房鳞次栉比,高耸的烟囱永不停歇,空气中弥漫着煤炭燃烧的焦味、热金属的腥气以及蒸汽泄漏的嘶嘶声。铁轨如同血管般深入厂区,满载着煤炭、铁锭和成品的机车头喘着粗气来回奔忙。 星辰蒸汽工坊内部,景象更是震撼人心。巨大的天轴在屋顶纵横交错,通过密密麻麻的皮带将动力传输到每一台机床上。 蒸汽机是这里绝对的主宰,驱动着龙门刨床发出沉重的轰鸣,车床飞旋切削出耀眼的金属碎屑,铣床精确地雕琢着复杂的构件。 而在车间最核心的位置,一台如同史前巨兽般的庞大水压机正在工作。它是孔成咬牙耗资五万两白银从长安机器厂购得的镇厂之宝。炽热的铁坯被送入巨大的模具中,随着工人扳动操纵杆,高压水流驱动着巨大的压头缓缓而下,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挤压声。 “哐!!!” 一声沉闷的巨响,地动山摇。仅仅一次冲压,一个需要熟练工匠反复锻打数日才能成型的蒸汽机气缸毛坯,便如同被无形巨手捏塑的泥巴一样,瞬间成型! 紧接着,工件被吊运到一旁的抛光机上,巨大的砂轮摩擦出耀眼的火花,很快便呈现出光滑的内壁。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工坊主孔成激动地抓着一旁师弟孙星的胳膊,眼睛因为连续熬夜和过度兴奋布满血丝,却亮得吓人,“十五分钟!只要十五分钟,就组装起来,就是一台完整的蒸汽抽水机!半个小时就能下线一台蒸汽纺织机!值了!那三十万两的贷款,压上全部身家,都他娘的值了!” 当初决定倾家荡产、甚至不惜以工坊和刚买的宅子做抵押,向扬州发展银行贷出这笔巨款时,孔成至今心有余悸。那台水压机运来时,他看着那庞然大物,心疼得直哆嗦,五万两白银啊!但此刻,这“铁怪物”表现让他知道一切都是值得。 孙星满脸钦佩,声音带着颤抖:“师兄,当初你和冯远师弟说要搞这套全蒸汽动力的流水线,我……我差点以为咱们师兄弟要一起跳运河了。现在看来,还是你有魄力,有远见! 现在订单都排到三个月后了,照这个效率,三年能回本,这真是一座能传家的金山啊!” 正说着,工坊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和卫兵的问候。很快,一个穿着深灰色大同社制服、年轻人走了进来,正是扬州府工曹官员武锋。 孔成不敢怠慢,立刻迎了上去,脸上堆起热情而恭敬的笑容:“武工曹,什么风把您给吹到我这小庙来了?快请里面喝茶!” 武锋摆了摆手,直接切入主题:“孔老板,客套免了。元首府紧急命令,采购一千台标准型号的蒸汽抽水机,用于江南水利建设和排涝垦荒。你的工坊,最快需要多少天能全部交付?” 一千台!孔成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强压住激动,大脑飞速计算:三班倒,人歇机器不歇,原材料供应跟得上的话……他深吸一口气道:“武工曹,我们星辰工坊必尽全力!十天!给我十天时间,一定保质保量完成!” 武锋点了点头道:“好。给你十二天时间,必须保证质量。价格按市价,每台定价二百二十两白银。能否接受?” 二百二十两!虽然比零售价略低,但这是整整一千台的超级大订单,几乎没有任何销售成本和风险! 孔成道:“接受!完全接受!能为元首分忧,是我等的荣幸!就算不赚钱,这任务也一定圆满完成!” 武锋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似乎对这种表态早已习惯:“好。明日带上你的印章,来扬州府工曹署签正式契约。预付五成定金,验收合格后付清尾款。” 武锋一走,工坊里瞬间炸开了锅! “师兄!二十多万两的订单啊!”冯远激动地满脸通红。 “这是用来恢复江南农业的!一千台只是开始,江南那么大,水网纵横,需要多少抽水机?五千台?一万台?”孙星已经看到了无限光明的未来。 孔晨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道:“冯远师弟!你亲自盯着生产线,每一台机器都必须严格检验,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孙星师弟!你马上去劳工市场,再招一百个熟练工!不,一百五十个!从今天起,全体三班倒!工钱按规矩给足,伙食给我加上肉!告诉大家,干好了,年底人人有重奖!” “是!师兄!”两人异口同声,干劲十足地冲了出去。 不仅仅是“星辰工坊”,几乎整个扬州,乃至接到消息的北方长安、燕京等工业区的机器制造厂,都同时收到了大同社工业署雪花般飞来的订单。抽水机、纺织机、小型机床、农具,铁质工匠,布匹等订单,涵盖了生活生产的方方面面。 资金的源头,正是来自对江南士绅阶层彻底清算。他们两百多年盘根错节积累的财富,大航海时代吸纳的金银。 它们原本是地窖里发霉的银锭、夹墙里的金条、成箱的珠宝古玩、仓库里的绫罗绸缎,现在被大同社以铁腕手段取出来。一个月时间,大同社弄到价值两千万两黄金白银。 它们化作滚滚洪流,通过大同社控制的钱庄和财政系统,精准地注入到北方的工业体系当中。 江南两百年积累资本,在这一刻,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成为了工业资本的养份,成为了滋养大同社旗下重工业、轻工业疯狂生长的最强效肥料。 巨大的需求和丰厚的利润,刺激着每一个作坊主敏锐的神经。他们疯狂地扩大产能,兴建新的工坊,争相购买最新的机器设备,迫不及待地想要在这场饕餮盛宴中分得最大的一杯羹。 机器的轰鸣声从未如此响亮,烟囱的浓烟从未如此浓密。一个以钢铁、蒸汽和资本为驱动的新时代,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这片的土地上隆隆向前,不可阻挡。 第408章 ,徐霞客在东宁 大同十二年(1636年)九月二十八日,东宁岛,清溪县,外海。 一艘约两百五十吨级的西班牙式盖伦帆船,正艰难地航行在墨蓝色的海面上。船身随着涌浪起伏,木质龙骨发出令人不安的呻吟。 它的船舱里,塞满了来自赛里斯的紧俏货物,江南丝绸,精美的瓷器,密封在木箱里的茶叶,还有一大批价格低廉的铁锅、农具和刀具。这些货物足以让它在返航马尼拉时赚得盆满钵满。 然而,与这些珍贵货物同处一船的,还有一批特殊的“乘客”:上百名神情萎靡、衣着虽料子不错却已显脏污破旧的男男女女。 他们挤在通风不良的下层舱室里,空气中混杂着汗味、呕吐物的酸臭和淡淡的霉味。 与甲板上那些忙碌的西方水手相比,这些人脸上写满了茫然、恐惧和不甘。他们正是被大同社判定有罪、剥夺家产、举家流放至东宁岛的前江南士绅及其家眷。 而这艘船原本是往返于马尼拉和阿卡普尔科之间,贸易线上一艘不起眼的海船,如今却被松江府官员临时租用,执行移民任务。 船长桑秋对大副嘀咕:“这些赛里斯贵族老爷们的战争真是古怪。在我们那里,战败的贵族只要付得起赎金,照样能回家喝酒打猎。 可在这里,高贵的血脉似乎也保不住他们的体面了,竟要像牲畜一样被运到蛮荒之地去。那位‘徐元首’的规矩,真是比海上的风暴还难以预测。” 大副道:“赛里斯虽然富裕,但他们的战争也更加残酷,我们的国王居然还想凭借2万人征服这个国家,这像是在与上帝开战一般。”而后他庆幸道:“万幸的是这场战争没有打起来。” 航程漫长而枯燥。当瞭望手终于喊出“陆地!”时,舱室里的人们挣扎着爬上甲板。 他们看到的,并非想象中繁华的城镇或肥沃的平原,而是一片仿佛亘古不变的原始景象。 目光所及,是连绵不绝、覆盖着浓密得化不开的绿色植被的山峦,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海岸边怪石嶙峋,浪涛拍打着黑色的礁石,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只有在视线焦点处,才有一小片明显经过人工修整的痕迹:一个简陋的木制码头伸入海中,码头后方依稀能看到几条被踩出来的土路和几排低矮的、仿佛随时会被丛林吞没的茅草屋或木屋。蛮荒、原始、危险——这是这片土地给人的第一印象。 “这……这里就是东宁岛?”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不可置信道。 他是徐霞客的长子徐屹,看到眼前的景象,声音因为虚弱和愤怒而微微颤抖,“大同社竟真将我等发配至此等瘴疠蛮荒之地!” 他心中积压的不平与怨恨几乎要喷薄而出。在他看来,要是没有松江士绅帮助,大同军没有那么容易打到江南,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即便不赏,又何至于遭此绝罚? 一旁,一位年近五旬、皮肤因长年在外游历而显得黝黑粗糙、但身形依旧挺拔健硕的男子叹了口气:“我徐氏能保住全家老小的性命就不错了,又何必再自哀自怨。” 他便是名满天下的旅行家徐霞客,与周围那些养尊处优、此刻面无人色的同乡相比,他虽也面露忧色,却显得镇定许多,他在外游历多年,这种景象他也看多了,并不会像他儿子一样,对这样的蛮荒景象感到恐惧。 “松江府多少高门望族,如今已是阖家覆灭,尸骨无存。我等能活着踏上这片土地,已是元首……法外开恩了。” 他故作轻松道:“东宁岛,古称夷洲、流求。为父昔年游历天下,唯独对此海外仙岛心向往之,只可惜海路艰险,未能成行。未曾想今日竟以这种方式得以踏足,倒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然而他的话并未能驱散家人心头的阴霾,反而更添几分悲凉。 徐屹猛地捶了一下船舷,压低声音不甘道:“父亲!您何必自欺!我徐氏诗书传家,竟要沦落至此,与刀耕火种的生番为伍!这让我们如何甘心?那徐元首分明是鸟尽弓藏,过河拆桥!” 徐霞客脸色一变,急忙上前捂住长子的嘴,厉声道:“逆子!休得胡言!此话若被旁人听去,我徐氏满门顷刻间便有灭顶之灾!到了此地,以往的身份、荣华皆如云烟!你若再存此怨怼之心,不知进退,才是真正将我徐家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他的目光严厉而沉痛,徐屹在他逼视下,终于悻悻地低下头,不再言语,船上再次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继续航行了半个小时,“圣菲利佩号”终于停稳在清溪县那简陋的码头上。 船长桑秋第一个跳下船,拿着一份盖有松江府知府大印的文书,找到了清溪县令叶汉。 “尊敬的县令大人,”桑秋操着生硬的汉语,配合着手势,“这是宋知府阁下签署的契约。上面写得很清楚,每安全运送一人抵达东宁岛清溪县,贵方需支付我价值二十两白银的货物。船上共计一百零三人,这是名单,请您验看。您需要支付我两千零六十两的货物。” 叶汉面无表情地接过文书,仔细核对了印章和条款,然后示意身后的两名吏员上船清点人数。吏员拿着名册,一一核对身份,确认无人中途病逝或“意外”失踪。 完毕之后,叶汉才点了点头,对身边的书吏吩咐了一句。书吏很快写好一张提货单,叶汉接过盖上自己的县令官印,递给桑秋:“凭此单,可去码头三号仓库提取等价的白糖或冰糖。价格按本月官价结算。” 东宁岛在被大同社掌控后,利用其温暖湿润的气候和肥沃的土壤,尤其是引入了鸟粪石作为肥料后,粮食和经济作物的产能大增。 东宁岛原本就是郑芝龙打算作为产糖基地建设的,大同社占据此地之后,在解决了粮食问题后,大规模推广甘蔗种植。 同时,新建的糖厂装备了最新的蒸汽压榨机,改进生产工艺,能生产白糖,冰糖,而且品质极高且产量巨大,已成为远东市场上最富竞争力的商品之一,也是各路海商最喜爱的硬通货。 桑秋接过提货单,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连声道谢:“多谢县令大人!慷慨!您的慷慨如同这大海一般广阔!” 他将提货单收好又道,“我的船需要在此停留几日,补充些淡水和新鲜食物,还请行个方便。” 叶汉摆了摆手:“可。码头章程贴在那边告示栏,遵守即可。” 他的注意力已经转向了那群刚刚下船、惶惶不安的流放者们。 叶汉走到这群人面前,文吏搬来了桌椅和文书,叶汉坐好,开始登记户籍 “姓名?” “徐霞客。”他拱手答道。 “何方人士?” “南直隶松江府江阴县人。” “可有功名?或有甚技能?” 徐霞客闻言一愣。功名?他一生不乐仕进,连秀才都不是。技能?他一生所长,在于探幽览胜,考山问水,著述地理。但这在官方面前,似乎都算不得“正经”技能。 他沉吟片刻,只得道:“略通文墨,读过些诗书。” 叶汉打量了他和他身后几个看起来像是读书人的儿子,点了点头:“看你们样子,像是书香门第。既识文断字,眼下倒有两个去处可供选择。” 众人顿时竖起了耳朵,这是决定他们未来命运的时刻。 “其一,”叶汉道,“岛上土著部落,社学初开,亟需教授汉文、汉语的夫子。你们若去,可免垦荒之苦,由社里提供食宿,每月还有些许津贴,最重要的是这是我大同社的事业,可享受社内的福利待遇。” 去土著部落教书? 徐霞客和儿子们面面相觑,想象中与“生番野人”为伍、语言不通、习俗迥异的画面让他们不寒而栗。众人面露抗拒。 “那……敢问大人,第二个选择是?”徐霞客谨慎地问道。 “其二,”叶汉语气平淡,“按《东宁拓殖令》,凡迁移至本岛之民户,每户可授荒田百亩,官府贷予种子、农具、口粮,三年起科。 你们不愿教书,便去下溪村划地垦荒吧。那里是新辟的村落,地广人稀,只是万事都要自家动手,艰苦得很。” 徐霞客与家人低声商议片刻。相比起深入未知的土著部落,似乎开荒种地虽然辛苦,但更自在一些,至少家族人能聚在一起。 很快,徐霞客代表家族回道:“回大人,我等选择去下溪村垦荒。另禀大人,我等家中子弟皆已成年分灶,可否……可否按户授田?” 叶汉看穿了他们的心思,但并未点破,只是淡淡道:“可,需立下分户文书,各自承担税赋。不得反悔。” 很快,徐家北被分成了四户:徐霞客和幼子一户,长子徐屹一户,次子徐岘一户,三子徐峄一户。如此,理论上便可获得四百亩土地的开拓权。 叶汉的吏员面无表情地为他们办理了新的户籍文书,上面盖着“东宁府清溪县下溪村”的鲜红大印。 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江南的士绅老爷,而是大同社治下、开发边疆的普通移民。 “你们需在隔离营住满七日。”叶汉吩咐道。 “会有医官每日检查,并用药水消毒,以防带来瘟病。七日后,若无异常,自会有人带你们去下溪村。” 所谓的“隔离营”,是码头附近一片用竹篱笆围起来的简陋棚屋。条件艰苦,但至少能遮风避雨,每日有简单的饭食供应。 没办法,东宁岛本来汉人就不多,每一个劳动力都极其重要,但偏偏这里的疫病又多,他们只能加强防疫工作的建设。 经过七天的休整,让徐家老少逐渐从航海的疲惫和惊惧中恢复过来,虽然对未来依旧迷茫,但身体总算有了些力气。 十月五日,一名叫曹杰的县衙吏员来到了隔离营,他带着徐家四户人去了仓库,领取拓荒物资:每人一份口粮种子、几件锄头、柴刀、镰刀、一口铁锅、几个陶碗。最珍贵的是一头看起来同样无精打采的黄牛。 “按规矩是三户一牛,”曹杰指着那牛道:“现在耕牛紧缺,你们既然本是一家,就合用这一头吧。要好生照料,若是死了,你们往后几年就得全靠人力拉犁了。” “这里的地杂草多,要是没有这头耕牛,你们想开荒,那就要下死力气啦。” 徐霞客惊喜的抱着耕牛道:“多谢大人。” “不用谢,这是朝廷给的,不是某给的。”接着,曹杰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指着周围郁郁葱葱却又暗藏杀机的环境,开始了几乎是每个新移民都必须聆听的“生存课”: “都听好了!到了下溪村,第一要紧的事:千万!千万!不能喝生水!”他加重语气,“这里不是江南,林子里看着清澈的溪水,喝下去可能就要了你们的命!拉肚子拉到脱形而死的人,我见多了!必须烧开了再喝!” “第二,饭前便后,务必洗手!最好用皂角或者草木灰水!” “第三,房子周围的水洼、坑洞,能填的全都填平!不能让蚊子孳生!被这里的花蚊子(疟蚊)咬了,得了瘴疟,发烧打摆子,那真是九死一生,只能看阎王爷收不收你了!” 第四,没有特殊的情况,不要离你们的村子太远,这四周还有不少猎头族,云豹,黑熊这些野兽为数也不少,你们离村子太远,安全就没有保障,哪怕真要出村,你要带上火枪,以保证安全。 徐霞客诧异道:“我等也能拥有火枪。” 曹杰道:“在这里没有武器是很难生存下去的,你们在江南有什么罪,来到这里都不用在意啦,大家都是同胞,只能相互依靠。” “还有到了地方,先把窝棚搭起来,然后赶紧清理出一片空地,点火熏蚊子!别嫌我啰嗦,这些都是用人命换来的教训!不想埋骨在这蛮荒之地,就老老实实照做!” 徐家人听着这些闻所未闻的规矩,看着曹杰那张严肃而认真的脸,感激道:“多谢大人的教诲。” 第409章 ,徐霞客的东宁岛游记 一行人走了半日。只见土路蜿蜒于苍翠的群山之间,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一条被车轮和脚步勉强碾压出来的痕迹。 两侧是遮天蔽日的原始丛林,巨大的板根虬结盘错,藤蔓如同怪蟒般从参天大树上垂落,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蕨类和灌木拥挤地生长着,几乎要将小路吞没。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木腐殖气息,混合着湿土的腥味。林深处,不时传来不知名野兽的低沉吼叫、麂子受惊的窜逃声以及猿猴凄厉的长啼,各种鸟雀的鸣叫更是此起彼伏。 徐霞客的家人们,尤其是女眷和年幼的孩童年,何曾见过这等阵势,个个面色发白,紧紧靠在一起行走,生怕密林中窜出什么猛兽。 就连见多识广的徐霞客,眉头也紧紧锁起,这环境的蛮荒程度,远超他以往游历过的任何名山大川。 反而是曹杰安慰道:“大家放心,经过了这两年的围捕,这片地区的野兽已经少了很多了,尤其是云豹,黑熊,野猪等大型猛兽已经很少见到踪迹,还是很安全的。” 但众人只能尴尬苦笑,脸色却变得愈发难看。 好在没多久,他们看到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河岸两侧,出现了大片的平整土地。 令人惊奇的是,明明是秋收已过的时节,不少水田里却并非一片枯黄,而是水波粼粼,有一些脆嫩的稻苗种植在田地当中,迎风飘荡,还有为数不少的甘蔗苗。 几头膘肥体壮的水牛正悠闲地在田埂边啃着鲜嫩的青草,尾巴懒洋洋地甩动着驱赶蚊蝇。远处,几缕炊烟袅袅升起。 这熟悉的农耕景象像一剂强心针,稍稍安抚了徐家众人惶恐的心。至少,这里并非完全是未开化的绝域。 再往前不远,一道由粗大原木紧密排列而成的简易寨墙出现在眼前。寨墙约有两人高,墙头削尖,四个角落还矗立着更加高大的瞭望塔。 塔上,隐约可见持着长枪的身影正在警戒。看到曹杰带领的这支几十人的队伍,塔上的哨兵发出了几声有节奏的呼哨。 很快,由厚实木板制成的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大同军旧制服、身材精壮、肤色古铜、脸上带着一道浅浅刀疤的年轻汉子大步迎了出来。此人步伐沉稳,眼神锐利,自带一股行伍之气。 曹杰显然与他相熟,笑着打招呼:“冯队长!又来给你送人丁了!这次可是优质人才,一大家子,都是识文断字的读书人!你前些日子不是老念叨村里缺个教娃娃们认字的夫子吗?这下可齐全了!” 这汉子便是下溪村的民兵队长兼实际上的村长冯墨。他原是大同社的一员老兵,在中原大战中受了伤,因腿伤不能再适应高强度野战,而后被安排在农场,当农场的民兵队长,负责组织村民训练。 东宁岛被大同社攻占之后,需要有一定军事才能的来当屯垦村,组织村民抵御野兽和土著的袭击。冯墨被动员来到下溪村,成为了下溪村的民兵队长兼村长,负责组织民兵,保卫村庄,开荒生产。 冯墨目光扫过徐霞客一家,在他们虽显狼狈却难掩书卷气的脸上停留片刻笑道:“曹书吏辛苦了。” 他转向徐家众人,声音洪亮道:“各位乡亲,我是下溪村的民兵队长冯墨。不管各位在中原家乡是做什么的,有过什么经历,既然到了这下溪村,往后就是一家人,就得一起在这片土地上刨食吃,一起把这日子过起来!别的虚话不多说,先进村安顿!” 他的话朴实直接,带着军人的爽利,也让内心忐忑的徐家人稍稍安定了些。 跟着冯墨走进木寨门,眼前的景象让徐霞客微微点头。村内的房屋虽然都是木质结构,显得简陋,但排列得横平竖直,街道修得平整整洁。 村中心有一片小小的广场,旁边矗立着村里为数不多的几栋砖石建筑,粮仓、议事堂。整体规划虽粗糙,却是井然有序,与外界蛮荒的丛林形成鲜明对比。 冯墨领着他们来到寨墙边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这里有两栋看起来新建不久的原木屋舍。 “村里人手闲时搭的,简陋了些,但遮风挡雨没问题。”冯墨指着木屋道,“你们家人多,暂时先挤一挤。若觉得不够住,往后可以自己砍树扩建,村里规矩,谁开荒的地归谁,谁建的屋也归谁。需要帮手就言语一声,乡亲们都能搭把手,管顿饱饭就成。你们先把东西归置一下,歇歇脚,等会儿我再带你们去认认分给你们的荒地。” 徐霞客连忙躬身行礼:“多谢冯队长安排。” 冯墨摆摆手,又对曹杰道:“老曹,正好前几日进山打了几头野猪,分了一些肉,前段时间砍甘蔗,还酿了些甘蔗酒,留下来喝一碗再回去?” 曹杰笑道:“那就叨扰冯老弟一顿了!” 说完,他便跟着冯墨暂时离开,留下徐家众人自行安置。 徐家老少开始忙碌起来。先将那头宝贵的黄牛牵到屋后简陋的牛棚拴好,添上草料。然后把官府发放的口粮、种子小心地搬进屋里存放好。 接着是将各自随身携带的、为数不多的行李铺盖展开,尤其是徐霞客那几箱视若生命的游记手稿和书籍,更是小心翼翼地安置在相对干燥的角落。 木屋确实简陋,墙壁是未经精细打磨的原木,缝隙用泥巴混合草茎糊住。屋内除了简单的木板床和一张粗糙的木桌,几乎空无一物。 但前有庭,后有院,还有简易压水井,对于普通移民来说,这已是极好的起点了,当然,与他们在江阴的青砖黛瓦、庭院深深的祖宅相比,不啻云泥之别。 徐家的几个媳妇开始用领来的新锅灶生火做饭,简单的米粥和咸菜,却让经历了漫长航程和半日跋涉的一家人吃得格外香甜。 饭后不久,冯墨去而复返。他对着徐霞客道:“看你年纪比我大,我就托大叫你一声老徐了。走,带你们去地把地界圈一圈,心里好有个数。” 冯墨带着徐霞客和他的三个儿子走出寨门,来到之前看到的那片水田区域边缘,指着一片长满齐腰深茅草、灌木丛生、间或还有几棵小树的荒地道:“瞧见没,从这棵歪脖子树开始,一直到那边的小河岔口,这一大片,都没主。你们能开多少,就算多少,但话得说前头,”他语气转为严肃,“量力而行!开荒是苦力活,别贪多嚼不烂。更别往太深的地方圈!” 他指着远处更加茂密、地势也开始起伏的山林:“那里头,是岛上的山胞的地盘,大部分跟我们处得还行,拿粮食盐巴换点山货皮毛,你们开荒的话也可以用粮食和布匹,请他们来帮忙,虽然这些人笨手笨脚,做不到精细的活,但做一些粗笨的力气活却不差。 但有些藏在深山里的部落,可还保留着‘猎头’的习俗!离村子太远,落了单,可是要出人命的!” 徐霞客闻言心中一凛,连忙道:“冯队长放心,我等晓得轻重,绝不会贸然深入险地。” “嗯,”冯墨点点头,继续道,“还有件事。咱下溪村是军屯底子,规矩是每隔五日,全村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丁,只要没病没灾,都得参加半日的民兵操练。老徐你年纪大了,就算了。但你这三个儿子,” 他目光看向徐屹、徐岘、徐峄道:“他们必须得来!练点保命的本事,没坏处。如何开枪,火枪如何保养,还有如何预警、如何结阵自保,都得学!” 徐霞客知在如此环境下武备的重要性,立刻应承:“理应如此!明日便让他们随队操练。” 冯墨似乎又想起一事,略显迟疑地开口:“哦对了,老徐,我刚看你家眷里,女眷也不少,她们……可也都识文断字?” 徐霞客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微变,看向冯墨的眼神顿时带上一丝警惕和狐疑——他莫非是想打自己家女眷的主意? 冯墨一看他的表情,立刻明白他误会了,连忙摆手解释:“老徐别多想!是这么回事……” 他叹了口气,将情况娓娓道来:“最早来这拓荒的,十有八九都是光棍汉。当初日子苦,天天刨食建房,也没心思想别的。可现在一年过去了,地垦出来了,房子也立起来了,这岛上的地肥得流油,一年能收三季稻子,家家户户都有了余粮……这帮小子就开始琢磨着讨老婆了。” “咱村里没多少汉人女子啊!嘿,这帮愣头青,胆子忒大!扛上几袋粮食,揣上几匹布、几包盐,就敢往附近友好的山胞部落里钻,说是去‘换亲’! 也就是咱大同社的名头响,那些部落头人知道汉人厉害,讲究信用,还真成了几对!这一下可就开了头了,现如今,咱村里好些人的婆娘,都是这么来的山胞姑娘。” 冯墨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人是娶回来了,可麻烦也来了。言语不通啊!好些新媳妇连一句汉话都听不懂,夫妻之间,闹出不少笑话和矛盾。县令叶大人知道了这事,专门叮嘱,要各村想办法让这些山胞媳妇尽快学会汉话,懂得汉家规矩,这样才能真正安下心来过日子。” 他诚恳地看着徐霞客:“我看老徐你家像是书香门第,女眷想必也是知书达理。我就想,能不能请嫂夫人或者侄女们,在闲暇时,在村里开个小小的蒙学,也不教多深,就教大家的媳妇和她们将来生的娃娃们认些最简单的字,懂汉人的规矩。束脩嘛,村里出,一个月一石白米,你看如何?” 徐霞客听完这番解释,这才释然,这也算是一件好事,他便点头应允:“邻里乡亲,互帮互助是应该的。此事我回去与内人和儿媳们商议,想必她们也不会推辞。” 冯墨闻言大喜:“那可太好了!真是解了咱村一大难题!” 徐霞客站在属于自己的那片荒地上,望着远处郁郁葱葱的山林,近处波光粼粼的水田,以及身后炊烟袅袅的下溪村,心中百感交集。他山阴徐氏要在这片蛮荒之地从头开始。 日子如同下溪村旁那条小河,看似平静,却日夜不停地流淌。徐霞客一家在下溪村地扎下了根。 徐家的两位儿媳,大儿媳和二儿媳,接下了在村里开设蒙学的差事。教学地点就设在村议事堂旁的一间空屋内。 学生是十七八个嫁入本村的土著女子。她们穿着汉家衣裙,却仍习惯性地赤着脚,或踩着自编的草鞋。 来到村里几个月这些女子已经懂得汉话,只是不通文字,也不懂汉人的语言习俗。 课堂只能从最简单的《三字经》《论语》教起,两位徐家媳妇极有耐心,连比带划,反复领读。这份工作每月换来的一袋白米,对徐家而言不仅是贴补,更是保证他们在村里地位的重要途径。 徐霞客则带着三个儿子,开始了真正的“垦荒”。他们圈下的那片百亩荒地,茅草深可没人,灌木盘根错节,泥土中混杂着碎石和顽固的树根。 开荒的第一步是清理。全家老小,包括徐霞客自己,都挽起袖子,用柴刀砍伐灌木,用锄头挖掘草根,用手将大大小小的石块捡出来,堆到地头,这些石头日后可以用来垒田埂或者砌猪圈。 最核心的翻耕工作则依赖于那头官府配发的、颇有脾气的老黄牛。套上简陋的铁犁,徐家儿子们笨拙地吆喝着,试图驱使它前进。 然而这老牛似乎知眼前这几个书生奈何不了自己,经常是拉着犁慢悠悠走上一个时辰,就无论怎么鞭打催促都死活不肯再动。徐霞客一家看着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解开牛轭,放它去一旁歇息吃草。 体力劳动是极其残酷的。不过几日,徐屹、徐岘、徐峄三兄弟手上便磨满了血泡,血泡破了又磨成厚茧,肩膀被扁担磨得又红又肿,腰酸背痛得几乎直不起来。 他们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哪里懂耕作,效率低下,一天下来,全家合力往往也只能开出半亩地。徐霞客因常年游历,体格反倒比儿子们强健些,但毕竟年近五旬,一天重活下来,也常常累得饭都吃不下去。 民兵队长冯墨时常会过来看看。这位行伍出身的老兵实在看不下徐家父子那笨拙而低效的劳作,尤其是那头欺软怕硬的老牛。 他往往会脱下外衣,露出精壮的膀子,亲自上前驾驭耕牛。说也奇怪,那老牛在冯墨手中仿佛换了头牛,一声吆喝,一阵啪啪响的皮鞭,便老老实实地拉犁前进,效率倍增。 徐霞客的长女,徐家大妹,是个懂事勤快的姑娘,见冯墨来帮忙,总会帮忙牵牛,或者用陶碗端来凉开水。她不好意思白受人家恩惠,总是找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忙。 一来二去,过了十来天,连最初对冯墨有些抵触的徐屹都察觉出不对劲了。 他发现冯墨队长来自家地里的次数似乎过于频繁,而且每次来时,目光总会不经意地寻找大妹的身影,和大妹说话时,那粗豪的嗓门也会不自觉地放低几分。 一晚饭后,徐屹找到父亲,忧心忡忡地道:“父亲,您发现没有?冯队长……似乎对大妹别有心思。他总是来帮我们家,虽是好事,但天长日久,难免惹人闲话。大妹尚未出阁,于她的名节恐有妨碍。这开荒之事,终究还是我等自家之事,还是莫要再过多劳烦冯队长了。” 徐霞客坐在油灯下,放下自己手中的笔,闻言叹了口气道:“屹儿,你需明白,我等早已不是昔日的士绅大户了。流放东宁,能与野人为伍,名节之说,在此地已是奢谈。 为父观冯队长此人,行伍出身,虽粗豪却不失耿直,是条有情有义的好汉子。而且他屡立战功,未来前途可期。对你大妹而言,在这蛮荒之地,若能得此良人托付终身,已是上天眷顾,是最好的选择了。” “为父私下打听过,冯队长在大同军立过三次三等功,是因伤才转来此地屯垦。按大同社的规矩,在此戍守屯垦满五年,若无过失,便可调回中原腹地,并予以重用。而且大同社的军纪你是知道的,他们的士兵,人品远比前朝官军……甚至比许多读书人更靠得住。” 明末这个时代,士兵这个职业名声一直不怎么好,将门的压榨让士兵成为了农奴,穷困潦倒至此,以至于普通的百姓不愿意与他们结亲。 同样是因为贫困,明军士兵出战在哪里,祸害就到哪里,有兵过如剃的说法,对大明的百姓而言,朝廷的士兵,那是比土匪还要土匪的存在。 只有徐晨建立的大同军才强烈的改变了这个时代百姓对军人的看法。在他们看来,大同军的士兵,说话和气买卖公平,他们遇到困难,这些大同军的士兵也会想办法帮他们解决。 徐霞客这些人知道的信息更多,在他们看来,徐晨要求士兵的标准,已经勉强能达到君子的标准了。最起码很多读书人的品德都不如大同军的这些士兵。 大同军士兵的道德水准,甚至超过了西汉时期的良家子,如果真要有士兵来和他们对比,可能就是三代和春秋时期的士可以对比他们了。 所以徐霞客早看出冯默对自己的长女有意思,但也没有阻止,一方面是他认可大同军士兵的品德,认为冯默对自己的女儿来说是一个好的归宿,另外一方面他也希望自己女儿逃离这个蛮荒之地。 徐屹愕然,而后不由得苦笑,是啊,出了村子就是蛮荒之地。大妹想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非常难,这里不是农户就是土著,冯默队长对大妹来说却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徐屹再也没阻止自家大妹和冯莫队长交往。 有了冯默时不时的指点和技术支持,徐家开荒的进度快了不少。更重要的是,持续的重体力劳动和每隔五日雷打不动的民兵操练,极大地改变了徐家三兄弟。 他们的皮肤变得黝黑粗糙,手掌磨出了厚厚的老茧,但身体却肉眼可见地强壮结实起来,原本单薄的肩膀变得宽厚,手臂也有了肌肉的轮廓。那种读书人特有的弱不禁风的气质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劳动者的精悍。 尤其让徐霞客感到惊讶甚至有些陌生的,是他的长子徐屹。在一次村里组织的集体围猎中,徐屹竟然用一杆老式的火绳枪,一枪命中了一头野猪,他这才发现自己三个儿子转变。 而徐霞客自己,也找到了在新的环境中实现价值的方式。冯墨不知从何处给他弄来一本《赤脚医生实用手册》。徐霞客本就对各地风物、草药感兴趣,有着丰富的野外经验,如今得了这本“宝书”,更是如获至宝。他对照着书上的图文,尝试着辨认山中的草药,为村民治疗常见的头疼脑热、腹泻外伤。他丰富的阅历使得他很少出错,几次成功的治疗之后,“徐先生懂医术”的名声便在村里传开了。 谁家有个不舒服,都会来找他看看。他渐渐成了下溪村不可或缺的“赤脚大夫”。 熟悉了环境之后,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借助行医之时,探索四周的风土人情,甚至在冯默的保护下,去高山族的部落,甚至还去看了日月潭。 而后他把沿途所见的风土人情一一记下,东宁的富裕,土地一年三种的富饶,价格低廉甜美的白糖,繁华的港口,赚钱的白糖贸易,他一一详细记述。 一次意外徐霞客的游记被县令叶汉知道,叶汉观看了他的游记大喜。 这不就是最好的宣传手册,他当即请徐霞客,把这篇东宁岛游记,改的通俗易懂,最好是那些粗通文墨的普通百姓也能读得懂。 徐霞客照办,没过多久之后,一篇东宁岛游记,通过大同报在整个中原流传。东宁岛这个名字,开始被中原的普通百姓知晓。 第410章 ,身份互换,现在士绅才是贱民 大同十二年(1636年)十月十八日,南直隶,金陵城。 虽然战火远离金陵城不过两个多月,但这个城市却已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清洗南直隶士绅给大同社带来了天量的财富。 李岩用这笔钱,建设了大量的砖窑厂,水泥厂,钢铁厂,蒸汽机械厂等官营作坊,大范围的招收工匠。 同时以工代赈,在整个南京城内,大拆大建,原本的贫民窟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新式的砖房,砖石不够,李岩请示徐晨之后,把南京城墙给拆了,把这些砖头用于修建民宅。 南京城内壕沟重新挖掘,路面也开始水泥化,这些工程吸纳了好几万流民,整个金陵城也成为了一个工地。极短时间内让流民遍地的南京,变得人人有差事,金陵的局面顿时就稳定下来。 张溥走在金陵的大街上,看着四周忙碌的土木工匠,和街道两旁遍布的手脚架感叹道:“金陵越来越像江北了。” 张采苦笑道:“江南士绅也算是自食恶果了,终究还是用自己的血肉,供养了大同社,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后悔往日的决定。” 张溥冷笑道:“后悔也晚了,现在这些人不是被关押就是去了发配东宁岛的道路了。” 战争还没有结束,但大同社的清洗却已经开始了,从松江府开始,大量江南士绅土地被分,全家被发配到东宁岛,这段时间江南士绅可谓是哀嚎连连,他们的样子反而让张溥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 我们说大同报上的内容是别有用心,好了,现在让你们亲身体验一番。 他们俩运气不错,两人为官所作所为也算是清廉,张采在南明最后一刻也在想办法,便宜粮价,所以南明覆灭之后,他们只是罢官,沦为百姓,并没有受到俘虏的待遇。 李岩甚至询问他们,愿不愿意接受文史类的官职,说了要考虑一段时间,他们也需要一段时间,来观察天下的局势变动。 两人一路走到钱谦益的府邸,钱谦益因为帮助大同社救了李岩等人,不但受到优待,还成为金陵学府的山长,在新朝也算是站稳了脚。 而他们来这里,还看到了很多老熟人,像黄道周,刘宗周这些大儒,方以智,冒襄这些青年学子。 “天如,你们来了!”钱谦益热情招待张溥两人。 “见过牧斋先生!”两人也行,来到方以智他们这边坐下。 钱谦益看着众人笑道:“各位知道元首给老夫一个差事,要建立一所金陵学府,李巡抚已经给某20万两办学经费,新的学府已经在建设当中,各位不是一代宗师就是青年才俊,老夫想请各位英才加入金陵学府成为夫子。” 钱谦益想要招揽夫子,但众人关注点却不在金陵学府,而是这段时间大同社对江南士绅清洗的行为上,不亲身很难感受其中的残酷,他们这一路看到太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士绅大族了,他们的遭遇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同身受,心有戚戚。 黄道周皱眉头说道:“牧斋,你现在受元首器重,应该劝说元首,多行仁政,江南已经是元首治下之民,江南士绅固然有罪,但也不应当如此赶尽杀绝。” 钱谦益内心暗骂,你当老夫真是元首的心腹,当年我们去关中就劝说过了,哪里劝得动。 元首难道没有正大光明的说自己要干什么,你们既不想出钱对抗大同社,又不顺从大同社政策,被元首镇压不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钱谦益为了坐稳自己这个金陵学府山长的位置,付出极大代价,最起码在他看来是这样。 他把钱家的地给分了,钱家也分家了,他花巨十几万两银子修的沸水山庄也主动上交给大同社,让他们安置流民。甚至钱家的历代先祖,也响应大同社的号召,挖出来重新树葬。 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情才得到大同社的信任,那些人明明知道大同社的政策,却还不改变,现在却只知道怨天尤人,这怪得了谁? 但这话肯定不能说出口,他只能含糊道:“改朝换代都是这样,新朝怎么会用前朝的人。” 刘宗周也无奈道:“元首一到江南,就免税均田,江南百姓无不沐浴元首仁义当中,为什么元首就不肯分一点仁义给士绅。” 他的话引起了现场不少人的共鸣,以前也有改朝换代,前朝勋贵士绅沦落为普通百姓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但像大同社这样是对士绅全面清洗,几千年来就从没有这样的事。即便徐晨已经说了要清洗士绅,他们也没想到大同市社做的这么绝。 张溥冷笑道:“起东先生,您终究还是没有把思想给转换过来,现在民朝,您以为大同社说天下是百姓的天下,这是虚言吗? 如果您把这话看成是实话的,您就会发现大同社做的这一切非常合乎道理。” 大明的天下既是朱明的天下,也是士绅的天下,这不是虚假的与士大夫共天下,就这一句话,而是有实实在在的法令在支撑的。 在大明,士绅可以见官不拜,士绅与百姓产生纠纷时,地方无权进行拘审。 官绅不纳粮,不交税,不服劳役,百姓告官,先要三十脊杖。就是这些大明法令保护士绅的利益。 但现在百姓是民朝主人,他们自然可以制定有利于自己的政策。 比如百姓没有地种,那么就均分士绅的田地。 士绅规定奴仆,贱籍不能科举,现在百姓就规定士绅不能上学府。 大明规定百姓要承担徭役,现在民朝规定士绅要移民实边的徭役。 “东起先生,你只要把百姓看成士绅,把士绅看成是贱民,大同社做的这一切不很合乎天理纲常。” “这,这!”刘宗周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四周也被这番言语惊得瞠目结舌,还能这样解释的吗? 张溥继续道:“起东先生,您与其继续为士绅鸣不平,不如拥抱新的时代。” 张溥这番话让这场宴会不欢而散,不过方以智等年轻人还是愿意加入钱谦益的金陵学府,他家早就落魄了,这些年在江南他也饱受人情冷暖,所以他非常务实,学府的夫子好歹算是个受人尊重的职业。 而在另一边,大同军军方的高层,也汇聚招待所当中。 因为今年的战事尚未结束,加之又要保证秋收,大同军在攻克赣州之后,暂时停下兵锋,以秋收为重。 同时今年的议会在也改在金陵来开,所以大同军的高层,和军方没有在前线的将领都来到金陵。 一众老朋友几年没相见,现场的气氛自然热烈,众人把酒言欢,好不畅快。 张献忠询问道:“元首还没有回来吗?” 王二摇头道:“元首去了一趟南昌县,据说在那里待了3日,寻找了许久,但终究失望而归。” 张献忠皱眉头道:“也就是说元首的老家在南昌,难道元首的家人都不在了吗?” 赵胜小声道:“这个话题我等还是不要聊了,这可能是元首的伤心事。” 众人一想,这非常有可能,要是元首的家人在,这些人早就应该出现了。 张献忠马上换一个话题道:“看到你们征战万里,俺老张心都痒。” 赵胜叹息道:“估计也就这一两年时间,天下就要统一了,以后就真要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 王二安慰道:“这点兄弟们倒不用担心,前段时间吕宋的海商找到元首告状,说西班牙人压榨他们不说,还肆意吞并他们的货物,屠杀他们,居住在吕宋汉人受尽欺凌,苦不堪言。他们请求元首出兵,夺下吕宋岛,赶走西班牙了。 苏禄王国的使者也来到金陵告状,告西班牙人杀戮他们的百姓,他们请求元首保护他们,元首已经在探查西班牙人的情况,要不了多久只怕会发兵进攻西班牙人。” 张献忠也跟着说道:“北方朝鲜的商贾也在控诉日本王国欺压他们,俺老张已经打听到了,现在的日本君不君,臣不臣,他们的国王叫什么天皇,但掌权的却是什么征夷大将军,一个乱臣居然还敢拒绝我大同县社的贸易,俺也觉得这日本人也应该教训教训,不然他们不知道天高地厚。” 王耀文听到众人都想出兵,马上说道:“哥几个,给小弟一个机会啊。你们好歹已经从关中打到了中原江南了,小弟在西域吃沙子已经吃了六七年了,每天就是带着人种树,种草,修道路建城,小弟的人马都快成土木队了。 以前我也认了,毕竟中原跟江南更重要,但现在你们好歹让小弟有点发挥,要先收复西域。 最近准格尔极其嚣张,叶尔羌汗国,哈萨克汗国也是废物,有我们支持的火枪火炮,居然还是被准格尔压着打,现在准格尔居然要我们大同社承认西域是他的领地,叶尔羌汗国,哈萨克汗国是他的属国。” 张献忠听到准格尔居然敢说西域是属于他们,怒道:“这个蒙古蛮子的确是要教训一番,今天他敢说西域是属于他的,明天就敢说蒙古大漠,这种野心勃勃的枭雄不能留。” 第411章,功臣心思各不同 夜幕初垂,华灯初上。孙可望与张献忠等人在招待所酒酣耳热之后,独自一人漫步在金陵街头。 虽已是深秋,但金陵城的夜晚却丝毫不显冷清。街道两旁,新安装的煤气灯发出柔和的光芒,与尚未完工的工地上篝火交相辉映。空气中混合着水泥的尘土味和远处传来的饭菜香气息。 孙可望沿着新铺的水泥路前行,不时避让着夜归的工人和运送建材的马车。街道两旁的四合院墙上还统一刷着白灰,写着“讲卫生,树新风”的标语。 他不禁哑然,辽东也有这样的标语,这已经成为他们大同社的一大特色了。 转过鼓楼西大街,他来到一个三进四合院前。这处宅邸虽不奢华,但位置幽静,门楼修缮得整洁大方。孙可望抬手敲了敲新漆的朱红大门,铜环撞击在门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来了!”院内传来一个青年男子的应答声。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刘瑜清秀的面庞。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惊喜道:“你孙大伯?” 孙可望微微一笑点头道:“来看看孙磊。他在家吗?” “在的在的!姐夫刚回来。”刘瑜连忙侧身让路,朝院内喊道:“姐!姐夫!孙大伯来了!” 孙可望跨过门槛,走进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庭院。只见院中种着几株金桂,正值花期,暗香浮动。西厢房隐约可听见孩童的玩闹声音。 正房的门帘猛地被掀开,孙磊快步走出,见到兄长先是一怔,随即激动地迎上来:“大哥!真的是你!信上不是说还有三天到?” 孙可望仔细打量着弟弟,拍拍他的肩膀:“我错误估算了火车的速度。好小子,比在陕西时壮了不少。” 孙磊不好意思地摸摸微凸的腹部:“金陵水土养人。快进屋说话!” 这时,西厢房的门也开了,刘氏领着三个男孩走出来。孩子们穿着整齐的棉布衣裳,脸上红扑扑的,一看就喜庆。 “快叫大伯!”刘氏轻声催促。 三个男孩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从未谋面的大伯,老大虽然有点印象,但也极其模糊,听到母亲的话,三人怯生生地齐声道:“大伯好!” 孙可望看着这三个白白胖胖的侄儿,心中涌起一阵暖意。他从随身行囊中取出三个用银子制造的长命锁,挨个给孩子们戴上:“这是大伯给你们的见面礼。” 接着他看了看刘氏,他在身上摸索片刻,掏出一颗鸽蛋大小的东珠:“弟妹为孙家开枝散叶,劳苦功高,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刘氏受宠若惊,连声道谢。 孙可望心中原本对这位耽误弟弟前程的弟媳有些微词,但刘氏争气,6年生三娃,个个都是男娃,而且养的白白胖胖,这下连孙可望都觉得刘氏是孙家的大功臣,那点不快早已烟消云散。 众人进屋落座,刘瑜忙着沏茶倒水。孙磊迫不及待地问:“大哥,信上说你已经成亲了,怎么这次没把嫂子带来?” 孙可望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你嫂子有孕在身,不耐长途奔波,留在辽东养胎了。” 孙可望的老婆是吴克善的妹妹海兰珠,金国覆灭之后,科尔沁部落彻底投靠了大同社,但即便是彻底倒向了大同社,寨桑还是觉得自己科尔沁部落的地位下降了。 这几年徐晨培养了大量的蒙古大同社员,在有充足的人才中,在大漠改土归流,推广定居放牧,推广青贮饲料养殖,把大漠的草场划分给各个部落,用大同社员取代原本的部落首领,加强了对大漠的控制。 对下层分草场,修铁路,打通物流网络,让大漠的羊毛,各种牲口能够没有障碍的卖到中原来,让蒙古牧民收入翻了好几倍,他们乐意接受大同社的治理。 对上层分股票收买,把蒙古部落首领安置在长安,燕京这些大城市,帮他们在纺织业,奶制品行业,屠宰行业站稳脚跟,让他们融入到大同社的生活当中。 大部分蒙古部落首领看在大同社钱给足的份上,加上喜欢长安,燕京这一些地区繁华的生活,愿意“杯酒释兵权”。 还有少量野心勃勃的部落首领则被大同军毫不留情的剿灭,打散了部落分了草场。一套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组合拳,直接改变了大漠几千年来的政治格局,让大同社能直接管理的地方,从长城往大漠推了上千里。 吴克善父亲寨桑在知道大势不可违,选择了主动融入大同社,他长子吴克善成为了大同社的骑兵旅长。 他二子吴察考上了大同社的政务速成班,现在在辽东地区当县令。当然科尔沁最擅长的联姻手段,他们也没忘记。 寨桑把自己未出嫁的小女海兰珠介绍给了孙可望,孙可望询问了元首府,徐晨对这样的联姻也是乐于见成,专门让赵叔去辽东代表大同社主持两人的婚礼,现在两人成亲已经有大半年时间,海兰珠怀孕三个月。 孙磊闻言大喜:“太好了!大哥终于也要有后了!” 他猛地站起身,“我这个做叔叔的,得给未出世的侄儿准备点礼物。” 说着便走进内室,不一会儿捧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首饰盒。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副长命锁和四个金项圈,一大四小,做工精美,金光灿灿。 孙可望见状眉头微蹙:“这些花费不菲吧?” 孙磊不以为意地摆手:“我在工业钱庄做掌柜,虽说没什么实权,但就是有点钱,俸禄奖金加起来,一年也有上万两银子。不瞒大哥,就连总理大臣的收入都没我高呢!” 孙可望脸色一沉,厉声道:“休得胡言!总理大臣也是你能非议的?” 孙磊自知失言,连忙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小弟酒喝多了,口无遮拦。” 工业钱庄是大同市最大的钱庄,光存款就有上亿两,他平时借贷的买卖就是几万到几十万两不等,想要做生意的商人自然就围着他拍马屁了,这让他反而有点飘了。 孙可望凝视着弟弟,语气严肃:“如此口无遮拦,我现在反倒庆幸你没入官场了。但你手中经手的银钱如流水,若把持不住,后果不堪设想。” 孙磊马上保证道:“大哥放心,大哥放心,就某现在赚的钱都花不光,更不要说督察府,御史府,议会都盯着我们,小弟万万不敢起不该起的心思。”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你可知在辽东,发配最多的是哪类人。” 孙磊道:“应该是地主士绅吧。” 孙可望冷哼道:“是我们大同社员。” 孙可望语气沉重,“元首待我等不薄,俸禄优厚,公使钱充足,衣食住行皆有福利,每半年还有大夫来检查身体,可谓关怀备至,父母对自己的子女关怀也不过如此。 但若有社员犯法,元首处置起来也绝不手软。光在辽东,因贪腐被处置的社员就上万了。我不想哪天你也步他们的后尘。” 孙磊连连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小弟最听元首的话。” 这时,刘瑜端茶进来,听到他们的谈话,不禁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大伯又添几分敬意。在他印象中,那位在金陵商界呼风唤雨的姐夫,还从未被人如此训诫过。 孙可望转向刘氏,郑重道:“弟妹,你要替我看着他。若他有行差踏错之处,定要及时劝阻。若他不听,立即写信告知我。” 刘氏恭敬应道:“谨遵大伯吩咐。” 孙磊有些不服气:“兄长,我也不至于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吧?” 孙可望冷哼一声:“每日从你手中流过的银钱如江河奔涌,就连为兄都未必能把持得住,何况是你?记住,新朝初立,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一步行差,万劫不复啊!” 屋内一时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三个孩子似懂非懂地看着面色凝重的大人们,不安地依偎在母亲身边。 孙可望见状,语气缓和下来,从行囊中又取出一些辽东特产分给孩子们,屋内气氛这才轻松些许。 夜深了,孙可望婉拒了弟弟留宿的邀请,起身告辞。孙磊执意相送,兄弟二人并肩走在寂静的街道上。 “大哥,”孙磊忽然低声道,“谢谢你今日的提醒。我确实有些忘形了。” 孙可望拍拍弟弟的肩膀:“咱们兄弟能有今日,来之不易。记住,无论地位多高,财富多少,都不能忘了本心。” 招待所内灯火通明,李自成站在窗前,望着远处仍在施工的工地出神。 “大哥!”刘宗敏粗犷的声音先于人至,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三个身影陆续走进来。 李过率先行礼:“叔父安好。” 他身着整齐的军装,肩章上的团长标识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李自成拍了他胸一下笑道:“我李家以后要出个将才了。” 高杰跟在最后,略显随意地拱了拱手:“大哥近来可好?” 李自成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最后停在刘宗敏身上:“都坐吧。宗敏,看你这一身尘土,是刚从前线回来?” 刘宗敏大大咧咧地坐下,抓起桌上的茶壶直接对嘴喝了一口:“可不是嘛!俺好不容易说服了师长,这次进攻广东的先锋交给我们旅,突然接到调令,让俺火速来金陵。” 李自成笑道:“是好事,十几日前元首和总理大臣说起税收之事,认为大明衰败就其收不到江南的税,为了加强税收的征收,元首打算成立税部。不知道怎么的看中你小子,打算让你做这个尚书。” 刘宗敏瞪大了眼睛道:“啥?让俺做税部尚书?” 他猛地站起道“大哥莫要开玩笑!俺连算盘都打不利索,怎能管天下赋税?” 他一脸不可置信,一方面他是武将,突然转到文官体系有点不敢相信,二就是他不过是一个旅长,虽然在大同社勉强能算是高层,但排在他前面的没有200,那也有100,凭功劳,凭资历,这尚书之位怎么也轮不到他去当。 李过喜道:“恭喜恭喜。” 高杰脸色顿时变得复杂:“老刘是要高升了啊!” 李自成正色道:“当年你在耀州主持拷饷,追缴银两的手段令元首印象深刻。如今新朝初立,江南税赋事关国本,非得有个铁面人物来主持不可。” 刘宗敏挠头道:“那都是老黄历了。当年是为了军饷,不得已而为之,为此元首还责罚了俺,让俺写了好几篇检讨,学习了好多时日。如今太平年月,总不能还拿着刀枪去收税吧?” “正是要你这份魄力。”李自成道,“元首说了,江南士绅狡猾,普通文官难以应对。就需要你这样的狠角色,才能镇住那些偷税漏税之辈。” 李自成不知道,徐晨想到刘宗敏,是因为刘忠敏在京城弄出了7000万两银子,这才是徐晨印象最深刻的事情。 高杰羡慕:“老刘这是发达了。不像小弟我,五年如一日,还在管着那股票交易市场。从长安调到扬州,不过是换个地方看盘而已。” 他这些年原地踏步,李自成升官也就算了,他知道元首很喜欢他这个大哥,但刘宗敏这个粗人,居然因为考饷这样的事,也成为了尚书。 看他这拳头上能站人,胳膊上能跑马,他实难想象这样的人可以成为尚书,高杰妒忌的都有点面目全非了。 室内气氛顿时一僵。李自成皱眉看向高杰:“你这是什么话?元首安排你在扬州,自有深意。扬州乃江南财赋重地,股票交易更是新朝经济命脉.” “命脉?”高杰打断道,声音提高了几分,“大哥如今是轨道部尚书,宗敏兄长又要做税部尚书,就连李过侄儿都已是团长。唯独我高杰,五年来原地踏步!难道我就只能一辈子做管事” 李自成猛地拍案而起:“你还有脸说?弟妹前日来找我哭诉,说你在外养了三房外室,终日与商贾流连勾栏瓦舍!元首最恨此等行为,你莫非不知?” 高杰毫不退让:“逢场作戏而已!况且我去的地方只有舞女,大多是南洋、西洋女子,并不违大同社法令。大哥何必小题大做?” “你这是踩线!”李自成怒道,“迟早要栽跟头!有四个夫人还不够?非要.” 高杰有点烦躁,不满道:“小弟不像大哥你,你深受元首的喜爱,从驿卒,升到转运使,又成升迁轨道部尚书,几乎是一年一个台阶。 老刘也从连长升到旅长,要不是他不舍得老婆,只怕早成为师长,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成为了尚书。 而小弟我呢,大同4年成为吴县仓吏,大同五年成为肤施货物交易所管事,大同六年成为长安城股票交易所管事,到现在成为扬州股票交易所管事。 5年时间你们都一个个晋升,哪怕是李过现在也是团长,就小弟我还在原地踏步,小弟我就看看舞蹈排泄苦闷还不行吗?” 室内一片死寂。李过和刘宗敏皱紧眉头盯着高杰。 李自成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下来:“所以你就心怀怨恨?认为元首亏待了你?高杰啊高杰,你真是无药可救,你这样继续下去迟早会做作法自毙的。” 李自成不明白,这才过去了几年时间,以前的老兄弟怎么就变得这样陌生了,管理一个股票交易所,千万的银钱这也叫不够重用还要元首多重用,他才算是重用。 高杰深吸一口气道:“大哥,小弟失言了。” 一场兄弟间的聚会就这样不欢而散。 第412章,对士绅百分之五的清洗线 大同十二年(1636年)十月二十日,金陵城,文华殿。 金陵城内秋意渐浓。徐晨风尘仆仆地从江西赶回,马蹄在刚铺就的水泥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沿途可见拆除城墙的工程仍在继续,工人们喊着号子,将一块块明代的城砖运往各处工地。 元首府设在原南京文华殿当中,徐晨刚下马,便见一众大同社官员早已等候多时。 “元首一路辛苦。”总理大臣刘永率先迎上,身后跟着督察御史李文兵、副总参谋长王二等人。 徐晨摆手示意免礼,径直走向议事厅:“路上已经看到简报,四川拿下了?” 大同社进攻江南,势如破竹,进攻湖广更是毫不费力,基本上没有遇到任何的阻。 但只有四川行省是真的难打,哪怕徐晨去南昌也没有接到田建秀他们胜利的消息。 王二立即上前,展开军用地图:“昨日捷报,第七师与独立师已攻克成都。田建秀部从汉中南下,侯良柱率两万明军凭借剑门天险抵抗两月之久。幸而湖广方向的独立师与南阳水师配合,逆长江而上,连破夔州、重庆等重镇。” 徐晨凝视地图,手指划过险峻的蜀道:“田建秀果然没让我失望。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他们这是硬生生啃下来了。” “战况惨烈,”王二沉声道,“第七师伤亡三千余人,独立师也损失近千。但俘虏了侯良柱、蜀王朱至澍、四川巡抚王维章等一干要员。” 李文兵插话道:“元首,秦良玉虽是女流,但在石柱一带威望甚高。其麾下白杆兵骁勇善战,侯良柱在四川颇有声望,若能为我所用,能快速安定四川。” 徐晨沉吟片刻:“传令:设立西南都护府,任命田建秀为首任总督。独立师整编为第三十四师,归西南都护府节制。对侯良柱、秦良玉等将领,若无不法之事,可赦免录用为参军。” 秦良玉在后世可谓是大名鼎鼎,不但是明末的名将,更是少有的女将,对大明王朝也是忠心耿耿。侯良柱在后事虽然不出名,但放在大名也是一员名将,著名的安奢之乱就是在他手中评定,他在四川威望极高,所以才能成为四川总兵。 当然徐晨赦免两个,最重要的原因是两人的品德极高,甚至比大明将门还要高,将门都要杀良冒功,这两人却很少有这样的传闻。 说个讽刺的事,在明朝,军纪更好更忠心大明的,反而是像满桂,秦良玉这样的少数民族将领 徐晨继续道,“告诉田建秀,西南总督的首要任务就是平定土司,改土归流,让西南再无世袭的土皇帝!” 王二郑重记录指令,继续汇报:“西域都护王耀文上报,准格尔部近年来迅速壮大。巴图尔珲台吉对叶尔羌汗国和哈萨克汗国虎视眈眈,屡屡进攻两汗国,叶尔羌汗国,哈萨克汗国抵挡不住准格尔。” 徐晨眉头紧锁:“准格尔没想到还是就成气候了。” 另一个时空里,准格尔汗国与清朝长达百年年的战争,徐晨自然不会让准格尔成气候。 这些这些年他嘱咐王耀文支援火枪,火炮给两大汗国,希望提升这两国的武备,想让他们杀的更惨烈一些,方便大同社统一西域。 但只能说烂泥终究是扶不上墙,即便是有大同社支持,两个汗国还是打不过处于上升期的准格尔,反而成了运输大队长,大同社的武器装备让准格尔的实力变得更加强大了。 徐晨想了想道“准王耀文主动出击,遏制准格尔扩张。同时派遣使者,劝说叶尔羌和哈萨克归顺。西域自古就是天朝领土,不容分裂。”徐晨语气坚定道:“告诉王耀文,必要的时候可以动用武力,把两大汗国高层迁移到燕京。” 连做牵制力量都做不到,那你们俩就上餐桌吧。 “遵命!” 王二继续汇报其他战线:第八师与第五师在福建会师,正准备海陆并进攻打广东;第三师在长沙集结,剑指广西. “保障后勤最重要。”徐晨强调,“新式的火枪火炮要调拨到,粮草要及时充沛。新占之地要迅速恢复生产,不能让大军饿肚子。但同意告诉各部队,严格遵守军纪。” “遵命!”王二道。 军事汇报完毕,刘永展开财政报表:“虽然战事影响了部分地区的秋收,但今年粮食总产反而有所增加。这得益于水利建设和抗旱会的有效组织。” 徐晨看着文件上的内容面露欣慰,今年虽然因为战事打乱了秋收的步骤,但因为水利修缮完善,加上今年旱灾并不严肃,抗旱会也把农户组织起来,最大程度减少均是对秋收的影响。 各地粮食都有小幅度的增加,中原的粮食甚至增加了一成,水利设施完善之后,熬过了几波大的干旱,大同社的粮食危机终于逐步解除了。 刘永道:“属下以为,今年可以给每人每月增加一斗粮食。” “准。”徐晨点头。 随着水利设施的,北方的粮食危机终于可以缓慢的解除,增加口粮也是必有之意,甚至等江南的战事完结,粮本制度也要逐步废除。 大同社的商贾对粮本制度头痛无比,他们想要扩充产能,招募工匠,但没有粮本,工匠就没有粮食,就没办法在城市当中做工,当然如果他们买黑市带领粮,工匠的口粮可能甚至比他们的工钱都要高。 偏偏大同社对加班又看的紧,加班时不但工钱要翻一倍,还不允许他们加的太多。这逼是他们想要扩充产,就不得不购买生产效率更高的机器。 要知道大同社的这一批小作坊主终究是农业时代的人。在他们的三观当中,机器能用就不应该换,哪怕是坏了,修一修也要接着用,几百上千两银子购买的机器。 不当传家宝一样,传给儿子用,这不是浪费钱财。结果现在想要招工工匠,要去工匠司申请招工指标,想加班又不允许,弄得他们只能在机器效率上下功夫。 当蒸汽仿制中出现后,那些还用传统的木质纺织机的纺织厂,连大同社都不愿意下订单给这些小作坊,没几年基本上就倒光了。 所以大同社蒸汽机推广的很快,因为你不用,别人用,生产效率比你高,很快你就会淘汰出局。 当然放开粮食限制之后,他们的产能能扩充更多,这些商家自然愿意,甚至不少公民议员也要提议解除粮食的限制 城市的工匠他们也想多吃些粮食,他们虽然有钱,但平价粮食有限额,黑市的粮食又翻了好几倍,粮食的价格和肉相当,习惯节省的人还是很难接受这样的价格的。放开对粮食的限制可谓是众望所归。 说完秋收粮食之后,刘永面带喜色地汇报:“元首,今年我大同社税收正式突破七千万两,是明廷最高年份的十余倍。更可喜的是,税收连年增长,可见工商业日益繁荣。” 就这还没算缴获江南士绅的钱财,把这些算上各种金银珠宝价值就有两亿两白银。 他展开一份详细的税收报表:“钢铁产量突破二百万吨,相关税收逾四百万两。铁路、蒸汽机、机床等行业带动钢铁需求猛增。旱情缓解后,纺织原料充足,纺织业税收也增长显著,税收突破2000万两,是我大同社第一大税源。” 徐晨仔细翻阅报表,不时点头。但当他看到支出栏时,眉头渐渐锁起:“岁入七千万,岁出却逾亿?赤字三千万两?” 刘永神色转为凝重:“正是。自我大同社占据北方以来,连年赤字,最少时亏空千万两,前年最高达一千七百万两。这些年抄没士绅的家产,八成已填补亏空。今年虽得江南财富续命,但天下只有一个江南啊。” 身为大同社的当家人,即便自己手中有2亿两白银的家当,但每年赤字上千万两银,还是让他很担心寅吃卯粮,这点财富迟早会耗光。 大同社从最开始建立,就是一个花钱比收钱更厉害的组织,只是他们从米脂打到关中,又从关中占据了整个北方,总是能在钱花完之前,攻占更大的地盘,清洗更多的是士绅,但江南被他们攻陷之后,这个模式显然不能持续下去。 徐晨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仍在施工的金陵城墙。良久,他转身道:“天下一统后,军费开支将大幅削减。总理大臣府需制定财政预算,逐步实现收支平衡。” “谨遵元首令。”刘永郑重应道,“臣已着手编制明年预算,计划五年内消除赤字。” 李文兵接着汇报:“南直隶、江浙、福建等地的大士绅已审判完毕,约三十万人将发配东番岛屯垦。” 徐晨沉吟道:“暂时进行到这里,五百亩以下的士绅先登记造册,暂不处理。” 虽然还没统计,江南的人口肯定是突破了上亿。而想要沉重的打击江南的士绅,不让他们影响工业化发展,哪怕按5%来计算,那也是500万的数字。只是东番岛算不得太大的岛屿,一次性迁移太多的人口过去,那就是在搞大屠杀了。 下一步徐晨要准备收复南洋各个藩属国,这些士绅到南洋这些没开化的地方,用封建地主的皮鞭教育土著,反而算是垃圾用对的地方。 李文兵道:“遵命!” 而后徐晨想了想对洪承畴道:“听说有不少吕宋地区的汉商控诉西班牙人迫害他们。” 洪承畴敏锐地捕捉到元首的意图,适时插话:“元首明鉴,就属下知道的消息,西班牙人不但迫害他们,还杀了我汉民,万历年间曾屠杀数万汉人。此仇不可不报。” 徐晨目光锐利地看向他:“你详细调查此事,接待吕宋海商,搜集证据。汉民之血不能白流!” “遵命”洪承畴躬身应道,眼中闪过精光。 国内的战争快要结束,大同社要加入大航海争霸天下了,不能和以前一样关起门来称王称霸了,这就必须要有人熟悉全球其他地区的国家,还要有灵活的手腕来对待这些国家。 徐晨环视众人,声音凝重:“天下一统,不代表万事太平,更不代表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现在西洋人的舰队已经来到了我天朝,更不断入侵我天朝的藩属国,他们大肆建立殖民地,杀了我藩属国的臣民和我大汉的百姓。他们最近的殖民地更是建立在东番岛,对我天朝虎视眈眈,我等不能再继续掩耳盗铃,装作看不到这一切。 大航海让全球各个文明国家连成了一体,现在全球的局势就如同那春秋战国时期一般,谁能主动求变求革新,就能掌握未来的主动权,鸿胪寺提升到和六部一样重要的位置。 徐晨突然转身,直视洪承畴:“鸿胪寺将提升至与六部同级。亨九,你可愿出任首任鸿胪寺卿?” 洪承畴激动跪拜:“属下万死不辞!” “好!”徐晨扶起他,“鸿胪寺首要任务有三:一设远洋司,专研海外诸国;二设通商司,主管对外贸易;三设藩务司,处理藩属国事务。” 他又对刘永道:“增设海关总署,归户部部管辖,负责征收海关税。” 刘永道:“遵命!” 刘永等人离开之后,徐晨命人请大同庶务长赵叔,安全部长张大等人。 赵叔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文件道:“元首,就是这段时间我大同社员成亲情况。” 徐晨看了看上面的内容,无奈的叹了口气,虽然他已经有准备了,但是还是有点失望,理想主义者终究是少数。 大部分人终究是为了事业和爱情加入大同社,天下一统之后,大家紧绷的弦自然就放松下来,糟糠之妻和士绅小姐该如何选择,大部分人还是从心的。 民朝虽然规定了一夫一妻,但实际上,大明的法律也是规定一夫一妻,这里只不过换了一个说法,把小妾变成二房而已。 好在他知道一步登天终究不可取,男女之事基本上算不得什么问题。 安全部的张大则这汇报了一下,来到金陵大同社员的各个动作。 张大道:“张献忠这段时间动作很大,宴请了他以前的战友艾进忠,刘祥等人,想要拉入他们加入朝鲜都护府。” 徐晨笑道:“张献忠的事业心都很重。” 张大继续道:“这段时间他还带着太升号的掌柜田然见了工业钱庄的掌柜孙磊,据说他想以朝鲜王国税收为抵押,借贷千万两银子。” 徐晨吃惊道:“他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朝鲜小国寡民,均田之后,粮食产能提升,每年粮食税就有500万~600万石,加上开海之后,各种税收大概有150万200万两之间。 金国被覆灭之后,朝鲜没有敌人,两班大臣也被清洗一空,军事力量也被民兵系统取代,军费开支极低,征收的税收都在养着朝鲜都护府的官员。 张献忠极其大方,各种俸禄,奖金直接对比大同社,甚至奖金还比大同社高五成,所以张献忠在朝鲜的威望极高,甚至已经有不少朝鲜人上书,想要以张献忠取代朝鲜王的地位。掌握朝鲜税收的张献忠根本不缺钱,他很难想象张献忠要贷款上千万两银子做什么。 张大道:“他想扩张捕鲸海的码头,捕鲸行业已经成为了朝鲜的支柱产业,据说今年朝鲜就补了200多头巨鲸,产值超过了百万两。” 这对大同社来说倒是好事,鲸鱼肉已经成为了北方市民餐桌上的常用菜,其低廉的价格深受北方百姓的喜爱,普及程度只是在更加低廉的鱼肉之下。 鲸鱼油更是占据了北方油类市场的一成,已经成为了那些富裕家族必用的食用油。 还有龙涎香能制价比黄金的香料,鲸鱼的下水也能给朝鲜的百姓食用,可以说金鱼浑身都是宝,这个产业不但极其赚钱,还养活了几万朝鲜的百姓。 “修个码头,哪怕是修的和天津卫码头一样大,也不至于要花上千万两银?”徐晨愕然。 张大道:“他还想修贯穿朝鲜的铁路网,他还想在朝鲜修钢铁,水泥,砖窑,机械等作坊所以才想贷款上千万两银。” 徐晨笑道:“这点钱可不够。” 张献忠估计是看出了自己的想法,现在居然把朝鲜看成了是自己的王国,毫不吝啬的大建设起来。 而后他又看了一下其他人的情报,有抱怨自己原地踏步的,有看到别人晋升觉得委屈的,大部分都是军中的将领。 毕竟大同社几乎百战百胜,军方的将领并不会觉得南明会是自己的对手,只是觉得自己没有机会立功而已。 这些人出身本就低,加上又带着军人直爽的性格,有什么不满都直接喊出来,难怪历代的封建君王统一天下之后,就要马上杯酒释兵权,杀戮功臣更是时常发生。 徐晨看到这些人的怨言,都一阵头痛。他想了想道:“你们去通知一下在金陵的大同军高层,就说我3日后请他们去看戏。” “遵命!”赵叔,张大两人道。 第413章,藩属友好通商条约与敲打军官 大同十二年(1636年)十月二十三日,金陵城,南曲街。 秋日的金陵,天高云淡,金陵城俨然成了一个大工地。西城一带,昔日巍峨连绵的城墙正在被有计划地拆除。巨大的条石被铁钎撬松,由成队的役夫喊着号子抬上马车运走;坚实的城砖被一块块取下,用于修建贫民坊的建筑。 张献忠身着一身笔挺的大同军将官常服,正与他的老丈人冯铨并肩走在略显凌乱的街道旁。 冯铨看着眼前这拆城的城墙可惜道:“金陵城墙有200多年的历史,当年太祖皇帝调动用了三卫、五省、二十八个府,一百五十二个州县的民力,征发了不下二十八万农夫,城墙长七十多里,全是结砖石结构,固若金汤,即便是火炮都难以摧毁,如此坚固的城墙就这样拆了,太可惜了。” 张献忠嗤笑道:“是啊,真他娘的‘固若金汤’!修成之后没几年,他老朱家自己人,燕王朱棣带着北边铁骑南下,这金陵城屁都没放一个就开门投降了。 两百多年后,咱大同社的天兵一到,嘿,您猜怎么着?又是一个不战而降!合着朱元璋花了老百姓海了去的血汗,修了二十多年,就修了个摆着看的玩意儿?除了挡挡自家老百姓,吓唬吓唬小毛贼,屁用没有!” 冯铨闻言脸上肌肉微微抽搐,露出一丝尴尬而又无奈的神情。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无法反驳。事实胜于雄辩,这城墙确实未能挽救大明两次致命的危机。 张献忠越说越带劲,继续批判道:“要我说,朱元璋就是个眼皮子浅的老农户!就知道使唤人,不懂啥叫产业!他要是脑子活络点,别光知道从全国死命征发徭役,就在这南京城边上开他几十座大砖窑,用钱来买砖,你看能养活多少烧窑的、运煤的、造工具的? 这七十里城墙需要多少砖?搁在咱大同社,最新的轮窑厂加上蒸汽机带动碎石、和泥、制坯,最多半年就能给他烧出来,质量还更好!还能带起一整条产业链,养活几万工匠家庭,那才是真正的固本强国。 哪像他,就知道刮地皮。服徭役不花他老朱家的钱,就死命压榨农户,还动用五省农户,合着走几千里,就为了送他老朱家几块砖头。” 张献忠因为自己早年当军户,被大明将门欺压,对朱明王朝没有一丝好感。 冯铨听得无奈。这种从“产业链”说建设工程观点,对他这样的传统士大夫而言,冲击力极大。 传统的士大夫讲究轻徭薄赋,不滥用民力,但大同社却不同,从建立之初,就以组织农户修筑大工程而闻名,每年征招的农户数以百万计,同时大同社一年收缴田赋超过上亿石,税金七千万两,盘剥之甚远超大明。 按传统的封建王朝观点,税收重,又滥用民力,大同社这样做会弄得天下大乱。但现实却恰恰相反,大同社一手主导纵横上万里的水渠、横跨中原大地的铁轨、乃至那惊天动地的黄河改道工程。但大同社统治的北方,即便遭受了旱灾,蝗灾,依旧稳定了社会的秩序,这极大的冲击了传统士大夫的三观。 两人信步而行,不知不觉走到了著名的秦淮河畔。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都颇为感慨。 河水依旧碧波荡漾,画舫仍在,但氛围已截然不同。曾经丝竹管弦、莺声燕语中带着靡靡之音的秦楼楚馆,如今门楣依旧,招牌却已换成了,戏院,茶社,说书馆, 曾经的靡靡之音被戏曲声、评书、以及工人们下班后聚在一起喝酒划拳的热闹喧嚣所取代。繁华依旧,甚至更加喧嚣,但服务的对象,已从过去的达官贵人、风流才子,变成了如今穿着工装、口袋里有了闲钱的普通工匠和市民。 张献忠摸着下巴,看着这景象,咂咂嘴道:“元首啥都好,就是有时候太……太正派了。好好的一条秦淮河,多少英雄好汉、才子佳人留下传说的地方,如今就只剩下唱戏说书的了。少了多少风月趣味!” 冯铨看着这彻底变了味的秦淮河,内心更是复杂难言,多少诗词唱和、红袖添香的雅事仿佛就在昨日。如今风月场变成了大市场,才子佳人变成了工匠市民,一种强烈的物是人非、时代变迁的沧桑感涌上心头。那个他熟悉的时代,是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眼看快要到元首点名要请众将看戏的来富戏院了,张献忠收敛了脸上的嬉笑,带着几分疑惑和认真问冯铨:“老泰山,你说元首这刚打下江南,诸事繁忙,却突然要请我们这些老兄弟来看戏,这是唱的哪一出?” 冯铨心中暗自腹诽:还不是你们这些骄兵悍将近来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元首这是要敲打敲打你们! 他作为前明高官,对武将的跋扈感受最深。在大明,武将见了文官那是要自称“门下”、“走狗”的,戚继光对张居正尚且如此,李成梁再嚣张也不敢少了内阁的孝敬。 哪像现在大同军这些将领,仗着军功,对文官呼来喝去,甚至敢插手地方政务,这在明朝是不可想象的杀头大罪! 尤其是这几日陪着张献忠走动,见识了不少其他方面的将领。几杯酒下肚,那些将领就开始满腹牢骚,抱怨封赏不公,抱怨元首苛待老兄弟,然后就开始大吹特吹自己的战功,觉得如今的地位匹配不上自己的功劳。 听得冯铨胆战心惊,他可是熟读史书的人,深知功高震主、骄兵必败的道理。在他看来,这些泥腿子出身的将领,若不是跟着元首,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乱坟岗了,如今竟敢如此嚣狂! 大同军打仗,十成里有九成是靠着火器犀利、后勤强大一路平推,所谓的指挥艺术有限,换个人来指挥结果未必差多少。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明说,只是委婉地提醒道:“贤婿啊,只怕是……近来军中有些弟兄,立了些功劳,便有些居功自傲,言语行为颇多逾矩。 元首雄才大略,眼里不揉沙子,此举恐怕意在……警示敲打,让诸位将军收敛心性,恪守本分。” 张献忠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有道理。是有不少老兄弟抱怨没捞着硬仗打,担心以后天下太平,没了晋升的机会,心里憋着火呢。” 冯铨趁机压低声音,语重心长地告诫:“贤婿,听老夫一言。眼下你万万不可掺和军中这些牢骚议论。你已贵为朝鲜都督,乃一方诸侯,更需谨言慎行,低调做人,踏实做事。牢牢守住朝鲜的基业,练好发展好朝鲜国,让元首看到你的忠诚与能力,这才是根本! 切不可让元首觉得你与其他骄纵之徒一般,也生了居功自傲之心!这天下平定之后,你们这些手握重兵、功勋卓著的武将,历来是最为……危险的。” 张献忠目光一凝:“鸟尽弓藏?” 冯铨沉重地点点头,声音压得更低:“史书斑斑,血迹未干。汉之韩信,明之蓝玉……岂止一例?” 张献忠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玩世不恭渐渐收起道:“老泰山放心,你的话,俺老张记心里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张献忠与冯铨走到“来福戏院”门口,只见戏院周围明显加强了警戒,一队队身穿灰色军装、臂缠红袖标的大同军士兵肃立四周,今日此地已被大同社包场,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冯铨很识趣地停下脚步,对张献忠拱手道:“贤婿,里面皆是社中元勋,老夫不便入内,就在对面茶馆等候。” 张献忠点点头,整了整衣领,独自向门口走去。刚验明身份踏入戏院,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张大哥!你也来了!” 张献忠回头一看乐道。“小四!你小子不在湖广?” 高小四笑道:“奉命向元首汇报湖广战事,倒是张大哥你,听说在朝鲜那边混得风生水起,这小日子过得,比在中原打仗时舒坦多了。” 两人互相打趣着,勾肩搭背地走进场内。戏院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基本都是大同军系统的高级将领。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气氛看似随意,却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紧张,大家都很疑惑,元首突然把天南地北的将领召集起来,难道只是为了看一场戏? 张献忠本想坐到自己小舅子高天磊,刘祥他们身边,却见前排的徐晨转过头,对他招了招手。 张献忠心中一凛,连忙快步走过去,躬身低声道:“元首,您有什么指示?” 徐晨示意他坐在旁边的空位上,语气平淡地问道:“听说你打了报告,想在朝鲜境内大规模修建铁路网,还要在咸镜道那边建一个大型钢铁厂?” 张献忠精神一振,这是他筹划已久的大事,连忙解释道:“是的,元首!朝鲜这地方,好东西都藏在深山老林和大海里。海里有捕不完的鲸鱼、海鱼,山里有老参、貂皮、各种珍贵药材。 可这些东西运不出来啊!路太难走了!有了铁路,这些东西就能源源不断运回中原。而且勘矿队报告,咸镜道那边有座大铁山,矿石品质极佳,储量也大。咱们在那建起钢铁厂,造农具、铁轨,能满足朝鲜国的需求,同时也是个赚钱的行当。” 徐晨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等他说完,才缓缓开口:“从发展产业的角度,大同社原则上支持藩国修建铁路,改善交通。你的计划,我可以让工业钱庄评估,如果可行,会提供贷款。” 张献忠脸上刚露出喜色,徐晨话锋一转:“不过,有件事得先跟你说清楚。如今江南已定,苏湖熟,天下足。加上这些年我们在北方大兴水利,抗旱能力大增。以后,社里可能不会再以一两银子一石的高价补贴进口朝鲜粮食了。甚至因为路途遥远,运费高昂,朝鲜粮食运到中原,恐怕也没什么竞争力了。没了这笔最大的进项,你修铁路、建钢厂的那巨额贷款,打算拿什么来还?” 张献忠顿时愕然,张大了嘴巴,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朝鲜王国每年向大同社出口近两百万石粮食,换取巨额白银收入,这几乎是朝鲜财政和外汇的命根子,也是他推行各项计划的底气所在。若这条路断了…… 徐晨看着他错愕的表情,继续微笑道:“还有,我大同社对朝鲜王国的货物几乎都是零关税,甚至还有补贴,但朝鲜却要收5%的关税。这是不是有点对大同社太不公平了?” 张献忠哀叹道:“元首,您可就饶了我吧……粮食买卖要是黄了,关税再一免,朝鲜都护府的收入怕是直接腰斩都不止!我这都督可真要喝西北风了。” 徐晨严肃道:“朝鲜既为藩国,岂有长期占宗主国便宜的道理?不过我民朝毕竟不是家天下,不需要藩国纳贡,我的想法是建立更平等的合作关系。 双方签订一份《朝民友好通商条约》,实现双方货物零关税,自由流通。 这样,朝鲜的粮食虽然卖不出天价,但可以通过海运,平价卖到天津、山东等地,依然有市场。而你的药材、皮毛、铁器,也能更顺畅地进入中原。” 这也是徐晨的远期规划,原本的宗藩体系不能适应新的时代,徐晨打算把所有藩国建立一个零关税的自由经济体,朝鲜是第一个加入的,后面还有琉球,日本王国,安南等藩国,这次公民议会来的藩国不少,徐晨会想办法让他们都加入这个《友好通商条约当中》 张献忠脑子飞快转动,知道这是元首已经定下的方略,而且朝鲜除了粮食,大部分都是本土特产,也不怕与中原竞争,于是道:“属下遵命。” “很好。”徐晨点点头,“还有,你把那个一直软禁在金陵的朝鲜国太子李澄带回去。不要杀他,让朝鲜王李倧另立太子。然后,由这位新太子代表朝鲜,签署这份条约。这样才名正言顺。” “是!属下明白!”张献忠道。 随后,徐晨又陆续与孙可望、高小四、王文耀等将领简短交谈,询问辽东屯垦、西域局势、湖广战事等情况。 眼看人员到齐,徐晨站起身,缓步走上戏台。台下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徐晨扫视全场,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这段时间开公民议会,处理江南事宜,总算抽出空,让兄弟们从天南地北回来聚一聚。也听到了不少声音。” 他顿了顿,台下极其安静,落针可闻。 “有兄弟觉得自家待遇差了,有兄弟觉得自己功劳大、资历老,得到的却不如后辈……有这些想法,私下里发发牢骚,正常。人嘛,总有自己的看法,觉得考评不公,我也能理解。” 他的声音渐渐转冷:“但是!因为这些个人看法,就满腹牢骚,带到工作中,影响到军政事务,甚至对朝廷决策阳奉阴违!这就是我大同社的纪律绝不能允许的!” “唐太宗说过,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今天请兄弟们来看这出戏,以史为鉴,大家都好好看看,对照对照自己。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好了,话就说到这。开场吧。”徐晨说完,走下戏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当当当——!”一阵急促而压抑的锣鼓声响起,大幕缓缓拉开。 背景是硝烟弥漫的战场幕布。一名年轻英武、扮演将军的武生登场,他手持长枪,带领着一小队“士兵”,在舞台上辗转腾挪,以少胜多,杀得“敌军”人仰马翻。唱词慷慨激昂,讲述着这位年轻将领的勇猛与功绩。 通过旁白和唱词,台下众人渐渐明白,这演的是明朝开国名将蓝玉早年的故事。 许多年轻将领立刻产生了强烈的代入感!蓝玉一个百姓,凭军功一路晋升,和他们何其相似!他们也是从一个小兵、一个流民,跟着元首,靠着敢打敢拼,一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台下开始出现叫好声和热烈的掌声,气氛变得活跃起来。 戏曲一幕幕推进。蓝玉北征大漠,奇功盖世,终于在捕鱼儿海一战中,几乎彻底摧毁北元王庭,俘获无数,达到了人生功业的顶点! 台下众将看得心潮澎湃,这与他们横扫漠北、擒获蒙古大汗、攻破北京、席卷江南的辉煌战绩何等相似!一种巨大的自豪感在剧场里弥漫。 然而,就在剧情达到最高潮时,乐师的调子陡然一变,从激昂慷慨变得阴沉诡谲。 功成名就后的蓝玉,开始变了。他居功自傲,变得骄横跋扈,无法无天。舞台上,他强占北元王妃,玷污败俘之妇;他率军返回边关,只因守城士兵未能及时开门迎接,竟然悍然下令部下攻打自己的关隘,纵兵毁关!台下原本热烈的气氛渐渐冷却下来,不少人皱起了眉头。 剧情继续发展。回到京城后,蓝玉认为自己的功劳足以位列群臣之首,竟然主动向朱元璋索要“太师”之位。朱元璋只封了他“太傅”,他便心生怨望,经常在公开场合抱怨:“吾功劳如此,难道还做不得太师?”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他甚至开始暗中结交部将,密谋不轨…… 台下,许多将领的额头开始冒汗了。蓝玉的这些行为,他们太熟悉了!抱怨封赏不公、居功自傲、对元首的决策私下非议……这些事,他们自己或者身边的同僚,多多少少都做过!一种不祥的预感开始笼罩心头。 最终,锦衣卫告发,蓝玉案发。舞台上的灯光变得惨白,蓝玉被披枷带锁,昔日英武的将军沦为阶下囚。最后一场,是蓝玉被押赴刑场,处以碟刑。 当最后的幕布骤然落下,只剩下一声沉重如丧钟般的锣响在空荡荡的戏台上回荡时,整个戏院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刚才还热血沸腾、与有荣焉的将领们,此刻个个面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不少人甚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背,仿佛能感受到那想象中的冰冷刀锋和撕裂般的痛楚。 他们终于明白了元首请他们看戏的真正用意,这是一次极其严厉、直刺心灵的警告。蓝玉的赫赫战功,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蓝玉的骄狂跋扈,他们似曾相识;而蓝玉那血淋淋的下场……则让他们不寒而栗,如坠冰窟。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戏台上的锣鼓声竟毫无预兆地再次敲响! “咚!咚!哐——!” 这次的鼓点更加沉重、急促,带着一种沙场的肃杀和金戈铁马的碰撞之声。众将愕然抬头,只见幕布再次缓缓拉开。 背景换成了残破的城墙和燃烧的烽火,显然是一场惨烈的攻城战。一名穿着元末明初样式札甲、扮演中年将领的武生,正挥舞战刀,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士兵们仰攻一座城池。箭矢如雨,滚木礌石不断从城头落下,不断有“士兵”惨叫着倒地。 “弟兄们!跟我冲!破了此城,为大帅扫平障碍!”那将领身先士卒,极其勇猛,亲自攀爬云梯。战斗异常激烈,舞台上扮演双方士兵的龙套们厮杀在一起,刀来枪往,不断有人“战死”,人数肉眼可见地减少。 突然,一名扮演蒙古士兵的演员,从角落猛地刺出一枪,直取那中年将领的后心!眼看就要得手,千钧一发之际,一名扮演亲兵的小卒猛地从旁边扑了过来,用身体硬生生替主将挡住了这致命一枪! “将军……快走!”亲兵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那将领目眦欲裂,反手一刀劈翻了蒙古兵,然后扑到亲兵身边,将他抱在怀里,声音颤抖:“兄弟!兄弟!你挺住!” 亲兵气息微弱,断断续续道:“将军,俺不行了,俺家里还有个刚过门的媳妇和才满月的娃,求将军照看。” 那将领虎目含泪,紧紧握住亲兵的手,斩钉截铁地发誓:“好兄弟!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只要我耿某人有口吃的,就绝不让弟妹和侄子饿着!你放心,此战若胜,我必寻得他们,赠予良田百亩,让他们一世无忧!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亲兵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安慰的笑容,气绝身亡。将领抱着兄弟的遗体,发出悲愤的怒吼。 台下众将无不动容。比起戏曲,话剧的风格更加真实。 这种战场上袍泽之间以命相托的情谊,他们太熟悉了!多少次恶战,都是身边的弟兄用身体为自己挡刀挡枪!许多人的眼眶微微发热,想起了自己那些已经永远倒下的战友。 戏曲时间跳跃,天下已定。当年的耿将军因战功卓著,被朱元璋封为富宁卫指挥使,镇守一方。他并未忘记誓言,多次派人辗转寻找,终于找到了那位救命恩人亲兵的遗孀和幼子。 他信守承诺,将卫所附近最肥沃的一百亩水田划拨给了这孤儿寡母,并叮嘱手下军官多加照拂。由于军务繁忙且地位悬殊,将军并未亲自去见这家人,只是确保了他们的生活无忧。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舞台上用快速的换场和旁白,表现岁月的流逝。转眼已是百年之后。 背景变成了大明中后期的富宁卫。当年指挥使的后代,如今的卫所军官,早已将祖上的功勋与誓言忘得一干二净。他成了一个贪婪、腐化、只知道盘剥军户的蠹虫。反而开始觊觎,他先祖送的当年那百亩良田。 于是,这位将门之后开始千方百计地陷害、构陷那位士兵的后代。利用职权,诬陷他通匪、拖欠粮饷,最终巧取豪夺,将那百亩良田强行霸占。 士兵的后代家破人亡,妻子含恨而终,他自己也被打得半死,扔出家园。 侥幸未死的士兵后代,心中充满了滔天的怨恨。他无处申冤,一怒之下,竟真的投奔了当时肆虐东南沿海的海盗。数年后,他熟悉路径,引导着大批海盗趁夜突袭了富宁卫! 卫所武备早已废弛,军官只顾享乐,毫无防备。舞台上火光冲天,海盗们冲入卫所,烧杀抢掠。当年的士兵后代,如今的海盗头目,亲手抓住了那个害得他家破人亡的指挥使后代,在一片混乱中手刃仇人,报了血海深仇。 然而,故事并未以复仇的快意结束。很快,大军赶到——舞台上出现了扮演戚家军的队伍,军容严整,旗帜鲜明。一场激战后,海盗被镇压。那位士兵的后代,也在最后的战斗中被火枪击中,倒在了他曾誓死保卫、后又带人摧毁的这片土地上。幕布在悲凉的音乐中缓缓落下。 这第二出戏,比第一出《蓝玉案》更加复杂,更加深沉,带来的震撼也截然不同。 这本该是一个情深意重的故事,但最终却确实由生死之交演变成生死仇人,偏偏他们当中有很多是军户出身,对第二部的话剧更能感同身受。 许多人下意识地想到自己,想到那些为自己挡过子弹、挨过刀子的士兵,想到自己是否也曾不经意间亏待过部下,想到自己的后人会不会也变成明朝指挥使家后代那样的蠹虫…… 就在这时,徐晨缓缓站起身,再次走上戏台。他的目光扫过台下沉默的将领们,声音沉痛而有力:“都看到了?百年前的生死之交,肝胆相照,只是因为后来地位悬殊,境遇不同,后人忘却了初心。谁又能想到,当年的救命之恩、托孤之义,最终竟会演变成不共戴天的血仇?”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的重量充分压在每个人心上。 “你们一个个,都说自己功劳大,抱怨赏罚不公。那我问你们,战争是你们一个人打下来的吗?你们谁有本事说自己能以一敌万?不要说敌万,你们谁能拍着胸脯说,自己能稳赢十个训练有素的普通士兵?”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没有!没有那些千千万万普通士兵的冲锋陷阵、流血牺牲,就没有今天大同社的赫赫功业!就没有你们坐在这里的资格!他们的功劳,比你们小吗?他们的牺牲,比你们少吗?” “我们能活着坐在这里,本身就是最大的幸运!我们肩膀上扛着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功劳簿,更是那些战死沙场的袍泽兄弟未竟的理想和责任!这是我们所有人,尤其是你们这些高级将领,不可推卸的责任!” 徐晨的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或羞愧、或沉思、或震撼的脸。 “以后,再想着自己那点功劳、那点委屈的时候,都给我多想想死去的兄弟!多想想自己肩上的责任!就以今天这两出戏,每人回去之后,给我写两篇心得体会。不要歌功颂德,我要你们深入剖析自己,反思自身的问题!还有我安排了几个夫子,大家在金陵学习一个月后,再各自归队。解散。” 说完,徐晨大步走下戏台,径直离开。留下满堂的将领,久久无法平静。 第414章,对内工业化,对外推行自由贸易 大同十二年(1636年)十月二十五日,金陵城,武德殿。 这座刚刚经历战火的古都,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盛事,民朝公民议会隆重召开。 与以往不同的是,本次议会的观礼席上,出现了众多肤色各异、服饰奇特的外国面孔。他们或好奇、或紧张、或矜持地观察着会场内的一切。 数千年来,每当中原王朝完成统一,确立强大的中央政权,四夷宾服、万邦来朝几乎是必然的景象。 然而这一次,周边藩属国的朝见来得比历史上任何一次都要晚,也更为复杂。 原因无他,大同社公然喊出的“公天下”理念,像一把利剑,悬在所有君主制国家的头顶。 朝鲜、日本、安南、暹罗等国的王室对此极度警惕和不满,这简直是在刨他们统治合法性的根!好些国家最初的选择是假装看不见这个新生的“怪物”,最极端的如朝鲜,其太子甚至直接加入了南明军队,企图借南明之力击败大同社,恢复朝鲜王国。 然而,当大同军以雷霆万钧之势跨过长江,攻克金陵,彻底摧毁南明朝廷之后,所有的观望和侥幸都化为了泡影。现实的压力和利益的考量,迫使这些国家不得不正视这个强大的新邻居。 有的国家是来寻求庇护的。最典型的便是琉球国使者毛凤仪。他代表国王尚丰王而来,已在金陵苦苦等待了数年。 琉球国小民贫,但偏偏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尤其是大航海之后,西方人也出现在琉球,他们的一些商船都能给琉球国带来巨大的震动。琉球只能依靠明朝的册封和保护才能勉强维持独立。 现任的琉球王继位之后,为了保护国家,同时也是为了取得自己政权的合法性,自天启三年遣使请求明朝册封以来,只是因为明廷自身的动荡而一直未能如愿。 如今明朝已亡,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这个新兴的民朝。他迫切希望得到大同社的册封,以获得对抗日本萨摩藩觊觎和海盗侵扰的护身符。 有的国家则是源于内部的分裂与担忧。像如今的安南国正处于“南北朝”时期,北方郑主、南方阮主两大军阀集团挟持着傀儡的安南王黎维祺,互相攻伐。无论是北郑还是南阮,都极度担心对手获得民朝的支持,从而打破脆弱的平衡。 更让他们恐惧的是,万一民朝直接支持名义上的国王黎维祺,他们的权臣地位将岌岌可危。于是,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北郑和南阮竟不约而同地派出了使者,带着厚礼,来到金陵互相拆台、刺探情报,并试图争取民朝的偏向。 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那些来自遥远西方的面孔——西班牙、葡萄牙、英格兰、荷兰等国的使者,又或者说他们东印度公司的代表。 他们对“公天下”还是“家天下”兴趣不大,他们最关心的是大同社的内政政策,尤其是其开海与重商政策是否会延续。这直接关系到他们巨大的远东贸易利益。 议会正式开始,徐晨走上主讲台。他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开始宣读《大同社未来五年发展规划》。 他首先谈及农业:“农业乃国之根本。未来五年,第一要务是全力推进全国范围内的均田政策,保障耕者有其田!同时,每年要修建不少于五千里的主干水利设施,每年新增五百万亩水浇地,确保旱涝保收!” “要大力发展渔业,每年建造百艘以上大型远洋渔船,海鱼捕捞量每年递增两成,让百姓餐桌上有更多鱼肉!” 接着,他提到经济作物:“丝绸、茶叶是我朝出口创汇的拳头产品。要大力扩建桑园、茶园,完善从种养到纺织、制茶的全产业链,五年内,产能要翻一番!” 台下的大同社员和议员们听得聚精会神,这些实实在在的数字和目标,让他们真切地感受到国家正在迈步向前,充满了蓬勃的生机。 而接下来关于工业的部分,则让那些外国使者,尤其是来自欧洲的使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徐晨严肃道:“工业是民朝强大的脊梁!未来五年,铁路建设每年要增加两千里!钢铁、煤炭、水泥、机械制造……所有这些重工业产业,年产能增长率不得低于两成!五年内,总体产能必须翻一番!尤其是钢铁,今年的目标是两百万吨,五年后,我们要达到四百万吨以上!” “两百万吨?”一些东南亚小国的使者开始低声交头接耳,他们对这个数字没有概念。 但当随行的通译艰难地将其换算成他们能理解的单位——“四十万万斤”时,这些使者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四十万万斤铁!这对于许多还处于部落联盟或早期封建状态、全国铁器产量可能不到万斤的小国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一个近乎神话的产量! 而民朝竟然还要在五年内再翻一番?这种恐怖的工业潜力,让他们从心底感到战栗。就连那些欧洲东印度公司的代表,也面色凝重地快速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他们知这意味着何等庞大的战争潜力。 第一天的会议在震撼与憧憬中结束。 当晚,鸿胪寺卿洪承畴来到元首府向徐晨汇报与各国使者初步接触的情况。 “元首,琉球国使者毛凤仪态度最为恳切。他几乎全盘接受我们提出的《互助通商条约》,唯一坚持的请求,就是希望我们能依照前明旧例,正式册封尚丰王的琉球王位,并承诺提供军事保护,抵御倭寇和日本王国方面的侵扰。” 徐晨微微皱眉:“琉球现在还有倭寇问题?” 洪承畴回道:“琉球国小力微,几艘海盗船就足以对其造成重大威胁。此外,日本萨摩藩对其觊觎已久,也是心腹之患。” 徐晨沉吟片刻,道:“我民朝立国之本是‘公天下’,原则上难以再册封一家一姓的世袭国王。但具体问题可以具体分析。这样回复琉球使者:民朝可以不进行传统意义上的册封,但愿意提供实质性的军事保护。北海舰队将每半年赴琉球海域巡航一次。我们还可以在琉球设立军事顾问团,甚至建立一个小型的海军补,成立都督府协助其防御。但前提是琉球王必须进行政治改革,逐步让渡权力,‘拱垂而治’,仿照我大同社模式,建立议会制度。” 洪承畴有些不解:“元首,琉球弹丸之地,贫瘠狭小,值得我们花费如此多心思,甚至介入其内政吗?” 保护琉球王国他能理,毕竟琉球国是天朝传统的藩属国,一直以来也极其恭顺,开海之后,琉球的地理位置也极其重要,掌握这样的藩国的确很有必要,但推广和大同社一样的制度好像就没有必要了吧。 徐晨叹了口气解释道:“天下即将大定,但军中许多功臣,尤其是中高层将领,眼见无仗可打,升迁机会变少,难免滋生不满情绪。光靠说教和看戏敲打,只能压一时。我需要为他们找一个出口,一个既能安置他们,又能继续发挥他们作用的地方。” 他走到地图前,指着琉球、朝鲜乃至更广阔的南洋:“现在是全球化的时代,地理格局和几千年已经完全不同了,以前属于后方的江南,现在已经暴露在各大国家的视线范围之内,荷兰人,西班牙人甚至敢在东宁岛建立殖民地,如果让他们成功,后果简直不敢想象,你能想象一个距离江南只有几百里的国家,他的战舰可以肆无忌惮的出现在江南几千里的海域当中。” 洪承畴默然,这次大同社进攻江南,海军也是一支主力,南海舰队攻破福州,而后沿海一路攻破江浙,与第八师在余杭汇合。 如果也有一次这样的海军在江南,那想要守住这几千里的海防,就要布置几十万的大军了,这样的代价太大了。 徐晨继续道:“南洋这一线的岛国,是我们中原王朝在海上最重要的防线。我打算,未来将这些地方的防卫甚至治理,建立都护府,逐步交由这些有功的军官团去负责。一方面算是酬功,给他们一片施展的天地,另一方面也是保障江南的安全,控制了这些岛国,就相当于我大同社在海上建立一道长城,战线往外推了上千里,江南这些核心地区得到了妥善的保护。” 他顿了顿道:“而在经济上成立都护府也是很有必要的,我们现在要大力发展工业。工业发展需要两个条件:一是稳定且廉价的原材料产地,二是广阔的商品销售市场。 南洋那些封建国家,甚至奴隶国家,部落,普通的百姓被他们压榨的连饭都吃不饱,他们哪来的钱来购买大同社的布匹,购买各种铁器,各种钢铁。 只有少数贵族和富人的消费,是支撑不起庞大工业产能的。我们必须帮助周边藩国也摧毁他们国内的士绅豪强,进行均田,让普通的百姓拥有田地,拥有购买力,这样才能消化我们生产出来的海量布匹、铁器、瓷器。” 士绅最讨厌的地方,他们压榨出来的钱财,除了兼并土地,就是铸造成几百斤重的银球,农户被他们压榨成穷鬼没办法花钱,他们本身又不愿意花钱,想建房子压榨农户,想打家具压榨农户,一切都自给自足,钱到了他们手中只进不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亏空,太他妈讨厌了。 洪承畴听得似懂非懂,他毕竟还是传统士大夫思维,对这种基于经济学和全球市场的战略感到有些陌生。但他敏锐地抓住了核心,元首要对外扩张影响力,无论是为了安置功臣,还是为了市场。 “日本方面怎么说?”徐晨问道。 洪承畴继续汇报,“日本德川幕府的使者抗拒,对我们提出的《友好通商条约》完全不感兴趣,甚至对扩大开海、增加通商口岸也百般推诿,顾左右而言他。” 徐晨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闭关锁国,不愿意开发,那我们就好好跟他们算算账!从明朝洪武年间开始,持续两百多年的倭寇之乱,对我东南沿海造成的生灵涂炭、财产损失!还有几十年前,丰臣秀吉入侵朝鲜,‘壬辰倭乱’对朝鲜和我大明援军造成的巨大伤害!这笔血债,他德川幕府既然继承了日本的法统,就要负责!” 他的语气变得冰冷:“一个既不愿意友好通商,又不愿意承担历史责任,还企图继续锁国自闭的幕府,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它已经成为了东方世界和平与发展的障碍。” 洪承畴心中一震,元首对日本的态度竟如此强硬! 徐晨接着下达了更明确的指令:“你接下来的工作重点有两个:第一,立即与葡萄牙人展开谈判,限期让他们交出澳门,恢复我国对澳门的完全主权。前明那些蠹虫官员,竟容西洋人在本土建立国中之国,简直罪该万死!第二,秘密动员,同时广泛收集吕宋岛马尼拉的情报。准备与西班牙人开战,目标——攻占马尼拉!” 洪承畴这次是真的吃惊了:“元首,三线……同时进行?日本尚且是一大国,葡萄牙、西班牙亦是西洋强国,这……” 徐晨笑了笑道:“日本孤悬海外,人口众多,需谨慎谋划,但葡萄牙人在澳门只有几百守军,几艘老式战舰。西班牙人在马尼拉,总共也就十几条船,两三千士兵,而且远离其本土。 以我南海舰队现在的实力,拿下马尼拉,绰绰有余!我们不需要再给他们面子了,要用他们的失败,来宣告新时代的到来!” 洪承畴看着徐晨眼中不容置疑的决心,他深吸一口气,躬身领命:“元首,属下遵命!这就去安排!” 徐晨看着离开的洪承畴淡然道:“你们只怕还不知道现在只是简单模式,放任下去就要变成地狱模式了。” 第415章,海外汉人的血泪与新复社 从元首府出来,洪承畴面色凝重,心中反复掂量着徐晨交代的两件大事——收回澳门,谋划马尼拉。 元首的对外策略及其务实,要知道大同社和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关系都不差。前两年中原大旱,两国的海商每年都要运百万石粮食去北方,大同社的鸟粪石有两成是两国运输的,每年与这两国的贸易额有几百万两。 大同社的海军有不少是两国的教官,但元首在覆灭南明之后,马上把矛头指向两国,这看上去有点不近人情。但洪承畴敏锐察觉到,元首要改变大明以来闭关自守的政策,学习汉唐对外开放,扩大天朝文明的影响。 意识到这点之后洪承畴也有点激动,如果说三代之治是文人士大夫的理想国,汉唐盛世则是文人士大夫的目标了,在那两个盛世出现了多少名臣武将,又记载了多少脍炙人口的故事。开启这份盛世有他的一份功劳,他必定青史留名。 洪承畴回到了官署,召见了葡萄牙驻金陵的使者若昂·皮雷斯。 皮雷斯是一个典型的葡萄牙贵族后裔,眼神中带着航海民族特有的精明与傲气,但他面对大同社的鸿胪寺卿,这份骄傲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洪承畴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皮雷斯先生,澳门之地,自古以来便是我中国领土。前明嘉靖年间,尔等借口晾晒货物,逐步蚕食,非法占据已达数十年之久。此事,该做一个了结了。” 皮雷斯愕然,大同社说澳门的问题显然是他没有想到的,而这几乎击中了葡萄牙人的软肋了,他们虽然是大航海时代的先行者,但这几十年早已经衰败,逐渐被荷兰人英格兰人赶超,甚至澳大利亚本土都被西班牙人控制,大量的殖民地被侵占,贸易通道被截留,澳门已经是他们在东方为数不多的据点。 皮斯雷几乎跳起脚道:“尊敬的部长阁下,您这话毫无道理,澳门并非非法占据。我们是得到了大明万历皇帝陛下正式许可的!我们手中握有圣旨!即便贵国取代了明朝,按照国际惯例,也应当继承前朝与各国签订的条约和义务!” 洪承畴闻言,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国际惯例?那是你西洋的惯例,这里是东方世界,所有的规矩只能由我们大同社来制定。” “其次”他声音陡然转厉,“即便按照那份所谓的许可,大明皇帝也只是允许你们在澳门半岛暂居、晾晒货物,从未允许你们在澳门设立总督、修建炮台、驻扎军队、行使司法权,将澳门变为国中之国!尔等得寸进尺,鸠占鹊巢,如今还有何面目提什么圣旨?” 皮雷斯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强自争辩道:“这……这是因为当时局势所需,我们是为了协助明朝剿灭海盗,维护海上贸易……” “够了!”洪承畴打断他,“本官今日不是来与你争论历史旧账的。我是来通知你,也是最后警告你们:立即无条件交出澳门所有治权,撤走你们的军队和炮台。看在以往你们与我大同社尚有一些贸易往来,且曾提供过一些技术帮助的份上,只要你们照办,此事便可和平解决,不影响未来两国正常交往。”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刀,施加着巨大的压力:“希望你,以及你背后的澳门总督,能识时务一些。不要抱有幻想。就你们在澳门那几百兵力、几门火炮,我大同军随便派遣一个营,半日即可攻克!现在提前通知你们,是给予你们体面退出的机会。若你们不识时举,执意要对抗到底,那就只能用枪炮来说话了。反正我军下一步就要进攻广州,不介意多派几艘战舰,顺路将澳门一并收复!” 皮雷斯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对方绝非虚言恫吓。大同军在过去几年里展现出的恐怖战斗力,根本不是葡萄牙可比,东方世界太过庞大,他们的军队比葡萄牙国土的人口都要多。 更让他无奈的,大同军海军壮大的速度,也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几乎每年要增加,一个体量的葡萄牙本国舰队的规模,这些战舰装备了大量新式火炮,远非澳门那点微薄的守军可以抗衡。继续强硬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语气软了下来:“部长阁下,请息怒。此事关系重大,非我一人所能决定。能否……能否宽限一些时日?我需要立即将贵国的要求禀报澳门总督阁下。” 洪承畴沉吟片刻,他知道彻底解决澳门问题还需要时间进行交接,也需要给葡萄牙人一个台阶下,毕竟元首还惦记着通过他们获取美洲的橡胶树种子和金鸡纳霜等物产。 “两个月。”洪承畴语气不容商量道:“本官只给你们两个月时间。两个月内,必须看到你们开始有序撤离,并交出治权。这是最后通牒。逾期不至,我大同军的战舰和火炮,将会亲自去澳门接收!” 皮雷斯如蒙大赦躬身道:“阁下。我这就去传达。” 送走了失魂落魄的葡萄牙使者,洪承畴便命人请来了另一位早已等候多时的客人——来自吕宋马尼拉的华人海商领袖,林芳。 林芳约莫四十岁年纪,皮肤因常年海上奔波而显得黝黑粗糙,眼神中既有商人的圆滑,又藏着一种二等公民的怯懦。他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绸缎衣服,看得出是精心准备过,但在洪承畴面前,却显得格外拘谨和恭敬。 “小人林芳,拜见尚书大人!”林芳一进门,便欲行大礼。 洪承畴抬手制止了他:“林先生请起,我大同社不兴跪拜之礼。请坐。” 林芳略显局促地坐下,半个屁股挨着椅子。 洪承畴直接道:“林先生,你此前呈递的万民书,元首已经亲自阅览。对于西班牙人在马尼拉屡次屠戮、迫害我天朝同胞的暴行,元首与我等皆感同身受,极为愤慨!” 林芳听到这话,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都有些哽咽:“大人!您……您说的是真的?朝廷真的愿意为我们这些海外弃民做主?” 洪承畴郑重地点点头:“元首已有决断,必要严惩西班牙殖民者,为马尼拉死难的数万同胞报仇雪恨,以儆效尤!” “噗通”一声,林芳竟直接从椅子上滑落,跪倒在地,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涕泪交加,不住地磕头:“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大人!我等海外孤魂野鬼,盼这一天盼了快三十年了啊!万历三十一年的血仇,终于可以得报。” 林芳听到这话喜极而泣了,像他们这些海外的汉人,大明朝的官员极其厌恶他们,认为他们是麻烦的根源,对他们的歧视是赤裸裸的。西班牙人更是贪婪的注视他们的财富,动不动就屠杀他们的群体,他们一直就像一个无根之人。 他们一直也想得到大明朝的承认和帮助。只可惜明朝的,也对马尼拉没有任何兴趣。只有万历年间,不知道谁传出马尼拉有黄金,引起了万历皇帝的重视,想要派人去探查。 结果这反而引起了西班牙人的忌惮,屠杀他们2万多人,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马尼拉,汉人的血流成了河。 大同社在北方崛起之后,尤其是他们帮助北方的海商出头训斥日本国,虽然还没出兵,但站在海商这一边,这已经是前所未有的事了。所以他们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跑到大同社这里来告状,想请大同社为他们主持公道,却没想到真成功了。 洪承畴亲自起身将他扶起:“林先生,快请起!此乃我辈份内之事!今日请你来,正是需要你们提供详实的情报。马尼拉的西班牙守军究竟有多少?战舰几何?城防布置如何?越详细越好!” 林芳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强忍激动,努力让思绪清晰起来:“回大人!马尼拉的西班牙人,主要是士兵和官员、教士,大概不到万人,其中士兵总数接近三千人!原本只有两千多人,后来又从东宁岛的热兰遮城撤退下来一些残兵,西班牙本土也来了一些,增加了约五百人。” “他们的战舰平时停在马尼拉港,约有十五艘。大部分是载重千石左右的盖伦帆船或轻型巡逻舰,但有五艘是真正的大家伙,是装备了数十门火炮的大型战列舰,火力很强!” 洪承畴一边听,一边快速记录。三千陆军,十五艘战舰,其中五艘主力舰。这份实力对于南洋一个小国来说已经是不可抵挡的力量,但在如今兵锋正盛的大同社面前,并不足为惧。 “城防呢?”洪承畴追问最关键的问题,“马尼拉的城堡是否坚固?” 提到城防,林芳脸上露出又是愤恨又是无奈的表情:“大人,西班牙人的城池修得并不大,他们根本不在意我们华人和其他土著住在城外是死是活。 他们的核心城堡——圣地亚哥堡,却修得极其坚固!是用巨大石砌成,城墙又厚又高。城堡是星棱状的,有几个突出的棱堡,火力可以交叉覆盖,几乎没有死角。外面还有护城河。里面还有一个更高的主堡,想要攻破极艰难!” 他越说越激动,索性向洪承畴要来纸笔,凭借记忆和多年观察,仔细地画出了马尼拉城堡的大致结构和布防要点。 洪承畴看着草图,了然的点点,这和西班牙人荷兰人的城堡是一个体系的,这些西洋人都不在意治下的百姓,把城池修的小而坚固,强攻必然付出代价。 但这样的堡垒也不是没有缺陷,就是能驻扎的人数太少,只要摧毁他们的火炮,而后不断用飞雷炮,开花弹杀伤守城的士兵,要不了几日守军就会崩溃。 “情报非常有用,林先生,辛苦了。”洪承畴收好草图,郑重说道,“尔等暂且再忍耐数月。待我大军攻陷广州,彻底平定南方,整合水师之后,南洋海舰队主力便可挥师南下,直取马尼拉!必为死难的同胞报仇雪恨,让西班牙人血债血偿!” 林芳再次热泪盈眶,躬身长揖不起:“多谢大人!多谢元首!我等海外汉人,漂泊无依,如同无根之浮萍,动辄被他人如猪狗般屠戮。昔日母国视我等为弃民,今日大同社竟愿为我等申冤出兵!此恩此德,我等永世不忘!大人,便是我等再生父母!” 洪承畴再次扶起他,诚恳道:“林先生言重了。保护每一位天朝子民,乃大同社之本分。要谢,就谢徐元首吧。” “是是是!元首天恩!元首天恩!”林芳连连点头,激动得语无伦次,仿佛积压了数十年的屈辱、恐惧和期盼,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和希望的出口。他佝偻的腰背,似乎也挺直了几分。 大同十二年十月二十六日,金陵城,来富戏院。 自元首徐晨用两出新编戏曲敲打军中骄纵之气后,这两出戏——《蓝玉案》与《富宁卫恩仇录》便迅速风靡全城,成为了金陵百姓街头巷议的焦点。来富戏院也因此名声大噪,天天座无虚席,一票难求。 在戏院二楼一个视野极佳的包间内,四位文士打扮的人正凭栏而坐,面前的茶几上放着清茶和几样江南细点。他们正是江南名士,金圣叹、高登,张溥,张采。 张采奇怪道:“太冲他们没有来吗?” 金圣叹轻轻呷了一口茶,目光仍流连于楼下舞台上正在收尾的《富宁卫恩仇录》道:“现在可是公民议会期间,两人身为元首的侍从,政务都忙不过来,哪里会像我等这么清闲。” 张采神情复杂道:“太冲他们算是能一展所长了。” 大同社攻占江南之后,没有意外的开始清洗江南士绅,只有像黄宗羲,任大任这样投靠了大同社的家族,命运才稍微好了一些,虽然家产和土地也没了,本人也好歹还在。 金圣叹却不知张采内心复杂,而是看着戏曲由衷赞叹道:“元首此举,真可谓‘春风化雨,雷霆寓于丝竹’。借这两出戏,既严厉敲打了那些渐生骄矜之气的功臣宿将,却又未直接处罚一人,保全了战友之间的体面与情谊,手段实在是高明至极。” 他尤其欣赏第二出戏:“尤其是这《富宁卫恩仇录》,将大明军户制度的积弊、军官的腐化、恩义的湮灭以及最终引发的血腥报复,展现得淋漓尽致,军中将士看了,能思其责任。这比语言劝说,其效力不知强出多少倍。” 高登此次是作为公民议会的记者重返金陵,顺道拜访老友。他闻言略带调侃地笑道:“元首对前明怕是积怨甚深。你看这些年大同社推出的新戏、新话剧,从皇帝到士绅,从阉党到清流,从文臣到武将几乎被元首骂遍了。” 但他随即话锋一转,神色变得认真:“然而,不得不承认,元首最厉害的本事,便是这驾驭舆论、引导人心之术。历代明君,有洪武、永乐那般狠辣手段的,未必有这份引导教化的耐心与智慧;有弘治那般仁厚之心的,却又缺乏这等雷厉风行、掌控全局的铁腕。元首却是二者得兼。” 张溥这段时间被徐晨特意请去给那些立功的将领们上课,讲授历朝历代功臣的下场,因此接触了不少大同社的功臣。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有时,过于仁厚也未必是好事。光武帝刘秀善待功臣,未诛一人,却导致后汉门阀坐大,外戚宦官轮流专权,其国势终究难及前汉。人的性情,岂是看一两出戏、上几堂课就能彻底改变的? 大同社清理前明的士绅豪强容易,因为那是敌人。可日后,若大同社自身也滋生出新的‘功臣阶层’,又该如何处置?这极其考验元首的政治智慧与决断力。若辛苦建立的‘公天下’基石被动摇,甚至倒退回去,那这几十万将士征战沙场,惨死在乱世几百万百姓的就算是白流了。” 正是因为给那些将领上过课,张溥才更清楚地感受到,许多功臣对徐晨是出于对个人威望和能力的敬畏而暂时收敛,并非内心真正改变了自己。 金圣叹却显得乐观许多,笑道:“天如兄未免过于忧心忡忡了。元首如今正值盛年,精力充沛。依我看,眼下这批功臣,多半会走在元首前头。时间是站在元首一边,再者,治国如同烹小鲜,岂能追求一步到位、一蹴而就?需一步步来,循序渐进。如今皇帝已经没有了,公天下也在建设。” “听听元首昨日在议会宣布的规划,是多么的振奋人心,一年修三千里主干水渠,新增五百万亩水浇地!这般浩大工程,放在大明,一百年也未必能完成,如今却只是大同社一年的目标!如今天下几无流民,百姓有田可耕,工匠有业可就,百业复苏,欣欣向荣。 大同社已终结了明末百年来的动荡惨状,正飞速引领天下步入盛世。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公天下’之路是正确的。天如兄却还在苛责元首未对功臣行兔死狗烹之举,这要求,未免也太高了,难道真要元首变成毫无人情味的上苍不成?” 张溥、张采闻言默然。他们不得不承认,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一切都表明,天下在大同社治理下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恢复元气,其效率远超大明十倍。 尤其是他们观摩公民议会时,看到大同社官员汇报工作、制定计划时那种目标明确、雷厉风行的作风,与明朝朝堂上无休止的党争扯皮、空谈误国形成了鲜明对比。那种万众一心、蓬勃向上的气象,极具感染力。 反观大明,太祖朱元璋建国之初,首要便是朱家江山永固,百姓不过是缴纳赋税、提供徭役的工具。或许,正是这种根本性的立国理念差异,才使得大同社能动员数百万民力而不引发大规模反抗,才能真正做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张溥坦诚道:“若采教训的是。是某执拗了。只是从夏启开启‘家天下’至今,已近四千载。天下重归‘公天下’,乃是四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旷古烁今之事业。正因为其难得,某才对元首抱有了不切实际的期待,希望这盛世毫无瑕疵,却忘了世事岂能尽善尽美?” 高登淡然一笑道:“天如兄,恕我直言,你终究还是未完全跳出旧时‘三纲五常’、‘君臣父子’的窠臼。你既言这是‘公天下’,那么这天下便有你一份,为何又将所有希望仅仅寄托于元首一人之身?元首将这‘天下’之责,分了一份给你,分给了每一个公民,你又将如何承担起自己那一份责任? 难道还想如同旧时一样,将责任再度推还给‘君主’?这岂不是又绕回了‘家天下’的老路?” 张采眼睛一亮,抚掌笑道:“凌云兄此言,真如醍醐灌顶!天下既也有我等一份,我等岂能只是袖手旁观,坐论盛衰? 正当为此盛世贡献一份心力。如此宏图伟业,若能参与其中,方不负平生所学!天如,我等昔日创立复社,初衷便是‘兴复古学,务为有用’,欲扫除晚明颓败之气。 如今志向虽然被元首与大同志士们身体力行地实现。我等虽未能执掌中枢,宰执天下,却亦可退而求其次,以在野之身,行监督之责! 监督大同社各级官吏,监督那些可能滋生的新贵,防止他们重蹈大明勋贵覆辙,变得骄纵跋扈!这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守望相助,匡正纠偏,岂能只赖元首一人独力支撑?” 张溥闻言,胸中块垒顿消,眼中重新焕发出锐利的光彩笑道:“受先兄说得对!是某钻牛角尖了。既为天下人,当为天下事。看来,我是该重新联络散落各处的复社旧友了。即便不能位列朝堂,也要以清议监察天下,为这‘公天下’之业,守住一道防线!” 第416章资本涌动与对刘宗敏三族审查 金陵城,聚仙楼。 这曾是南明官僚和豪商巨贾宴饮的高档场所,如今,在一个雅致的包间内,汇聚的却是一群面色既兴奋又带着几分忐忑的人,十多位原金陵城的纺织作坊主。 公民议会结束后,元首和总理大臣明确表态支持产业发展,这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至少五年内政策不会大变。 过去的两个月,对他们而言可谓冰火两重天。大同社管得太宽,工匠每天干多久要管,工钱多少要管,受了伤谁出钱治要管,甚至干久了还要想着给他们养老!稍有不慎,违反了那本厚厚的《工坊条例》,罚起款来眼睛都不眨,动辄五百、一千两银子,这段时间他们老是很多,当然如果真不赚钱的话,他们早就关了作坊。 而这两个月对他们最大的惊喜则是开纺织厂真赚钱,比他们以前赚的还要多。大同社说话是真算数啊! 这两个月他们织出来的布,真就按承诺,以略低于市价半成的价格全部包销了,虽说单价赚头薄了点,可架不住量大、稳定、回款快!他们只需要盯着生产,不用担心销路,这钱赚得轻松。 更重要的是经营环境的巨变。以前那些衙门的官吏,哪个不得打点,节敬、炭敬、冰敬、寿礼……名目多得记不清!下面的小吏更是雁过拔毛。 现在呢?一个子儿都不用送!甚至有地痞想来作坊区收‘保护费’,当天下午就被巡捕抓了,第二天审判,第三天就发配到城外修水利工地干活去了!这效率,这清廉,大明那时候想都不敢想! 众人唏嘘不已,比起大明那些拿钱不办事甚至还要坏事的老爷,大同社的官吏简直个个都像传说中的海瑞再世。 所以两个月经营下来,曹少安等人私下里噼里啪啦一算账,惊讶地发现:即便把工匠当“爹”一样供着,支付了更高的工钱和福利,但由于效率提升、销路稳定、没有盘剥、治安良好,总体算下来,利润反而比明朝时更高! 能赚钱,心思就活了。以曹少安为首的金陵纺织业主们摩拳擦掌,想要趁热打铁,扩大生产。他们都清楚,虽然江南大战主体已结束,但扫尾工作和对西南用兵仍在继续,军需订单依然旺盛,这是最后一波巨大的战争红利,必须抓住。 然而,扩大生产需要购买昂贵的蒸汽纺织机,他们过去被南明权贵盘剥得太狠,积累有限,资金成了最大的瓶颈。借贷,成了唯一的选择。今日这场聚会,核心目的就是等待一位来自北方的“财神爷”——韦富引荐的钱庄大掌柜。 “韦富找的人靠谱吗?咱们这次要借的可不是小数目。北方不是被大同社清洗过好几轮,还有这等豪富?”侯勇还是有些担忧。 曹少安消息灵通些,解释道:“侯老弟,北方的清洗那是五六年前的事了!这五六年,大同社在北方全力推动工商,你想啊,整个北方士绅阶层两百多年的积累,几乎被大同社花光了,这些钱几乎都被北方的商人赚了。这么多年下来,他们的财富,恐怕早就超过当年扬州的盐商了!” 众人一想,确实有理。他们自己不就正在享受与“大同社”做买卖的“快乐”吗。 量大、管饱、不拖欠。北方的商人享受了五六年这种环境,其财富积累可想而知。 正说着,包间门被推开,韦富笑容满面地引着一个人进来。此人约莫四十上下,穿着藏青色的长衫,身形挺拔,面容精悍,眼神锐利,虽然作商人打扮,却隐隐带着一股行伍般的干练。 “各位大哥久等了!”韦富拱手笑道,“这位便是来自北地,常福钱庄的大东家,姜瑄姜东家!常福钱庄在北方可是这个!”他翘起大拇指,“主营漠南漠北的畜牧、茶叶、盐业买卖,资金雄厚,信誉卓著!” “久仰久仰!” “姜东家幸会!” 曹少安等人一听对方经营的竟是牲口、盐、茶这类利润丰厚且需要极强实力的行当,顿时安心大半,纷纷起身见礼。 一番寒暄客套,主宾落座。姜瑄也不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语气干脆利落:“诸位老板,在商言商。姜某做事喜欢爽快。诸位既然有意借贷,还请先将拟作抵押的房契、地契、工坊契据以及现有机器清单给姜某过目。咱们先估个价,再谈金额和利息。” “应当的,应当的。”曹少安率先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契据文书递了过去。姜瑄接过来,看得非常仔细。 “曹东家这蒸汽机,是扬州机器局最新的型号?”他指着清单上一项问道。 曹少安老脸一红:“呃……是几年前托韦富兄弟买的二手货,型号是老了点,但只用了不到5年,但保养得还行。” 韦富有点尴尬,这是淘汰他纺织厂的机器,江南的商人可能不知道内情,但北方商贾只怕是一清二楚。 好在姜瑄只是点点头,不再多问,转而开始详细询问曹家工坊的位置、面积、、目前的产量、销路以及他家宅院的情况。 问题专业而细致,显然深谙此道。当然,他也不只是听这些商家自己说,这只是初步评估,后续他肯定会派专业的伙计去实地勘察。 片刻后,姜瑄心中有了数,开口道:“若曹东家所言不虚,这些抵押物,姜某可以做主,贷予十万两白银。年息,一成二。” 曹少安闻言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姜东家,这……工业发展银行的官贷年息也才一成。您这多出两个点,是不是有点高了?” “是有点高。”其他作坊主也纷纷附和。 姜瑄面色不变,淡然道:“工业钱庄利息是低,但他们的规矩多,流程长,审核严苛。从申请、勘察、审批到放款,没两三个月根本下不来。 姜某的利息虽多两个点,但今日谈妥,明日我便派人去核验各位的抵押物,若无问题,后日即可放款! 诸位东家都是明白人,现在时间就是银子!晚上两三个月,机器订不到,安装调试耽误了,等布匹生产出来,只怕这仗早就打完了,行情也过了。这中间的损失,恐怕远不止两个点的利息吧?” 这话说到了众人的痛处。曹少安沉吟片刻,讨价还价道:“姜东家说的是实情。但十二个点确实高了点,我等赚的也是辛苦钱,您看能否再让一些?十一个点如何?” 姜瑄沉吟片刻,道:“这样吧,如果诸位愿意购买我们常福钱庄指定合作的几家机器厂商生产的蒸汽机,姜某可以做主,利息再给你们降一个点。那几家厂商的机器,质量、价格都与扬州机器局的相差无几,姜某可以作保。” 曹少安等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最怕的就是对方以借贷为条件,强行推销质次价高的机器。如今听姜瑄承诺质量价格与官办相当,这才放下心来。最终,双方达成了初步协议。 就在这时,韦富也笑着拿出了一份房契:“姜东家,小弟我也凑个热闹,用这处宅院和店铺做抵押,贷五万两。” 姜瑄看了看房契,点头道:“可以。” 正当气氛热烈,准备详细敲定契约细节时,一个姜瑄带来的伙计轻轻敲门进来,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东家,老太公派人急信,让您立刻回招待所,说有十万火急之事。” 姜瑄眉头微蹙,露出歉意的表情,起身拱手道:“诸位老板,实在抱歉,家中忽有急事,姜某必须立刻回去一趟。具体契约细节,明日我让掌柜的与诸位详谈,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曹少安等人虽觉突然,但也连忙起身相送:“姜东家客气了,您先忙正事要紧!” 送走姜瑄,曹少安好奇地问韦富:“韦老弟,你也打算扩大纺织作坊?” 韦富摇摇头道:“天下快要太平了,我这倒腾南北货物的生意,长远看怕是难做了。听说海外天地广阔,机会无限。我打算贷些款,造一艘大海船,带着伙计们去南洋闯荡一番。” 曹少安惊愕道:“海商?那可是刀口舔血的营生!风波险恶,海盗横行,十个人出去,能回来五六个就算老天爷保佑了!” 韦富却笑道:“曹大哥,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有大同社的舰队在海上巡逻,保护商船,比以前安全多了。而且……”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向往,“我这个人呐,可能就是闲不住,过不惯这种一眼能看到头的安稳日子。” 曹少安指着他笑骂道:“你呀!就是能作!迟早把自个儿作到海里去喂王八!” 话分两头。 姜瑄匆匆赶回下榻的招待所,一进门就感到气氛不同寻常。不仅父亲和大哥在,连本该在军官学校学习的姐夫刘宗敏也回来了。 更让他心头一震的是,房间里还坐着三个陌生人。为首一人,年约四十,面容清癯,穿着朴素的灰色中山装。 此人正是大同社内令人谈之色变的“庶务长”赵叔!此人不知道拆散了多少人的家庭,在关中高层极其让人忌惮,让人谈之色变。 赵叔见人到齐了,脸上露出笑容道:“人都齐了。这次冒昧来访,是为了刘宗敏兄弟的事情。元首府经过考察,提议由刘宗敏兄弟担任新一任的税部尚书。此次前来,是最后的家庭情况核查。核查通过,任命便可下达。” 他语气平和,却自带一股威严:“首先需要向各位说明。根据大同社法令,担任尚书一级职务,其个人及家庭财产必须公示,接受民朝百姓监督。 同时,其父族、妻族、母族三族亲属,均不得经商。刘宗敏兄弟的父族、母族关系简单,均在陕西老家务农,我们已经审查完毕,没有问题。现在,只剩下姜家这边了。” 姜老太公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连忙道:“明白!明白!赵小哥,我们完全理解并支持社里的规定!瑄儿,你快把咱家的情况,详详细细、一五一十地跟赵小哥汇报清楚,半点都不能隐瞒!” 姜瑄也是心头一紧,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道:“是!我家目前在河套商社占有2%的股份。自家经营‘常福钱庄’,在北方大同、太原、燕京,天津等地设有十三家分号,目前在江南金陵刚刚设立第一家分号。钱庄主要资金……主要经营项目……”他将家底和盘托出,不敢有丝毫遗漏。 赵叔安静地听着,偶尔插话问一两个细节,旁边的随从则快速记录。听完后,他点点头:“嗯,与我们初步掌握的情况大体相符。不过,还有一些可能你们自己都未必清楚或者忘记的小股份、干股,最好在这段时间内主动向我们说明。如果等我们后续查出来,到时候大家面上就不好看了。” 姜老太公抢着保证:“赵小哥您放心!老朽以全家担保,绝不敢有丝毫隐瞒,绝不会耽搁了宗敏的前程!” 赵叔站起身:“好。那就这样。这段时间你们准备一下,该退的股份退掉,钱庄业务,也尽快寻找合适的接手人或者进行转让。告辞了。”说完,他便带着人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送走赵叔一行,屋内的气氛才松弛下来。 姜老太公长长舒了口气,随即激动地一拍大腿,转向还有些发懵的刘宗敏:“宗敏啊!这么大的好事,你怎么提前一点风声都不跟家里透?” 刘宗敏挠了挠脑袋道:“大人,我其实还没想好。带兵打仗我在行,这当税部尚书……管钱管账,跟各路人打交道,我怕我不是那块料啊!我还是更想去前线……” 姜老太公气得差点拿拐杖敲他:“糊涂!天下都快太平了,还能有多少仗打?这是元首和社里对你的信任和重用! 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这是咱们家天大的荣耀!你还挑三拣四!真是……”他想起了当年姜家想从将门转为官宦之家所付出的巨大代价和失败,再看看眼前这个憨直却运气极佳的女婿,真是感慨万千,又欣喜若狂。 第417章 ,王朝末日与南奔之谋 大同十二年(公元1636年),十一月十五日,金陵城,军官进修学院。 为期数周的短期军官培训已近尾声。随着公民议会的落幕,各地议员陆续返乡,各国使节也带着不同的心思踏上了归途。而汇聚于此的大同军各级将领们,则迎来了结业的最后一课。 而这一课,由元首徐晨亲自主讲。 课堂内肃穆无声,将领们正襟危坐。徐晨没有多言,只是示意随从将一摞摞装帧朴素的书籍分发到每个人手中。 众人低头一看,封面上是醒目的两个大字——《大诰》。这是大同社编撰的法令汇编,包涵了方方面面法令,厚厚一本,堪称大同社的“根本”。 徐晨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平稳却严肃道:“你们都是我大同军的骨干,是社稷的栋梁。越是在高位,手握权柄,就越要敬畏法度,恪守法令!这《大浩》,不仅仅法令,更是你们是底线,是我大同社对每一位官员、军官最低的要求!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到,就不配穿这身军装,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 他拿起一本《大浩》,重重拍了拍:“这本书,发给你们,不是让你们放在书架上积灰的!要时常带在身边,要学,要看,要背,更要时时刻刻牢记在心,融入言行!明白了吗?” “明白!”以张献忠、高小四、赵胜等人为首,全场将领齐声大吼,声震屋瓦。 “好!此次进修到此结束。回去之后,各归本职,整军经武,准备南下!彻底扫清西南残敌,完成天下一统之大业!”徐晨下令道。 “遵命!”众将轰然应诺。 徐晨离开后,课堂内紧绷的气氛才稍稍松弛下来。 张献忠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心有余悸地对身旁的高小四低声道:“俺的老天爷,从来没见元首这么严肃过。这《大浩》捧在手里,感觉比当年抡起的战刀还沉。好在俺老张远在朝鲜,天高皇帝远。你们几个在中原的可得多加小心,这紧箍咒可是戴上了。” 高小四倒是比较坦然,笑道:“张大哥多虑了。咱们行得正坐得直,一切按元首的章程办,能有什么事?元首这是爱护咱们,怕咱们行差踏错。” 一旁的赵胜也点头附和:“小四说得对。只要不起贪心,不忘本,牢记元首的话,自然不会犯错误。 咱们十年前还是饭都吃不上的穷小子,现在不是当将军就是当高官,能有什么不满足? 我们如今的一切都是元首和大同社给的,怕就怕有些人啊,位子高了,权力大了,就忘了自己姓什么,欲壑难填,那元首自然要敲打他,清理门户!” 他的话意有所指,让坐在后排的少数几个原本有些小心思、私下发过牢骚的将领不由得面色微变,心虚地低下了头,暗自警醒。 课程结束后,将领们纷纷返回各自部队。战争的机器再次开动,大同军各部厉兵秣马,准备向盘踞在两广、云贵的南明最后势力发起雷霆一击。 与此同时,视角转向西南。比起欣欣向荣的大同社,南明可为是物价腾飞,流民遍地,官员惊恐,士绅如鹌鹑,朝堂陷入纷争,地方陷入混乱。 自南明首辅侯恂战败自刎、次辅文震孟绝望自缢之后,南明的抵抗意志和行政体系便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大同军乘胜追击,一路势如破竹,接连攻占四川、湖广、南直隶、浙江、福建、江西等广大区域,南明局势可谓一泻千里,土崩瓦解。 到了九月份,一方面为了保障至关重要的秋收,稳定新占领区的秩序,另一方面也因为战线拉长需要调整部署,大同军的攻势暂告一段落,双方进入了短暂的停火期。 这段喘息之机,让逃窜至两广地区的南明残余官员和本地的士绅大户,终于从惊惶逃命的混乱中稍稍定下神来。 然而,清醒之后,是更深的绝望。他们知论实力,南明绝无可能抗衡大同军;但相投降,大同社那“均田”、“清算”、“流放”的政策,又是他们绝对无法接受的。于是他们明知前面是万丈深渊,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闭着眼往下跳,能多活一刻算一刻。打不过大同军,他们也得硬着头皮打。 “国不可一日无君”。要想继续扛起抗同大旗,就必须有一个政治核心。在崇祯帝的子嗣全数被俘后,按照宗法礼制,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便是逃到广西的桂王朱常瀛,他是明神宗第七子,原封地湖南衡州,后面大同军打到湖广,朱常瀛担心自己被大同社抓去苦力,于是带着全家老小往南逃,搭成了整个南明在西南地区血统最纯正的继承人。 于是在两广总督张镜心、黔国公沐天波以及一众南明遗老遗少的拥戴下,又或者是威胁下,朱常瀛哭着在广西,苍梧县仓促登基,祭告天地宗庙,定年号为“隆武”,称南明隆武政权。 然而,这个仓促建立的朝廷,从诞生之初就充满了先天不足和致命危机。 首先是经济危机,大同社清洗自身的政策是正大光明,大同社在江南大规模清算士绅、将其举家流放东宁岛的消息早已传开,并且在传播过程中越发恐怖变形,有的说直接装船沉海,有的说丢到荒岛自生自灭。 巨大的恐惧驱使下,江南地区大批未能逃掉的士子、书生、乡绅以及他们的家眷,如同惊弓之鸟,纷纷变卖家产,携金银细软向他们认为尚且“安全”的西南地区涌来。在短短两三个月内,涌入两广的难民数量就超过了五十万之巨! 这些人虽然狼狈,但携带的金银货币却为数不少。突如其来的巨额货币涌入,瞬间冲击了原本经济水平就不高的西南地区、物资生产因战乱受阻的两广地区。物价尤其是粮价,如同脱缰野马般猛涨,短时间内翻了三倍不止!米珠薪桂,民怨沸腾,社会矛盾急剧激化。 其次,政权内部极其不稳。大同社的强大武力如同悬顶之剑,让许多官员在苍梧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 大量官员选择挂印封金,悄然离去,导致南明朝廷的政令出不了苍梧城,地方治理陷入瘫痪。 如果是太平年月,官员空缺尚可慢慢选补,但在此末世,稍有见识的人都明白此刻做南明的官无异于自寻死路。隆武朝廷空有架子,却几乎无法对地方进行有效统治,整个西南大部分地区实际上处于无政府的混乱状态。 最后,军事上更是混乱不堪。隆武帝登基后,为重组军队,一方面收拢从各地败退下来的残兵败将,另一方面则不得不依赖地方实力派,尤其是在广西、云南、贵州大量招募土司的军队。黔国公沐天波就从云南带来了大批效忠沐府的土司兵。 这些少数民族士兵确实骁勇善战,但军纪极差。他们来自贫瘠的边陲之地,骤然进入相对富庶的两广城镇,巨大的经济反差和掠夺本性使得他们军纪败坏,骚扰地方、抢劫百姓的事件层出不穷。 西南的百姓苦不堪言,甚至暗中期盼着大同军能早日打过来,结束这混乱的局面。“盼王师”竟成了许多普通百姓的真实心声。 就是这样一个由逃亡宗室、残兵败将、失意士绅、纪律败坏的土司兵拼凑起来的,内部矛盾重重、经济濒临崩溃、治理基本瘫痪的脆弱政权。在风雨飘摇中,勉强支撑着南明的最后旗号,等待着北方即将到来的雷霆风暴。 广西,梧州府,苍梧城。 这里虽被临时定为南明隆武朝廷的“行在”,却丝毫不见帝都气象,反而弥漫着一种末日将至的惶恐与混乱。 街道上,一队来自广西山区的狼兵正肆无忌惮地砸开一家布庄的门板,抢夺着里面的绸缎布匹。店主的哀求和哭喊被士兵们的呵斥与狂笑淹没。四周的百姓敢怒不敢言,只能远远看着,眼神中充满了麻木与怨恨。 就在这时,一队约百人的士兵快速跑来,他们装备精良,穿着相对统一的号褂,手中的燧发火枪擦得锃亮,行动间自有法度,与那些散漫的狼兵截然不同。他们迅速包围了街道。 为首的青年将领看着眼前的混乱景象,听着百姓的哀嚎,再感受到四周投来的、那混合着最后一丝期望与更深失望的目光,不由得怒火中烧。他正是几社骨干,现任苍梧总兵杜麟征。 “住手!”杜麟征厉声喝道。 那些抢红了眼的狼兵只是愣了一下,见来人似乎官阶不高,且人数相当,竟不予理会,继续抢夺。 杜麟征眼中寒光一闪,不再多言,猛地抬起手中早已装填好的燧发短铳,对准那个正将一匹锦缎强行塞入怀中的狼兵小头目,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划破苍梧县城的嘈杂。铅弹精准地命中目标,那狼兵小头目惨叫一声,胸前爆出一团血花,踉跄几步,重重栽倒在地,手中的锦缎散落一地,迅速被鲜血染红。 瞬间,整个街道死一般寂静。所有狼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击惊呆了。他们看着倒地身亡的同伴,又惊又怒,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抓起武器就想冲上来报仇。 但几社士兵动作更快!“结阵!”一声令下,士兵们迅速组成小型战阵,前排士兵用上了刺刀的火枪对准前方,后排士兵则举枪警戒。几个试图冲上前的狼兵被几社士兵用枪托狠狠砸倒制服。更多的狼兵被那黑洞洞的枪口和森严的阵势镇住,虽愤怒咆哮,却不敢再轻易上前。 “把参与抢劫的,全部给我拿下!”杜麟征冷着脸下令。 十几名狼兵被如狼似虎的几社士兵反剪双手,按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旁边响起:“几社社军,果然名不虚传,连西南狼兵都不堪一击。” 杜麟征不用回头也知道来者是谁——臭名昭著的前锦衣卫指挥使,如今在隆武朝依旧活跃的祖泽润。此人名声极差,到处散布战败的言论,杜麟征素来不喜,懒得搭理他。 祖泽润却浑不在意,主动走上前来,压低声音道:“杜总兵,眼下不是置气的时候。祖某有一条重要情报,想必你会感兴趣。” 杜麟征淡然道:“既有情报,祖指挥使当上报天子,禀明内阁首辅,与杜某何干?” 祖泽润嗤笑一声,脸上满是鄙夷:“告诉他们?告诉他们有什么用?看着他们在朝堂上继续为些鸡毛蒜皮争吵不休,还是听他们那些不着边际的空谈?杜总兵是聪明人,当知如今局势,指望那些人,死路一条。” 杜麟征对朝廷内部的低效和无能也深感失望,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跟着祖泽润走进了街边一家还算完整的茶馆。祖泽润的随行锦衣卫迅速清退了茶馆老板和伙计。 两人相对坐下,沉默了良久。祖泽润慢悠悠地品了一口粗劣的茶水,叹息道:“自打朝廷‘暂驻’这苍梧县,这地方可真是一天比一天萧条了。” 杜麟征环顾四周,确实如此。街道上行人稀少,大多面有菜色。许多店铺大门紧闭,门上贴着官府的催税告示或是店主逃亡的封条。仅有的几家开门的店铺也门可罗雀。物价飞涨,民生凋敝,这一切既有大量难民涌入的冲击,更是朝廷和军队无休止的盘剥所致。 “你到底有什么消息?”杜麟征不想再听这些感慨,直接问道。 祖泽润放下茶杯,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金陵的消息。大同社的公民议会结束了,他们的各路将领也已返回军中。据可靠线报,最迟月底,大同军必将重启战端,大军南下,目标直指西南。” 杜麟征闻言猛地站起身,脸色骤变:“此言当真!” 但随即他又无力地坐了回去。是啊,会议总会结束,和平只是暂时的。已是十一月,秋收已过,大战再起是必然之事。 他只是在内心深处不愿面对这个现实罢了。以如今南明这散装拼凑、内斗不休、民生崩溃的局面,如何能抵挡得住如狼似虎的大同军?想到此处,他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苦涩。 “你把这消息告诉我,是什么意思?”杜麟征叹息道。 祖泽润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朝廷衮衮诸公,大多昏聩无能,只顾眼前私利。若继续被他们拖累下去,我等必死无葬身之地!所以,祖某想与杜总兵结盟,携手闯出一条生路!” 杜麟征自嘲一笑:“祖兄太看得起杜某了。我不过一介总兵,手下仅剩几千儿郎,自顾不暇,哪有本事为你闯出生路?” 自从夏允彝被罢官后,几社武装便由他和周立勋共同掌管。江南大战时,他们随兵部尚书范景文率五万大军支援湖广。 结果在安陆遭遇大同军精锐的警卫师,一场激战,南明大军惨败,范景文本人亦战死沙场。那场战斗中,唯有几社军表现顽强,竟硬生生顶住了大同军一个旅的猛攻半日进攻,最终因伤亡过于惨重,统帅周立勋亦在此战中阵亡,这才被迫撤退。 杜麟征带着仅剩的两千多残兵,一路逃到衡阳,后来意外遇上了桂王朱常瀛,后又辗转至广西。 隆武帝登基后,感念其护卫之功,同时也认可几社军的战斗力,将几社军补充满员,视为禁军骨干,任命他为苍梧总兵。 祖泽润却摇头道:“杜总兵过谦了。大同军火器之利,天下无敌,正面抗衡绝无胜算。好在当初天子还算听了祖某几句劝,未曾定都广州,否则我等现在恐怕已在海上逃命了。但定都这苍梧,一样不安全!”他顿了顿,加重语气道:“应该说,只要还在中原版图之内,就没有绝对安全之地!” 杜麟征露出苦笑,这话虽然难听,却是实话,在大同军的进攻之下,这天下哪有安全的地方。 然而祖泽润话锋一转道:“但天下之大,又何止天朝?南洋万里,大小国度数十,诸如安南、占城、暹罗、真腊,乃至那莽瑞体建立的东吁王朝,那些地方,西洋人往往只需数百上千兵马,配以犀利火器,便可征服一国,称王称霸!西洋蛮夷能做到的事,难道我天朝精锐反而做不到?” 他凑近杜麟征,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如今朝廷唯一的生路,就是想办法南迁,以云南为根基,甚至……吞并一两个藩国,鸠占鹊巢!将天朝彻底让给大同社。 然后,再由杜总兵你,动用你们几社与大同社内部的一些香火情分,设法游说徐晨,让他默认我们在海外立足。或许……如此方能为我大明保留一丝社稷血脉,延续国祚。” 杜麟征闻言,瞳孔一缩,猛地盯着祖泽润,嘲讽道:“难怪!当初朝议定都之地,你力主迁往云南,与黔国公沐天波一唱一和,原来早就存了放弃中原、远遁蛮荒的心思!” 当初为了定都问题,朝廷几乎分裂。首辅张镜心等广东籍官员力主定都广州,依托珠三角的财富和人口,抵抗大同社。 而黔国公沐天波自然希望朝廷迁往他的势力范围云南。双方争执不下。 最终是祖泽润对隆武帝说了一句关键的话:“陛下,广州虽富,然濒临大海。大同海军巨舰重炮,威力陛下当有耳闻,泉州一日既下。若定都广州,敌军舰队朝发夕至,万炮齐轰,城池顷刻可破,届时悔之晚矣! 云南则不同,山高路远,可最大限度削弱敌军炮火之利,延长其补给,挫其兵锋。”隆武帝被“万炮齐轰”吓得魂不附体,也想要定都云南,但张镜心他们坚决不同意。此时南明的财政全靠着广东一地支持,而广州府又占据其中一半,没了两广的支持,南明朝廷连兵都养不起。 又经历了一段时间激烈的内部纷争,双方折中,决定迁都广西梧州。 祖泽润面对杜麟征的嘲讽,坦然承认,甚至带着鄙夷:“张镜心那些人,只知眼前富庶,却不见灭顶之灾!泉州的教训还不够吗?我朝廷如今可有水师?没有水师却将都城置于海边,岂不是自寻死路?唯有云南,乃至更南的藩国,山峦重迭,丛林密布,方能最大程度地抵消大同军的火器优势和后勤组织力,迫使其陷入持久泥潭,我等方有一线生机!” 杜麟征沉默不语,心中不得不承认,从纯军事角度,祖泽润的战略确有几分道理。但这依然改变不了南明政权日薄西山的整体态势。 祖泽润继续勾勒着他的计划:“我等先护驾迁往云南,稳住阵脚。然后,由杜总兵你率领几社精锐,并整合部分狼兵,南下进攻东吁国!云南已是大同军陆师进攻的极限,再往南的烟瘴之地,大同军继续劳师远征的可能性极小。 只要我等在东吁站稳脚跟,届时即便云南不守,也可护送天子继续南迁至东吁。到了那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冷酷,“或许可劝陛下自去帝号,降称藩王,以此向大同社称臣纳贡,或可换取徐晨的默许,为我等争取一线存续之机!” 杜麟征吃惊的看着祖泽润,这个计划大胆、疯狂,甚至有些卑劣,居然想吞并藩国。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朝廷现在已经是站在悬崖前面,根本就没有路,祖泽润却为朝廷找到了一条独木桥,即便这座桥再危险,两边是万丈悬崖,但好歹走过去就有一丝希望。 祖泽润拍着杜麟征的肩膀道:“杜总兵你要想快一点,我们没时间了,要不了多久大同军南征的消息就会传开,到时候整个西南又会陷入混乱,你要是下定不了决心,朝廷最后一丝希望可能就被你掐灭了。” 祖泽润的计划虽然好,但需要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来执行。也需要这个人在大同社有关系,两者缺一不可,而在整个南明,这样的人只有杜麟征了。 第418章,隆武夜遁 大同十二年(公元1636年),十一月二十二日,苍梧县,天子行辕。 祖泽润与杜麟征在茶馆达成一项脆弱的口头联盟后,祖泽润找到南明内阁首辅张镜心,将大同军即将南下的动向,呈递给了他。 内阁值房内,首辅张镜心看到这份情报,顿时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他立刻召集了所有在内阁成员以及六部尚书的会议。 当祖泽润站在一众重臣面前,再次复述了情报内容——大同军已完成休整,各部将领已归建,预计月底前后将从东、北、西三路发动全面进攻时。 听到这个情报,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声。绝望的氛围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所有人。 良久,现任的黔国公沐天波猛地一拍桌子打破沉默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大同军打过来,我等拼死抵抗便是!西南山高林密,岂是中原一马平川可比,朝廷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各位又何必如此颓废?” 祖泽润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道:“国公爷勇气可嘉。但请问,朝廷拿什么抵抗?大同军有‘五连珠铳’,一次装填可连续击发五次!在战场上,朝廷的大军还没靠近大同军,就被他们的连珠铳击溃。 其火炮射程远超我红夷大炮,威力惊人。他们一个师就配备数十门重炮,一路大军便有数百门火炮轰鸣!如今他们三路齐发,可能有上千门火,而朝廷?加起来100门火炮都没有。靠血肉之躯,朝廷的军队如何抵挡火炮的威力?” 沐天波反驳:“西南之地,‘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他们的火炮越多,重型装备越多,进军就越困难,足以抵消他们的器械之利!而且西南丛林瘴气,山路崎岖,中原的士兵来到岭南未开战,便要被烟瘴之气削弱三分,只要我等继续抵抗,岭南的烟瘴之气就能让大同军损失惨重。” “那广东呢?”祖泽润冷冷反问,“大同海军舰队拥有的巨炮更多!万炮齐发之下,广州城可能坚持一天?届时玉石俱焚,广东瞬息可失!水陆并进,朝廷首尾难顾!” 沐天波一时语塞,强自道:“广东若实在难守,那就战略性后撤!我早就说过,天子圣驾应该迁往云南,依托高原山地,方有周旋余地!” 首辅张镜心闻言无奈道:“放弃广东?谈何容易!广东一省的税赋,几乎占了朝廷目前收入的一半!失了广东,钱粮从何而来?拿什么养这十万大军?只怕朝廷刚流露出放弃广东的念头,广东本地的士绅百姓就会先一步抛弃朝廷了!” 户部尚书林蛰面如死灰道:“但以目前局势,广东是想守也守不住啊。水师尽丧,海防洞开,大同舰队可随意选择登陆地点,我等防不胜防。” 兵部尚书王伉更关心具体军情:“祖指挥使,可知大同军此次出兵具体兵力几何?” 祖泽润沉声道:“根据多方情报汇总,东路从漳州出发,北路从永州,西路从宁远府,每路预计至少两个主力师,兵力各约三万余。加之其南海舰队必然配合作战,水师兵力亦不下数万。总计,进攻兵力当在十三万至十四万之间。” 这个数字让所有人再次倒吸一口凉气。南明这几个月费尽心力,东拼西凑,加上各路败兵和土司兵,总兵力也不过十万出头,且装备、训练、士气远不能与大同军相比。 以往战例表明,即便拥有五倍以上的兵力优势,南明军也难求一胜。如今兵力反倒处于劣势,这仗还怎么打? 会议从午后开到傍晚,这些大明的最高决策者们绞尽脑汁,提出了各种方案,却又被一个个现实的困难推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绝望的情绪在不断蔓延。 就在这时,一个文吏慌慌张张地冲进值房,也顾不得礼仪,带着哭腔喊道:“阁老!各位部堂!不好了!陛下……陛下他听说大同军要打过来,受了惊吓,正在宫中命令收拾行装,嚷嚷着要‘南巡’啊!” 此言一出,如同在即将爆炸的火药桶里扔进了一颗火星!值房内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一种混合着悲愤、荒谬和彻底绝望的情绪! 兵部尚书王伉猛地站起,气得浑身发抖悲愤道:“南巡?又要南巡!几年前的南巡,大明已经丢失了半壁江山了,这苍梧已是岭南腹地,再往南便是蛮荒烟瘴之地!天下之大,还有何处可巡?!大明……大明真的要亡了啊!未战先怯,君上如此,臣等奈何!”他几乎要捶胸顿足。 张镜心也是眼前一黑,但他强稳住心神咬牙道:“未必没有转机!绝不能任由陛下如此胡闹,动摇国本!我等立刻进宫,面圣劝谏!” 他必须阻止皇帝在这个关键时刻逃跑,否则军心民心将瞬间崩溃。 一众大臣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或者说是一种不甘的愤怒,匆匆赶往隆武帝临时行辕。 所谓的行辕,不过是一座征用的富商宅院。此刻这里已乱成一团,宫女太监们像无头苍蝇般跑来跑去,抱着大大小小的包裹箱笼。精美的瓷器、古玩、绸缎、金银首饰被胡乱塞进箱子里。 隆武帝朱常瀛本人更是惊慌失措地在大厅里指挥着道:“快!快!多装金银!那些笨重的物件就不要带了!马车!朕的马车备好了吗?” 一个太监总管连忙应道:“陛下,正在准备,正在准备!” “快点!都能装多少装多少!快啊!”隆武帝急得直跺脚。 “陛下!您这是做什么!”张镜心带着群臣闯入,看到这副景象气得须发皆张,厉声喝道。 隆武帝看到群臣受到惊道:“张阁老!你们来得正好!大同贼军要打过来了!快,快帮朕收拾,我等要尽快启程南巡!朕绝不能落在他们手里,朕听说被他们抓到的宗室都要去服苦役,修路挖矿!朕是天子,岂能受此奇耻大辱!” 张镜心强压怒火,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劝道:“陛下!大战尚未开启,胜负犹未可知!您身为一国之君,岂能未战先走?您若南巡,让前线将士如何看待?他们还会拼死为国效力吗?军心一散,万事皆休啊!” 隆武帝却连连摆手,甚至带着一丝哀求:“战事!战事就全权交给阁老和各位爱卿了!反正朕这个皇帝,平日也是‘拱垂而治’,朝廷大小政务皆由阁老处置。这场大战,朕就委任阁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总督一切军务!爱卿你去抵抗大同军便是!” 他根本不想当这个皇帝,此刻只想远远逃开,逃到一个大同军抓不到的地方。 工部尚书王成痛心疾首道:“陛下!您若此时南巡,军心必然瓦解,这仗就没法打了!即便为了大明江山社稷,您也必须坐镇苍梧,稳定人心啊!” 隆武帝却道:“朕有几分斤两,朕自己清楚。留在这里,非但无益,反而会妨碍各位阁老指挥。不如朕先行一步,王尚书既然主战,朕就任命你为督师,你去前线督战可好?” “陛下!这天下既是大明的天下,更是您的天下!您不能走啊!”王伉几乎是吼出来的。 隆武帝被逼急了,竟口不择言道:“这怎么会是朕的天下?朕根本就不想当这个皇帝!朕也看大同报,也读徐晨的文章!他说得对,这天下是士绅的天下!是你们的天下!你们士绅想保住大明的天下,那就你们自己出钱招兵买马,你们自己去抵抗大同社!朕只想活着!好了,不要妨碍朕收拾了,各位阁老,你们快去忙正事吧!” 这番话如同尖刀,刺穿了所有大臣最后的遮羞布。张镜心感到一阵心力交瘁般的无力感。 他们奋斗了一生,终于近乎实现了文官士大夫“天子垂拱而治”的政治理想,将皇权关进了笼子。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失去了权力的皇帝,也彻底放弃了责任!而这副千钧重担,如今完全压在了他们身上。 更可怕的是,他们遇到了徐晨这个几千年未有的“异数”。他不按常理出牌,根本不在意皇帝和法统,他认准了士绅是天下大害,用最酷烈的手段进行清洗,将几百年来的政治规则砸得粉碎。 让他们连“卖主求荣”的传统选项都失去了——徐晨根本不要这个“主”,他只要他们的命和地! 王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泣血般恳求:“陛下!您就这样走了,对得起太祖皇帝百战艰辛开创的基业吗?南巡,南巡,从燕京到金陵,从金陵再到这广西苍梧。 天下之大,已快无陛下的立锥之地了!您又能逃到哪里去?臣求您了!若您还是太祖的子孙,身上还流着朱家的血,就请留在苍梧!臣等必与大同社血战到底!臣只求陛下,在臣未战死之前,留在苍梧!”他的额头磕得青紫,声泪俱下。 隆武帝看着老臣如此,脸上露出一丝迟疑和不忍。 张镜心见气氛稍有缓和,立刻加重语气,半是劝诫半是威胁道:“陛下!如今外面兵荒马乱,极不安全。若是圣驾轻出,万一有所闪失,则大局崩坏,悔之晚矣!为了您的安危,也必须留在苍梧!” 他眼神严厉地扫向周围的太监宫女:“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些东西都给本阁搬回去!照看好陛下!若是陛下有何差池,本阁要你们的脑袋!” 太监宫女们被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又将打包好的行李一件件往回搬。 隆武帝也被吓到了,不敢再说南巡之事。 众大臣见暂时“说服”了皇帝,这才略松一口气,怀着沉重的心情各自离去。然而,他们低估了隆武帝求生的决心和恐惧。 是夜,隆武帝秘密召见了黔国公沐天波、苍梧总兵杜麟征以及锦衣卫指挥使祖泽润。 隆武帝紧紧抓住沐天波的手,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哀求道:“黔国公!沐家世代深受皇恩,九世镇守云南!如今朕能信任的只有你了!求求你,一定要把朕带出去,带离这些‘乱臣贼子’的控制!他们不是忠臣,他们只是想用朕的性命换取他们的富贵!” 沐天波毕竟年轻,被皇帝如此哀求,有些手足无措,劝道:“陛下,何至于此?张阁老他们言语虽然严厉,但也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啊……” 隆武帝发出一声嘲讽道:“为了大明的江山?沐国公,你太年轻了!张镜心他们把朕当傻子糊弄!若不是那徐晨油盐不进,非要赶尽杀绝,只怕朕早就被他们卖给大同社换乌纱帽! 他们若真有那么忠心,当年在朝堂上,就不会把朕的父皇逼得几十年不上朝!朕的兄长就不会登基一个月便暴毙而亡!朕的侄子也不会落水染病而逝!朕另一个侄子在燕京更是差点被他们放火烧死! 我大明这几代皇帝都出了‘意外’,但凡他们当初真有一丝忠心,肯多交一点税,帮朝廷度过难关,也不至于逼出个大同社来!如今这烂摊子,让他们自己收拾,难道不公平吗?!”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在哭诉:“黔国公!大明的江山被这帮乱臣贼子彻底给摧毁了,现在他们还大义凛然的想让朕来背黑锅,朕才不会做他们的傀儡。朕现在只能信任你了,救救朕,带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沐天波看着眼前这位吓得魂不附体、痛哭流涕的天子,想到家族世代承袭的国恩,年轻的热血和责任感最终压过了理智。他沉点了点头:“陛下,必护陛下周全!” 隆武帝大喜过望,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浮木:“好!好!事不宜迟,我们这就收拾,连夜出城!祖卿,杜总兵,安排可靠人手,我们立刻就走!” “遵命!” 第419章,大战之前先换天子与工业的降维打击 翌日清晨,内阁首辅张镜心刚从睡眠中醒来,就接到了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消息:黔国公沐天波竟护着隆武帝,连夜逃离了苍梧,直奔云南而去! 这个消息让张镜心瞬间手脚冰凉,如坠冰窟。他们这些文臣还在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抵抗大同军,皇帝却先跑了!这简直是将他们最后一点抵抗大同军的士气都彻底抽空! 他暴怒之下,立刻就想点兵去追回皇帝。然而,更坏的消息接踵而至:沐天波带来的云南土司兵,在其家将的带领下,也正拔营起寨,紧随天子车驾之后返回云南。 加上皇帝带走了作为禁卫核心的几社军杜麟征部,此刻苍梧城内根本无兵可派,即便有兵,也绝无可能从沐天波和杜麟征手中强行追回皇帝。 张镜心颓然坐倒,半天后他强打精神,重新召集内阁与六部官员。众人得知天子弃城而逃后,脸上无不露出灰败与愤懑之色。 然而,事已至此,他们已无路可退。抵抗大同军,不仅仅是为了大明的江山,更是为了他们自身以及所代表的整个士绅阶层的生死存亡。 与昨日的会议相比,今日的气氛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绝。张镜心内心甚至闪过一丝悔意,早知隆武如此懦弱无能,当初就该拥立一个更有胆魄的宗室。 “即便天子南巡,我等也须将这大明的天撑下去!”张镜心嘶哑着嗓子,努力提振士气。 “大同军三路来攻,我等便分兵三路抵御!老夫亲自去广州,看看能否挡住东路大同军的兵锋!” 户部尚书林蛰咬牙道:“那本官就去桂林府,协助防守北路!” 工部尚书王成道:“本官去贵州,督促西线防务!” 兵部尚书王伉沉思片刻,道:“黔国公昨日所言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正面野战,我军绝非大同军对手。西南的崇山峻岭、酷暑瘴气,方是我军最大的依仗。若能依托坚城险隘,节节抵抗,将战事拖入雨季,凭借恶劣气候消耗敌军,或可使其师老兵疲,损失过半,届时或有一线胜机。此持久消耗之策,或许是我等唯一的机会。”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这已是绝境中唯一看似可行的战略了。 “我等已无路可退了!唯有血战到底!一城一地地抵抗!南中之地,城隘成百上千,我等必能坚持到最后!”众人只能以此互相激励。 王伉又道:“我去南中安南、暹罗等藩国,尝试借兵,哪怕能得来三五千援军,也是好的!” 四人划分了任务,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这座瞬间变得空空荡荡、毫无希望的“行在”苍梧。 大同十二年,十二月十二日,广州城。 张镜心重返广州后,立刻以南明首辅之尊,召集全城士绅,商议守城之策。 何吾诌厉声道:“张阁老,天子,天子,你没带过来,援军,援军你也没带过来,你是用我等钱财买你首辅之名吗?” 广东士绅对张镜心极其不满,隆武登基之初,他们捐钱捐物,就是想让朝廷来保护他们的财产。 结果大同军打过来,天子跑了,他们出钱养的狼兵也跟着天子跑了,除了张镜心得到一个首辅之名,他们什么也没有得到,所以这些人想要张镜心给他们一个交代。 张镜心眉头紧皱道:“天子南巡,非老夫所愿,现在最重要的事,商议出一个抵抗大同军的策略。” 何吾诌却说道:“天子既然不和我等同心,那我等就不认这个天子,某以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重新推举一位天子出来。” 张镜心惊愕,马上劝说道:“大战将近不是内斗的时候。” 何吾诌却大义凛然道:“正是因为大战将近,还要重新推举天子,一个只会逃跑的天子,如何鼓舞军心士气?” 广东士绅梁国栋道:“说的没错,天子弃国,我等当重立天子,振奋军心士气,某提议晋江王为天子。” 结果另一个士绅道:“晋江王非太祖血脉,如何能立为天子?老夫以为当立唐王为天子。” “唐王非江南人,岂能为我等天子,他要是弃国而逃,我等该怎么办?晋江王就不同了,他祖籍桂林想逃也逃不掉。” “唐王勇武过人,在广东的这段时间招兵买马,训练士卒,只有这种身先士卒之人才能为我等天子。” 就这样广东士绅因为要立谁为天子,又起了内部纷争,一连吵了几天,都没有确定谁来当天子。 但有一点这些士绅却达成了共识,就是广州不安全,难以成为新的都城,他们各自带着乡勇去了广东肇庆。 而后张镜心惊愕的看着这些士绅在广州带走了两万多乡勇,但他却没办法阻止。 他只能想办法联络广州不愿意逃,或是没办法逃到士绅捐钱捐粮。 以前大同社远在天边,大家虽然听说大同社苛待士绅,但终究是传闻。这一年广州士绅知道了大同社的厉害,斩草除根式的清洗,比传闻的中的更恐怖。 能逃的士绅已经逃了,而留在广州的,或是放不下自家的田产,或是放不下自家的产业,总之是没办法逃,他们没选择了,只能支持张镜心,倒是出了大力气,筹集了一些粮饷物资。 张镜心又紧急招募城内的青壮,拼凑起了约三万人的队伍。他还觉得不安全,派人火速前往澳门,购买红衣大炮,雇佣炮手。 此时的澳门总督已接到来自大同社的最后通牒,准备撤离。对于张镜心购买火炮的请求,想了一想就答应下来。那些部署在堡垒中的重型火炮难以迅速拆卸装船,卖给南明既能大赚一笔,又能给即将到来的大同社制造麻烦,何乐而不为? 于是,他几乎将澳门所有堡垒中堪用的32门重型前膛炮连同大量弹药,一并卖给了张镜心,还派出了百名经验丰富的葡萄牙炮手作为雇佣军。 得到这批火炮助阵,张镜心信稍增。他将广州城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兵营,日夜加固城防,将新旧火炮部署于城头,准备死守广州。 话分两头。 大同军东路军总指挥赵云飞,率领第五师、第七师,搭乘庞大的运输船队,在南海舰队主力战舰的护航下,一路南下,兵锋直指广州。 但侦察船很快回报,广州城已有重兵布防,严阵以待。 赵云飞与麾下将领商议后,决定避实就虚,不在广州正面硬碰。舰队继续南下,于惠州府沿海的捷胜所顺利登陆。 惠州守军兵力薄弱,士气低落,在大同军第五师先头部队的猛攻下,几乎一触即溃。十二月十八日,惠州府城宣告易主。 惠州迅速沦陷的消息传到广州,全城震动。广东总兵陈谦向张镜心建议:“阁老,广东濒海,无险可守,极易遭到敌军舰炮轰击。是否按原定计划,放弃广州,退往韶关等内陆险要之处,或据守其他易守难攻的坚城,以疲敝敌军?” 这确实是之前商议过的策略。张镜心内心挣扎良久,最终还是拒绝了。一方面,广州是南明在东南最后的重镇,如此轻易放弃,对士气打击太大;另一方面,城中军队多由广州本地士绅资助招募,一旦弃城,这些军队很可能瞬间溃散。 同时他心存侥幸,认为凭借三万守军、数十门重炮和坚城,至少能坚守数月,消耗大同军锐气后再撤退,对上对下都好交代。 正是这一决策上的迟疑,彻底葬送了这支南明军队最后的生机。 十二月二十日,大同军第五师、第七师在惠州完成休整和补给后,主力沿陆路快速向广州推进。 与此同时,南海舰队庞大的舰群也出现在珠江口外的伶仃洋,劈波斩浪,向广州逼近。 大同军水陆两路大军协同并进。第五师率先出击,以优势兵力和火力,迅速攻克了广州城外的重要炮台据点,扫清了攻城障碍。 随后,两个步兵师如同铁钳般,分别进抵广州城东、西两面,开始构筑攻城阵地,将一门门沉重的新式野战炮拉入阵地,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古老的广州城墙。 南海舰队的战舰则在珠江主航道上一字排开,尤其是那几艘庞大的、装备了超过八十门火炮的战列舰,其侧舷炮窗打开,露出森然的炮管,给予城守军巨大的心理压力。 大同军东路军前线指挥部。 赵云飞召集了第五师师长张存孟、第七师师长、南海舰队指挥官以及各旅主官召开军事会议。 参谋长陈诚首先介绍了敌情:“据侦察,广州城内现有大小火炮约六十至七十门。其中原有旧式红夷大炮三十余门,不久前,张镜心从澳门葡萄牙人手中购得三十二门重型舰炮,并雇佣了约百名葡萄牙炮手操作这些火炮,增强了其城防火力。” 赵云飞闻言,眼中寒光一闪,冷笑道:“这些葡萄牙人,给脸不要脸!元首仁德,给他们两个月时间体面退出澳门,他们竟敢阳奉阴违,还敢卖炮雇兵,给我军制造麻烦!真当我大同军的刀锋不利吗?” 教喻吴亚军接口道:“既然他们不识抬举,那就无需再给他们留任何情面了!”他目光扫过帐中众将,点名道:“李过!” “末将在!” “命你率本部精锐,直奔澳门!任务是接管澳门所有防务,同时,”吴亚军语气森然,“给本将彻查葡萄牙人在澳门期间,有无违反我法令、侵害我百姓、等一切作奸犯科之举,好好查,仔细的查,证据务必确凿,有一个查一个,绝不容许任何一个违法乱纪之徒逍遥法外!” “遵命!”李过大声领命。 赵云飞点点头,目光回到广州地图上道:“很好!澳门之事就此决定。” 现在,集中精力,解决广州!我军战术不变:首先,集中所有炮兵火力,优先摧毁、压制城头敌军炮位,尤其是葡萄牙人操作的那些重炮!而后,延伸炮击,彻底轰垮城墙段,打开突破口!步炮协同,十日之内,本将要看到我大同军的旗帜,插上广州城头!” “遵命!”张存孟等众将轰然应诺,战意高昂。 大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广州城下。 冬日的阳光带着一丝暖意,却无法驱散笼罩在广州城上的肃杀寒气。大同军第五师、第七师的炮兵阵地上,一门门黝黑的火炮被褪去炮衣,森然的炮口高昂,如同巨兽的獠牙,对准了广州古老的城墙。炮兵们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最后的准备,测量距离,调整射角,搬运弹药。 “试射准备!” “轰!”“轰!”“轰!” 几声零星的炮响打破沉寂,实心铁球呼啸着砸向广州城墙。有的砸中墙垛,激起一片碎石;有的越过城头,落入城内引起一阵骚动;也有的精准地命中了预设的城墙段。 葡萄牙炮手雇佣兵队长,脸色凝重地对身旁的明军将领陈谦说道:“将军,他们这是在‘校正射击诸元’。他们在测试不同距离、角度下炮弹的落点。一旦他们完成了所有参数的校准,他们的炮火就能像长了眼睛一样,精准地覆盖城头的每一个角落。真正的炮击马上就要开始了,让弟兄们千万小心!” 大同军当中也有葡萄牙人的教官,虽然他们只交航海,但也知道大同军射火炮射的极其准,大同军虽然有意识的隐藏自己的射击诸元学问,但此时西方人的算术已经超过了东方,葡萄牙人知道了有这回事,很快就有学者反推出来。 陈谦道:“我军居高临下,但可以用火炮来反击。” 葡萄牙佣兵队长无奈摇头,明朝的将军根本不知道大同军火炮的厉害,他这番话算是白说了。 与此同时,珠江江面上,南海舰队的旗舰及其他几艘大型战舰也已调整好姿态,侧舷炮窗全部打开,一门门重炮指向了广州城墙。 上午巳时,总攻的命令终于下达。 “开炮!” “开炮!” “开炮!” 陆上、江上,三个方向的炮兵指挥几乎同时怒吼。 刹那间,天地变色!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连成一片,仿佛持续不断的惊雷滚过大地!无数炽热的铁球、内部填充炸药的开花弹(爆破弹),拖着死亡的尾焰,如同暴雨般倾泻在广州的城墙上、城楼间! “轰隆隆——!” 砖石飞溅,烟尘冲天!坚实的城墙垛口被成段成段地削平,巍峨的城楼在剧烈的爆炸中颤抖、开裂、最终轰然坍塌!整个广州城墙仿佛在痛苦地呻吟,被浓密的硝烟和尘土彻底笼罩。 “火炮反击!给老子开炮还击!”广东总兵陈谦在城头上声嘶力竭地怒吼,试图稳住阵脚。 城头上的明军炮手和葡萄牙雇佣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毁灭性炮击打懵了,在军官的催促下,手忙脚乱地点燃了自家火炮的引线。 “轰!轰!”明军的红夷大炮和来自澳门的重型舰炮也发出了怒吼。然而,无论是射程、精度、射速,还是炮弹的威力,都与大同军的新式火炮相去甚远。 大部分炮弹甚至未能飞抵大同军的炮兵阵地就无力地落下,少数几颗侥幸砸到阵前的,造成的破坏也微乎其微。反倒是开火时喷出的巨大烟团,清晰地暴露了自身的位置。 “发现敌军炮位!方位12,19。距离2430”大同军前沿观察哨迅速报出参数。 第五师炮兵团团长赵栓柱对着传令兵大吼:“各炮位注意!调整诸元!瞄准敌军火炮!给老子轰掉它们!” 训练有素的炮兵们根据指令,飞快地摇动方向机和高低机,沉重的炮口缓缓移动,依据弹道表计算出的数据,精准地指向了刚刚暴露的明军炮台。 “装填爆破弹!放!” “轰轰轰轰——!” 更加精准和猛烈的齐射瞬间覆盖了明军的炮位!开花弹在空中划出致命的弧线,然后在明军炮台上空或者正上方猛烈爆炸!预制破片如同死神的镰刀般四散飞溅! “啊——!”惨叫声顿时响成一片。葡萄牙炮手和明军炮手被炸得血肉横飞,火炮被掀翻、炸毁,弹药堆被殉爆,整个城头炮位一片狼藉,迅速哑火。仅用了不到五轮齐射,广州城墙上所有还能反击的火炮便被彻底摧毁。 压制了敌军重火力后,大同军的战术再次改变。 “迫击炮营!前出!覆盖城墙!杀伤有生力量!”命令下达。 迫击炮被推到了离城墙仅二百步的距离。 “咚!咚!咚!”沉闷的发射声响起,与重型火炮的怒吼截然不同。炮弹以极高的弧线射出,几乎垂直地落向城墙后方和墙头。 “轰!轰!轰!”爆炸声再次密集响起,但这次更集中在人员密集区域。迫击炮弹像冰雹一样砸下,专门杀伤躲藏在垛口后面、藏兵洞内乃至城墙脚下的明军士兵和乡勇。其射速极快,几乎是火炮的十几倍,顷刻间就在城墙上制造出了一片死亡地带。 广州城墙,已然化作人间炼狱。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浓重的尘土味和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天空被烟尘遮蔽,昏暗如同黄昏。 城墙附近,不少民房被流弹引燃,火光熊熊,映照着一张张惊恐绝望的面孔。 受伤的乡勇倒在血泊中声嘶力竭地呼救,被波及的无辜居民发出凄厉的哭喊。未被炸到的守军早已魂飞魄散,有的像无头苍蝇般乱窜,有的被这超越想象的恐怖场面吓得精神失常,或呆立哭泣,或发出诡异的狂笑。 浓密的硝烟和尘土如同巨大的乌云,笼罩着整个广州城,让城中的每一个人都感到窒息般的恐惧和绝望。 傍晚时分,持续了一天的猛烈炮击终于渐渐停歇。大同军开始收队休整,补充弹药。而广州城内,则彻底陷入了混乱和哀嚎之中。军官指挥民夫,在夜间修补被炸得千疮百孔的城墙,统计伤亡,但效率极其低下。 广州巡抚衙门 广东总兵陈谦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进了大堂,他浑身沾满烟灰和血污,声音嘶哑,带着哭腔:“阁老!完了!全完了!光今天一天的炮击!我军伤亡就超过三千人啊!火炮全毁了!城墙塌了好几处!照这样轰下去,最多十天,广州城就要被彻底轰平了!弟兄们就会死光了。” 他一直在南方为官,虽久闻大同军火器犀利,但总以为有夸大之嫌。今日亲身经历,才明白朝廷屡战屡败不是没有缘由,这种烈度的炮火,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大同军的火药和炮弹难道是大风刮来的吗? 张镜心呆坐在太师椅上,面色灰败,仿佛一天之间老了十岁。白日那毁天灭地的炮击景象还在他脑中回荡,震得他心神俱裂。他呆了半晌,才无力地挥挥手,声音干涩:“尽力安置伤员吧。明日尽量让士兵们躲到城墙根下、藏兵洞里避开炮火。” 除此之外,他这位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内阁首辅,再也想不出任何应对这钢铁风暴的办法了。 而在广州城外,珠江口一艘隐蔽的小船上,几名葡萄牙商人正举着望远镜,心惊胆战地观察着广州城的惨状。 澳门总督的代表惊叹道:“上帝啊!这些大同社的人……他们是魔鬼吗?他们的火炮……怎么能如此凶猛?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火药在淹没一座城市!太可怕了!必须立刻报告总督阁下,无论如何,绝不能与大同社发生正面冲突!否则,我们在东方的所有据点,都会像这样被炸上天的!” 尽管葡萄牙人开启了大航海时代,但他们本质上仍处于工场手工业时代。而大同社在徐晨十几年来不遗余力的推动下,通过蒸汽机、标准化生产、大规模采矿和化学工业,已经半只脚踏入了工业时代的门槛,其战争潜力绝非农业文明所能想象。 眼前这恐怖的火力密度,就是初步工业化的可怕成果,彻底震慑了这些来自欧洲的冒险家。 如此高强度的炮击,又持续了整整两天。 十二月二十二日清晨,当硝烟再次略微散去时,广州城墙已然面目全非,多处出现巨大的豁口,守军士气彻底崩溃,伤亡数字直线上升,估计已超过万余人。未战先溃,城防摇摇欲坠。 总兵陈谦再次找到张镜心时,整个人如同从煤堆里爬出来一般,眼神涣散,声音麻木:“阁老……弟兄们……真的打光了……也打不下去了……投降吧……” 张镜心看着窗外满目疮痍的城市,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哭声,最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颓然道:“举白旗投降吧。” 任何抵抗都已失去意义。在大同军发动总攻前投降,或许还能为城中军民换取稍许体面的结局。 公元1636年,大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三日,白旗在广州残破的城墙上缓缓升起。 自此大同军东路军主力正式开入广州城。岭南第一大城,易主。 第420章,审判葡萄牙人与战前舆论宣传 大同十二年(公元1636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澳门。 一觉醒来,澳门的居民们发现天变了,街面上巡逻的已不再是往日那些趾高气扬的葡萄牙士兵或黑奴仆从军,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队纪律严明、装备精良、身穿灰色军装的大同军士兵。城头飘扬的也不再是葡萄牙王国的旗帜,而是大同社的旗帜。 这座葡萄牙人在远东重要的贸易港埠,在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变了天。 城内的各色人等反应各异。葡萄牙殖民者及其家眷们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他们失去了经营近七十年的重要据点,意味着失去了巨大的贸易利润和各种超国民待遇的特权,未来前途未卜。 唯一让他们感到庆幸的是,现在大同社的元首,是一个支持自由贸易主义者的人,大同社不但开放贸易口岸,关税更是低的吓人,5%的关税。他们从来没有见过。 更让他们不敢相信的是关税补贴的政策,他们卖货物到大同社还能赚钱,数遍全球的国家,他们第一次遇到贴钱进行贸易的君主,要是全球的君主都像大同社的元首那该多好。 要不是徐晨是东方人,葡萄牙人甚至想要徐晨来当他们的国王。已经有不少有远见的葡萄牙商,提早去金陵城和燕京购买房产,为未来的商业渠道打好基础。 本地与葡萄牙人合作的海商和买办们则内心忐忑不安。一方面,他们视大同社为“自己人”,期待能摆脱葡萄牙人的压制,而且他们也知道大同社重视产业的发展,像他们这种海上终于不会再受到歧视,作坊主甚至还能受到大同社的扶持,这对他们来说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好事。 但另一方面,他们也知大同社“均贫富”、清洗士绅的政策倾向,他们虽然有商船,有作坊,但他们也有土地,而这是大同社最厌恶的,他们害怕自己积累的财富和在殖民体系下的“原罪”会遭到清算。所以处于忐忑不安当中,他们不清楚未来会是什么模样。 最底层的普通汉人、渔民、手工业者则大多欢欣鼓舞。他们长期受到葡萄牙殖民者和与之勾结的豪强的欺压,如今“王师”收复失地,他们仿佛看到了申冤雪恨、改善生活的希望。 现实很快印证了他们的部分期待。大同军接管澳门后,迅速张贴安民告示,宣布恢复民朝对澳门的主权,并设立临时军管衙门。 告示明确宣称:凡我天朝子民,以往若有受西夷或其爪牙欺压、霸产、伤人之事,皆可至衙门呈告,大同社必将秉公处理,为民做主! “苍天有眼,我的冤屈终于得报。”告示一出,澳门的汉人百姓纷纷激动的喊出声音来。早已积压无数冤屈的百姓纷纷涌向原澳门总督府。 “青天大老爷!小民家在望厦村原有五亩薄田,靠种菜为生。前年那葡萄牙商人罗雷非要强占我的地建别墅,勾结葡萄牙人官方,硬生生把地抢了去!求大人为小民做主啊!”一个老农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又一个妇人哭诉道:“大人!去年腊月,一个葡萄牙醉鬼驾驶马车在街上横冲直撞,撞死了俺家男人!俺去他们的议事亭告状,他们不但不抓人,反而说俺男人挡了路,把俺打了一顿赶出来!求青天老爷申冤啊!” 团长李过面色严肃,认真记录。他拍案道:“岂有此理!在我民朝国土之上,岂容西夷如此猖狂,欺压我大汉子民!诸位乡亲放心,这些事情,本将定会一一查清,还大家一个公道!” 他雷厉风行,立刻派兵按图索骥。强占田地的葡萄牙商人被从豪宅中拖出,不仅被勒令加倍赔偿农户损失,其非法修建的宅院也被直接没收充公。 那个醉酒驾马车撞死人的葡萄牙人,经过军法处审判,证据确凿,被判定为“故意伤人致死”,于澳门市中心广场当众执行绞刑! “好,杀人凶手终于服刑。”这些强硬手段让受欺压的百姓拍手称快,高呼“青天”。 但也让所有葡萄牙殖民者吓得魂飞魄散,认为大同社这是要开始系统性清洗他们,于是澳门的葡萄牙人纷纷变卖了自己的住宅店铺,而后逃离,好一点的淘到京陵城,那些被吓破了胆的直接逃到南洋葡萄牙人其他的殖民地区。 前任澳门总督紧急求见李过,抗议道:“将军阁下!贵国元首曾多次公开表示,将平等对待所有在民朝的合法贸易者! 而且根据我们之前的谈判谅解,贵方承诺保护葡萄牙人的生命和合法财产!您现在的行为严重违反了这些精神和约定!如果您再不约束部下,我将亲自前往金陵,向贵国元首提出最强烈的抗议!” 李信冷笑一声,将一厚沓诉状扔到对方面前:“合法财产?本将比你更清楚条约的内容!条约保护的是合法财产,但绝不保护抢劫、霸占、谋财害命得来的赃物!” 他指着那些诉状:“你自己看看!强占土地、纵奴行凶、草菅人命、走私逃税……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是合法的?按我大同社法令,这些都是死罪! 本将没有将你们全部抓起来审判,已经是看在以往些许香火情的份上了!本将还要上书元首,建议对澳门所有葡萄牙人的过往行为进行一次彻底清查呢!” 前任总督顿时冷汗直流,气势全无,连忙哀求道:“将军息怒!将军息怒!我们葡萄牙人与大同社有十几年的友谊,我们的教官为贵国海军建设出力甚多,我们的商人也为贵国带来了急需的货物和技术。请看在这十几年交情的份上,高抬贵手,千万不要将事情扩大化啊!” 李信冷哼一声:“现在才想起十几年的交情?当初明知我大同军即将进攻西南,却还将数十门重炮和雇佣兵卖给南明伪政权,给我军制造巨大麻烦时,怎么不想想这交情?晚了!本官必会将此事原原本本上报元首府,如何处置你们,由元首和公民议会定夺!” 前任总督面如死灰,知道此事绝难善了。 话分两头。赵云飞在顺利攻克广州后,留下部分兵力维持秩序、清剿残敌,主力未做过多休整,即刻挥师西进,兵锋直指肇庆府。 肇庆是两广总督的传统驻地,也是广州失陷后南明在广东最重要的据点。城中的士绅官员原本还指望广州能坚守数月,为他们争取时间。 万万没想到,号称岭南第一坚城的广州,在大同军的猛烈炮火下,竟连三天都没撑过去! 消息传来,肇庆大乱,临江王吓得魂不附体,连夜带着家眷细软弃城而逃,他的这个行为反而加剧了肇庆的混乱,士绅带的金银财宝逃命,普通的士兵纷纷逃离肇庆。 然而,另一位藩王——唐王朱聿键却展现出难得的血性。他拒绝逃跑,亲自上城督战,试图激励士气,在肇庆抵挡大同军。 然而,勇气无法弥补实力的绝对差距。大同军兵临肇庆,再次架起重炮。经过五天的猛烈炮击,肇庆城墙多处坍塌。 随后,大同军步兵发起总攻,轻易突入城内。唐王朱聿键在乱军中战死,其弟朱聿鐭被俘。城中的大部分广东士绅也未能逃脱,纷纷沦为阶下囚。 肇庆一下,广东全境再无像样的抵抗。第五师、第七师分兵略地,如秋风扫落叶般迅速攻占广东各州府。 然而,在另外两个方向广西、贵州,大同军的推进却遇到了困难,速度远不能与在中原、江南的势如破竹相比。 西南地区的地形极其复杂,“地无三尺平”并非虚言。崇山峻岭、深涧峡谷无处不在,道路崎岖难行,后勤补给线拉得极长且异常脆弱。每一个关隘、每一个山寨都建在险要之处,易守难攻。 更重要的是,贵州、广西两地土司势力盘根错节。这些土司拥兵自重,熟悉本地情况,且许多土司与南明残余势力关系密切,或出于自身利益,或受到蛊惑,不断袭扰大同军的后勤线,伏击小股部队。剿灭他们异常困难,大军行动不得不步步为营,谨慎推进。 战事拖延至来年二月,西南地区进入了令人头疼的雨季。阴雨连绵,山路泥泞不堪,更是难以行军。 虽然大同军高度重视卫生防疫,强调喝开水、注意营地清洁,但恶劣潮湿的气候仍然让许多来自北方的士兵难以适应。疟疾、痢疾、湿疹等疾病开始在军中蔓延,非战斗减员急剧增加,严重削弱了部队的战斗力。 前线指挥官高大壮、田见秀等人不得不将实际情况紧急上报元首府,请求指示。 大同十三年(公元1637年),二月四日,金陵城。 相比于处于混乱的西南地区,远在后方的金陵乃至整个江南地区,却因战争进入了一种畸形的繁荣,即所谓的“战争景气”。 自西南战事开启,军需订单如同雪片般飞向各大工坊。帐篷、军服、布匹、鞋袜、食物、马车、炮车、独轮车……涉及士兵衣食住行的一切物资都极度紧缺。 尤其是攻占广州之后,大同社要赈济灾民,几百万灾民需要的粮食物品等生活物资更多,于是后方的订单变得更多了,大同社清洗江南士绅获得的钱财,如同潮水一般涌向江南各地。 金陵的作坊主们从未经历过生意如此好做的时代!生产出来的货物根本不愁卖,大同社的军需官直接包销,甚至常有商人拉着车等在工厂门口,产品一下生产线就被抢购一空。订单排到了半年之后,根本做不完。 为了满足需求,工坊主们不得不实行“三班倒”甚至“四班倒”,机器24小时不停歇。他们慷慨地支付两倍、三倍的加班工资,因为这和巨大的利润相比微不足道。他们甚至派人到金陵周边的乡村,大量招募农夫农妇,经过简单培训后从事一些辅助性工作。 同时大同社税收虽然不低,但以往的苛捐杂税和层层盘剥消失了,也没有胥吏敢再来敲诈勒索。当工坊主们想要扩大生产却遇到用地、资金问题时,只要要求合理,金陵府衙往往会大开绿灯,协助解决。 这一切的核心目的只有一个:不断扩大产能,满足前线需求。整个江南的工业机器,为了战争而全力开动。 甚至连西洋商人也间接享受到了这波“战争景气”。虽然卖给大同社粮食的补贴取消了,但大同社蓬勃发展的纺织业需要海量的原材料——棉花、亚麻、黄麻等。葡萄牙、荷兰、英国的东印度公司纷纷调整策略,他们在南洋诸岛、印度等地大量收购这些初级产品,然后运到江南销售,虽然单笔利润不如以前的丝绸瓷器,但需求稳定,数量巨大,且解决了商船回程空载或半空载的问题,总体利润反而上升了。这种“三角贸易”模式开始流行。 然而,并非所有西方人都能享受到这份红利。西班牙人成了最大的倒霉蛋。 自西南战事爆发后,金陵及江南各地的报纸突然开始连篇累牍地报道数十年前的“马尼拉大屠杀”事件。 一夜之间,冒出了许多自称是当年惨案幸存者后裔的人,他们通过各种渠道,声泪俱下地控诉西班牙殖民者的残忍暴行,描述当年数万华人如何被欺骗、屠杀,血染吕宋。 这些报道瞬间点燃了江南民众的怒火。汉人历来以“天朝上国”自居,如今得知海外同胞竟被“西夷”如此屠戮,民族情感受到了极大刺激。底层百姓感同身受,愤慨不已;读书人更是觉得颜面尽失,群情激愤,纷纷上书请愿,要求朝廷严惩西班牙,为死难同胞报仇雪恨。 在这种强烈的民意氛围下,停泊在港口的西班牙商船被扣留,在华的西班牙商人遭到拘押审查,只有西班牙大使馆还能勉强维持运作,但其人员外出时也常常遭到愤怒民众的围堵和唾骂,处境极其艰难。 第421章,东方联军与欧洲人只是过客 大同十三年(公元1637年),二月四日,金陵城,元首府。 黄宗羲手持一份来自西南前线的紧急军报,快步走入元首府议事厅。他神色凝重地向徐晨禀报:“元首,田见秀将军与高大壮将军联名急报。西南地区梅雨季节已全面降临,连日大雨导致山路泥泞难行,江河泛滥,后勤补给线屡遭中断。 更严重的是,军中水土不服者日益增多,疟疾、痢疾等疾病蔓延,非战斗减员已超过三千人。两位将军恳请暂停攻势,让部队得以休整。” 徐晨站在一幅巨大的西南地区地图前,目光扫过那些蜿蜒的山脉与河流,他沉思片刻道:“西南地势复杂,气候恶劣,这是我军远征必然要面对的挑战。准其所请,令各部转入防御休整状态。立即从江南抽调医疗队前往西南,在桂林、贵阳等大城市设立野战医院,将重病员转移至这些条件较好的地方集中救治。” 他走到书案前,边思索边补充道:“同时,着令高大壮、田见秀二人,立即在西南当地招募新兵。特别是那些熟悉地形、适应气候的少数民族青年,要优先吸纳,进行训练,大军要逐步替换成当地的士兵。 对于那些名声良好、愿意合作的土司,可以给予适当优待,甚至吸纳其子弟进入军校学习,培养属于我们大同社的西南本土官员。” 徐晨思考片刻道:“还有,对于那些在南明时期在西南地区有威望的明朝官员,只要没有血债和恶行,可以予以赦免并招募他们加入治理团队。他们熟悉当地民情,能够帮助我们更快稳定局面。” 张镜心这些人虽然是战败者,但同样是南明朝廷最后一批能吏了,张镜心担任知县等职,以能干著称。后被征授御史,他敢于直言进谏闻名,出任两广总督。在任期间,他积极整顿当地军务和政务,加强海防建设,有效抵御了海盗和外敌的侵扰,维护了地方的稳定和安全。 林蛰在为广西巡抚之时,面对广西复杂的土司势力,在得不到南明朝廷的支持下,依旧凭借着少的可怜的资源,维持的地方稳定,镇压土司的叛乱,两人都可以算是能吏,只是南明局势已经是无力回天的状态。 黄宗羲迅速记录着元首的指示。 徐晨继续嘱咐,但语气变得严肃:“但对那些名声恶劣、残暴压榨百姓,奴役百姓的土司,必须毫不留情地打击。 告诉高大壮和田见秀,在西南的军事行动要转变为‘政治为主,军事为辅’的策略。要善于动员贫苦百姓,让他们明白大同社是为他们争取土地和自由而来的。拉拢贫困的多数,孤立土司等少数。 让他们切记,拉拢土司不是为了维护西南地区的土司制度,而是要改土归流,消灭土司制度,让当地处于我大同社治理之下,让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百姓说汉话,写汉字,行汉礼。这才是平定西南的长久之策。” “属下,即刻传达!”黄宗羲恭敬地行礼后退下。 紧接着任大任前来禀报:“元首,赵云飞将军从广东传来消息,南海舰队已完成补给和整编,百艘主力战舰火药,后勤物资已经备齐,陆战部队也已集结完毕。赵将军询问,舰队何时可以启航奔赴马尼拉?” 徐晨道:“告诉赵云飞,稍安勿躁。我大同社不是那些不宣而战的卑鄙小人。与西班牙人正式宣战后,舰队才能开拔。” 他转身命令道:“通知洪承畴,可以正式向西班牙人下达最后通牒了。给他们一个月时间,让他们把战书带到马尼拉。一个月后,南海舰队即刻出发!” “遵命!”任大任领命而去。 西班牙大使馆。 大使看着四周包围大使馆的百姓离开了,这才小心的上了马车,离开大使馆。 自从马尼拉惨案公布之后,西班牙大使馆就成了金陵百姓发泄的渠道,最开始甚至出现了冲击大使馆的情况。 徐晨为了防备这样的事情发生,只好派了一个连的士兵来保护西班牙的大使馆,在大使馆的外围,用铁丝网阻碍金陵百姓。但即便是这样,百姓们也会丢些狮子土块到西班牙大使馆内,所以新建的使馆,被砸的破破烂烂,大使馆人员出行也变得极其小心。 西班牙大使的马车停在鸿胪寺府衙门口。西班牙驻金陵大使阿尔卡拉索和武官胡安,急匆匆地赶到鸿胪寺,请求紧急会见外交部长洪承畴。 过去几个月江南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让两人惊恐交加——报纸连篇累牍地报道数十年前的“马尼拉大屠杀”,西班牙商船被扣留,商人被拘押,民间反西情绪日益高涨,西班牙人和大同社十几年友好关系一日反转。 等候接见时,阿尔卡拉索焦虑地对胡安说:“你必须想办法发挥你的影响力,胡安。绝对不能让我们两国发生冲突,否则帝国在亚洲的影响力将会彻底崩溃!我们在吕宋的利益将不复存在!” 身处马德里的西班牙国王,可能认为只需要2万大军,便可统治整个东方世界,但在金陵的阿尔卡拉索却知道东方世界是何等的强大富裕。 一场上规模的大战就可以调动几十万人,这几乎是整个欧洲所有君主才能调动的大军,而且打完这一战之后,西方世界几十年都恢复不了元气。 但这场大同社和大明之间的战争,几十万人以上的大战已经发动了四次,几乎每隔几年就会来一次,他们的装备也在这十几年大战当中快速的更新换代,从最开始的冷兵器变成了火枪为主,又变成全燧发枪,现在帝国不管是战船,火枪,火炮等装备性能都远远落后于大同社。 双方只要开战,凭借帝国在远东只有十几艘战舰,几千的士兵,根本不可能是大同军的对手。 胡安苦笑着摇头:“大使先生,我会尽力,但可能无济于事。我最近深入研究了中国人的历史。这个文明古国通常有两种模式:一种是汉、唐、元时期的对外扩张模式;另一种是宋、明时期的保守内向模式。不幸的是,大同社的元首显然选择了前者,元首渴望恢复天朝在东亚的传统霸权范围。整个南洋地区在法理上都被视为天朝的传统藩属区,马尼拉正处于这个范围之内。” 阿尔卡拉索沮丧地叹息:“上帝啊,这对帝国来说真是个噩耗。我们已经在与荷兰人的竞争中精疲力竭了.。” 17世纪西班牙逐步衰落,与荷兰人的长期竞争当中,消耗了西班牙帝国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同时西班牙内部政治腐败,社会矛盾激化,进一步加剧了国家的危机。 虽然西班牙有全球最广大的殖民地。但西班牙人对开发殖民地不感兴趣,只对金银这种矿产感兴趣,殖民地缺乏最基础的发展,同时西班牙人对当地残暴的压榨也引起了殖民地百姓的不满和反抗,这进一步提升了他们维持殖民地的成本。 加上长期战争,大量的金银流入引起本国内部严重的通货膨胀。导致物价飞涨,工农业的发展全部陷入停滞,西班牙人在竞争当中已经逐渐输给荷兰人和英格兰人。甚至在国际贸易中都逐渐失去它的优势。 可以说现在的西班牙和大明王朝遇到的困境是一样的,都陷入了王朝末日当中。像阿尔卡拉索高级官僚是能感知到帝国的衰败,但身在局中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想尽办法,减缓帝国的衰落。 终于,一名小吏引领两人来到洪承畴的值房。 阿尔卡拉索一见面就急切地说:“洪尚书,近期发生的种种事端必定是有误会,甚至可能是有人恶意栽赃,企图破坏西班牙帝国与大同社之间的友好关系,我以为荷兰人的嫌疑最大,他们肯定不满退出东宁岛,所以想要挑拨我们西班牙帝国与大同社的关系。” 洪承畴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反问:“大使的意思是,三十多年前马尼拉屠杀数万华人的事件不存在吗?” 阿尔卡拉索一时语塞,随后勉强辩解道:“那那件事主要是当地土著所为,与我们西班牙帝国关系不大。请洪尚书务必向元首转达这一事实。” 他递上一封密封的书信:“这是我国马尼拉总督致贵国元首的亲笔信,解释了当年的实际情况。恳请洪尚书代为转交。” 洪承畴微微挑眉:“本官可以先阅览内容吗?” “当然可以。”阿尔卡拉索连忙答应。 洪承畴拆开信件,阅读着已经翻译成中文的内容。读着读着,他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 这封信的文风虽然不如大明官员那般辞藻华丽,行文格式也和大明不同。但核心内容却如此熟悉——通篇都是官僚式的推诿塞责:将屠杀责任推给当地土著,强调那是三十年前大明时期的事情与现在的大同社无关,表示愿意“配合调查”但毫无实质内容。 文明和国家虽不同,但官僚主义的气息竟然如此相似。 洪承畴收敛笑容,面色严肃地将信放在桌上:“很遗憾,这封信来得太迟了。元首已经下达命令:大同社正式向西班牙王国宣战。现在给你们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我大同社的舰队将开往马尼拉。鲜血留下的债务,只能用鲜血来清洗!” 阿尔卡拉索顿时面无血色,他没想到大同社会如此干脆地拒绝谈判直接宣战。胡安急忙上前:“洪部长!恳请您安排我们面见元首!我愿意亲自向元首解释一切!” 洪承畴冷冷地摇头:“没有这个必要了。几万华人的冤魂需要安息,这不是外交辞令能够解决的。” 胡安做最后努力:“请大同社至少给予我们一段时间!我们愿意将当年的总督和相关责任人交给大同社审判!” 洪承畴站起身,语气决绝:“这不是交出一两个替罪羊就能解决的问题。吕宋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藩属,你们西班牙人强占吕宋本身就是对东方秩序的侵犯。更不用说你们在马尼拉屠杀华人、掠夺财富的罪行。大同社有权利和义务保护海外华人,驱逐侵略者。本官还有要事,请两位使者尽快将宣战书带回马尼拉吧。” 说罢,洪承畴转身离开值房,留下面如死灰的西班牙使节。 阿尔卡拉索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完了,一切都完了远东的帝国事业终结了” 胡安默默地看着窗外渐渐暗下的天色,轻声道:“大使先生,我们赶快把大同社对帝国宣战的消息告诉马尼拉总督,让他做好战斗的准备,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洪承畴见到徐晨把马尼拉总督的书信上交,徐晨冷笑并没有观看,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西方人的残暴。 洪承畴也没有在意,而是说道:“元首,想恢复天朝原本的藩国,此战不仅仅是我们大同社与西班牙人之战,更是我东方文明驱逐西方入侵者的之战,就是最好让赵将军舰队巡视南中各国,命令他们派海军参战,哪怕没有海军的也要求派出陆军参加,不要求军队的数量有多少,只是让他们看到我大同社的武力,这些藩国怀威不怀德,在看见我大同军舰炮的威力。” 徐晨想了一想。认可了洪承畴的意见,西班牙人的确是最好的鸡,不让这些藩国看一看大同军舰炮的威力,只怕他们还会像猴子一样在树上乱跳。虽然伤不到人,但极其膈应人。 就赵云飞他们传来的情报来看,南中藩国对天朝的内战极其关心,安南还增派了上千士兵去云南,要不是他读了历史,还真以为安南国是大明最中心的藩国。 “亨九,你作为我民朝的使节,去一趟南中,南洋各国,同时探查一下各国的政治经济等情况。当今之世,是大争之世,以前闭关自守的政策已经不能适应现在的时代了。” 阿尔卡拉索和胡安失魂落魄地走出鸿胪寺,坐上马车返回西班牙大使馆。金陵街道上的繁华与喧嚣仿佛与他们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阿尔卡拉索依然难以接受刚才发生的一切,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这些大同社的官员,怎么一点政治规则都不讲?甚至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不给!” 胡安苦笑着摇头无奈道:“大使先生,我早就说过,大同社的元首野心远不止于中原。他要对外扩张华夏文明的影响力,第一步必然是要恢复东方世界的传统秩序。现在看来,不但我们西班牙人危险,葡萄牙人、荷兰人,所有在东方拥有殖民地的西方势力,都将面临挑战。” 阿尔卡拉索突然抓住胡安的胳膊,急切地问道:“你对大同社的海军了解的多,他们到底有多强大?” 胡安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根据我们搜集到的情报,大同社海军目前拥有18艘一级战列舰——这些都是配备超过八十门火炮的庞然大物。 更可怕的是,还有6艘同级战舰正在他们的船坞中加紧建造,大同社以每年6艘以上的速度在制造一级战列舰。 二级和三级战舰数量更是惊人,估计有几百艘之多。而我们在马尼拉.”他苦涩地摇摇头,“只有15艘战舰,虽然其中有一艘一级战舰‘圣菲利佩’号,但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绝不可能是大同舰队的对手。 而陆军就更不用说了,哪怕把殖民地所有的青壮召集起来,马尼拉的总兵力也超不过3000人,但大同军光海军数量就超过了3万,如果算上陆军的话,他们可以动员几十万。 同时他们后方还有亿万百姓可以动员,全面大战他们能动员上百万军队,被大同军消灭的大明,这个帝国的总兵力就高达180万,这已经是我国总人口的五分之一,和如此强大的帝国为敌,我们没有任何胜算。” 阿尔卡拉索听到这些数字几乎绝望,这是一个让人感到绝望的帝国。 但忽然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道:“我们不能独自面对这个敌人!我们需要盟友,荷兰人!他们也在东方有巨大利益,不会坐视大同社扩张的!” 两人立即转向位于金陵城西的荷兰大使馆。经过一番通传,他们终于见到了荷兰驻金陵大使范德堡。 阿尔卡拉索顾不上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范德堡先生,您一定已经知道,几个月前大同社强行接管了澳门,驱逐了葡萄牙人。 现在,他们又对我们西班牙宣战,目标直指马尼拉!这是显而易见的——大同社想要一步步将我们所有西方势力挤出东方世界!如果我们不联起手来共同抗衡,下一个就轮到你们在巴达维亚的殖民地了!” 范德堡冷冷地看着焦急的西班牙人,语气中带着讽刺:“联手?阿尔卡拉索先生,您是不是忘了,几年前是谁与大同社结盟,在远东共同对抗我国的?现在才想到要联手,是不是太迟了?荷兰不会与曾经的敌人联手,尤其是当我们与大同社目前保持着良好的贸易关系时。” 阿尔卡拉索急忙道:“中国有一句古老的谚语:嘴唇没有了,牙齿便会感到寒冷。如果马尼拉被大同军攻占,你们荷兰人的巴达维亚还能守得住吗? 中国人一直是东方世界的罗马帝国,他们天然认为整个东方都属于他们的势力范围。现在葡萄牙人和我们都被盯上了,您认为大同社会放过近在咫尺的巴达维亚吗?” 这番话似乎触动了范德堡。他沉吟片刻,说道:“请稍等,我需要与我的军事顾问商议。”他招手唤来一名侍从,低声吩咐了几句。 不久,荷兰东印度公司驻远东海军武官汉斯·德弗里斯和几名军事顾问来到会客室。范德堡将阿尔卡拉索的话复述了一遍,询问他们的专业意见。 这些军事顾问低声讨论了一会,汉斯道:“从纯军事角度看,西班牙人的担忧不无道理。中国人夺取了东宁岛,现在又拿下了澳门,如果马尼拉再落入他们手中,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我们的巴达维亚。 理论上,我们确实应该与西班牙人联手,趁早摧毁大同海军的力量,这样才能确保东印度公司在远东的利益和安全。” 阿尔卡拉索脸上刚刚露出一丝希望,汉斯却话锋一转道:“但是,”他加重语气,“现实情况是,大同海军现在拥有18艘一级战列舰,二级和三级的战舰加起来超过百艘。而我们在巴达维亚的舰队自前年惨败后,至今没有恢复元气,总共不到10艘战舰。即使加上西班牙人在马尼拉的15艘,舰队规模也不会超过30艘,其中一级战舰只有2艘。” 他无奈地摊手:“也就是说,即使我们联合起来,也绝不可能是大同海军的对手。这种联盟反而可能引火烧身,导致大同社将下一个进攻目标直接对准我们。为了西班牙人的战争而赌上整个东印度公司在东方的贸易体系,代价太大,而且几乎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因此,我反对结盟。” 汉斯最后建议道:“即使中国人将来想要进攻巴达维亚,我们也应该优先选择谈判而非对抗。最重要的是保住我们在东方的贸易航道,而不是那些难以守住的殖民地。” 范德堡听完军事顾问的分析,脸上露出悔恨之色:“早知今日,当初我们就不应该帮助大同社培养海军!现在却成了我们的心腹大患。” 汉斯无奈地摇头:“即使没有我们,大同社也会通过葡萄牙人或其他途径建立海军。谁能料到这个国家如此富裕且高效,一级战列舰一次就能建造六艘,不到十年就组建了一支足以称霸东方世界的舰队。 现在我们已经没有选择,只能与大同社保持友好关系。否则东印度公司在东方的所有利益都可能彻底丢失。” 17世纪的荷兰人虽然骄傲,但他们本质上是务实的商人民族,面对强大的对手时懂得妥协的艺术。西方文明尚未进入工业革命,还没有形成对其他文明的绝对优势。面对拥有数千年文明积淀、正在快速近代化的中国,荷兰人清醒地认识到硬碰硬是不明智的。 尽管预见到大同社下一步可能会威胁巴达维亚,但在压倒性的海军实力差距面前,荷兰人只能选择了妥协。几年的损失可以承受,但彻底失去东方贸易通道是无法接受的。 阿尔卡拉索最终只能得到一个令人失望的答复。范德堡礼貌但坚定地拒绝了他的联盟提议。 走出荷兰商馆,金陵的夜色已深。胡安看着失魂落魄的阿尔卡拉索,轻声道:“大使先生,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将消息传回马尼拉,让总督阁下做好战斗准备。或许.或许奇迹会发生。” 但两人心中都明白,面对大同社如此强大的海军力量,奇迹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在回使馆的路上,阿尔卡拉索在马车上,望着繁荣热闹的金陵城,完全看不出这个国家正在经历一场几十万人的大战。这个帝国是如此强大。 他喃喃道:“胡安,你说得对东方世界正在重新回归它传统的主人。我们欧洲人或许只是这里的过客。” 胡安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陪着他的大使。 第422章,南洋各国找到了爸爸与马尼拉海战 大同十三年(公元1637年),二月十七日,广州府,大同军战俘营地。 位于广州城郊的这座“战俘营”,原本是一座香火寥落的破旧寺庙。大同军占领广州后,将其简单改造,关押着包括前明内阁首辅张镜心、广东总兵陈谦、唐王之弟朱聿鐭以及三十二名广东文武官员和地方大户士绅。 这些曾经的达官显贵、王公贵族,如今却显得颇为落魄。广州光复后,大同军开始了大规模的城市改造工程,而这些战俘也被分配参与劳动,主要是挖掘和铺设新的下水道系统。 虽然他们过去养尊处优,但几个月的体力劳动下来,手掌磨出了老茧,皮肤变得粗糙,却也意外地让他们的身体健硕了一些。战俘营生活规律,伙食简单但能吃饱,倒也算是一种另类的“锻炼”。 这天是难得的休息日。张镜心却坐在自己简陋的小书桌前,用毛笔专注地书写着什么。短短一个时辰,已经写满了数页纸张。 同屋的何吾驺好奇地瞥了一眼,惊讶地发现上面写的竟然是关于广州城市改造的建议和意见。 他不由得讽刺道:“孝仲兄还以为自己是两广总督呢?居然还有闲心关心广州的建设。” 张镜心头也不抬,淡然道:“我在任两广总督时,就曾想改造广州,使其成为真正的通商大邑。只可惜朝廷党争不断,地方豪强掣肘,即便身为总督,也往往一事无成。” 他放下笔,轻叹一声,“而大同社,只用了半年时间,就做成了我三年都没能推动的事情。” 他内心确实羡慕大同社的官员体系。哪怕只是一个县令、小吏,都能不受干扰地推行政策,那种一心做事、不问其他的状态,在大明官场是难以想象的。在大明,哪怕是整修一条街道,都会有各种势力跳出来阻挠,已经到了动张椅子都要死人的程度。 但这番真心话在何吾驺听来却格外刺耳,认为是在指责他们这些地方士绅阻碍了国政。 他冷笑道:“是啊,广州是我等的家乡,我们却如此‘冷血’,不愿为家乡出力。大同社骂我们也就罢了,你们这些朝廷官员有什么资格指责?朝廷每次有事,哪次不是我们出钱出力?但给你们一万两银子,真正用到实处的有一千两吗?我们出的钱大半都落入了你们的私囊,还好意思怪我们不愿为朝廷效力!” 一旁的陈谦闻言怒道:“你们又出了什么力?大同军打过来,你们带着家产率先逃往肇庆!战事未开就先逃窜,还有脸指责我们!” 士绅梁国栋反唇相讥:“留在广州有什么用?你们号称重兵布防,结果只守了三天!就算加上我们,最多也只能守十天!但凡你们有点用处,多守几日,我们也不至于在肇庆败得那么快!” 他对陈谦等人极为不满,广州迅速陷落导致他们毫无准备就被兵临城下,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 陈谦怒视梁国栋,眼看冲突就要升级。这时,战俘营管事李瑞闻声而来,呵斥道:“干什么!都想造反吗?是不是活太轻了?精力旺盛就继续去挖沟渠!” 这话顿时让众人安静下来,谁也不愿再回到那辛苦的劳作中去。 约半个时辰后,管事陪着一位身着大同社高级官员服饰的人来到战俘营。张镜心抬头一看,顿时惊愕:“亨九兄?” 张镜心是天启二年进士,洪承畴是万历四十四年进士,两人在京城有过数面之缘,虽不算深交,但彼此认识。洪承畴作为前明高官中在大同社地位最显赫者,在南明官员中极具知名度。 洪承畴看着身穿粗布劳动服的张镜心,感慨道:“是孝仲兄。” 他的目光落在书桌那迭纸上,“能否让洪某一观?” “请便。”张镜心道。 洪承畴仔细阅读后,赞叹道:“孝仲真乃干吏之才,见解独到,只可惜大明朝廷未能善用你的才华。这些建议我会转交广东知府参考。” 张镜心苦笑:“算是我为广东百姓尽的最后一点心意吧,多谢亨九兄转达。” 洪承畴正色道:“大同社正在西南推行改土归流,急需孝仲兄这样熟悉地方、有能力有经验的干吏。不知孝仲兄可愿出山,为大同社效力,为西南百姓谋福?” 张镜心沉默片刻郑重道:“这可不是小事,西南土司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两宋,元,以及我大明对他们都无可奈何,西南的地形太过于恶劣,天无三日晴,人地无三尺平,又有各地的头人土司,这些人有利则效忠朝廷,无利则造反,因为地势太危险,要朝廷镇压往往得不偿失,才放任他们。” 洪承畴笑道:“大明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大同社也做不到,就是不知道孝仲兄愿不愿意为大同军效力。” 张镜心恍然,对呀,大同社连蒙古人都征服了,小小的西南土司又能算得了什么? “张某愿为元首效力,为百姓做事。” 随后,洪承畴又点名了几名素有能名的官员和武将,安排他们前往高大壮军中效力。 何吾驺、梁国栋等人见状急了,连忙道:“亨九兄!我等也愿为元首效力啊!” 洪承畴本不想理会这些临阵脱逃的士绅,但转念一想,说道:“你们若真想效力,可先登记姓名。过后自会有人来考核安排。”何吾驺等人顿时喜出望外,连连道谢。 离开战俘营后,洪承畴会见了赵云飞,传达元首的旨意:“元首意图借此战杀鸡儆猴,震慑南洋诸国。故此次出征,需先往安南、暹罗、占城等国,命其派遣水师参战。即便没有水师,也需派遣陆军,哪怕只有百人,也必须出兵,以示臣服。” 赵云飞点头:“末将明白!” 大同十三年二月二十日,广州港。 赵云亲率领南洋舰队主力,大小战舰二百余艘,浩浩荡荡驶向安南国。庞大的舰队抵达安南沿海时,安南国王见状大惊失色,以为大同社要来征伐自己,当即扣押了在此活动的南明官员王伉,将其交给大同军以示屈服。 洪承畴哭笑不得,没想到还抓住个南明余孽。 得知赵云飞的来意后,安南王如释重负,立即将本国所有能出海的船只——尽管只是几艘破旧的小型战船——全部编入赵云飞的舰队。 随后,舰队依次造访暹罗、占城、真腊等国。这些国家面对如此强大的舰队,无不震慑,纷纷派出战船或象征性的部队加入远征军,只求这支可怕的力量尽快离开自己的海域。 与此同时,南洋各地听说大同社要征讨西洋殖民者,也纷纷积极响应。近百年来,西方殖民者不断入侵南洋,各国深受其害。 他们曾多次向大明求援,但明廷国力衰弱,无力顾及远方的藩属。如今终于有宗主国愿意为他们出头,许多南洋使者见到赵云飞和洪承畴时,竟激动得抱头痛哭,仿佛找到了依靠的父母。 大同十三年三月二日,吕宋,马尼拉城。 马尼拉总督科奎拉收到了阿尔卡拉索传来的书信,顿时傻了眼。几十年前的旧账为何突然被翻出?更糟糕的是,他对此毫无准备,而一支数万人的大军已经杀奔而来。 他立即采取紧急措施:将马尼拉城内所有非西班牙人驱逐出境——他知西班牙在吕宋的统治不得人心,担心本地人会在战时倒戈。 随后,他集结了在马尼拉的所有海上力量:8艘战舰和10艘武装商船,其中仅有一艘1200吨的一级战列舰,其余都是500吨以下的二、三级战舰或只有几门火炮的商船。无论数量、火力还是战斗力,都远逊于大同海军,但这已经是西班牙人在远东的所有战舰了。 三月十五日,两支舰队在马尼拉外海相遇。 西班牙人惊愕的看着对面那庞大的舰队。 一艘,两艘,三艘,光和他们圣菲斯号相当的一级战列舰就有18艘,和稍微次点的2级战列舰,3级战列舰,更是难以计数。 这一幕让每个西班牙水手内心都沉甸甸的,光那18艘主力战舰就能轻易的击败他们,这是一支比无敌舰队更加强大的力量。 “将军,怎么办?”西班牙船上的大副焦急的问道。 西班牙舰队将军沉着脸道:“为了西班牙的荣耀出击。” 而对面赵云飞用望远镜,看着西班牙人渺小的舰队,他主要的目光集中在圣菲斯号上,在南洋海域很少有战舰,比大同社的一级战列舰更要大。 而圣菲斯号就是例外,尤其是这艘战舰去西班牙人专门建设用于远洋的战舰,除了有三个巨大的桅杆之外,上件上面布满了各种三帆,用于兜住各个方向的风力。 赵云飞赞叹道:“这就是西班牙大帆船,真漂亮。” 对于海军将领来说,没有比那些风帆更具有美感的东西了,风帆越多,能兜住的风力越多,行进的速度越快,战船的机动性越高,他们觉得越美,所以眼前的这艘西班牙大帆船在赵云飞眼中就是绝世美人。 陈诚笑道:“他们倒是勇武,面对这样绝对的实力差距,还敢主动进攻。” 赵云飞严肃道:“战舰是主动进攻的武器,当一艘战舰不敢进攻,它也就废了,从这方面来说,对面的西班牙将军是一位值得尊重的勇士。” 虽然他也赞赏西班牙人的勇气,但却不打算放过他们。 “舰队出击抢占上风口,不要放过一艘西班牙人的战舰。”赵云飞的命令下达之后,大同军的舰队,开始改变方向,抢占上风。 两支舰队各不相让。在抢占上风口的同时,逐步靠近。两次战舰就像两条斜形的相交线,虽然距离遥远,但却在逐步靠近。 当两支舰队进入火炮射程,战斗瞬间爆发。大同军舰队率先发起攻击,整齐而密集的火炮轰鸣声打破了海面的寂静。 一枚枚炮弹如流星般划过天空,带着炽热的火焰和死亡的气息,朝着西班牙舰队呼啸而去。海面上顿时炸开了一朵朵巨大的水花,炮弹击中战舰的地方,木屑横飞,火光四溅。 西班牙水兵们毫不畏惧,他们凭借着丰富的战斗经验,迅速调整阵型,顽强地进行反击。 他们熟练地操作着火炮,尽管数量和火力远不及大同军,但每一发炮弹都带着他们的勇气和决心。一艘艘西班牙战舰在炮火中顽强地穿梭,战舰不断的轰击对面的大同军。 然而,在大同军绝对的数量和火力优势下,西班牙舰队渐渐陷入了困境。大同军的一级战列舰排成整齐的队列,像一道坚不可摧的钢铁防线,其外层的10mm铁甲,成为了战舰最好的护甲,西班牙人的火炮,哪怕击中战船也会被弹开,只有少量的火炮才能打穿装甲。 而这些强大的战列舰,就像战场上的护盾,护卫着他们后方的战舰。 大同军舰队缓缓向前推进,不断地向西班牙舰队倾泻着火力。同时二级和三级战列舰则灵活地穿插在一级战列舰之间,对西班牙舰队进行包抄和围攻。 西班牙人一艘战舰,要面对10艘战舰的火力,大同军的一级战列舰更成了海上的霸主,一侧的40门重型火炮,肆意的挥洒的火力,西班牙的商船击中几枚就会沉船,哪怕是战舰也最多只能扛十几枚这样的重型火炮。 西班牙旗舰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中成为了大同军的重点攻击目标。三艘大同军一级战列舰如同饥饿的猛兽,将其团团围住。 炮弹如雨点般不断地落在旗舰上,桅杆被炮弹无情地打断,巨大的桅杆带着绳索和帆布轰然倒下,砸在甲板上,砸伤了许多西班牙水兵。旗舰上浓烟滚滚,火势迅速蔓延,船员们在烈火中四处奔逃,发出绝望的呼喊。 经过一小时的集中炮击,旗舰的船体被打得千疮百孔,海水不断地涌入船舱。它在波涛中痛苦地挣扎着,缓缓地倾斜,最终带着无数西班牙水兵的生命和梦想,沉入了黑暗的海底。 其余的西班牙战舰也在大同军的猛烈攻击下纷纷倒下。一艘艘战舰被炮弹击中,燃起熊熊大火,有的被直接击沉,激起巨大的水花;有的则受了重创,失去了战斗力,在海面上无助地漂浮着。只有几艘武装商船趁着混乱,凭借着灵活的船身和大海的掩护,侥幸逃脱了这场死亡的漩涡。 双方交战到天黑,海战结束了,马尼拉外海的海面被鲜血染红,漂浮着破碎的木板、尸体和残骸,这些残骸都是西班牙舰队的,他们在远东的舰队至此覆灭。 第423章,叫天朝舰队来轰你与大明以无南巡之地 马尼拉外海,在距离主战场数里外的一艘观礼船上,安南、暹罗、占城、真腊等南洋藩属国的使节们,正通过洪承畴赠予的礼物,大同社最新式的双筒望远镜,清晰地观看着这场震撼人心的海战。 几十艘战舰的大战,几千门火炮的轰鸣,这场大战让他们清楚的知道了大同军的威力,想到这些战舰濒临他们的国土,上千门火炮同时开火,那种玉石俱焚的场景,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当看到西班牙人的旗舰“圣菲斯”号在三艘巨舰的围攻下桅杆断裂、火光冲天、缓缓沉没时。 安南使臣阮福源手中的望远镜微微颤抖,喃喃道:“天威…此真天威也…”他无法想象,若是这些巨舰出现在升龙府外的海面上,安南的水师该如何抵挡。 尤其是他忽然想起来,他们安南国还派遣了上千士兵去云南,还卖了大量的粮食给南明朝廷,顿时冷汗直流,当时安南群臣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要让大同社与南明之间的内战更加激烈一些,这对安南来说是好事情。要是能趁机占据西南几块领地就更加好了。 但现在看完这场大战,看到大同军舰队强大的威力,顿时发觉这简直在给安南国招灾,安南使者当即下定决心,一定要郑主招会安南军队。 暹罗使节披耶·碧差汶更是面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他清楚地数着大同舰队那令人窒息的火力齐射,每一次炮口闪烁都仿佛在他心头重击。 所有使节都沉默着,海风的咸味似乎都混入了硝烟与死亡的气息。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若是有朝一日这些战舰出现在自己国家的海岸边,千炮齐鸣之下,恐怕国祚顷刻间便会覆灭。这种不寒而栗的恐惧,彻底击碎了他们心中残存的任何其他想法。 三月十六日,朝阳再次升起时,大同舰队开始在马尼拉海岸实施登陆。 在吕宋当地华人的接应和引导下,大同军一营士兵有序地换乘小艇,冲向滩头。 旅长艾玄站在指挥艇上,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海岸线,时刻警惕可能出现的西班牙军队,但显然他是多虑了,西班牙人海军覆没,剩下的陆军连马尼拉的堡垒都填不满,哪里还有主动阻挡大同军登陆的能力。 “迅速占领滩头,建立防御阵地!搭建临时码头。”艾玄的命令简洁有力。 在当地华人的帮助下,原木敲入的海水当中,木板用钉子钉住,在工兵营的忙碌下,不到一个小时,一个简易的木板码头搭建出来,运输船停靠在码头上,然后更多的士兵下船。 第十旅士兵快速快速占据了这片滩涂,然后战士们约会到马尼拉城的两个炮台,一个连的士兵用火枪不断的向炮台开火,压制炮台上的士兵。 工兵则带着的炸药冲到炮台下,把炸药包抵在炮台城墙下。 “轰轰轰!”爆炸声震耳欲聋,砖石飞溅,浓烟滚滚。几声剧烈的爆炸之后,西班牙人铸造的炮台瞬间被摧毁。 不到一日,马尼拉外围的所有抵抗据点都被清除。大同军舰队这才逐步靠近马尼拉的港口,大同军完成了对马尼拉城的合围。 接下来的两天里,大同军展示了其娴熟的攻城战术,而是先用重炮集中轰击城墙上的火炮,彻底摧毁西班牙人残存的远程火力。 在所有的火炮都被摧毁之后,大同军迫击炮部队前出,向城内倾泻大量炮弹与迫击炮弹,高效杀伤城墙后的守军。 西班牙守军虽然顽强,但在这种超越时代的火力打击下,抵抗迅速瓦解。城墙多处坍塌,守军伤亡惨重。 三月十八日清晨,马尼拉总督科奎拉目睹城内惨状,知道已经抵抗不下去了,不得不痛苦地下令升起白旗。 赵云飞命令士兵接管马尼拉城,关押住残存的西班牙士兵,城墙上飘荡着大同军的旗帜,自此吕宋被收复。 三月十九日,天气晴朗,海风轻拂。 马尼拉城外的广场上,人山人海。数以万计的华人聚集于此,他们中许多人是三十年前那场大屠杀的幸存者或遇难者后裔。今天,他们终于等到了报仇雪恨的日子。 西班牙战俘包括总督科奎拉在内共四百余人,被押解至临时搭建的审判台前。当他们出现时,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杀了这些西班牙鬼子!” “吊死他们!为死难的亲人报仇!” 声浪如潮,让一旁观礼的安南、东吁、苏禄等国使者面色发白,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压力。 教喻官吴亚军担任临时审判长。在他的主持下,幸存者们一个个走上台前,声泪俱下地控诉三十年前西班牙殖民者的暴行。讲述着亲人如何被欺骗、屠杀,讲述着那场持续多日的血腥屠杀。每一段证词都引起台下群众的共鸣和悲愤。 这场审判持续了整整十天,每一天都有新的证人和证据出现,将西班牙殖民者的罪行彻底揭露。 最后一天,审判进入最终阶段。所有西班牙战俘均被判处绞刑。科奎拉总督第一个被拖上绞刑架。当绞索套上他的脖子,踏板打开的那一刻,他的身体本能地剧烈抽搐挣扎,台下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安南使者擦着额头的冷汗,低声对同伴说:“这…这天朝何时变得如此残…如此雷霆手段?” 东吁使者更是内心惶恐,冷汗直流,暗下决心必须立即切断与南明的一切联系,并向大同社表明忠心。 就在这时,洪承畴笑容可掬地走向各国使者:“各位使者不必惊慌。我大同社非前明可比。大明不保护藩属,我大同社保护;大明不敢打的西洋人,我大同社来打! 从今往后,若有西洋人再敢欺凌各位的国家,架起炮舰威胁你们的国土,我大同社作为天朝上国,定会毫不留情地予以惩戒!” 随后,他命人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友好通商互助条约》。 “我大同社主张万国平等,不再需要传统的朝贡体系。”洪承畴解释道,“我们签订平等的贸易协定,彼此免除关税。这样,你们的货物可以畅通无阻地进入中原,我们的商品也可以自由地到达贵国。自由贸易,互惠互利。” 使者们听后大喜。大部分都签了友好互助通商条约,甚至带着几分欢喜,他们认为这是换了一个名字的进供体系。 以前他们巴不得多上供中原王朝,好换回一些值钱的货物,就是大明那个时候限制他们去上供,那些大明的官员太可恶了,总是限制他们去面见中原的天子。 现在倒好了,想带多少货物就可以带到多多少货物去中原,完全没有关税,这天大的好事,不签就是傻子了。这些使者看着洪承畴像看冤大头一般。 此人怕不是新官上任,还不懂朝贡的体系的内情。 也是,大同社才刚刚开国,他怎么可能知道朝贡的内情。此次回去估计要被他们的元首罢免,想到这里这些大使不免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洪承畴。 而洪承畴和大同社的官员们看着欣然签字的使者们,也在心中微笑。 洪承畴怎么可能不清楚这些使者目光的含义,以前大明的朝贡体就是打发三瓜两枣给这些藩国,当然这次的友好通商条约可不一样,我大同社可没有禁海,一旦零关税实施,物美价廉的大同工业品将如潮水般涌入这些国家,彻底摧毁其本土手工业,从而将这些国家牢牢绑定在大同社的经济体系之中。 于是,在双方都觉得自己占了天大便宜的氛围中,《友好通商互助条约》正式签署。 大同十三年(公元1637年)三月二十八日,金陵城。 马尼拉大捷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金陵的大街小巷。全城顿时陷入欢腾的海洋,鞭炮声此起彼伏,硝烟混合着喜悦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酒肆茶馆纷纷挂出“庆贺马尼拉大捷,酒水半价”的招牌。 一些马尼拉的海商听到这个胜利的消息,更是激动的包下了几条街铺的酒楼,大摆流水宴席。 “兄台过来看看,为了庆祝吕宋大捷,我在这里摆三天流水席,大家一起欢庆顺利!” 不止他们,江南其他的海商通过这次吕宋大战,能确定朝廷的政策不一样了,现在不但不禁海,还支持他们发展远洋贸易,西洋人敢欺负他们,大同社的舰队就会帮他们复仇。此战让他们知道,自己背后有一条结实的大靠山,而且就目前看来,这个大高山几乎天下无敌。 下一次西洋人,南中各国的权贵,贪官污吏再敢贪墨他们的货物,抢劫和压榨他们。他们就可以指着这些贪官污吏的鼻子骂:“敢欺负我,我叫天朝舰队来轰你。” 这对这些海商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海外的贸易一半的风险来自于天灾,另外一半的风险,则来自于这些蛮不讲理的权贵和贪官污吏,有大同舰队做靠山,他们的风险就少一半了。 掌柜们笑得合不拢嘴,金陵市民们则惊喜的接受这份好意,一起畅饮畅谈,整个城市仿佛提前进入了盛大的节日。 而在南直隶巡抚李岩等官员也很高兴。这大半年时间南直隶因为要均田,所以再次统计了一下人,根据他们的统计,南直隶3岁以上的丁口有2500多万人,共有近500万户。 万历年间经过了一次清田,大概有7700多万亩。现在大同社南直隶分出了淮海行省,南直隶只剩下长江以南的部分,只剩下5000多万田地,500万户人口当中,有450多万户是农户。 平均下来一户农户只能分十一亩左右的田地,即便是江南可以一年两季,一年粮食收入也就是二十二石,扣除三成的税,留给农户只有十五石粮食,按一家五口人的计算,也就勉强保证不饿死,一家人除了种地之外,还要有外来的收入才能维持。 若遇灾年或婚丧嫁娶,立刻捉襟见肘,如何提升南直隶农户的收入是李岩一直面临的问题。 这一年时间李岩一方面,在松江府苏州,常州,杭州这些地区建立工业区,尽可能多的吸纳人口成为工匠。 另一方面大范围的迁移人口稠密地区的人到东宁岛,去年在迁移了7万人口的基础,今年计划迁移了12万人口,今年已经移民了5万。 现在大同社又有了一个东宁岛大几倍的岛屿,尤其是气候还和东营岛一样,可以一年三种,这不是天选的种地宝地。 南直隶巡抚衙门的官员,已经在兴致勃勃的编制预算,制定移民计划,打算每年至少从南直隶迁移20万人口,争取5年迁移百万,加上工业化吸纳的人口,争取让南直隶每户多分两亩土地。 元首府内,徐晨得到马尼拉被攻占之后随即下达一系列命令:“命赵云飞将南海舰队总部移至广州,定期巡航东南亚各岛;命洪承畴在东南亚各国设立大使馆,重点搜集各国政治经济情报与商业数据,为我海外贸易提供支持。” 黄宗羲马上记录徐晨的命令。 徐晨继续道:“任命艾玄为吕总总督,让他在吕宋推广橡胶种植园,香料种植园,棕榈油种植园?” “棕榈油是什么?”黄宗羲迟疑道。 徐晨这才反应过来,此时棕榈油尚未引入东亚,补充道:“另告知荷兰与葡萄牙大使,命其赴非洲寻找油棕榈树种,一颗油棕榈种可换等重白银!” 此时的棕榈油还在非洲大陆,历史上要到20世纪,才被荷兰人带到东南亚,成为全球最重要的经济作物之一。 “遵命!” 徐晨忽然补充道:“命令艾玄探查吕宋的矿产。” 差点忘记了,吕宋还有全球最大的铜矿资源,在这个时代,铜可是能作为钱的存在,更不要说,后面发展电力科技树,铜也是一种极其重要的原材料。 徐晨看着地图,东南亚一大片领地,现在只有荷兰人和葡萄牙人几个小殖民地和通商口岸,西方的殖民者加起来,在中方的军队也没超过万人。 看着新收复的吕宋,轻轻松松就得到了相当于一个行省的地盘。又拿去洪承畴送过来的《友好通商条约》。这在后世花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费了多少劲都没有做到。 徐晨压抑喜悦笑道:“这就是简单模式的快乐吗?” 此时南洋各国看着天朝,就像是看着希望的灯塔一样,甚至国王死活都要留在江南,成为江南的普通百姓。 这可是天朝老祖宗,几千年遗留下来最重要的无形资产,只可惜这些遗产,都被后世的败家子给败光了。现在大同社就要接收这份财产。 大同历十三年(公元1637年)5月25日,云南,昆明。 与金陵的欢腾形成鲜明对比,偏安一隅的南明小朝廷气氛日益压抑。广东全境易主,广西大半沦陷,贵州半壁江山已失,如今南明实际控制区仅剩云南全省与半个贵州。 隆武帝朱常瀛如惊弓之鸟,整日吵嚷着要继续南逃,但这次连沐天波都不支持他了。云南是沐府根基,世代镇守之地,岂能轻弃?且若云南再失,大明将真正无立锥之地。 他甚至激烈的对隆武道:“大明已无南巡之地。” 沐天波、杜麟征、祖泽润三人对坐厅中,面色凝重。 原内阁首辅张镜心被俘,王伉被擒,林蛰战死桂林,王成仍在贵州山区苦苦支撑,南明朝廷已近乎瘫痪。 南明新一届的内阁基本上土崩瓦解了,主持大局的就剩下他们三人了。 沐天波强打精神道:“局势虽危,尚有一线生机。大同军贪功冒进,急于在西南推行改土归流,已激起各地土司反抗,短期内难以进图云南。 且据探报,大同军因水土不服,病倒者上万,加之战损,伤亡已逾两万。当年蒙古铁骑亦折戟西南雨林,大同军恐难例外。” 杜麟征摇头反驳:“国公爷,大同社已吸取大元教训,改从中原调兵为就地征募,训练西南本土士兵以适应气候。依此趋势,待其平定土司之乱,必挥师云南,最多两三年光阴。届时天子真无处可逃了。” 祖泽润面色阴沉地带来一个更坏的消息:“大同社攻占吕宋,舰队威震南洋,诸藩国皆畏其兵锋,已不敢再支援我朝。安南撤兵,东吁允诺的援军与粮草亦断,朝廷外援尽绝。” 沐天波愕然:“内乱未平,徐晨竟已远征海外?” 杜麟征苦笑:“徐晨根本未将我等放在眼里,其志已在逐鹿四海。” 这话刺痛了沐天波的自尊。沐家世受皇恩,镇守云南二百年,如今竟被如此轻视。 祖泽润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朝廷时间不多,困守云南唯死路一条。唯有打出去,才有一线生机。” “打出去?”沐天波疑惑道。 “云南虽僻,仍是华夏旧疆,徐晨志在必得。然天下之大,非尽属中华。我等若取他地,大同社未必会劳师远征。 毕竟云南已极边远,南中之地更属蛮荒。徐晨即便欲效汉唐霸业,重心亦在西域、南洋,而非西南瘴疠之区。”祖泽润分析道,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故我等生路,在此——东吁!” 沐天波大惊:“东吁?其国虽非恭顺,然近年亦曾输粮助我,无故兴兵,岂非不义?且舍大同在侧,攻东吁,岂不是舍本逐末?” 祖泽润冷笑:“与大同硬拼,徒耗精锐,绝无胜算。东吁蛮夷,癣疥之疾耳!我大军虽不敌大同军,破此蛮邦易如反掌!” 他声音转厉:“况东吁岂是恭顺之藩?万历年间,其军屡犯我云南边陲,曾攻至顺宁!万历十一年虽被邓子龙将军击退,然十三年后又卷土重来,强占孟养、林邦等原属大明之地!黔国公,沐家世镇云南,此等旧恨,岂能忘怀?” 祖泽润目光扫过沐天波与杜麟征,压低声音:“大同社最讲规矩,徐晨更是喜欢站在道德的高地,这既是他们强大之处,但也是他们的软肋。 我等以‘收复华夏故土’为名征伐东吁,不仅师出有名,更可据其地延续明祚。届时即便徐晨,碍于‘收复失地’之大义名分,亦不好再加追击。此乃一石二鸟之计!” 厅中一时寂静,唯有地图上昆明的标记与远方东吁的疆域,在烛光下默默对峙。沐天波凝视着地图,目光由困惑渐趋锐利。 第424章,废立君王与小国的天降猛男 昆明行辕内,隆武帝朱常瀛正焦急地指挥宫女太监收拾行囊。金银细软、玉器古玩被一件件装入檀木箱中,他的动作慌乱而急促。 没办法,大同军太能打,半年前朝廷还有四省之地,但现在只剩下一个半了,剩下的半个贵州,看样子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大同军马上要打过来。昆明要成为前线了,他现在不收拾行囊,等大同军打过来就没时间收拾了,他想逃都逃不出去。 当沐天波、杜麟征和祖泽润三人未经通报径直进入行辕时,看到乱糟糟的天子行辕,刚才还充满自,想要为大明找出一条退路,此刻却觉得有点失落颓废了,天子都不在意自家的江山,他们还要这样拼死拼活的做什么? 隆武帝看到三人,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写满了尴尬。他挥了挥手,让周围的宫女太监暂时退下。 “陛下这是准备再次南巡?”沐天波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失望。他环视着堆满箱笼的行辕,心中涌起一阵悲凉。 隆武帝支吾着解释:“朕只是未雨绸缪……万一大同军打过来,我们得有准备。朕已派使者联系东吁国王,他们愿意派遣军队支援朝廷,可见仍是忠心的藩属。”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声音也提高了些:“你们先在云南抵抗,朕去东吁为你们筹集粮饷军械,这岂不两全其美?” 沐天波长叹一声:“陛下贵为一国之君,若寄身番邦,生死皆操于他人之手。若徐晨要求东吁王交出陛下,您以为东吁王会为了陛下而得罪兵强马壮的大同社吗?” 祖泽润带着嘲讽的口气道:“陛下可能还不知道,大同军的水师已开始巡视南洋地区。王伉尚书在安南求兵,已被安南国王抓住献给了大同社。”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个消息充分震慑隆武帝,然后继续说:“东吁王迫于大同社的压力,已经撤回了准备支援我们的士兵,连粮草贸易都中断了。陛下若离开云南,只怕下场会和王伉尚书一样。” “什么!”隆武帝脸色瞬间苍白,身体微微摇晃,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他好不容易想到的退路,就这样被切断了。天下之大,竟真的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吗? 沐天波见状,只能先安抚天子,承诺会确保昆明安全,劝他暂时不要考虑南巡之事。经过一番劝解,隆武帝终于勉强答应暂留昆明。 离开行辕后,祖泽润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不满:“我发现天子对朝廷不但无用,反而起负面作用。若不是他一直动摇军心,大同军的进攻步伐不会如此迅速。” 他仰天长叹,语气中充满讽刺:“说来可笑,我等誓死保卫的是朱明天下,太祖子孙几十万,除了唐王竟无一人为国死战。反而是大同社那边,太祖的子孙过得很好。早知道当今天子如此不中用,我等就选唐王当天子。” 此时祖泽润内心涌起一阵委屈:他祖家为了大明天下,父亲战死,表弟阵亡,两个兄弟捐躯沙场。而朱氏子孙却个个活得好好的,甚至连崇祯帝退位后还能做个平头百姓,还有朱家的子孙在大同社当将军当总督。 “亡国之君能保全性命,往上数千年都没有比先帝一家更幸运的了。”祖泽润愤懑道,“朝廷与大同社这十几年大战,我祖家牺牲的人竟比朱氏子孙还多,这算什么事!” 杜麟征无言以对。他想到大同社那边的朱猛,已被确认为太祖子孙,却是进攻大明最狠的将领之一;还有曾经的秦王朱之极,现在成了大同社的都督,治理黄河功劳最大。同样是太祖子孙,只因为分属不同阵营,命运竟如此迥异。有才干的朱氏子孙怎么全在大同社,他们只有隆武这种喜欢南巡的天子? 不多时,沐天波赶了上来:“某已经安置好天子,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提南巡之事了。” 祖泽润却直言不讳:“但总这样不是办法。天子屡屡不战而逃,极大损害军中士气。黔国公认为太子殿下能力如何?能否担起社稷重任?” 沐天波眉头紧皱,不满的看着祖泽润道:“你想废黜天子?做乱臣贼子?” 祖泽润带着怒气回应:“我父亲和两个兄弟战死沙场,堂弟死在琉球,姑父被大同军囚禁。我祖家为朝廷死的人比宗亲都多!论对朝廷的忠心,宗亲都不如我祖家!”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现在是我要废天子吗?是天子自己不肯承担社稷重任,只想抛弃江山!既然天子不愿担此重任,我们找一个愿意承担的人有错吗?大明的江山只剩下云南一省,哪里还容得下天子胡闹!” 沐天波沉默了。他内心也对隆武帝的所作所为感到气愤,但沐家深受皇恩二百余年,忠君思想已深入骨髓,他不敢也不能做废立天子之事。 杜麟征打破僵局:“太子的性格类天子,即便登基,一样是要南巡的。不如这样,等我们打下了东吁,就迁天子过去。既然天子不愿承担责任,就让我等来承担。反正从朝廷南迁金陵,天子一直是拱垂而治。” 他引用大同社的理念道:“权责对等。祭祀归天子,社稷由我们来承担。” 祖泽润眼前一亮:“瑞仲兄所言极是!” 他其实早有此想法,每每想到自己打下了东吁,大同军也不再继续进攻他们,承认他们的行为。 但隆武却依旧是天子,还要压在他头上,他就不服气,凭什么这样一个废物能压在他一头,他舍生舍死的打天下,难道就是为了把基业交给这样的废物? 凭什么? 凭你有太祖的血脉,但即便你有太祖的血脉,你能统治的也只是朝廷原本的土地,而这些土地全部被你朱家给丢光了,东吁又不是朝廷的地盘。 当然祖泽润这些不满压抑在内心,并没有说出来。毕竟地盘还那样没有打下来,不好直接提出分蛋糕的事。杜麟征说出来了,正好解决他的后顾之忧。 沐天波听了杜麟征的话,也陷入了沉思当中,虽然觉得这样做有负皇恩,但隆武帝这段时间的表现太令人失望,他最终选择了沉默。 大同历十三年(公元1637年)6月25日,昆明校场上,经过一个月的紧张准备,南明远征军终于集结完毕。 这段时间,祖泽润想尽办法,从逃到云南的士绅那里搜刮了三百多万两银子,用作购买粮草军饷。 这些士绅原本带着家产逃到云南,指望朝廷保护,如今却被强制“捐献”出大部分财产。 当然祖泽润也没有做的太绝,还给了他们一张债券,告诉这些人,等朝廷打下了东吁这些债券就能兑换等价的土地。 逃难过来的士绅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朝廷虽然要了他们的钱,但大同社要他们的命啊。 虽然大同社只是移民士绅,但不是东番岛,就是迁移到儋州这样的蛮荒之地,这和要他们命没什么两样。 更不要说西南地区还有各种奇葩的传闻,说什么他们装船到了海上,就会被大同社的人推到大海喂鲨鱼,虽然这是无稽之谈,但偏偏有很多人信这些。 毕竟大同社对他们下手那是真毫不留情,徐晨对他们做什么事情,士绅都相信,所以这个谣言才越传越广,最后传遍了整个西南地区。 这样一对比的话,只要钱的朝廷还是很眉清目秀的,而且他们也不是一无所获,手中不是还有一份债券,虽然这张债券很像画大饼,但好歹朝廷即便是到了这样危困的局面,还是愿意给他们画大饼。 不像大同社,不要说画大饼,看到他们就是铁拳镇压,所以即便是被祖泽润搜刮了大部分的钱财,他们还是坚定的站在南明朝廷这一边。 此时南征军的统帅是杜麟征,监军是祖泽润,沐天波则留在昆明负责后勤支援。这支军队由五千几社军和一万土司军组成,总共一万五千人,其中一万土司军大部分都是贵族土司,两广土司的士兵。 自从大同社开始改土归流,西南地区战火连绵。面对要改土归流的大同军,土司们不愿放弃自己的地盘和特权,绝大多数都加入了南明军队当中,抵抗大同军。 而大同社也没惯着他们,不愿意接受改土归流,就毫不留情的镇压他。西南地区地势险要,崇山峻岭居多,重型火炮难以进入,但土司也没多少火器。 大同社采取小规模围剿战术,派遣一个营的士兵,配备四门迫击炮,就足够击溃一个几千人的土司营寨,而已有几千人马的土司在西南地区已经算是一个中型土司了。 西南地区在改土归流的同时,也在大力剿匪。被抓的土司和土司兵中,罪大恶极者经审判后直接处死,罪责较轻的则被发配到儋州橡胶园种植橡胶。吕宋被攻占后,又多了个发配地。 许多土司逃到了云南,包括水西安氏、播州杨氏——这两个家族正是十几年前引发西南安奢之乱的主谋。南明朝廷虽然处死了主谋,但两家族树大根深,难以彻底清理。还有思州黄氏、田州岑氏等家族,也带了不少土司兵来。 这些外来土司与云南本土百姓和当地土司矛盾不断,多次发生小规模冲突。 这次让他们出兵东吁,既是为了缓解云南内部的土司矛盾,也是计划将他们迁移到孟养、林邦两地。 大同历十三年(公元1637年)7月15日,经过那20多天的艰苦行军,南明远征军终于抵达林邦。 横断山脉的千沟万壑让行军异常困难。十万大山的地形使统治成本极高,天然适合割据一方,形成了独特的土司制度——几个山脉峡谷,占据险要之地,就能占山为王当土皇帝,土司制度不但在大明有,西南各国都有。 杜麟征派遣使者前往当地土司,要求他们投降。这些土司都是实用主义者,谁给的利益大就跟谁。这几十年,大明日渐衰落,而东吁却出了一代雄主他隆王,平定内部割据军阀,发展农业,振兴国家。当地土司自然转向投靠东吁。 使者带回的消息不容乐观:大多数土司态度暧昧,既不明着拒绝,也不痛快答应,显然是在观望形势。 杜麟征与祖泽润站在营帐前,望着连绵的群山,心中都明白这场远征的艰难超乎想象。 祖泽润严肃道:“要杀鸡儆猴,不然当地土司不会臣服。” 杜麟征道:“不需要他们诚服,朝廷需要的是他们的土地,这片土地没有士绅,没有大户,甚至连大明的百姓都没有,这就是最好的重建朝廷军户制的地方。” 南明朝廷面对大同军屡战屡败,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军制的差距,只要重现太祖时期的军户制,不说可以打得过大同军,但不至于惨败到今天这副模样。 只可惜他们多次想要重现太祖时期的军护制度,但都失败了。而现在杜麟征明白在这片土地上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使者既然不能让这些土司臣服。杜麟征就用大炮和军队来围剿当地的土司了。 于是南征军被分成了三路来围剿当地土司,找到土司营寨,虎遵炮进攻营寨,再配合炸药包,就林邦这些简陋的土司营寨没有一个能扛得住这套进攻。 打下营寨,杜麟征用当地土司几百年积累下的财富犒赏大军,而后把土司的土地分给南征士兵。 当第一次分到这些士兵手中的时候,全军士气大振,进攻各个土司更的变得更加勇猛无畏。 只不过两个月时间,孟养、林邦两地就被杜麟征的南征军收复,因为分了田地,大军的数量反而膨胀到3万了。 当然南明军的行为也惹恼了东吁国王他隆王。 他隆王是东吁国的一代雄主,他隆王的父亲莽应龙是个穷兵黩武的君主,多次发动对外战争。1565年,东吁军队进攻阿瑜陀耶,攻入阿瑜陀耶王朝首都,扶植傀儡进行统治。 但阿瑜陀耶的泰人不屈服于东吁王朝的统治,在纳腊萱王子的领导下,把东吁军队驱逐出境。 东吁军队还北上,多次侵大明云南边境,一直打到顺宁,在明万历十一年被邓子龙率领的明军击退,退回阿瓦,但明万历十三年又卷土重来,再占原属明王朝统治下的孟养、林邦等地区。 当时明王朝衰微,女真人已经兴起,明朝疲于应对女真人,疏于应对东吁的进犯,没有收复失地。 东吁王莽应龙死后,其子莽应里继位。 但其依旧继承其父穷兵黩武的政策,多次出兵入侵阿瑜陀耶,但均告失败。连年征战使得人民“疲惫劳累,苦不堪言”,“耕田荒芜”,国家的经济基础动摇。 被封为藩属的东吁、卑谬、良渊、马都八等地的封建领主趁机重新割地称王。东吁、若开等地的封建领主联合攻下勃固,莽应里被杀。 以勃利多为首的葡萄牙殖民主义者乘机强占沙帘,建立殖民据点。东吁王朝面临土崩瓦解的严重局面。 但这个时候天降猛人,莽应龙的另一个儿子阿那毕隆,在阿瓦继位为国王,而后率军南下,攻入沙帘,处死勃利多,花了十几年时间,重新统一了国家,休养生息,不动刀兵,让东吁国力得到了全面恢复。 所以当他隆王知道南明的残兵败将,居然在进攻他的国土勃然大怒,但他还是担心北方的大同社,所以他一方面派出使者向大同社解释,自己没有占据天朝土地的想法,只是想教训南明。 另一方面他集结3万大军,打算驱逐南明军队。 第425章,重塑东方秩序,日本人的反应无足轻重 大同历十三年(公元1637年)10月15日,林邦。 东吁北部荒原,战鼓声如同雷鸣般滚过旷野,震得空气都在颤抖。 东吁国王他隆王亲率三万大军,与南明军队在辽阔的荒原上遥遥对峙。两支军队相隔三里,各自整理队形,肃杀之气弥漫在燥热的空气中。 他隆王站立在战象背上的华丽舆轿中,眯着眼睛眺望远处的明军阵营。这位东吁王朝的统治者年近五旬,面容刚毅,额头上深深的皱纹刻满了多年征战的沧桑。他身披金色战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陛下,明军阵列整齐,看来不可小觑。“身旁的老将军梭温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 他隆王冷哼一声:“丧家之犬罢了。大明江山已失,这些残兵败将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但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明军那严整的阵型,内心深处隐隐感到不安。同时他也觉得南明君臣有病,你国家都灭亡了,不想办法对抗大同,来打东吁吁,还用的是几十年前的借口,如此主次不分,难怪大明要灭亡了。 与此同时,明军阵营中,参将杜恒宇策马来到中军,向主帅杜麟征请命。 “大帅,末将请命出击!“杜恒宇声音洪亮,年轻的面庞上写满了坚定。 杜麟征端坐马上,面色凝重如铁,他看着远方东吁军的阵列,缓缓点头:“此战关系大明国运,许胜不许败。让东吁蛮夷见识见识,何谓真正的大明雄师!“ 杜麟征决定派出手中最精锐的几社军出战。这场大战对南明朝廷来说太过于重要了,再次失败了,南明就彻底没希望了。 “遵命!“杜恒宇得令后,调转马头,面向麾下将士。他深吸一口气,高声喊道:“兄弟们!随我杀敌!“ “杀敌!杀敌!杀敌!“数千将士齐声呐喊,声震四野,士气高昂如虹。 几社军的特殊之处在于其军官体系,都是有一定功名的读书人。这支部队最初在江南组建时,那些娇生惯养的读书人很少能忍受严格的军事训练,军官最高只到百户。但随着国势日危,大量士子逃难至云南,经历了家破人亡的惨痛,再娇气的文人也不敢轻视武备。 如今这支部队的军官已普及至总旗,部分精锐连小旗官都是读书人出身。国破家亡的惨痛洗去了他们的书生气,让他们明白在这个乱世中,手中的刀枪才是最可靠的依靠。 这些文人出身的军官不仅识字能读兵书,更有着普通士兵难以企及的忠君爱国之心,或者是说现实已经逼迫的他们不得不忠君爱国了。 “咚!咚!咚!“战鼓有节奏地敲响,五千几社军士兵以千人为单位,排成五道整齐的战线,如海浪般向东吁军推进。鼓点控制着行进节奏,这是标准的排队枪毙战术。 士兵们踏着整齐的步伐,长枪如林,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这套战术面对大同军的新式定装步枪已显落后,大明的军队敢排这么整齐的队,会被大同军的迫击炮,后装枪教训成真排队枪毙。 但在东吁军队面前却是碾压性的先进。燧发枪虽然射速较慢,但比起东吁军使用的火绳枪,无论在射程、精度还是可靠性上都胜出一筹。 他隆王作战经验也极其丰富,看到明军整齐划一的步伐,脸色顿时凝重起来。“能走出如此整齐步伐的,必是精锐之师,“他心中暗惊,“大明既有如此强军,为何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战场上不容多想,他立即命令前锋部队出击阻敌。“传令前锋五千人,迎战明军!” “列队!列队!“东吁军官大声呼喝,士兵们乱哄哄地排成阵型。前排是长矛兵和刀盾兵,后方两成左右是火枪兵。东吁虽处边陲,但并不封闭。他隆王与荷兰、葡萄牙人都有贸易往来,还购买了西式火绳枪。正是凭借这些火器,他才能平定内乱,统一全国。 东吁派出五千人迎战。这些士兵穿着各色服装,有的甚至赤着上身,显示出东吁军队装备的不统一。他们手中的武器也五花八门,从传统的长矛、弯刀到火绳枪应有尽有。 杜恒宇通过望远镜观察敌军,嘴角不禁露出一丝鄙夷。“乱糟糟的行军,乌合之众。“ 作为几社军的将领,他知整齐的队列和统一的动作对战场指挥的重要性,对面的军队明显是十几股势力拼凑出来的。 这就是封建时代的局限性。十年前,他隆王的军队可称封建精锐,甚至能与近代化军队周旋。但为了恢复国力,东吁休养生息逾十年,军队久未经战事,士兵老龄化严重,甚至可见白发老兵。 在封建王朝发展演化出地主阶级,他们只愿意享受权利,却不想履行义务,土地与军事义务之间的绑定,被他们拆除。军队成了募兵制度,但失去了土地,军队就失去了更新换代的能力,这让封建军队普遍成了一次性的军队,战争打的越多越精锐,只要十几年不打仗。就只剩下一群老弱病残,军队的战斗力急剧下降。 南明军虽然也是封建军队,但在大同社的强大压力下,十余年战火锤炼,无论装备、战术还是组织度都在飞速提升。几社军吸纳大量读书人,有最简单的保家卫国信念加持,已经很接近近代军队,战斗力远非东吁可比。 “咚!咚!咚!“战鼓声愈加急促,两军距离不断缩短。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东吁军停下来整队,明军却步伐不停,继续推进。整齐的脚步声和着鼓点,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火绳枪理论射程虽超百步,但有效精度仅在四十步内,且需齐射弥补精度不足。这些火绳枪手紧张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明军,手心渗出汗水。 “砰!砰!砰!“令人意外的是,明军在百步外就开火了。燧发枪在百步外仍有相当精度,虽非百发百中,也能十中八九。一轮齐射,东吁军顿时倒下数百人。惨叫声顿时响起,原本就不整齐的阵列开始出现混乱。 东吁军官急忙命令部队前进,但明军士兵不慌不忙地清理枪管,重新装填火药压实,再装入弹丸,倒入引药这套动作他们已重复上万次,形成肌肉记忆,即使闭眼也能完成。每个士兵都知道,在战场上,装填速度往往决定生死。 “砰!砰!砰!“当两军距离接近四十步时,燧发枪与火绳枪几乎同时开火。明军仅倒下不足百人,东吁军却又有近千人中弹倒地。硝烟弥漫中,东吁前锋顿时崩溃,士兵纷纷向后逃窜。 “进攻!“杜恒宇大喜下令。战局发展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东吁军的战斗力确实不堪一击。 鼓声变得密集起来,五道明军战线齐头并进。士兵们踏过东吁士兵的尸体,继续向前推进。后排的士兵不断装填射击,保持火力压制。 后方的杜麟征见先锋得手,立即命令:“全军前进!“令旗挥舞,战鼓雷动,两万明军如山崩海啸般压向东吁军。旌旗招展,长枪如林,显示出久经战阵的雄师气概。 他隆王见前锋被轻易击溃,心中一惊,首次感到战局不妙。敌人强大远超预期。他急令左翼一万军队接应溃兵。“快!左翼上前,挡住明军!“他隆王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杜恒宇发现敌军在四十步外毫无火力威胁,便命燧发枪队在百步外持续射击。待敌靠近,则投掷手榴弹,最后上刺刀发起冲锋。 这三板斧彻底打懵了东吁军。手榴弹的爆炸声在东吁军中引起更大恐慌,许多士兵从未见过这种会爆炸的武器,以为是天神发怒。当他隆王的右翼大军全面崩溃时,这位久经沙场的国王终于意识到,今天的战斗已经无法挽回。 杜麟征见状,立即指挥全军压上。明军士兵如出笼猛虎,扑向已经混乱的东吁军阵。长枪突刺,刀光闪烁,火枪齐鸣。 东吁士兵见明军势不可挡,士气彻底崩溃,纷纷溃逃。即便他隆王亲临督战,也无法阻止全军溃败,只能在亲卫保护下逃离战场。国王的逃亡更是加剧了东吁军的崩溃,士兵们丢弃武器,四散奔逃。 这场战役持续了不到两个时辰,明军就以少胜多,大败东吁军。战场上尸横遍野,硝烟弥漫,伤兵的呻吟声此起彼伏。明军士兵正在打扫战场,收缴战利品,押送俘虏。 此战,南明二万五千大军击溃他隆王三万精锐,斩杀四千余人,俘虏一万五千多。明军乘胜追击,一举攻入东吁境内。 大同历十三年(公元1637年)11月15日。 一年一度的公民议会即将开幕,但今年京城的焦点却不在国内政治,而是远在万里之外的东吁战场。曾经被大同社视为“臭鱼烂虾”的南明军队,竟在异国他乡连战连捷,歼灭东吁十万大军。 京城街头,报童挥舞着最新一期的《燕京日报》,高声叫卖:“南明军大破东吁十万大军!三战三捷!”路人纷纷驻足购买,南明军队三战三捷,歼灭了东人近10万大军。对京城的百姓来说,内心还有点自豪,哪怕自己的败兵之将也能打翻外面的敌人,果然还是我天朝最勇猛。 墨子学院,一座环境清幽的庭院内。南明使者递一封书信给夏允吸道:“这是杜总兵交给先生的。” 夏允彝神情复杂的接过书信。杜麟征先问夏允彝近况之后,重点讲他们在东吁战事,说他们已经击溃了东吁主力,开始在占领区重建军户制度,在东吁250万亩土地上,建立了5万军户,而且得意的说他还会把这种模式推广在整个东吁国,到时候朝廷将会有20万以上的大军。 而后又说了以后他们将会在东吁建立内阁责任制,天子以后专管祭祀。政务将会由从天下选拔出来的贤者处理。 总之从政治,军事,经济各方面阐述南明的改变,有一些是他们以前讨论的,还有一些是杜麟征在西南地区自己思考,更多的是借鉴了大同社的政策。 不过在最后,杜麟征请求夏允彝,想办法劝说大同社元首暂时停战,让他有充足时间攻占东吁国。 看完书信后夏允彝神情复杂,真等大明要亡国了,才知道改变,而且还是在他国土地上,最终还是要学习大同社的政策,他不知道保留士绅的意义何在? 夏允彝看完书信收起来严肃道:“某现在只是一个夫子,没那个能力来影响大同社元首,只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使者有点慌张道:“先生,还请看在杜总兵的面子上,一定要帮帮朝廷。” 夏允濞道:“你与其求我这个夫子,不如想一想你们还能拿出什么条件,让元首不对你们动手,就某了解元首不是一个弑杀之人,也不是一定要消灭你们,你们对大同社无关重要,只是挡住元首做事情,所以元首才要把你们清理。” “条件?某懂了!”使者恍然大悟道。 在元首府内,徐晨主持的最高军事会议上,也在讨论着东吁战事。 王二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忍不住首先开口:“虽然我觉得这话不应该说,但看到南明军队的战报,我也为他们感到高兴。”这位身经百战的将领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 贺六、赵胜、朱治、周晓珊等人纷纷点头。近亲远疏是人之常情,南明虽是大同社的敌人,但终究是同文同种的汉人。自己人能打,怎么算都不是坏事。 洪承畴呈上两份截然不同的外交照会:“现在东吁使者向我们求救,请求派兵制止南明军队的进攻。 同时南明也派来了使者,请我们看在同是汉人同胞的份上,他们再为天朝收复领地,卖一些二手火器粮草给他们,他们还想要愿意赎回被俘的朝廷将领。” 王二听到冷笑道:“南明的臭鱼烂虾,有点蹬鼻子上脸了,战胜了几个蛮夷,要求提的这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大同社欠他们的。” 但很快洪承畴补充道:“听他们的意思,甚至愿意用土地交换。” 这下王二不说话了,南明军队的战斗力他不在意,但西南地区真的太难打,他们大同军打了一年多,还在西南的山沟里剿匪,要知道他们大同军,哪怕攻占整个北方,也不过只花了不到一年时间。 从田见秀,高大壮送来的战报来看,他们非战斗损员已经超过了战事的五倍。 如果南明把西南给让出来,他们可以专心清剿南明的土司,甚至南明把土司也给带走,对大同军来说倒是好事情。 徐晨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闪过感兴趣的光芒。比起历史上那个几近摆烂的南明,在大同社的高压之下,这个流亡政权挣扎得异常激烈。即便退守云南,他们仍在寻找出路,甚至打到了中南半岛。 “有意思。”徐晨笑道:“被逼到绝境的兔子,反而学会了咬人。” 徐晨走到巨大的地图前,目光扫过云南以南的那片区域。群山环绕,喀斯特地貌,还很难储存水资源,除了有点防御价值之外,这简直是块食之无味的“烂地”。 若不是这些地区在传统上属于天朝文化圈,他根本不会多看一眼。相比之下,南洋诸岛、南洲和新大陆显然更具开发价值,投入产出比更高,多一个南明政权无关重要。 后世有一句话说的好,就是因为封建制度消灭得太干净,反而让大家开始幻想封建制度的好。留着南明这个样板,或许更能警醒后人。 经过深思熟虑,徐晨做出决策:“亨九,你派人去与沐天波谈判。只要他们和平交接云南、贵州,我大同社可以将这些地盘折成武器钱粮给他们。” 他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但大明皇帝必须去除皇帝尊号,以后只能称东吁王,并且要成为我大同社下属的藩属国。” 洪承畴躬身领命:“遵命!” 洪承畴接着汇报另一件外交事务:“琉球国王来到京城告状,说日本岛津家非法进攻琉球,强迫他们臣服,每年需缴纳8000石粮食的贡赋。琉球国王请求我们主持公道。” 今年的马尼拉海战不仅震动了南洋各国,也让琉球王看到了希望。大同社与闭关锁国的前明完全不同,更愿意介入藩国事务,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海军实力强大。 岛津家对琉球的压榨已让这个小国难以承受。琉球本就只有几个县的面积,每年8000石的贡赋对他们来说是沉重负担。有了靠山后,琉球王今年特地跑到燕京,向洪承畴哭诉求助。 洪承畴这才知道琉球王国,一女二嫁,既是他们大同社的藩国,又是日本人下属一个诸侯国的藩国。 简直是岂有此理,日本人都算不了什么,更不要说日本人下属的一个诸侯国也敢和他大同社平起平坐。 洪承畴继续汇报:“以沈荣为首的北方海商也控诉日本吞并他们的货物,扣押他们的船只,求元首主持公道。” 马尼拉海战不仅对外部世界产生巨大震动,对内部也同样如此。大同商人第一次意识到,大同军会站在自己身后。有了这样强大的后盾,他们自然不会忍气吞声。 此时的日本经历几十年和平,人口已达千万,在东方世界是仅次于中原的第二大国。如此庞大的市场,拥有丰富的金银和硫磺资源,无论是原材料还是商品市场都极具吸引力。 然而德川幕府坚持闭关锁国政策,每年只允许有限数量的贸易船只进入。这甚至违背了元首推崇的自由贸易原则,简直无法无天。 正规渠道不能做买卖,但你日本到处都是海岸线,你德川幕府还能管的过来。 于是这些海商根本不管禁令,货船到日本沿海,而后再由小船转移,德川幕府发现,自己的海禁令完全失去作用,有最起码10倍以上的走私船在日本,国内金银大量流失,物价下降,国内陷入了恐怖的通缩状态。 德川幕府也不顾忌大同社了,再让这些海商继续走私下去,日本的经济都要崩溃了。 德川幕府领兵,直接抓了几十艘海船,那些到日本走私的商人被德川幕府抓获,连人带货都被扣押。若在以往,商人们最多贿赂日本官员,设法救人,货物只能自认倒霉。 但这次情况不同。被围困的掌柜面对日本士兵时,竟厉声呵斥道:“你们敢抓我,我叫元首派舰队来炸你们!” 面对这种情况,德川幕府还真有所顾忌,最多是把货物给扣押了,海商却不敢动,而是派出使者来燕京,请求大同社管一管这些无法无天的走私商,不要让他们违反日本国禁海的法令。 徐晨听完汇报问道:“我们在天津卫新战舰建设进展如何?” 在建了24艘千吨级的战列舰之后,徐晨命令在天津卫造船厂的孙元化,建设新一代的主力级战列舰。 孙元化根据大明宝船,结合西洋人的战舰优势,开始制造3000吨级的主力战舰,当然这样的战舰造价更高昂,建设的周期更长。 徐晨知道日本人怀威不怀德,对他们最好的方式不是讲道理,而是派遣最强大的战舰去震慑他们。 周晓珊立即回答:“新下水的两艘‘镇远级’战舰已完成海试,随时可以执行任务。加上原有的舰队,我们在东海已拥有绝对优势。” 徐晨点头,然后做出指示:“给德川幕府发一份照会,要求他们立即释放被扣押的商人和货物,赔偿损失,并签署《友好通商条约》” 洪承畴道:“只怕德川幕府不会答应。” 大同社的《友好通商条约》对苏禄这样的原始国家非常友好,因为他们的原材料,可以最低廉的价格进入到中原,但有一定手工业的封建国家,就不是好事了,这会彻底摧毁他们少的可怜的手工业。而日本就是这样有一定规模的手工业的封建国家。 徐晨语气转冷:“命令杨秀头派遣北海舰队前往琉球,保护我们的藩属国。先教训岛津家,如果日本人还不识趣,那德川幕府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洪承畴谨慎地提醒:“元首,这样是否过于强硬?可能会引起日本的强烈反应。” 徐晨轻笑一声:“我们大同社要重塑东方的秩序,日本人的反应无足轻重,我们需要让所有藩国知道,这个世界已经改变了。新秩序正在形成,而大同社将是这新秩序的主导者。” 第426章,朱由检幸福的生活与两条绝路 大同历十三年(公元1637年)11月15日,燕京。 燕京城的清晨被第一缕阳光唤醒。朱由检从温暖的棉被中起身,习惯性地朝西厢房喊道:“幼薇,带弟弟们起床洗漱,该用早膳了。” “知道了!”清脆的回应声从西厢房传来,紧接着,西厢房内开始热闹起来。几个小孩你推我搡,嘴里还叽叽喳喳地争论着谁先去洗漱,那充满活力的吵闹声,让整个院子都充满了生气。 朱由检听到孩童们的喧闹声,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回想起去年周氏带着三个小孩来到燕京的时候,他心中满是喜出望外。 作为亡国之君,他本以为全家老小会在乱世中遭遇不测,没想到能在徐晨的庇护下保住性命,在这一点上,他是打心底里感激徐晨的。 朱由检起身走到桌前,找到自己的牙刷,往上面弄了一点牙膏,开始认真地洗漱起来。这小小的牙膏是大同社带来的新鲜事物,清洁牙齿的效率比精盐都好,还能让口腔当中有一股清新的感觉,更关键的是价格低廉,10文钱的一罐牙膏,足够用一个月,在大同社推广的新生活风气下,现在京城百姓都开始用上了牙膏,牙刷。 等他刷完牙,整理好衣装之后,来到家里的客厅。此时,周氏、袁氏、田氏已经忙碌了好一会儿,将一顿丰盛的早餐摆上了桌。餐桌上有热气腾腾的红薯米粥,那浓郁的香气让人一闻便觉温暖;还有刚出锅的油条,金黄酥脆;旁边的大碗里,是香甜的豆浆。 没多久,朱幼薇蹦蹦跳跳地带着她的5个弟弟走进客厅,他们像一群欢快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在小孩那桌坐好,这些小孩普遍都有五六岁,他们可以自己吃饭,朱由检和他的三个妻子则在另外一桌坐下。 就在大家准备开始用餐的时候,两个青年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大声说道:“姐夫吃着呢。” 周氏看到两人,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笑着招手道:“快坐下一起来吃。” 这两个青年就是周氏的两个弟弟,周文斌和周文耀。对于周氏来说,经历了金陵城那种孤立无援的境地,一家人还能活着聚在一起,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两人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主动找地方坐下。 “舅舅!”几个小孩看到舅舅,兴奋地喊道。 “哎!等你们放假了,舅舅带你们出去玩。”周文耀笑着回应道。 “好!”孩子们开心地欢呼起来。 朱由检没好气地看着这两个小舅子。以前他对这两人可是气愤不已,他们贪赃枉法,在几年时间里就贪了上百万两银子。 前几年,双方基本上没什么来往。但周氏回到燕京之后,周家的人又再次粘了上来。没办法,他们的家产全被大同社充公,现在只能依靠周氏的一点小金库维持生活。 周氏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再加有国破家亡的经历,在她看来没什么比一家人能团团圆圆更加重要,所以时常用自己的小金库补贴两个弟弟。 朱由检愧疚于周氏在金陵城带着自己三个小孩再次承受一次亡国之痛,对周氏补贴小舅子的情况,也假装看不见。当然,想要他给这两个小舅子一个好脸色,那是不可能的。 周文耀和周文斌两人吃完早饭之后,凑到朱由检身边,小声说道:“姐夫,我们能不能在你的民生报当差呀?” 朱由检脸色严肃起来说道:“你们好好的夫子不当做什么。” 周文耀气愤地说道:“学校欺负人,说是要有人去辽东支边,这个名额就在我们两兄弟当中。” 周文斌也在一旁附和道:“我们不想离开京城,更不想去辽东这样的蛮荒之地。辽东是什么地方,几年前还是女真人的地盘,女真人杀我们汉人,而后大同社又杀回去,把女真人杀的干干净净,据说那边杀的千里无人烟,老虎,黑熊这些野兽都比人多,时不时还会叼走人,这样的蛮荒之地太危险了,还是燕城更安全。” 此时的燕京,经过大同社的几年建设,已经开始逐渐呈现出现代化城市的样子。道路逐步被水泥马路替代,平坦而宽阔;燕京的市坊也逐步被三四层高的筒子楼取代,整齐而有序。 工业区越来越多,光工匠就有十几万了,让这座城市不但成为了一座消费城市,更成为了一个强大的生产城市。 开海之后,各国的商人汇聚于此,服务这些工匠和海商的设施越来越多,酒楼、客栈、说书馆、戏院、医馆等等各种配套的服务设施一应俱全。加上燕京本就有良好的底子,很多第一次来到燕京的人都把这里看成是光明之城,是神国。 周氏兄弟自然不想从繁华的燕京去所谓的蛮荒之地了。 周氏看到两个弟弟一脸为难的样子,忍不住哀求道:“夫君,你就帮帮他们吧?” 朱由检无奈地摇头道:“我帮不了他们,大同社这两年大范围的移民,大部分都是士绅,江南更是整个家族的迁移。现在只要他们兄弟去一个,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如果他们敢闹,只怕整个周家都要发配辽东。” 朱由检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虽然是大明的一个牌坊,大同社不至于对他做得太过火,但也仅限于如此了。 大同社对其他士绅下手都是毫不留情的。他哪来的办法去保住周氏兄弟? 这两年,中原的旱灾没完没了。去年灾情稍微降低了一点,可今年的旱灾又更加猛烈,直隶、河南、山东等地又爆发了大旱。 大同社在整个中原迁移百姓,那些远离水源的村落,更是整村整村的往辽东迁移。而后大同社退耕还湖,退耕还林,为了抗击旱灾,大同社在密云修建大型水库,在通州建立抗旱湖泊,还修建了大量的水渠,增加了排水站。 但即便用尽了办法,在旱灾的影响下,今年直隶粮食收成还是只有平常年份的八成,整个北方的粮食处于极其紧张的状态,还需要江南输入粮食。而在中原则想办法把旱灾的百姓迁移到辽东,以此来减少旱灾的影响。 移民实边是大同社的国策,周家要是敢对抗的话,惹得大同社恼火,只怕他岳父全家都要被发配。 周文耀不服气地说道:“凭什么要我们两兄弟出人,学校有几十个夫子,欺负人也不是这样欺负的。” 朱由检冷哼一声道:“就凭你们吃了我大明的俸禄,在大明敛财上百万两,现在要你们一个人去已经算好了。在江南可是一个家族一个家族的出人,你们是想一个人发配辽东还是全家发配辽东?” 周氏听了,也不说话了,她知道这种事情她的夫君也做不了主。她只能委屈地红了眼睛,好不容易和家人团聚了,现在又要面临分离。 朱由检看着周氏和两个小舅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去辽东未必不是好事,去了那里就没有人在意你们国舅的身份。你们可以在那里重新开始,说不定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但两兄弟显然不乐意,他们气呼呼地站起身,气愤地离开了。朱由检也没有去挽留,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吃完早饭之后,朱由检来到院子里,将自己家的6个小孩一个个抱上马车。 “驾!”朱由检轻松挥舞鞭子,马车缓缓的从大门口驶向了马路。 此时正是学生上课工匠当差的时间。街道上满是手中拿着油条,包子等食物的工匠,他们急匆匆的赶向工厂。 一些市民汇聚在公交车站旁,不少人坐在那里摊开报纸,等待着公交车的到来,一辆公交马车到来,人群蜂拥而上。 还有大量的马车牛车,行进在街道的主干道上。让燕京街道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主干道上甚至出现了巡检,他们穿着整齐的制服,挥舞着手中的小旗,认真地指挥着交通。 自从燕京修了直通张家口的铁路之后,大漠的牲口就能以极低的代价来到燕京。同时,因为工业大发展,在燕京城当中双职工的家庭非常多。一辆马车加马也就20两银子左右,大部分职工家庭存上一年的钱就能够买一辆马车。 更关键的是大同社大力发展马车行业,大同军很多伤残乃至退役的士兵,都被安排在马车行。他们一部分人进行城市内的客运运输,为工匠和燕京的中产阶级服务,另一部分则是做货运运输,把燕京的货物运到四面八方,再把其他城市的货物运到燕京。 这也带动了一股潮流,现在燕京的百姓都以拥有一辆马车为荣。马车、座钟、羊绒元首服是这个时代燕京百姓富裕的象征。 现在说燕京是马车上的城市也不为过,当然,唯一的烦恼就是马车多了会堵车,于是就出现了专门用来指挥交通的巡检。 朱由检驾着马车,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崇文小学门口。这里早已停了大量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像是一条长长的巨龙。一个个小孩从马车上下来,他们穿着整齐的校服,相互之间打个招呼,蹦蹦跳跳地进入学校。 朱由检看着孩子们欢快地走进校园,心中满是欣慰。等孩子们都进了学校之后,他才驾着马车去了民生报。 而在另一边,徐晨家中,他正热情地招待着陈子昂、土根、高俊三人。 主客分做之坐之后徐晨马上询问道:“今年中原的秋收如何,受旱灾影响大不大?” 今年又是大旱之年,中原,山东,直隶都遭了旱灾。徐晨现在已经对明末的气候彻底失望了,还是努力修水渠,建水坝,抗旱吧,现在只要不是遇到那种百年一遇的旱灾,他就当是好气候了。 陈子昂首先站起来喜道:“元首,今年孟津虽然遭受了旱灾,但因为全县的农户成为了农场的职工,孟津依旧实现了大丰收。小麦、高粱、大豆、土豆、玉米加起来的产能是四十五万石,亩产突破了一石半,达到了1石7斗。” 徐晨听了,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看着三人笑道:“在这样的大旱之年,孟津还能有如此成绩,你们功劳很大。尤其是高俊你这个总场长和土根你这个县令,你们辛苦了。” 两人听到这番夸赞的话,脸上都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陈子昂趁热打铁道:“元首,从这几年的收成来看,想要抗旱就要把农户组织起来,让他们组建农场,这个模式才能充分的调动人力物力,实现增产丰收。” 而后他从怀中拿出一份文件,恭敬地递给徐晨,说道:“元首,您请看,这份文件上记录着有农场和抗旱会的村落,以及那些普通农户。从数据上可以明显看出,有农场的农户收入更高,普遍比独门独栋的农户高三成到五成之间。” 徐晨接过文件,认真地看了起来,他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看完之后,他看着陈子昂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陈子昂信心满满地笑道:“属下想要在河南以孟津为样板建设农场,能统合一个县的农户,这样既能抗旱救灾,又能增产增收。而且我们可以先在一些受灾严重的县试点,如果效果好的话,再逐步推广到整个河南。” 徐晨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沉思。从孟津的成功经验来看,这确实是一个可行的办法,可以提升农户的收入。 但从他的经验来看,结果却不怎么好,但另外一个模式结果好像也不怎么好。两条路都是绝路,他都没有经验可以依靠了。 他看着陈子昂、土根和高俊,认真地说道:“这件事意义重大,我们需要谨慎对待。你们先做好详细的规划和方案,包括如何说服农户加入农场,还要有足够的农业人才,欲速则不达,先在整个洛阳府推广吧。” 三人听了,纷纷点头,表示一定会按照徐晨的要求去做。 第427章,钱不够花与日本留学生 陈子昂三人离去后,徐晨稍事休息,李岩、朱猛与顾炎武三人联袂而至。 “江南水灾如何?“徐晨示意三人就座,而后询问道。 李岩苦笑道:“前明已经有几十年没有修过水利了,而朝廷攻占江南不过一年多时间,我等只来得及统计人口分田地,水利设施还没开始修建。 却没想到今年江南雨水如此之多,尤其是太湖等地,暴雨不断。河道水位不断暴涨,即便是属下已经安排人来守河堤,但因为河堤年久失修,淹没了三个县城,毁坏了百万亩的良田,好在现在水退了,属下打算,从明天开始大规模新修水利,解决江南这百年的欠账。” 小冰河时期就是这样的,各地都是气候不稳,北方干旱,南方洪涝,徐晨已经学会用平常心来看待这些问题。 徐晨沉吟道:“思路是对的。农为国之本,欲求发展,必先治水安农。然则治理水患,单靠筑堤还远远不够。“ “江南水患之根源,在于人与水争地。围湖造田,侵占河道,虽得一时之利,却失长久之安。那些淤田固然肥沃,却削减了湖泊的调蓄之能,反而更易引发洪灾,想要减少洪涝灾害,必须退耕还湖,清淤排沙,这样雨季到来,这些湖泊河流才能容纳更多的雨水,减少灾害。“ 顾炎武苦笑接口:“元首明鉴。然江南人口稠密,寸土寸金。那些淤田皆是上等良田,让谁退耕还湖,都是割肉之痛啊。“ “这就是考验执政智慧的时候了。“徐晨转身严肃道:“不能因少数人之私利,而害江南千万百姓之安危。人口稠密便设法迁移,东宁岛现仅十余万人,足可容纳三百万农户;吕宋岛更是能容纳数千万之众。“ 李岩叹道:“臣等已计划今年再迁二十万人出江南。然移民所费甚巨——往东宁岛每人需银十两,往吕宋则需二十两。臣本欲留些钱财多建桑园茶园,以增税源.不知元首能否请总理衙门拨些专款?“ 徐晨闻言不禁莞尔:“你南直隶赋税冠绝天下,若你都哭穷,天下还有富庶之地么?“ 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正在兴建的工坊,语重心长道:“你们都觉缺钱,朝廷又何尝不觉得缺钱?治黄河、修长江大堤、筑铁路、翻新城池、建海港码头哪一样不是吞金之兽?朝廷岁入虽达九千余万两,粮三亿石,然须统筹全局,按轻重缓急,循序渐进。” “你们治理地方也是一样,要抓住重点,把有限的资源投入进去,而不是眉毛胡子一把抓,不然的话再多的钱财也不够用。” 其实今年大同社税收呈现爆发性的增长,税银增加2700多万两,增加了三成左右,田赋在中原,山东,北直隶三个受旱灾的行省大规模减税的情况下,还是增加了三分之一。 原因也很简单,今年大同社多了江南八省这个税收地,就今年江南税收还属于恢复期,很多的田赋,税银都被减免,明年大概率还是有一波快速增长。 但收入虽然提升了,却也多了江南需要花钱的地方,修水坝,修桥梁,修道路,修城池这些都需要花钱,开支大增,所以总理大臣府,日子并没有过得太丰富,依旧紧巴巴的过,只能盯着最重要的项目投入。 而在大同社的治理体系下,税收收入分配呈现出三七分的格局。朝廷承担了地方州府诸多重要建设和人员开支,比如蒙学建设费用、医馆建设费用,以及夫子、大夫、护士的工钱。 为了确保资金专款专用,防止挪用,大同社别出心裁地与工商钱庄合作,为这些人员设立了专门的存折,每月定期将工钱打入其中。 从表面上看,州府的负担似乎减轻了不少,教喻和大夫的工钱都由朝廷负担。相较于大明时期,官吏不仅俸禄优厚,还有公使钱可拿。 但实际上,大同社田赋明确化,以前的大明朝廷可能只收到2000万石粮食,但县,州,府各级小吏俸禄不由朝廷承担,他们自己增加田赋,保证自己的收入。 这让他们反而赚的更多,一个捕头能弄几百上千两,县令也有几千两,大明朝廷收2000万的赋,下面的小吏收上亿石田赋。 而现在大同社是先把税赋收上来,而后再次重新分配,确实的减少了百姓的负担。 地方州县也有三成税赋。然而,万事万物有利必有其弊,大同社的官吏数量相较于大明,多出了十倍不止,而且他们俸禄更高、待遇更好,这些都需要大量的资金来维持。 花在官吏俸禄和公使钱上的开支占据了不小的比例后,留给地方州府的三成税收就所剩无几了。倘若大同社的官员们也如同大明那些腐朽官员一般,采取无为而治的态度,这笔钱或许还能有所结余。 但现实是,大同社的县令、知府、巡抚们大多年纪轻轻便步入官场,正处于意气风发的黄金年纪,他们内心充满了改天换地的志向,渴望在任上干出一番事业,又怎会选择碌碌无为呢? 在大同社,县令们积极投身于水利设施的修建,期望以此提升农业生产条件,为百姓谋福祉的同时也为自己积累政绩。 知府们拥有的资源更多,则将目光投向了工业区的建设,一个蓬勃发展的工业区不仅能够吸引商贾投资,增加税收收入,还能创造大量的就业机会,推动地方经济的繁荣,从而在官场竞争中脱颖而出。 而巡抚这一级别的官员,更是有着更为宏大的规划,他们盯上了产业链的构建,致力于建设大型的钢铁厂、机械厂,并且积极推动铁路等基础设施的建设,以期提升整个地区的经济实力和竞争力。 然而,这些宏伟的建设工程无一不需要巨额的资金投入。地方州府仅有的三成税收,在面对如此庞大的开支时,显得捉襟见肘。 为了能够掌握更多的资金来实现自己的建设目标,官员们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其中,最上等的办法便是将自己想要建设的工程详细地整理成报告,上报给总理大臣府。 一旦获得批准,便可以从朝廷那里获得专项资金支持,顺利开工建设。但这条看似光明的道路实则充满了挑战。上报的项目往往十有八九得不到通过,毕竟大同社虽然税收总额较高,但需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 总理大臣府需要统筹全局,按照自己的节奏和规划来布局各项建设项目,地方官员们只能寄希望于运气,祈祷自己所在的地方能够恰好被纳入总理大臣府的规划之中。 中策则是想办法召集商贾,吸引他们投资建设一些基础设施项目,如铁路、水泥马路等。 商贾们拥有雄厚的资金实力,通过与他们合作,地方官员们可以借助民间资本来推动地方建设。然而,这种方式也并非一帆风顺。 商贾们追求的是利润最大化,他们在投资之前会进行详细的成本效益分析,对于那些回报周期长、风险较大的项目往往持谨慎态度。 因此,地方官员们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去说服商贾,并且在合作过程中还需要处理好各种利益关系。 下策则是最为稳妥但也最为缓慢的方法,即一点点地攒钱。地方官员们通过节约开支、合理规划资金等方式,慢慢地积累资金,直到攒够了足够的钱才开始启动一个项目。 这种方法虽然能够确保项目的顺利进行,但由于资金积累的速度较慢,很少有官吏能沉下心来。 李岩苦笑着说道:“谨遵元首的教诲。” 一旁的徐晨继续说道:“你们把抗洪出现的功臣名单统计一下,大同社的政务学院,会招揽他们当学员。” 李岩连忙回应:“遵命!” 大同历十三年(公元1637年)11月16日,燕京。 这天整个燕京都热闹起来,今天南洋之战的功臣,西域之战的功臣来到燕京,接受京城百姓的欢呼。 而后他们与今年抗旱优秀代表,抗洪优秀代表与辽东开荒优秀代表共济一堂接受表彰。 而今年的这次表彰大会,和以往的还有所不同,其中有不少是朝鲜籍贯和日本籍贯。 自张献忠建立朝鲜都护府后,每年都会派遣500名官吏来到燕京学习先进的治理经验和各种工业知识,而后再回到朝鲜,完善朝鲜都护府的官吏体系,现在张献忠建工厂,修铁路,都需要这批人才的辅助。 而在徐晨的嘱咐下,海商们也会带一些日本人前来学习,徐晨对这些海商提了一些要求,要有一定学识的,同时年纪比较轻的。 没有学问,从头来教,耗费时间长,难度大,年纪太大的日本武士,三观也固定了,让他们接受大同之志,太过于困难。 只是让徐晨没想到的是,他的这些要求,传到日本,引起了日本中下层武士阶级的轰动,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不就是千年前,遣唐使的翻版,尤其是这一次还不需要他们花大代价去中原,一时间报名的人蜂拥而至。 德川幕府统一日本的这段时间被称之为江户时代,勉强维持了上百年的和平。 只是这份和平对武士阶级来说,那就是就业不景气,没有战争就失去了大部分就业机会,普通的武士自然难以出人头地。 哪怕是那些稍微有田地的武士家族,为了保证地位,会把所有的财产留给长子,其余的儿子最多给他们发把武士刀,富一点的再配一套铠甲,让他们自己去大城市闯荡。 正好日本和平了差不多一代人,日本新一代武士成长起来之后,发现自己就业极其困难,大名不打仗,不需要他们,一些偏向于文官的职位,却又有那些关系户霸占,根本也轮不到他们。 而现在大同社要招揽留学生,这在那些中下层武士看来,这不就是最好的出路,去中原学习一番,有了一个漂亮的文凭,在和本土武士竞争上岗的时候。 他们就可以高傲道:“我在天朝留过学!” 本土武士凭什么和他们竞争! 所以这两年几乎每年都有几百十几岁的日本武士家族出身的青年来到燕京求学。 这两年连日本的海商也知道来中原做交易,带来的学生就更多了,几乎每年都有上千人来到燕京。 他们来到燕京后,被这座城市的富饶与繁华所震撼,这个时代的日本,哪怕是江户这种大省,大布也是低矮的稻草房,木头房。 而燕京经过大同社的改造,房屋已经砖石化,四五层的楼房更是比比皆是。街道上的绿化,小区的花园,充满知识气氛的学府,繁荣热闹的市场,五湖四海云集的海商,以及能让城市在夜间都灯火通明的煤油灯。 第一次来到燕京的日本人,看到这种繁华的景象,直接震碎了三观,跪了下来,天朝不愧是天朝,果然如同神话般富裕啊。 这些日本人在学习之余,更对大同社这种全新的社会模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许多人深受启发,他们也组建了日本大同社,开始学着汉人,讨论如何改变国家。 而在大同社求学,理论跟实践要各占一半,这些留学生也要深入到大同社的乡村基层。他们或是成为抗旱会的成员,积极组织当地农户修建水利设施,共同对抗旱灾。 或是成为各个作坊的技术人员,凭借所学知识和技能,为大同社的工厂建设添砖加瓦。 据地方管事和官员上报,他们做事认真负责、老实诚恳,脏活累活愿意做,还不抱怨。在当地赢得了良好的口碑。 而等大同社攻占江南后,不仅朝鲜和日本的留学生来到燕京学习,南中地区、南洋地区也有很多人慕名而来。 他们在政务学院经过系统的学习后,被下放到基层锻炼,成为了各国大同社发展的种子。 当代表们见到徐晨等人时,现场气氛瞬间热烈起来。他们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一位名叫黑岛仁的留学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向前一步,恭敬地问道:“元首,我想留在民朝,为建设大同世界贡献自己的力量,您能让我留下来吗?” 徐晨愕然问道:“为什么不回日本建设呢?日本也是你的家乡啊。” 黑岛仁无奈地摇了摇头,满脸沮丧地说:“幕府太黑暗了,在那里我看不到任何希望。在燕京,我看到了大同社的繁荣和进步,这里才是我心中理想的地方。” 徐晨沉思片刻,认真地说:“这确实是个大问题,短时间内我没办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答复。请给我一些时间思考,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派人通知你。” 黑岛仁听后,深深地鞠了一躬,恭敬地回应道:“嗨!” 他原本就觉得自己的请求希望渺茫,如今元首能答应给他一个回应,他已经感到十分满足。 接见结束后,代表们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先前往各大工业区参观学习。让他们感受到了大同社先进的生产力模式。之后,他们这些优秀代表将会游览了紫禁城和长城等著名景点。来到燕京如果不去紫禁城,不游长城,就等于白来一趟。 这些优秀代表离开之后,李文兵看到徐晨还在沉思询问道:“元首,您真想要把这些日本人留下来?” 徐晨点头道:“的确是有这样的想法,我等不得不承认,这世间有大同之志的人终究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向往的是事业和爱情。但大同之志终究需要有人继承,如果一国的人才不够,在全球选拔大同之志的如此,能不能行?” 李文兵苦笑道:“这太冒险了,某实在难以想象,朝鲜国人,日本人,甚至西夷人成为民朝的元首,汉人是不可能认可这些人的。” 徐晨听到这话,也不由得想起了一个熟悉的黑影,而后不由得苦笑,这种事情的确是太理想了,而且也未必是好事。 “还不至于到这种程度,他们最多担任一些基层的职务,到了高层还是会有所限制的。” 刘永道:“元首,你去想这些没影的事,您还不如想办法限制那些将军巡抚们的行动。 这段时间,我的总理大臣府门槛都快被踏平了,家里的门槛也不例外。各地巡抚纷纷前来,每个人都拿着重要的工程报告,声称每一个项目都十万火急。可今年朝廷税收收入不过9500万两,开支却高达1亿1400万两,财政赤字不但没有缩小,反而进一步增加了。 今年战事频繁,西南大战就不说了,马尼拉大战虽然结束得快,但花费可不少。尤其是后续的移民开支,光运输一个移民就要花20两,算上后续安置费用,至少要30~40两。今年马尼拉移民5万,就花费了200多万两。明年移民数量要翻一倍多,这开销可能就达到500万两了。” 徐晨安慰道:“移民数量增多的话,平均花费应该会有所下降。毕竟基础设施建设好了,后续的开销自然会减少。而且马尼拉那么大一块土地,就是最好的资产。等土地开拓出来,建设好经济作物园,光税收就能反补财政收入。” 刘永接着说:“王耀文在西域和准格尔打了一仗,歼敌上万,这是一场大胜仗。但这一战的花费就超过了500万两。之后还降服了哈萨克汗国和叶尔羌汗国,还要把都护府迁移到哈密,建立西域都护,这后续的花费又是几百万两。”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明白这些仗肯定是要打的,而且早打比晚打好,但不能打得这么密集。今年的军费开支已经超过了3500万两,占据了财政开支的三分之一,说句穷兵黩武也不为过了。元首您还要准备进攻日本国,想来明年军费开支也不会少。这样继续下去,大同社恐怕承受不住啊。” 李文兵连忙说道:“我也认为这些仗都应该打,而且早打比晚打好。现在不打,以后付出的代价会更惨重。当然,军费确实是个大问题。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无非就是开源节流。开源的办法我一时想不到,但节流我倒是有个主意。现在功臣年金发放的数量与民朝俸禄相当,如果减少这一部分开支,应该能节省上千万两银子。” 刘永没好气地瞪了李文兵一眼,着急地说:“你这是想让天下大乱吗?朝廷不出这笔钱,怎么说服功臣不提出封建的要求? 我更担心他们会要求我们封他们为公爵、侯爵、伯爵。和这些潜在的麻烦相比,区区的钱财又算得了什么?” 徐晨看着两人,胸有成竹地说:“放心吧,出征倭国就是一场开源之战。倭寇扰乱我江南地区上百年,当年的仁安之乱,日本人在朝鲜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战败后,难道不需要赔偿吗?” 刘永听了徐晨的话,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日本是传说中的金银岛,想来他们的大名们应该有不少金银财宝。如果能在战争中获得赔偿,或许能缓解一下我们的财政压力。” 第428章,留学生的抉择与对日开战 这些优秀的日本留学生代表回到居住的招待所时,一群同乡立刻围住了黑岛仁,目光中满是钦佩。 有人用力拍着他的肩膀,用带着关西口音的日语激动地说:“黑岛君,你竟然敢向元首直接提问!真是胆识过人!” 另一人附和道:“是啊,要知道在徐晨元首面前,我们本该跪伏在地的。” 日本人向来等级观念森严,服从性极高。这批被派到燕京学习的留学生,对学校分配的任务向来是言听计从。 黑岛仁便是其中典型,他被分配到燕京郊外的养猪场工作,却也没什么怨言。 反而被养猪场的规模给震慑到了,因为这个养猪场是以砖头,水泥为原材料修建的,规模极宏大,存栏的肉猪超过了5000头。 黑岛仁第一次看到这场景,天朝的猪居住的环境都比日本人要好。 他本人就是个武士出身,家里有几十亩土地,所以供得起他读书,但他家日子也过得极其紧巴巴,平日只能吃米饭,咸菜,居住的也只是一栋木头房子。 而现在这个养猪的地方,修的和大名居住的天守阁一样,他当时最大的震撼是人不如猪。 震撼过后,黑岛仁就开始了养殖场的生活。每日清晨便来到这里,开始忙碌的工作。他熟练地打扫猪舍,将堆积的猪粪一筐筐地清理出去,然后去割草,那些鲜嫩的青草在他的镰刀下纷纷倒下,被他一捆捆地扎好,成为猪儿们的美食。 他还要负责用猪沤制肥料,照看作为饲料的蚯蚓田,什么苦活累活只要吩咐下来,他都会嗨一声,低头下去干。 养殖场的生活虽然辛苦,但有一他很满意,这里的伙食非常好,米饭不但能吃到饱,还有各种猪下水,猪肉。 他在日本是不吃猪肉的,但到了燕京,吃过一次红烧肉之后,就喜欢上吃猪肉了。 当时他就有一个想法,一定要留在这里,所以什么脏活累活他都抢着干。 养殖场厂长对黑岛仁十分满意,他不知道黑岛人是日本留学生,虽然黑这个姓很少见,他也只认为是哪个偏僻地方出来的小伙子,农学院的学生像黑岛仁这样踏实肯干的真不多见。 场长拍着黑岛仁的肩膀说:“小伙子,踏实肯干,比你那些学长强多了,从农学院毕业之后愿不愿意留在我们养殖场?” 黑岛仁却沉默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日本留学生的身份,大概率是很难留下来。 不过场长还是因为他任劳任怨,踏实肯干。举荐黑岛仁成为优秀代表。 也就是因为想要留在燕京,黑岛仁才冒险不按流程突然发问。 这在在日本的观念里,这是极其失礼的行为。当时,现场气氛瞬间凝固,许多日本留学生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们心中暗自不满,觉得黑岛仁的行为可能会引起大同社的不满,从而影响他们的学业。 不少人在心里暗骂:“八格牙路!” 但令人意外的是,大同社的元首和气地回答了黑岛仁的问题,还答应会在仔细思考后回复他的问题。 这一转变让日本留学生们的态度瞬间发生了变化。他们的脑回路如同二极管一般,失败了就万人唾弃,踩上一脚,成功了就是万人拥戴捧为英雄。 黑岛仁的举动,不但没有受到责罚,还和元首有了交流,这是多大的光荣,日本留学生对黑岛仁从不满迅速变成了崇拜。 在他们眼中,大同社的元首是比德川幕府还要高贵的统治者,德川将军统治的不过是个小小的日本,而大同社元首,统治的可是纵横万里的强大帝国。能与这样的统治者对话,简直是三生有幸。黑岛仁一下子成为了众人眼中的英雄,被大家团团围住,赞扬声不绝于耳。 岸本信挤到黑岛仁面前,皱着眉头问道:“你不打算回日本吗?” 黑岛仁轻轻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地说:“德川幕府闭关自守,只知道压榨百姓,我们回去也是学无所用。我学的是养猪,可日本根本不吃猪肉。” 他又转向旁边的同学,说道:“田中纪勇学的是炼铁,可日本有高炉吗?” 岸本信气愤地涨红了脸,大声说道:“你这只是借口,我看你是放不下燕京的生活!” 黑岛仁满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我等家族已经衰败,回去又能做什么?幕府难道会招募我们这些无权无势无关系的武士,我们难道做个流浪的武士,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而留在燕京,场长认可了我的能力,让我留在养殖场做技术人员,一个月能赚10两银子,年底还有分红,这在日本可是高级武士的俸禄。” 黑岛仁的话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可。日本当时小国寡民,又刚刚结束战乱,底层武士的收入普遍不高,很多人连一石大米都拿不到,一些穷困的豪族甚至只给几斗米,更关键的是他们即便是回去了,大概率在江户做个流浪的武士,连几斗米都可能很难赚。 而在燕京,普通农户都有几十亩土地,收入比日本的武士高好几倍。大部分人都向往安稳富足的生活,看惯了燕京的繁华,自然想留下来。 岸本信见劝说无果,愤怒地喊道:“你们这些没志气的家伙,想要回日本的跟我走!” 但大部分人都迟疑了,最后只有一小部分人跟着岸本信离开了,这批日本留学生因此分裂成了两个团体。 大同历十三年(公元1637年)11月16日,燕京 燕京的天气虽然因为小冰河时期的影响有些寒冷,但阳光却格外明媚,因为公民议会正在这里召开,大量的人涌入燕京,让燕京变得极其繁华热闹。而紫禁城,作为所有人都向往的地方,成为了热门的参观景点。 大同社攻占燕京后,对紫禁城进行了改造。一部分被辟为博物馆,展示着历史的珍宝和文物。太和殿的一部分则作为旅游景点,出售门票供人参观。 此时的紫禁城,游客络绎不绝,虽算不上人山人海,却也算是人潮涌动。 而在这群游客当,有一批人身材魁梧,穿着军装,一看就非等闲之辈,当然大家也只是看看,现在的紫禁城大人物太多了, 张献忠看着热闹的人群,大声说道:“比起我们天朝的紫禁城,朝鲜人的景福宫那就太小家子气了,甚至比不过山西地主老财的宅院。” 赵胜笑道:“老张,你这就有点欺负李倧了。那些地主老财一个个富可敌国,积累的钱财比崇祯的金库都要多,这些地主老财的宅院。除了规模小一点之外,修的并不比紫禁城差。”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明朝龙袍的胖子,在一群全副武装禁军的带领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人群。 这胖子满脸堆笑,肚子圆滚滚的,他以天子的口吻与游客互动,大声说道:“朕今日心情大好,尔等若有功劳,朕定当封官赏爵!”周围的游客们被他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现场成了一个露天的话剧场。 张献忠看到来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个小胖子不是福王世子朱由崧吗?” 孙可望也一脸愕然:“朱由崧怎么会来京城?” 按照大同社的规定,抓住的大明权贵一般在哪个城市抓住,就在哪个城市进行劳动改造,朱由崧应该在洛阳城才对。 王二笑着解释道:“去年他们就结束了劳动改造。朱由崧知道朱之极做了治蝗都督,跑到京城来认亲。朱之极想摆脱这胖子,就介绍他来紫禁城做皇帝。” 接着他又笑道:“当初赵汗青可是劝了崇祯许久,可惜崇祯都拉不下脸,不然这皇帝更加名副其实。不过这小胖子也不赖,长得喜庆,又没脸没皮,据说他多的时候光游客的打赏一个月就能赚几百两银子,他这皇帝做得很滋润。” 张献忠感叹道:“不知道当初大明是如何得罪元首,大明都要灭亡了,元首还要这样‘杀人诛心’。” 再想到元首这些年写文章,写话剧调侃大明的历代君王,元首有时候心眼还是很小的,万万不能开罪。 而后他靠近王二,说明他此行的目的道:“这次与日本的大战,能不能带上朝鲜军队?” 王二皱了皱眉头道:“朝鲜军队战斗力不强,战船又是几十年前的龟船,不管是陆军还是海军的战斗力都堪忧,带他们过去恐怕会拖累我们。” 张献忠连忙解释道:“当年日本人在朝鲜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打日本人,朝鲜当然要出份力,而且我还想为朝鲜无辜枉死的百姓讨回公道。他们必须赔偿,这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 贺六笑着打趣道:“难怪你这么积极,原来是看上了赔偿款。” 张献忠笑道:“我在朝鲜做都督,总要留下点东西。而且这也是朝鲜应得的。我知道朝鲜军战斗力差,但让他们打打后勤,做做辅助应该可以。” 王二点了点头:“我去询问元首,如果元首答应,你就带着军队去琉球集结。” 张献忠兴奋地说:“好! 而在会议一旁列席的则是南洋,南中各国的使者。他们对大同社公民议会的模式既忌惮又好奇,忌惮的是大同社废除了天子,因为此事,各国都不敢宣传中原之事,派遣的使者,也是君王的心腹,各国的君主对大同有关的书籍都是严防死守。 好奇则是没有君主的情况下,天朝是如何维持稳定统治的,几千年来东方各国都是学习天朝制度的,这些国家的文明也是吸引中原的养分来发展。 刘永作为总理大臣,站在讲台上,声音洪亮地汇报着一年的财政收入支出情况,以及铁路、港口、沥青马路、水利设施等建设的进展。 他手中拿着厚厚的文件,详细地介绍着各项数据和成果,台下的代表们认真地聆听着,不时看着上面的数。刘永还通报了下一年的财政预算,让大家对未来的发展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而在另一个房间里,气氛却十分紧张。日本使者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脸上满是惶恐。 洪承畴面容冷峻,眼神犀利说道:“德川幕府倒行逆施,以臣窃君权,掠夺我民朝商贾,闭关锁国,阻碍自由贸易,压榨番国琉球,野心勃勃,入侵朝鲜,杀戮朝鲜的百姓,放任倭寇骚扰我天朝江南,如此罪恶可谓是罄竹难书。我大同社正式与你日本宣战!” 日本使者听到这番话,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为首的使者连忙跪下来,声音颤抖地说:“大人,我等愿意改过道歉,还请天朝给我日本国一个机会。” 洪承畴冷冷地看着他们道:“想要改过也可以。德川幕府需要赔偿我天朝将士在朝鲜战死的抚恤金,以及百年来江南沿海百姓惨死在倭寇手中的赔偿金,总计2500万两银子,琉球王国赔偿50万两银子。只要拿得出这笔银子,诚恳道歉,我天朝也可以暂缓雷霆之怒。” 日本使者们听到这个数字,如同遭到了晴天霹雳,眼中满是绝望,使者再次磕头,哭丧着脸说:“大人,我日本小国寡民,实在拿不出这笔银子,还请大人通融一二。” 洪承畴面无表情地说:“现在你们拿不出来,等我大同军的军队打到日本,你们就拿得出来了。这份开战书还请使者带回去,一个月后,我大同军的舰队将会抵达日本。” 日本使者忽然硬气道:“大人,元朝实力强大,也想入侵我日本,但却被神风摧毁战船,全军覆没,大人,您难道也想覆大元的困境。” 而后他态度缓和道:“我日本国愿意向天朝赔礼道歉,赔款也可以商议,但2500万两实在是太多了,我国根本赔不起,请大人通融一下吧。” 洪承畴淡然道:“上面的条件,是由我大同社元首制定的一条不能少,使者可以看看,现在你日本国还有没有神风的庇佑?” 面对如此强硬的洪承畴,他们也不敢继续再退让了,再退让下去,回到江户,只怕他们会被人天诛。 日本使者无奈地接过开战书,灰溜溜地离开了。 第429章,持枪开荒与碾压 大同历十三年(公元1637年)12月6日,吕宋沿海。 浩瀚的南中国海上,一艘三桅盖伦帆船正随着轻柔的海浪起伏。尽管北半球已渐入秋冬,但靠近赤道的海洋依旧慷慨地散发着它的温热,晴空万里,只偶有几缕薄云如丝缎般划过天际。在这个季节航行于东海至吕宋的航线上,风平浪静,堪称最安全的时段。 船只缓缓驶近马尼拉湾,远处港口的灯塔和码头的轮廓已清晰可见。船舱内压抑沉闷的气氛被打破,水手们用夹杂着荷兰语和闽南语的喊叫声,催促着底舱的乘客收拾他们寥寥无几的行李,准备上岸。 人群中,一个面容憔悴却仍带着几分旧日威仪的老者,踉跄着踏上甲板。他扶着船舷,望着越来越近的、既陌生又显得粗陋的港口设施,胸中积压数月的怨愤终于爆发出来。他猛地一捶木板,嘶声力竭地骂道:“洪承畴!你这奴婢养的猢狲!安敢欺我至此!” 此人正是何吾驺。数月前,他在广州的战俘营看到洪承畴,请他救自己一家人。 结果当时张镜心等人离开了战俘营,他等了几个月依旧没有消息,当时他还以为洪承畴在耍他,结果让他万万没想到,洪承畴的确让他全家离开了战俘营,但转身他全家人就被押送上了海船流放到吕宋。何吾驺就悔恨交加,早知道洪承畴如此恶毒,他宁愿在广州城下继续挖那该死的壕沟,也好过发配蛮荒。 与尚有力气骂人的何吾驺相比,同船的大多数移民早已被十几日的海上颠簸折磨得形销骨立,精疲力竭。他们目光呆滞,面容麻木,只求早日踏上坚实的土地,结束这无尽的苦旅。 帆船终于稳稳靠上码头。何吾驺一家随着人流,步履蹒跚地走下跳板。咸湿闷热的海风扑面而来,远处的青山丛林,一看就是极其险恶之地。 一名皮肤被热带烈日灼烤的黝黑工作人员,手持铁皮喇叭,用带着浓重两广口音的官话高声道:“新来的移民!都往这边聚拢!排好队!先行查验身体!有患病、发热、泻肚的,立刻出声!自有医官前来诊治,隐瞒不报者,害人害己!” 另一边,荷兰船长威廉正与港口的汉人管事办理交接。他递上一份清单道:“威廉号运抵移民一百八十二人,依照约定,每人二十两,共计三千六百四十两白银。” 那管事点点头递过一份货单道:“吕宋有白糖,红铜锭,这两种货物你们要不要?不要的话那就付银子。” “铜锭?”威廉船长挑了挑眉,颇感意外。他跑这条航线多年,知马尼拉以往并无此物产。 管事看出他的疑惑道:“此乃我等新辟的矿脉,产量颇丰,质量上乘。” 这自然是徐晨“指点”下发现的铜矿,在大同社派遣的工匠主持下,已建起高炉,每月能稳定产出近十万斤红铜,成了吕宋最重要的财政收入了。 威廉船长仔细核对了价格,发现确实划算,便爽快地将一半运费兑换成白糖和铜锭,余下的只要了银子。 交易完毕,他的船将在马尼拉休整三日,补充淡水食粮,而后继续前往下一个贸易港口。 与此同时,何吾驺一家先男女分开,被引入专门的区域,用刺鼻的药水冲洗全身,旧衣物被尽数收走焚毁,换上了粗糙但干净的灰色新衣。随后,他们被带入一片由高大木栅栏围起的隔离营地。 营地里整齐排列着数十栋新建的木屋,虽简陋却坚固干燥,屋内床板、桌椅等一应俱全,只需铺上自带的行李便可入住。这条件比何吾驺想象中茹毛饮血的蛮荒景象要好上太多。 刚安顿下来不久,哨声响起:“所有移民来广场集合。” 新移民被召集到营地中央的空地。几位穿着怪异、全身笼罩在白色粗布衣袍中,面戴口罩,连双手都藏在白布手套里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其中一人上前,声音透过口罩道:“诸位乡邻,我等是大同社医署属下大夫。今日在此,宣讲若干保命须知,尔等务必牢记于心!吕宋之地,万物滋长,尤以蚊虫为甚!营房中备有艾草,每晚入睡前务必点燃驱蚊,若染上疟疾,九死一生,医治极难,全靠自家硬抗!日后分田拓荒,更需提防蛇虫鼠蚁,下地时需扎紧裤脚,穿好鞋袜,谨防毒蛇咬伤!饮水务必煮沸,不可贪凉生饮……” 大夫事无巨细,讲解了卫生、防病、避险等诸多事项,又逐一查看了移民的气色,确认无人有明显病征后才离去。 接下来的七日,何吾驺一家便在隔离营中度过。每日有定时供给的饭食,无需劳作,倒是让一家人从航海的疲惫中慢慢恢复了过来。 隔离期满,一名书吏模样的管事拿着簿册来到营地,开始逐一登记移民的籍贯、年龄以及——最重要的——“有何技艺特长”。 队伍中凡有声称是木匠、铁匠、泥瓦匠、石匠的,那管事顿时脸色和煦许多,详细询问其手艺水平,随后将其名字列入另册。 吕宋远离中土,一切物资转运维艰,斧,锄,镰,犁等铁器价格高昂,甚至砖头,水泥这种基础生产物资价格也比中原高10倍,但偏偏这些又是建设城市最重要的原材料,需求量极大,光靠外来运输太高昂了,能在本地生产,可节省大量的税金。 于是在吕宋总督鹿信主导下,建起了水泥厂,炼铁厂、砖窑、木作工坊、修船厂等基础场坊,有了一个初步的手工业体系,能够满足吕宋本土的建设需求。 但极度缺乏熟练的技术工匠,让这些作坊总是难以扩大产能。 所以现在每一个有一技之长的人,在吕宋都是宝贵的资源,会被优先安排进这些官营作坊,待遇也相对优厚,同时城市的环境也更好。 轮到何吾驺时,他整理了自己的衣襟,带着几分读书人最后的矜持答道:“老夫……熟读四书五经,曾……” 那管事闻言,头也没抬,只是在簿册上随意划了一下,叹了口气道:“唉,又是个只会念死书的。罢了,分配去莲塘村开荒吧,就去那儿吧。”语气中的淡漠与之前对待匠人时的热情判若云泥。 “你!”何吾驺何曾受过如此轻蔑,一股怒气直冲顶门,脸涨得通红,刚想斥责这胥吏有眼无珠、斯文扫地。 却被身旁的长子何乾生死死拉住胳膊。“父亲!慎言!此地已非大明,人在屋檐下啊!” 何吾驺看着儿子惶恐的眼神,终是颓然咽下了这口气,心中却是一片悲凉。 随后,另一名工作人员统计他家的人口,计有他及老妻、三子、三媳、两孙,共十口,开始分发安家物资:“按律,汝家可得独轮车一架,镰刀十把,锄头五件,铁锹五件,犁铧两具,斧头两把。耕牛现今缺得紧,是没有了。” 接着,工作人员牵过来四个皮肤深棕、几乎漆黑的土著。两个大人一男一女,神情畏缩,衣衫褴褛,还有两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紧紧躲在大人身后,显然是一家四口。 管事对愕然的何吾驺说道:“这四人,算作社里拨给尔等的佃户。” “呸!”他打自己了一巴掌道:“这是分给你们的农业工匠,其衣食需尔家供应,亦要好生教导他们耕田种地、遵我汉家规矩。切记,不得随意虐待,年终我们总督府会查看他们的情况,有虐待的情况,你们也会受到处罚。” 何家众人面面相觑,看着这四个语言不通、状似野人的“农业工匠”,心中更是茫然无措。 大同社吊死所有西班牙人之后,刘芳等在马尼拉的汉人又向赵云飞诉说了,当地土著是西班牙的打手,当年的血案也有他们的一份。 只是土著普遍寿命不长,当年的惨案已经过去了30多年,那些仇敌也基本上死干净了,即便是没死的也不知道到哪去了。 但林芳他们却记着当年参与惨案的部落,加上一些现在还在欺压汉人的部落。 于是赵云飞出兵,一连清缴了四周20余个大小的部落,这些部落头领被吊死,也算是偿还了当年的血债,同时也是为吕宋都督府清理后患。 但这一清理又俘虏了三四万的土著,继续搞大屠杀,却不符合大同军的军纪,放了他们又会产生新的隐患,这些人反而成了赵云飞等人的难题了。 最后赵云飞,吴亚军,陈诚商议后,决定把这些部落给打散,全部分给汉人做农业工匠。其实就是佃户,但这在大同社是极其不正确的,他们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只能发明出农业工匠的说法。 让汉人移民教他们如何耕作,同时也为这些移民补充劳动力,用这种方法缓慢的同化这些土著。 领了工具和“农业工匠”,何吾驺一家跟着引路的工作人员,推着独轮车,跋涉了半日功夫,终于看到了一个坐落于小山坳里的村落。村口有两个相连的大水塘,想必夏时曾开满莲花,故得名“莲塘村”。 村长是个身材高大,体型健硕的退伍士兵叫林飞。他对村里增添人口表示欢迎,尤其是何家男丁颇多,能极大增强村子开荒的能力。林飞将他们引到一处空置的木屋道:“看你们人多就分三栋木屋,不过这都不是免费的,你们需要出力再建三栋木屋,方便后续移民居住。” 而后他领着何吾驺一家人,给他们发了半年的口粮,又从武库拿了四杆枪给他们道:“这个东西你们要保管好,时常上油防锈,最好做到枪不离身,村外就是蛮荒之地,时常有野人骚扰,也会有一些猛兽出现,想要保命就要学会开枪,你们安置好之后,上午跟我学着开枪,下午去开荒。” 拿着火枪何吾驺一家人心紧,这是何等的蛮荒之地,居然还要持枪开荒,看着村外的原始森林,何家人忐忑不安。 莲塘村是新辟的移民村,处于吕宋都督府统治的最边缘,村子建立不过两年,有百户人家,开出的熟田还不到两千亩,为了防止土著袭扰,村子用巨木围了一圈城墙,时刻有哨兵监视村外的举动。 村子外围,便是莽莽苍苍、密不透风的原始丛林,藤蔓纠葛,荆棘遍地,想要开拓一寸田地,都需付出巨大的汗水甚至血的代价。 何家如今也顾不得昔日的体面了。何吾驺自己和三个儿子在经过一年多的“劳动改造”后,身体倒也结实了不少,三个儿媳妇也早没了官家小姐的娇气。全家男丁女眷齐上阵,加上那四个虽不熟练却也能听从指挥干些粗重活计的土著,每日里伐木、除草、烧荒、翻地……倒也将田亩一寸寸地从森林手中夺了过来。 在村里住下几天后,何吾驺才真正明白那管事为何听闻“熟读四书五经”后会那般反应。 这村里,像他一样出身书香门第、甚至有过功名的人,竟不下十数户!只可惜在这样的蛮荒之地,四书五经成了无用之物。 反而是那些会打铁、能修船、善制木器的匠人,备受尊敬,往往能被选拔进城镇里的工坊,生活安稳得多。 “早知道会被流放,我等就让孩子学个打铁,哪怕不学打铁,学个木匠活也行,留在城里也好过在这蛮荒之地,何老哥,你是不知道,短短半年,村子里就亡死了10余人,村外的一亩亩田地都是拿命换出来的。” 何吾驺听着,望向远处那片仿佛无边无际、沉默而危险的密林,又回头看看自己一家人辛苦刨出的那几亩薄田,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嘟嘟嘟!”一阵刺耳的哨声响。 “有敌人,老哥,赶快去拿火枪。” 何吾驺此时是懵的,本能的跑回家,拿出发给他的火枪。 村长林飞只是已经站上了城墙头,他手拿火枪指挥道:“快跑回到村里来!其他人赶快装弹药,他练习的先装好火药再装子弹,用空调压实,不要慌张,一步一步来,女人看管好小孩,躲在家里不要出来捣乱。” 显然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止发生一次了,十分有经验的指挥的村民。 而村外有几个开荒的青壮,他们听到哨声也是拼命的往村子逃命,跟在他们后方的野人,用吹管,用简陋的弓箭射击他们,有的干脆冲上去想把他们抓住。 “轰!”林飞一枪轰死一个快要抓住村民的土著,吓得其他土著不敢靠近。 趁着这个功夫,所有在外的村民逃回了村庄,村庄的吊门被拉起,所有的村民也站在了木墙上面。 只是木墙上已站了上百手持火枪的青壮,众人都有点神经紧张的看着村子外,外面是几百个穿着简陋粗布衣,身上有奇形怪状颜料的土著。 林飞鼓舞士气道:“大伙不用紧张,听我命令再开枪。” 等这些土著靠近城墙50步的时候林飞大吼道:“打!” “砰砰砰!”上百次火枪开火,命中率极其潦草,只有6个也能倒下,有的命中要害直接倒地不起,有的都打中了四肢,疼的哇哇叫,围攻的野人看到这一幕,吓得直接撤退。 “这就胜利了?”何吾驺大口的喘气,这是他在肇庆被俘之后,第二次感到死亡的临近,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战结束的这么快。 林飞笑道:“这些野人本就没什么组织。使这几个青壮已经是他们难以承受之事了。” 而后他举起火枪道:“这片土地没有三纲五常,没有法律,想要生存下来,就要靠手里的家伙事。” 何吾驺死死的握住自己手中的火枪只有这杆枪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 大同历十四年(公元1638年)1月16日,琉球国。 那霸港内,桅杆如林,旌旗招展。大同海军远征舰队正于此作最后的休整。甲板上,水兵们正忙着清理火炮,搬运弹药;运输船上,陆军士兵们检查着燧发枪和行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临战前的肃杀与期待。 港口内除了有大同设的12艘战舰之外,还有张献忠带来的30艘朝鲜龟船。 杨秀头皱眉头道:“你也在朝鲜当都督好几年时间,怎么就没制造几艘战舰,这样的龟船根本不适合远洋作战。” 张献忠无奈道:“最开始我也没想过要远洋作战,自然就没制造战舰。” 其实朝鲜还有几艘大型捕鲸船,改造一下还是可以用,但张献忠舍不得,一艘捕鲸船一个月能赚几千两银子,调来开战那不亏大了。 杨秀头无奈道:“跟在舰队后面吧。” 琉球王尚丰也带着讨好的口吻道:“我琉球的水师能不能跟着天朝水师出战?” 尚丰被岛津家欺负了几十年,每年还要收刮他们8000石粮食,现在终于抱住了大腿了,琉球王想要把过去受的屈辱全部偿还给岛津家。 杨秀头道:“琉球海军也跟在后面,不要影响我军作战。” “遵命!” “风向东北,风力缓和,浪高不足一米。天佑我也。”杨秀山放下望远镜,对身旁的副官道,“传令各舰,即刻起锚升帆!按预定作战序列,目标:岛津家海域!” 号角长鸣,旗语翻飞。庞大的舰队如同苏醒的巨兽,缓缓驶出那霸港。 两艘庞大的三千吨级风帆战列舰“定远”、“镇远”作为核心,率先破开蔚蓝的海面,六艘千吨级战列舰,四艘护卫分列两翼,在后面则是朝鲜国的飞龟船与琉球国的海船。这支庞大的战舰队向着预定的战场压去。 几乎在大同舰队驶近萨摩海域的同时,远方海平线上,一片密密麻麻的帆影出现了。 岛津家倾尽全力,集结了家族麾下共计五十艘战船。其中有日本特色安宅大船十艘,这些安宅船长30米,宽有近10米,有多层夹板可以运输大量的物资和人员,外面可以安装铁甲,防御力不差,不过日本的战国早已经结束,外层的铁甲也早不知道在哪里去了。 剩下的40余艘则是日本特色的关船,不到百吨,在海面上看过去如同一只蚂蚁一般。 岛津家船大将桦山久高看着对面庞大的海军舰队,眉头紧皱,明白这一仗难打了。 实际上岛津家也感觉很莫名其妙,天朝向日本宣战的事情,经过两个多月的发酵已经传遍了整个日本。日本的各路大名,认为天朝的舰队是要对付在江户的德川木府,不少大名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这其中就包括岛津家主,只是他开心没几天,大同社就以岛津家压榨天朝藩国,对他们宣战。 这下岛津家从上到下都慌了,先是向德川幕府求援,而后是想办法向其他大名求援,同时集结自家的舰队,想要把天朝舰队抵挡在领土之外。 但桦山久高看到天朝的庞大的舰队,就知道自己毫无胜算。 杨秀山再次举起望远镜,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笑意:“呵,这船有意思,既有风帆又有船桨,既想用来战斗,又想用来运输人员,什么都想要,但什么都要不了。” 传令!各舰进入战斗位置,炮门全开!战列舰抢占上风位!” 训练有素的大同海军迅速变阵。两艘巨舰沉稳地调整着航向,侧舷上下两排密密麻麻的炮窗被依次推开,一门门黝黑的重炮被推了出来,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桦山久高知道这一战不可避道:“岛津家兴亡在此一战,舰船冲锋。” 他们吹响了海螺号,战鼓擂响,旗旗不断挥舞,三十艘船开始奋力划桨,试图逼近,发挥他们惯用的接舷跳帮战术。 两支舰队不断靠近,海面上弥漫开一种紧张的寂静,只剩下风声、浪声和越来越近的敌阵鼓噪声。 “进入射程!”瞭望哨高声道。 杨秀山屹立舰桥,猛地挥下手:“‘定远’、‘镇远’!目标敌先导舰群,首轮齐射——开火!” 命令通过旗语瞬间传达。 “轰轰轰”世界仿佛失去了声音,随即又被雷霆填满! “定远”和“镇远”的侧舷同时喷吐出巨大的火焰与浓烟,数十枚沉重的铸铁炮弹呼啸着划破长空,带着死亡的尖啸,砸向冲在最前方的岛津船队! 轰!轰!轰!轰! 海面上升起一道道巨大的水柱。一艘冲得最猛的安宅船首当其冲,至少三枚炮弹狠狠砸中了它的船体。木屑碎片如同爆炸般四散飞溅,那雕刻狰狞的兽头船首几乎被瞬间粉碎,船身剧烈倾斜,海水疯狂涌入,船上的武士和水手如同落叶般被抛入海中。 岛津家其他战船也未能幸免。大同舰队的火炮无论射程、精度还是威力,都远远超出了岛津水军的想象。 安宅船低矮的干舷和厚重的木制装甲在重炮面前显得无比脆弱。每一轮齐射,都像一柄巨大的铁锤狠狠砸在岛津家的舰队阵列中。 岛津水军试图顽强地逼近,零星的铁炮和弓箭射向大同战舰,但在宽阔的海面上,这点攻击对高大的战列舰来说如同隔靴搔痒。偶尔有几艘悍不畏死的关船靠得近些,立刻就会被外围游弋的护卫舰用密集的侧舷炮火精准点名,打得千疮百孔。 海战变成了单方面的碾压。炮声震耳欲聋,硝烟弥漫,几乎遮盖了海面。一艘接一艘的安宅船被撕裂、击沉、或燃起大火。海面上漂浮着破碎的木板、断裂的船帆和挣扎落水的士兵。 短短不到一个时辰,已有超过十艘战船沉入海底或彻底失去战斗力。 残存的岛津战船上,武士们的斗志终于彻底崩溃了。这根本不是战斗,而是屠杀。他们无法理解为何敌人的炮火能在如此远的距离上精准地毁灭自己,恐惧压倒了所有的勇武和忠诚。 一面白旗在一艘受损较轻的安宅船上升起,格外刺眼。 桦山久高看到这一幕悲哀道:“升白旗投降。” 双方的差距太大了,这就是一场赤裸裸的屠杀。 旗舰投降之后,紧接着,第二面、第三面……幸存的所有岛津战船,纷纷降下了象征战斗的旗帜,落下了风帆,表示投降。 战鼓声和火炮声快速消失。只剩下伤者的哀嚎和海浪拍打残骸的声音。 硝烟渐渐被海风吹散,杨秀山司令用望远镜扫过一片狼藉的海面,看着那些降帆投降的敌船,面无表情。 “命令陆战队准备接收俘虏。护卫舰分队清扫战场,救助落水者。” 杨秀头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场日常演练,“命令后方运输船队,出港跟上主力舰,准备登陆。” “定远”号引领着庞大的舰队,缓缓驶过漂浮着残骸的海域,巍峨的舰影投射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也投射在那些跪在投降船只甲板上、满面惊惶的日本水军心中。 第430章,想要打倒德川幕府的武士 大同历十四年(公元1638年)1月18日。日本,鹿儿岛城。 “不要挡着马车。”一个日本商人,马车上堆满了货物,呵斥前面阻挡道路的,但却没有多大作用,前面也挤满了逃难的居民。 既有用藤框挑着所有家当的百姓,还有一些推着独轮车的手工市民,还有一些穿着落魄但腰间别着武士刀的日本浪人,出城的这条街道慌乱无比,所有人都慌张的想逃离。 此刻岛津家的政治中心,经济中心此时处于一片混乱当中,岛津家海战失利,舰队几乎全军覆没,被逃回来的两艘官船上的士兵传开了。 根据这些战败士兵的描述,中原的战船和一座大山一样大,火炮威力大,射程远,一击就可以击成一条他们最坚固的安宅大船,他们的战舰冲不到对面就直接被击沉,各种恐怖的传言越传越广,再加上几十年前,日本入侵朝鲜,几十万大军被大明歼灭,日本的大名与武士,再次回忆起被天朝支配的恐怖。 加上天朝使者已经说了,此次征讨日本,就是为了报当年日本入侵朝鲜之仇。 这让鹿儿岛所有居民都惶恐不已,当年日本军队杀到了朝鲜,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以己度人,现在天朝的军队来报复了,鹿耳岛只怕不会被他们杀的干干净净。所有人都认为城内不安全,只能暂时去乡下躲避。 “轰!轰,轰!”三声如同雷鸣般的炮声响起。 “天朝的大军杀过来啦!”这三声炮响更是直接摧毁鹿儿岛居民的信心,很多人连家产都顾不得,直接逃命。 鹿儿岛城城楼上,岛津家主岛津忠恒,惶恐的看着不远处的那支庞大舰队,镇远级战列舰吨位3000吨,是岛津家安宅船10倍以上的吨位,再加上庞大的风帆,远远的看过去就如同一座小山缓缓的压过来,其造成的威慑力是巨大。 “家老,天朝舰队来袭,我们岛津家该如何应对?” 此时岛津家的家主是岛津忠恒,他是岛津义弘之子,公元1619年继承家督之位。他在位期间继续巩固岛津氏在萨摩、大隅、日向三国的统治,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促进领地内的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但以他的表现而言,可以算日本一个有为的诸侯。 但现在大同军舰队力量显然是超出了他的想象,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家老伊集院忠栋看着对面的舰队严肃道:“忠恒殿下,您需要调拨更多的军队才能阻挡他们,还请您去日向国调拨更多的军队过,鹿儿岛就老城来驻守。” 伊集院忠栋看到天朝强大的舰队,就知道鹿儿岛城肯定守不住了,现在岛津家唯一的机会,天朝能来日本的士兵数量稀少,难以彻底占据岛津家的领地。 他清楚光靠岛津家不可能打的过这支军队的,只能由德川幕府调集整个日本的军队,把入侵的天朝士兵给赶出去。 “快,忠恒殿下离开。”家老伊集院忠栋大声命令道。 “嗨!”几个岛津家的高级武士当即对家老家伊集院忠栋行了一个礼,就带着岛津忠恒快速离开鹿儿岛城。 大同军舰队,镇远旗舰。 杨秀头,张献忠两人拿着望远镜,观察着鹿儿岛港口。 杨秀头笑道:“如此重要的港口城市居然连炮台都不建,真不知道这些倭寇是怎么想的?” 张献忠笑道:“你以为建炮台不要花钱啊,日本是个岛国,四面八方都是海岸线,全部要建设炮台,那得花多少钱,更关键的是除了我大同军,哪里还有什么海军,连敌人都没有,又何必要建炮台,哪怕是以前的大名也是吃了几次亏,才开始重视建设炮台,但依旧作用不大,我中原的海岸线太长了,可以轻易绕过去,最好的方法其实就是像元首这样,建立强大的舰队,这样才能守住中原几万里的海岸线。” 杨秀头冷笑道:“现在轮到倭寇偿还债务的时间,命令,所有舰炮对着鹿儿岛港口,本将要让这座港口消失了。” 传令兵当即传达杨秀头命令,战舰开始调整位置,一个半圆弧形状,包围鹿儿岛城港口。 “开炮!”随着命令下达,炮兵点燃火炮。 “轰轰轰!”舰队上面的火炮逐次开火。 一枚枚几十斤重的舰炮发出刺耳的音爆声音,砸向了鹿儿岛港口的城墙。 “轰轰轰!”一时间城楼上的木质结构被摧毁,砖头,原木被炸的肆意横飞,尘土飞扬,硝烟弥漫。 岛津家的士兵也是第一次遭受这样猛烈的炮击,他们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开花弹片大量的杀伤,有的士兵直接被弹片打成两截,还有的士兵则是断手断脚,不断在城墙上哀嚎,不过一轮炮击城墙上便血流成河。 家老伊集院忠栋整个人被烟尘覆盖,显得灰头土脸,他虽然听了逃回来的士兵说天朝的火炮极其凶猛,但他也没想到能凶猛到这种程度,日本也有火枪,火炮,火枪被他们称之为铁炮,而火炮不管是威力还是射程都比不上大明的虎尊。 人对自己没有见过的事物是很难想象,伊集院忠栋即便按照他们日本铁炮威力十倍来想,但也想不到大同军舰炮威力会如此大,数量会如此多。 “轰轰轰!”在伊集院忠栋发呆的时候,大同军的舰炮再次开火。几百门大口径舰炮按照顺序开炮,恐怖的音爆声音再次响。 “轰轰轰”舰炮如同陨石一般狠狠的砸在鹿儿岛城墙上。刹那间,地动山摇,烟尘四起,守城的士兵不断哀嚎惨叫,城墙上犹如修罗地狱一般。 “快,下城墙躲避!”伊集院忠栋大吼道。 而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逃下了城墙。 这次的炮击整整持续了一天,到了傍晚,连鹿儿岛城墙也承受不住这样猛烈的炮击了,在又一枚炮弹击中缺口之后,整座城墙直接垮塌。 岛津家士兵信念也随着这城墙的垮塌直接崩溃,纷纷逃离了战场。 杨秀头趁机派出陆军,进攻鹿儿岛城,几乎毫无阻碍的攻占了整个鹿儿岛城。 岛津家家老伊集院忠栋知道事不可为,在天守阁内切腹自尽。 大同历十四年(公元1638年)1月19日。日本,鹿儿岛城。 此刻这座日本城市,处于一片死寂和沉默当中,这所城市的百姓都知道,天朝的军队已经攻破了天守阁,他们成了战败者,能逃出去的人已经全逃了,逃不了的只能躲在自己家,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这支军队。 “鹿儿岛的居民听着,大同军以每日5斤大米招募民夫修码头,想要报名的去码头集合。”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留着短发的人,却操着一口流利的日语,拿着一个铜锣边敲边喊。 听到这声音,鹿儿岛居民小心的打开门,看着这个奇装异服的人询问:“你是日本人吗?” “是!” “天朝的军队不会骗我们去码头,把我们给杀了吧?”这也是鹿儿岛居民最担心的事情。 “放心,大同军是王者之师,从不乱杀无辜。” 听到这话,鹿儿岛居民虽然还有些惶恐,但还是咬牙去码头,这个时代连武士阶层都过得极其凄惨,就更不要说普通的百姓,他们一天不做事,妻儿老小就会饿肚子,哪怕是为了养活家人,他们也要冒险一试。 一个叫小林的码头工人,小心来到鹿儿岛码头,但他却看到了一条长长的队伍,他站在队伍的后面,就这样一点点跟着队伍前进。 “姓名?” “小林!” “家住哪里?” “没有家!” 登记的文书道:“我们可以安排住的地方,不过只有大通铺,愿不愿意去居住?” “愿意,愿意!”小林马上点头。 “好,这是你的身份牌。到那边将会有一个队长带着你去干活。” 小林接过一个木牌,而后就跟着队长清理码头上的碎石木屑。 就这样上千日本码头工匠做了半天,他们有的清理码头,有的修补城墙,还有的搬运输船的货物,搬到鹿儿岛的仓库当中。 “滴滴滴!”午饭时间到,所有人准备开饭。 小林的队长田忠义道:“所有人把工具放好,而后洗干净手。” “嗨!”小林等十三人行礼道。 没过多久,几辆马车,拉着十几桶米饭来到了码头区。米饭的香气飘满了整个码头。小林甚至从中闻到了鱼肉的香味,小林深吸了两口气,但却不认为这些鱼肉和自己有关系。 在队长田中义的带领下,小林领到了一个凹陷下去的木盘和一双筷子。 然后就跟着队长排队,等轮到他的时候,一大瓢米饭来到他木盆里面,而后又给他打了一些野菜,最让他惊愕的是居然还有三块咸鱼放在他的木盘里,他甚至有点不敢相信,以为对面的人打错了。 但打饭的人却不耐烦道:“饭已经打好了。” 只可惜小林听不懂汉话,田中义马上呵斥道:“小林,你还在这里干什么,你已经打扰到这位大人打饭了!” 这顿呵斥让小林回过神,他立马躬身鞠躬道:“给您带来了麻烦了。” 然后马上离开。 小林和自己队长汇集在一起,而后一个个的眼巴巴的看着队长田忠义。 田中义拍了一下脑袋道:“我都忘记了,现在回国了,可以开动了。” “嗨!”小林等十三人开始大口的吃着米饭,每个人都十分享受,这米饭可是精米煮熟的,更不要说还有三块咸鱼干,这在日本可是武士大人的待遇。 “不打倒腐朽的德川幕府,日本的百姓日子怎么可能过。”田中义看的狼吞虎咽的十几个人,内心无奈,这在中原是最普通百姓的食物,但自己的队员个个吃的像是节日大餐一样。 而后又想到当年自己在日本的情况,对德川幕府的仇恨又加深了三分。 自从德川家康建立了德川幕府后,日本进入了少有的长期和平时期。但这使得以战斗为职业的武士失去了作用。许多中下级武士沦为幕府或藩主的行政官吏,俸禄固定。 但面临通货膨胀和经济发展的冲击,生活困窘,甚至出现“恨主如恨敌”的怨言。他们对现状不满,成为社会的不稳定因素。 田中义就是其中之一,他虽然是武士出身,但家族没有关系,父亲只能成为流浪的武士,要是没意外的话,等他成年之后,就会和他父亲一样,在江户过的朝不保夕的日子。 但他意外登上了去中原的商船,这次的意外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在见识到中原的富裕和强大之后,他越发确定德川幕府继续统治日本,只能给日本带来腐朽和灾难。他们要推翻德川幕府,建立一个和中原一样的大同之国。 岛津家天守阁,大同社士兵在侍女的带领下,把岛津家所有的钱财都集中起来,十几个木箱子里面装满了银判,金判。 张献忠皱眉头道:“这个倭寇大名,怎么这么穷?这些金银加起来估计也就20多万两,连我大明的财主都比不上。” 杨秀头道:“我大明的财主也不是谁都可比的,这里虽然少,但还有道岛津家其他家臣,全部加起来应该不会少。” 就在这时岸本信走过来道:“将军,有一义军使者想要求见你。” “义军?”杨秀头与张献忠两人一时间摸不到头脑。 岸本信道:“属下打听过,去年10月,岛原农民因无法忍受官吏的残酷催税,率先杀死官吏,揭竿而起,而后天草地区的农民也纷纷响应,起义军迅速蔓延。 他们的领袖名叫天草四郎时贞,带领起义军击败了当地的大名,据说有好几万义军。 他们多次击败了幕府军,引得幕府将军大怒,改派老中松平信纲为总大将,并调动九州各地大名,锅岛、细川、毛利等藩的军队,总兵力达到12万余人,将原城团团包围。 张献忠惊喜道:“原城有幕府12万大军。” 杨秀头询问道:“元城在什么地方?” 岸本信找了一张日本的地图,把元城指给杨秀头看。 杨秀头看到元城三面靠海,当即道:“既然是日本义军,救援他们,我大同军责无旁贷。” 第431章 ,张献忠的“战术指导” 大同历十四年(公元1638年)1月21日。日本,长崎县,原城。 天草时贞穿着一身带血的铠甲站在原城的城楼上,站在他身后的是一杆血红的十字旗,旗帜经过多日的战斗,已经布满了孔洞变得破破烂烂了。 上午幕府军攻势极其猛烈,为这一个月来之最,好在城中武士轻足万众一心,大家还是打退了幕府军的进攻。但他却知道义军已经穷途末路了,原本同为天主子民的荷兰人背叛了他们,开始对元城开炮,原本的盟友变成了敌人,元城被四面包围陷入了绝境了。 但即便是到了如此绝境,元城上下却无人想要投降,这和岛原领主松仓重政不做人有关,此人是个筑城名人,到此地当然不满意日野江城,于是大兴土木要钱要工。 岛原人民受的是双重苦难——信教不准,还要无休止地出钱出工。不愿弃教者不仅遭到汤浇、火烧、投入大海,而且,还被丢进云仙温泉硫磺火山口活活熏死。 不仅如此,租税也极其苛刻,种一棵烟草,收获烟叶的一半,还要最好的要上缴;种的茄子要预计结几个果,有时收成不好,收获的东西要全部上缴。 在这样的残酷压榨下,当地人看不到任何希望,这个时候一个传说在岛原、天草不胫而走。 说是一个神父在被迫离开日本时曾预言:“25年后当出现一位天童,是上帝再世,精通教义,谙魔法,他一定会拯救你们。” 而当地的百姓认为这个天童,就是天草岛小西家武士,益田好次的儿子四郎时贞,年方16岁苦难中的人们成千上万地聚集在他的周围,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而此次起义的直接导火线有两件事:一件是岛原农民与三右卫门因没交足“年贡”,其怀孕的儿媳被抓去赤身裸体关进水牢,在水牢里生下孩子,大人孩子全死了。 另一件是岛原农民角藏、三吉二人渡海去拜访天草的四郎时贞,被授予修道士资格,回岛原后,复宗者越来越多,惊恐的领主松仓家派代官偷偷将二人及其家属18人全部杀死。 这样的暴政,逼得教徒们团结一心,开始了坚决的反抗。天草、岛原两地互为策应,相互支援,教徒军一下子就猛增为3万多人。 并打了几次漂亮仗,搞得幕府头领战死的战死,剖腹的剖腹,幕府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担心起义军做大,才决心派大将松平信纲带领各地大名十几万大军前来围剿起义军。 起义军士兵自然战斗意志强悍,但起义军和德川幕府兵力差距太大,他们还是被包围在元城。 就在这元城下,双方拼尽全力了战斗,城墙下密密麻麻堆满了交战双方尸体,鲜血四溢,浓烈的血腥味飘浮在空中,弥漫了整个城池的上空。 天草时贞看着一个个疲惫不堪,靠在城墙边上呻吟的伤兵,内心无比沉痛道:“起初,神创造天地~~~~~~。” 四周的士兵听到这话,精神也振奋起来,也跟着念道:“起初,神创造天地~~~~~~。” 现实太痛苦,太难接受了,他们只有在神的世界有一丝慰寄。 他看着这些英勇的士兵,却已经能预料他们的下场了,但他不服气,心中仇恨的火焰在剧烈地燃烧着,凭什么那些大名可以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却可以享尽荣华富贵,这些教民只是想要活着,哪怕是吃野菜树皮的活着,却依旧是如此艰难。 看着这一切的神有什么用!他内心愤怒道。 “轰轰轰!”忽然元城南方海域忽然传出火炮的声音,其声势远超往日荷兰舰船的零星炮击。正于城内巡视的天草时贞猛地抬头,清秀的脸上闪过一丝惊疑。他即刻疾步奔向南门的城楼。 当他凭栏远眺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几乎合不拢嘴。碧蓝的海面上,一幕他从未想象过的海战正在上演,一支前所未见的庞大舰队,正以碾压之势追打着幕府的水师。为首的两艘巨舰,船体高耸犹如移动的山岳,侧舷密密麻麻的炮窗次第喷吐出炽烈的火焰和浓烟。 与之相比,幕府水军引以为傲的安宅船显得如此渺小笨拙,往往仅被那巨舰的一两轮齐射便木屑横飞,缓缓倾覆,化作海面上的燃烧的残骸。 天草时贞惊愕问山田右卫门作道:“怎么回事?” 山田右卫门茫然道:“属下也不知道,这支舰队一出现就在猛攻幕府舰队。” 天草时贞喜道:“这是我军的盟友!” 海面上的战斗结束得极快,近乎一场单方面的屠戮。不过一个时辰,五艘安宅大船已沉入海底,余下的幕府战舰肝胆俱裂,纷纷掉头,狼狈不堪地逃向远海。 那艘始终在附近游弋、为幕府提供炮火支援的荷兰商船“巴达维亚”号,在看清那巨舰上狰狞的炮口和旗帜后,比日本人更清楚敌人的强大,在看到大同军舰队出现,毫不犹豫地调整船帆,以最快的速度脱离了战场。 幕府军营帐,中军大帐。 松平信纲正在看幕府将军德川加光写给他的书信,上面的内容让他愁眉不展。 中原王朝以他们关押海商,阻碍自由贸易为名,对德川幕府进行征讨。幕府将军德川家光让他改变兵粮攻(长期围困),尽快结束岛原之战,好让幕府准备天朝来的进攻。 所以松平信纲改变了自己的战略,开始猛攻原城,偏偏这些反叛者守极其有韧性,三天的猛攻给幕府军带来三千多的伤亡,但他们连城墙都没有登上,继续猛攻下去,只怕幕府军要伤亡好几万人才有可能攻破原城。但如此惨烈的伤亡,幕府又怎么应对天朝的大军,一时间这位幕府“知恵伊豆”也感到局势有的棘手。 “轰轰轰!”忽然元城火炮声音响起,最开始松平信纲还不以为意,认为这是荷兰人的开炮,但很快火炮声音密集的鞭炮一般,他当即察觉的不对劲了,火炮的数量太多了,多了几十倍,他立刻派人去探查情况。 没多久探马惊恐汇报道:“总大将,海上出现一座极其强大的舰队,他们最大的战船如同山岳是我们的安宅船十几倍大,一艘战船上就有上百门火炮,这支舰队正在追杀我们的舰队。” “什么?”松平信纲不敢相信,在日本这里还有比幕府海军更加强大的军事力量,但他很快脸色一变,三个月前,天朝正式向他们日本宣战。 算算战前准备时间,加上航行到日本海域,天朝舰队差不多应该抵达日本了。 他当即带领一众将领出营地官场敌人,想要确定自己的猜测。 而后他就看到海面上出现两艘如同宫殿一般的战舰,它们的身后跟着十几艘稍小的战舰,这些战舰沿着海岸线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对着他们的营地。 松平信纲当即脸色大变道:“不好,我军危险了。” 元城处于半岛最南端,三面环海,只有北面链接大陆,这也是幕府军很难攻破原城的原因,但因为幕府军掌握了海上的绝对优势,所以松平信纲的营地安置在极其靠近原城的地方。 本来这并不算缺陷,毕竟人没有办法想象自己没有见识过的事物,但忽然杀过来的大同军舰队和其强大的火炮,让幕府军的营地变成了绝地了。 海面上,“镇远”号战列舰上,舰队司令杨秀头放下望远镜,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俯瞰着远处幕府军营,果断下达了命令。 “目标,敌方营地。所有火炮,最大射程,三轮急速射!开火!” 传令兵高声复述命令,旗语迅速通过各舰。霎时间,整支舰队五百余门火炮相继调整射角,发出沉闷的机械声响。 “轰轰轰!” 舰队的火炮一门门开火,大同军舰队500多门火炮,依次开火。 舰炮划过优美的弧线,越过海岸线,一枚枚砸向了幕府军营地。 “轰轰轰!”实心的舰炮把幕府军营地的箭楼,营帐砸的稀巴烂,炮弹滚了几百米,一路砸死十几个幕府士兵,这才完全消耗完动能。 而最恐怖的则是开花弹,这些炮弹越过了几里距离,在幕府营地上课爆炸,一枚炮弹就能杀伤几十名幕府军士兵,这些士兵或是被炮弹打的四分五裂,或者被震的七窍流血。整个幕府军营地,硝烟弥漫,士兵到处哭喊乱窜。 “轰轰轰!”但还没等幕府军从混乱当中恢复过来,第二轮火炮轰炸再次来袭。500多枚炮弹带着恐怖的引爆声音砸向幕府军营帐。 “轰轰轰!”接着是第三轮炮击,持续的炮击彻底摧毁了幕府军的组织和士气 松平信纲此时才反应过来高声呐喊道:“所有人撤离营地!” 他这个命令本不能算错,此时幕府营地在大同军舰炮的攻击范围,只有撤出了这个范围才能稳定军心,但错就错在他在军心混乱的时候下达了这个命令。 听到这个命令,靠近他的士兵纷纷逃离营地,而其他幕府士兵看到这幕,他们没有听到命令也跟着逃离,他们的行为又带动了更多的幕府士兵,于是一场十几万人的溃败发生了。 原城城墙之上,天草时贞和益田好次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天佑我等!”天草时贞激动地划着十字。 老练的益田好次则绝不会放过这天赐良机。“开城门!全军出击!” 他拔出战刀,怒吼道,“追击!为了殉教的兄弟姐妹,讨还血债的时候到了!” 城门洞开,积蓄了无数悲愤与求生欲望的一万余名义军精锐,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杀出,向着已然崩溃的幕府军发起了猛烈的追击。 本就被火炮吓的惊慌失措的幕府军士兵,此刻更是一触即溃。 “不许逃,不许逃!”松平信纲带领亲卫不断阻止幕府军士兵,但此时却已经没有士兵愿意听他这位。 松平信纲侍大将道:“主公,大军已经混乱了,我等还是在后方收容溃兵。” 说完也不管松平信纲的意愿,拉着他上马就逃。 起义军士兵一连追杀幕府军20里,一直杀了天黑这才收兵。 这一战幕府12万大军崩溃,起义军士兵杀死俘虏的幕府军士兵超过三万,获得前所未有的胜利。 深夜,长崎城。 侍大将看到长崎城激动道:“主公,我们安全了。” 松平信纲驻马城下,呆呆望了一会儿喃喃自语道:“是呀,我们安全了!” 但很快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凄然泪下,元和6年(1620)任从下伊豆守,还从来没有败的如此惨烈,十几万大军被击溃,他该怎么向幕府将军交代? 而随着松平信纲来到长崎,贺锅岛胜茂,细川忠利,黑田忠之等各国大名也惊慌失措的逃到了长崎城。 长崎城天守阁内,气氛非常凄凉。 贺锅岛胜茂惶恐道:“这是哪里来的舰队,怎么会有如此多的铁炮?” 日本是普及了铁炮的地方,但他们的冶炼技术差,火炮的威力和大明的虎尊差不多。忽然遭受几百门舰炮的打击,这实在有点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了。 松平信纲声音沙哑道:“应当是天朝的舰队,他们在三个月前已经向幕府宣战了,在这个世界只有天朝才有如此强大的国力建造如此强大的战船和威力巨大的铁炮。” 知道进攻他们的是天朝舰队,在场的大名反而冷静下来了,他们只是对未知的事物恐惧,但当知道这是天朝的舰队,反而能接受。 细川忠利想到自己溃散的士兵痛心不已道:“如今怎么办?大军已经溃散了,短时间内是难以重新征召,而且现在还有天朝军队,让这场叛乱变得更加复杂了。是连夜撤军,还是等到消息确定后再撤?” 黑田忠之道:“我们驻守在长崎阻止天朝军队继续九州国其他地区?” 松平信纲悲恸地挥挥手道:“长崎城太靠近大海了,面对天朝的铁炮,我们守不住的,不要心存侥幸了,只要天朝舰队到来,长崎必然沦陷。 我等最好是把军队驻扎在远离大海的地方,撤到佐贺县依托城池抵挡天朝军队,他们长途奔袭,不可能带太多的军队,天朝战舰的城池越多,兵力越分散,幕府才是胜利的转机。 贺锅岛胜茂迟疑道:“我们什么时候撤?” 松平信纲想了想道:“停留三天,收容溃兵,而后马上退到佐贺县。同时上报幕府,说我们在长崎遭遇了天朝军队。” 而后他看着众人颓废的神情安慰道:“天朝舰队只有十几艘,哪怕他们每艘运输上千士兵,天朝也只有上万士兵来到日本,哪怕他们能以一当十,幕府消耗十万大军也能把他们赶下海,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和当年的朝鲜之战往前不同。” 松平信纲安慰的话让在场的大名好过了一些,好歹看到了战胜天朝大军的希望了。 1月21日,原城。 此刻这座城市却成了欢乐的海洋,几万人庆祝这场大胜利,原城港口停留的十几艘战舰,更是对这座城市的百姓顶礼膜拜。 “天主保佑,天主保佑!”在他们看来如此庞大的舰队,那是天神才拥有的战舰。 原城码头天草时贞带领起义军将领来拜见大同军水师,此时义军的使者已经向他禀报了,这支援军的来历。 天草时贞,益田好次等义军将领不断庆幸上苍保佑,要是没有天朝舰队的支援,他们必败无疑。 张献忠则好奇道:“你就是天草时贞?” 虽然大同军当中也有很多年轻的将军,但他看天草时贞不过是个清秀的娃娃,却能成为几万义军的首领,他也不得不感叹英雄出少年。 “天草时贞见过天朝将军,多谢你们的救援。”他当即行了一个下座礼。 而后益田好次,森宗意轩,山田右卫门作,赤星主膳也跟着行那个下座礼。 这些起义军将领也是武士出身,都学过汉语,所以双方交流并不存在问题。 杨秀头挥手让他们起身道:“我大同军也是义军出身,天下义军是一家,不必如此多礼。”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略显狼狈的老妇人,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过来,她看到天草时贞激动跑过来,抱着他的头失声痛哭。 “母亲,你们还活着?”天草时贞也激动的看着他的母亲和姐姐,起义没多久,幕府就抓住了他的母亲和姐姐,想要逼迫他投降。 天草时贞自然没有答应,他还以为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已经惨死在幕府军的手中了,却没想到她们还活着。 天草时贞母亲哭泣道:“瘦成这个样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天草时贞在一旁安慰她的母亲和姐姐,益田好次等人则带着杨秀头和张献忠两人来到原城天守阁。 益田好次命人简单的弄了一点食物招待杨秀头与张献忠两人。 没多久天草时贞安顿好亲人之后来到议事厅。 杨秀头道:“此次我们大同军前来就是想要和你们义军结盟,共同推翻残暴腐朽的德川幕府。” 天草时贞与益田好次等人听到这话,却是眉头紧皱。 益田好次无奈道:“这场大战虽然有将军你们的援助,我们获得胜利,但义军也是强弩之末,难以抵抗强大的德川幕府。” 张献忠不客气道:“你们反抗得翻幕府,勇气可嘉,但却是无脑莽夫,明知道敌强我弱,却又死守一地,还是这种绝地,这不是在找死,但凡你们流动起来,幕府军也不至于那么容易把你们包围。” “而且即便是起义了,也不知道找准自己的盟友跟敌人,放的好好的农户盟友不找,居然找荷兰商人盟友,商人无信无义,他们怎么可能靠得住?但凡你们弄个均田地的口好,整个日本农户就是你们的盟友,你们也不至于陷入如此被动。” 张献忠虽然认可天草时贞他们反抗的勇气,但对他们起义之后一系列的战略战术,听的是直摇头,明明敌强我弱,连避实击虚都不知道,造反不是你们这样造的,跟个3岁的孩童一样,一点经验都没有。 杨秀头眼神示意张献忠,好歹给这些义军首领一些面子,不要说的这么难堪。 但他却不知道,日本人就吃这一套,强者说什么都是对的。 天草时贞再次行礼道:“张将军,如果改如何让我们义军存活下去。” 益田好次他们也行礼道:“请张将军给予我等战术指导!” 天草时贞他们的行为极大的满足了张献忠的虚荣心,他好为人师道:“这还不简单,首先要有一个吸引人的口号,日本人农户没有土地,你们就给农户分土地,还可以弄一个简单易懂的口号,30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口号一出来,农户肯定支持你,幕府军有多少人,日本农户又有多少,到时候就是你们人多势众。” 天草时贞听到这话眼前一亮,这一点他还真没想过,但他的常驻就是擅长鼓动宣传,所以他很清楚这粗白的话极其吸引人心。 而后张献忠继续道:“有了农户的支持,你还得把他们组织起来,想着这30亩土地就得参军,这样你们的地盘越大,士兵的数量就会越多。 要打仗得有武器装备,你们得建立官营作坊,自己制造刀枪剑戟,火枪,火炮。” 除此之外,一支军队最重要的是得有军饷,有钱粮,你们可以清缴四周的日本豪族,大名,这些人就是你们粮仓钱庄。 有了武器有了钱,战斗力这不就提升上来了,再想办法打几场小规模的战争,提升组织度,战斗力,这样就可以越打越强,只要有农户一直在支持你们,只要有农户一直支持你们,幕府才有几个兵?” 张献忠虽然说的简陋,但对于天草时贞却如雷霆灌顶,给他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原来还可以用这样的方式组织一个势力。 第432章,送给隆武的礼物与南北战略 大同历十四年(公元1638年)2月21日,云南,昆明。 比起半年前,这座城市人少了很多土司与士绅,没有这些人为非作歹,这座城市也变得有秩序了许多,店铺开门,大量的商家云集,这座城市开始逐步恢复繁华。 南明军队在东吁连战连捷,已经彻底歼灭了东吁人的主力,战场的主动权已经在南明军队手中。 但这场大战的开支也是极其大,以云南这种贫瘠之地,根本供养不起10万以上的大军。 祖泽润为了维持战事稳定南明的战事,带着锦衣卫毫不留情的在东吁来了一波灭佛行动。 东吁虽然不富裕,但当地的寺庙却极其富裕,有大量的田产不说,还有众多的信徒捐款捐,当地寺庙佛陀像都是刷了一层厚厚的金粉。 同时在南中地区的佛教也和他们在中原的同行一样,喜欢进行放贷的业务。 当地农户会在农耕时节向寺庙借贷购买种子和农具,当然这利息也是极其高昂,一半以上的利息是普遍状态,要是稍微遇到天灾,农户一年的收获甚至不够偿还债务。 杜麟征他们攻占半个东吁之后,就发现他们地盘上,有三成的田产是属于寺庙的,还有大量的店铺,作坊也属于他们,更不要说寺庙当中的库房的堆满银钱,粮食。 两人发现自己把地盘打下来,拥有土地最多的反而是那些秃驴,这怎么能忍 于是祖泽润毫不留情的在东吁来了一场灭佛运动,寺庙佛祖头上的金粉通通被祖泽润刮了下来,还别说,这些寺庙几百年积累,祖泽润光金粉就刮了30万两。 同时寺庙当中,金的,银的,铜的,总之是贵重金属,哪怕是寺庙大门上的铜钉也被租泽润撬了下来。 大量的僧侣被迫还俗,寺庙改成宅院分给了追随他们的南明军官和土司,土地被分给了南明普通的士兵,寺庙钱粮一部分留在当地用于作战,剩下的一部分则运到云南。 这些僧侣也号召信徒进行反抗,只可惜没有作用,南明的将领和土司是带着自己所有家当来到东吁,已经准备在这里安家了。 清洗本土的地头蛇本就是他们的计划之一。所以这些敢反抗的信徒和僧侣遭到毫不留情的镇压,全部被抓起来成为了筑路挖矿的民夫,在工地上打灰。 经历了打灰之苦,当地的僧侣才明白了中原的同行为什么不敢如此嚣张。 因为东吁大量的粮食与货物运输到云南,当地物价快速下降,加上又传开了大同社将会与朝廷谈判,云南的物价顿时稳定下来,甚至出现了一波战争繁荣热潮。 南明期货交易所。 杜麟征南征之后,大量的战利品被搜刮到昆明,除了少部分赏赐给军官和土司之外,大部分还是要贩卖出去,用来购买武器装备,粮草物资。 东吁虽然是南中国家,但国土面积不小,人口也有几百万,在南中也算是比较富裕的国家,祖泽润收刮了小半个国家的财富,用普通的方法自然很难把这些财富变现。 他们就想到了大同社的期货交易所,于是也在昆明山寨一个,把在东吁战利品全部挂在这上面交易。 昆明的期货交易所刚成立就引起了整个民朝商贾阶层的轰动,这可是半个国家的积累,那得有多少财富,这其中有多少奇珍异宝,要是发现一件,足可以当为传家宝啊。 有实力的商贾纷纷往昆明跑,甚至还有不少海商,停了海上的业务带着伙计去西南,所以现场可谓是人潮涌动,大量身体富态,穿着绫罗绸缎的富商来到昆明打算捡漏。 “这种翠绿色的宝石倒蛮漂亮,质地比喻也坚硬,就是不知道中原的富豪喜不喜欢?”韦富抚摸着一尊巴掌大小的翡翠佛像道。 他看着摆在台上,大大小小的佛像,金的,银的,铜的都有,再想到锦衣卫把整个东吁佛像上的金粉全部刮下来了。 他内心感叹,祖泽润专做这种缺德的事,也不怕佛祖怪罪,降下一道雷把他劈死。 沈醉笑道:“这种宝石叫翡翠,东吁王公贵族,最喜欢这种宝石,韦兄弟如果喜欢,我做主了,送给你。” 以前沈醉对韦富肯定不会如此客气,只可惜现在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他还要靠着韦富这些人想办法把这些战利品变现,自然要客气一些。 韦富笑道:“那我就帮沈千户带几件这样的宝石去中原看看,看看有没有富商喜欢。” 不过他主要的目光还是盯着那些红檀木,紫檀木,金丝楠木等珍贵的木料,翡翠不过是一种漂亮的石头,谁知道有多少人喜欢? 而后他说道:“沈千户,商贸想兴旺,道路最关键,这进入昆明的路也太难走了,你们好歹把这路修一修,不说修沥青马路,好歹把路给整平一下,让我们的马车好进来。” 沈醉苦笑道:“用不了我们修,等下次韦兄弟过来,只怕这里已经是大同社的地盘。” 韦富这才反应过来。而后宽慰道:“沈千户要往好的方面想,你们去了东吁国,好歹依旧不失荣华富贵。” 而后他小声道:“那些留在江南的士绅他们的下场可不妙,全部都要发配到海外去,据说元首已经定下了标准,土地超过500亩的士绅全部要发配。” 沈醉听完苦笑,他们又何尝不是流放发配了,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但想一想,他们还是好一些的,最起码去了东吁国,依旧是掌握权利的上等人。 南明天子行辕。 沐天波与大同社代表王金如则完成了土地换军火的谈判。 双方约定南明分四年逐步退出贵州,云南的土地,而大同社每年交给南明两百万石粮食,2万条燧发枪,100门小型火炮。 当条约制定之后,沐天波请来了隆武帝,这份条约还需要他盖上天子印,只是他刚让太监拿出自己的天子印,准备盖上去。 王京如随即目光落在那方玉玺道:“且慢,朱先生,大明皇帝印玺,早已为我大同社所得,此印,名不正,言不顺。 此外,此约一旦签订,朱先生您即为东吁之王,而非大明皇帝,再用此印,于礼不合,于实亦不妥。” 王金如却不理会他们的反应,示意身后随员打开木盒。盒内红绸衬底上,静静安放着一方新的金印,尺寸较小,雕工却极精细。 “此印,乃我大同社为朱先生新刻之宝。”王金如将金印取出,递到隆武帝面前,“算是我社一份薄礼,愿朱先生在东吁,能镇抚一方,保境安民。” 隆武帝下意识地接过,入手只觉冰凉沉重。他低头翻过印身,六个清晰的篆文赫然映入眼帘东吁国主之宝。” “东吁国主,东吁国主!”隆武帝喃喃念出这四个字,越念越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悲凉猛地冲上鼻腔,眼前瞬间模糊。 巨大的失落感和亡国之痛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和平谈判让他暂时放下了身死祖灭的恐惧,但这方玉玺却告诉他,大明200多年的江山,竟真的断送在自己手中,最后只换得一个“东吁国主”的称号。 一旁的沐天波目睹此情此景,双目骤然通红,牙齿紧咬,额上青筋暴起,悲愤、屈辱、无奈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翻腾,却只能化为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抖的身躯。 王金如静静地看着他们,等着隆武帝手中那方新刻的“东吁国主玉玺”,在条约文印上朱红的印文。 “朱先生,沐将军,印已盖妥。”王金如将条约收入匣中,语气淡然道:“我大同社会即刻开始调拨首批军火粮草,预计一月后可运抵预定地点。也请贵方务必守信,开始部署撤离事宜,今年之内,所有军队、官府必须完全退出贵州境内。” 他合上木匣,再次微微躬身:“告辞。” 王金如转身离去,脚步声在空旷的厅堂内渐行渐远。 只留下隆武帝,或许现在应称他为东吁王朱常瀛,依旧呆呆地站在那里,手中仿佛还残留着那金印冰冷的触感。泪水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老祖宗留给他的江山丢完了。 离开行辕后,王金如笑道:“谈判任务已完成,我们马上去贵州,和平谈判只是第一步,如何让贵州行省富裕起来,才是我们接下来重任。” 王金如除了是大同社的谈判使者之外,他还是新一任贵州巡抚。 曹洪蛟苦着脸道:“以前总听人说,当地天无三日晴,无三尺平,这次算是真见识到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山,贵州的山虽然不大,但比我们山西多太多了,贵州田地稀少,交通不便,当地想富裕起来太难了。” 王金如笑道:“就因为事情难,难道我们就不做了?而且元首也给我们说了发展产业的规划,在贵族种植甘蔗园,种植烟草,修道路桥梁,发展产业,迟早贵州也能富裕起来。” 曹洪蛟道:“那我们可能终身留在这里修桥铺路了。” 大同历十四年(公元1638年)2月25日,京城,永定门火车站。 一辆专门运输移民的列车停在站口,无数即将离开京城的青年在和他们家人做最后的告别。 周奎忍住眼泪,双目通红道:“去了辽东定居下来,要给家里写信。” 移民的名额最终是周氏两兄弟抽签决定,最后这个签被周文炳抽中。 周氏她拿出一迭面额一两的粮票塞给周文炳道:“这些钱你拿着收好,辽东寒苦之地缺什么买什么,不要省着花。” 周文耀看着眼睛都红了,这最起码有200两,是他10年的俸禄。 朱由检不满道:“文耀去的是铁岭,不是什么蛮荒之地,而且只是让他去当夫子,又不是让他去开荒,能吃什么苦。” 周耀炳不满道:“姐夫,要不你和我一起去铁岭?” 他本就感到委屈,自己姐夫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他顿时感到不满。 周氏道:“好了,不要抱怨你姐夫了,他也是身不由己。” 这些朱由校不满道:“什么身不由己,你真想看他,明年我就带你去铁岭,还在我天朝的领地上说什么,蛮荒之地。” 现在朱由检只剩下死鸭子嘴硬了。 “前往辽东的移民全部上车啦,火车马上要开了。”工作人员叫道。 一个个准备移民的青年,只能带着大包小包踏上火车。 周文炳上了火车还不忘道:“姐夫记得你说过的话,明年去铁岭看我。” 朱由检道:“知道了!” 周氏哭着道:“二弟保重!” “嘟嘟嘟!”随着一阵的汽笛声,火车缓缓启动,他们将先去天津卫,而后在天津卫乘船去盖州,再由盖州坐马车前往铁岭。 而在火车站不远处,徐晨和刘永两人也看着随着火车离开的青年。 刘永道:“其实辽东移民成本更高,这片土地实在是太艰苦了。反而是东宁岛与吕宋,现在已经能维持收支平衡不说,还能反哺我大同社。” 经过了4年的发展东宁岛的甘蔗种植园以及白糖产业,已经成为了大同市最多的糖料来源地,每年光白糖的利润就达到了上百万两,足够覆盖每年移民的开支。 吕宋则是因为白糖,香料,铜矿等多个产业共同发力,虽然现在还没扭亏为盈,但这三个产业几乎以每年翻一倍的数量在增加产能,产业的前景已经极其可观。 不像辽东,地广人稀,铁路,公路,城市什么都要建,大同社每年要补贴300万两,而现在唯一的产出就是粮食和各种牲口。 徐晨道:“想要守住这片土地就要有足够的汉人,现在我等辛苦,却可以为子孙后代消除一个祸害。” 刘永道:“爪哇的汉人来到京城哭诉,想要我们大同社为他们驱逐荷兰人。” 汉人移民东南亚有上千年的历史,他们遍布整个东南亚各岛,吕宋被大同社攻占之后,当地的汉人一朝翻身农奴做主人,可以在吕宋建种植园,又可以在中原做海贸,其他各地的汉人羡慕的眼红。 于是他们也来哭诉,想要大同社也攻占他们所在的岛屿。 徐晨苦笑道:“去年你还说战事太多了,现在却想挑起战事?” 刘永道:“这不一样,在日本和西域打仗,战事要花钱,后续的统治也要花钱,不像东南群岛,地域富饶,特产丰富,爪哇据说香料特别多,攻占此地,我们民朝就能节省每年购买香料的钱不说,还可以卖香料给其他客户,这一进一出就是上千万两银子的利益。” 徐晨道:“先缓一缓,等吕宋移民有了一定的根基再说,土地不能光占据不开发。” 第433章,小而全的工匠社会 从火车站离开之后,徐晨前往京城第一纺织厂,因为这个时代纺织厂的织布机都是蒸汽纺织机,需要燃烧大量的煤炭,污染也比较严重,所以纺织工业区靠近通州下风口的位置, 到了纺织工业区的外围,远远的就能看到无数漆黑的烟囱,冒着黑烟,连天空都被染黑了许多,徐晨看到这一幕眉头紧皱,却也是无可奈何,电机还没有这么快研发出来。 倒是高磊看着这幕极其激动,这个时代蒸汽机就是财富的源泉,烟囱的多少,代表着财富的汇聚量,工业区每一根烟囱都能创造无数的财富。 没多久他就来到一个规模庞大的厂房区,黑漆大门旁挂着“京城第一纺织厂”的白底黑字牌子。院墙内传来连绵不绝的轰鸣声,那是上百台蒸汽机带动纺织机械运转的合鸣,空气中隐约飘散着羊骚味和机油混合的特殊气味。 “登记姓名,单位,以及来访事由!”一个声音洪亮的门卫从岗亭中走出,拦在了驾驶马车的高磊面前。 高磊正待开口,门卫却激动道:“元首!” 徐晨看着这个门卫思考片刻道:“你是第九师的战斗英雄杜志强?” 那门卫闻言,身体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道:“元首!您还记得我!” 徐晨走上前,用力拍了拍他完好的左肩,神色郑重:“当然记得。每一个为大同社、为天下万民流过血的兄弟,我都不会忘记。” 杜志强眼眶瞬间就红了道:“要不是有元首您和咱们大同社,俺这份废人早就饿死了,哪还能有这份安生差事,养活一家老小。” “胡说!”徐晨打断他,语气严肃道:“你不是废物!你是大同社的英雄,是天下万民的英雄!没有你们当年的浴血奋战,哪有今日这太平日子,这太平盛世,有你杜志强的一份功劳。” 杜志强用粗糙的手背狠狠抹了下眼睛,挺直腰板道:“有元首您这句话,俺杜志强这辈子,值了!” 徐晨又与他聊了几句个人和家庭情况。 杜志强已经娶妻生子,妻子也是纺织厂的女工,一个月有4两银子的工钱,他因为有三次三等功。一次二等功劳,每个月能领3两银子津贴,加上工钱,每个月有7两银子收入,小两口一个月有十一两,哪怕是在京城也是中高收入,前年,去年他妻子分别给他生了两娃,现在杜志强一家人过的幸福美满,他打算在京城买个一个大点的房子,把在关中老家的父母接到京城来居住。 徐晨满意的点头,这证明了大同社的退役士兵安排的不差。 而后他询问道:“以前的门卫郭文轩去哪里了?” 杜志强羡慕道:“老郭觉得自己还能打,报名去了辽东,去当屯垦村的村长,要不是俺废了,这手打不了枪,俺也报名去辽东。” 徐晨拍着杜志强断手的肩膀道:“差事不分大小,保护厂房也是重要的任务。” 登记好后,高磊驾着马车驶入厂区。首先映入眼帘的并非厂房车间,而是一处用白色栅栏围起来的宽敞院子,里面传出孩童们嬉笑声。 几十个年纪不等的孩子正在几个慈祥的老妇人看护下玩耍嬉戏,或蹒跚学步,或堆积木。院子门口挂着“第一纺织厂职工托儿所”的木牌。 徐晨看到这一幕既欣慰又感到无奈,按照他在后世的见闻,作坊应该全力提升效率,生产产品。 但这个时代时代的工匠却按照自己的想法建设工厂,徐晨说要以厂为家。 管事与工匠就真的将工厂建成了一个功能齐全的“小家社会”。从托儿所、蒙学、大食堂,洗澡堂,工人宿舍到医疗所,只要条件允许,这些福利设施都一一建立起来。 他曾对妻子桑文提出异议,认为这分散了资源,影响了效率。 但桑文却反驳道:“工人们没了后顾之忧,心才能定,劲才能往一处使。大家觉得厂子就是家,干活才肯下死力气。你看咱们官营厂的效率和利润,比那些只知压榨的私坊低吗?” 事实胜于雄辩。这套小而全的模式,在这个时代展现出强大的生命力,不仅凝聚了人心,生产效率和经济收益也持续走高,足以维持这套福利体系。 这让来自后世的徐晨也有些困惑,因为他虽然是80后,但却是八九年,他实际上是没有见过这种场景的,只是听人家人云亦云,现在看上去这套系统优秀且高效,徐晨就打算先观望一番再说。 “元首!您又来视察我们纺织厂了?”一个清脆利落的声音响起。只见纺织厂厂长快步迎了上来。 她是元老贺六的女儿贺秀,当年那个瘦弱的小丫头,出落得端庄干练。五年前她常五成亲,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桑文升任纺织部长后,她便挑起了第一纺织厂厂长的重担。 徐晨笑着回应:“贺厂长,听说咱们鲁班院和你们厂合作弄的缝纫机,样机出来了,我可是迫不及待想来亲眼看看这‘神器’。” 贺秀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道:“成了,元首,您带来的图样和想法才是头功!样机就在研发车间,效果惊人,有了这机器再生产衣服就方便多了,今年我们纺织厂所有的工匠应该能多增加三个月的年终奖。” 江南大战结束之后,徐晨把主要的精力就放在那攀科技树上面,缝纫机是徐晨用来提升纺织效率的新机器。 徐晨穿越的这个时间点卡的很好,大航海虽然开启了200多年,有了新大陆这个外挂,西方文明开始急起直追,到了明末,已经有部分领域超过了东方文明。 但东方文明几千年积累的底蕴依旧占优势,农业,手工业,甚至工匠的技术都是东方文明全面占优。 而东方最大的底蕴就是人口优势,此时的西方各国连人口千万的国家都没有一个。而民朝户籍人口超过两亿。以现在民朝的体量和组织力,说是当世第一一点也不为过,光一个体量就能碾压西方所有国家。 所以他制定任何战略,哪怕打爆现在的日不落帝国西班牙,那也只是有一定的困难,而非做不到。 以现在大同社对世界的认知,真正难的反而是提升大同社对世界的认识,攀爬科技树,所以徐晨就主抓这方面的事务。 一行人来到研发车间。鲁班院的大匠胡俊,一个手上沾满机油,正趴在一台造型奇特的机器前仔细调试,像一个学生的课桌,但下面却有一个曲柄踏板,上面有一个铸铁的机头,这是在后世已经非常少见的踏板式缝纫机,成亲三大件之一。 见到徐晨,他立刻起身,激动地报告:“元首!幸不辱命!第一批三台样机都已调试完毕,效率远超预期!” 他引着徐晨来到隔壁一个小型试生产车间。那里,两台崭新的缝纫机正发出轻快连续的“嗒嗒嗒”声。 两名年轻的女工坐在机器前,双脚熟练地踩着踏板,带动飞轮和机针上下穿梭。她们手持布料,在针脚下灵活移动,动作流畅而高效。眨眼功夫,一件长衫的缝合工序便已完成,针脚细密均匀。 “太快了!”旁边围观的女工们发出阵阵惊叹。 “蔡巧姐,让我也试试!” “是啊,这机器太神了!” 女工们跃跃欲试,眼中充满了对新技术的好奇和渴望。 徐晨仔细观察了操作过程和成品质量,满意地点点头。他转向胡俊,问出了关键问题:“大规模量产的话,成本几何?” 胡俊收敛笑容,认真估算了一下:“元首,不瞒您说,这机器内部结构精巧,特别是勾线、挑线机构,精度要求极高,非经验丰富的大匠亲手打磨调整不可。初步算下来,每台成本恐怕要三十到四十两银子。” “三十到四十两……”徐晨微微皱眉,“那零售价岂不是要定到六十两左右?”这个价格有点出乎徐晨的意料之外,太高了,相当于三辆马车的价。 现在京城附近的农户种地的收益大概是20两银子左右,再加上偶尔打零工,一户全年的收入大概是30两上下,但除去一家人的吃喝用度,一年能结余大概4~5银子,这数字虽然不大,但差不多能买下一头牛犊,已经算是非常高的收入了。 但缝纫机的价格还是相当于京城普通农户十年的结余, 京城工匠工钱中位数大概是二两银子一个月,这差不多也要存两年的工钱,实在高昂。 胡俊无奈道:“目前确实如此。精加工环节太多,对工匠手艺依赖太大。不过元首放心,就像当年的蒸汽抽水机,只要工艺成熟、形成专门的生产链、培养出更多技工,给我三五年时间,我有把握把成本降下一半!” 贺秀却在一旁插话道:“元首,六十两贵吗?我看一点也不贵!这一台机器一天能干的活,抵得上二三十个熟练女工!光是省下的人工工钱、伙食住宿,一年就能把这机器钱赚回来!还能大大加快订单交付速度。 咱们厂今年接了太尉府两万套劳动服的紧急订单,正愁人手不够呢。这缝纫机可是解了燃眉之急!” 徐晨闻言豁然开朗。是自己陷入了思维定势,过早地将缝纫机定位为家用消费品。在这个工业化起步的阶段,它首先是提升工业生产效率的“工作母机”,只是它主要的应用场景应该是工厂,只有成本继续下降才能进入千家万户当中。 徐晨对胡俊道:“缝纫机已经生产出来了,实验的效果也不差,应该量产,这机器是你研发出来的,那就由你来当这第一任的厂长,把全套的产业链搭建起来,争取早日让这台缝纫机走进千家万户当中。” 胡俊激动得脸色通红,挺胸立正:“保证完成任务!” 贺秀也立刻接口:“元首,我们第一纺织厂第一个下单!先订一百台!越快越好!姐妹们可都等着这缝纫机帮手。” 看完缝纫机的验证机之后,徐晨并没有离开,而是住进了纺织厂的招待所。 时近正午,下工的汽笛声长鸣,巨大的厂区瞬间被汹涌的人潮所激活。工匠们说笑着,从各个车间门口涌出,如同百川归海般,流向厂区中心那座最为庞大的单体建筑——职工大食堂。 徐晨在贺秀的陪同下,步入了这座可容纳近两千人同时就餐的食堂。 内部空间极其开阔,挑高的屋顶下支撑着粗大的水泥柱,窗户是使用的大同社最新制造出来的大块玻璃,所以采光极其好,并没有那些大型宫殿内部昏暗的环境。 食堂内,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饭菜的香气和嘈杂的人声,充满生活气息。 食堂一侧,密密麻麻排列着几十个打饭窗口,每个窗口上方都挂着写着菜名的木牌;另一侧则是成排的木质长桌和长凳,此刻正被迅速填满。工匠们自觉排起长队,秩序井然,大家有说有笑,享受这片刻的轻松。 “元首,您今天可有口福了!”贺秀笑着指向一个排着长队的窗口,“厂里昨天采购了一头牛,厨房那边精心处理了,今天做了土豆烧牛肉。这道菜可是您当年在军中最先推广开的,大家都说是‘元首菜’。您正好尝尝,看咱们厂大师傅的手艺地不地道?” 徐晨闻言失笑:“我那时不过是因地制宜,把土豆和牛肉一锅炖了,图个方便顶饿罢了,算什么开创?真要论烹调火候,还得是厂里的大师傅。” 说着,他们也随人流排到一个窗口前。窗口后的长桌上,一字排开十几个巨大的陶盆和木桶,里面盛放着各式菜肴:清炒时蔬、油焖笋干、麻婆豆腐……素菜居多,但荤菜也有,咸鱼干,红烧鸡块,而后就是冒着腾腾热气和浓郁肉香的土豆烧牛肉,这也是大部分工匠必点的菜肴。 这样的伙食标准,在刚刚解除粮食限量供应不久的大同社境内,堪称奢华,足见纺织厂的效益之好。 掌勺的师傅见到贺秀和徐晨,格外殷勤,手中的大勺舀得满满的,实打实地扣进他们的餐盘里。 三人端着餐盘,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徐晨尝了一口土豆烧牛肉,牛肉炖得酥烂入味,土豆吸饱了肉汁,香糯无比,他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赞道:“香!味道醇厚,火候到位!这确实是我吃过最好的土豆烧牛肉之一。” 贺秀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不瞒您说,厂里的大厨以前是御厨,我花了好大代价才聘请他过来当厨师长的,这要不吃的好一点,我等怎么建设大同世界?” 徐晨点点头,又环视了一圈食堂里虽然忙碌但面色红润、欢声笑语的工人们,问道:“秀儿,你们厂里工匠如今的工钱具体是个什么水平?” 贺秀显然对此了然于胸道:“普通熟练工匠,基础月钱是三两银子。加上计件奖金、绩效考评、通勤的马车补贴,住宿补贴,一个月实际到手平均能有四两左右。 最近半年效益特别好,厂里又增设了一项半年奖,是三两现银再加一匹咱们自产的上好棉布。年终奖一般是三个月基础工钱,外加米、面、油、肉等年货。林林总总算下来,一个踏实肯干的工匠,一年收入六七十两银子是不成问题的。” 徐晨听了,不禁笑道:“难怪近来总有些工坊主和商贾跑到总理大臣府诉苦,状告你贺大厂长‘恶意挖人’、‘哄抬工价’,扰乱这京城的用工市场。你这待遇,怕是让不少东家睡不着觉了。” 京城这边工价算是比较高,包吃的情况下,一个工匠的工钱大概是二两上下,纺织厂这里不但超过了民间纺织厂两倍,要把福利待遇算上去,差距大概有三倍。 所以每次第一纺织厂招工,其他民营纺织厂的职工就会马上跳槽。让那些小作坊主头痛不已。他们辛辛苦苦培养出一些个熟练的女工,结果马上就被官营作坊给挖走。 贺秀闻言,不屑地撇撇嘴,带着一丝鄙夷道:“那是他们抠门,舍不得花钱,但凡他们把购买马车,修宅院的钱拿出一些给工匠,工匠也不会这么快舍弃他们这些老东家。他们不舍得给钱,还不允许人家跳槽。这些人还当工匠,是以前的佃户,他们要是有良心,赚了那么多钱,也不愿意提升工匠的工钱。” 她越说越激动道:“工匠们凭手艺吃饭,谁给的钱多、待遇好,自然就往哪里去。这是天经地义!他们自己抠门,留不住人,倒怪起我们按劳付酬、善待工友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要我说,这不是我们扰乱市场,是我们在重新立规矩!立一个工匠就该值这个价、就该过上好日子的新规矩!” 徐晨看着她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光芒。他没有直接评论谁对谁错,只是笑了笑,继续低头享用盘中那份土豆烧牛肉。 第434章,工匠文化与工匠生活 5:30一到,纺织厂上空响起一阵悠长而浑厚的钟声。听到这声音,锅炉工匠开始停止加煤,慢慢的蒸汽的轰鸣声音也逐渐减小,推动机器的驱赶缓慢停下。 工匠们也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大家熟练地将纺锤、梭子等工具归置到指定位置,拿起扫帚和抹布,开始清扫棉絮飞扬的车间。 女工们一边说笑着,一边用头巾掸去身上的棉绒。成了家的汉子们脚步匆匆,互相招呼着就往托儿所赶,这会托儿所正热闹着呢。 一个工匠一把抱起自家胖小子,小家伙咯咯笑着去抓他爹沾着棉絮的胡茬。他媳妇已经等在门口,两口子说说笑笑地往菜市场去,盘算着晚上是买条河鱼还是称斤猪肉。 那些还没成家的年轻工人们则是另一番光景。梳着大辫子的女工们相约着回宿舍换了身鲜亮衣裳,男青年们早就等在了厂门口。 公共马车叮当作响地驶来,小伙子们抢着付了车钱,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往京城里去。 今晚大戏院上演《牡丹亭》,听说从苏州来了个演员,唱功了得。 随着人流逐渐散去,偌大的厂区渐渐安静下来。机修队的老师傅们带着徒弟开始巡查管道,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反而衬得四周格外宁静。 但到了晚上7点,纺织厂的夜校开始点燃煤油,敞亮起来,一个个男女工匠进入。 徐晨跟着第一纺织厂的工匠司长朱斌参观纺织厂的夜校。 朱斌是大同社第一师的老兵,在进攻洛阳之战的时候,从城墙上摔了下来把腿给摔折了,后来就被安置在第一纺织厂,成为工匠司主官。 他看着徐晨笑道:“元首,老厂长就极其重视教育,我们纺织厂成立之初就组织夜校,当时大伙都是在空地的广场学习,老厂长经常给工匠上课,等贺厂长接任之后,更是建立了这间夜校,现在纺织厂所有的工匠最起码认识上千简化的汉字。” 纺织厂的教学楼很大,是个两层的楼房,有十几间教室,可以容纳几百学生,这教学楼白天的时候,教纺织厂工匠的小孩,和四周小孩读书。到了晚上,则成为了工匠们的学习的地方。 朱斌继续道:“而且这段时间,鲁班院的大匠在厂里搞研发,我们也请了这胡大匠等人教工匠一些机械学问,很多工匠都喜欢学机械上的知识,胡大匠的课几乎是人满为患。” 徐晨在教室外面观看,果然胡俊的课堂可挤满了,有五六十个男男女女。 “注意看这个联动装置,”胡俊的声音洪亮有力“蒸汽推动活塞做直线运动,通过这个曲柄连杆机构,就转化成了飞轮的旋转运动。”胡俊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蒸汽机的运动原理图,而后一点点的教导他们。 这些工匠也听的极其认真,大家拿出纸笔。抄了黑板上蒸汽机的画像记录下。 朱斌仰起脖子骄傲道:“我们夜校教育已经出了成果,今年有12工匠考上了蒸汽学院,厂长为了让他们安心学习,保留了他们编制,生活费由厂里出。” 这一点让朱斌极为自得,大同社开始大范围普及教育,加上又有夜校扫盲,普通百姓读书识字率逐年暴涨,现在识字率大概在五成上下,所以在民朝读书人已经白菜价,算不得什么身份。 但正是因为读书的人多,能考上学府,这也是极难的,大同社的各类学府有二十三座,每年招生也就是2万出头,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也不为过,大同社中考的竞争激烈程度并不差的科举。 在朱斌他们看来,能考上学府的学生,就相当于以前考上了举人,他们厂出了12个举人,这如何不让他们自豪得意,这要是放在前些年,厂里都要弄几座牌匾。 当然大同社也有自己的光荣,这12个考试学府的工匠,他们被挂在了工厂最显眼的光荣榜上,激励在场的工匠向他们学习。 徐晨满意点点头,后面他又看了几个教室,有教师教女工读书认字的。还有的则是纺织厂内部的大匠,教导女工纺织有关的技术,印染有关的技术等等。 还有的则是教剪裁和服装设计,说这里是一个简单的纺织技术学校也不为过。 桑文成为纺织部长之后,组织了整个大同社范围内纺织大匠,对纺织印染等各个工序的技术工匠,制定了标准,评定了等级。 总共有4个等级,分别是初级,中级,高级,大匠级。而后这套评级体系,普及到大同社各个行业当中。 到了大匠等级,基本上是每个行业最顶尖的技术工匠,相当于后世的8级工。 而这些评级也不是毫无作用,只要评上了这些等级,收入和晋升都会有优升提拔。 现在连私人纺织厂也认可这些等级证书,为了招揽大匠级别的工匠,那些私人作坊主,愿意出高空钱给房子,给马车,以拉拢人才。 正是有了物质的保证和晋升的可能,让工匠们看到进步的希望,所以这些夜校才会有这么多工匠的加入,他们想多学知识,提升工钱。改善自己的生活。 而第一纺织厂就是因为有这套完善的人才培训体系,纺织厂内有大量的优秀人才,第一纺织厂才能生产大量高档的羊绒,色彩艳丽,图案精美的棉布,以及各种价格高昂却漂亮的服饰。 整个京城高档布料市场,高档成衣市场,几乎被第一纺织厂霸占。 那些私人纺织厂对第一纺织厂把工匠当爹来的养,胡乱提高工钱,乱发福利待,扰乱用工市场,喜欢挖他们的墙。可以说他们把第一纺织厂恨的咬牙切齿。 但他们自己做衣服,做棉被,却还是喜欢使用第一纺织厂的布料。 而贺秀之所以敢这样给第一纺织厂工匠这样发福利和工钱,一方面他们占据产业链的上一游,生产的都是高档的棉布,羊毛制品,还有各种成衣制品,它们价钱高,利润高。 另外一方面则是徐城最开始建立纺织厂,就极其重视产业链的建设和管理。 毕竟这两个名词经过后世互联网的传播,已经成为了路人皆知的常规知识。 但在这个时代,一个产业链的建设和管理,就是这个时代最顶级的学问。大同社的作坊本就超出了资本主义初期的血肉作坊一个等级。 而对于民朝那些封建式的作坊主,更是降维打击。他们根本不可能是大同市这些完善产业链作坊的对手。 搞家族式管理,还能严控成本,提升利润,但只要一上规模,就会被大同社的作坊教育做了,而后再经过一顿的捶打之后,不心甘,不情愿学习这套制度。 缓慢的从封建作坊主转变为资本作坊主,而那些不愿意改变,跟不上时代的作坊主,不是发展规模小,只能在一州一县这种小地方生存,要不就是规模庞大,管理失控,最后破产。 想要活下来只能跟着大同社作坊学习。 看完夜校,徐晨在朱斌的陪同下信步走向工匠宿舍区。 第一纺织厂地处京郊,为解决工匠住宿,建起了几栋三层的筒子楼。这些砖木结构的建筑样式朴实,两侧设有楼梯,每层一条长廊贯通,两侧密布着房间,格局实用却略显拥挤。 宿舍条件算不上优渥。推开一扇木门,只见约莫几十平米的房间,分成两间房,一间卧室,一间客厅。 卧室内整齐排放着四张双层木床,床下就是有一些工匠的洗漱用品,床上就摆着被子,还有几件乱丢的工作服。 大厅则摆满了木柜,木柜上用铜锁锁住,里面放的都是工匠的珍贵的私人物品。 工匠洗漱、如厕都需至楼尽头的公用区域。更不便的是,由于宿舍区与厂房相距不远,每当蒸汽机轰鸣作响,房中也能清晰听到那沉闷而有节奏的噪音。住在这里唯一的好处,便是上班近便、省却房租。 厂里也有不少已成家的工匠选择在城内安家。为此,纺织厂专门开通了往返京城的公共马车线路,每月还发放交通补贴,因此下班后,总能看到赶车的工匠们互相招呼着踏上归途。 徐晨走过几间静悄悄的宿舍,有些工匠选择留在房中休息,或是倚在床上读报,或是翻看流行,油灯下身影安静。 但就在这时,一阵喧哗从走廊尽头传来:“来来来,压大压小?买定离手!” 朱斌脸色顿时一沉,徐晨也已迈步走向那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宿舍。推开虚掩的房门,只见十几人围着一张旧木桌,桌上散落着铜钱和粮票,中央一副木碗扣着三颗骰子。 众人赌得正酣,直到有人抬头瞥见徐晨,失声叫道:“元首!” 一刹那,喧闹戛然而止。工匠们如同犯了错的学生,慌忙起身低头,不敢直视。徐晨目光落向那个还捏着骰子的年轻人:“不愿吃学习的苦,我不强求。但京城里有戏院、书场、杂技社,那么多地方可去,为什么偏要赌钱?” 那叫武鸣的工匠嗫嚅道:“京城太远了,元首,我们就是小赌玩玩,不敢来大的,” 朱斌勃然大怒,指着他道:“你还狡辩!当初老厂长压着你上学,才勉强识得千字,脱了文盲的帽子!如今倒带头赌起来了?小赌怡情?我看到多少赌鬼赌红了眼,压上家当不说,还卖儿卖女,士绅博物馆里那些赌到卖儿卖女的惨事,你是不是从没去看过!” 武鸣低声嘟囔:“没,没这么严重,我们就是无聊,就是耍耍,元首您不让,我们就不玩了。” 徐晨抬手止住朱斌,语气平静道:“好了,把这里收拾干净吧,玩可以,但赌钱就不好了。 为了认识你们的错误,明天你们下班之后去金城去看一下士绅博物馆,专门看那些因为赌博家破人亡的事迹,看完之后要写一篇心得体会,要诚恳,要深刻,要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最起码要有800字,写完了之后你们交给朱斌,由他交给我来看。” “知道了!”武鸣等人这才如盟大赦,把自己的钱收拾起来,纷纷离开。 人散后,朱斌苦笑叹息:“厂里总有些落后分子,软硬兼施也不上进。” 徐晨微微点头:“人之常情,读书之苦,不比劳作少,是人总想寻些轻松的消遣。” 他沉吟片刻,回想起曾经那个时空中应对这类问题的方法,单调的工余生活,往往是赌博和不良习气滋生的土壤。 但他生活的时代,工厂根本不会管这些事,做了大半天的活,只想倒头睡觉,哪里有这样的闲工夫。 而且即便是真有这样的事,工厂基本上也不会管。 徐晨当年打工的时候就吃过一次这样的亏,当时他去狮城打工,有一个工友迷上赌博,当时他还不知道,说是没钱吃饭,他就借了350块。 结果这钱刚借出去,就有人跟他说,他那不是借钱去吃饭,而是借钱去赌博。 果然赌鬼的话不值得信任,他借了这点钱,换算一下也不过就上千块钱。 最开始徐晨还不好意思讨要,到了月中,发现借钱的那个赌鬼还没有还钱的意思,只能主动去要。 结果他说钱花光了,没钱。 后面几个月,徐晨也不讲究什么面子,刚一发钱就去讨,结果更绝的事情就来了,一发钱这个人就消失了,等第二天一早,又输光了。 他这点钱硬生生的拖了半年多,都快到新年了,这个时候徐晨才意识,过年这个赌鬼回老家,只怕这笔钱都不会还。 徐晨只能找到这个人,先让他打欠条,承认借了自己的钱,而后又上报给自己打工的工厂。 工厂倒是限制他不让他去博彩的场所了,但他也只还了100块,后面果然他过年回老家,就一去不回了,欠了不少人的债务也没偿还。 作坊主可以不在意工匠的日常生活,但他们大同社显然不可以。 现代没有借鉴的意义,但倒退几十年是什么情况? 足球联赛,篮球联赛,各种比赛和作坊俱乐部,这不就是最好的答案。 他对朱斌说道:“工匠司不仅要维护权益,更要组织生活。我们可以在厂里组建足球队、篮球队,划出场地让大家活动;建活动中心,摆上象棋、围棋,甚至举办联赛,让工匠们有正经比较、团结协作的地方。要把大家的业余时间引导到健康、有趣的娱乐上来。” 朱斌听得认真,连连点头:“元首说的是!我明天就召集各组骨干商议。” 徐晨继续道:“这个计划好好弄,各种经验总结都要详细记录,然后逐步扩大推到整个民朝,到时候我们也可以作坊为单位,组建一个全国性的大联赛,这种活动既锻炼了身体,又可以提高工匠的凝聚力,大家的荣誉感。” 第435章,热气球的意外用途与日本的以小事大 在京城第一纺织厂住了一晚上之后,徐晨坐马车离开,前往城外的靶场,视察新式的武器。 靶场位于京城外一片开阔的平原地带,平日里是士兵们练习步枪射击之所,今日却显得格外不同。 场地中央,一个巨大的球体正半瘫在地上,数十名工兵和工匠正在周围紧张地忙碌着。 王二、贺六、朱治、周晓珊等大同社的核心成员已先行抵达,正远远驻足观望。那巨大的球体对他们而言,是前所未见的奇观,既令人好奇,又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朱兄,那丝绸缝制的巨囊,如此庞大,真能如元首所言,御风而行?”王二摸着下巴,粗犷的脸上写满了怀疑。他身经百战,见过无数阵仗,但对这种欲与天公试比高的造物,仍感困惑。 朱治他捻着胡须,想了想道:“古籍有载,孔明灯可升空,其理相通。若燃料足够,热力充盈,或有可能。只是如此巨物,所需热力恐非比寻常。” 贺六眼神热切道:“此物能载人飞天,这不和神仙的法器一样。” 周晓珊并未立即发表看法,只是静静观察着那不断鼓胀的球体,以及下方吊篮中正在调试那个喷吐着猛烈火焰的“汽油喷嘴”的工匠们。火焰发出骇人的“呼呼”声,灼热的气浪即使相隔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 就在这时,徐晨的马车抵达了。他刚一下车,王二眼尖,第一个瞧见,立刻带着众人迎了上去。 “元首!”几人纷纷拱手招呼。 王二迫不及待地指向那已经变得圆滚、似乎蠢蠢欲动的热气球,声音都提高了些许:“元首,您可算来了!这大家伙,真能飞起来?俺这心里还是直打鼓。” 徐晨晨看着眼前逐渐饱满的热气球,尽量用他们能解释语言道:“原理并不复杂。王二哥,你见过孔明灯吧?其能升空,皆是因灯内热气较冷空气轻,产生升力。我们将这道理放大千万倍,用更结实的丝绸蒙皮,用能量更大的汽油燃料持续提供热空气,自然也能将这巨大的球体和吊篮带起来。关键在于材料、密封和热源控制,这些难关,工匠已经逐一攻克了。” 就在这时,负责指挥升空的工兵队长高声喊道:“报告元首!实验前准备已完成,请示下!” 果然刚刚还没有完全膨胀起来的热气球,此时却像一个庞然大物一样挂在半空当中,下面吊着一个随风飘荡的竹篮,竹篮外围还有几个装满石块的布袋吊在外面,但即便已经增加了如此多的负,重固定热气球的绳索依然崩的紧直。 “固定索逐步释放,缓升!”徐晨晨下令。 绳索缓缓松开,那巨大的热气球仿佛一头从沉睡中苏醒的巨兽,带着下方摇曳的吊篮,平稳地向上攀升!虽然有多根粗绳索将其牢牢系在地面,防止它飞走,但那确确实实的升空景象,强烈地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视觉和认知。 “升起来了!老天爷!真飞起来了!”王二张大了嘴,仰头望着那离地已有数丈高的热气球,脸上的怀疑彻底被震惊所取代,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仿佛怕被这“怪物”带走,载人飞天对他的三观冲击极大。 朱治同样目露精光,捻须的手都停了下来,喃喃自语道:“此物若悬于战场之上,配合望远镜,方圆数十里山川地貌、敌军动向皆可尽收眼底,于大军调度、情报搜集而言,价值连城!” 贺六想了想道:“若在吊篮中装载火药包,点燃后投下,敌人军阵再严整也只能被动挨打,我军不就立于不败之地。” 徐晨晨却摇了摇头,及时给众人火热的想象降了降温道:“热气球的确有点军事潜能,但它的缺陷也是很明显,没办法控制行进的方向只能随风飘荡,想要轰炸敌人,需要风向支持,光这一点就极大的削弱了军事价值,而且即便是进攻了,热气球很快也会飘走,与其花大代价制造一个热气球,还不如多造几门迫击炮,现阶段,它最重要的用途,并非攻击,而是侦察。为统帅提供实时敌情,为炮兵校正弹着点。” 其实徐晨更想制造飞艇,只可惜飞艇的骨架需要轻的铝合金,而想制造铝却又要点开电力科技,现阶段大同社根本做不到,用化学的方式弄出一些铝,也很难在短时间办到,更重要的是即便是办到了,这种方式得到的铝,成本会比黄金还高,所以徐晨也只能弄出热气球,用于军事侦察。 朱治、王二等人闻言,露出些许惋惜之情,这等神物居然有如此多的缺陷,太可惜了。 周晓珊此时开口道:“元首,即便热气球实战尚有局限,但其‘存在’本身,即为巨大威慑,可达到意料之外的效果。” 他顿了顿,看向徐晨晨:“大壮兄弟他们在西南清剿负隅顽抗的土司,进展缓慢,皆因地形复杂,土司据寨而守,意志顽固。 然其部众多闭塞迷信,若见如此庞然巨物升于天际,喷火吐烟,他们会作何想?很可能视其为天神下凡、天罚将至。或许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极大动摇其军心士气,甚至促使部分土司不战而降。” 即便大同社和南明达成交换土地的协议,但战斗却依旧没有停止,西南的土司又不是忠心南明才和大同社战斗,而是因为大同社要摧毁土司制度。 所以即便现在西南地区还在和当地的土司战斗,只是没有南明他们没有一个主心骨,只能各自为战。 徐晨晨眼睛一亮道:“晓珊所言极是!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这热气球带来的心理震撼,有时却比其实际战术价值更大。立即抽调两架热气球及操作人员,火速支援西南方面军,交由高大壮和田见秀使用,配合政治攻势,尽快打开局面!” 确定了热气球的使用方向后,众人的话题又转向了其他战线。 “元首,杨秀头那边进展顺利。琉球的岛津势力已被肃清,我军已在琉球站稳脚跟。此外,在攻略九州时,我军于元城一带,意外解救并接纳了一股当地的起义军。” 王二脸上露出一丝觉得有趣的神情:“说来也奇,这股起义军的领袖,竟是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郎,名叫天草四郎时贞。但其人虽年少,却极富号召力,信奉一种融合了基督教和本地信仰的教义,带领不少农民和浪人对抗德川幕府的苛政。” “天草四郎?”徐晨晨在记忆中搜索着这个名号,知道这是日本历史上一次农民军起义领袖,这算是比较早古的互联网记忆了。他没想到因为大同社的介入,这场起义以另一种形式提前并关联发生了。 朱治插言道:“此乃好事。有本土义军响应,更能证明我等乃是‘诛暴虐、均贫富’王者之师,而非寻常侵略者。有利于我等争取日本平民之心。” 再怎么说人家是小日本,但真实的情况却是日本的人口过了千万,只算人口,日本算是世界前三的大国,所有的日本人都把大同军当侵略者,那他们迟早还是被赶出来的,徐晨也不想打一场侵略战争,此战他的目的一直很明确,就是对准了以德川幕府为首的日本贵族势力。 徐晨晨点头并指示道:“通知杨秀头,要好好团结和利用这支义军力量。但核心必须掌握在我们手中。要以天草四郎的义军为基础,用我们大同社的理念进行改造和整合。 帮助他们建立真正的大同社组织,推行均田政策,组建由贫苦农民和浪人组成的民兵武装。我们要依靠日本百姓自身的力量,去推翻德川幕府的封建统治,而不是单纯依靠我们的军队去征服。” 日本就是个岛国,而且还处于环太平洋地震带,天灾不断。徐晨对其土地并无太大野心,但推动其内部建立一个亲大同社的新政权,瓦解旧有的封建锁国体系,则符合大同社的战略利益。 天空之上,热气球在绳索的牵引下缓缓下降,完成了它的首次展示。 大同历十四年(公元1638年)3月5日,京城,元首府。 元首府的接待厅,德川幕府的使者,恭恭敬敬的坐在招待用的椅子上,他们神色庄重,一动不动,就像木偶一般,倒是引起了元首府内工作人员的好奇。 原城溃败震动了整个日本,对德川幕府更是如同天塌了一般,德川幕府统治日本也就这几十年的时间,地方上有大量的大名对他们不满,只是忌惮于德川幕府强大的军事力量,这才臣服。 同时日本战国刚刚结束不久,有大量的大名武士都是战国时期的人,他们的思维还没从乱世当中改变过来。而这场溃败重创了德川幕府的军事力量,也动摇了幕府统治的合法,让日本其他的大名,有了彼可取而代之的想法。 日本大名不满德川幕府对他们的压榨,武士把自己失业的怨恨,全部都加注在德川幕府身上。加上小冰河时期的天灾,对日本的影响也是极其重,粮食大量减产,加之大同社前几年又不断的从日本购买粮食,导致日本本土的粮食价格暴涨,此时的日本可以说是如同一个高压锅一样,所以才会爆发天草地区的起义。 而大同军登入登陆日本本土,并且直接击溃了幕府的主力军,直接炸开日本这个高压锅。 这次保佑他们的神风没了。大同军登陆日本就击溃了德川幕府的主力,一时间德川幕府统治摇摇欲坠,大有倾倒之势。 而德川家光,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枭雄,知道现在幕府最重要的是,平息大同军的怒火,让大同军不再进攻德川幕府。于是他马上派遣使者,来到了京城,向大同军认输求饶。 土井利胜此刻正襟危坐,试图维持幕府重臣最后的体面,但他微微颤抖的手指和额角不断渗出的细密汗珠,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慌。 土井利胜追随德川家康平定日本,而后辅佐德川秀忠,德川家光是德川家的三代老臣,知道德川家的危机。原城之战的溃败,如同一声惊雷,彻底炸碎了德川幕府根基,如果不能和大同社达成和解,幕府能不能存在下去都是个未知之数。 “元首到!”门外卫兵一声通报,所有日本使节如同触电般,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深深地鞠躬,几乎将身体折成九十度,行了一个无比恭敬甚至显得卑微的“下座”礼。 徐晨迈步走入,他身着大同社常服,没有多余的装饰,看着这些行礼恭敬的日本使者,随意地摆了摆手。“起来吧,坐下说话。”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可能觉得日本人重视礼节。但徐晨在后世见多了日本人的骚操作,知道这只是日本人的表面功夫,所以也没有太在意。 使团成员们依言,小心翼翼地退回座椅边缘,半个屁股虚坐着,身体紧绷。一方面是因为在日本的会议上都是跪坐。这种坐在椅子上的动作,让他们觉得不够正式又感到别扭,另一方面他们也知道此次谈判的重要性,所以显得极其紧张。 土井利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再次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个精美的漆盒,双手高高捧起,用极其谦卑的语气说道:“尊敬的元首阁下,外臣土井利胜,奉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光公之命,特来呈上国书。家光公对日前之误会深表歉意,愿重修旧好,永世奉天朝为宗主。” 黄宗羲上前接过漆盒,检查后转呈给徐晨。 徐晨打开国书,快速浏览。文字极尽谦卑,德川家光自称“日本将军”,称民朝为“天朝上国”,通篇充斥着“撮尔小邦”、“冒犯天威”、“惶惧不已”等词句,以此来表达天朝军队的强大与自己惶恐和臣服之心。 并引经据典,希望大同社能秉持儒家“以大事小”的仁德,而日本必将恪守“以小事大”的信义。对于大同社先前提出的赔款,释放商人,开埠、自由贸易等要求,国书一概应允,只是在2500万两白银的战争赔款上,恳请“天朝体恤下情”,允许分期支付。 徐晨看到上面的条款和其中卑微的语气,内心也不得不感慨,这不愧是德川家康的孙子,这手乌龟流的本事,果然厉害。 口气卑微,态度诚恳,对能做到的条约一口答应,对不能做到的条约也没有完全拒绝,而是陈述自己的难处,要是一般的封建君王还就真放过了他们。 徐晨看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随手将国书放在了身旁的茶几上。这个动作让土井利胜的心猛地一沉。 这是一份近乎乞降的文书。条约上那些巨额赔款、开放国门、准许大同社在各藩设商馆并享有法外权,每一条都足以让他土井利胜在史书上留下千古骂名。但这个黑锅,他必须背,为了给摇摇欲坠的幕府争取一丝喘息之机,却没想到幕府将军已经卑微到尘土当中了,大同社的元首居然还不满足。 “德川将军的诚意,我看到了。”徐晨缓缓开口,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土井利胜身上,“但是,这封国书,来得太晚了。” “太,太晚了?”土井利胜一愣,一股巨大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他,“元首阁下,您的意思是?” 徐晨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判决般的冷酷道:“现在,我大同社承认九州天草义军为日本国的合法代表政权。关于日本的未来,我们将与能代表日本人民利益的政权谈,而不是与一个压迫人民、挑起战端后又无力承担后果的旧式幕府谈判。” “义,义军!” 土井利胜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身后的使团成员们也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和骚动。 他们想到了割地、想到了赔款、甚至想到了最屈辱的条件,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屑于与他们谈!幕府已经愿意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几乎是屈膝求饶,对方却连谈判的资格都要彻底剥夺! “元首阁下!不可啊!”土井利胜失态地急声道,声音都带上了颤抖,“那些所谓义军,不过是一群啸聚山林的乱民、邪教徒!他们如何能代表日本国?幕府才是日本正统的统治者!我们愿意接受所有条件,只求天朝宽恕!请元首三思!” 徐晨看着他嘲讽道:“正统?谁的力量源于百姓,谁才能代表正统。德川幕府的统治建立在压榨和恐惧之上,如今连战连败,威信扫地,还有什么资格自称正统?” 他顿了顿语气更冷:“在我看来,不顾民生疾苦,一味锁国自守,将国家带入死路的德川家,才是最大的‘乱’源。 土井先生,请回吧。告诉德川将军,如果他真的为日本百姓着想,或许应该考虑一下,如何和平地将权力移交给更能代表这个国家未来的人。”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丧钟,在土井利胜耳边轰鸣。他浑身一软,几乎瘫倒在沙发上,所有的侥幸、所有的期望,在这一刻彻底粉碎。大同社不仅要幕府的钱和地,更要彻底颠覆德川家的天下! 厅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日本使节们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声。 第436章,亲兄弟明算账的援助与热气球的初战 元首府外,土井利胜脚步沉重,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被抽离,使团其他成员也是失魂落魄地走出元首府的大门。 初春的阳光虽炽热,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内心的寒意,反倒让他觉得浑身冰冷,仿佛坠入了冰窖。 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大同社元首的话语:“德川幕府已经不能代表日本百姓”。这句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地刺进了他的心脏,在他看来,这无疑是对德川幕府下达的死刑判决。 而就在土井利胜心神恍惚的时候。不远处,一名大同社工作人员正领着另一队人朝着元首府走来。 那群人穿着简朴,衣服上甚至能看到补丁,但这些人的穿着打扮也是日本的样子,只是与土井利胜这些养尊处优、气质高贵的幕府高官截然不同,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局促,就像初入繁华都市的乡下人,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陌生和不安。 土井利胜的心猛地一紧,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他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虽然他并不认识为首那人,但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质,让他瞬间明白了,这应该是大同社元首口中的“义军”使者! “快!立刻回驿馆!必须以最快速度将消息传回江户!天朝已决意支持叛军,和谈无望,请将军大人早做决断!”土井利胜几乎是咬着牙对副手低声吼道。 与此同时,山田右卫门怀着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元首办公室。 见到徐晨的瞬间,他的身体下意识地紧绷起来,双腿微微弯曲,行最郑重的跪拜大礼道:“多谢元首阁下拯救我天草义军!” 徐晨却面带微笑,上前一步,伸出双手做出阻止的姿势道:“山田将军请起。在我大同社,人人平等,不兴跪拜之礼。” 说着,他自然地伸出右手,手掌微微张开,等待着与对方相握。 山田右卫门愣了一下,他的眼睛微微睁大,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和疑惑的神情。 他看着徐晨悬在空中的手,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在日本,这种握手的礼节是极为陌生的,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景。 徐晨干脆主动握上了他的手,当他的手与徐晨的手相触的那一刻,一股暖流从手心传遍全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尊重。 在日本,等级分明,下对上只有敬畏和服从,从未有过如此平等的交流和尊重。他的心头一热,眼眶微微泛红,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 分宾主落座后,徐晨首先高度赞扬了天草义军反抗德川幕府暴政的英勇行为。 “天草义军的反抗,是日本人民寻求幸福的正义之举。你们义军在艰难的环境中,不屈不挠地为了百姓而战,这种精神值得我们所有人敬佩,我大同社也是义军出身,帮助你们天草义军义不容辞。” 山田右卫门激动得霍然起身,身体挺直,来了一个九十度的深鞠躬。他的头低得很低,几乎要贴到桌面上,声音洪亮而坚定:“万分感谢元首殿下的支持。” 而后他立刻抓住机会,说出了此行的核心目的道:“义军控制区民生凋敝,最缺的是粮食,至少需要三百万石才能让百姓熬到秋收!此外,我们的战士缺乏足够的铁炮,组织训练也远不如幕府军,恳请元首阁下能帮助我们训练军官,提升战力!” 在大同军的帮助下,义军攻破了长崎城,势力范围从最开始的原城,扩张到以长崎为首的十几个城池,但除了拥有大量的流民之外,天草义军一穷二白。 首先是缺乏粮食,长达大半年的战争,幕府军大量征发民夫。让长崎地区粮食大量减产,战败后,德川幕府封锁了商道,外面的粮食也进不了长崎地区,长崎地区的粮食价格暴涨了五倍,现在天草义军掌握的地盘只能靠他们缴获的大名豪族的存粮应对危机,但这些粮食并不足以支持到以经秋收。 第二就是缺乏武器装备了。天草义军虽然有武士加入,但大部分义军还是农户,义军战士对德川幕府极其仇恨,作战意志极其勇猛,但武器装备落后,组织度差,防守有余,进攻不足,想要扩充实力,想要提升军队的战斗力就要购买铁炮。来到中原购买粮食和铁炮是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 徐晨认真地听完,让任大任去请四海钱庄的总掌柜武大定。 而后他看着山田右卫门道:“山田将军,援助之事,大同社会尽力。但‘亲兄弟,明算账’,这样合作才能长久。”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后接着说,“我社粮食也并非无限充裕,但可以按平价售予你们一批。此外,我军正值换装,有一批保养良好的二手燧发枪和轻型火炮,可以远低于市价的价格转让给你们。 同时,大同社可以通过四海钱庄,向你们提供一千万两白银的低息贷款,专项用于购买粮食、军火及其他必要物资,助你们渡过难关。” “非常感谢元首殿下!”这个方案远远超出了山田右卫门的预期!他原本只希望能买到一些粮食和旧武器,没想到竟然还能获得如此巨额的贷款! 很快,身材粗壮、带着些许草莽气息的四海钱庄掌柜武大定迈着大步走了进来,他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元首,您找我?” 徐晨指了指山田右卫门道:“这位是日本义军的山田右卫门将军。为支持他们的正义事业,四海钱庄需向他们提供一千万两白银的低息贷款,用于采购物资。” 武大定干脆利落地抱拳道:“元首放心,俺这就办!” 他转向山田右卫门,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道:“山田将军,请随俺去钱庄总部办理手续。” 接着,徐晨对任大任道:“大任,你全程陪同山田将军,协助山田将军办理采购事宜,务必顺畅。” “是!元首!”任大任领命道。 半个时辰后,山田右卫门仿佛置身于梦幻之中,脚步轻飘飘地从四海钱庄总部出来。 他的手中紧握着一张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信用凭证——一千万两白银的额度!这张薄薄的纸,就可以弄到1000万两银子的贷款。 接下来,任大任带着山田右卫门来到了京郊的大同军武库。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高大的城墙,看上去就像一个小型的堡垒。 武库主管刘宇早已接到通知,早早地站在门口等待着。当他看到山田右卫门时,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任大任道:“刘少校,这位是日本义军将军山田右卫门,打算要购买一批退役的火枪,已经得到了元首的同意。” “太尉府已经下发了命令了。”而后他两眼放光的看着山田右卫门道:“三田将军需要购买多少火枪?” 山田右卫门想了想道:“我想先看看这批火枪的质量再做决定。” 毕竟说是二手的火枪,要是打了几枪就报废了,那就太不划算了,虽然大同社元首大方给了他千万两的贷款,但这些贷款可是都是要还,他们义军本钱少,可能不能浪费元首的好意。 快!把库里保养得最好的燧发枪拿十支出来,带将军去靶场试试!”刘宇高声吩咐道,几个士兵当即拿出了10支火枪。 而后他对山田右卫门道:“我带山田将军去靶场,我们亲自验枪,我保证每一支枪质量都是一等一的。” “砰砰砰!”靶场内,枪声阵阵,硝烟弥漫。山田右卫门全神贯注,亲自试射了十来支不同的燧发枪,打了上百发子弹。 在亲自确定这些火枪的性能,他甚至有点不敢相信,大同社的铁炮后坐力居然如此小,他开了上百枪,只感觉自己的肩膀有点酸痛,这要是日本铁炮,他的肩膀早就给撞肿了。 这批铁炮虽然后坐力不大,但射程却极远,靶子在上百步开外,这要是日本的铁炮,瞄准也没什么用,子弹还不知道飞到哪里去。 但这次他打靶,100发子弹却命中了70多发,这要在日本就是神枪手,不过他却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强悍的射术,只有可能是天朝的铁炮,威力更大,精度更高。 最关键的是价格:一支如此精良的铁炮竟然只要20两白银!在日本,同等质量的铁炮没有上百两根本拿不下来。 他手中拿着一只已经冷却下来的铁炮不断摸索,就像抚摸着一件稀世珍宝。他的手指轻轻划过枪管上的纹路,感受着金属的质感,而后不敢置信道:“这真是二手货?” 刘宇拍着胸脯保证道:“当然是二手,但咱们保养得好!都用黄油封着,油纸包得严实,跟新的没两样!将军放心,质量绝对有保障!” 刘宇之所以这样主动的推广武器和大同社减少军事开支有关,毕竟现在天下已经没有太大的战事,军费开始逐年下降。 同时大同社大范围的在进行武器的更新换代。用后装枪取代现在的燧发枪,这又在增加军费的开支了。 前几年大战,大同社生产了上百万支燧发枪。而现在这些燧发枪一部分送到了辽东,东宁岛,吕宋岛交给当地的农户,用来保护他们自己的安全。另一部分则卖给了南明,当然即便是这样,库存量还是不少。 但现在天下初定,刘永为了限制军事开支,新式步枪更换的速度明显减缓了,每年大概换了3万支。 当然想要加快速度也可以,清空一批库存,然后用卖二手枪的钱财可以用来生产新式的火枪。 所以不止他这样积极主动,大同军其他的军官也一样主动,大范围的在南洋各国推广销售燧发枪。 只可惜这些国家太小了,军队数量更少,买个几百几千支,就足够用了,最大的客户居然是安然国,他们两大诸侯分别买了1万支。 山田右卫门不再犹豫,当即拍板道:“要是这批二手火枪都是这个质量,我先要五万支!请务必尽快运抵天津港!” 刘宇喜笑颜开道:“包在咱身上!马上给你调配最好的火枪!” 随后,任大任又带着山田右卫门来到了京城新设立的期货交易市场。一进入市场,嘈杂的声音便扑面而来,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市场里,写满各种商品名称和价格的木牌像森林一样林立,不断有工作人员拿着粉笔在上面更新价格,让人眼花缭乱。 山田右卫门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是天朝吗,怎么物价这么低?比我们日本还低。 上好的棉布一匹仅需600文?精铁锅一口只要几百文?各种铁制农具、工具价格低廉得令人发指!这几乎只有日本价格的几分之一! 大同社开始步入工业化之后,布匹和铁器价格下降的是最快工业产品,但还不至于和日本形成好几倍的差距,山田右卫门之所以有大同社物价低的错觉,主要是因为民朝主要的货物是用白银来计价。 而日本正好是全球白银黄金的生产国之一,这就导致日本国内白银价格低,物价高。 而大同社这边正好反过来了,白银价值高,物价低,这就导致山田右卫门看大同社货物比日本便宜好几倍的错觉。 手握千万两额度,却能买几千万两的货物,他忍不住开始了“扫货”模式。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指着各种商品,大声喊道:“麻匹,这个价位的,先来十万匹!” “这种铁锅,五千口!” “还有这些成药、农具……” 他的采购单不断拉长,数额巨大。很快,日本义军特使手持千万银元采购单横扫期货市场的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市场。 所有的商人、牙行都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蜂拥而至,将山田右卫门和任大任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 他们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手里拿着商品的样品和报价单,争先恐后地推销自己的货物,抢夺运输合同。 “将军,我们家的布匹质量上乘,价格还能再优惠!” “将军,我们的铁锅坚固耐用,绝对是您的不二之选!” “将军,我们可以提供最快捷的运输服务,保证货物按时送达!”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让山田右卫门应接不暇。 他从未经历过如此阵仗,但在任大任的协助下,他努力保持着镇定,仔细地筛选着每一个商家的商品和报价。 他带来的金银和硫磺等物产也迅速找到了买家变现。这一次京城之行,不仅获得了至关重要的政治承认,更获得了天量的物质支持。 大同历十四年(公元1638年)4月21日,贵州。 大同军营长潘贵带领着一营士兵准备围剿当地的土司。 可是被土司营寨前的河流阻挡住前进的道路,河中的船只早被收缴一空,湍急的河流在崇山峻岭间的河道中奔驰,即便现在雨季还没到,但想要度过这条河流依旧非常难。 潘贵看着热气球道:“这玩意真的能飞起来。” 潘贵在这片崇山峻岭当中已经打了两年仗了,土司军的战斗力不值一提,但这崇山峻岭太难行军了,动不动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关口,很多地方连火炮都拉不进去。 “当然可以,我们在京城可是飞了多次。”技术员杨帆自信道。 “呼呼呼!”喷嘴不断喷出火焰,热气球开始缓慢膨胀起来,而后越升越高,没多久,吊兰也飞起来了,一根绳索死死的拉住热气球。 杨帆笑道:“老天爷也在帮我们,今天没有刮什么风,热气球可以渡过这条河,你多装几个炸药包上来。” 潘贵当地命令士兵弄了二十个炸药包放进去。 和对面的吐司士兵这一脸怪异的看着对面,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飞在了空中,引起了他们的好奇,当这个圆球转过了身,露出了面目狰狞的表情,为了增强威慑力,大同社在热气球上面画了一个饕餮像。 贵州的土司兵哪里见过这么恐怖的东西,吓得直接跪倒在地上,而后不断的对着热气球磕头。 甚至连土司本人也被吓得冷汗直流,他们就看着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怪物,缓缓的伸在他们头顶。 杨帆冷笑的点燃了导火索,而后把炸药包丢向土司的方位。 “轰轰轰!”激烈的爆炸不断响起,第一波轰炸就把那个土司给炸死了。 而土司兵不断的用他们本土话道:“天罚!”然后四处乱窜逃命,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神鬼之力,根本不是自己能抵抗的,只有逃才能保住性命。 杨帆他们则缓缓的放弃降低热气球的高度,一个士兵从绳索上掉下来,把热气球带过来的绳子绑在一棵树上。 潘贵则把早已经准备好的木筏推入水中,而后通过这条绳索不断运兵过岸,当所有的士兵都过岸之后。 他领着大军攻入土司营寨,毫不费劲就攻克了这座天险营寨。 第437章 ,亨利游记与产业发展路线不同 大同历十四年(公元1638年)10月21日。 天津港外海的海面波光粼粼,阳光洒在起伏的浪涛上,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一艘挂着法国国旗的商船在微风中缓缓地向着天津港行驶,船身随着海浪有节奏地摇晃着。 在船头,法国使者亨利身着华丽的贵族服饰,头戴精致的三角帽,满脸疲惫,但眼神中透露出更多的是好奇与期待,他们快要抵达赛里斯的都城,这场漫长的航行终于可以结束了。 他紧紧地握着栏杆,目光越过辽阔的海面,看着延绵不绝的海岸线,以及一艘艘各种风格的海船,从这船的密集度就能看出,赛里斯的港口极其繁忙。 忽然,一个笔直的建筑映入他的眼帘,那建筑直插云霄,与蓝天相接。亨利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这是灯塔!这难道是传说当中亚历山大灯塔吗?简直太壮观了!” 站在一旁的船长皮尔逊也是一脸惊愕,他的胡子随着海风微微飘动,嘴巴微微张开,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惊叹道:“这是塞里斯帝国,即便真有亚历山大灯塔也不会在这里,这是传说当中的希望灯塔,早就听闻它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真震撼人心。” 皮尔逊虽然是第一次来到天津卫,但这座灯塔在船长界已经声名远扬,关于它的传说和故事在航海圈子里流传已久。 这座希望灯塔是杨秀头七年前修建的。当时的天津港,外贸极其繁华。北方去朝鲜、日本贸易的船只,以及从东南亚来到京城的海商,都要在天津港停留。 天津总督杨秀头为了保证海船的安全,提升港口海船进出的效率,就有修灯塔的打算。他想修一个标志性的建筑,一方面可以提升天津港的知名度,另一方面也是想和扬州府在海上贸易方面一较高下。 于是,他动用自己广泛的人脉关系,请到了当时的工部尚书柳箭帮忙,他听闻杨秀头的想法后,十分支持,立刻请了一批当时最好的土木大匠来到天津港。 明末的建筑水平已经是封建时代的巅峰了,金陵大报恩寺的琉璃塔高度就超过了78米,成为当时建筑界的一个奇迹。 而大同社因为有徐晨这个外挂,又把土木技术拉高了一个等级,大同社这十年修了大量的水利设施,为大型工程提供了丰富的经验,在修建高层建筑时直接使用竹筋水泥,这种新型的建筑材料使得建筑的坚固度和耐用度远远超过了以前的木质结构,能够建造更高更大的建筑。 土木大匠们根据灯塔的特点和需求,参考寺庙塔的结构,精心设计和施工,经过一年的努力,一座高达122米的灯塔在天津港拔地而起。 这座灯塔引起了整个北方轰动,顿时成为了天津港的地标建筑。每当夜幕降临,灯塔上的灯光亮起,那明亮的光芒如同夜空中的一颗星星,在海面上几十里外的船都能看到。 这个奇观震惊了所有的海商,他们看到这座灯塔,就仿佛看到了希望,仿佛看到了发财的机会。于是,他们亲切地称这座灯塔为“希望灯塔”。 在接下来的5年时间里,通过全球各地的海商口口相传,希望灯塔快速在全球出名,成为了东方繁华与文明的象征。 皮尔逊船长看着灯塔,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道:“看到这座灯塔,就马上要到天津港了,希望此行我等的任务能顺利完成。” 法国商船来东方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开展与东方的贸易。自从大航海开启之后,西方各国都看到了东方的富饶和商机,纷纷成立东印度公司,拼尽全力也要想办法去富饶的东方进行贸易。 法国作为欧洲的传统霸主,自然也不甘示弱。1604年,法国国王亨利四世批准成立法国东印度公司。然而,这次尝试并不顺利,公司在成立后遭遇了诸多问题,资金短缺是一个严重的困扰,公司的运营资金常常捉襟见肘,无法开展大规模的贸易活动。 管理不善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公司内部的决策混乱,人员分工不明确,导致工作效率低下。此外,来自荷兰和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激烈竞争更是让法国东印度公司举步维艰。最终,在1624年,法国东印度公司不得不宣布破产。 按照历史原有的轨迹,法国人会在公元1664年再次重组东印度公司。 但这次情况却发生了变化,法国人的东印度公司刚破产不久,欧洲就开始流传一个消息,说葡萄牙人打通了和东方世界的商道。 果然,不久之后,葡萄牙人带着高档的瓷器、色彩艳丽的丝绸、清香的茶叶、洁白的白糖,还有一种白如雪、甜如蜜的冰糖等东方货物回到了欧洲。 这些东方的高档货物立刻成为了整个欧洲王公贵族疯狂追寻的奢侈品。色彩艳丽、洗不脱色的紫色丝绸,晶莹剔透的冰糖,精美的瓷器,都成为了王公贵族炫耀财富的象征。 这些来自东方的货物让葡萄牙人赚得盆满钵满。第二年,西班牙人、荷兰人也开始出售来自于东方的高档奢侈品。 到了后面,英格兰人也加入了这个行列,纷纷出售丝绸、茶叶、瓷器等奢侈品。 很快欧洲各国都知道了,东方世界正在经历一场改朝换代,新的塞里斯皇帝是一个重视海外贸易的开明皇帝,他开放了整个东方世界,邀请所有的海商在自己的国度进行贸易。 这个消息传开之后,法国东印度公司的股东们后悔不已,他们气得真想狠狠甩自己几巴掌。如果公司能再坚持两年,就能赶上这个东方开明皇帝当政的好时机了。 先机虽然失去了,但接下来的贸易不能放,法国的贵族大商人联合国王路易十三,再次组建了法国东印度公司。他们精心挑选了一批使者和商人,派遣他们乘坐商船来到东方世界,想要打开双方的贸易往来。 而亨利他们就是法国国王的使者。他们一路航行了2万多里,历经了大半年的时间,终于要抵达广东。 他们本以为广东是赛里斯的首都,毕竟这里人口众多,极其繁华。 结果当时的广东总督赵云飞告诉他们,想要去民朝的都城还要继续向北航行4000里才能抵达北方的天津港,再由天津港登陆行进100里才能抵民朝的都城。 接下来这一路他们又途经了泉州,福州,宁波,杭州,松江,扬州发现这些城市都极其富饶繁华,每一座都人口众多,超过了法国的都城巴黎。 这一路的海上航行让他们对赛里斯的富裕终于有了一个很直观的认识了,马可波罗游记记录的是真的,赛里斯果然是遍地黄金,拥有无尽的财富。 在希望座灯塔的指引,法国人船缓缓地靠近天津港。 港口内一片繁忙的景象,码头上,工人们正忙碌地装卸货物,一艘艘船只进进出出,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亨利和皮尔逊船长等人下了船,他们拿出在广东办理的文书,向港口的工作人员证明自己是法国使团。一位年轻的工作人员热情地接待了他们,陪同他们前往京城。 在天津卫的见闻让亨利一行人惊叹不已。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天津卫高大的商业建筑。这些建筑都是三四层的,有的建筑采用了独特的飞檐斗拱结构,有的则装饰着精美的雕刻和彩绘。 亨利原本以为这些建筑是赛里斯皇帝的行宫,当当地的工作人员告诉他这是商业建筑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充满了震撼。 接着,让他们感到惊讶的是天津卫街道的卫生状况。街道的地面用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材料铺满,这种材料平整光滑,看不到一丝泥土和肮脏的污秽。 街道两旁种满了树木,有高大的松树、婀娜的柳树,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花卉。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花朵散发出阵阵清香,让亨利仿佛置身于法国大贵族的花园当中,只不过这座花园是一座繁华的城市。 在招待所里,亨利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在天津卫的所见所闻。他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鹅毛笔,蘸了蘸墨水,开始写下自己一路的见闻。 “赛里斯文明不愧是比传说中所罗门王朝还要富裕的王朝。在这个国家当中,能做都城的城市只有几十座。 他们的港口有一种巨型机械,叫做龙门吊,据说连恶龙都能吊起来。本来我是不相信的,直到看到了他们一次吊起几千斤的货物,果然是能把龙吊起来的机械。 我处在的这座天津卫的海港城市,极其繁忙热闹,这里既有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格兰各国的商人,有波斯中东的商人,也有东方各国的商人。 城市干净整洁,如同花园一般,我在这里没有看到一个乞丐,这里普通的居民身上穿的是干净整洁的羊绒衣,吃的是连贵族都难以享受的食物。如果这世间真有天堂的话,上帝把天堂降临在东方。” 亨利就这样一路记载着他在东方世界的所见所闻。他的游记完成后,在法国乃至整个欧洲引起了轰动。 欧洲人被他笔下那个富裕、文明、繁华的东方世界所吸引,形成了一股欧洲前往东方世界的热潮。许多人纷纷踏上了前往东方的旅程,希望能寻找属于自己的财富和机会。 后话暂且按下不表,话说亨利一行手持法国国王路易十三的书信,一路舟车劳顿,终于抵达民朝京城。 他们被妥善安排住进了鸿胪寺的驿站。鸿胪寺庭院清幽,房间整洁,亨利等人在这里稍作休整,适应着这个东方国度的氛围。 五日后,徐晨在元首府召见亨利。亨利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他见到徐晨后,身姿微微前倾,右手优雅地放在胸前,恭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法国礼,说了一段法文。 鸿胪寺的翻译道:“元首这位亨利子爵,代表法国国王向您致以崇高的问候。 徐晨微笑着道:“我也代表民朝向法国国王问好。” 徐晨温和的态度让亨利原本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随后,亨利命令随从拿出法国国王送给徐晨的礼物。他先捧出一卷卷精美的天鹅绒布匹,几瓶法国特产波尔多的葡萄酒,最后,他拿出一些用玻璃瓶装的香水和一些散发着火彩光芒的宝石。 徐晨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礼物,当目光落在葡萄酒上时,眉头微微一皱。他想起西方人有往葡萄酒中添加铅来提升甜度的习惯。他心中暗自思量,以后若真与法国人开展大规模贸易,香水和天鹅绒这类商品可以引进,但葡萄酒必须谨慎对待。 看来得尽快想办法制定一套完善的食品安全标准,保障民朝百姓的健康。想到这里,他示意黄宗羲把礼物收好。 徐晨看向亨利问道:“贵国的国王派遣你们来民朝,有什么需求吗?” 翻译马上用法语说了徐晨的。 亨利挺直了身子,神情庄重地说道:“伟大的元首,法国希望能与塞通商,想请您在赛里斯赐予一块土地,让我们建立贸易站,如此便能让两国的货物互通有无。” 徐晨听了翻译的话道:“我国的法令允许天下万邦商人来我国定居建厂房、做买卖。你们如果想要一块土地,可以找当地的官府去租赁。同时,也可以在京城附近建立大使馆,以此保证两国的交流往来。” 亨利听了,脸上露出大喜过望的神情。他早就听闻这位赛里斯的元首崇尚自由贸易,如今亲身体会,果然名不虚传。 民朝的关税只有5%,还允许外商建厂、通商,这在其他国家是难以想象的。法国人花了几十年都没搞定的事情,竟被元首的一句话轻松解决了。 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元首,您的慷慨比从古到今贤明的君主加起来都要慷慨。” 但徐晨接着严肃地说道:“我虽然允许你们来民朝经商,但你们也要遵守我国的法律。如果你们犯法了,依旧会严惩不贷。” 亨利连忙点头,诚恳地说道:“我们一定会遵守贵国的法律。” 徐晨又说道:“我国也想派使者去法国建立联系。” 如今民朝差不多一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盲目自大,必须睁眼看世界。前年马尼拉大战,西班牙人战败后毫无动作,这让他十分奇怪。他多方打听后得知,现在的西班牙国王是菲利普四世,欧洲正处于30年战争时期。 西班牙几乎单挑了欧洲所有强国,葡萄牙不断摆脱西班牙的控制谋求独立,陆地上法国人与西班牙人打得不可开交,海上荷兰人截断西班牙的海上贸易通道,英格兰人则以海盗的方式掠夺西班牙人的白银舰队。 在这种情况下,西班牙根本无力顾及吕宋的事情,加上民朝强大的国力,西班牙国王菲利普4世,还没有彻底发疯,想要和整个天下交战,所以对马尼拉战士只能装作不知道。 但徐晨知道这样幸运的事情不可能屡次发生,只有深入了解欧洲各国的情况,下次对付他们才能有的放矢,而不是靠运气取胜。 亨利兴奋地说道:“我可以带领贵国的使者去法国,我国的国王也像元首您一样慷慨大方,会拿出最好的地方给贵国当大使馆。” 如果国王能和赛里斯建立大使馆,取得政治上的联系,那国王不就和赛里斯元首地位相当,那在欧洲的地位自然会高出其他国王一个等级。 法国使者离开后,徐晨把洪承畴召来,神情严肃地说道:“今天法国大使前来想要与我民朝建立商贸往来,这已经是西方国度第5家来到东方。 而我东方文明却还没有一艘船去西方,如此做睁眼瞎,闭关锁国,自认为自己是天朝上国,迟早会被人锤打。 想要不落后就要睁眼看世界,我打算派使者去西方各国建立大使馆,你安排一批官员和武官,让他们去西方各国建立大使馆,观察这些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既可以为我大同社商贸铺平道路,哪怕以后双方哪怕为敌人,也能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洪承畴听了,眉头紧皱。前年大同社就派了一批大使去安南、苏禄等南洋小国,那些人回来后抱怨不已。很多小国简直就是原始文明,连大同社的乡村都比不上,哪怕是稍微富裕一点的安南等国,也只是相当于乡村的水平。这个职位在官员们看来差不多相当于被贬,而且是被贬到几千里外的海外,和西方的国家距离民朝差不多有2万里,这个距离只怕没有多少人愿意去做大使。 徐晨看到洪承畴难看的脸色,问道:“怎么,有问题?” 洪承畴马上回过神来,恭敬地说道:“没有问题!” 他自然不敢把属下的抱怨说出来。鸿胪寺原本是个清水衙门,但因为元首的这些动作,下属的部门越来越多,在朝廷的地位也越来越重要,已经有了“第七部”的声望。他可不能因为这点事影响部门地位的提升。 很快,他就想到了办法,打算去找一些军事学院的年轻人做武官,再到鸿胪寺找一些年轻人去做大使。 10月25日,京城。 元首府热闹非凡,明朝各地的巡抚开始回京述职。这些封疆大吏汇聚在一起,场面十分壮观。 江淮巡抚罗伟和南直隶巡抚李岩坐在一旁。 罗伟笑着打趣道:“长白,你在松江府大兴港口,据说还要建比我扬州港还要高的灯塔,你这是想压为兄一头吗?” 李岩笑着回应道:“小弟这是萧归曹随。” 两个行省本就是从一省分裂出来,地理位置相近,特产也大致相同。 这些年,李岩担任南直隶巡抚,基本上是有样学样地抄江淮行省的政策。 江淮行省有渔业产业,罗伟把当地的渔民集合起来,建立了捕鱼队,专门生产各种鱼肉罐头,扬州牌的鱼肉罐头在民朝市场上很受欢迎。 李岩也把江南的渔民组织起来,建立了自己的捕鱼队,生产江南牌的鱼肉罐头。如今,这两种品牌的鱼肉罐头在整个民朝竞争激烈,各有特色。 不仅如此,扬州建立茶园,制定茶叶的标准,将茶叶分为甲乙丙丁不同等级,既提升了品牌,又提升了茶叶产业的利润。江淮行省的茶叶不仅在北方江岸区的大漠市场畅销,还占据了海外市场。李岩在金陵城也依样画葫芦,利用山丘地形建立茶园,制定江南茶叶的各种标准,积极抢占海外市场。 在丝绸产业上,南直隶也学习扬州,建立大规模的桑蚕园,打通丝绸产业上下游之间的联系,降低生产丝绸的成本,提高丝绸的产量,提升丝绸的质量。 南直隶毕竟处于长江以南,加上地域广袤,又是明朝时丝绸纺织业的中心,不管是纺织女工的技术,还是江南对丝绸行业的管理人才都远非江淮行省可以比的。 只三年时间,南直隶的丝绸的品质不但追上来了,产量更是成倍扩张,超过了江淮行省,双方竞争激烈。 最近,海上贸易的竞争也愈发激烈。李岩投入大量的资源,在松江府建立大型港口,想要在海上贸易中分得一杯羹。毕竟江南海贸有着几百年的历史,这是江淮行省无法比拟的优势。 双方在产业上相互重迭,竞争的又极其激烈,说罗伟没有压力是假的。 李岩想了想道:“兄长,扬州的产业虽然发展的兴旺,但工匠的待遇也要提升,产业兴旺了,利润高了,但工匠的工钱却纹丝不动,这岂能算是在建设大同世界?” 罗伟淡然道:“让更多人加入到产业的潮流当中,让他们有工钱可以赚,这本身就是在建设大同世界。” 江淮和南直隶虽然产业相同,但双方的发展模式却不一样,罗伟重视扩张产业的规模,不管是官营的还是私营的作坊,只要能赚钱他都支持,所以这些年扬州城的产业规模越来越庞大,几乎每五六年能翻一倍的规模,这自然带动大量的农户变成产业的工匠。 而李岩有当年金陵城的遭遇,他更加重视工匠的待遇,南直隶更多的是发展官营作坊,即便投资私人作坊,但也是以入股的形式,并且还要求这些作坊提升工匠的工钱和待遇。 所以这些年有不少金陵商贾跑到扬州去开作坊,当然与此同时,扬州也有不少人跑到金陵去打工。 第438章,发展农场模式的根本原因 与此同时,北方各地巡抚齐聚一堂,将目光聚焦在陈子昂身上,要说今年民朝最出彩的行省必然是河南行省,在整个北方都干旱的情况下河南府实现了大丰收。 大同报更是累片报道,北方其他的报社,也派出了记者,去河南府采风。 而只要这些记者回来,就会大篇幅的报道河南农场的情况,都给予了高度的赞扬,认为这种模式可能是以后实现大同之治的方法。 一时间,河南行省大有成为整个北方热点中心的样子。 山东巡抚周天一脸钦佩地靠近陈子昂,拱手说道:“兄长,您可真是神了!洛阳府竟能把百姓都吸纳进农场,您究竟用了什么法子? 我在山东也推行了抗旱会,大力建设农场。刚开始,大家热情高涨,农场初见成效,可这情况总是反复无常。有些地方农场搞得红红火火,吸引了不少农户加入;但有些地方却一塌糊涂,最后只能解散。您给我好好讲讲,这其中到底有啥诀窍?” 河南府今年田地亩产超过了200斤,这些高产并非依靠土豆、红薯等高产作物,而是以小麦、高粱、小米等主粮为主。 相比之下,北方其他行省的情况就不容乐观了。今年又是旱灾之年,北方普遍干旱少雨,农田里的庄稼像是被抽干了水分,奄奄一息,大部分行省的亩产只有120斤左右。 好在大同社让黄河改道,大范围修建水利设施,这些水利设施像一条条巨龙蜿蜒在大地上,极大地减缓了旱灾的蔓延。 同时,迁移严重干旱地区的百姓,让他们能在更适宜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在这样的情况下,北方百姓加入抗旱会的积极性极高,达到了九成以上。毕竟,在恶劣的天灾面前,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团结起来,才能有活下去的希望。 而在南方,情况则大不相同。南方收复不久,气候相对温和,百姓分了田地后,自耕自种也能过上不错的日子。 南方的土地肥沃,一年能种两季,只要水利设施跟上,普遍亩产超过300斤。 曾经,江南的农户为了节省粮食,一日只吃两顿,忙时吃干饭,闲时只能喝稀粥。 但自从大同社推行均田制后,农户们手中有了充足的粮食,饿了上百年的他们终于可以敞开肚皮吃饭。现在,江南民间流传着一首顺口溜:“早上金皇后,中午白书生,晚上玻璃秀。” 意思是早上能喝上香甜的玉米粥,中午吃上雪白的米饭,晚上喝上营养丰富的小米粥。 山西巡抚魏青和陕西巡抚黄松年好奇地看着陈子昂,眼中满是疑惑。 大家都在闹旱灾,粮食收成普遍不好,为何河南行省能独善其身,比他们要好这么多? 而且,大家都靠着总理大臣府拨款建作坊、修大型基建工程,可今年河南行省却能用自己的税收结余,建起一个大型钢铁厂和一个大型机械厂,投资都超过了百万两。这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 对于钢铁厂,黄松年倒是不怎么羡慕,毕竟关中的钢铁产量超过了50万吨,像这样年产上万吨钢铁的钢铁厂,在关中虽然不是到处都是,但也超过了双手之数。 大同社前期把大量资源都投入到关中,工业发展的先发优势明显,规模效应越来越大,轻松碾压了北方其他地区的钢铁行业。 但其他巡抚就不一样了,他们很难一次性拿出200万两银子来发展重工业,所以对陈子昂的生财之道充满了渴望。 陈子昂淡然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要想把事情办好,首先要委任人才,而后诱之以利,最后严明制度。 河南府的农场能有今天的成绩,高俊功不可没。他可是种地的专家,管理农户也有一套,同时农户也欺骗不了他,更重要的是他是有真本事的农户都服他,这一点尤为重要,万众一心才能改天换地。” 傅山听了,连忙问道:“如何诱之以利,还得麻烦兄长详细说说。” 陈子昂笑着解释道:“我们给农户提供低息贷款,让他们能购买到先进的农具,提高生产效率。同时,我们还为他们缴纳厚生金,让他们在年老、生病的时候有保障。这些措施让农户们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自然就愿意加入农场了。”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纷纷点头称赞。 黄松年又问道:“那又如何严明制度呢?” 陈子昂严肃地说:“我们制定了严格的农场规章制度,对农户的行为进行规范。一旦发现有人违反规定,比如偷拿农场的物资、不按时完成生产任务等,就会按照制度进行处罚。我们还设立了监督小组,定期对农场进行检查,确保制度的执行。” 周天听了,气愤地说:“陈大哥说得太对了!山东的抗旱会就是因为总出现这样的害群之马,才搞得一些人退出。我们一定要学习河南的经验,严明制度。” 辽东总督府教喻李骥才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即便农场建得好了,增加的这点亩产应该不足以支撑河南行省拿出200万两银子来建设钢铁厂和机械厂吧?” 辽东地广人稀,发展农业得天独厚,为了不浪费这些土地,辽东现在是半耕半牧,当地的百姓既种地,也放牧养牲口。 所以即便辽东的土地亩产只有6~7斗,但因为分的土地多,广种薄收,加上卖牲口的收入,去辽东的移民收入普遍比中原农户要高一些。 李骥才也想在辽东建个钢铁厂,一方面是现在辽东各种农具还需要关内供,他觉得太麻烦了。 另一方面他想修建辽东通向关内的铁路,修钢铁厂能把更多的收益留在辽东本土。 只可惜到现在辽东也只有几个小的铁匠铺子,想要建大型钢铁厂,辽东总督府还没这个资源。 李骥才算是问到了在场的巡抚们最想知道的问题了。 陈子昂笑着解释道:“我们的农场,官营占五成的股份。今年河南府收的粮食超过了1300万石,交税交了360万石,剩下940万石属于农场。其中一半,也就是470万石粮食归我们巡抚衙门。 当然,这些粮食不可能全留下,还要留一些来购买农具、化肥,保留种子粮等等。但一年下来,河南巡抚衙门差不多能得到价值200多万两银子的粮食,这就是置办钢铁厂和机械厂资金的来源。”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原来河南行省是用这种方法筹集办产业的钱财。 他们想了想,发现这种方法几乎可以在自己的行省无缝使用。毕竟,他们行省的抗旱会规模本就庞大,只要有一些专业的人才,就能把农场建立起来,然后利用农场的收益来发展产业,这样就不用苦苦求总理大同府给他们多置办几个产业了。 原本,江南各地行省更看重开海置办产业,对农业的重视度不够,所以抗旱会的普及度不到五成,他们也不在意,而是想吸纳更多的农户成为产业工匠。 但现在看来,抗旱会还是要重视起来。 正当众人沉思之际,会议室大门打开,徐晨、刘勇、李文兵、郭铭、蒋乡泉、常五等大同社高层走了进来。 徐晨看着安静的人群,笑道:“想什么呢?怎么这么安静?” 众人起身行礼,周天代表回答:“我等在学习陈兄的先进经验。” 徐晨点头道:“河南府确实是用了心的,在这样的旱灾之年还能实现粮食丰收,可见农场和抗旱会这种形式,是北方百姓抗击天灾最好的帮手。” 寒暄过后,会议进入正题。从北直隶开始,各巡抚依次上交钱粮账册。徐晨等人查看总体数据,而详细核算则由三司使的文吏完成。 只要不是有太离谱的项目,钱粮的出入过于巨大,一般不会有什么问。 没办法,这也是为了和现实妥协,这个时代没有计算机,也没有便利的互联网,而民朝各个行省以及府、州、县,每年都要派计吏到户部报告地方财政的收支账目数量巨大。 如果发现任何一项不符之处,就驳回重新造册,一来一回大半年时间就过去了。 做不到的事情,硬要强行去做,下面为了避免来回折腾,只会敷衍了事。抓的严一点,那又会形成明初的空印案了。 徐晨看着各行省,田赋,税金,水利设施建设,道路建设,以及人口增长的数据,不断点头。 而后他询问道:“该减免的田赋减免了吗?没有增加百姓的负担?” 民朝虽然收三成税,但不可能知道,每年粮食收入的具体数据,只能给每亩土地定个大概的田赋,这些年北方旱灾严重,大同社都是以亩产五斗为标准征收田赋,所以一亩地征收的税负是1斗五升。 傅山道:“干旱严重的县乡田赋已经全部被减免,同时把百姓迁移出干旱严重的地区,在当地退耕造林,以改善环境。” 徐晨点头道:“对实在交不出粮食的农户该减免要减免,同时要查清情况,予以帮助,万万不可造成官逼民反的局面。” “遵命!” 而后他看了关中山西,山东等地的的账册,上面的税金,还有各项水利设施建设基础的道路桥梁。数据都很好看。 唯独粮食数据极其难看,有的基本上没有增产,有的正常的也只百分之二三,一亩地就增加几斤粮食。 而即便是修完了黄河工程,大同社每年修水利设施的钱粮超过了上千万两,可以说用了十分的力气,才获得了1分的收获。 但徐晨已经感到万幸了,好歹北方的粮食没有继续再减产。 相对而言,南方的粮食数据就好看多了,建堤坝,修好水利设施,用鸟粪石,粮食就开始暴涨,各行省普遍增加了一成多以上的粮食收入。 同时南方的橡胶种植园也开始逐步建设,甘蔗园,茶园,烟草园,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儋州被大同社攻占之后,橡胶种植园开始大范围的扩张,徐晨原本就安排人在那里弄了一个几百亩的小型橡胶种植园。 现在依靠这批橡胶的种子,已经扩大到几万亩了,同时在吕宋也大范围的种植橡胶树,不过按照橡胶的生长规律,这批橡胶树想要产胶,还需要等个七八年。 而最让徐晨惊愕的是辽东都护府,今年粮食居然增产了三成。 李骥才看出了徐晨的疑惑道:“去年前往辽东的移民有一万户,今年大概有15000户,他们让辽东增加了上百万亩的土地,所以亩产就高了这么多。今年我们辽东可以向关中运输300万石粮食。” 徐晨不由的鼓掌了,没想到辽东这么快就能成为大同社的粮仓。 刘永笑道:“辽东虽然气候寒冷,但土地广大,耕作的潜能极大,看来明年要,要增加移民的数,早日让辽东成为我大同社的粮仓。” 今年辽东向北方输入了300万石粮食,这对稳定北方的粮食价格太重要了,而且就这趋势来看,辽东粮食的潜能巨大,他现在已经在想要加大对辽东基础设施的建设,不然的话土地开垦出来了,粮食也种出来了,但运不出来那就麻烦大了。 会议持续了整整一天。夜幕降临时,各位巡抚才陆续离开。 第439章,钱不够花与迷你宗教战争 总理大臣府的议事厅内,烛火通明,数百文吏各司其职,埋头于堆积如山的账册之中,同时他们还从数学院临时招募了上千学子,这些人坐在一张临时的课桌上,噼里啪啦的用算盘打成一组组数据。 徐晨看到这壮观的场景小声自语道:“应该弄出更加高效的计算工具了。” 他想到了后世大名鼎鼎的机械计算器和差分机,但徐晨回想自己后世看到的up主视频,虽然有很多介绍机械计算器的。但如何制作机械计算器却没有,或者说徐晨没有看到过,而徐晨本人也不是个机械狂人,他甚至不懂机械计算机的工作原理,其他哪怕是蒸汽机,火药,纺织机他也大概知道一些原理,能提供一些指导。 只有机械计算机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懂,只能把这个任务下达给这个时代的学者了,希望他们可以弄出更加高效的械计算器。 徐晨受后世的影响,喜欢统计数据,对数据也极其重视,所以每年统计税收和田赋都是一个极其庞大的任务。 更不要说徐晨还在不断扩充这个数据库,除了税收,还时刻关注田地的增减,人口的增加,这些数据封建王朝也极其重视,不过他们也就是几十年统计一次,有的甚至上百年,因为这也极其耗费人力物力,不是一般的封建王朝能扛得住。 也就是大同社刚开国,一张白纸才好作画,但这几年徐晨又增加了,每年开采煤炭,生产钢铁,水泥,布匹,以及统计规模以上作坊的数据,所以大同社要统计数据的规模,远超过封建王朝,要不是大同社重视人才的发展,还成立了数学学院,光找这些能计算的学子都是一般的封建王朝很难做到的。 等所有数据汇总之后,刘永喜道:“今年税收已突破了上亿两银子,达到了1亿400万两,比去年又增加了700万两。” 这个数字让现场的所有人都高兴,且不说庞大的税银,光增长的量,都是接近大明王朝的两倍,这个增长的数字,表示大同社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徐晨道:“税收的增长点主要在哪里?” 刘永翻一翻汇总的账册道:“主要是关税和商税,二者是相辅相成的,去年我们卖出了200万匹丝绸,各种羊毛布500万匹,贩卖的瓷器价值超过了300万两,茶叶超过了500万两,还卖出了各种价值200万两银子的铁器,其他零零散散的货物出口也超过了600万两银子。 同时今年我们从海外进口了300石粮食,进口的鸟粪石超过了1万吨,南洋进口的香料超过了上千万斤,还有各种珍贵的黑檀木,红檀木,金丝楠木,还有用于造船的柚木,铁力木,柳安木等这些货物带来的关税和商税加起来就超过了983万两。” 这个数字让李文斌极其感叹道:“我听说西方各国,南洋诸国,关税都是几成起步,只有我大同社定下了5%的超低关税,但即便是这样,一年的关税也有近千万,当年大明如果能收得到这笔钱,又何至于三空四秋,以至于天下大乱。” 14年前大同社尚未建立的时候,他就想到了用关税来解决,朝廷亏空的问题。那时候天真的认为只要大明收关税,就可以重新强盛起来。 但现在他没有那么天真,大明最腐朽的地方就是朝廷,有再多的钱也不够这些贪官污吏浪费的。 徐晨道:“留三成给地方,我们能动用的粮食有1亿4000万石,银钱七千万两。” 但刘永皱眉头道:“但我们花钱更多,贵州,广西还有3万大军在作战,每个月花费30余万两,去年接近400万两,今年要准备差不多400万两。” “每年购买粮食用于储备也要花上千万两银,这是固定的开支不能少。” 这些年南北天灾不断,大同社从上到下都形成了共识,要在整个天下建立储备丰富的常平仓,用于做地方上的粮食储备,以此来抗击天灾。 按照大同社的设想,常平仓内要储存足够天下百姓吃一年的口粮,按照一个人一年七石的口粮计算,常平仓要储存七亿石的粮食。 只可惜这些年北方天灾不断。极大的阻碍了大同社设立常平仓的进度,即便是到现在,大同社各地粮仓储存粮食的总量也不过是刚刚突破上亿石,按照现在每年粮食的结余和收购的粮食,大概还需要十几年时间才能完成目标。 “朝廷官吏的开支大致在2500万两上下,蒙学建设费用,医馆建设费用,还有夫子和大夫的俸禄,这些都在快速增加,尤其是这几年关中,每年要上农学的孩童数量逐步提升,已经成为消耗税金支出最多的地方。” 徐晨想了想,却也明白这是为什么,关中第一批婴儿潮到了上学的年纪了,随着粮食限制的开放,要不了多久,中原第一批婴儿潮就会出现。 其实这波婴儿潮早该出现了,只是前几年中原不断爆发旱灾,大同社用强硬的粮食配给制度,才勉强让中原没有出现大范围饿死人的情况。但生育肯定也受到了限制。 现在放开了粮食的限制,这股压抑的婴儿潮,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来,的确是要开始准备。 官吏俸禄开支很大,实际上俸禄只占据这笔钱的一半,关键是功臣各种赏金又占了另一半,但徐晨还是忍了,这笔钱是用来购买功臣们的封建权利的,不能少。 刘永继续道:“今年轨道部打算修2000里的铁路,打通京城与辽阳之间的联系,这大概又要花上千万的银子。” 刘永一笔笔给徐晨算,行政开支,军事开支,教育开支,医疗开支,移民开支,厚生金开支,最终算出大同社去年开支1亿1500万两。 徐晨笑道:“今年只亏空1100万两,景逸做的不差。” 刘永苦着脸道:“明年的财政预算也做出来了,扣除各项已经固定好的开支,能动的大概只有1600万两。” 李文兵笑道:“这笔钱也不少,应该能做不少事。” 而后刘永搬了一堆文件道:“西域都护府想要修通一条长安联通西域的铁路,一期工程就打算联通到哈密。工程造价2000万。” 李文兵愕然,你这一下就要想把所有的财政结余,消耗殆尽,但他想了想道:“联通西域的铁路的确非常重要,工程造价虽然高,但如果分成10年应该可以。” 刘永道:“这是南直隶修铁路的计划书,这是湖广,四川,江西,江浙,福建,广东,广西,甚至连刚刚收复的贵州都想修一条连通贵州的铁路。” 李文兵这下不说话了,哪怕不看这些文书,他也肯定知道这修建的每一条铁路都非常重,只可惜民朝只有这么点活钱。 徐晨道:“铁路规划还是交给轨道部为主,当然如果有民间想要修铁路,可以给他们30年的经营权。” 刘永苦笑拿出的另一半文书。道:“这是各个行省想要修钢铁厂的申请,哪怕是辽东都护府,他们也想申请建设一个万吨级的钢铁厂。” 徐晨严肃道:“这种大项目还是要以总理大臣府规划为主,你们总理大臣府不要受地方的影响。” 徐晨知道陈子昂这些人,有公心也有私心,私心自然是他们也想建立一番功业,能让他们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公心则是他们也的确是朝着建设大同世界这个目标前进的。 但徐晨知道过之犹不及,这样一窝蜂的上马项目很快就会产能过剩造成大量的浪费。 现在大同社的外部环境非常好,只要按部就班的发展就能成为天下的霸主,完全不需要这么着急。 刘永苦笑道:“其实我更想用这笔钱来移民,辽东移民了30万,但现在已经能向关内输入300万石粮食,东宁岛现在已经成为了我大同社最重要的白糖生产基地,税收已经扭亏为盈,移民只要不超过3万,当地的税收就能覆盖。” 吕宋现在成为了我大同市最重要的香料生产基地,最重要的铜料生产基地,今年他们就生产了三千吨铜,开发的潜能巨大。” 徐晨和李文兵相视一眼,心照不宣。移民从长远来说肯定是有好处的,但花费巨大。 移民到辽东与东宁岛每个人的花费是20两,而移民到吕宋大概要花费35两左右。三地各移民10万,就要花七八百万两。 “移民之事需循序渐进。”徐晨最终拍板,“先将结余的1600万两用于最紧迫的项目。铁路建设以京辽线为先,西域铁路分十年建设。各地钢铁厂申请,同意在南直隶,湖广,广东各兴建一个,余下的待轨道部统筹规划后再议。” “财政之道,在于平衡。既要放眼长远,也要顾及当下;既要发展经济,也要体恤民力,不偏不倚才是王道。” 大同历十四年(公元1638年)10月29日,燕京。 亨利从温暖的大床上清醒过来,然后他找了牙膏牙刷来洗漱。而后去招待所的食堂。点了一份油条豆浆,又要了几个茶叶蛋,然后用叉子,细嚼慢咽起来。 他可是代表法兰西王国,可不能让赛里斯人觉得自己粗鲁,虽然才来燕京不久,但他却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这段时间他心情非常好,国王和东印度公司交代的任务圆满完成,赛里斯的元首给了他们一百匹紫色丝绸,二十件精美的瓷器,还有茶叶,冰糖作为回礼,他已经能想象,这些来自东方的奢侈品,被他带回巴黎会引起怎样的风潮! 心情良好的他打算去天主教堂进行祷告,前段时间他被塞里斯官员带到了一个街区,而后他们划定了一块空地,作为法兰西王国的大使馆,需要他们自己花钱去建设。 而他在这片地区还看到了英格兰,西班牙,葡萄牙,荷兰等国的大使馆,更看到了许多天主教堂。 同时这片地区的街道也有大量西方各国的商铺,里面有大量的欧洲各国海商与在东方世界创业的商人,能听到熟悉的语言,所以这段时间经常去大使馆区。 没多久,亨利就来到京城最大的天主教堂,这个教堂极其宏大,甚至比法兰西的巴黎圣母院更加要宏大。 只是进入教堂内部,他看到了耶稣雕像却眉头紧皱,这个耶稣的外貌和服饰怎么和赛里斯人是一样的? 教堂内部的环境也让他不满,一群上年纪的赛里斯大妈,拿着两根长棍,织着一种他看来都极其粗糙的羊毛布,这倒让他有了几分自豪感,这样粗糙羊毛布,他们法兰西王国可没有。 没多久,一个年轻的神父走进来,亨利看到整个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个年轻的教士穿着极其耀眼华丽的紫色神袍,哪怕是法兰西的大主教都没这么奢华,最吸引他眼球的是,这个年轻神父胸前挂着一个鸡蛋大小蓝宝石宝石前面镶嵌着一个黄金色的十字架,极其光彩夺目,一下就吸引他的眼球。 这还是他认识的天主教神父嘛,只怕教皇都没有这么奢侈吧。 “约翰神父,你来了。”神父到来,让整个教堂热闹起来。 约翰神父热情的和这些大妈打招呼,看了一眼亨利,眉头紧皱,看到欧洲人让他感到有点兴喜,只是没想到是个法兰西人。 约翰然后翻开圣经,开始读着圣经上的内容,不过对现场的大妈来说,这就像在听着神话故事一般,对他们来说反正闲着就是闲着,听听故事也无妨,更不要说听完故事还能领鸡蛋,拿回家还能给自家孙子加餐,现在孙子读蒙学,正是长学问的时候,可是要吃点好东西。 没多久宣读圣经的仪式就结束了,然后这些大妈们非常自觉在教堂门口排着队,每个人都领着一小袋鸡蛋,数量也不多就三个。 亨利看到这一幕不满找到约翰道:“你们就这样传播神的旨意?这样利诱教徒,这是魔鬼的手段。” 约翰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亨利道:“这里是东方世界,没有魔鬼,而且你当欧洲的教堂不想用这种方法吗?他们不过是穷而已,拿不出这么多鸡蛋。” 虽然这是在说欧洲其他教堂,但亨利总觉得这是在说自己是穷逼,看着约翰身上那套华丽的神袍,那闪耀的晃眼睛的宝石,他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东方连传教士都如此富裕了? 亨利对这个约翰神父有点好奇,这不会是英国的王子来当神父吧,怎么会富裕成这样? 而后他找教堂的其他神父询问约翰神父的身份,为什么会这么奢华,这么有钱? 那个神父钦佩道:“这座教堂都是约翰神父出资修建,而约翰神父之所以这么有钱,因为他是钟表厂的总大匠,在民朝塔钟是他设计的,他还弄出座钟,只有一个衣柜大小,民朝的富商非常喜欢这种钟,卖的特别好,约翰神父每年能赚三万两银子。” 亨利顿时起了嫉妒之心,这段时间他已经了解了民朝的物价,3万两白银差不多相当于50万法郎的收入,他家族一年都没有这么多的收入。 原来这个约翰是个该死的土豪,同时他也起了异样的心思,赛里斯人的钱这么好赚,他要不要留在这里当法国大使? 而就在这个时候,院外出现了吵闹的声音,约翰神父出教堂,就看到几个包着头巾的僧侣道:“张家的法事,明明已经委托了我们拜火教,你们凭什么截胡?” 在民朝,那些寺庙教堂的信徒,供奉的香火钱财,都属于捐献钱款,会有宗教司的人拿走用于做慈善,而这些僧侣主要的收入就是做法事,所以这几个拜火教徒才会那么气愤,这是被同行抢了业务了。 约翰冷笑道:“这片区域是我们天主教做法事的地盘,你们才是外来户,还有脸来叫。” “不要以为我们刚来就好骗,宗教司的官员都说了,这片地区传教自由,大家各凭本。” 约翰笑道:“既然是各凭本事,那你们闹什么,有本事你们再去找法事。” 这几个拜火教士语塞,半天道:“这些异教徒欺负人,打他。” 顿时场面就热闹起来了,几个拜火教徒围着约翰神父,教堂里也来了几个神父帮忙。 亨利看到约翰被打,还有点幸灾乐祸,谁让被打的是英格兰人。 这时候一个拜火教徒看到了亨利道:“这里也有个异教徒打。” 亨利??? 这场混乱一直到巡捕过来才被制止。 “怎么回事?”巡检杨巡生气道。现在可是公民议会期间,京城遍布大人物,这场冲突要是被这些大人物看到这场景,自己还能有好。 双方把事情的原委简单说了一遍,杨巡目光不好的看着这些拜火教徒道:“宗教之间内部的纷争不归我们管,但你们胡乱打人罚10两银子,拘禁5天,还有我要警告你们,再有类似的事件发生,就不是拘禁几天的事情了。” 第440章,海洋再也不从属西方与风中奇缘 亨利觉得自己倒霉到极点,只不过看一下热闹,却无缘无故被异教徒打了一顿。 这也就是在赛里斯,这要是在巴黎,他肯定要把白手套丢在那些异教徒的脸上,高低也要让这些异教徒知道波旁家族剑术的厉害。 不过即便是挨了打,他还是没离开这片使团区,因为他的汉语还不太熟练,离开了这片地区,他根本没办法和汉人交流,而这片大使区都是欧洲,和这些老家来的人交流没有语言的代沟。 而他法兰西外交大使的身份,还是让他很快的打入大使圈子,虽然他们在西方人脑子打成狗脑子,不是打一个30年战,就是打一个英法百年战争。 但这里毕竟是东方世界,他们实力衰弱,只能相互之间抱团取暖。 亨利也自然就融入这些大使圈子,而这些大使也在聊着天主教和拜火教之间的冲突。 葡萄牙大使弗朗西斯生气道:“这些奥斯曼的异教徒太猖狂,他们总想垄断贸易,阻碍我们来到东方的道路,现在又追了过来。” 虽然西方各国相互之间是处于竞争的关系,尤其是现在的西班牙,几乎单挑了西方的各大强国,几个国家之间说是仇深似海也不为过。 但对奥斯曼帝国的恐惧和仇恨就是站在同一立场上的。这个时代的奥斯曼可不是什么所谓的西亚病夫。 奥斯曼帝国强盛依旧强势,更关键的是奥斯曼阻断了西方前往东方的道路,专门干着拦路打劫的买卖。以至于他们不得不想办法从西面绕道来到东方世界。 现在西方各国好不容易打开了东方的大门,结果生意还没做几年,这些奥斯曼的异教徒又追了过来,这自然引起了所有西方人的不满。 亨利听到这个话题有点尴尬,17世纪法国和奥斯曼帝国保持着较为特殊且复杂的关系,总体上以合作与联盟为主。 奥斯曼帝国虽然是压在西方世界头顶上的一块巨石,但17世纪欧洲,哈布斯堡王朝势力强大,对法国构成威胁。 法国为打破哈布斯堡家族在欧洲的包围圈,选择与奥斯曼帝国结盟。奥斯曼帝国也希望借助法国的力量牵制哈布斯堡王朝在巴尔干和中欧地区的扩张。 双方互派使节,保持着较为密切的外交沟通。法国的使节常驻奥斯曼帝国的首都伊斯坦布尔,奥斯曼帝国也会派遣使节前往法国。 这样在背后蛐蛐自己的盟友对亨利来说还是有点难为情的。 荷兰大使弗朗西斯冷笑道:“奥斯曼帝国已经没落了,他们的商船想来东方,就要问我们愿不愿意?” 从中东前往东方的海上通道基本上被西方各国占据,奥斯曼想过来,还真要问他们答不答应,要不然的话一路的西方战舰,足够基层任何想要来东方世界的奥斯曼商船。 西班牙大使胡安却嘲讽道:“弗朗西斯先生,你与其关心远在天边的奥斯曼人,不如想一想怎么保住你们荷兰人的巴达维亚,巴达维亚的汉人已经来到了京城,他们已经准备向大同社元首哭诉,驱除你们这些荷兰人。 到时候你们在东方最重要的据点就要消失了,我就不知道以后你们荷兰人还弄得到低廉的香料吗?” 说完之后,他内心甚至还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兴奋感,该死的荷兰人,这次终于轮到你们要遭受大同社的进攻。 让你四处攻占我们的殖民,让你们这些海盗四处劫掠我西班牙的白银舰队,现在终于吃瘪了吧。 荷兰大使顿时脸色难看起来了,这件事情他们当然清楚,但即便是知道,他们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管是杀这些汉人还是驱逐这些汉人,他们都不敢。 大同社海军力量增长的太快,他们最大的战舰比东印度公司在东方最大的旗舰还要大三倍,更不要说战舰的数量是他们的几十倍,在东方世界大同社就是当之无愧的霸主。 其实几年前马尼拉沦陷,他们就有这个预感,只是他们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巴达维亚总督早就请示过荷兰议会和东印度公司的股东。 只是荷兰的贵族和东印度公司的股东,他们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东方这个庞大的帝国,打的是赢,打不赢且不谈。关键是他们不能失去东方世界,现在荷兰东印度公司一半的利润都要依靠大同社,他们内心已经有判断,交出巴达维亚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但即便这个选择是最正确,却没有人敢提。他们只能装作鸵鸟,不回应。 亨利只能小心的询问一下弗朗西斯,两国在东方有什么矛盾? 波朗西斯这小声的说了一下这几年西班牙人和荷兰人互坑的事迹,从东宁岛一直坑到吕宋。 不过想到葡萄牙也失去了澳门,而大同社还在以每年制造6艘1级战列舰,一年增加一个葡萄牙舰队的规模。 显然,大同社并不只想守着东方世界,他们也要拥抱海洋,偏偏如此强大的学生,还是他们自己教出来的。 他也无奈感叹道:“虽然我们打开了东方世界的大门,却也把赛里斯这个庞然大物引进海洋,以后海洋不再属于我们西方的专属地了。最起码现在东方世界的海洋已经不属于我们了。” 他有预感,大同社在收复了东方世界的藩国之后,一定会带着他们庞大的舰队去中东,去欧洲,一个如此强大的竞争者,对欧洲各国来说都不是好事,但亨利才来东方自然没办法,感同身受。 话分两头,京城的瑞福园热闹非凡,人潮涌动,从清晨打开门开始,西苑的座位坐满了人,每一部戏曲都是场场爆满,一直要到半夜才能缓缓落下帷幕。 瑞福园的掌柜为了接住这笔富贵,请了三个戏班分时段唱戏,不让任何来到戏班的观众失望。 从秋收之后,京城就开始变得热闹非凡起来,一方面是因为农户秋收之后,手中有点闲钱,他们要到市集购买各种农具,积攒钱粮多的,甚至想买耕牛。 这些农户好不容易来了一趟京城,自然想看看戏曲,听一场评书,又或者是去大澡堂子搓个澡,洗掉一年的疲惫,丰富一下精神生活。 所以从秋收之后,京城的各大戏班几乎是场场爆满,甚至那种街边简陋的戏班,也能得到不少的打赏。 瑞福戏院,二楼雅间。 金圣叹,夏允彝,张采,方以智,雷士俊等老朋友也相聚在一起。 金圣叹他是来报道公民议会的,而张采他们则是来看看老朋友的。 夏允彝奇怪道:“天如兄没有来京城吗?” 张采苦笑道:“秋收之后天如的身体就不好了,耐不得长途跋涉。北方本就寒酷,我就劝他留在金陵。” 夏允彝可惜好友不能相见,但还是说道:“把身体养好要紧。” 金圣叹道:“天如身体不好,你的身体又没问题,大不了你去江南看看他。” 夏允彝点头道:“出来日久,也的确应该回乡一趟了,徐师近来的身体越发不好了,也有回乡之念。” 金圣叹道:“徐师一生也算是圆满了,能亲眼看到这盛世应该是了无遗憾。” 要不是他亲眼所见,他也很难想象,大同社能把盛世推高到现在这种高度,这还是北方的旱灾不断的给大同社增加阻碍,当旱灾结束,中原只怕会步入一个前所未有的王朝盛世,这个盛世将会和三代比肩,每每想到这里金圣叹就热血沸腾,想要记录上这个盛世当中的所见所闻。 而后他继续问道:“仲彝,这几年你在京城忙碌什么?” 夏允彝道:“跟着徐师做学问,来到墨子学院,才知道万事万物皆有其大道。你们可知道,我等呼吸之间的空气也是有些重量,而且冷热不同,重量也不同,精神的热气球就是利用其原理,热气轻上升,冷气重下沉,只要用布造出了足够的热气,就能让人飞天。” 现在热气球也成为了京城最重要的旅游景点之一,用绳子绑住,然后带着游客飞到上百米的空中,观光整个京城。 光一个飞天的头衔就吸引了无数人,尤其是这段时间,坐热气球的人更多,只要是天气良好的时候,热气球景点下面总是排满了人。而这些收入也用于热气球的继续研发。 “我这段时间和师兄在测量天下万物的密度,已经测量出水,铁,铜,金,银等几十种日常常见的事物的密度。” 夏允彝虽然已经尽量简单的说了,但金圣叹他们第一次接触到密度的概念,觉得有点听懂了,又有点不懂,总之有点不明觉厉之感。 “抱歉,来晚了。”只是一个像农户的壮汉来到包间,对几人拱手道歉? 夏允彝笑道:“我们知道卧子你忙,能过来已经算是意外惊喜了。” 张采也说道:“忙是好事,要没有你们水利部带领农户修水渠,北方的旱灾还不知道会严重到何等境地。” 金圣叹询问道:“黄河工程不是结束了吗?你们水利部还这么忙?” 陈子龙解释道:“黄河工程虽然结束了,但天下各地依旧需要修水利设施,元首计划让整个民朝的田地都变成水浇地,这可是一个百年工程,哪有那么容易结束。” 金圣叹钦佩道:“元首的胸怀果然非我等人。” 大明的水浇地只有靠近河道的一点点田,而想要天下的土地都变成水浇地,那工程量简直难以想象,也只有民朝敢开启如此庞大的工程,当然也只有民朝有这样的财力。 夏允彝道:“现在想来还是公天下好,没了那些王公贵族,钱粮就能花在百姓身上,这才是真正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大明的税收不是用在军事,就是用在养官员,养宗亲上面,而大同社的钱粮大半用在新修水利,修建道路等基础工程建设,余下的也是用来义务教育与医疗服务上。 这几年天下的变化,让他们不得不承认,大同社比朝廷强了百倍都不止。 “铛铛铛!”这时候一阵锣鼓声音响,戏曲开幕。 瑞福园这幕戏曲叫《风中奇缘》,讲的是大同军赶走吕宋侵略者的故事,故事的主角讲的是一个大同军的团长,为了减少伤亡,快速的攻占马尼拉城。 团长接到命令,去动员吕宋部落,一起来反抗西班牙人残暴的统治。 然后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故事,吕宋本土人与大同军共同努力下,攻占了马尼拉城,吊死了所有西班牙的入侵者。 最后这个团长,和这个土著部落的公主成亲,从此在马尼拉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这首戏曲一面世,就引起民朝的热潮,一方面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大家有代入感,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几年,不管是南北都在开海,现在民朝的百姓都知道,海外虽然有危险,但也蕴藏着财富和宝藏。 哪怕没有这些去了吕宋就能分100亩土地,也引起了很多人向往,当然向往归向往,但真正敢下定决心的人并不多。 金圣叹笑道:“据说东宁府也打算编一个和《风中奇缘》差不多的戏曲,以此来吸引移民。” 张采道:“东宁倒是一个宝地,土地肥沃,物产富饶,今年东宁向中原输入了上百万石粮食,白糖,冰糖也卖了200万斤,让金陵城白糖的价格下降了三成,现在金陵普通工匠,节日也敢买一斤冰糖宴请客人。” 方以智道:“那吕宋更是宝地,当地有香料,土地也肥沃,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个大铜矿。这样一块宝地不但可以养活民朝百姓,其特产还能让整个中原的百姓受益。” 雷士俊苦笑道:“唯一的缺陷可能就是移民之策太残忍了,金陵城中,只要被抽中了要去吕宋的家,无不如丧考妣,江南的百姓闻移民无不胆寒。 陈子龙却脸色严肃道:“普通百姓哪怕害怕去海外,但有100亩土地也不至于如丧考妣,真正害怕的只怕是前朝士绅,但他们害怕也要去,这既是为了偿还他们欠下的债,也是为了天朝未来。” “天朝的未来?”众人感到一阵莫名其妙,大同社要扫除士绅他们明白,但这和天朝的未来有什么关系? 陈子龙道:“戏曲当中的西班牙帝国,距离我民朝有2万里之遥,但他们的舰队和城堡却建设在吕宋,这可是我天朝传统的藩国,爪哇被荷兰人攻占,他们还在东宁建立城池,葡萄牙人在澳门建立总督府。” “你们不要看这些西方之人在我民朝老实做生意,却不知道他们对待弱者是何等凶残,西班牙人屠灭了一个上千万人口的国家,把这些国家的百姓,贬为奴隶,帮助他们挖矿,现在我民朝强势,他们只敢老实做生意。但当我民朝虚弱,他们就会露出凶残的面目,以这些城市为据点,进攻我民朝。” 张采内心一紧道:“这些西方人不过是几千人,不至于有如此大的危害吧。” 陈子龙无奈道:“防微杜渐,当初老奴造反也只有13副铠甲,谁又能知道他能祸乱整个辽东?” “元首已经说了,几百年前西方开启了大航海时代,到处攻城略地,在我们的东方已经攻占了两块大陆,有两块大陆的资源,让西方国家国力快速增长,现在全球已经步入了大争之世,宛如春秋战国一般。 在这个时代,不变法图强而固步自封,只能被时代抛弃,变成春秋时代那些被吞并的国家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番话引起众人的巨大震动,在他们看来,天下战乱结束,再次步入盛世,大家应该享受盛世的繁华,却没想到元首目光长远,却已经看到了盛世的隐忧。 夏允彝神情严肃道:“元首目光长远,他有这样的担忧,显然这样的事情有可能发生,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等也的确是应该了解一下这些西方国家。” 金圣叹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去西方各国去看看,说不定还能写出一篇像镜花缘一样的游记。” 陈子龙道:“现在鸿胪寺招募大使和武官去西方各国建立外交联系,仲彝兄真有了解西方之志,或可报名参加。” 陈子龙也不想看到自己这一位好友,就这样一直颓废下去。去西方当大使,虽然条件艰苦,但却可以在民朝站稳脚,等夏允彝从西方归来,他也好向元首举荐委以重任。 第441章,进以大同改造全球,退以联邦称霸世界 大同历十四年(公元1638年)11月1日,京城郊外,足球场。 冬日的京城虽然已经有了寒气,但京郊的足球场内气氛却极其火热。场内,二十二名工匠正为一只皮革缝制的足球激烈拼抢。看台上,上万观众呐喊声震天动地,声浪几乎要掀翻临时搭建的棚顶。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观众席上的两支“正规军”:一侧是数百名钢铁厂工人,身着统一藏蓝色短褂,喊着“千锤百炼,力贯长虹!”。 另一侧更是全场焦点,是京城第一纺织厂的“娘子军啦啦队”,几百名女工身着素色工装,却人人头扎鲜艳红巾,在领队指挥下,齐声高唱厂歌,声音清脆嘹亮,每当她们呐喊,总能引来四周球迷阵阵喝彩与善意的口哨声。 徐晨让朱斌在纺织厂内组织些文体活动,一来强身健体,二来凝聚人心。朱斌执行力极强,很快,在纺织厂内组建了足球队、围棋队、象棋队甚至读书社都建了起来。 起初只是厂内自娱自乐,但消息不胫而走,京城其他作坊纷纷效仿,那些竞技项目开始形成厂对厂的对抗赛。不过一年光景,以厂为单位的联赛开始形成,其中又以足球这对抗激烈、观赏性强的运动发展最盛。 每到休息日,各大作坊的球队便寻空地进行比赛,观者云集,蔚然成风。 直隶巡抚傅山得知此事,大手一挥,便将一处闲置校场拨出,稍加改造,成了这专业的足球场。自此,周末下午看球赛,成了京城市民雷打不动的新习俗。 今日场上厮杀正酣的,正是联赛中风头最劲的两支队伍:京城第一纺织厂队对阵京城第一钢铁厂队。 钢铁厂的队员不愧是干重体力活的,个个虎背熊腰,在场上奔跑起来如同移动的铁塔。 他们的打法大开大合,偏好长传冲吊,时不时就来一脚势大力沉的远程发炮,引得观众惊呼连连。只可惜,准头欠佳,皮球数次呼啸着偏离球门,砸起场边一片烟尘。 纺织厂队则截然不同,球员多是青年匠人,身材不如对手魁梧,却胜在灵活敏捷,传切配合默契,常常通过小范围的精妙传递,撕开钢铁厂看似坚固的防线,屡屡制造门前险情。 双方你来我往,攻防转换极快,比赛陷入胶着,也让观众大呼过瘾。 就在这时,钢铁厂一名前锋接后场长传,硬生生靠身体挤开防守,在禁区外突施冷箭!那球如出膛炮弹,划过一道低平的弧线,竟第一次精准地钻入了球门左下角! “好!”看台最佳观赛位置上,一个虬髯大汉猛地跳起来,蒲扇般的大手拍得身旁同伴一个趔趄,正是刚从朝鲜归来的张献忠。 他黝黑的脸上因兴奋而泛着红光,声若洪钟:“这球射得够劲!直娘贼的痛快!” 他身边坐着的,是王二、贺六、朱治和周晓珊等几位老友。张献忠环顾这热火朝天的场面,不禁感慨:“俺老张才离开京城一年,竟冒出这么个好玩意!还是你们会享福!回头俺在朝鲜也组个球队,练他一年,明年也来京城,跟你们这联赛球队比划比划!” 王二闻言,揶揄道:“你在日本刮地三尺,听说捞了五百多万两银子,富可敌国了,还在意这田间地头的游戏?” 张献忠脸色一肃认真道:“那是战争赔款,是朝鲜百姓用血汗换来的,每一两都要用在刀刃上,岂是俺老张的私财?” 贺六忍不住笑道:“了不得,了不得!如今开口闭口‘朝鲜百姓’,真有元首三分风范了。难怪朝鲜百姓对你如此拥戴,嚷嚷着要请你去做国王呢?” 张献忠想要做朝鲜王现在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大同社内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徐晨和刘永,李文兵也商议过,认为此事可为,一方面能加强对藩国的控制,另一方面也能安置功臣。 而大同军当中也有很多人支持张献忠的举动,大同军内部管理的太严了,元首又不愿意分封他们爵位,如果能学习张献忠在海外称王,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张献忠听到这话,下意识想咧嘴笑,又强行忍住,努力板起脸道:“俺也不过是秉持元首教诲,做了些分内之事。”可他眼角眉梢压抑不住的得意,早已出卖了他。 朱治看得分明,打趣道:“行了老张,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还装啥?心里美得很吧?” “有吗?真那么明显?”张献忠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终于不再掩饰,嘿嘿笑了两声,随即却又换上些许烦恼的神色,身体向前微倾,压低了声音:“哥几个都是自己人,俺要听听你们的主意。那边……确实有不少人想推俺做那朝鲜王。” 他顿了顿,眉头真正皱了起来:“可这事,俺心里不踏实。俺老张当了半辈子汉人,忽然去当朝鲜王,不成异族了? 再说了,咱们大同社讲究平等,不兴王侯将相那一套,元首他老人家都只是执政,俺跑去称王称霸,这,这还算大同社的人吗?社里会怎么想?元首又会怎么想?” 张献忠想不想当这朝鲜王,那肯定是想当了!只是元首都没当皇帝,他当这个王有点不踏实。 这个问题抛出来,几位老友都收起了玩笑之色,陷入了沉思,张献忠的顾虑并非多余。 王二最先开口,语气凝重:“老张,这事儿你得想清楚。你若真受了那朝鲜王位,莫说汉人身份,只怕大同社员的身份也难保。社内章程早已言明,大同社员人人平等,你如果称王,与社旨终究相悖。” 贺六皱眉头道:“大明那些王公贵族的混账样,大家都是见识过的,我是不想大同社也变成大明的模样,你如果真当了藩王了,我这泥腿子出身的人可高攀不起你这国王。” 张献忠默然,他担心的就是这种情况,他的根基全在大同社,没有元首支持,没有社里的兄弟支持,他这个朝鲜王是坐不稳的。 朱治沉吟片刻,忽然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老张,你刚从日本那边过来,可见识了他们那‘幕府将军’的搞法?天皇虽然名头叫的高,但事实上却是一个傀儡,军政实权全在德川将军手里。 我看这法子倒挺适合你现在的处境。你不妨奏请元首,仿此例册封你为‘朝鲜大将军’,总揽军政。让那李朝宗室继续做他们的朝鲜王,享受尊荣,掌管祭祀礼仪,但实权归你。如此,既安抚了朝鲜人心,又避免了称王的尴尬。” 贺六惊讶道:“这,这不是南明小朝廷玩的那套资政会的把戏吗?只是换了个名头。” “就是南明那套。”周晓珊接口道道“这套体制的关键在于实权归属资政院,若非遇上我们大同军摧枯拉朽,他们凭借这套虚君实权的体制,未必不能稳住半壁江山,所以你光当大将军还不够,还要管理好朝鲜的大同社。 但做好了,还是很有战斗力,你没见南明军队打的东吁军队一泻千里,两年时间歼灭东吁十几万大军,已经要把东吁灭国了。 此制之利,在于名实分离,便于操作。但其弊在于传承——你作为大将军,自然镇得住场面。可若想将来把权位传给你家小子,那就极大考验他自身的手段和威望了。名不正则言不顺,一旦主弱臣强,必生动荡。” 张献忠听得眼中精光闪烁,猛地一拍大腿:“妙啊。能管住俺这一代就足够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俺儿子要是有本事,也能坐稳这大将军的位置;要是没本事,就算俺给他留下个王位,也一样被人掀下来!就这么办!做个实权大将军,比那虚名大王踏实多了!” 球赛终场的哨音响起,人群在喧闹中逐渐散去。张献忠心中已有了决断。 是夜,张献忠径直求见徐晨。张献忠毫无隐瞒,将自己既渴望抓住机会安定朝鲜,又不愿背离大同社初衷的纠结,以及朱治等人提出的“朝鲜大将军、虚位朝鲜王”的构想和盘托出。 徐晨静静听完,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沉思良久道:“解决你身份的问题好办,大同社可以保留你汉人的身份。” 双国籍又不是什么新鲜事物,他还打算驱逐所有西方人之后,统合整个东方世界建立一个联邦体,再以此来让大同制度在全球推广,大同社控制朝鲜也有好几年时间,倒是可以用它来做个榜样和范例,在不引起反抗的情况下,大范围的瓦解东方世界的封建制度,建立工业化的现代制度。 用大同社元老逐步控制各个藩国,这也算是徐晨一点私心,对天朝文明的一个保底,进则以大同之志改造全球,退则以东方联邦称霸世界。 得到徐晨的认可,张献忠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他走出徐晨的书房,望着京城璀璨的星空,只觉得前途一片开阔,那朝鲜的千里江山,正等待着他以“大将军”之名统治。 大同历十四年(公元1638年)11月2日。 公民议会正式开启,以刘永为首的总理大臣府,宣读了大同社这一年的财政收入和财政开支。 而后督察院汇报了一年,抓捕到贪官污吏案件。然后就是户部尚书郭铭详细说了各项税收增长情况~~~。 六部加水利部,纺织部。轨道部纷纷说了下一年发展的计划。 下面的巡抚听到有铁路或者作坊这喜笑颜,没有大工程的则眉头紧皱。 这其中河南行省受益最大,一半的铁路建设项目都在他的境内,而为了提供铁轨,工部还在河南建立了一个五万吨级的大型钢铁厂。 没办法铁路对地形的要求太高,在关中修一里铁路要花20000两银子,但在中原只要五千两,再加上地形的优势,现阶段大同社铁路网络是以京城和开封为中心,辐射到四周行省。 在会议即将落下帷幕之际,两出意想不到的“大戏”接连上演,将整个会场引向了新的焦点。 就在徐晨做最后总结陈词前,一名身着朝鲜传统服饰的代表——崔勇,疾步走出朝鲜代表团的席位,在万众瞩目下,“扑通”一声跪倒在主席台前,神情激动,双手高高捧起一卷用素白棉布条精心缝制而成的长卷。 “元首大人,请您为我朝鲜百万生民做主!” 崔勇猛地将布卷展开,上面密密麻麻盖满了红色的手印,写满了或工整或歪斜的汉字。熟悉东方政治的人都清楚,这是“万民书”。 崔勇高声道:“朝鲜王李倧,昏聩失德,致女真多次入侵,生灵涂炭,此乃我朝鲜‘壬辰之乱’后又一国耻! 幸有天朝上将张献忠将军,仗义出兵,救我朝鲜于水火之中,先带领我朝鲜勇士剿灭了金国大敌,今年更亲率我朝鲜子弟,跨海东征,大破倭国于其巢穴,迫其纳款五百万两,雪我国耻,扬我国威!此等恩德,天高海深!”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激昂:“现今,我朝鲜上至士绅,下至黎庶,无人不感念张将军恩义!李倧之德,已不足以君临朝鲜!此万民书,乃是我朝鲜万民血诚所寄,共同举荐张献忠将军,为我朝鲜‘大将军’,总摄一切军政事务,护我疆土,佑我百姓!恳请元首顺应民意,恩准所请!” 会场内一片寂静,随即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朝鲜上上下下现在都是张献忠的心腹,底层的百姓也被张献忠用土地收买了,本来大家还有点同情李倧的。 但去年张献忠带领朝鲜的军队攻入日本,而后从日本收刮到500万两的战争赔款。几百年的大敌就这样被张献忠的带领下压在脚底了,这下所有人都觉得,还是张献忠做他们的王更好。 对日战争的辉煌胜利则彻底征服了中下层的人心,民族自豪感空前高涨。此刻,那卷沉重的“万民书”,不过是最后、也是最正式的一道程序。 徐晨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丝毫波澜,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那卷充满恳切与力量的万民书上道:“将万民书呈上来。” 两名工作人员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从崔勇手中接过那巨大的布卷,一左一右,在全场代表和中外使节面前,缓缓展开示众。那无数鲜红的手印,代表朝鲜国家百姓的意志。 展示完毕,徐晨微微颔首,朗声道:“朝鲜之民意,浩荡如此,民心即天心。我大同民朝,尊重各国人民之自决权利。既然此乃朝鲜万民之公意,本人谨代表大同民朝,正式认可张献忠为朝鲜大将军,总揽朝鲜一切军政要务!望你谨记职责,善抚百姓,锐意革新,勿负朝鲜万民之厚望,勿负大同之志。” 早已等候在旁的张献忠,大步出列,面对徐晨,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道:“末将张献忠,领命!必鞠躬尽瘁,不负朝鲜万民之厚望。” 这一幕,让观礼席上的外国使节们神色各异,西方大使还无所谓,这套在他们西方已经是常态了,但像安南国的大使却面露忧愁,民朝如此强硬对外宣泄影响力,对他们这些藩国来说可不是好事情。 汉唐对汉人来说是前所未有的盛世,但对周边小国来说,那就是一场极其恐怖的灾难了,有多少国家就是毁灭在这两个王朝手中的,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坐在一旁的亨利奇怪询问道:“朝鲜国的将军为什么要民朝的元首来任命?” 弗朗西斯小声道:“朝鲜就是民朝的保护国,民朝的元首在东方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不要说任命作为将军,哪怕是当地国王继位,也要得到这位元首的认可,不然就是非法的。” 亨利王子恍然大悟,眼中闪过一丝新奇的目光, 就在众人还未从刚才的震撼中完全回过神时,又一名代表踉跄着扑到台前,跪地痛哭。来人衣衫略显陈旧,面容黝黑,正是来自爪哇巴达维亚的汉人代表龙耀文。 “元首!元首大人,请您为我等海外弃民做主啊!”龙耀文的哭声凄厉道:“我等汉民,祖辈因前明海禁、战乱,漂泊南洋,世代居于爪哇,胼手胝足,开垦荒地,经营商铺,只想求一安身立命之所!然而,然而那荷兰人,视我等如猪狗!” 他猛地抬起头,泪流满面,指着观礼席上脸色骤变的荷兰大使:“他们苛以重税,对我汉人课税竟是土人五倍之多!动辄肆意抓捕,侮辱殴打!我等辛苦积攒之家财,常被其以各种名目强夺!那巴达维亚总督府,便是吸食我汉人血汗的魔窟!请元首为我等做主,还我等海外汉民一个青天白日啊!” 这番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会场内的代表们群情激愤,目光齐刷刷地射向荷兰使团的方向。 荷兰大使范·德·坎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手中的礼仪手套几乎要被攥破。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荷兰人有没有压榨汉人? 当然有,巴达维亚拥有纯种血统的荷兰人不足5%,哪怕把混血加上去也不到一成,不压榨汉人如何建设巴达维亚城? 而巴达维亚城拥有的汉人超过了两成,加上混血大概有4成到一半左右,荷兰人不想办法压制一下汉人的势力,巴达维亚城,那就真的要变成汉人的城池了。 但他们能用的办法就非常少,他们也不是没有想过用本土的土著来做事,但土著很不能让人放心,因为经常偷懒且愚蠢,让他们种地,他们不会种,让他们搬运货物,不是把货物打碎就是掉到海里。 所以荷兰人想要经营巴达维亚,就需要汉人做一些修筑城池,开拓田地,搬运货物的苦力活。以前的汉人觉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就忍了,但马尼拉海战之后,巴达维亚城的汉人就觉得忍不了了,荷兰人给当地汉人定的税收是其他人的五倍。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徐晨身上。 徐晨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声音冰冷得如同寒铁道:“坎普大使先生!对于我汉家同胞在爪哇所受的苦难,你是否应该给本元首,给我大同民朝一个明确的交代! 我朝一贯主张与各国友好通商,但友谊绝非纵容!贵国在巴达维亚的所作所为,是在肆意践踏我汉民尊严,挑战我朝底线!” 强大的压力扑面而来,范·德·坎普大使慌忙站起身,掏出手帕不停擦拭额头,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辩解道:“尊敬的元首阁下!这其中定然存在一些误会,或许是地方官员执行政策出现了偏差,我向您保证,我会立刻将这一情况急报巴达维亚总督府,并呈报尼德兰联省共和国议会!我们一定会严肃调查,立即废除所有不公正的、歧视性的税收和政策!请元首阁下息怒!” 然而,得到了徐晨支持的龙耀文,此刻勇气倍增,他站起身,大声驳斥道:“误会?偏差?大使先生说得轻巧!你们荷兰人本身也是外来入侵者,凭什么在我汉人世代居住的土地上作威作福!我们现在正式告诉你们,巴达维亚的汉人,乃至所有受你们欺压的南洋百姓,都不欢迎你们!请你们离开!” 这话已近乎最后通牒。范·德·坎普大使吓得魂飞魄散,若是因此事引发与这个新兴东方巨人的军事冲突,荷兰在东印度群岛的经营可能毁于一旦。 他只能连连鞠躬,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道:“元首阁下!请您看在两国长期友好贸易的份上,请给我们一些时间!尼德兰共和国一定会妥善处理此事,给您和所有海外汉民一个满意的答复!请相信我们的诚意!” 徐晨冷冷地注视着慌乱的荷兰大使道:“既然如此,此事便由我朝鸿胪寺卿,与贵使进行专门谈判。” 坐在一旁的鸿胪寺卿洪承畴立刻出列,躬身行礼,面无表情地应道:“属下,遵命!” 第442章,增殖过快的海商与环球航行 大同历十四年(公元1638年)11月5日,京城。 接下来的几天,大会终于没有意外,按流程平稳进行,各藩国进贡礼品给大同社,东吁王(朱常瀛)带来了两头大象,还有当地的翡翠佛像与十二生肖像等物品。 历史还是有一定惯性的,韦富带着一批翡翠去了江南,找最好的雕刻大师雕成各种珍贵的首饰与佛像。 这些首饰一经推出,以其艳丽的色彩极其受到富商妻女的欢迎,而后这股风潮快速从江南传到北方,在整个民朝流传,快速的压制了传统的玉石产业。 现在翡翠产业已经成为了东吁国最重要的外贸产业,每年能征收到百万两的税银。 所以祖泽润这些人也不遗余力推广翡翠饰品,这次的公民议会更是不能放过,他找了最好的翡翠原石,请最好的雕刻师傅,雕刻的进贡给大同色的翡翠。 当然东吁使团还运了一大批翡翠饰品,只等吸引京城富商的目光之后再把它们卖出去。 安南两大诸侯上供了一些沉香,苏木,紫檀,红檀,金丝楠木等珍贵的木料,还有一些在东南亚的珍奇野兽。 文莱等东南亚国家,弄了一些鹦鹉等各种色彩鲜丽的鸟,还有珍珠,珊瑚等当地的特产。 最让徐晨惊愕的是三佛齐使者居然还带了一对狮子过来,这玩意不应该是在非洲草原的吗?怎么东南亚也有? 这些藩国上供的礼物,大同社也进行了回礼,主要是中原的高档丝绸,茶叶,瓷器,这次还增加了白糖和冰糖,另外还有一些大同社的手工业制品。 大同社不至于让他们吃亏,当然也不会学这明朝做冤大头,大致价格是对的。 对那些使者而言,回礼只是小头,真正的大头是跟着他们商船带过来的东南亚特产,来到中原就能卖个几十倍的价格,再把中原的特产带回去,又是几十倍的利润。 这也是就是在大明时期,这些藩国为什么总喜欢朝贡的原因,说是朝贡,其实就是想到中原来贩卖货物。 当然现在好了很多,大同社开海之后,进入中原的货物只收5%的税,大明的海商,西方的海商,东南亚的海商把东南亚的特产卖到中原,货物量大了,价格就自然下降,同时这些藩国也不用再借着朝贡的名义,才能把本国的特产带到中原。 这几年东南亚的各种红檀,紫檀,黑檀木价格已经跌到了原本的三成,珊瑚更惨从最顶级的奢侈,价格一路跌到只有一成左右,现在那种家产刚过万两的小作坊主,咬咬牙也能买一件小的珊瑚做摆件。 当然明面上的大会召开的极其顺利,但大同社内部却已经暗潮涌动了,很多大同社的元老看向张献忠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表情。 会议结束后,徐晨在家里招待高迎祥父女,他调侃笑道:“社内都说说你高迎祥仁义无双,能给战友发300两银子的工钱。好多人连社里安排的差事都不干,直接跑到投靠你去了。” 高迎祥自从从大同军退役之后,就招揽了一些退役的士兵,购买了一艘商船,专门跑东南亚航线。 他从扬州江南这边装载丝绸,瓷器,茶叶,铁器和移民,然后停在东宁岛,吕宋停留,再由当地装白糖,然后卖给苏禄,文莱,三佛齐等东南亚各,再从东南亚国购买珍珠,珊瑚,香料,各种珍贵的木材,最后返回广州或者是扬州,就这样在东南亚转一圈,一般情况下大概可以赚个10倍的利润。 现在大同社发展最快的产业就是造船业,东南沿海每个行省都有自己的造船厂,而且还处于不断的扩张当中,民间大量私人资本都大量的投入到造船业当中,让造船业成了大同社发展最快的产业。 而造船业的大发展又带动上下游产业的发展,像船用的绳子帆布,钉船用的钉子,造船需要的木料,桐油沥青等行业。 造船业的发展还带动了辽东伐木业的扩展,辽东的原始森林当,每天都有生长了上百年的参天树木被砍伐下来,而后通过船只拖运到沿海的各个造船厂,整个产业欣欣向荣,几乎每天都有新的海船下水。 高迎祥原本就是做马帮生意,现在改成做海贸上手很快,加上又站在风口,自然是一飞冲天。 但光赚钱算不得什么,还不值得徐晨这样重视,现在整个民朝的海商都是这样赚的盆满钵满,号称船生金,一船货物拉出去,从东南亚各国转一圈,就可以拉一船黄金回来。 高迎祥不同,他招募大同军退役士兵不说,一船货物赚取的利润,按比例给船员发分红,基本上最低级的船员一年也能分300两银子,那些技术型的船员分的更多,跟他三年就可以在家乡修建砖房,置办店铺,再娶一房漂亮的媳妇。 就是因为高迎祥大方,有很多士兵退伍之后就直接投奔他了,现在他的船队有5艘货船,600多水手。 对这样富贵不忘照看战友的元老,徐晨自然乐意见到,对民朝来说,多几百个富户,比拥有一个百万富豪要好的多了。 高迎祥笑道:“元首,你这是在取笑俺老高,我才能照看几个兄弟,像元首你这样照顾十几万兄弟的,才是真正的大仁大义。”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徐晨又询问了高迎祥海上的经历。 通过交流,他发现海上贸易实在太赚钱了,不愧是江南士绅哪怕联手也要禁海的产业。 一艘船从东南亚转移,最少能赚几万两银子,多则有十几万,当然风险也极高,东南亚各地的海盗,甚至民朝本土的海盗,西方海盗都不少。但总的而言,随着大同社开海,成为海商的人越来越多。 徐晨倒不至于对这种事情有所忌惮,只是他对那些海上运回民朝的货物有点不满。 海商为了利润,进口的都是珍珠,珊瑚,各种珍贵的檀木,东南亚的珍奇异宝,只有船舱有空位,才会在东南亚进口一些大米,弄一些鸟粪石来压仓底,总的来说,海商还是喜欢进口利润更高的奢侈品。 但对大同社来说,进口粮食以及提高粮食产量的鸟粪石更加重要。 “看来要调整一些奢侈品的关税了!”虽然徐晨也知道这些奢侈品是平衡东南亚贸易最重要的货物,但这里面的利润就不能全部被海商拿走了。 还有海商积累资本的速度远远超出了徐晨的预料,一年就能积累十几万两银,再这样让他们增殖下去,恐怕没几年千万富豪都要出现。 个人所得税,资本得利税,奢侈品消费税这些税种看样子是要准备开始铺开。 这些作坊组积累资本的速度太快,容易造成不平,形成新的食利阶级,现在不想办法建立合理的制度,后人只怕更难实行了。 就这样双方聊到晚上。高迎祥在徐晨这里吃了晚饭,才回自己的府邸。 但他却没想到他刚回府,一众老兄弟却在他府上待了许久,有黄龙,张存孟,射天(射塌天),马回(老回回)等人。 射天着急道:“兄长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我等都等你半天!” 高迎祥笑道:“元首问了我一些南洋的事情,又留我在府上吃个便饭,所以才来晚。” 众人听到一阵激动。 黄龙询问道:“元首询问了您南洋的情况?” 高迎祥眉头紧皱,巡视众人道:“你们在军中应该比我更了解南洋的情况。” 马回道:“大哥,这不是军事情。”他拍了一下手道:“俺就直说了。张献忠他能在朝鲜当大将军,我等也想去东南亚各国去做将军。” “对呀,他老张做的,我们也做的。”射天较劲道。 张存孟白了众人一眼道:“什么叫老张做的,我们也做,我们是想帮元首,帮大同社看着东南亚各国。” “对,对对,对对。不沾泥说的对,这才是我们真正的想法。”众人又马上改口道。 高迎祥没好气道:“你们有这想法就和元首说,找我询问有什么用。” 射天尴尬道:“我等这不是担心,所以想请大哥询问一下元首的意思。” 高迎祥想了想道:“南洋各国说是国家,不过是一些原始野人的部落,这片地区毫无秩序,混乱无比。 如果你们想去的话,我估计元首是会答应的。但我也要和你们说好,辽东已经是我民朝最蛮荒的地,但南洋各地连辽东都不如,而且还有各种疟疾,水土不服的病症,再加上南洋的海盗,去南洋那真不是享福的,只怕你们还要吃一遍苦,到时候又不要叫苦。” 黄龙道:“为自己建立基业,这苦再苦我们也吃。” 张存孟道:“为了开拓大同之志,再苦再累我们也愿意干。” “那你们就把自己的想法上书给元首,元首肯定会量才而用。”高迎祥一阵翻白眼。 他还不能了解自己的这些老兄弟,说是志大才疏都算是客气,要不是有元首,他们早死在战场上了。 得到高迎祥的肯定之后,他这些老兄弟这才一阵放心。 大同社政务学院。 虽然此时已经夜已很深,但政务学院的学校依旧灯火通明。 一个青年走进了政务学院门口,门卫拦住他道:“你找谁?” “我找张采。” 门卫道:“登记一下。” 青年登记之后,门卫道:“那几个有亮光的教室就应该有张采。” “多谢!” 青年逐步走进教室。可以在教室外听到“Abcdefg”的朗读声音。 “受先兄!”青年在教室门口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人激动道。 张采看过来,最开始有点不敢相信,而后马上跑出来道:“朝宗你还活着!” 夏允彝,方以智等人纷纷围过来,这些人都是知交好友,于是找一个有路灯的花园当中坐在一起。 张采询问道:“你这些年去哪里了?” 侯方域在金陵就是张溥与张采的小弟,只是江南大战的时候忽然消失了,他还以为侯方域死在战场上了。 侯方域悲伤道:“大战开启之前,父亲已经感到朝廷会战败,送我去了云南,我在云南生活了几年,后来朝廷进攻东,祖泽润找到小弟,任命小弟为孟养知府,今年东吁要上供民朝,我做大使才来到京城,听说受先兄你们在这里就找过来了。” 张采感叹道:“能活下来就好。” 侯方域看着众人道:“兄长,我听说了你们要去西夷之地做大使,这和流放有什么区别,你们都是治世之才,大同社不要你们,你们可以来东吁。” 从南明和大同社达成议和谈判,用土地交换军火和粮食,这些逃到西南的士绅顿时找到了安全之地,纷纷涌到东,就这两年时间有50余万士绅成为了东百姓,这些人成为了南明最重要的基本盘,维持他们在东的统治,就现阶段而言东吁是极其需要汉人的。 张采却摇头道:“我等皆自愿而为,现在天下是大争之世,我天朝不能继续闭关自守,要了解各文明各国的动态,相互学习,取其精华,弃其糟粕。” 东吁不过是个蛮荒小国,他们的志向不允许自己成为这样的小国之民。 夏允彝想了想道:“告诉端仁,即便是在东吁,也不要忘记我几社之志。” 他们早已经看开了,打算投入到建设这个盛世当中,自然不可能再走回头路,侯方域只能失望而回。 大同社已经决定要在欧洲各国建立大使,夏允彝他们被陈子龙举荐,成为了第一批大使。 而后大同社把他们集中起来,招聘西方人教士,弄了一个语言学习班,专门教授拉丁语和英语,法语,德语,葡萄牙语,西班牙语等等。 除此之外,徐晨还有两个想法,一是想完成一趟环球旅行,人家麦哲伦100多年前都完成了,而在民朝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世界是个球型。 反正民朝的舰队要在这批大使去欧洲,再直接继续实行从新大陆绕回来,双方的路程也差不了多少,还不如让民朝百姓开拓一下眼界。 第二个想法就是相找到新大陆了,打通前往新大陆的航道。 这个时间段新大陆的土著还应该有不少,西方人同化不了这些人,但不代表大同社同化不了。 徐晨可是看过后世印第安人的照片的,那鼻子,那眼睛,那神情和黄种人有什么区别? 几千万当地的土著就是大同社开拓新大陆最好的帮手,也是大同社建设大同世界最好的帮手。 大同社只要把他们武装起来,可以最小的代价夺取新大陆,把欧洲人赶回欧洲,打断他们工业积累的进程,这也算是为东方文明解决一个后患。 第443章,欲控制南洋,必先控制巨港 大同历十四年(公元1638年)12月5日,巴达维亚城。 一艘快船冲破南海的浪涛,历经一个多月的颠簸航行,终于抵达了荷属东印度公司的核心——巴达维亚港。而这艘海船带来了大同社的最后通牒。 巴达维亚总督府内,气氛凝重。 总督安东尼·范·迪门将来自荷兰大使的文书重重放在议桌上,环视着在座的巴达维亚议员。 “先生们,“他声音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大同社元首给我们下了最后通牒:东印度公司若不撤离巴达维亚,他们的舰队就会向我们发起进攻。届时,我们的结局将和马尼拉的西班牙人一样——被吊死在港口的绞架上。“ “吊死“一词让在座的议员们不寒而栗。议长弗朗西斯·卡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领口,仿佛已经感受到绳索的粗糙。 “赛里斯人一向以文明自居,为何偏偏钟情于这种野蛮的处决方式?这完全不符合他们平日展现出的优雅。 而且历史上的赛里斯人不是对海洋毫无兴趣吗?二百多年前,他们的郑和率领庞大舰队远抵非洲,却未殖民一寸土地。如今的赛里斯人为何变了?“ 安东尼总督苦笑一声:“那是明朝。现在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全新的政权,他们的元首野心勃勃,要将''天朝文明''传播四方。这位元首已经盯上了我们的土地,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如何选择?“ “巴达维亚现在有多少战舰?多少士兵,能不能挡得住大同军的战舰?“一位议员急切地问道。 安东尼深吸一口气:“去年议会增派了六艘战舰和一千名陆军。现在我们拥有一支十二艘战舰的舰队和三千名陆军士兵。“ 不能说荷兰人没有危机感,马尼拉被大同社攻占之后,荷兰人就预感到大同社可能会进攻他们的巴达维亚城,荷兰议会虽然不敢发动对大同社的战争,但也增派了舰队和士兵。 现在巴达维亚的军事力在东方世界不可小觑的力量,甚至可以说凭着海军的机动性,能碾压大部分的东方国家,但对大同社来说,增加的这点军事力量,那就是笑话一般。 总督沉重道:“我们的对手拥有近三百艘战舰,据称陆军达百万之众。更重要的是,整个东方世界都是他们的盟友。一旦开战,我们将面对整个东方的敌意。“ 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这些议员都是荷兰最了解东方的人,他们清楚“百万大军“并非虚言——几十年来,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战争,军队数量超过30万的战争就好几场,这场混战导致的死亡人数更是超过了荷兰全国人口。 这些战争让这些荷兰议员们知道,赛里斯是东方世界当之无愧的霸主,他们有力量碾压这片土地上任何的势力,包括他们。 弗朗西斯议长痛苦地闭上双眼:“这场战争不能打。赛里斯人就是东方的罗马帝国。一旦与他们为敌,共和国将永远失去东方。我们只能谈判,尽力维护共和国在东方的利益。“ “大同社元首虽然残暴,但也是讲道理的,他推行的自由贸易政策更是所有商人的福音。”其他议员纷纷附和。 商人的软弱性在此刻暴露无遗——当对手强大到不可战胜时,他们宁愿牺牲集体利益来保全自身。失去赛里斯贸易不仅意味着共和国损失一半的贸易额,更意味着他们每个人将损失数十万荷兰盾的收入。 “那么,我们举手表决,“安东尼总督沉重地说,“同意通过谈判让出巴达维亚城的,请举手。“ 一双双手臂在沉默中举起,仿佛一面面白旗。 “通知荷兰大使与赛里斯人谈判,尽量为共和国争取利益。“安东尼的声音里满是无奈。 大同历十四年(公元1638年)十二月五日,京城。 荷兰大使带着巴达维亚议会的决议,与大同社代表洪承畴进行了多日的谈判,达成了议和协议: 一、本着双方互利友好的原则,大同社出资一百万两白银购买巴达维亚城。 二、大同社保证巴达维亚城内荷兰人的人身和财产安全,不得在当地歧视荷兰居民; 三、不得强制改变荷兰人的风俗习惯和宗教信仰。 这几条洪承畴爽快答应。毕竟一旦开战,军费开支何止百万两?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这笔买卖相当划算。至于保护人身财产安全,中原地区的荷兰商馆都安然无恙,在爪哇自然也会一视同仁。 “我大同社实行宗教信仰自由,他们信什么神都可以,你们的作坊和店铺也能保留。“洪承畴捋着长须,话锋却突然一转,“但田地不行。今后爪哇是我大同社的领土,土地只能属于我大同社的百姓——除非这些荷兰人加入我民朝。“ 荷兰大使想了想,这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能保住财产,入民朝籍好像更加有利于他们,荷兰可是商人共和国,他们根本不在意国籍,只在意能不能赚钱,算起来东方的赛里斯更加强大,更能保护他们的财产。 就这样,双方的谈判仍在相对融洽的气氛中圆满完成。 大同历十五年(公元1639年)1月15日。 南海的暖风拂过爪哇岛,碧波万顷的海面上,一支悬挂着大同社龙旗的舰队正缓缓驶向巴达维亚港。南海舰队总督赵云飞伫立在旗舰“镇远号”的舰首,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这座即将接管的城市。 张存孟脸色苍白的看着这座城市,内心无比庆幸道:“终于到了,俺老张还以为要死在大海上。” 赵云飞笑道:“谁让你要争这个爪哇总督,在南洋这里坐船和骑马一样都是要学会的技能,好在有了这一趟以后,你就不用担心再晕船的事了。” 爪哇被收复之后,徐晨安排总督管当地。张存孟拼尽全力得到这个位置。 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刚上战舰就会遭受这份罪,他是黄土高原出生娃,虽然会游泳,但哪里经过大海的波浪,刚上船没多久,就晕的上吐下泻,一直晕了三天才适应。 吴亚军好奇问道:“那么多兄弟想争这个总督,你是怎么胜出的?” 张存孟看着充满异域特色的巴达维亚城得意道:“那些老兄弟只知道打打杀杀,完全没揣摩过元首的心意,元首问他们要如何治理爪哇,他们就说训练军队,驱赶土著,建立坞堡,守住爪哇。” “他们也不想想,在南洋有哪支军队是我大同军的对手,建立坞堡能防谁?” “元首是把南洋看成了我大同社的钱袋子,比起发展军事,元首自然是更看重发展经济了,我就对元首说我到了爪哇,开垦荒地,教化土著,修筑码头,让爪哇早日成为我天朝之下之领土。” 陈诚竖起大拇指道:“还是你更加了解元首的心。修筑堡垒的确没有必要,南洋看上去四面通海,但实际上是一个比较封闭的海域,这其中巨港城是整个南洋的核心,控制了巨港就能控制南洋,进可以以巨港为据点对外扩张我天朝文明,退则可以巨港封锁整个南洋,保护我民朝上万里的海防线。” 吴亚军点头道:“巨港对南洋之重要,不亚于河套对关中,襄阳对湖广的重要性。” 赵云飞严肃道:“像大明那样有海无防,几万里的海洋线,让葡萄牙人,荷兰人,西班牙人四处乱窜,海外的藩国更是让这些入侵者随意攻占,如此掩耳盗铃的举动简直荒唐,这不但是对我天朝文明的不负责,更是对整个东方文明的不负责,现在这份责任我大同社要担任起来。” 比起闭关自守的大明军队,大同军更喜欢主动进攻,把危险消灭在萌芽阶段,在他们看来南洋自古以来就是民朝的故土,像大明那种外国舰队随意进入南洋地域,甚至建立殖民地,压榨他们汉人,简直就是耻辱。 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制定计划,把整个西方国家的殖民地一个个拔除,而巨港这是他们南洋战略最核心的据点。 在他看来,南洋舰队把港口定在广东太过于深入民朝腹地,不利于大同军掌控整个南洋。 他们在地图上找了几年,发现巨港才是最适合成为他们南洋舰队驻扎的港口,现在他们已经打算让柔佛国归顺民朝,如此他南洋舰队就可符合礼仪的接管整个巨港城。 当赵云飞,张存孟踏上巴达维亚码头时,早已等候多时的汉人侨民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许多白发苍苍的老侨看着庞大的镇远舰热泪纵横,他们祖辈漂泊南洋,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亲眼见到故国的舰队前来接管这片土地。 鞭炮声从唐人街一路蔓延至荷兰城堡,红色的纸屑如雨纷飞,整个巴达维亚城沉浸在节日的狂欢中。孩童们追逐着奔跑,用生硬的闽南语喊着“大同来了!大同来了!” 在荷兰总督府前,赵云飞与张存孟他们主持了简单的升旗仪式。随着大同社的龙旗在旗杆顶端冉冉升起,港内所有战舰鸣炮二十一响,宣告这片土地正式纳入大同社的管辖。 大同历十五年(公元1639年)三月十五日,天津港。 天津港春寒料峭,却热闹非凡。十二艘新式战舰整齐地停泊在港内,旗舰更是大同社最新制造的3000吨级的主力战舰,配备了有120门火炮,火炮都是最新式的,钢质后膛炮,不管是威力还是射程都远远超过了原本的前膛炮,这些火炮将会为舰队提供最充足的武力保证。 现在这支战舰即将承担起历史性的使命,护送大使团远赴西方与进行东方世界第一次环球航行。 码头工人川流不息,将一桶桶淡水、腌制品和粮食搬运上船。特别准备的货舱内整齐摆放着景德镇瓷器、江南丝绸、武夷山茶叶,以及大同社新兴的工业产品:精钢铁器、雪白食盐和晶莹如冰的白糖。这些货物既是旅途用于交换补给。 徐晨亲临港口送行,他仔细打量着这支即将远航的舰队,目光中充满期待,这是郑和下西洋200年以来,汉人再一次发动的远征。 大航海时代已经步入中场,东方睡了200多年,此刻终于睡醒了,要奋起直追了。 “西方诸国虽处四海争霸之世,行事或有残暴之处,然亦有其可取之材。”徐晨对即将赴任欧洲总领事的卢象升和武官艾玄嘱咐道:“你们至欧陆后,当详察其政治体制、军事革新、文化思潮与经济政策,辑录成册,使我大同知天下文明进展之势。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方可不落人后。” 卢象升郑重行礼:“谨遵元首教诲,必当竭尽所能,窥西人之长,补我东方之短。” 卢象升自从大名府投降之后,又在大同社的地盘上巡视了好几年,尤其是看到了即便是北方连年遭受旱灾,但在大同社的组织下,百姓依旧没有饿死,沦为流民。 这次他彻底放下了心结,投靠大同社,成为了政务学院的教授,徐晨不忍心这样一位名臣就这样寂寂无名,这次去欧洲,徐晨就点名让卢象升成为欧洲的总领事。 身旁的艾玄紧接着道:“末将已精选五十名军官随行,定将欧陆各国军制、火器、舰船悉数勘察记录。” 徐晨又走向舰队总指挥李过,拍了拍他的肩膀:“西人百年前已完成环球航行,证实地圆之说。而我东方至今仍有人困于天圆地方之旧论。此次航程,你们就是我大同社的哥伦布、麦哲伦!愿你环航全球,亲证天地之形,扬我东方航海之威。” 李过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末将必不负元首重托,纵有千难万险,亦将完成环球壮举,使我大同社不落于人后!” 码头另一侧,忙碌赶来的陈子龙紧握夏允彝与张采的双手:“仲彝、受先,尔等即是我民朝之张骞,此去万里,必当名垂青史!” 夏允彝含笑回应:“名垂青史非我所求,但能亲见异域文明,取长补短,于天下大势有所裨益,便不虚此行了。” 徐晨走来对曾经政见不同的夏允彝等人坦然道:“往日政见分歧已随前朝而去,如今我等皆要向前看。欧人能越二万里来我东方,百年前即已驾驶海船环行全球,此等勇气与求知精神,正是我等应当学习者。愿诸位一帆风顺,平安抵达。” “多谢元首!”使团成员齐声回应。 登船的号角响起,各位使节陆续登上战舰。桅杆上的风帆依次升起,在北风中鼓成满月。 码头上送行的人群挥手告别,舰队缓缓驶离港口,向着远方的海平线前进,让民朝舰队加入了全球航行时代。 大同历十五年(公元1639年)三月二十五日。 经过十日的航行,前往欧洲的舰队终于抵达了东宁岛玉溪港。眼前的景象令使团成员们惊叹不已,在这样的蛮荒之地忽然出现一座港口,的确让人感到惊喜。 昔日简陋的原木码头已被坚固的水泥码头取代,长达百丈的栈桥如同巨臂伸向深海,足以同时停靠十余艘大船。码头尽头矗立着一座十丈高的灯塔,塔顶的巨大鲸油灯昼夜不熄,为往来船只指引航向。港内帆樯如林,南北商船络绎不绝,在海面上形成了一条川流不息的航道。 东宁岛的位置太关键了,本地有白糖这种特产不说,还处于整个民朝的中心,大同社开海以来,北下南上的海船,都要在这里停靠,补充补给物资。 再加上这几年,每年都有好几万移民到东宁岛,去年更是一举移民了10万,现在整个岛上的人口超过了四十万,单人口而言已经算是比较繁华了。尤其是玉溪县,占据东宁岛一半的人口,开发的也是最早田地众多,土地肥沃,再加上农户拥有的土地众多,但以富裕程度来说,已经不输给中原普通的县了。 夏允彝当年是做过泉州知府的,他对东宁岛的情况也是有所了解,郑之龙在崇祯年间移民了几万百姓去耕作,但随着南明剿灭了郑志龙的势力,东宁岛就再也没有开发了。 后面还是大同社占据了这里,真正开发的时间不到10年时间了。但光靠这码头已经能看出这是一个新兴的港口城市,单以繁华而言,已经不输给江南的普通县城了。 “一年成邑,三年成都,古人诚不欺我。”夏允彝感叹道。 张采指着码头后方居民道:“听闻去年此地移民十万,关键是移民费用全部东宁府承担,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宝岛啊。“ 码头上忙碌的景象印证了这一点。装卸工人推着改良的双轮货车,将一袋袋白糖、稻米装船;商贩在新建的石板街道两旁叫卖;甚至还有专门兑换银钱的票号,港口设立了官办的补给站,专门为过往船只提供淡水和粮食。 舰队缓缓靠上码头,东宁知府叶汉闻讯赶来,热情地安排使团入住新落成的驿馆。 “此驿馆去岁方才建成,专为接待往来海商。“叶汉不无自豪地介绍道,“岛上现有学堂三十二所,医馆十三处,甚至还开办了观测天文的气象台,专门为有海船提供气象支持,减少航海风险。” 卢象升与艾玄自然也说了一番客套话,双方主客愉快结束了聊天。 正当舰队准备次日启程时,一个意外插曲打破了原定计划。被流放至此的徐霞客通过女婿冯墨的关系,请求面见使团负责人。年逾五旬的徐霞客虽鬓发斑白,但目光炯炯,精神矍铄。 “三位大人,“徐霞客躬身行礼,“在下三年来踏遍东宁山水,著《东宁游记》二卷。然岛内风光已尽收眼底,今闻舰队欲环航天下,恳请允我同行。愿为船队记录沿途地理风物,虽死无憾!“ 徐霞客发配到东宁也有三年时间,冯墨也成为了他的女婿,在他的照看下徐霞客一家人过的不算差,家里开垦了上百亩土地,其中一半种了甘蔗,每年收获季节都要请土著帮忙收割粮食和甘蔗,一年忙碌下来能赚个上百两银子,在东宁岛算是富裕之家。 只是徐霞客闲不住,不是逛逛日月潭,就是逛逛阿里山,但东宁岛虽然大,却经不住徐霞客是个旅游达人,三年时间他已经把岛上的里里外外逛了个遍。 这次当听说了,大同社的舰队要去欧洲各国,而且还要做环球航行,他内心那颗不安分的心又开始躁动起来了,不见识到天下万邦各种景色,他活着还有什么劲,而这次可能是人生当中唯一一次可以去外域的机会,他通过女婿的关系和叶汉的关系,请求登上舰队也加入这次环球航线。 卢象升、艾玄与李过商议后,认为他们这趟环球航行,的确要有人记录他们的故事,徐霞客显然是一个好的记录人,而且环球旅行的艰苦并不比流放在东宁更加艰苦,也不算是违反了他大同社处罚徐家人的,于是就允许徐霞客登舰。 徐霞客的家人赶到码头送行。女婿冯墨忧心忡忡:“岳父年事已高,此去万里波涛,叫我们如何放心?“ 徐霞客现在52岁,以这个时代的人的年纪来说,头以下已经进了土了,应该颐养天年啦,偏偏他就喜欢登山旅游,三年时间游遍了整个东陵岛,现在还要进行所谓的环球旅行。他女婿和他的儿子都担心,徐霞客就这样死在异域,落叶不能归根,是极其遗憾的事。 徐霞客却朗声笑道:“能亲眼见证天地之广阔,虽死何憾?困守此岛,纵活百年,亦如井底之蛙。“ 在家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徐霞客背着装满纸笔的行囊登上战舰。海风吹起他花白的胡须,眼中却闪烁着年轻人般的光彩。舰队再次启航时,船上多了一位特殊的乘客。 第444章,部落制的瓦解与土著新娘 大同历十五年(公元1639年)四月五日,吕宋城,莲塘村。 虽然才刚过4月,莲塘村却已经到了水稻收割的季节,风吹稻浪发出沙沙的声音,田地里已经能闻到稻香味。 何吾驺带着全家人和几户他雇佣的农业工匠在自家田地里辛苦收割。 何家人在吕宋扎根已经有两年多了,这两年时间,他们全家人开辟了200亩田地,其中一半用来种粮食,一半种植了,甘蔗,香料,棕榈油树,橡胶树。 除了棕榈油树和橡胶树还处于成长期,其他的经济作物已经开始产生收益,吕宋气候温和,一年可以三种,哪怕种植水稻,一亩田地也能赚五六两银子,而种植甘蔗,香料,亩产的收益更是超过了10两。 但即便是这样何吾驺依旧没有满足,这样低级的加工业利润是最低的。 他联合村里其他人家说服村长林飞买了机器,在村里建了稻米加工作坊,白糖加工作坊,直接卖大米和白糖给海商。 靠着产业深加工,稻香村一户农户一年收入百两轻轻松松。 “开饭了!”到了中午,何乾生的媳妇用独轮车,推着一大桶饭来到田地旁。 在收购的人纷纷从田地里出来,放下镰刀,在何乾生媳妇身边打饭。 收割稻谷是体力活,大家的伙食都不差,白米饭管够不说,肉食还有咸鱼,还有一个海带汤。 十几个身体稍微漆黑的土著,打好自己的饭,就找到个阴凉处坐,狼吞虎咽起来。 何吾驺与何乾生等人也坐在一起。 何吾驺边吃边说道:“等会儿你去问一下阿水他们,愿不愿意入籍?愿意入籍,愿意的话我何家给他担保。” 何乾生皱眉头道:“父亲,咱家已经有阿大,阿二,阿三三户农业工匠帮忙了,农忙的时候可以雇佣土著来帮忙,不用再继续招收人。” 何吾驺瞪了自己这个长子一眼道:“到现在我何家也不过只有200亩土地,你们三兄弟每人都分不出100亩,当年我何家在广东可是有几千亩土地,上百户农户,现在不过是三户,你担心个什么劲?” 何乾生担忧道:“儿子这不是害怕咱家开垦的土地太多,雇佣的工匠太多,到时候大同社又要说我们是士绅,再流放,孩儿都不知道我等会流放在何地。” 何吾驺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也不想想,吕宋这里有几户汉人,大同社只嫌吕宋人少,哪有嫌人多的,徐晨以前说何家盘剥农户老夫也认了,但现在这些土地可是我和家人一亩一亩的开垦出来的。” 何吾驺干脆自己走过去,那些帮工的土著还有点惶恐的站起来鞠躬道:“何老爷。” 何吾驺慈眉善目笑道:“大家都,坐坐,能吃饱吧?吃不够再去打。” 众人纷纷点头道:“能吃饱,能吃饱。” 阿水等人对在何家做事还算是满意,能让他们吃饱饭不说,还有盐,有肉,有汤,比其他的地方好多了,对他们的态度也好。 何吾驺继续道:“一日给你们两斤粮食,够家里的人吃吗?” 这个时候阿水等土著露出一股仇恨的目光道:“够是够了,但族长要拿走一半,剩下的就不够。” 西班牙人被剿灭之后,土著与汉人共同生活在吕宋这片土地,当初在清洗西班牙人的时候。 赵云飞杀鸡儆猴,把马尼拉附近那些投靠西班牙人的土著部落全部剿灭干净,部落首领和长老全部被吊死,部众成为了吕宋第一批农业工匠。 而杀鸡儆猴的效果也极其好,吕宋的大部落都不敢得罪汉人,把自己的部落迁移的远远的。 但随着移民越来越多,汉人村落开始深入吕宋,同时因为开荒缺少人手,用布匹,粮食开始雇佣这些土著帮忙。 土著们也很快发现,与其冒着生命危险去打猎,还三天饿九顿,难以养活家小,不如去给汉人做帮工,虽然辛苦也累,但每天的收入却是实打实的,除了自己能吃饱饭之外,还能带两斤粮食回来,加上部落的猎物也能养活父母妻小。 但很快这些部落首领想到稳定收益的方法,就是把部众到汉人那边赚的粮食收缴上来,而后再供应部落,哪怕围猎的地盘少了一些,但实物却增加了一些。 最开始这些部众是没有反对的,因为他们本就是共同打猎,共同收获,共同享受,最多是部落首领和长老能最先吃。 但很快事情却发生了变化,这些土著的首领和长老发现给汉人做工,不但可以得到食物,还能得到精美的布匹,坚固耐用的铁器,甜美的冰糖,各种好吃的食物,好用的工具。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这些淳朴的部落首领与长老快速的腐化,把自己部众的劳动成果换了换了布匹,换了白糖,换了各种食物和手工制品用来改善自己的生活。 土著他们只是淳朴,不是傻,当他们发现,自己越来越劳累,部落首领和长老生活的越来越好,穿着打扮越来越精美,和汉人也越来越像,他们的家人在部落当中还要劳作不说,连饭都吃不饱。 于是许多靠近汉人村落的部落发生了骚乱,又或者说是发生了一场场政变。 但即便是换了首领和长老,这些新的首领也会快速腐化,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故事在这些大大小小的部落当中,以快进几十倍的速度上演。 一个个部落崩溃又重组,又或者是直接崩溃之后投靠汉人 阿水的部落这两年已经换了三代头领。在死亡的威胁下,这些部落首领和长老终于害怕了,又或者是终于学聪明,部众打工赚的粮食只上交一半,说是为了部落发展,另外一半则由他们交给自家的亲人。 双方各退一步,阿水这些人虽然还痛恨自己的首领,但却也没有到硬要杀死他们的程度。 何吾驺笑道:“你们愿不愿意入籍莲塘村,到时候你们的工钱就可以涨到一两银,相当于一天赚5斤粮食,而且你们的妻子,父母也可以赚,房屋老夫来帮你们解决。” 这些可是会汉语的熟番,招揽过来就能给自家开荒,他何家想要在吕宋扎稳脚跟,重新复兴,可少不了这些土著出力。 阿水等人听到这话,学着汉人对何吾驺磕头道:“我们愿意投靠何老爷,让何老爷成为我们的头领。” 何吾驺开心笑道:“好好好,今天你们回去就把家小接过来,我给你们安排住处。” 阿水他们也果断,当晚就带着自己的父母妻儿投靠何吾驺。 话分两头经过了10天的航行,环球舰队停在了西班牙人修建的马尼拉城,现在的吕宋城。 吕宋总督鹿信带领当地的官员来迎接他们,吕宋城比起东宁岛又繁华三分。 吕宋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有汉人,朝鲜人,日本人,南洋各国的人,也有红头发金头发的欧洲人, 西班牙人在马尼拉港建设了几十年,有不错的基础建设,而这两年大同社每年移民10万,加上本土归化的土著的劳动力,吕宋总督府治下的人口超过了百万。 人口多,能建设的工程也就更多,吕宋城不但有一个庞大的码头,因为土地肥沃,气候宜人,再加上原本基础就比较好,这几年吕宋开垦出百万亩的田地。 种植了胡椒,丁香,肉豆蔻等香料,因为有产业园又是规模化种植,各地的海商都从吕宋进口香料,而后贩卖到中原,虽然因为竞争对手多了,香料的价格下降的很快,但因为市场大,总利润还是上升的。 而吕宋除了有香料之外,还有甘蔗种植园,棕榈油树种植园,橡胶种植园等等,这其中甘蔗种植园已经开始生产白糖,吕宋糖开始销售到南亚各个国家。 而棕榈油树也即将结果,这将会成为吕宋下一个特产,只有橡胶种植园,种子种下去不过两年时间,想要真正收获还要等5年。 但儋州的橡胶种植园已经开始出胶了,广西行省现在最重要的特产居然是橡胶轮胎,橡胶鞋,卖的特别火爆,供不应求,橡胶的价格也是连连上涨,现在连葡萄牙人,西班牙人新大陆压仓底的货都改成橡胶了,一桶橡胶能卖十几两银子。 西班牙人还无所谓,觉得蚊子再小也是肉,抓捕新大陆的土作为奴隶大量的收割野生橡胶。 葡萄牙人倒有点经济头脑,他们看到橡胶的利润,已经开始在自己的殖民地建设橡胶种植园,这样就可以形成一条由新大路前往东方,最后回到葡萄牙的,橡胶丝绸贸易线,葡萄牙再也不用花珍贵的黄金白银去买丝绸,瓷器,茶叶等货物,减少国内的贵金属流失。 而且葡萄牙人现在正在想办法,把新大陆的特产运到东方来,看看有没有塞里斯人喜欢的东西,只要找到一种与赛里斯庞大的市场,源源不断的黄金白银就会如同潮水一般流向里斯本。 而吕宋最主要的财政收入则是铜矿区,去年他们炼出了上百万斤铜,三千斤白银和五百两黄金,矿区一年就弄出了20万两的收入,而且随着新式的高炉建设,吕宋每年能生产的铜矿也在快速提。 鹿信在总督府宴请卢象升等人,主客分座之后。 卢象升皱眉头道:“鹿总督,我观吕宋城当中,土著占据大半之数,常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现在的情况对吕宋城来说未必是好事。” 鹿信无奈道:“吕宋当中本就土著众多,民朝运输一名汉人就要花费三四十两,去年光移民的花费就超过了300万,不用土著就没有现在的吕宋城。” 艾玄道:“城市可以慢慢建设,但你一次吸纳这么多土著很不安全,不要忘记他们曾经做过西班牙人的打手。” 鹿信无奈道:“本将阻止不了,朝廷移民多是青壮,这几年移民开拓出了田地,建好了房屋,基业已立,自然就想成家。 只是本土的汉人哪怕加上混血也不过是几万之数,适合成亲的女子只有了了几千人,根本不能满足十几万人的需求。” “有需求就有市场,你们不知道,现在的西班牙人,荷兰人,葡萄牙人还有南洋各国海商经常带一船一船的姑娘过来,有日本女子,朝鲜女子,东南亚各国的女子且不说,甚至连天竺女子,波斯女子都来了。” “我开始还以为这些人打算做奴隶买卖,想把这些奴隶主抓起来,但这些海商却说他们运的不是奴隶,而是新娘,他们收的彩礼都是运输这些新娘的船钱。 一个日本朝鲜的姑娘要彩礼80~100两之间,天竺波斯的女子稍微差一点,但也要50两以上的彩礼。南洋各国再次一点只要三四十两。” 而这些年吕宋开拓之后,大家手里都有钱,也出得起这些钱,青壮成家立业的心非常急。吕宋上下都在为他们说好话,某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新娘最多,价格最低廉的就是本土的土著,他们几乎不要彩礼,所以现在汉人和土著新娘成亲的情况非常多,这些土著新娘成亲了之后,就会带着自己全家人来投靠自己的丈夫,就形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卢象升等人听完之后面面相觑,却没想到这其中内情如此复杂,十几万青壮要娶老婆,贸然阻止,只怕整个旅吕宋都要乱了。 话分两头,徐霞客一下船之后,就开始逛着吕宋,他先去了铜矿区,见识了吕宋铜矿的富饶,也看到了光着膀子穿着简陋衣服背着一筐筐矿石,行走在矿区的土著,还看到了冒着黑烟的高炉,高炉开炉铜水如洪流一般倾泻而出,形成了一个个色彩光鲜的铜锭。 而后他又在士兵的陪护下,去了吕宋的村落,看到村落4周收割的稻田,以及继续在生长的经济作物园。 最后他去了一个靠近汉地的土著部落,更见识了一场上百人规模的政变。 三天之后他回到舰队的船上,提笔记录道:吕宋城,位于东宁岛以南,原属苏禄国,后被西班牙人攻占,大同十三年,民朝收复吕宋,设立总督府,其岛富饶繁华,物产丰富,有铜矿,香料,白糖。 其地多有土著,愚昧,野蛮如同三代时期,共同劳作,共同生活。 然天朝文明开始影响其部落,三代之治已然瓦解,大有步入家天下趋势。 古人云,人心不古,禅让制亡,以吕宋部落观之,私产增多,则公天下瓦解??? 第445章,均别人的地容易与如此斗法 船队驶离吕宋城的第二日,徐霞客写的游记被艾玄他们看到。 前面的内容还无所谓,尤其是看到一个百人规模的小部落,只因为部落首领多买了几匹丝绸,购买了铁质的武器,就引的部众不满,被部众杀了,大家只是相视一笑,当做奇闻来看。 当看到:古人云,人心不古,禅让制亡,以吕宋部落观之,私产增多,则公天下瓦解??? 艾玄,李过等人勃然大怒,当即抓住徐霞客盘问道:“你写这段文章是什么意思?是想诅咒我大同社注定要败亡吗?” 徐霞客惶恐道:“各位将军,老朽无此意,老朽只是把自己这一路上所见所闻所感记录下来。而且这说的也不是大同社的事,而是老朽对三代禅让制度的猜想,和本朝全无关系,几位将军不要多想。” 李过冷哼道:“你们这些前朝的士绅,惯会隐喻,喜欢含沙射影,我大同社立志建立公天下,你却在这里写公天下败亡,这还不是诅咒是什么。” “元首终究还是太仁慈,你们这些士绅恶贯满盈,无恶不作,当初打进江南就应该对你们这些人斩草除根。” 艾玄,李过他们的吵闹终于引起船上其他人的注意。卢象升,夏允彝他们也纷纷过。 听到李过的话,众人更是怒气勃发,这不就是在点他们。 夏允彝当即冷哼一声道:“李上校,你好大的官威,元首都不以言罪人,振之公只是写游记,而且还是你们允许的,到你嘴中却又成了含沙射影。 你大同军的军规规定了可以这样冤枉无辜的百姓。要真有这一条,我倒是要回到民朝,问问元首是什么时候加这条军规的。” 艾玄拿出徐霞客最新写的游记道:“你们看看这上面写的内容,这不是诅咒我大同社是什么?” 卢象升,夏允彝,张采三人观看艾玄递过来的书稿,看到最后神情有点迟疑。 徐霞客马上道:“老夫万万没有此言,只是看到吕宋部落因为增加私产而瓦解才有此感悟,并没有想影射民朝的意。” 夏允彝相信徐霞客的话,徐霞客在江南的名声不小,江南大族都知道江阴徐家出了一个不乐仕途,喜欢游山水的子弟,人家在大明朝就不关心政治,怎么可能现在来含沙射影。 他坚定站在徐霞客一边道:“振之公说的是三皇五帝时期的公天下,夏启的确是以家庭下取代公天下,这是史家公认的事情。而非当今大同社要建立的公天下,你们不要对号入座。” “你这是在强词夺理!”艾玄不满道。 夏允彝冷笑道:“你们才是强词夺理,振之公说的是历史上本就发生的事情,你们难道还有办法回到夏启的时代,把夏启给杀了不成。” 卢象升劝说道:“两位将军,振之公只是无心之失,元首一向大度,不会在意此等小事,如果两位将军要抓住不放,反而有失元首的仁德,今日两位处罚振之公,元首知道此事必然会处罚两位将军。” 艾玄与李过两人思考片刻之后,却也认可了卢象升的话。 但艾玄还是说道:“最后这段要删掉,以后你写的游记要经过我们的过目。” 徐霞客松口气,感觉自己死里逃生,马上道:“日后老朽写完游记,定让两位将军先过目。” 这场冲突如此才结束了。 当李过与艾玄离开后,卢象升,夏允彝,张采等人我过来安慰徐霞客。 夏允彝好奇道:“吕宋真有很多部落,像先生书中所记载的那样,正在瓦解?” 徐霞客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道:“某亲眼看到一个部落首领被杀,就是因为他贪墨了太多的部落粮食。” 而后听护卫士兵说这样的事情在吕宋时有发生,原本这些部落共同打猎,共同收获,虽野蛮,但也民风淳朴,很有上古之风。 当大同军建立吕宋都督府之后,大量雇佣土著开荒修筑城池,导致这些部落的财产增加,部落首领认为这些是他们的财产,但部民却认为这些是他们所有人的财产。于是这些部落时常出现内部的纷争。 张采叹息道:“可惜某要去葡萄牙为大使,不然定要留在吕宋深入观察这些部落的变化。这或可让世人知道三代禅让制度消亡之谜。” 夏允彝道:“我等可以留下书信,让天如公派人去旅顺探查一下这些部落的变化。” 众人觉得这是个好办法,留书给张溥,让他派人去观察吕宋部落的变化。 只有徐霞客苦笑了,还是这些年轻人更大胆,知道了大同社的态度却依旧敢做这样动摇大同社根基的事情。 大同历十五年(公元1639年)5月1日,印度洋海域。 碧波万顷,海天一色。环球舰队劈波斩浪,在印度洋的蔚蓝水域中向南航行。 离开巨港已有近一个月,四周再也见不到任何熟悉的陆地轮廓,唯有浩瀚无边的海水在阳光下闪烁。 对卢象升等人而言,这片广袤海域已然是完全陌生的领域。 “报!测深锤显示水深已达一百二十寻!“水手的报告声在甲板上回荡, 李过道:“以往我朝海商最远只到巨港,再往西便是无人涉足的''天涯海角''了。“ 他们这一路不但要进行环球航行,还要记录这一路上的,风向,水文 徐霞客正在精心绘制的海图上做标注,闻言抬头道:“据《瀛涯胜览》记载,此去西南数千里便是天竺。可惜自郑和之后,再无人循此航线而行。“ 明代海商并非没有西进的野心,而是受限于技术与政策。在宋朝,海商普遍使用“牵星术“导航,通过观测星辰高度判断纬度。 然而明太祖朱元璋因担心民间借天象议论朝政,严禁私人研习天文,导致导航技术严重倒退。数百年来,大明海船只能紧贴海岸航行,依靠地标辨认方向。 转机发生在大同社执政后。徐晨亲自督办,在沿海各地设立“航海学堂“,聘请西洋传教士和阿拉伯导航员教授星象导航。 更革命性的是,大同社以京城太和殿为中心,划定了全球经纬度体系。如今每艘大同海船都配备了改良的六分仪、罗盘和精密航海钟。 “仰角三十二度七分!“导航员用6分仪器,大声报出北辰星的测量数据。助手迅速在一张特制的经纬网格图上标出位置。“根据计算,我船现位于西经二十六度,北纬六度附近。“ 卢象升赞叹道:“有了这经纬之法,航海果然便捷许多。元首设立航海学堂,实乃英明之举。“ “这些商贾倒是机灵。“李过站在舰桥上,望着远处尾随的商船笑道。 十日前,舰队在爪哇补给时,一个有趣的现象引起了使团的注意,港口中停泊着十余艘民间商船,当他们的舰队再次向西出发的时候,这些民间的商船也跟在其后。 元首派遣了一支环球舰队要去西方建立大使馆,并且让这支舰队环球航行一圈,这事情在民朝传开之后,引起了海商群体的轰动。 这是要打通新世界,开拓新市场,一些头脑灵活的海商纷纷停留在爪哇与巨港两地,等着环球舰队过,而后跟在他们身后开拓新的市场。 这些海商这样做的原因也很简单,随着大同社开海,同时从南到北不断建立造船,在民朝能造海船的船长大大小小有十几个,每年都有上百艘海船制造出来。 这些海船有一半是作为深海捕鱼船,另一半则是作为海贸的商船,竞争对手多了,竞争压力自然就强了。 海外的香料,檀木等珍贵的木料,珍珠,珊瑚价格都在肉眼可见的程度下。多数的海贸货物,一年可能就要跌掉一半的价格,以前能赚10万两,结果第二年走了一趟就只能赚5万两。 这对大部分海商来说不是少赚了5万两,而是亏了5万两,这个时候他们终于有点理解江南士绅,为什么要让朝廷严厉禁海,不把这些竞争对手挡在岸上,海上贸易的钱也不好赚。 为了生存下去那些大胆的海商跟着大同军的舰队,第一次来到这片陌生的海洋,开拓新的市场 一艘名叫“福昌号“的商船紧紧跟在舰队后方。船主正是韦富,望着前方大同舰队烦躁道:“怎么还看不到大陆?” 大副劝说道:“按照西夷人的说法,很快就要到唐僧取经的天竺。” 韦富抓起一把发泡好的豆芽菜。一口咬下嚼下肚子,而后恶狠狠道:“老子吃了这么多苦,这次不赚百倍之利,绝不收手。” 长时间的海上航行,船上新鲜的水果蔬菜都吃完了,清水都长上了绿藻,不能食用,现在只剩下发泡的豆芽菜与一些早准备好的果干。 日常的饮用水这是他们在巨港购买的几桶低度的甘蔗酒与其他果酒,船员们日常都是有点微醉的摊在甲板上。 韦富他们虽然已经有好几年的海上经历,但如此长时间的航行,太多预料之外的困难了,他们准备的再充分,到了海上却发现还是不足。 大副马上安慰道:“天竺多宝石和象牙,我等只要把丝绸瓷器卖到天竺,再购买当地的宝石象牙,百倍之利唾手可得。” 而在韦富海船后面则是罗汝才的海船,他的海船也算是海商当中最大,吨位有800吨,配备了120名水,都是他以前的老兄弟,船上还有十二门三千斤重的重型舰炮,这都是他托老兄弟关系,购买的大同社退役的重炮。 从大同社攻占江淮之地后,他的队伍就被收编了,士兵分了土地,军官老实的入了军校,那些油滑的都被遣散。 罗汝才也在遣散之列,但让他继续种地他是不愿意,做首领的那段时间他也留下了一些钱,正好当时扬州开海,他就用这笔钱购买了海船,做起了海上贸易。 这些年下来,他赚的家产不低,也时常接济一些老兄,遇到那些加入了大同社的老兄弟,他也不至于觉得自己太落魄。 罗汝才喝了一口低度的果酒道:“这都快一个月了,怎么还没见到天竺。” 下山虎道:“大哥,唐僧去天竺取经还要走十万八千里,我等不过航行一个多月,耐心一点,应该快到了。” 罗汝才看着四周的商船皱眉头道:“你说我们要不要继续向西前进去看看西方世界,看样子即便去了天竺,竞争对手也不少。” 这次来天竺的海商不少,他们或是租赁海船,或是合资购买新船,都期待着跟随官方舰队开辟新航线。 谁都知道新开辟的航道,利润最高,这一趟可能抵得上十几年海上贸易的利润,所以赶来印度洋的都是海商当中最大胆,最敢冒险的一批人。 下山虎苦着脸道:“大哥有大同舰队的保护,我得去天竺还算安全一些,在往西可是西夷的老家,他们可都是一些无法无天的海盗,我们的商船虽然坚固,但独虎架不住群狼。” 经过下山虎的劝说,罗汝才这才打消了前往欧洲的念头。 夜幕降临,舰队点燃导航灯笼,为后续商船指引方向,为这些商船提供保护。 星光下,卢象升对李过说:“这些商船虽然拖慢了航速,却是元首愿意看到的。通商万国,本就是此次远航的宗旨。“ 徐霞客在灯下奋笔疾书:“今见商船十余艘随行,皆欲往西洋求利。想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船队虽宏伟,终成绝响。今民间海商竞相西进,实为千古未有的盛事“ 船队向北又行进了几日,终于再次见到了陆地港口。这个港口是东吁国的吉大港。 这座位于孟加拉湾东岸的港口城市,呈现出一幅奇特的多元景象。葡萄牙风格的白色教堂与缅甸式的金顶佛塔并肩而立,中式翘角飞檐的商会馆与阿拉伯风格的市集相映成趣,天竺,阿拉伯,东方,西方文明都在此交汇,造成了这种独特的景观。 这个港口原本是中南小国,阿拉干国的港口,几十年前被葡萄牙人用武力租借,让他们在南中地区得到了一个殖民港口,不过葡萄牙人的武力弱,加上这里不属于航道中心,本地又没有什么特产。 正规贸易葡萄牙人赚不到钱,只能印度洋四周这一片,天竺海盗与波斯海盗合作,成为了一个海盗的销账港口。 不过今年情况就发生了变化,南明军队在吞并东吁国之后,杜麟征顺势也吞并了只有几十万人口的阿拉干国,至此,吉大港也归东吁国所有。 杜麟征占据吉大港之后,立刻废除了阿拉干伦与葡萄牙人的殖民地条约,不过杜麟征却没有驱赶葡萄牙人。 而是严厉警告葡萄牙了,禁止他们和海盗合作,只能做正规的海上贸易,同时大修缮了吉大港,学大同社以这个港口为起点,也开始进行了开海。 环球舰队在吉大港停留,卢象升等人商议之后,决定休整十日。 而韦富,罗汝才这些海商也把自己的商船停靠在码头,把他们的海船上的一些货物贩卖,当然数量不多,毕竟东吁国连着民朝,韦富他们有的货物,东吁都可以在民朝买到,他们的主要目的地一就是天竺。 翌日,在当地一家东方风格的酒楼上,夏允彝、张采与杜麟征重逢了。 “仲彝!受先!终于又见到你们了!“杜麟征快步上前,紧紧握住故友的双手。他身着干练的武将常服,鬓角已添白发,面容比数年前沧桑许多。 夏允彝看着有些沧桑杜麟征感叹道:“瑞仁,这几年苦了你了。” 杜麟征带着一丝埋怨道:“我让朝宗去找你们,为什么不过来帮我?你忘记了当初我们成立几社匡扶天下的志向了吗?” 夏允彝洒脱笑道:“因为我们已经放下了,知道大明败亡不可挽回了,这不是一个天子,几个小人的过错,而是大明王公贵族,豪族士绅全部都腐化了,想要逆转大明的颓势,已经不是人力所为了。” 张采淡然道:“我等不过是凡夫俗子,终究做不到像元首那样逆天改命。” 杜麟征本想要说朝廷的社稷还在东吁延续,但想到当初他们在泉州的均田惨淡收场,仲彝有怨言也是应该的。 张采笑道:“你在东吁做的也不错,只怕天下人都没有想到,朝廷处于绝境,却能起死回生,瑞仁你真功不可没。” 杜麟征自嘲道:“那是,土地都没有了,均其他人的土地就容易多了,我等心心念念十几年的军户制度终于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实现了。” “有了东吁的经历,我反而觉得徐晨做的事情也很平常,清理别人的土地,却没有想到如此容易,我等当初努力错了方向,当初要清理辽东占据南中的土地可能更加容易。” “滴滴滴!”就在几人感叹的时候,街面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 “不要跑!”一群锦衣卫追着几个读书人满街道跑,他们站在酒楼上可以看到,满街道的百姓或多或少在阻碍锦衣卫的行动,所以那几个书生虽然算不得太强壮,但还是逃脱了。 张采愕然道:“祖泽润还在抓乱党?” 以前他抓大同社也就算了,但现在这里是东吁,哪里来的大同社员,而且即便真有,祖泽润敢抓吗? 杜麟征道:“朝廷这段时间推广汉字禁绝一切东吁文字,现在抓的这些人,可能就是私藏东吁书籍的乱党吧。” 夏允彝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杜麟征,很难想象这样的话出自他的口。 杜麟征看到夏允彝神情苦涩道:“东吁有几百万百姓,而朝廷哪怕把跟过来的土司人口算上,也不足五十万,只有东吁人的十分之一,以小凌大,不禁绝东吁文字,同化东吁百姓,朝廷很难在东吁立下根基。” 他指着窗外街道上那些明显协助书生逃跑的百姓:“你看,即便我们为他们减轻赋税、分配土地,他们仍然视我们为外来者,可见禁书令是很有必要的,等过上百年之后,二者融为一体就好了。” 与此同时,徐霞客这在5个护卫的保护下,去了吉大港乡村,在道路旁的茶馆。他听到当地人说,有大师在斗法,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也跟着人群过去了。 斗法这事情在东宁岛也经常发生,东宁地区是新开拓的土地,原本是有一些天主教堂的,但大同社收复东宁之后,那些传教士就离开了,教堂也变成了学校或者是村庙。 但这世界哪个生态位有空缺,马上就会有其他人来填补,不到半年时间,中原的游方和尚与游方道士(神棍)就纷纷乘坐海船登岛,而后建立庙宇招揽信徒。 因为双方的地盘还没有彻底划分清楚,在做法事,驱邪,治病之时,经常起冲突,认为对方闯入了自己的地盘。 因此文的辩经,武的斗法时常出现,这一方面能打击竞争对手,另一方面也是传播信仰,于是东宁岛百姓经常看到大师道长如同耍杂技一般表演各种神通。 徐霞客可是有大同社的基础化学书籍,对那些所谓大师的神通,不能说样样清楚,但也清楚个十之八九。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一个有东吁特色的寺庙前,四周早已经遍布了百姓,有一个东吁打扮的大师,还有一个是中原大师的打扮。 徐霞客甚至看到有锦衣卫的身影,这让他眉头紧皱,锦衣卫可是饿狼,这场斗法只怕不简单。 两位大师很快开始辩法,四周的百姓虽然听不懂,但大受震撼,让出空地,看两位大师要准备斗法。 众人拉开一段距离,只见那位来自中原的大师,拿起自己手中的钢铁禅杖,一头对准东吁大师。 怎么禅杖冒烟?徐霞客满脸问号。 “轰!”一声巨响,东吁大师胸口直接被炸开了一个大洞,当场七窍流血而死。 中原大师傲然道:“能死在贫僧的奔雷禅杖之下,你也足够自傲了,以后这座寺庙由贫僧来做主持,还有谁不服?” 那些和尚个个惶恐行礼道:“拜见方丈。” 其他东吁百姓也纷纷向这位法力高强的中原大师跪拜。 徐霞客瞠目结舌,还能这样斗法的! 十天后,舰队舰队完成补给,继续向天竺前进。 徐霞客在舰船上拿出自己的纸笔记录道:“吉大港,原是南中小国阿拉干国之领土,30年前葡萄牙人在此建立港。 然西夷之人,拜金重利,建港口无利可图,便与天竺波斯海盗合作,成为销账之所。 大同15年,东吁都督杜麟征吞其地,灭其国,吉大港自此属东吁国。都督杜麟征为同化其国,焚其书籍,灭其文字。 东吁其国信奉佛教,其僧侣不守戒律,喜放借贷,盘剥信徒,其寺庙佛像金碧奢华,宛如王公贵族,都督杜麟征在东吁灭佛,以中原僧侣取代东吁僧侣。” 第446章,天竺文明的黄金时代 大同历十五年(公元1639年)5月16日,天竺大陆。 蔚蓝的印度洋上,庞大的环球舰队劈波斩浪,宛如一群移动的海洋巨兽。 在经历了经济港十日的休整与补给后,舰队士气高昂,一路向南航行。不到四日,了望塔上的水手便高声呼喊,远方的海平线上,一片辽阔大陆的轮廓逐渐清晰。 卢象升与艾玄并肩立于“威远”号旗舰的舰首,手持一份由各国传教士,加上民朝收集的地图与徐晨通过自己记忆当中的地图,画出来的全球地图。 这份地图大致的轮架框骨是由徐晨画出来,毕竟在这个时代,最了解全球各地地形的人只怕就是他了。 当然具体的国家和国界线,他肯定是不知道的,由这个世界的学者和西方的传教式填充。这才绘制出卢象升手中这一副全球精度最高的世界地图。 “经纬度吻合,海岸线走向亦与标注无异。”卢象升捋须沉吟,看着眼前这片陌生的大陆道:“若海图无误,此地便是数百年前玄奘法师孤身求法、写下《大唐西域记》所记述的天竺大陆了。遥想先贤壮志,我等今日乘巨舰而来,恍如隔世。” 越是靠近大陆,海面上的船只便愈发稠密。其中不少船只形制简陋,帆上绘着狰狞图案,显然是活跃于此地的海盗船。 然而,面对这支规模空前、旌旗招展的庞大舰队,尤其是那艘如同海上城堡、吨位远超三千吨的“威远”号巨舰,所有的海盗船都只敢远远窥探,无一敢上前挑衅。舰队所至之处,海盗望风遁逃,舰队一路畅通无阻,平安驶近了一处巨大的天然良港。 通过随行的通译,卢象升得知,此港名为“维沙卡帕特南”,而他们所登陆的这个国度,乃是天竺南方赫赫有名的南方强国——戈尔孔达王国。 舰队的到来,瞬间点燃了港口的喧嚣。如此规模的舰队,对于维沙卡帕特南的居民和官员而言,简直是神话般的景象。当港务官战战兢兢地登船询问,得知这支舰队来自遥远的东方“赛里斯”时,更是惊得几乎说不出话。 “东方天朝!是天朝的舰队!”消息如同插上翅膀,飞速传遍全城,也传到了城主府。 城主不敢怠慢,一方面以最高规格热情接待了卢象升、艾玄、张采等使团核心成员,安置于迎宾馆;另一方面,加急派出信使飞驰向国都戈尔孔达堡,向国王禀报这天降之喜。 接下来几天,卢象升等在迎宾馆中,派人想办法收集当地的情况,卢象升看着手中汇总的信息,眉头微蹙。 “天竺的情况比预想的要复杂。”他将情报递给艾玄和张采,“就目前所知,天竺大陆并非一统,而是诸国林立,形势颇类战国。北方有一霸主,名为莫卧儿帝国,其皇帝名为沙贾汉,确是一代雄主。继位十余年来,对内平定叛乱,对外四处征伐,开疆拓土,国势正处在鼎盛之期,已占据天竺大半疆土。” 只能说全球的悲喜各不同,历史上的大明,因为小冰河时期的气候,北方10年九旱,最终被农民起义军摧毁。 但地处赤道的天竺,却迎来了他们文明当中少有的盛世时期,小冰河时期降队的温度对处于赤道的天竺来说是刚刚好,此时天竺气候无异常,水汽充沛。 农业,手工业不断发展,经济占全球的比例不断扩张,根据后世学者的计算,可能达到了差不多1/4的程度,和还没有进入战乱的大明差不多。 气候温和,粮食增产,人口增多,又有西方人带来的黄金,白银,天竺各国也迎来了属于他们的黄金时代。 “莫卧儿皇帝为何未能一统天竺?”艾玄问道,都占据了天竺一大半的领地了,按照天朝的历史,不应该乘胜追击,彻底统一这片大陆。 卢象升道:“只因南方亦有强藩阻隔。其一便是我们所在的戈尔孔达国,另一位则是西边的比贾普尔王国,此二国结成联盟,倚仗德干高原之地利,加上自身实力不弱,死死挡住了莫卧儿南下的兵锋。” “尤其是这位戈尔孔达国王,阿卜杜拉·库特布·沙赫,亦非庸主。他十二岁登基,早年大权旁落于母族与权臣之手,却能隐忍不发,最终成功亲政,清算权贵,可谓英明果决。” 戈尔孔达国的国王沙赫也是一代明主他12岁登基,早年间的国家大权被他母亲和一位有权势的大臣掌控,但他后来成功亲政,也没有清算他母亲的家族和那个权臣的家族,他的性格比较仁慈温和,当然这些对一位帝王来说算不得什么。 天朝历史上有很多这样的小皇帝,成年之后夺取了权利,但他们并没有把国家治理好。 沙赫掌权之后,却把整个国家带入了强盛的状态,他的经济政策很开明,在位期间允许西方各国建立贸易站,加上他本国有丰富的钻石,宝石,国内的手工业也很发达,有精美的棉布,靛蓝、香料等货物,因为和西方开展了大量的黄金白银流入,国家日渐富裕。 同时这位国王为了抵挡莫卧儿帝国,振奋武力,一方面他大量修筑堡垒,以抵挡强敌,另一方面他则聘请荷兰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为军事顾问,购买他们的火枪,火炮,建立了一支强大的火枪军队。 沙赫还通过外交和军事手段,时而臣服纳贡,时而反抗,勉强维持了独立。他与其他德干苏丹国,尤其是比贾普尔王国,结成联盟,共同抵抗莫卧儿的扩张。 就是因为这两个国家的存在,莫卧儿难以一统整个天竺大陆。 张采插话道道:“依我看,这北方莫卧儿,好比战国之强秦,虎视眈眈。我等所在的戈尔孔达,坐拥钻石之利,富甲一方,偏安一隅,颇似齐国。那比贾普尔,军力不俗,堪当赵、魏。其余南方小邦,无非是韩、燕之流了。” 夏允彝却摇了摇头:“不尽然。战国诸雄,大多已是中央集权,郡县之制初显。而天竺诸国,无论莫卧儿还是戈尔孔达,其下仍有无数世袭的土邦王公,各有封地、军队、税权,形同春秋之封建诸侯,政令难以一统,此其内患之源。” 这时,艾玄提出了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道:“元首命我等西行,旨在广结邦交,畅通商路。然天竺邦国如此之多,势力如此错综复杂,莫非我们要派遣数十位大使常驻于此?使馆建设、人员派遣、日常用度,所费何其浩大,朝廷恐也难以支撑。” 众人皆陷入沉思。这确实是个难题,虽然大同社准备了许多的大使团,但他们也没预料到天竺会有这么多国家。 卢象升沉吟片刻道:“我等只需抓住主要关节即可。北方霸主莫卧儿,必须派遣大使,建立联系,而且这个大使必须是整个天竺的总领事,负责民朝天竺所有的军政事务。” 南方联盟之核心,戈尔孔达与比贾普尔,此二强邦亦需重点交往。此外,控扼印度洋航道要冲的狮子国(今斯里兰卡)亦不可忽视。 先行与此四地建立大使级邦交与商约,便足以搭建起我民朝在天竺的外交与商贸骨架。其余中小土邦,可待日后由驻此四地之大使相机联络,或奏请元首,日后另遣等级稍低之领事官员处置。” 艾玄、张采等人闻言,皆觉此策稳妥,既抓住了重点,又不至于摊子铺得过大,纷纷点头称善。 与此同时,维沙卡帕特南港的东南角,原本一片闲置的空地,此刻已俨然成为整个港口最喧嚣、最炙手可热的地方。 舰队登陆之后,卢象升请求当地的城主,划分一块土地,允许他们的海商来贩卖货物。 这对戈尔孔达国来说,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早已经有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兰人在他们的国家建立了贸易站。 现在只不过是多了一个赛里斯人。在城主看来,这是他们国家繁荣的标志,连传说中富裕的东方人,后来到了他的国家建立了贸易站。 城主也极其大方在港口附近划分了一块千亩大小土地,允许民朝建立临时的商铺贩卖货物。 民朝海商们用一排排用船上备用的帆布、竹竿和木材迅速支起的摊位和帐篷,组成了一个充满异域东方风情的“赛里斯市场”。 与卢象升等官员思考国家战略的凝重不同,韦富和罗汝才等人,这几日简直是喜上眉梢,乐得合不拢嘴。 “大哥这地方真他娘的是天堂啊!”下山虎此刻搓着手,看着眼前摩肩接踵的人群,眼睛都在放光。 他原本负责护卫,现在也被拉来帮忙照看摊位,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富得流油”。 舰队一路行来,经历各异。之前的东吁国刚经战乱,满目疮痍,民生凋敝,贵族们也囊中羞涩,好东西根本卖不上价。 但这天竺的戈尔孔达国,完全是另一番天地。得益于其开明的贸易政策和丰富的钻石、宝石矿藏,再加上独特的种姓制度让财富高度集中于顶层的婆罗门和刹帝利手。这个国家积累了惊人的财富。这些高等种姓的贵族们,世代富贵,追求奢华享乐,消费能力极其惊人。 对于民朝海商而言,这里就是一个尚未被完全开发、购买力却强得可怕的“蓝海市场”。 韦富对罗汝才低声笑道:“罗兄,看见没?咱们带来的那些丝绸,在福州港装船时是什么价?在这里,翻个十几倍都有人抢着要!还有那景德镇的瓷器,在他们眼里简直比宝石还稀罕,我等再把本地的宝石,香料,染料带回去,又是几十倍的利润,这一趟不赚个十几万两银子,小弟不会收手。” 罗汝才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谁能想得到这里会有这么多宝石,这个国家看上去比我民朝还要富裕。” 此刻他们的摊位前被围得水泄不通。穿着华丽长袍、包着昂贵头巾的贵族们,带着大批仆从,指着货物,用夹杂着天竺的腔调激烈地讨价还价,或者干脆直接让仆人搬出沉甸甸的钱袋。 “这匹金色的锦缎,我要了!多少卢比?” “尊敬的先生,我们更愿意收黄金,或者等值的宝石。”通译在一旁忙得满头大汗。“宝石?有!看看这颗钻石如何?”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几声呵斥。围观的贵族和仆人们纷纷像遇到潮水般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通路。 只见一个穿着极其考究白色长袍、肤色较深、眼神倨傲的年轻男子,在一群身材高大、佩戴弯刀的护卫簇拥下,踱步而来。他脖子上粗大的金链和手指上硕大的钻石戒指,无声地宣告着他的地位和财富。 “是穆尔蒂家族的人!”有人低声惊呼,语气中充满了敬畏。“是卡比尔·穆尔蒂,城主的外甥,本地最大的钻石商人之一,看来好东西都要归他了。” 那位名叫卡比尔·穆尔蒂的青年,目光扫过摊位,最后定格在一匹展开来、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绣着复杂龙凤呈祥图案的顶级蜀锦上。 他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占有欲,用手一指,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高声宣布:“这一批,所有的这种金色图案的丝绸,我们穆尔蒂家族全包了!” 他的声音带着天生的优越感。周围的婆罗门、刹帝利们虽然面露不甘,但显然对这个家族极其忌惮,无人敢出声竞价,只是惋惜地看着那匹美丽的锦缎。 正在摊位前主持交易的伙计被这阵势弄得一愣,他虽是胆大之人,但也感受到对方来头不小。 他定了定神,想起大哥罗汝才交代的底价,努力摆出镇定的样子,伸出两根手指,用生硬的、刚学的当地话夹杂着手势比划:“这…这一匹,要这个数…两锭!这样的…大银!”他生怕对方不理解,赶紧从柜台下拿出两个民朝标准的五十两银元宝,雪白的官银在阳光下晃眼。 卡比尔·穆尔蒂瞥了一眼那银元宝,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冷笑。这种成色的白银虽然不错,但对他们家族而言,实在普通。他随意地一挥手,对身后的仆从吩咐了一句。 两名健壮的仆人立刻从后面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上,小心翼翼地抬下了一个看起来就十分沉重的檀木箱子。“砰”的一声,箱子被放在摊位前的空地上。当箱盖被掀开的一刹那,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只见箱子里铺着深色的天鹅绒,而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未经镶嵌的宝石原石!鸽子蛋大小、晶莹剔透的无色钻石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火彩;如同鸽子鲜血般浓艳的红宝石;深邃如海洋般的蓝宝石;还有鲜艳的祖母绿、金绿猫眼……五颜六色的光芒交织在一起,仿佛将一道彩虹囚禁在了箱中,璀璨夺目的光华几乎要晃瞎人的眼睛。 许多围观的本地人都是一辈子没见过如此多、如此高品质的宝石聚集在一起。 伙计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一时竟忘了该怎么回话,下意识地就扭头看向身后的主心骨。 罗汝才立刻大步上前,脸上带着笑容说道:“朋友,您的豪爽配得上这些来自东方的珍宝,我们民朝的商人,最喜欢交您这样豪爽的朋友!这笔买卖,做了!” 接着,他手臂一挥,指向身后摊位上所有同样品质的蜀锦道:“您留下这箱宝石,这里所有的这种顶级丝绸,现在就全是属于您的了!祝我们交易愉快,友谊长存!” 他的话语通过通译准确传达,卡比尔·穆尔蒂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高傲地点了点头。一场价值连城的交易,就在这港口边,在一片惊叹与羡慕的目光中,瞬间达成。 周围的其他民朝海商看得心潮澎湃,更加卖力地吆喝起来,整个赛里斯市场的热度,被这箱璀璨的宝石推向了新的高潮。 第447章,天竺唐明皇与西天竺商社 就在韦富、罗汝才等海商在维沙卡帕特南的市集上赚得盆满钵满之时,卢象升率领的民朝使团也迎来了戈尔孔达国的最高礼遇。 在装饰着繁复波斯风格浮雕的城主府大厅内,卢象升等人正式觐见了国王阿卜杜拉·库特布·沙赫。 这位国王年纪约莫20出头,面容温和,眼神却透着精明,头包裹着镶嵌硕大钻石的包头,身着洁白的细棉布长袍,外罩一件华丽的刺绣坎肩,尽显一国之君的富足与气度。 卢象升依照大同社制定的外交礼仪行了一礼,随后让工作人员抬上早已备好的国礼:极品云锦、白釉瓷器、以及民朝的顶级茶叶。 “尊贵的戈尔孔达国王陛下,”通过通译卢象升道,“我代表民朝元首徐晨陛下及大同社,向您致以最诚挚的问候。这些来自东方的微薄之物,愿能为您的宫殿增添一丝光彩,亦是我民朝愿与贵国共享和平与繁荣的象征。” 阿卜杜拉·库特布·沙赫看着这些精美绝伦的礼物,眼中露出欣喜和赞叹。他尤其对那光滑如玉的瓷器爱不释手,沙赫身为一国元首自然也有瓷器,但却没有这次作为国礼的高档瓷器。 “赛里斯的富庶与文明,我一直心怀向往。”沙赫国王高兴地说,“你们的到来,是真主赐予戈尔孔达的福音。通商之事,我完全同意,并将给予你们与葡萄牙人、荷兰人同等的优惠待遇,甚至更多!至于建立大使级的联系,这正是我所期望的,这将使我们两大文明古国的友谊更加稳固。” 双方很快敲定了建立大使馆和签订通商条约的具体事宜。在戈尔孔达国的事务进展之顺利,超乎预期。 在维沙卡帕特南留下一位常驻大使负责筹建使馆后,环球舰队的主力再次起航,沿着印度西海岸北上,前往此时天竺大陆的真正霸主——莫卧儿帝国的核心区域。 经过数日航行,舰队抵达了帝国最重要的港口之一苏拉特。甫一靠岸,莫卧儿帝国的地方官员早已得到消息,以极高的规格接待了使团,并迅速安排他们前往帝国当时的首都——阿格拉。 莫卧儿帝国的繁华与强盛,与南方邦国又是另一番气象。通往阿格拉的道路宽阔而繁忙,到处都是来往商队。 在阿格拉宏伟的红砂岩宫殿内,卢象升等人终于见到了这位名震天竺的皇帝——沙贾汉,他正值壮年,面容威严,目光锐利如鹰,端坐在闻名遐迩的“孔雀王座”上,周围簇拥着文武大臣。 沙贾汉对民朝使团的到来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和兴奋。他不仅亲自接见,仪式极为隆重。 而卢象升等人有点被这宫殿的宝石光芒晃的睁不开眼睛,整个宫殿充满了黄金,白银,各种宝石,尤其是那个孔雀型的王座,在任何角度看它都会闪耀光芒。这种奢华的装饰在天朝几乎属于昏君的标配了。当然这里是莫卧儿帝国,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卢象升再次献上精心准备的国礼,苏锦,骨瓷,西湖龙井这些天朝特产。 沙贾汉的性格远比沙赫国王外放豪迈。他当即命令宫廷织匠将一匹苏锦拿去,现场量体裁衣,要即刻做一件新的丝绸袍出来,并向他的大臣和妃嫔们炫耀:“看!这是来自东方赛里斯元首的礼物!唯有最伟大的君主,才配拥有如此精美的织物!” 而后他拿起一件骨瓷,摸上去温润如玉,光线可透,宛如宝石,沙贾汉拿着骨瓷就爱不释手,不亏是天朝国礼,这些瓷器远胜各地的贵族,西方商贾上供给他的瓷器。 他认为天朝元首把天朝最好的宝物送了他,这是极其尊重他的表现,天朝的元首大方,他也不能小气。 兴致高昂的皇帝下令打开了皇宫的宝库。当库门开启时,连见多识广的卢象升等人也为之窒息。 里面堆满了来自帝国各地的奇珍异宝:成堆的金币、象牙雕刻、未经雕琢的巨大多彩宝石、波斯地毯、大马士革钢刀,光芒璀璨,几乎淹没了人的感官。 “天朝使者,”沙贾汉豪迈地一挥手,“你们元首带来的礼物深得我心。作为回礼,请从我的宝库中任意挑选你们喜爱的物品送给天朝元首。我,沙贾汉,拥有整个世界,乐于与朋友分享我的财富!” 随后,沙贾汉又亲自带领使团参观他引以为傲的宫殿群,他指着用大量黄金、宝石镶嵌的内饰和宏伟的庭院,带着一丝挑战意味,半开玩笑地问卢象升:“天朝使者,你来自东方上国,我的这座宫殿,与你们皇帝陛下的紫禁城相比如何?” 卢象升一时语塞。紫禁城已经成博物馆了,但他不好明说。而眼前的莫卧儿宫殿,则是将财富与权力以一种极其直观展现出来,在民朝这是一种暴发户的行为,会受到所有人的唾弃。 略一沉吟,卢象升道:“皇帝陛下的宫殿,宏伟壮丽,金碧辉煌,宛如神话殿堂,令人叹为观止。我朝的紫禁城,则更显古朴厚重,承载着天朝数千年的礼乐,两者如同日月,各擅胜场,皆为人间帝王的极致之作,非外臣所能轻易评判高下。” 沙贾汉闻言哈哈大笑,显然对这番巧妙的恭维十分受用。而后说出了一句让卢象升惊愕不已的话:“使者这话说的好,愿我们两国的友谊如同天上的日月,永不停歇。 我们或许本就不是外人。我莫卧儿皇室拥有尊贵的血统,我们的先祖是伟大的征服者帖木儿,而帖木儿先祖的家族,据传与成吉思汗的黄金家族血脉相连。如此说来,我们体内或许流淌着部分同源的血液,算起来,岂不是一家人?” 卢象升听完通译的转述,内心一时不知该如何吐槽。且不论帖木儿硬攀蒙古黄金家族这层关系有多牵强,即便真有,那也是蒙古人的血脉。 但他转念一想,如今漠南、漠北蒙古诸部已大多归顺民朝,成为天朝民族共同体的一部分,从这种“华夷一体”的新观念来看,沙贾汉这话歪打正着,莫卧儿帝国和民朝还真能扯上一点远房“兄弟”的关系。 他只得含糊地应和道:“陛下所言,亦是一段追溯历史渊源的佳话。” 使团在阿格拉硬受到了这位皇帝长时间的盛情款待,并与莫卧儿帝国达成了通商协议和互设大使馆的约定。 在整个天竺大陆停留了约三个月后,环球舰队完成了大部分预定任务。卢象升安排莫卧儿帝国的大使,天竺局势复杂,需要一位精明强干之人总揽事务。 他任命方以智为民朝总领天竺事务大使,常驻莫卧儿帝国阿格拉,统筹管理即将在莫卧儿帝国、戈尔孔达国、比贾普尔国及锡兰(狮子国)建立的四个大使馆,全权负责与天竺诸国的外交与通商事宜。 安排妥当后,庞大的环球舰队再次拔锚起航,驶出印度西海岸,朝着下一个重要目标——波斯帝国的港口进发。 而徐霞客游览莫卧儿帝国一个多月,在舰船上写下。 初入此邦,街市繁华之象乍现眼前,然细察之下,此国人分四等。贫富之悬若天渊。富者居广厦美宅,雕梁画栋,金银珠宝盈室,出行则车马喧嚣,奴仆成群。其府邸之内,珍馐罗列,丝竹管弦不绝于耳,生活之奢靡,直欲令人咋舌。 而贫者栖身于破庐陋室,风雨难蔽,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街头巷尾,常见骨瘦如柴之男女老幼,为一口残羹冷炙而奔波,为一片容身之地而哀号。 宗教之争,亦为莫卧儿帝国一大惨象。本土教徒与拜火教徒势同水火,彼此仇隙颇深。街头巷陌,不时可见冲突之场景,刀光剑影,血溅当场。双方皆以各自之信仰为圭臬,互不相让,全然不顾生灵涂炭。 至于当今君主沙贾汗,确有雄才大略。其治下之帝国,疆域广袤,国力强盛,称霸天竺。于建筑之上,更是颇有建树,举世无双。 然其生活之奢华,亦令人瞠目。为建宫殿,耗费无数钱财,征调大量民夫。百姓为此劳役繁重,苦累不堪。此等行径,恰似昔日唐明皇之作为。明皇曾开创开元盛世,然后期沉迷于声色犬马,骄奢淫逸,终致安史之乱,盛世崩塌。沙贾汗若不引以为戒,只怕莫卧儿帝国亦将步其后尘,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话分两头,民朝使团前往莫卧儿帝国的时候,韦富与罗汝才等一众海商,在维沙卡帕特南的市场上可谓是赚的盆满钵。 他们带来的丝绸、瓷器、茶叶被抢购一空,换回的不仅是成箱的金银币,更是大量天竺本地的紧俏,上等细棉布,璀璨生辉的钻石、红宝石、蓝宝石,天竺本土香料,以及价格不菲、色彩鲜艳的靛蓝等高档染料。 这些货物的价格高,体积小,为了不浪费自家的仓位,罗汝才与韦富等人,又大量的购买天竺女女奴,打算把这些女奴卖到南中再赚一份嫁妆钱。 财富到手喜悦之余,但一股隐忧也开始在船长们心中蔓延。如此庞大的财富聚集在异国他乡的海港,无异于小儿持金过市,这次他们可没有大同舰队保护,而他们船上的财宝,不回中原便不属于他们的。 罗汝才在众人准备离开之时,召集了所有来到天竺的民朝海商首领,在自己的座船上议事。 舱内,海商们围坐一堂,桌上摆着天竺的果酒,但众人神色却不如酒味那般轻松。 罗汝才率先开口,他环视众人,脸上虽带着笑容道:“诸位兄弟,咱们这趟算是发了一笔横财。但接下来,咱们就要和卢大人他们的舰队分道扬镳了。他们要继续西去波斯、欧罗巴,而咱们,得带着这满船的金银财宝回家。”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咱们现在就是海面上最肥的羔羊,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咱们。从天竺到南海,海盗多如牛毛,西洋的、天竺本地的、阿拉伯的,个个都不是善茬。若是分开走,落单的船只怕凶多吉少。 俺老罗提议,咱们这十几条船合在一处,结成船队,一同返航,一般的海盗见了这等阵势,量他们也不敢轻易上来找死!” 韦富立即点头附和:“罗大哥说得在理!这世道,想平平安安把钱赚回家,就得抱成团!猛虎虽凶,难敌群狼,更加不要说那些西夷人才是猛虎,咱们团结在一起,才有生路。” 这话说到了所有海商的心坎里。东海、南洋的海盗他们尚且熟悉,这天竺洋面的深浅,他们实在摸不透。 一想到要独自穿越这片陌生的、充满未知危险的海域,所有人都心里发毛。于是,组建联合船队返航的提议,立刻得到了全体的一致赞同。 见第一步目的达到,罗汝才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继续道:“兄弟们,这次是运气好,跟着官方舰队,又撞上了这天竺宝地。 但大家想想,这海上的生意,是不是越来越难做了?风险大,本钱高,竞争还他娘的越来越激烈!咱们这次是开拓了天竺市场,可这消息能瞒多久? 等咱们回去,福州、广州、松江府的那些大船东们闻着味就会扑过来!到时候,咱们还能不能像这次一样独占鳌头,赚这泼天的富贵?” 这话如同冷水滴入热油,让在场的海商们顿时交头接耳,面露忧色。 罗汝才趁热打铁:“常言道,一人力弱,众人力强。在海上单打独斗,就算偶尔赚次大钱,下一趟也可能血本无归,甚至丢了性命!但若是咱们联合起来呢?力量就壮大了!俺老罗是个粗人,但也听说了,西洋那些国家,什么荷兰、英吉利,都搞什么‘东印度公司’,人家国王都给特许状,几千几万人合起伙来,舰队、堡垒、军队样样俱全,垄断一方贸易,那才叫真的发财!在咱们民朝,北边有北河套商社经营草原买卖,西边有西域商社打通丝绸之路。可见,要想赚大钱、长久的钱,就得抱团!” 他猛地一拍桌子:“俺提议,趁此机会,咱们就在此地,成立咱们自己的‘西天竺商社’!以后这天竺的买卖,咱们一起做!定下章程,划好股份,赚了钱按股分红。采购、运输、销售、护卫,咱们统一调配,力量集中,成本还能降下来!这样才能抵挡后来的竞争,才能在这天竺洋面上站稳脚跟!” 此言一出,舱内海商们面面相觑,成立商社意味着要将各自的部分利益和自主权上交,由集体决策,这对于习惯了自己当船老大、说了算的他们来说,是个需要下很大决心的改变。 就在这时,韦富再次站出来支持老友,他语重心长地说:“罗大哥看得远啊!东海还算是我民朝的势力范围,南海舰队还能照拂一二。可这天竺海呢? 万里迢迢,来回近五个月航程,孤悬海外。你们谁有把握,下次自己单独再来,能安然无恙地穿过这片遍布海盗和西洋武装商船的海域? 西洋人的东印度公司,可是有战舰护航的!我等若不联合,下次再来,只怕不是来做生意,而是来给人家送船送钱的!只有成立商社,力量拧成一股绳,咱们才不至于被这些豺狼吞掉!” 韦富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让众人豁然开朗。是啊,要想把这天竺的生意做成长久的买卖,而不是一锤子买卖,联合是唯一的出路。商社的模式在大同社多年的推广下,大家并不陌生,南明也有类似的广州十三行。无非是定下规矩,按出资和船只折股,利益共享,风险共担。 “某同意!成立天竺商社!算某一股!” “娘的,干了!单干是没出路,联合起来赚大钱!” “我也同意!罗大哥,韦大哥,你们见识广,这商社的章程,还得你们多费心!” 很快,在场的十几位海商首领全都表态同意。成立一个垄断对印贸易的松散商业联盟——西天竺商社。 翌日,十几艘满载货物和财富的民朝商船升起约定的信号旗,编组成一支颇具规模的船队,驶离了维沙卡帕特南港,开始了漫长的归途。 情况果然如他们所料。船队刚驶出港口不到一日,瞭望手就发出警报:后方和侧翼出现了密密麻麻数十艘大小船只,帆片上绘着狰狞的骷髅或奇异的神像,显然是闻风而来的天竺本土海盗集团。 这些海盗船大多由改造的商船或灵活的轻型船组成,装备极差,几乎看不到像样的火炮,战斗方式主要依靠驾船贴近,然后依靠人数优势进行跳帮白刃战。 “各船保持队形!火炮准备!”罗汝才作为临时推举的船队指挥,沉着下令。 商队中的武装商船,特别是罗汝才的乘风号和韦富的福昌号,露出了獠牙。这两艘由退役大同军战舰改装的商船,侧舷的炮窗纷纷打开,露出黑洞洞的炮口。 当海盗船进入射程后,“开火!”命令下达。 轰!轰!轰! 乘风号和福昌号侧的十门重炮发出了怒吼。实心铁球呼啸着砸向目标。天竺海盗船单薄的木板船体根本无法承受这种打击,只要被命中,轻则破开一个大洞,海水疯狂涌入,重则直接断成两截,迅速沉没。海面上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和惨叫声。 偶尔有几艘悍不畏死或特别灵活的海船躲过炮火,成功贴近,试图抛出钩索跳帮。 但他们面对的是高达八百吨级的巨船,船舷远比他们的船要高。罗汝才直接用自己的坚硬船头撞向贴近的小海盗船,将其碾压撞碎。 这场遭遇战很快变成了一边倒的驱逐。海盗们见识了对方凶猛的火力和庞大的体量,胆气尽失,纷纷转向逃离。船队有惊无险地通过了第一道考验。 然而,真正的考验在船队即将进入相对熟悉的马六甲海峡,靠近东海范畴时到来。 五艘悬挂着海盗旗帜的西洋快速帆船盯上了他们。这些船体型适中,但航速快,侧舷装备了数量可观的火炮,战术明显更加狡猾老练。 他们并不急于靠近,而是利用速度和射程优势,远远地绕着船队进行炮击,企图打乱船队阵型,分割落单的船只。 “稳住!向巨港方向且战且退!武装船跟我顶上去!”罗汝才临危不乱。 关键时刻,乘风号和福昌号再次成为中流砥柱。它们凭借更厚的船板装甲,硬抗了几发炮弹,同时用凶猛的炮火还击。罗汝才更是亲自操舵,指挥“乘风号”如同猛虎般冲向一艘企图切断船队后路的西洋海盗船,以一敌二,舰上他那120名经历过战火洗礼的老兄弟操作着火炮和火枪,打得极其顽强悍勇。 整个商队也同仇敌忾,其他商船上的小炮和火枪也拼命开火骚扰。 这场战斗远比对付天竺海盗激烈和危险得多,炮弹呼啸,木屑纷飞。最终,凭借数量的优势和两艘核心武装船的顽强战斗,西洋海盗船见占不到太大便宜,反而有被缠住的风险,见战船受损,悻悻地撤出了战斗。 船队不敢怠慢,拖着受伤的船只,加速驶入了民朝势力范围的南海,并在最近的民朝重要海外港口,巨港停靠。 在巨港,他们得到了充分的休整。受伤的船只得到修补,伤亡的人员得以安置,物资也得到了补充,更重要的是,到了这里,就意味着安全了。时常在南海巡航的民朝南海舰队分遣队,就是这片海域最强大的定海神针,没有任何海盗敢在此地公然袭击一支悬挂民朝旗帜的大型商队。 经过巨港的休整后,接下来的航程果然变得平静和安全了许多。天竺商社的海船,把天竺女奴卖给了巨港的移民。而后浩浩荡荡地驶向了天朝的怀抱。 第448章,奢侈品税与江南丰收 大同历十五年(公元1639年)8月25日,松江港。 经历了数月的海上颠簸与险阻,当熟悉的灯塔映入眼帘时,罗汝才、韦富以及天竺商社的所有成员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回来了。 松江港口内桅杆如林,船只往来如织,这些熟悉的场景让他们感到心里安稳。 “总算他娘的到家了!”罗汝才扶着“乘风号”的船舷,看着越来越近的码头,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船队缓缓驶入指定泊位,抛锚停稳。水手们迫不及待地搭起跳板,船员们则开始忙碌地准备卸货。 罗汝才、韦富等一众商首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他们倍感亲切,此刻他们脑子里想的,都是尽快将这批紧俏的天竺货送到期货交易所,卖个前所未有的好价钱。 然而,他们的好心情在市舶司衙门前戛然而止。 负责查验和征税的松江市舶司主事潘六,一位面色严肃带着一队税吏拦住了他们。 在仔细查验了货物申报单后,潘主事拿出一份盖有元首府大印的公文,面无表情地宣读:“根据元首府本年颁布第一号法令,自大同历十五年一月一日起,所有入关货物,需按新定税率课税。 其中,珍珠、钻石、各种宝石、珊瑚、象牙、犀角、麝香等共四十八种,被元首府明确认定为‘非必需奢侈品’,需征收百分之十五至百分之三十五不等的特别关税。” 他指着罗汝才他们的货单,语气不容置疑:“尔等所载货物,多为宝石、珍珠、珊瑚,依令当课以最高一档百分之三十五的关税。 此外所携之铜锭,课百分之十五关税,香料属于正常的进出口货,课百分之五关税,至于你们带的一些南洋稻米,鸟粪石,属于元首府鼓励进口的免税品,可以不予征税。” 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将在场所有海商炸沟通五雷轰顶一般。 百分之三十五的关税! 他们这次利润的大头几乎全在这些宝石,珍珠上,这一刀下去,等于是割走了他们三分之一还多的利润,韦富想到自己要拿出五六万两银子,心如刀割,这可是他九死一生才赚到的钱。 罗汝才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对潘六道:“潘主事,在下罗汝才,早年也是义军,你们高迎祥将军是我兄弟,俺和朱猛将军,当年在山西一起扛过枪、打过仗,是过命的交情!您看这税是不是能通融通融,稍微低那么一点?” 潘六惊愕道:“罗老板,原来是自家兄弟,俺以前也在朱将军手下当过兵。” “那就是自家兄弟了。”就在罗汝才等人,以为可以通融通融的时候。 潘六话音一转道:“但这元首令元首他老人家亲自拍板,三令五申必须严格执行的法令。这不是人情能通融的事,您就别为难我这小小的市舶司主事。” 一旁的韦富,心疼得脸都白了问道:“潘主事,元首一向提倡自由贸易,鼓励海运,以往关税极低,这才有了我民朝今日之繁华。为何突然对这些货课以如此重税? 我这趟拼死拼活,光海盗就遇到两群,也是九死一生才回来的,您看看这战船,这些颜色不一的甲板,就是被海盗的炮弹打碎的,在巨港简单修补的。 这趟出去我兄弟死了五个,伤了十二个,我等是拿命才换到这些货物,还要拿钱去抚恤这些兄弟的家眷。” 潘六叹了口气道:“我很同情韦老板的兄弟。但法令就是法令,你要觉得不满的话,可以去京城,在商贾大会上向元首提意见,我等只能执行上面的命令。” “而且我大同社虽然提倡自由贸易,但也要根据实际情况调节进口的货物。元首低关税,乃至免税,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让你们多运粮食回来!让老百姓有饭吃!是为了让你们多找鸟粪石回来!让田里能多打粮食!是为了铜锭、硫磺这些于国于民有用的东西!” “可你们看看你们,拼着命跑那么远,尽往回倒腾些什么,宝石、珍珠、珊瑚!这些东西除了镶在那些老爷太太们的帽子上、手指头上,摆在家里看,有什么用? 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元首说了,此等奢靡之物,大量流入,徒然富了少数豪商,助长奢靡之风,于国计民生无半点益处!故而要课以重税,一则抑制无用奢侈品的输入,二则为国库开辟财源,用于修建水利、学堂、医院这些真正有用的地方,此乃行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而且你们这些宝石珍珠哪一样不是能赚个十几倍的利润,即便是缴纳35%的关税,你们的也能赚好几倍,就不要在我这里哭穷啦。” 潘六最后那句“于国计民生无半点益处”和“助长奢靡之风”,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穿了韦富最后一丝侥幸,他能从这两句话当中听出元首的不满。 而上一个让元首不满的群体就是大明的士绅,元首评价士绅只顾兼并土地、不顾百姓死活,于国无益,是天下之大害,要扫进历史的垃圾堆当中。 最终元首花费了10年时间,扫荡了整个天下的士绅,如今大明士绅已经南洋的雨林里开荒呢! 一股寒意从韦富的脊梁骨窜上来。难道元首已经对他们这些“唯利是图”的海商不满了? 下一个要被“整顿”的,会不会就是他们? 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官差前来查封商行、抄没家产的情景,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罗汝才也听出了话里的分量,知道此事绝无转圜余地。他咬了咬牙道:“罢了!既然是元首的令,那就是王法!这税我们交!” 可是百分之三十五的现银关税,数额实在太巨大,许多海商一时根本拿不出那么多流动资金。最终,大部分人只能选择先将一部分宝石珍珠,以“保税仓货物”的形式,抵押给市舶司,挂到松江期货交易市场上去售卖,约定卖得银钱后,优先抵扣税款。 然而,天竺的宝石,香料顶级的棉布出现在松江湖的期货交易市场,立刻引起了前所未有的轰动! 整个松江府的商界都被震动了!人们蜂拥而至,争相目睹那些来自神秘天竺的宝石,香料和棉布,这不是不是因为这些货物珍贵,南洋西域也有各种宝石。 而是因为罗汝才他们打通了前往天竺的商路,天竺几千年来就是富裕之地,一片蓝海再次出现在所有的海商面前,这对海贸利益不断下降,需要找寻新的利润点的他们来说太重要。 于是天竺的消息像野火一样从松江蔓延到苏州、杭州、金陵,进而席卷整个民朝。 “听说了吗?有商队找到天竺。” “天竺!就是唐僧取经的那个西天佛国?遍地黄金宝石?” “据说天竺人口和面积都与我民朝相当,富裕程度更是远远超过了南中南洋各国,一匹丝绸去了天竺能翻十几倍的利润。” 一时间,“天竺”成为了江南所有商人、士绅甚至平民百姓口中最热门的词汇。罗汝才、韦富等人的名字也伴随着这场财富传奇响彻大江南北。 虽然被课以重税,但他们带回的天竺货物引发了整个民朝的热潮,西天竺商社的名号,一炮而红。 大同历十五年(公元1639年)9月16日,金陵郊外。 就在整个松江府乃至江南的商界都为“天竺热”而沸腾,无数商人筹措资金、雇佣水手,梦想着驶向那片传说中遍布宝石与香料的土地时。 南直隶的三位核心大员巡抚李岩、按察使顾炎武,南直隶都护府都督朱猛,却在金陵郊外的一处实验田埂上。 与港口城市的浮躁狂热截然不同,这里的田野一片宁静祥和。时近初秋,稻田里金浪翻滚,饱满的稻穗压弯了禾秆,在微风中发出令人愉悦的“沙沙”声响,空气中弥漫着稻谷特有的清香。放眼望去,一片丰收在望的景象。 李岩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舒畅笑容。他蹲下身,仔细捻开一株稻穗,看着那密实饱满的谷粒,赞叹道:“宁人兄,朱兄,你们看这稻穗的成色和密度。依我看,若无意外,此田亩产超过600斤,若再加上早稻一季,这片试验田的年亩产,怕是要突破1000斤大关了!” 顾炎武笑道:“这一亩地,前前后后怕是有几十斤的鸟粪石,若是再没有这般产量,可真对不起元首府花大价钱从万里之外运回这些鸟粪石的苦心了。” 鸟粪石这价格不低,百斤大概是50文钱左右,这个价格已经不能再低了,再低的话就没有海上愿意带这种货物了。 而且即便是现在这种低价,也是因为大部分海商把鸟粪石作为压仓底的货物,属于顺带的货物,专门挖鸟粪石的商队,只有大同社的船队会在福建沿海这样干。 朱猛看着这些金黄色的稻谷,索性将袖子道:“与其在这里猜来猜去,咱们这就亲自量出一亩地,割了它,打出来多少谷子,那才是最实在的数字!” 李岩与顾炎武相视一笑,都觉得此议大妙,他们让随行的官吏用测绳量出三块一亩见方的田地,而后从农户借来镰刀,躬身便开始收割。 三人干起活来却毫不含糊,尤其是朱猛,田地打了几十年的交道。不多时,三块试验田的稻子便被收割完毕,捆扎好堆放在田埂上,随即用脚踏式脱粒机。给稻谷脱粒,而后称重。 第一块田:六百九十六斤! 第二块田:七百一十二斤! 第三块田:七百零六斤! 这个数字报出来时,连周围世代种田的老农都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呼:“一亩地打七百多斤谷子?老汉我种了一辈子地,从来没打过这么高的产量!” 李岩虽然欣喜,却保持着冷静,他抓起一把稻谷道:“这只是湿重,还需晾晒除去水分,估摸着最后能剩下六百二三十斤左右的干谷。” 朱猛喜道:“那也了不得!六百多斤!这一万亩实验田,差不多就能收上四万石粮食!这鸟粪石的威力,真是无穷!元首力排众议,花费巨资组建船队在福建南洋挖这玩意儿,真是高瞻远瞩,有鸟粪石增产,我大同社能安稳的度过这一年了。” 对,没有意外,今年中原,北直隶和山东地区再遭旱灾,部分地区还爆发了局部的蝗灾。幸亏大同社建立了严密的防灾体系,地方官员有权直接启动应急预案,组织人力扑灭蝗蝻、挖掘虫卵,甚至鼓励百姓捕捉蝗虫换钱,才将灾害控制在小范围内。 但旱情却难以根本缓解。尽管大力兴修水利,北方许多地区也只能改种耐旱的粟、高粱,亩产普遍仅百斤上下,粮食压力巨大。 “江南粮食如今已是我大同社安稳天下的基石。”李岩望着无垠的稻田,语气沉重而欣慰:“自收复江南以来,我们筑堤修渠,均田免赋,推广良种与新肥,粮食连年增产。如今每年有一千五百万石漕粮北运,方能平抑北方粮价,稳住大局,使百姓不致饥馑,社稷不致动荡。” 他转过身,看向松江府的方向,语气陡然变得锐利起来道:“那些从天竺运回来的珠宝钻石,固然耀眼,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于国于民,有何大用?不过是富家翁点缀厅堂的玩物罢了!” 他指着眼前金灿灿的稻谷,露出笑脸道:“唯有这粮食,才是真正的国之命脉,社稷根基,一斤鸟粪石能换来十斤粮食,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石头’,才是真正能让百姓吃饱肚子,让我大同江山稳如泰山的国之重器。” 他对顾炎武和朱猛说道:“此次回京城述职,我必当面向元首进言,陈明利害,应当增加鸟粪石的进口,必要之时可以补贴海商,让他们多运输鸟粪石回来。” 第449章,能干就干,不干滚蛋 大同历十五年(公元1639年)9月28,金陵城。 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孔晨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匠常服,走进了位于金陵大功坊附近的“顺昌房牙行”。这身打扮与牙行内那些穿着绸缎、低声议价的富商们格格不入,引得几个闲坐的伙计投来好奇的目光。 然而,伙计李刚却并未因客人的衣着而有丝毫怠慢。他在这行当里干了十几年,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 民朝新立,富豪多为新贵,很多人去了一趟南洋就大发其财,这些人喜欢穿金戴,彰显自己的富贵,但也有衣着朴素,不讲究穿戴,却出手惊人富商,所以光凭衣着并不能确定这些人的身家。 李刚立刻堆起笑容迎了上去道:“这位东家,瞧着面生,是头次来小店?是想看看城里的宅院,还是城外的庄子?” 孔晨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扫了一眼牙行内的陈设淡然道:“想买一套庄园,清净些,地方要宽敞。价格嘛,” 他略一停顿道:“最高不超过三十万两。” 这话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让原本有些嘈杂的牙行瞬间安静了几分。几个伙计和正在看房的客人都下意识地望了过来,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探究。三十万两!这还是一个大财主 李刚脸上笑容更盛,甚至带上了几分恭维道:“失敬失敬!原来是位大东家!小人李刚,是这牙行的伙计。东家您贵姓?” “免贵姓孔。”孔晨的语气依旧平淡。 “孔东家,您这边请坐,喝杯茶,我这就把最近最好的几个庄子的图册和契单给您过目。”李刚将孔晨引至内间雅座,亲自沏上一杯上好的金山云雾茶,然后捧来几本厚厚的册子。 孔晨并未细看图册,只呷了口茶道:“图上看不真切,若有合适的,带我去实地看看。” “您是个爽快人!”李刚立刻应道:“正好,城西燕子矶附近有一处绝佳的庄园,原是前明保国公家的别业,风景、格局都是顶好的!我这就去雇车,您稍坐片刻。” 不多时,一辆半新的马车便载着二人出了金陵城,沿着江边道路而行。约莫半个时辰后,在一片依山傍水、林木葱茏之处,骡车停了下来。 映入孔晨眼帘的是一处规模宏大的庄园。虽略显幽静,但格局气象仍在。高耸的白墙,朱漆大门,门楼的砖雕精美绝伦,双显的富贵大气。 李刚一边引路,一边介绍道:“孔东家,这原是保国公家几代人苦心经营起来的避暑别庄,最盛时占地百余亩,包含了山林、池塘、水田。后来的事情您大概也知道,保国公家犯了事,被流放去了东宁岛拓荒,这产业自然也就充公了。” 他推开虚掩的侧门,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庭院干净整洁,巨大的湖石、荷花池、蜿蜒的廊道依旧能想象出昔日的繁华。 “按照咱民朝的新政,原有的耕田、池塘大部分都分给了周边的佃户和军功士了。如今剩下的,主要是这核心的居住园林部分,占地还有十二亩上下。 就是您看到的眼前这一部分,我们牙行定价不高,只要二十五万两。这价钱,光是这些梁柱木料、砖瓦湖石,当年保国公家花了不止百万两,这地方清幽又能坐看长江,实在是整个江南一等一的庄园,25万两买下这庄园您赚大钱。 孔晨默默地听着,负手在庄园里缓缓踱步。他穿过月洞门,走过九曲桥,登上半山的小亭极目远眺,长江如带,钟山如屏,景色绝佳。 孔晨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道:“再看看别处。” 李刚心里咯噔一下,但也不敢多问,只好应道:“好嘞!城东、城南还有几处好庄子,虽不及这保国庄大气,却也各有千秋。” 于是,这一日,李刚陪着孔晨几乎跑遍了金陵四郊。从玄武湖边的精致水榭,到栖霞山下的幽静山房,再到雨花台附近新建的、带着明显大同简约风格的富商宅院,一连看了十二处产业。 直到日头西斜,马车返回城中。在李刚几乎以为这位神秘的孔东家今日不会做出决定时。 “就保国公那个庄子吧。”他孔晨淡然道:“二十五万两,明日我们去工业钱庄,找刘掌柜办理转账交割,契税一并结清。” 李刚又惊又喜道:“孔东家真是快人快语!您放心,所有手续包在小人身上,定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翌日,双方去工业钱庄,转账并完成了房契,地契的交换,孔晨带着自己的妻子来到庄园门口道:“这就是我们的新家。” 孔晨媳妇看着这庞大的庄园奇怪道:“咱家不是在扬州吗?为什么要跑到金陵来买宅院?” 孔晨带着一丝回忆道:“当年元首在大同工业区就和我们说过江南盛景,当时我就下定决心以后赚钱,一定要在江南买一座庄园。” 他妻子为难道:“这庄园也太大了,大宝,二宝,三宝上学都不方便。” 孔晨瞪了媳妇一眼道:“你这妇道人家懂什么,上学不方便就坐马车,这里以后就是我孔家的根基了。” 接下来几天,孔晨招募土木工匠,庄园改造工程。 “师兄,师兄!”一阵急促的呼喊声伴随着马蹄声由远及近。只见孔晨的师弟冯远,满脸焦急地跳下马背,几乎是踉跄着冲到孔晨面前,也顾不得擦去满头的汗水。 “师兄,大事不好了!”冯远气喘吁吁,声音都带着颤音,“我们送去扬州火车工坊的那批主动轮连杆和汽缸阀门,有将近五成被验出不合格!全部被打回来了! 工坊的杨管事还发来文书,说不仅要扣掉我们这批货的全部款项,还要按合同扣罚两千两的押金!” 孔晨闻言,脸色“唰”地一下变得铁青,手中的卡尺险些掉在地上。两千两押金虽是肉疼,但他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杨管事有没有说,以后还让不让我们供货?” 孔晨的“星晨作坊”起家于打造家具和马车,但最终发展起来却是因为给官营蒸汽机厂生产零配件。 靠着过硬的质量和当年在大同工业区积攒下的人脉,他的作坊一步步壮大,七年前成功申请到了一张民用蒸汽机制造牌照,开始生产用于田地抽水、工厂动力的中小型蒸汽机,自此星晨作坊发展一日千里,他的身价也快速提升,有了几十万两的积蓄。 可好景不长。大同社为了推广工业化,几乎在每个行省都批准了一到两家蒸汽机制造厂。牌照多了,竞争陡然激烈,虽然蒸汽抽水机效率与日俱增,但卖的价格却从550两下跌到150两了,连原来价格的三成都不到。孔晨为了保证自家的作坊利润,将目光投向了火车头制造。 随着南北战事的落幕,天下再次统一,军事开支减少,大同社把海量的钱财都投入建设铁路当中,各地铁路干线计划的推进,以中原,京城为核心的北方铁路网逐步铺设开,铁路每年都会增加2000余里。 随着铁路的增长,轨道部对火车头的需求与日俱增,一个火车头的造价高达5000余两,远远不是蒸汽抽水机机可比,为其提供核心零部件,利润丰厚且前景广阔。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动用了早年大同工业区留下的香火情,才从扬州火车工坊的采购管事杨田那里,拿到了试生产一批关键零部件的订单。 他本以为这次的订单会让他的作坊再次步入一个快车道,却没想到第一合作就出问题了。 “怎么回事?”孔晨皱眉头询问道。 冯远哭丧着脸道:“师兄,问题是出在人身上啊!咱们作坊的老师傅,这些年做惯了抽水机的零件,那些东西公差大,要求低,有时候差一点点也可以用,大家有没有在意。 可火车的零件,光是锻打的火候、铸铁的成分、切削的精度,要求就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加上以前我们为了生产蒸汽抽水机为了赶这批订单,加班加点多,人手不够,为了省钱,临时招了不少周边的农户来做粗加工,他们手艺根本跟不上!残次品能不多吗?” 孔晨气得一跺脚,这真是贪小便宜坏大事,他本以为嘱咐工匠仔细一点,提升零件的质量就可,却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此刻,庄园的修缮已变得无关紧要。 “这里你先盯着,让工匠按图纸来,不要让他们偷工减料!”孔晨对自己妻子吩咐了一句。而后立刻对冯远道:“走!回扬州!” 两人在金陵码头包下了一艘快船,赶回了扬州城。但他们没有先回自己的作坊,而是直奔城外运河边的扬州火车制造工坊。 工坊采购处的管事杨田,一见到孔晨,脸色就沉了下来,他将一迭检验单“啪”地摔在桌上。 “老孔!你也是老师傅了!当初我怎么跟你说的?火车上的东西,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是要出人命的!你看看你送来的这都是些什么? 连杆强度不够,一测试就变形!就因为这批残次品,耽误了我们整个车头的组装进度,我这个月的绩效考核奖金全泡汤了!”杨田越说越气。 杨田也是当年大同工业区的老人,也是当年器械厂的学徒,而后等着大同社的官营作坊越办越大,他们这批学徒也开始分散在大同社的各个官办的作坊当中,成为了作坊当中的技术骨干和管理骨干。他是看在同出大同工业区、当初同为机械制造厂工匠,才给了孔晨这个机会,没想到却被坑得不轻。 孔晨自知理亏,姿态放得极低,连连拱手:“老杨,千错万错,都是我孔晨的错!是我管教不严,贪快求省,砸了招牌,还连累了你,我认罚,认罚!” 他拉着杨田来到工坊外不远处的一个酒馆,叫了一壶酒和几个小菜。孔晨亲自给杨田斟满酒,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郑重道:“老杨,这第一杯,是我给你赔罪,是我办事不力!”说罢一饮而尽。 他又倒上第二杯:“这第二杯,是感谢老杨当初给我这个机会,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再次饮尽。 第三杯满上:“这第三杯,是请杨兄再拉兄弟一把!罚金我一文不少立刻补上,但这供货的资格,万望杨兄能在厂长面前美言几句,再给一次机会!”三杯急酒下肚,孔晨酒气上头,脸色有些发红。 杨田看着他这副样子,气也消了些道:“老孔,不是我不讲情面。这火车零件和你们以前做的抽水机零件,那根本是两回事!火车头一动起来,那有上百匹马力,蒸汽抽水机才多大点劲儿?五马力顶天了!要求能一样吗?” 他压低了声音:“我已经硬着头皮去找过厂长了,好歹看在你我都是大同工业区出来的老人份上,厂长总算松了口,答应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但是!”杨田语气加重,“下一批货,如果验收合格率达标,没二话,你们以后就再也别想碰火车工坊的订单了!” 孔晨闻言,心中一块大石暂时落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立刻又给自己斟满三杯酒,毫不犹豫地连续干完:“杨兄,大恩不言谢!这三杯,是兄弟我的保证!你放心,我回去就是不吃不睡,亲自盯着作坊,也绝对把下一批货做得漂漂亮亮!再出纰漏,我孔晨也没脸再来见你!” 离开酒馆,深秋的凉风吹在脸上,孔晨的酒意醒了大半,但心头那股紧迫感和沉甸甸的压力。 大同历十五年(公元1639年)10月3日,扬州城,星晨作坊。 寒风卷着运河的水汽,吹得“兴晨工坊”的招牌吱呀作响。工坊内,气氛比天气更加冰冷。 孔晨让师弟冯远将所有工匠召集到会议室当中。 几百余名工匠穿着沾满油污的粗布工服,沉默地站着,眼神里混杂着不安,他们也知道厂里除了残次品,上批货物都被退回来了。 孔晨铁青着脸,几步跨上一个堆放半成品木箱的高台,猛地从脚下抓起一根泛着冷光的活塞连杆,“哐当”一声将其狠狠砸在面前的铁砧上,刺耳的金属撞击声让所有人心里一颤。 “都睁开眼看看!看看!”孔晨的声音因愤怒而有些嘶哑,他举起那根连杆,指着一处不规则形状的缺口。 “这就是你们做出来的东西!送去扬州火车工坊整整一千个零部件,验下来有五百个是不合格的废品!我们兴晨工坊十几年攒下来的脸面,被你们这一次就丢得干干净净。” 长时间的沉默后,一个资历较老的王师傅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道:“东家,这其实不能算是残次品,咱们这几年给各家做的抽水机零件,不都是这个标准,缺了这一点也没事,照样能用,人家其他人用,也没说不合格,就他火车工坊矫情,吹毛求疵,那么一丁点瑕疵也抓着不放。” 这话像是点燃了火药桶,孔晨彻底爆发了:“矫情?你说火车工坊矫情?!你们知不知道一个蒸汽抽水机卖多少钱?一百五十两!一个火车头卖多少钱?五千两!五千两白银!那是要拉着几十吨货物、上百号人,在铁轨上跑出一天几百里速度的国之重器!你们用做一百两玩意的手艺,去糊弄五千两的订单?你们脑子里装的都是刨花吗!” 这话激起了更大的反弹。另一个年轻气盛的工匠周英梗着脖子顶撞道:“东家!您说一个火车头值五千两!这我们都知道。可我们一个月才拿三两银子!您让我们拿三两银子的手艺,去为五千两的火车头负责?天下有这个道理吗? 您去打听打听,扬州城里能给火车头做核心部件的老师傅,哪个不是一个月十两银子起步?您给我们开多少,我们只赚了三两银子,就只干得出三两银子的活。” “对!小周说的在理,三两银子就想让我们干十两银子的活计?” “平时尽招些连锉刀都拿不稳的农夫来充数,让我们白教,工钱还不涨!” 底下顿时响起一片七嘴八舌的抱怨,积压已久的不满瞬间宣泄出来。工坊的效益连年增长,据说一年能有十几万两的利,东家前不久还去金陵豪掷几十万两买庄园,可他们的工钱却几乎是同业最低,还要时常被摊派培训廉价短工的任务。 孔晨被问得一时语塞,更是恼羞成怒道:“现在是跟你们讨论工钱的时候吗?现在是你们做出了残次品!差点砸了工坊的饭碗!工坊要是倒了,你们全都得喝西北风去!你们有没有一点‘以厂为家’的精神?” “以厂为家?”周英冷笑一声,豁出去了,“孔东家,我本不想撕破脸,既然您把话说到这份上,那我也就直说了!‘家’?谁家的爹娘让自家孩子累死累活还吃不饱饭? 您一年赚十几万两,在金陵买大庄园,我们呢?三年没涨过工钱了!这‘家’里的钱,您分给我们一星半点了吗?就这,还好意思让我们把这里当‘家’?” “你!”孔晨气得手指发抖,最后一点耐心也耗尽吼道:“能干就干!不能干就给我滚蛋!离了你们,我这工坊还开不下去了?!” “好!孔东家,您这话我记住了!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人家官营大厂,工钱高,做事情还公道,我们有手艺在手,还怕会被饿死不成。”周英一把扯下身上的工牌,狠狠摔在地上,转身就往外走。 车间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决裂惊呆了。 孔晨喘着粗气,环视剩下的人道:“还有谁要跟他一起走的?没有了吧? 好!既然留下,就都给我记住了!这批废品,让工坊损失惨重,押金罚金加起来好几千两!这个月的工钱,全部扣发!以儆效尤!” 这话如同冰水泼进油锅,瞬间炸开了锅! “东家!不能啊!” “一个月不发工钱,我们一家老小怎么活?” “孔东家,这罚的是不是太狠了?错我们认,可饭总得吃啊!” 孔晨正在气头上,丝毫不让步:“损失必须有人承担!还是那句话,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蛋!” 他的强硬暂时压住了场面,工匠们敢怒不敢言,但眼神里的怨愤却几乎要溢出来。 散工后,几个心怀不满的工匠聚到一起,找到了工坊里的“工匠兄弟会”会长李老头。 “李会长,您得给我们说句话啊!东家这太不讲情理了!” “对啊,全家就指着我这点工钱买米下锅呢,全扣了,这不是要逼死我们吗?” 李会长面露难色,搓着手道:“唉,这事儿,咱们也确实有错,做了那么多不合格的件,厂里损失那么大,一点不赔也不合适。 东家正在气头上,这样,我去试试,看能不能求求情,好歹发一点生活费,总不能真让大家饿肚子。” 这话一出口大家就失望,这李会长年纪大了,求稳怕事,平日里也没少得东家的小恩小惠,指望他去据理力争,恐怕是没什么希望。 于是工匠门又找到周英,说了要扣工钱的事情,和会长的态度。 周英看着众人沮丧的样子道:“求他没用!他和东家穿一条裤子!我们不能就这么认了!不能让这奸商无法无天!” “不认又能怎么办?孔东家听说在官府里也有关系,就算我们告到‘工匠司’去,等官老爷们慢悠悠开始查,我们早就饿死了!” 周英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我就不信这天下没有说理的地方!他孔晨能堵住官的耳朵,还能堵住天下人的嘴不成?” “你的意思是?” “走!”周英猛地站起身,“我们去找重民报主编高先生,他写的文章专为咱们小民说话!我们把这事捅到报纸上去,让全扬州、全江南的人都来评评这个理!” 第450章,作坊要转型,但代价去让工匠承担 大同历十五年(公元1639年)10月4日,扬州城,星晨作坊。 办公室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夕阳透过肮脏的玻璃窗,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铁屑和煤灰特有的腥锈气。 孔成的办公桌上堆满了不合格零部件,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一只明显有砂眼的铸铁阀门,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孙星还是叹了口气,拿起一个气缸部件:“师兄,说句实在话,这些件儿,若是装到咱们以前做的蒸汽抽水机上,闭着眼睛都能过关。但大伙儿都是头一回接火车的活儿,心想不都是烧蒸汽的么?能差到哪儿去?谁成想。” 孔晨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得像刚磨好的车刀道:“差到哪里去?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抽水机慢上一分、漏上一丝,无非是少抽几桶水。可这零件要是装在飞驰的火车上。”他拿起一个尺寸略有偏差的连杆,“那就是车毁人亡!到时候,别说银子,你我的身家性命,乃至这厂子里上下百十口人的饭碗,都得砸进去!” 孔晨严厉道:“不要说这种没用的话了,火车作坊对零件的要求更高,这批零部件做不好,我们就没有下一批订单了,我们前期购买的机械投入全都打水漂,到时候就要损失好几万两银子,厂里的转型也彻底化为泡影。” “现在我们最重要的事情,是要生产出满足火车作坊要求的合格零件。” 孙星被说得哑口无言,脸色发白,一旁的冯远接口道:“师兄,你的意思我们明白。质量必须抓,这是生死线。孙星刚才的意思也不是推诿,只是工艺要求天差地别,咱们的老师傅就那么几位,大部分还是从周边村里招来的农户,农闲时来做工,手艺粗疏,心也不定。要让他们立刻达到火车作坊的标准,难啊。依我看,非得下狠心集中技术骨干,剔除生手,就算要用生手,也得经过长时间的严格培训才行。” 孙星马上道:“对啊,师兄,而且一文钱一文货。要求高了,工匠付出的心血和承担的风险就大了,工钱若是不提上去,只怕人心不稳,怨气一生,更别提做出合格的零件了。” 孔晨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焦躁:“工钱的事,可以商量。但现在火烧眉毛的是怎么把合格的东西做出来。” 他转向冯远,语气斩钉截铁:“质量要抓,就得从根子上抓!每一步工序都必须有检测,谁做的零件,谁就在流程卡上签名画押!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哪道工序出了问题,哪个流程走了样,是哪个工匠出的错,一查便知!查出来,就按规矩处罚,绝不容情!” 冯远眉头紧皱道:“师兄,这是不是太急了点?” 厂里的质量检测当然都是有,但一般情况下不会抓的这么紧,大家都是差不多了事的,一方面是因为几年前,蒸汽抽水机卖的极其火爆,抓质量抓的太紧,生产的效率就提不上来,同时因为用了太多短工,他们的手艺也有问题,卡的太严,很多的零部件就要报废,也会影响作坊的利润。 所以一般情况下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抽水机对零部件质量要求也没那么高,有点公差,只要不是太明显也能用。 “难以适应?就是因为过去太松垮,才有了今天这一堆废铁!”孔晨一掌拍在桌子上,那几个不合格的零件震得跳了一下。 “就这么定了!告诉所有工匠,从今天起,任何一个零部件,只要没通过质检,一律报废!报废件所用的原材料成本,直接从责任工匠的工钱里扣!” “扣工钱?”冯远愕然,“这是不是太严厉了?大家赚的都是辛苦钱,本就不多,这火车零件用料贵,真做坏几个,他们几天甚至一旬就白干了!” “不严厉不长记性!只有责任落到个人头上,肉疼了,他们才会真正用心!”孔晨不容置疑地打断他道:“去吧,立刻把新的检验和追责制度通知到每一个工匠,尤其是火车零部件车间的!” 孙星和冯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无奈和担忧,但见孔晨脸色铁青,知他已下定决心,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新的制度一经公布,果然如同冷水滴进了滚油锅,整个工坊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做坏了还要扣钱?料钱从我们工钱里扣?厂里怎么能这么干!” “就是!我们才拿几个大子儿?这火车零件又复杂又费料,万一失手,岂不是还要倒贴?” “欺负人!太欺负人了!好处都是东家的,风险全摊给我们了?” “要是零件赚的钱都归我们,那扣料钱我们还认了!有这么办事的吗?” 工匠们围在一起,情绪激动,议论声、抱怨声、叫骂声混杂在机器的噪音里,让整个车间充满了躁动不安的气息。很快,有人开始摔打工具,消极怠工,生产火车零部件的车间几乎陷入了瘫痪状态。 孔晨闻讯赶来,站在一群面带愤懑的工匠面前。他看着那一张张被炉火熏黑、带着汗渍和不满的脸。 他提高了音量:“嚷嚷什么!以前的规矩养坏了习惯,才弄出这么多废品!作坊现在要活下去,就必须立新规矩,抓真质量!我还是那句话,觉得这规矩严,受不了的,现在就可以结账走人!门开着,绝不强留!” 他目光扫过人群道:“但是,只要选择留下来干的,就必须按新章程来!一步不能差,一点不能错!谁坏了规矩,我就找谁!” 人群中一阵骚动。一个膀大腰圆的粗壮工匠猛地将手中的榔头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妈的!工钱没见涨多少,屁规矩倒是一大堆!还要扣钱?受你这奸商的鸟气!老子不干了!” 说罢,骂骂咧咧地推开人群,径直向外走去。另有几个同样满腹怨气的工匠也跟着摔了家伙,嚷嚷着离去。 然而,更多的工匠只是沉默地看着,脸上有犹豫和担忧。他们拖家带口,需要这份工作糊口。最终,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人们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位旁。 接下来的日子,孔晨几乎扎在了生产车间。他亲自盯着每一道关键工序,拿着游标卡尺和样板一遍遍检测,要求每个工匠在流程卡上签字。冯远负责具体执行检测,孙星则带着技术最好的老师傅四处救火,指导纠正。 在如此高压之下,零部件的质量肉眼可见地提升了,报废率从一开始的骇人听闻逐渐下降,合格品的精度和强度终于摸到了火车作坊要求的门槛。 然而,与之相对应的,是整个生产效率的断崖式下跌。工匠们因为害怕出错被罚,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格外小心翼翼,反复测量,不敢求快。 就在孔晨想着如何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提升效率。 冯远带着一丝害怕道:“师兄,重民报主编高登来我们场采访。” 孔晨皱眉头道:“这个祸害怎么想到来我们作坊。” 这几年重民社报道了多家作坊的事故,导致多位东家被抓,牵连了的官员也不少,虽然他的工厂没出大的事故,但他也不想招惹这个灾星。 冯远道:“好像只是周英他们找了高登,所以他才过来了。”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去招待他。”孔晨皱眉头道。 说完孔晨就来一到厂房外,果然看到穿着一身长衫的高登。 孔晨故意使气抓住高登的手,又来一个拥抱道:“高主编,久仰大名,没想到您还能光顾我这个小作坊。” 孔晨做了一个早上的事,手上沾了铁屑,机油,衣服上也满是碎屑,极其邋遢,他这一套连环的动作下来,高登手上也满是机油,身上也满是铁屑。 但高登满不在意,孔晨弄了个寂寞,两人随即进入了厂房。 只见厂房内各种机械轰鸣,工匠按照工序一步步的在生产零部件,并没有人在意他们。 高登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道:“我听说孔东家也是大同工业区出来的?” 孔晨得意道:“没错,当年就是俺们第一批跟着元首,某还记得您的重民社就是那段时间成立的,你们的这些人专门给我们元首作对。” 他在大同工业区待过,是他人生最得意自豪的事情,也是在警告高登,他可是元首的人。 高登摇头道:“我们只是对做事的方法意见不同,没有所谓的做对,不过现在看来元首走的路是对的而已。” 而后他又感叹道:“孔东家你出自大同工业区,不过对于大同之志的理解却连我这个外人都不如。我听说孔东家您厂里工匠的工钱几乎是行业最低,各种福利待遇也不高,你的这番作风可一点不像是元首教出来的。” 孔晨有些尴尬,他倒是想提升一下工钱和福利待遇,但是利润就下降。他很快说解释道:“元首说过,我们这些作坊人多的雇佣工匠,就是对大同之治最好的帮助,我这个作坊有350多工匠,养活了350多个工匠和他们的家人。” 高登嘲讽道:“所以只因为他们出了一批不合格的产品,却要扣他们的工钱。这个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没了工钱他们该如何养活自己的家人?” 孔晨义正言辞道:“这只是为了明确厂里的规章制度,这是成长必须要付的代价,而且你不能光看到工匠的损失,也要看到我的损失啊,那些零部件已不合格,我几千两银子都没了。” “我做东家也不要容易,你看着眼前这个作坊,几十台机器在运转,几百个工匠要养活,这个作坊投入的就十几万两,每一天的费用就超过了500两,作坊一停,不但工匠要没收入,我也要损失500两。” 高登嘲讽道:“我听说孔东家前几天去金陵购买庄园,想来价格不低吧?” 孔晨警惕道:“这都是我用合法财产买的。” “我没说不合法,只是这350多个工匠为孔东家赚了一套庄园,你却依旧在吝啬他们三两银子的工钱,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孔晨只能把自己的困难也给摆出来道:“作坊虽然前几年赚了钱,但这些年生产蒸汽机的厂家越来越多,我能赚的钱也越来越少了。 所以才要产业升级做火车的零部件,升级失败,我赚的钱都要血本无归,现在作坊抓的严,也是为了工匠日后的饭碗,这是为了大家的长远利益。” 高登带着一丝鄙夷道:“孔东家不觉得您说的这番话,和当初的士绅很像,当初士绅也说他们养活了佃户,天灾一到他们也不肯降低租子。反过来还要盘剥他们少的可怜钱粮。 孔晨不满道:“这怎么能一样,这是工人做错了事情,我问心无愧。” 高登见他死鸭子嘴硬淡然道:“你的作坊要转型,但代价却让工匠承担,赚了钱你自己买庄园,却也没看到工匠有收入上的提升,你觉得这合理吗。” 孔晨道:“有什么不合理某承担的最大的代价,工匠只是按工钱做事,我也没亏待他们。” “某已经大致了解事情的原委了,你如果不愿意发放工钱,孔东家可以看一下3日后的重民报。”高登冷笑道。 孔晨嘴硬道:“我又没违法,还怕你报道?” 高登嘲讽笑道:“没违法最好。” 高登回到自己报社,周英等等待的人围上来道:“高主编,怎么样?” 高登冷笑道:“死鸭子嘴硬,你们先去工匠司上报此事,后天此事的原委就会上报,如果工匠司不管,正好过几天,某会去京城,我与元首还有几面之缘,也能说得上话。定能帮你们取得一个公道。” 周英等人激动道:“多谢高主编了。” 三日后,星晨作坊的事情就被报道出来了,一时间引起整个扬州城的骚动,尤其是工匠的不满,扣一个月的工钱,这还要不要他们生活? 工匠司主管看到重民报的文章,也很快行动。当即把孔晨招来,臭骂了一顿道:“你是不是想进去吃牢饭,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间,这是要被元首知道能有你好果子吃。” 孔晨委屈道:“工匠做错了事还不允许处罚,你知道这一趟我亏了多少吗?不算人情,我亏了差不多五千两。” 主管没好气道:“可以处罚,但不是这种方法,老孔不要给我找麻烦,马上把工匠的工钱给发了,还有我听说你们作坊都是15号以后才发工资的,以后给我月末发放,下次再敢晚一天,我工匠司直接给你处罚,而且是最顶格的处罚,保证罚的你肉痛,不敢再盯着工匠那几个工钱。” 想了想工匠司主官觉得还不保险,开了一张罚单,盖上了自己的印道:“缴纳1万两的罚款,这次的事情就算这样过了。” 孔晨几乎跳起来道:“还要罚钱,我才是受害者。” “少给我乱叫,你是想坐牢,还是想交罚款? 就凭你这事,关你个10天半个月都不冤枉,你也不想想,公民议会有多少是工匠农户议员,你这种身份能进得去吗,到时候只是被他们知道了,罚你个倾家荡产,你就知道错了。” 孔晨颓废道:“好,我交罚款。” 工匠司主官严厉警告道:“要安抚好工匠,再弄出乱子,你就准备去监狱过年。” 第451章,拜金的扬州与光报 大同历十五年(公元1639年)10月24日,扬州城火车站。 “呜呜呜!”随着一阵汽笛声音,火车缓缓启动,车轮与铁轨衔接处有节奏的撞击声透过厚重的木板传来,“哐当、哐当”,沉闷而持续,窗外,扬州城快速往后倒退,没一过功夫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事江淮大地的田野、村庄和河流出现在火车窗口。它们飞速向后掠去,化作一片模糊的绿意与流光。 在火车厢末尾的包间内,江淮巡抚罗伟包下了这节车厢,而后请高登一起踏上前往京城的火车。 车厢的书桌上,摊开的文件几乎占据了所有空间。罗伟翻阅着这一年来江淮行省的各项经济数据,为前往京城上计做在后的审阅。 对面,高登也在整理着另一摞文件,这是重民报着一年来,报道的各种工业事故合订本,本来他还没有太深的感受,但真合订起来,却让他震惊的发现,这一年来江淮行省居然有如此多的事故。发展产业不止能带来财富,他也是一家吞噬任命的残暴机器呀。 良久,罗伟合上自己面前最后一卷文书,长长吁了一口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他的目光落在高登手边那迭明显不同的文件上,沉吟片刻开口道:“凌云,能让我看看吗?” 高登动作一顿,抬眼看了看罗伟,默默将那摞文件推了过去:“可以。” 罗伟拿起最上面一份,仔细翻阅。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上面不再是宏大的数字和规划,而是一个个具体而微的案例:某厂学徒操作不慎被轧断手指,厂主仅付五两银子便不再过问;某纺织作坊拖欠女工三月工钱,管事恶言相向;某矿场安全措施简陋,上月发生塌陷,三人殒命,家属求告无门。 他尤其盯着那些拖欠工钱的案例,手指点着其中一行,抬头看向高登,语气带着不解道:“这些被拖欠工钱的工匠,为何不去衙门? 即便觉得县衙门槛高,也可去各地新设的工匠司申诉啊!那是元首特为保障工匠权益而设的衙门。” 高登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摇了摇头:“子瞻兄,你久在巡抚高位,你有多久没有见过农户和工匠了。” “那些工匠,十之八九来自周边农户,平生最怕的就是见官。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老话刻在他们骨子里。更何况,许多人根本不知工匠司为何物。即便有胆大的去了,坊主、工头早已串通一气,咬定工匠不是他们作坊的,工匠如何取证?哪怕真调查也耗日时久,普通工匠哪里消耗的起。” 罗伟闻言,沉默了片刻,将文件轻轻放回桌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如此说来,是我失职了。” 高登淡然的看着他,他内心是认可这段话的,金陵同样有大量的作坊,却很少有作坊主敢这么干,只要工匠的利益受损,李巡抚的板子就会打到作坊主上,取证的责任李巡抚都是交给那些作坊主,拿不出来这些作方就要赔钱。 工匠司也会深入作坊,为工匠做主,这几年下来当地的作坊主已经知道李巡抚的秉性了,老实一点都不敢想这些小动作。不服气的则把作坊迁移出南直隶。 而在扬州,罗伟却要重证据,这看上去公平,但作坊主和工匠本身就不公平,你这讲公平就是笑话了。 罗伟忽然对侍坐在包厢门口的主簿武绍道:“小武,我有些事需与凌云兄单独详谈。” 武绍立刻起身,恭敬道:“是,巡抚。” 他悄然拉开包厢门,侧身出去,又轻轻将门带上,隔绝了外界的声响。 包厢内彻底只剩下两人,车轮的轰鸣声似乎也被这狭小的空间过滤得柔和了一些。 罗伟身体微微后靠,看着高登,脸上露出一丝追忆的笑容:“凌云,回想起来,我们似乎已有很久未曾像这般单独相聚了。” 高登也笑了笑:“你如今是封疆大吏,江淮行省的巡抚,事务千头万绪,自然不像从前那般清闲,可以时常聚首论道了。” 罗伟笑道:“便是再忙,旧友岂能相忘。我听小武说,这半年来,重民社的例行聚会,你也少有参加了?” 高登默然片刻,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流转的景物,道:“或许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社中诸位友人,如今多在民朝为官,聚在一起,所言皆是漕运、税赋、矿场、垦荒,皆是政务大事。我一介白身,于此道并无建树,插不上话,旁观了几次,自觉无趣,反而显得格格不入,索性就不去了。” 罗伟叹息道:“没为官之前,我等认为朝廷的官员都是酒囊饭袋,当然这个想法也没错,大明的官员的确是酒囊饭袋。” 而后凝视着高登道:“凌云,你我是多年知交,不必虚言。你是否觉得我变了?变得与那些我们曾经抨击的庸官俗吏一般,只知沉溺于案牍公文。” 高登转过头,认真地看着罗伟道:“若与大明那些只知盘剥、欺上瞒下、视民生如草芥的官员相比。” 他看着火车外的田地,虽然依然收割,但农户却马上开始翻耕田地,准备种植冬小麦,农户基本上都牵着耕牛,田地也即便是都是水田,可以看到田地四周的水渠,密密麻麻覆盖了目光所及之处的所有田地。 也就是说光铁轨两边的上百万亩田地全部都是水浇地,这种景象在大明是不可能看到的。更加不要说他们乘坐的火车,这支直接改变天下格局的器械。 高登叹息道:“你们做的比大明好上十倍、百倍也不止。这一点,天下人有目共睹。但我若说你们未变,那是违心之言。或许是我过于苛求了。我知道你们已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了最好。” 他话锋一转,语气虽平淡,却透着一股执拗:“只是子瞻,我觉得公天下,不该仅仅是扬州城现下的样子。是的,扬州一年一小变,三年一大变,气象万千。人口逾百万,财富如百川汇海,天下商贾云集,工坊林立,日夜轰鸣,其富庶繁华,恐怕连当年的京城也有所不及。” “如今坊间传言,扬州有‘三十六象,七十二牛’。这些豪商巨贾的财富,近年成倍增长,富可敌城,成为了整个扬州城百姓追捧的对象。 但反观为他们劳作、创造这些财富的无数工匠,其工钱又增长了多少? 其生活又改善了多少? 劳作可还安稳? 伤病可有依靠? 扬州的百姓崇拜富户,以拜金为荣,鄙视穷人,认为他们懒惰,不上进,但真是的情况却是,这些富户拿走了普通人的利益,扬州城每出现一头象,就要有上万工匠受到压榨。 子瞻,我以为我们所要建设的大同世界,不应仅仅是国库充盈、巨室豪奢,更应是天下生民皆能安居乐业,共享太平。而非如今日这般,朱门财富日增,而穷檐艰辛如故。” 在扬州把家产超过百万称之为“象”,家产称过10万两的称之为“牛”,也就是说家产百万两,有三十六家,家产超过10万七十二两家,但真实的情况可能比这还要更多。 罗伟听完,没有立即反驳,而是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商贾重利而轻义,此事我岂能不知? 其盘剥工匠、钻营律法漏洞之事,我案头卷宗亦堆积如山。然则,凌云,扬州乃至整个江淮行省欲图发展,欲积累这‘公天下’的根基,现阶段却又实难离开这些逐利之商贾。” 他拿起方才合上的那份报告,手指点着上面的数据,语气变得沉凝而具体:“便拿去岁至今来说,我江淮行省新辟水浇地九十三万七千亩!为了让这近百万亩土地能旱涝保收,官府组织民力,新修水渠七百余里,加固堤坝数十处,兴建提水站十五座。为此,国库与地方投入白银逾五百万两,动员民夫三十五万人次!如此浩大工程,才换来江淮粮仓根基厚了一成有余!此间耗费巨万,若无商税支撑,从何而来?” “再说民生,”他又抽出另一份文书,“百吨级以上新式渔船,江淮今岁新增五十一艘!仅此一项,就让我江淮渔获量占天下总量三成有余。元首常言‘食有鱼’,这多出来的鱼获,能让天下百姓餐桌上每年多添数斤肉食。这造船之资、组织之力,都少不了商贾提供的税负。” “还有!”他语速加快道:“扬州府新建八大重工业区,新增钢铁作坊二十座,水泥窑、砖窑超百座!今岁扬州钢铁产出较去岁增四成,水泥灰砖等物增产过半。新建贯通府县的铁路三百里!凌云,这些!” 他重重地拍着那迭文件,“每一项投入,动辄以十万、百万银元计!总投入超过千万之巨!没有这些实实在在的投入,天下财富的总量如何增长?‘公天下’的根基又从何谈起?若无今日之积累,我等所畅想的大同世界,终究只是空中楼阁啊!” 高登静静地听着,这些数据与他平日所见所闻相差无几。江淮大地上日新月异的变化是肉眼可见的,从这方面来说,罗伟是一个干吏,整个大明官场能比及罗伟的官员也不到一手之数。罗伟在扬州建设的工程比起大明在扬州建设工程都要多。 然而他等罗伟说完,沉默了片刻道:“子瞻,你所言种种,皆是煌煌政绩我不否认。但我还记得,民朝初立之时,元首下令统计天下田亩户籍。得田十二亿亩,户三千六百万余万。即便粗粗平均,每户可得田三十三亩。就算一亩地仅产一石粮食,一个五口之家,每年亦有三十三石粮,人均近千斤粮食。按理说,这已是足够让天下人都吃饱,天下不应再有饿殍之事。”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罗伟:“但现实呢?大明二百余年,直至灭亡,依旧是‘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丰年谷贱伤农,灾年流离失所。饿殍遍地,流民百万,枯骨露于野。” “我并非否定你们所做的一切。我只是担忧,”高登的声音低沉下去,却更加清晰,“若天下之财,仍如滚雪球般只汇聚于少数豪商巨贾之手,而创造财富的工匠农户,其所得仅止于糊口,甚至困于欠薪伤病。 那么,大明旧日的惨剧,那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景象,会不会换一副面孔,重现在我民朝的新天地之下?” 面对如此尖锐的问题,罗伟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扬州发生的事情他完全不清楚是不可能的。 但元首提出了每年增加500万亩水浇地,钢铁水泥等建设的原材料每年要增加两成以上,巡抚衙门财力有限,就必须依靠商贾的投入了,要给他们一定的保护。 而且只要是发展产业,建设作坊,就必定会有各种事故,今年江淮行省光各种矿难事故就造成了上百人的伤亡,这几乎难以避免。 对这些作坊主苛待了,他们又不会去扩大生产不说,甚至还会逃离,元首定下了每年增加500万亩的水浇地,2000里的铁路,每年要增加40万吨的钢铁,这些目标要是没有商贾对作坊的投入,光靠民朝一家是很难完成的。 他只能叹息道:“某的能力只能做到现在的程度,真想要达到凌云你期待的世界,这只有元首能办到吧!” 大同历十五年(公元1639年)10月25日。 京城郊外,一片新平整出的空地上,一座十米高的砖石结构塔台拔地而起,在略显荒凉的背景下显得格外突兀。 塔身由灰砖砌成,抹着粗糙的水泥,顶端是一个四面开窗的小小望楼,看上去像烽火台,却又缺少了那股肃杀之气,反而透着几分古怪的新奇。 鲁班院的几位大匠正带着工匠们做最后的检查和调试,有人扛着粗长的铜管望远镜小心翼翼攀爬木梯,有人在塔底拉扯着一些绳索和镜面装置,忙碌却有序。 李自成背着手,眯着眼打量这奇特的建筑,脸上写满了怀疑。他绕着塔基走了一圈,粗糙的手掌摩挲着冰凉的砖缝,终于忍不住对身旁的徐晨开口道:“元首,这玩意儿……真能比八百里加急还快?俺老李在米脂当驿卒那会儿,最快的就是狼烟了。可那玩意儿除了告诉你‘贼来了’,屁用没有。您不会是在这塔顶也预备了一堆干狼粪吧?” 徐晨闻言也不禁失笑,摇头道:“若只是一堆狼烟,何须劳烦鲁班院诸位大匠耗时数月?此物名为‘光报’系统,靠的不是烟,是光。” 他抬手指向塔顶:“那望楼中设有特制的灯镜,以铰链和帘幕控制明灭,依特定密码闪烁。十里之外,另一座同样的塔台上,值守人员通过那架八倍的望远镜观测这些光信号,识别密码,记录下来,再迅速传递给下一站。如此一站接力一站,快如闪电。理论上,一条消息,一个时辰内便可传递千里之外。” 这一年时间徐晨没有闲着,有了火车和铁路之后,只要铁路网络继续扩张,民朝将会连成一个紧密的整体。 徐晨就想着应该加强一下信息的传播,弄个有线电报出来。 电力科技术这玩意儿上限极高,即便是他那个时代电网还在不断的提升,弄出什么特高压输电网络这些徐晨看不懂的东西。 但下限低也是真低,金属切割磁场产生电力,没有一点技术难度。这就是电力最基础的原理,网上弄几节电池,再弄些铜线,就能做出很多这样的视频。 徐晨找到磁铁,再找工匠把铜拉成极细的线,一个简易的发电机就出来了,甚至他找灯泡都不用找6000多种原材料,钨丝弄不到,但是竹炭还是很容易弄出来的。 再准备好一个透明的玻璃泡,想办法耗光其中的氧气,一个简易的灯泡就制造出来了,通过手摇式发电机可以不断为这个灯泡发电。 但到了这里基本上已经是徐晨所有的电力知识了,剩下的他就知道一点土豆能发电,还有就是干电池是石墨加锌做阴阳两极的材料,二极管是一个真空瓶加两个电极片,这几乎就掏光了他的电力知识。 靠着这一点电力学的知识,徐晨带着墨院与鲁班院十几个顶级大匠,电力学的定律倒是发现了一大堆,还有几个手摇就亮,不摇就不亮的灯泡。但他想要的有线电报还是没有弄出来。 后面徐晨一想,有线电报弄不出来,那就弄一个低配版的光报。光报系统技术门槛低,核心在于组织、密码和最重要的望远镜。一套简洁高效的密码本被迅速编订出来,利用现有望远镜技术放大观测距离,剩下的,就是建造这些塔台。 每隔10里左右建一个光报台,里面的工作人员都配备一台八倍的望远镜,然后再弄一套类似于摩斯码一样的密码,简单的光报系统就出现了。 据说这玩意儿在18,19世纪风靡过一段时间,等有线电报出现之后,才取而代之。 徐成简单的把光报原理和李自成说了一下,这里没有什么南理解的定理和公式,所以李自成还是很快懂了的。 但他粗犷的眉头却越皱越紧,沉吟半晌道:“元首,俺是个粗人,但这些年修建铁路,也知柴米贵。原来的驿站系统,虽说慢是慢了点儿,但辅以新修的铁路,传递公文军情也勉强够用。您这套光报,好是真好,快也是真快,可这耗费太大了。” 他掰着手指头算道:“俺刚才听了,十里一岗,这得建多少塔台?从京城到天津,二百七十里,就是二十七座!一座塔台就算只要三十两银子,这就是近千两!这还只是砖头水泥钱。” “建好了还得用人呐!”李自成的语气加重,“一个台子配四个人轮班看守,日夜不停吧?每人月俸就算二两,一年就是近一百两!二十七座台子,一年光是俸禄就要扔进去近三千两!这还只是京城到天津这一小段。” 他摊开手,脸上露出极度不赞同的神色:“咱们民朝现在有一千好几百个县,这要是全铺开,得建起几万座这样的塔台,每年光是养这些人的开销,就得像流水一样花出去上千万两白银! 元首,如今总理大臣府那边,他们天天都在琢磨着怎么省银子、搞建设、养民生。俺看,这套系统虽好,只怕第一个就过不了他们那关!为抢这点时间,花费巨万,值吗?” 徐晨早已料到李自成会有此问,他脸上不见丝毫挫败,反而露出一丝成竹在胸的笑容。 “鸿基,你所虑极是,若只供朝廷传递公文,确是靡费甚巨,难以为继。”他话锋一转,“但若这套系统,民间亦可用之呢?甚至,让民间商用成为主力,以其收益反哺系统运营,如何?” 他目光投向京城的方向道:“譬如京城的商家,极其想知道天津每天登陆的什么货物,便能占尽先机,这些人是乐意花这个钱的。 天津的东主,若能即刻收到京城总号的指令,便可避免措手不及。商机瞬息万变,时间便是金钱。我们可规定,民间商户欲传递消息,按字收费,譬如百里之内,一字百文,每增十里加收一文。如此商贾为了获取信息,必趋之若鹜。” “这样一来,”徐晨总结道,“光报系统非但不是纯耗国库的累赘,反而可能成为一项便民利国、甚至还能有所盈余的新政。朝廷紧要文书可优先传递,平日则向民间开放,以商养政,摊薄成本。鸿基,你以为此法可行否?” 徐晨可记得自己以前看的,以前的电报一个字,1毛钱,当时的人打电报,比文言文都简略。 李自成愣在原地,他显然没从“花钱”的思维里跳到“赚钱”的频道上来。他琢磨着“一字百文”的价格,再想想京城那些豪商为信息一掷千金的做派,觉得这玩意儿还真有可能会赚钱。 第452章,快要失控的财政与功臣云集 大同历十五年(公元1639年)11月5日,京城。 总理大臣府又开启了一年一度的税收统计,其中今年民朝税收再次增加了800万两,达到1亿1200万两这个前所未有的数字。 而粮食增产却极其缓慢,只增加了大概300万石左右,对比今年大同社投入了两千万两用于新修水利,可以说投入产出比极其差,哪怕用这些钱去购买粮食,也比这增长的粮食要多。 但即便是这样,这笔亏本的买卖也要做,没有这2000万两银子投入到水利设施建设当中,今年民朝粮食说不定就要减产。 今年北方虽然受到旱灾的影响,但大同社有这么多年抗旱的经验,旱灾的影响其实是有限。 只是大同社为了改变北方的气候,大量的土地,退耕还林,退耕还湖,黄河两岸五里范围,大同社会逐步清理这个范围的村庄,种植树木保持水土,以改善黄河的泥沙含量。 加上大同社今年在黄河两岸,规划了7个泄洪区,想要恢复上古时期巨野泽的盛景,以此恢复北方的湖泊系统,改善北方干旱的气候。 多种政策实施下去,北方有大量的田地,变成了湖泊和树林。再加上移民的原因,这才造成北方减少了600万石粮食的情况。 但这种减产对北方的生态环境以及农业生产的长期来说,是极其有利的。 当然大同社敢这样做,这和江南粮食的产能快速提升,南洋开发逐步开始反哺本土,东宁岛与吕宋大量粮食输入中原有关。 今年长江以南虽然也有洪涝,但新修水利之后,粮食增产明显,多收了900万石粮食,这样一减,一加当中,民朝的粮食还是处于增长区间。 按理来说税银在增加,粮食产能也在增加,刘永这个总理大臣应该感到很欣慰。 但实际上他看到今年的统计数据,眉头皱的都快压死苍蝇了。 民朝的财政开支也在增加,而且增加的更快。民朝行政开支已经平稳,军事开支,随着西南清剿土司战争的落幕,这块开支也在大规模的减少。 教育开支,医疗开支虽然也有所增加,但也在预算之内,移民开支,厚生金开支增加的也不多。 但修建铁路,水利等基础设施的开支却暴涨,导致民朝全年开支达到了1亿3000万,最终亏空了1800万两。 这表明刘永进行了三年减少财政支出政策,几乎全部没有达到目的。 刘永皱眉头道:“我大同社的巡抚哪来这么多钱? 他们每个工程我都是先把钱打到各家钱庄,怎么到年底就会有如此多的超出?” 户部尚书郭铭苦笑道:“他们制定工程计划的时候,钱往少的方向报,通过项目,做着做着就喊开超支了,户部再不给他们打钱,他们就没工钱给修水利设施的农户,逼得我们户部不得不增加预算。 地方上的工程,一般都会超支30%左右,而这些钱又是要给农户的,户部又不好不管,这样开支自然少不了了。” 刘永脸色不满道:“他们想借农户来压我们总理大臣府。” 三司使李富也委屈道:“超出30%都不算什么,好歹是用水利设施,我们三司衙门都快架空了。 地方上的钢铁厂,水泥厂,煤油灯厂,纺织厂,器械厂,蒸汽作坊,这些地方巡抚不经过我们三司使衙门同意,却挪用作坊的钱财。 您说一个钢铁厂要建什么纺织厂,石油作坊硬要为当地修桥铺路,本要上交的利润八成都用在地方上。我们想管都管不了。” 洪承畴去做鸿胪寺卿后,号称计相的三司使衙门,徐晨就任命了炮兵师长李富接管,他的想法是李富精于计算能管好三司衙门。 但随着战事的稳定,大同社由战时状态改为经济建设状态,各个行省都在兴修水利,修建道路,桥梁,铁路等基础设施,新建工业区建设作坊。 要做的事情太多,手中拥有的钱财太少。有一部分巡抚学着罗伟招商引资,而后建立作坊,增加税收,以此来增加巡抚衙门的收入。 但还有一部分巡抚觉得这太麻烦了,耗时太久了,就盯上了三司使下属的工厂了。 这些工厂都是高技术,高利润的产业,每个的收入那比一个工业区都多。 以延长石油工厂为例,光靠煤油和沥青,每年的利润就超过了500万两,这些年他们还开发了其他产品,利润每年都在提升,是大同社当之无愧的第一赚钱工厂。 这些工厂名义上由三司使官吏,但因为和地方上牵连很深,地方的巡抚衙门也有一定的影响,可以让这些利润为地方建设服务。 像是购买地方的发展债券,又或是在地方建设作坊,名义上是扩张的产业,但实际上却是被地方为地方巡抚工程服务。 这就让李富很不满了,自己这个计相几乎都被架空了,根本不能控制这些作坊的经营,甚至他们的利润都没有上交。 偏偏他又是小字辈,现在这批大同社的巡抚,都几乎是元老。比资历,比功劳,他也比不过。 他现在就无比后悔,早知道会这样,他当这个计相做什么! 当自己的炮兵师长不好吗?每天教教那些学员如何开炮,如何计算弹道,然后去火炮工厂视察,看看新式的火炮,这日子过得多好。哪里像现在,明明手下有那么多作坊就几乎不能控制。 听完之后,刘永脸色极其难看,不能再让地方这样继续各行其是了。 1800万两的财政赤字,这要放在大明就足够亡国了。也就是大同社积累足够,这笔财政赤字还能承担。 但再这样无序下去,从江南弄到了这3亿两黄金白银,要不了10年就会消耗殆尽。 统计完民朝这一年的财政收入和开支之后,徐晨去元首府汇报开支收入表道:“元首,不能让下面的地方巡,再继续这样随意扩大开支,去年财政赤字还只有不到800万,今年就增加到1800万了,这还是在想尽办法收缩的情况,再让他们搞下去,我大同社即便有时候金山也要花光。” 徐晨看完上面的数据眉头紧皱,显然这已经有点地方失控的表现,这个时代可不比后世,每一笔多的开支那都是真金白银。 而且这个趋势也非常不好,他在后世见多了这种情况不加以限制的话,今年是1800万了,明年可能就要涨到3800万,4800万,直至民朝的财政系统彻底崩溃,而后再重新来过。 徐晨询问道:“你打算如何制止这种行为?” 刘永道:“地方巡抚弄钱的地方有两个,一就是工程超支,逼着总理大臣府为他们擦屁股,我打算今年严明制度,再有超支的地方巡抚,由地方巡抚擦,知府弄出来的,由知府擦,县令弄出来的亏空,由县令擦,拿他们的公使钱来填。总之谁挖的坑谁去平。” 徐晨点头道:“应当要严明制度,权责对等,正好就借着此次的公民议会把这一次的新制度,告诫各地的巡抚。” 刘永继续道:“二就是明确作坊的管理权,像陕西巡抚黄松年,他今年一年就从陕西的石油作坊,钢铁作坊,纺织作坊用了上千万两银子用来建铁路。沥青马路和作坊,不能再让他们花大同社作坊的钱。” 徐晨想了想道:“只是抓大放小,大型的作坊严令由三司使衙门来管理,稍微次一点的则交给地方巡抚的衙门。再小一点交给知府衙门,县衙。 一些小的作坊我们管不过来,也没那个精力管,干脆就不管了。让他们自己去管,但要和他们说好权责分配,这些作坊赚的钱由他们支配,但亏了钱,也由他们地方巡抚来承担,不要再想民朝给他们擦屁股。” 刘永想了想,交一些作坊给地方管理,换他们承认那些大型作坊由总理大臣府控制也可以。 就在刘永和徐晨两人想办法压制地方巡花钱的冲动。 而在长安城郊外的足球场,明朝的这些巡抚就集合在一起观看足球。 今年随着高大壮与田见秀两人的努力,广西,贵州两地的土司力量终于被围剿干净,西南地区已经完成改土归流,由大同社的官员直接管理。 同时因为南明提前吞并了东吁国,杜麟征他们已经不想再在云南浪费时间,想要提前建设东吁国,于是两国谈判之后,大同社决定提前一年把交换云南的粮食和军火交给他们。他们则提前一年撤出云南,至此大同社正式统一了天下。 所以今年大同社的元老回来的特别多,高大壮田见秀这些在前线的将军也回来,在南洋的赵云飞,日本的杨秀头,朝鲜的张献忠等也全部回到京城。 高大壮看着这宏伟的水泥造足球场感叹道:“这还是我第一次来京城,却没想到如此繁华,光这一个足球场就能容纳上万人,却只为了让京城的百姓娱乐。” 西域总督王耀文也羡慕道:“这要在西域足够建一座坚固的堡垒了,这天下就是这样,穷的穷死,富的富死,我想修个铁路到现在还没有规划。” 而后他看向黄松年道:“老黄,天下的巡抚,你最富了,你可是我们西北王,能不能给我想想办法?” 关中是大同社的根基,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民朝最富裕的行省,即便是这些年江淮行省,南直隶追了上来,但还是比陕西行省差半步。 而陕西的税收和物资也主要是供应给西域,河套,大漠等地,这三地都要靠关中的物资补给。所以才有了西北王的说法。 黄松年翻白眼没好气道:“你可不要给我找麻烦,我大同社连帝王都没有,哪来的什么西北王。” “元首大概又不会当真。”王耀文满不在意道。 黄松年摇头道:“你再拍马屁也没用,长安到哈密全程3500余里,而且一路还有高山戈壁,道路险险,元首都承担不起这条铁路的建设费用,更不要说我关中了。” 张献忠笑道:“你西域占着丝绸之路,还有各种宝石,玉石,想来应该也赚了不少钱,你自己慢慢修就是了,每年修个几百里,总有一天能贯通啊。” 王耀文苦脸道:“宝石就是再值钱,那也只有少数人买得起。更不要说这几年西南地区冒出一堆翡翠,这玩意儿更靓丽,挤占了玉石的市场,和田玉的价格都降了三成,我的日子也变得更难了。我还要镇压准格尔,哪里有闲钱修得起铁路这种奢侈的玩意儿。” 高大壮淡然道:“你何必心急,等几年就是了,西域是西北的屏障,元首迟早会修通连通西的铁路的,只是现在中原要紧。” 王耀文无奈道:“某没有大壮哥你命好。” 高大壮为两广都护府都督,这一年来大同社加大了对两广的投入,建立了甘蔗园,橡胶园,烟叶种植园,还投入了大量的金钱进行基础设施建设。 也正是因为有这些投入,西南地区快速稳定,当地的百姓都跟着大同社打工,建设经济作物园,根本不理会那些只会盘剥他们的土司。 田间秀笑道:“我西南你也妒忌,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你当是开玩笑。要不要我们俩换一换?” 王耀文无奈道:“都差不多,我西域不是戈壁就是沙漠,我去西域好几年看到的雨,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在区域挖水渠你都不能露天挖,要在地底下挖坎儿井,为了种粮食,我这几年每年都要带着士兵挖个几百里坎儿井,吃沙子都快吃饱了。” 而后他看向赵云飞羡慕道:“说来说去还是你们南洋好,那些海上一条船就有价值几万的货,光收税就让你们南洋舰队富的流油。” 赵云飞道:“个地有个地的苦,海商富裕,不代表南洋舰队富裕,现在我南洋舰队驻扎的巨港,出了港口就是一片原始森林,只能看到一些猴子,大海的风险也不比你区域少。” 第453章大同的最高目标,能按照自己的志向生活 京城,徐府。 暮色渐合,屋内早已点起了明亮的琉璃灯盏,将厅堂照得温暖而通透。南直隶巡抚李岩及其夫人来面见徐晨。 桑文今日特意早早从尚书衙门回了家,此刻正拉着红娘子的手,坐在偏厅的软榻上,眼中满是钦佩之色道:“妹妹的事迹,如今可是传遍了大江南北,连戏台上都唱着呢,妹妹当年艺高人胆大,是我们女子当中少有的巾帼英雄。” 红娘子虽历经风霜,但在桑文这般直白的赞叹下,也不免有些赧然,她笑着打断道:“桑尚书快别取笑我了,都是些过往的莽撞事,不值一提。倒是姐姐你,以女子之身官居一部尚书,执掌天下工造之事,这才是我辈女子楷模。” 与此同时,书房内的气氛则显得更为凝重些。 徐晨与李岩隔着一盏清茶对坐。徐晨仔细翻阅着李岩带来的南直隶民生经济简报,时而点头,时而沉思。 李岩呷了口茶,率先打破了沉默道:“元首,金陵城外的实验田,今年稻麦两季合计,亩产已逼近千斤大关!这其中,从南洋运来的那些鸟粪石,功不可没。此物确是增产神器,若能遍撒于江南沃土,粮食产出翻一番绝非虚言!只是”他话锋一转,叹道:“海商所能运抵的数量,相较于江南亿万亩良田,实在是杯水车薪。” 徐晨放下文书,苦笑摇头:“每年百万石,已是当下海运能力的极限。若专为运输此物组建船队,成本必将陡增,最终摊到田赋或是售价上,寻常农户根本无力承担。” 他心中也很无奈,民朝现在的科技树太低了,根本点不开合成氨技术。他倒记得好像是在南美有一个有一个露天的硝石矿,矿场特别多,据说当年的英格兰粮食增产就靠这个矿产。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英国人也是因为占据了这个矿场,认为德国佬最多打半年,半年之后就没有火药了,谁知道人家弄出了合成氨。 这个消石矿倒是要找到,能供应整个欧洲就能供应民朝,也不需要供应太久,供应个几十年的时间呢,民朝应该就能点开合成氨技术,到时候粮食的产能才能彻底打破限制,突飞猛进。 李岩沉默片刻忽然道:“元首,这两年在金陵,我时常感到些许迷茫。” “哦?”徐晨抬眼看他,“有什么地方迷茫?” “南直隶近年来,确乎少有人饿死,寻常百姓的生活,比之前明末年,已是云泥之别。然而”李岩的声音低沉下去,“金陵城中的富户豪商,其财富积累之速,更令人咋舌。不过三四年光景,许多人家业便已恢复甚至远超往昔。先前被没收发卖的那些庄园田产,如今又纷纷被这些新富之家购入囊中。” “我殚精竭虑,所想所为,不过是提升工匠与农户的收入,然拼尽全力,亦只能勉强让他们得以温饱,有一间能住的屋子。 可那些富户,财富与日俱增。这这仿佛与我等昔日‘均田免赋’、追求大同的初衷,背道而驰了,难道我登拼死拼活就是为了消灭大明士绅,迎来我大同社的富豪?” 徐晨笑道:“能让百姓不饿死,于历代王朝而言,已是堪载史册的治世了。你这算是另类的自夸?” 李岩却无奈道:“元首,我只是惶恐,若听之任之,十数年后,这些新富是否会成为前明那般盘踞地方的豪强士绅,再次攫取天下大半财富?若真如此,我等抛头颅洒热血,革故鼎新,又有何意义?” 徐晨严肃询问道:“有很多人在江南购买庄园?” 李岩肯定地点头:“仅今年至今,记录在案的大型庄园交易便有三十四起。作价最低者亦需十数万两白银,最高的超过三十万两。” 这个数字让徐晨也略感吃惊。清洗江南才多久,这些人就这么有钱了? 民朝新立不过十数年,即便算上早期从关中带来的积累,能在如此短时间内聚敛起数十万两现银购买田产的富户,其财富膨胀的速度确实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沉吟良久道:“大同之志,非一蹴而就之事。它并非一个静止的终点,而是一个需要我们持续迈进的方向。你看,如今江南百姓已基本免于饥馁,这是第一步。下一步,便是要让他们不仅能吃饱,还能吃好,三餐有鱼有肉。再下一步,是让他们住上坚固敞亮的砖瓦房,让他们的子女皆有书可读。再之后,便是让他们在劳作之余,能有闲钱闲暇去听听评书,看看戏曲,丰富精神。 我所设想的大同之治,其最高境界,天下的百姓都能按照自己的兴趣志向来生活,如果真可以做到这一点的,我们期待的大同世界就降临了。 徐晨的目光变得深远道:“你若感到迷茫,就按照这些步骤,一步一步去实现它。每完成一步,便是向大同靠近了一步。” “一步步来做,实现温饱,继而提升按照自己的兴趣志向来生活。”李岩喃喃自语,眼中的迷茫逐渐被一种清晰的光芒所取代。 李岩想了想询问道:“但工匠单靠做工只怕很难实现这些,这几年商贾的财富不断提升,但工匠的工钱却少有提升,就以这几年的情况来看,想靠商贾实现天下大同,无异于缘木求鱼。” 徐晨道:“只为商贾做工,做的越勤快,商贾的财富自然越高,想要自己为自己做事,自己为自己创造财富,就要掌握作坊的股份,你可以在金陵试验作坊的股份归工匠所有,如此作坊兴旺,工匠能得到的钱财就越多,这就是掌握了生产资料的好处。” 李岩恍然大悟笑道:“元首,我明白了!我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了!” 徐晨继续道:“这只是优点,这种模式还有它的缺陷,市场竞争是残酷的,我民朝这些年因为各种原因倒闭的作坊为数不少,工匠拥有股份,你要承担市场竞争的残酷。作坊倒闭了,所有的财产就一无所有。所以你去实验的时候,最重要的是量力而为,有竞争优势的作坊就强化他,没有竞争优势的作坊该让它倒闭,就让它倒闭。” 当晚,留李岩夫妇吃饭。席间气氛融洽,吃完,李岩与红娘子便告辞返回招待所。 徐晨亲自将二人送至门口,望着马车消失在京城夜晚的街道尽头,他脸上的温和笑意渐渐收敛。 他负手立于阶前,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这么快就买得起几十万两的庄园了么看来,是得想法子,压一压这些作坊主的气焰了。若是任其恣意膨胀,下一步,他们怕就不止满足于广置田产,而是要想着在这公民议会上,发出他们自己的声音了。” 京城,总理大臣衙署,气氛略显凝重。 刘永代表总理大臣府,刚刚向地方巡抚宣布了两项新规:其一,今后各项工程预算需严格核算,超支部分由地方巡抚衙门自行承担。 其二,各地巡抚不得再直接干涉属地内作坊经营,其管理权统归三司使。 消息一出,现场的巡抚们无不在内心哀嚎。前一条断了他们灵活腾挪资金的惯例,后一条更是几乎封死了他们筹措“小金库”的重要门路。 会议一散,河南巡抚陈子昂,陕西巡抚黄松年,山西巡抚魏青三人便不约而同地求见徐晨。 徐晨在书房接待了他们,桌上沏好一壶清茶,三人还来不及品茶,黄松年性子最急,刚坐下便诉苦道:“元首,不是我等叫屈,这兴修水利、铺设道路,动辄涉及万千民夫、无数物料,地况变幻莫测,工期绵长,预算实在难以精准。 常常是做着做着,便发现钱财不够了,难道我等还能因超支便将修了一半、利国利民的工程弃之不顾? 伯衡此法,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啊!”陈子昂与魏青也附和黄松年的话。 徐晨耐心完笑道:“松年啊,你说的困难,我也知道,但据我所察,近年来各行省上报的超支,数额却‘精准’得很,十之八九都卡在三成上下浮动。这‘难以精准’的超支,何以能如此步调一致?” 几人一时间想不到该如何解释。 徐晨轻轻抿了口茶,目光扫过三人:“你们是不是忘记了,我兴修水利也建了10年,也就这两年放下了,建设水利工程上的事我能不懂!”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黄松年等人顿时语塞,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们这才猛然想起,元首可不是不出紫禁城的崇祯,天下最大黄河改道工程就是在元首手中完成的,他们那些在账目上腾挪的手段,在其眼中恐怕如同儿戏。 徐晨见气氛已到,语气转为恳切道:“我知道你们多报预算,是为地方多谋些建设款项,想法是好的。但是好心也会办坏事。民朝岁入有限,去年,国库亏空八百万两,今年再次亏损一千八百万两!长此以往,纵有金山银山,亦要坐吃山空。你们想要发展地方之心是好的,欲速则不达的错误。” 他顿了顿道:“至于干涉作坊运营,更是越权。李富执掌三司使,统管天下工坊商事,乃其本职。 你们仗着地利,频频插手,弄得他苦不堪言,前几日还向我抱怨,说再这般下去,不如去军事学院做个清闲的炮兵院长算了!” 陈子龙昂道:“元首,我等也只是想让辖下百姓的日子能过得好些、快些。” “天下岂有一蹴而就之事?”徐晨正色道,“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实事求是,量力而行,方是处理政务最稳健、最高效的法门。强行超前,只会透支根基,后患无穷。” 听到此处,陈子龙三人已然明白,严格预算与厘清权责之事,已是元首与总理大臣府的共同决议,绝无转圜余地。 徐晨看出他们的失落,话锋一转:“朝廷岁入捉襟见肘,百姓历经战乱灾荒,亦是家无余财。但天下就真的没有钱了吗?” 陈子昂诧异抬头:“自大同社革新以来,旧日豪绅已被清洗,如今还有何处富户?莫非元首是指海外?” 徐晨微微一笑:“你们或许不知道。仅今年江南地区售出价超十万两的庄园便有三十余座,所得银钱合计超过五百万两。看,这有钱人,仔细找找,还是大有人在的。” “五百万两!”这个数字让三人大为震惊。这足以修建千里铁路或两千余里水渠,是一笔足以改变一省面貌的巨款。 连他们都惊讶天下富商的财产,大同社清洗天下士绅才刚刚过十几年时间,大部分的商贾发家才不到10年呢。 “这些年工商业发展,海贸兴盛,豪商巨贾积累的财富远超你我想象。”徐晨解释道,“一座十几万两的庄园,于某些海商而言,不过是一年的利润罢了。” 他缓缓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如今朝廷与百姓匮乏,而此辈豪富,自当为国出力,均享富贵。我们可设‘个人所得税’。以月入十两为起征点,十两以下者不征,十两至五十两部分,税百分之五;五十两至五百两部分,税百分之十;五百两至五千两部分,税百分之十五;五千两至五万两部分,税百分之二十……以此类推,累进加征。若有人年入百万,课以四五成之税亦不为过。此税所得,可划为地方税,充实你等藩库。” 此议一出,黄松年眼中顿时放出光来。陕西富商不少,若真能推行此税,岁入何止增加几百万?能动用的资源未必减少太多。 陈子昂与魏青也明显心动,大同社养了这些作坊主十几年时间,现在朝廷亏空,自然要拿他们来填。 徐晨趁热打铁道:“此外,尚可增设‘奢侈品税’。” “奢侈品税?” “柴米油盐,民生必需品,自不当征税。”徐晨详解,“然如极品龙井、大红袍,价超数十上百两;名酒、烟丝、貂裘、苏绣、蜀锦等,非豪富不能消费之物,便可定为奢侈品,课以百分之十五至三十五的税赋。” “另,还可设‘房产税’。人均居所三十平米以下者免税,三十至五十平米部分,税百分之一;五十至一百平米,税百分之二;一百至五百平米,税百分之三;五百至一千平米,税百分之四;千平米以上,税百分之五。如此,既不过度伤及平民,亦可使拥有广厦千间的富贾多承担些社会责任。此二税亦归地方。”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陈子龙、黄松年、魏青三人脸上的愁容早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兴奋与期待。若真能如此,地方财源不仅未枯竭,反而可能更为广阔合规财源。 陈子昂当即拱手道:“元首深谋远虑,如此既能均富贵,又能纾解地方困窘,我等心服口服!我等必全力支持伯衡推行新制!” 黄松年与魏青亦随之郑重表态支持。 很快这个消息从陈子昂三人口中传播开了,大同社的各地巡抚对刘永的改制,抗拒心理大减,地方上多了这些正大光明的税,谁还愿意去动歪脑筋,违反制度的去克扣那些钱财。 至于商贾的意见,大同社高层满不在意,一方面他们还没有和商贾深入联姻,双方的利益交割不深。 在大同社巡抚等级的官员都要在大同报上登记自己的财产,这就导致了任何一个想要进步的官员,他们一般都不会和商贾牵连的太深,要不然的话等庶务部来调查他们的家产,一查有一座庄园,有十几万两银子的家产,只怕元首也会对他们失望。 另一方面大同社元老知道这些商贾,一年在江南买宅院就花了500多万两,内心感到愤恨不满。 这天下是他们打下来的,元首待他们不差,各种福利待遇也给足,但再怎么给福利待遇一年也不可能给十几万两,这些商贾趁着他们的东风,个个赚的盆满钵满,几十万两的庄园说买就买,这也就是民朝开国了,大家还得讲点规矩。要不然你这么多的钱就是过错。 现在元首要从商贾身上扒一层皮,贴补他们地方的巡抚衙门,他们举双手赞成,一点也不反对。 于是总理大臣刘永在公民议会上,宣读了这几项新的税制。 那些工匠议员和农户议员几乎全票通过,反正又伤不到他们的利益,10两银子以上就收税,他们倒是想要有10两银子的工钱,只可惜他们东家不给。 至于人均30平的房屋,大部分工匠都住在厂房,人均加起来连5平都没有,而且这房子还不属于他们的。农户就更加不用说了。他们最多就是有一些不值钱的稻草房,所以这些税也加不到他们头上。 只有刘永在商贾大会上宣读民朝的新税制。民朝商贾内心却哀嚎不已,但面上还是保持微笑,表示全力支持民朝的政策,举手全票通过了。 坐在下面的孔晨感到无比委屈了,他刚买的庄园,按照这个税率,他一年要上交12500两,这个钱足够买一套小四合院了。 第454章,邪道招人恨,果然不是没理由 大同历十五年(公元1639年)11月9日,京城,富祥茶馆。 “话说黑风寨有三位当家,大当家下山虎,二当家独眼龙,三当家奎木狼,皆是无法无天,心狠手辣之辈~~!” 茶馆的说书先生正在说着民朝群英传。大同社不限制这些说书先生改编百姓也爱听,所以这些说书先生也爱说。 而在包厢里面,陈子龙,黄宗羲,任大任,金圣叹,高登,侯方域几人边喝茶边听着这些戏曲。 金圣叹好奇问高登道:“元首真在天启年间就开始剿匪了?” 现场的人都看向高登,因为这个时间段的事只有他知道。 高登点头道:“那个时候元首已经建立了大同社与抗旱会,因为元首打击了米脂的柴霸,菜霸,粪霸,引起了以艾家为首的大族不满,艾家找了他家的黑手套,下山虎想杀元首,最后被元首带领抗旱会的民兵,剿灭了黑风寨,抓住了下山虎,并且还查出了艾家是幕后主使,然后灭了艾家。” 黄宗羲感叹道:“元首在大同社刚成立,就知道要对付谁士绅,目光长远,非我等可比。” 大同社还未占据关中之时,他认为大明的衰败,是因为天子昏聩,阉党贪贪腐,但经历了大同社获取天下过程,他终于明白天下这事坏就坏在士绅身上。 侯方域不解道:“这次民朝忽然加税,大同社就不担心引起天下动荡吗?” 侯方域感觉自己也很无辜,他们不过是卖点翡翠,赚点宝石加工行业的钱,就要征收35%的最高税率他们还想用卖翡翠的钱建一座钢铁厂,这一下就把东吁朝廷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金圣叹冷笑道:“当初的大明朝如果有元首这样果断,把税加到盐税上,加到商贾身上,大明也不至于崩溃的那么快,自古以来只有农户造反的,还从未听说过商人造反,结果我大明天子到,把税钱加在农户身上了,对这些商家反而减税。最后官逼民反。” 高登却摇头道:“没有用的,即便朝廷把税加到士绅巨贾身上,他们还是会把这笔损失转嫁给农户身上,当时的大明已经行僵朽木,如同一具僵尸一般活着。任何措施和政策都已经难以取得成效了。” “天底下不缺发现问题的人,但如何解决问题却非常难,元首能带领大同社能直面问题,解决问题,所以才有天下今日的繁华。” 陈子龙笑道:“凌云此言不差,实事求是的发现问题,解决问,这才是我大同社的宗旨。现在民朝缺乏建设钱财,普通百姓也在天灾的影响下,家徒四壁,这种情况下收富户之税,均天下之财富,才是解决问题之道。哪天当这种简单的方法难以实行了,则说明我大同社开始失职了。” 侯方域羡慕道:“你们这种方法在东吁根本实行不了。” 陈子龙淡然一笑,南明虽然去了东吁有所振奋,重建了军户制度,但他本质上还是走大明的老路。 高登询问金圣叹道:“这大半年时间都没在扬州城看到你的身影,你跑到哪去了?” 金圣叹道:“我去了孟津,偃师县、巩县、孟津县、宜阳等县的乡村。” 任大任奇怪道:“我大同社的乡村有什么稀奇的东西吗?居然能吸引你大半年时间,我记得你最喜欢看热闹的了,居然能在枯燥的乡村待大半年时间,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金圣叹神情复杂道:“现在中原的乡村可是一点都不枯燥无聊,那可是热闹的很,我可是看了一场场精彩的大戏。” 黄宗羲皱眉头道:“听你这阴阳怪气的口,难道中原出问题了,不应该呀,今年北方虽然减产,但实际上是因为移民加退耕还湖,重建黄河地区的泄洪区和湖泊生态,大量优质的良田变成了湖泊和树林,这才导致了粮食减产严重。” 金圣叹道:“去年我听说中原大旱的情况下,孟津粮食大丰收,我就觉得有问题,今年去看了,发现所谓的事实倒是事实,就是只说一部分是,就那今年孟津的丰收而言,河南行省得到的鸟粪都用在孟津县了,所以孟津县今年粮食的亩产才能夸张到两石。但其实大部分的田地亩产都不足一石。” 而后他幸灾乐祸道:“你们的陈巡抚估计是想上报一个祥瑞,大灾之年,中原的粮食还能达到两石,多大一个祥瑞,结果江南来个亩产千斤,还是水稻,小麦这种主粮。估计这也弄得陈巡抚不好意思继续宣传了。” 陈子龙皱眉头道:“今年我大同社各行省都在新建农场和经济作物园,南方经济作物园还要等待丰收,但北方的农村却基本上都是大丰收。” 金圣叹嘲讽道:“能不丰收,给最好的田地,最多的肥料。集中一县一府的力量就弄这一块土地,这还能不丰收,而后就这块土地代表全县的土地了。” “这等盛事我怎么能不参加,所以我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通通记录下来,交给了元首,想来元首现在也应该看得到了。” 陈子龙哑然失笑,他刚说大同社员实事求是,遇到问题,解决问题,这就遇到了弄虚作假之事。 而后他只能深深的叹息,大同社员也是人,他们也需要政绩。 元首府。 徐晨正在翻阅着金圣叹,高登这些记者地方调查报告,在大同社内,记者的权限是很高的,说他们是白衣御史一点也不为过。 徐晨就是想要通过他们了解地方上发生的事情。对于那些歌功颂德的报告,他一律一扫而过,这些在民朝巡抚文书当中他看多了,不用继续再看一遍。 很快他就看到金圣叹的乡村调查报告,上面的内容让徐晨眉头紧皱,这上面的内容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历史轮回了。 去年以来,民朝下属各州县建设的农场越来越多,光上报的成立的农场就有上百个,而今年这些农场普遍丰收,亩产都是一石五斗以上的。 刚开始徐晨只是以为,建立了农场,提升了生产力,理顺了生产关系,粮食增加的数量也不算太多,所以他以为这是正常的现象。 结果金圣叹告诉他,下面的官员把鸟粪石都集中在农场当中,给农场最好的田地,最多的人力物力,这才有了现在的丰收。 而后大同社官员用农场的丰收代替成为全县丰收,这不就相当于跑出一个短跑的成绩,下面的官员却要乘上一个马拉松的距离,以此上报自己的功劳。 但其实这样的丰收对一州,一县来说其实是不划算的,把这些人力和鸟粪石用在更多的土地上,虽然不会出现一两块高产的田地,但整体上粮食的收益会更大。只是这样就不出众,这种田地泯然为众人,算不得成绩。 虽然这只是金圣叹一家之言,但根据他的经验来看,很大可能是真的。 徐春无奈叹息:“想要粮食增产,果然还是要多施化肥。” “邪道招人恨不是没有理由的,虽然能出成绩,但也要付出代价。” 而后他又看到高登的工匠调查报告,他知道工业化,从来不只是财富的制造机器,更是一个吞噬人命的恶魔。 所以对于工业化期间造成的死亡,有一定的承受能力,这是工业化必须要交的学费,可以减少,但不可能不交,哪怕是到了现代那些工业城市,机器切断手的事情也是一抓一大把。 他自认为给这个恶魔已经上了几道枷锁了,好歹能限制他吞噬人命的数量。 但显然他准备的枷锁在江淮行省几乎是失效了。官府的工匠司讲程序,根本不管工匠的实际需求,工厂的兄弟会听东家的。 徐晨喃喃自语道:“本土的招式不顶用,那就试试洋和尚的招式吧,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哪怕为了自己的利益,这些人也要站在工匠一边吧。” 资本果然就是这么贪婪,要把最后一个铜板也给转走,不想办法给他多套上几层枷锁,拉高他的底线,他能拖着整个世界进入地狱。 “高磊!” “在!” 徐晨道:“去找都察院的李文兵与税监部的刘宗敏过来。” 没多久,李文兵和刘宗敏来到元首府道:“元首您找我们?” 徐晨道:“坐!” 而后徐晨把高登的工匠调查报告给他们看。 李文兵看完眉头紧皱。 刘宗敏看完却压抑激动的内心道:“元首,俺明白您的想法,您是想让俺去扬州拷饷!” 从他成为税监尚书之后,每天都是看各种数据报表,看到他头都晕了,现在虚成这个任务终于能让他一展所长了。 徐晨哑然道:“这种方法只能在开国之时使用,现在不能再用了。扬州是我大同社最繁华之地,但当地的商贾已经开始想要违反我大同社的法令了,但现阶段商贾对我们要建设的大同世界还有用处。 你们去扬州就是去修理这些商贾,树木不修不直溜,对那些违法乱纪,偷税漏税的商贾对我们大同社没有作用,你们把他们毫不留情的清理出来。 以他们来警示其他商贾,让他们明白遵纪守法的重要性,这不但是在保护工匠,也是保护他们自己。” “这趟扬州之行,以文兵为主,你从旁协助,明白了吗?” “明白!” 而后两人离开元首府,徐晨看着两人身影道:“那些拉低下限的作坊不能留,要不然就是劣币驱逐良币。 到时候不要说4个时辰工作了,这些人敢蹬鼻子上脸,连工钱都不给。” 当晚徐晨在家招待土根,高俊,高烈等高家寨乡亲。 酒足饭饱之后,徐晨询问道:“高俊,你老实告诉我,孟津亩产两石,是不是你们集中了整个河南行省的鸟粪石弄到出来的?” “我也是种过地,亩产200多斤,凭你高俊的本事,咬咬牙还是能做得到的,但现在亩产300斤,还是在这种大旱之年,一个县的土地都能做到,高俊如果真有这种本事,神农庙就应该有你一个位置了。” 高俊,土根愕然,现场的气氛沉默下来,半天后,土根道:“元首,我们没想欺骗你呐,只是想弄个好成绩出来,亩产两石的麦子是真有,而且我们农场,还出栏了上万只鸡,养出了一头500斤重的猪,你要是不相信,我现在就回农场把这头猪拉给您看。” 徐晨没好气道:“你们亩产两石有什么用,民朝需要的是天下的粮食都有两石,一头猪有500斤我相信,但你能把每头猪都养到500斤重。” 他又不是没听过部队猪王的故事,专门用来检查的。 高俊道:“元首,您如果真能给我足够多的鸟粪石,我真能向您保证整个河南行省的亩产能达到两石。” 徐晨翻白眼道:“有足够的鸟粪石,我还能达到亩产千斤,这种祥瑞以后不要搞了,一步步修水利,提升粮食产能更重要,搞这种花架子对整个天下没有意义。” 而且你们不要以为这是好事,亩产越高,你们收的田赋就越多,到时候民朝按照你们上报的数字,平价购买粮食,到时候只怕你们要饿肚子卖俩。” 而后他严肃看着两人道:“民朝的事情你们少掺和,安安心心的种地,老老实实的上报收成,不要想走什么歪门邪道,有人威胁你们跟我说。” “但如果你们走上了邪路,造成了重大的损失,即便是我也保不住,你们听明白了吗?” 土根与高俊听徐晨说的这么严肃也是吓了一跳,马上道:“明白。” 大同社,招待所,孔晨找到了田见秀居住的地方。 莲娘一开门喜道:“孔大哥,你来了,来,小月,文华快来见过你们孔叔叔。” 这些年田见秀到处跑,莲娘为了照顾自己丈夫的生活,找到一份护士的差事也跟着田见秀在西南地区 而他父亲母亲跟着他大弟宋建国在耀州照顾自己的孙子。他二弟宋建华是戏曲团长,时常要深入北方的乡村,一家人已经很少见面,所以莲娘特别渴望遇到一些熟人。 田见秀的长女与儿子听话道:“孔叔叔好。。” 孔晨激动笑道:“好好,这是孔叔叔给你们的礼物。” 说着他从自己怀中拿出两件用黄金打造的长命锁。 这个时候田见秀看到这幕皱眉头道:“你也是知道社里的规矩,这么贵重的物品不能收,快拿回去。” 孔晨无奈道:“我以为以我们的关系,应该不用在意这些。” 田见秀道:“社里的规矩就是这样,就是亲兄弟也不行,拿回去。” 莲娘也说道:“孔大哥,你的心意我们收到了,这东西还是拿回去吧。” 孔晨无奈只能把两个长命锁收起来。 两人坐在大厅,莲娘给他们各自上了一杯茶。 孔晨看着田见秀道:“你苍老了很多,在西南的战事很不顺利吗?” 田见秀苦笑道:“那些土司倒不难打,只是西南的气候太恶劣了,很多士兵水土不服,病死了,我也生了一场大病,差点交代在西南。” “好在这一切都结束了。西南的土司已经清缴完了,以后这片广大的地区就归顺我大同社了。” 而后田见秀看着孔晨笑道:“你倒是富态了很多,看来这些年过得不差。” 孔晨笑道:“多亏了元首给的政策好,又有社里的兄弟们帮扶,这些年我的蒸汽纺织作坊越做越红火,今年开始接火车零部件的单子,利润还不错,一年还能赚个十几万两。” 而后他感到委屈道:“元首一直说要权责对等,但对我等太苛刻,我的蒸汽作坊,一年为大同社提供了几十万两银子的税收,养活了300多工匠,我对社里是小有功劳的。” “但这次,元首说加税就加税,个人所得税,奢侈品税,房产税板子全打在我们身上,这些税下来,一年又要多交好几万两银子。” 田见秀皱眉头道:“人要知足和感恩,当年我们在米脂是什么情况,全身穿的破破烂烂,如同乞丐,连一件遮羞的衣服都没有,但凡没有元首的赈济,我们兄弟早就饿死了。 但现在我成为了将军,你成为了一年能赚十几万两银子的富商,这些都是元首给我们的,我们又有什么资格抱怨?” 孔晨道:“我这也不是抱怨,只是感到委屈,我们交了这么多税,元首应当听听我们的意见。” 田见秀摇头道:“你贪心不足了,如果你去西南就会发现,这个天下还有很多人活着就拼尽了全力了,你现在的生活已经是天下最好的一批人了,这天下谁都有资格抱怨,就你没有。” “记住我的话,去了地方,老老实实的做事,元首说什么,你就去做什么,这么多年下来,听元首的话的人又有哪个吃亏了,我们兄弟都是普通人,只是因为抱住了元首,才乘势而起,想要保住现在富贵的日子,就要听元首的话。” 第455章,新世家与该交的学费 大同历十五年(公元1639年)11月11日,京城,刘府。 寒风已起,卷着几片枯叶扫过青石板街道。刘宗敏今日下值较早,他让夫人姜美娘准备一桌家常便饭,又特意让人去请了老丈人姜老太公和三位舅哥,姜让、姜瑄、姜镶过府一聚。 自刘宗敏出任税监尚书这要害职位后,姜老太公便极为识趣地主动收缩了家中所有产业。如今,姜家主要靠着大同社庶务部给姜让安排的一个军事学院教官过活,专门培训新式军官,倒也契合姜家将门的底蕴。 不一会儿,姜老太公便带着三个儿子到了。 门一开,刘宗敏的一双儿子刘建军、刘建国和小女儿刘欣怡便欢叫着扑了上来:“外公!大舅!二舅!三舅!” 姜老太公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弯下腰将两个外孙搂在怀里。姜让也笑着抱起小侄女,一时间,厅堂内充满了孩童的嬉笑声。 夫人姜美娘带着阿姨端上热腾腾的饭菜,虽无山珍海味,却也荤素得宜,甚是丰盛。 酒过三巡,饭桌上的气氛愈发融洽。刘宗敏放下酒杯,神色稍稍正式了些,对姜老太公道:“泰山大人,元首近日有差遣,命我南下扬州公干一段时日。我这一去,家中美娘她们,就烦请您和三位舅哥多多照应了。” “去扬州?”姜瑄闻言不由放下筷子,迟疑地问道:“妹夫,元首此番~莫非是要对扬州的商贾动真格的了!” 这不能怪他敏感,大同社起家时对前明士绅的雷霆手段犹在眼前,如今国库据说连年吃紧,养肥了十几年的商贾,岂不正是现成的“钱袋子”,大同社对士绅下手都毫不留情,更不要说这些商贾之辈。 刘宗敏回道:“元首的意思,是让扬州的商贾们更守些规矩,倒也没有清洗他们的想法。” 姜老太公立刻接口道:“宗敏放心去办你的差事,家中一切有老夫在,必然照看好。” 宴席散后,姜家父子四人同乘一辆马车返回。姜瑄还是忍不住再次开口:“父亲,您看元首此番,会不会像当年对待大明士绅那样,彻底清洗了扬州那帮暴发户?”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大同社可不是心慈手上之辈,即便是现在,每年还是要迁移几十万大明士绅去屯垦,大同社的清洗说是赶尽杀绝式也不为过。他担心大同社内部的政治气氛再次紧张起来,而他们姜家严格算起来也是前朝的余孽。 姜老太公靠在软垫上,微微摇头道:“去年江淮行省的商税涨了三成有余,今年看样子也只多不少。这些商人,眼下对元首和大同社还有大用。元首对有用之人,向来是大方,也极懂得保护。”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嘲讽道:“只是这帮大同社自己养出来的商贾,到底是泥腿子出身,骤得富贵,便忘了根本。车驾逾越规制,出行极尽奢靡,私下里富比王侯也就罢了,偏生还要张扬出来,唯恐天下不知。 这般做派,早已惹得大同社许多元老不满。正好,这几年朝廷开支浩大,财政吃紧,元首不拿他们来敲打立威,又该找谁呢?” “哼,”他轻哼一声,“无百年之底蕴,却学人家摆千年的谱。一朝乘风而起,恐怕终有一日也要随风而落。” 马车内沉默了片刻,人家好歹乘风而起过,哪里像他们三兄弟,只能待在军官学院教学生。 姜老太公叹了口气,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一丝愧疚道:“老夫知道,你们兄弟三人心中有委屈。一身本事,却无处施展。甚至连经营些产业都关闭了。” 姜瑄最是不甘,闻言激动道:“父亲!自古以来,哪有不许尚书妻眷经商的道理? 妹夫位居高位,我等却要如此谨小慎微,甚至连做个富家翁都不行,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姜让和姜镶虽未说话,但神情也显露出同样的憋闷。一人得道,鸡犬未能升天,反而被捆得更紧,这让他们如何能心平气和? 姜老太公看着三个已至中年的儿子,缓缓道:“真龙天子说的话就是真理,这就是天朝自古以来的道理。 如今天下,元首虽未称帝,然其权势,远超太祖,恐唯有始皇帝可比。他说尚书的亲戚不能经商,便不能经商,那我等这些依附其上的,便只能忍着、受着!这才是天朝最大的道理!” 他反问道,“今年的事情你们还没看明白,经商致富,富可敌国又如何? 元首一纸政令,便能叫他们乖乖掏出大半家财!他们如今该庆幸民朝已立国十数年,法度渐全,若是在开国之初,他们的下场,只怕比前明士绅还要不如!” “所以,赚再多银子都是虚的,握不住,守不住,反而招祸!”姜老太公斩钉截铁道:“我们姜家的出路,不在你们这一代,而在朝阳、朝宗、朝晖他们身上!” 长子姜让的儿子姜朝阳,已从天津海军学院毕业,如今是一艘两百吨级护卫舰的连长,前途光明;次子姜瑄的儿子姜朝宗,即将从墨子学院毕业,未来可留校钻研学问,走清贵之路。三子姜镶的儿子姜朝晖,年纪虽小却学业优异,正备考机械学院。 “有你们妹夫在朝中看顾,朝阳他们这一代,必能在大同社内站稳脚跟,凭真才实学搏出功名。届时,我姜家才算是真正在民朝站稳脚跟,是真正的军伍世家、学术之门,这才是缨簪之家长治久安之道!” 马车在夜色中辘辘前行,姜老太公的一番话,吹散了姜瑄等人心中最后的不甘,虽然他们落魄了,但下一代好歹能出头。 话分两头,京城招待所的客房。从元首府邸归来的高俊、土根三人围坐在木桌旁,气氛有些沉闷,与窗外京城的静谧形成对比。 土根不满道:“俺还是想不通。咱们在孟津,起早贪黑,带着大伙儿引水、施肥,好不容易让亩产翻了一番,达到了两石,这放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大丰收!元首为啥还不满意?难道增产还有错吗?” 高俊苦笑一声,他拿起桌上的粗瓷茶壶,给每人倒了一杯已经微凉的茶水,缓缓道:“元首不是不满意增产。元首要的是整个中原,乃至整个北方的丰收,是惠及千万农户的普惠之策,而不是我们这样,几乎榨干了全省的人力物力,才堆出孟津一县的‘样板’。我们这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孟津的田肥了,邻县的土却薄了。总账算下来,河南行省的粮仓,未必多出了一粒米。” 土根嘟囔道:“可咱们也没骗他呀,产量是实打实的。” “产量是真,但代价也是真。”高俊叹了口气,眼中露出一丝被现实打击后的清醒,“而且,我们这点成绩,和江南一比,简直不值一提。” 江南传出亩产千斤,最开始高俊是不相信的,他种了几十年的地,还能不清楚一个土地最高产能是多少,哪怕江南最肥沃的土地也不可能亩产千斤啊,除非是种土豆,红薯,后面他找了江南来的农户代表询问过,才又被打击到了。 他们在北方用尽各种方法浇水,南方就根本不缺水,他一亩土地施了十几斤的肥料,也不过增加了100多斤的产能,结果南方哪怕不施肥也能轻轻松松上300斤,施了肥,一亩地居然有600多斤,这让他第一次察觉到双方之间种地之间的差距,这已经不是他能力所能弥补的了。 而在土根他们郁闷之时,陈子龙过来询问了他们,元首对他们说了什么? 高俊苦笑道:“元首对我等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弄出亩产两石田地不满,认为我们这是在浪费。” 土根叹口气道:“不只是在浪费还有欺骗他的意思。” “即便如此,孟津的实验也并非全无意义。至少我们探明了中原土地的部分潜能,知道了鸟粪石这等肥料的奇效。若能广开肥源,或找到替代之法,未必不能逐步推广,可以极大的提高粮食产能。” 陈子昂想要凭借“农场制”做出一番政绩的念头仍未完全熄灭。然而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鸟粪石依赖海运,价格高昂,如何能普惠北方? 高俊摇头叹道:“难,太难了。北地贫瘠,天时也不如南方。或许我们不该只盯着粮食亩产这一条路。发展养殖业,种植经济作物,才是更适合北方的出路。” 想到江南亩产千斤的冲击,陈子龙内心也动摇了,三倍的差距如同一道天堑,让人心生无力。他最终叹了口气,对高俊道:“既如此河南的农事,便多依你的想法来尝试吧。” 但他推广“农场制”的决心并未改变。一方面,这是他主导的政策,若能成功,便是他仕途上最坚实的政绩。 另一方面,集中化的农场也确实能更方便地调配人力物力,兴修一些他构想中的水利工程。 只是,元首今日的态度无疑是一盆冷水,让他意识到此事若不得中枢支持,必将寸步难行。 思前想后,陈子龙决定去寻总理大臣刘永。 次日,他便前往刘永府邸,将孟津之事和元首的训示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末了,他苦着脸道:“伯衡,我此举也是无奈。近年来北地旱灾频仍,民间颇有怨言,甚至有些前朝余孽暗中散播谣言,说我大同社杀戮过甚,有干天和,才致灾祸连连。我本想着造出一个‘祥瑞’,一则振奋民心,二则堵住那些宵小之口,谁知弄巧成拙,反惹元首不快。” 刘永气愤道:“亏得他们还有脸说当年的,我大同社会兴起,北方早已赤地千里,饿殍遍野,那个时候大明又可曾有过作为? 而后他又说道:“你这想法是好的,只是执行差了,你把鸟粪石全部集中在一县,一地的粮食增加了,河南行省总的粮食确实在下降,如此费力不讨好,以后还是别做了。” 陈子龙心中一惊,连忙称是,然后脸露忧愁道:“我就是担心元首会因为此事,限制农场制度的发展。” 刘永话锋一转,又道:“放心,这些年北方的灾荒,集中力量抗旱救灾,此乃正理。没有农场组织,单门独户的农户确实难以抵御大灾。元首并非不赞同农场制度本身,只是不喜你这种急功近利、弄虚作假的做法。做事须脚踏实地,循序渐进,有了差错,改正便是。农场制利大于弊,这一点,我与元首皆有共识。” 听到刘永这番表态,陈子龙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只要能得到这位总理大臣的明确支持,他的政策便有了继续推行下去的底气。 他郑重拱手道:“有伯衡公此言,便放心了!我定当吸取教训,脚踏实地,将农场制稳妥推行下去,绝不辜负元首与伯衡的期望!” 翌日,刘永来找到徐晨道:“元首,听闻昨日您召见了河南来的高俊、土根几人,就孟津县农事,有所训诫?” 徐晨严肃道:“伯衡,你消息倒是灵通。不错,我是斥责了他们。亩产两石?听着光鲜!可他们用了多少民力?耗费了多少本该分摊各处的鸟粪石?这分明是拆了全省的台,垫高他一县的脚,搞‘盆景’工程,弄虚作假的祥瑞! 我大同社起于微末,凭的就是务实。若都学着他们这般投机取巧,欺上瞒下,与明朝末年那些大搞‘胡表功’、这与粉饰太平的蛀虫有何区别?此风绝不可长,必须严厉刹住!” “元首,您所言极是,此风不可长。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诚恳地看着徐晨道:“自您当年在陕甘初创‘抗旱会’至今,整整十五年了!北方这片土地,就几乎没彻底风调雨顺过,大旱连年,蝗灾、雹灾亦不时而至。我大同社上下,从您到我,再到高俊、土根这些扎根地方的干部,哪一个不是绷紧了弦,将抗旱救灾视为头等大事,拼尽了全力?” 他微微前倾身体,语气加重了几分道:“这十五年来,我们挖渠打井,推广新种,组织互助,千方百计才勉强保住北方粮食未有大规模减产,未曾出现易子而食的惨剧。这其中艰辛,您是最清楚的。 高俊、土根他们想做出成绩,方法固然错了,急躁冒进,但其本心,未必不是想告诉天下人,即便在这旱魃肆虐之地,只要肯下死力,地也能多打粮食!他们是想给连续抗灾十五年、已身心俱疲的同僚和百姓们,打一剂强心针啊!” 刘永继续道:“再者,他们的做法固然代价巨大,不可推广,但客观上是否也证明了一件事?即便是北方的土地,只要肥力能跟上,产能仍有极大的潜力可挖!这至少告诉我们,增产的路子没有错,错的是目前代价太高。 那我们接下来的目标就非常明确了:不是否定增产,而是要想办法,要么找到更便宜易得的肥料替代鸟粪石,要么就想方设法大幅增加鸟粪石的输入。我们找到了一条虽然艰难但却正确的方向,这本身,或许就是孟津试验最大的价值。” 他最后恳切道:“元首,对于这些在抗旱一线苦苦支撑了十几年的人,现在需要一点鼓励,哪怕只是一个点头,肯定他们的方向是对的。过于严厉的斥责,恐怕会寒了人心,挫伤了这份难得的积极性啊。” 徐晨沉默了,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萧索的冬景,良久,他缓缓吁出一口气,脸上的严厉终于化为一抹复杂的苦笑道:“罢了,天下十五年大旱,大家都不容易。方向没错,积极性更不该打击。不过你盯着一下地方,发展农场还是要以农户自愿为主,他们想退出,地方上不得阻碍。” 集约农业的农场制度,肯定是未来的发展趋势,他只是担心陈子昂他们急功近利,弄一些虚假的成绩,但如果现在就这样打击他们,又有可能让他们觉得,自己也反对农场制度,这又不符合他的心意了。 果然是想把握一个度是最难的,大家最容易做的还是走极端,看来有些该交的学费少不了。 “遵命!”刘永道。 第456章,工匠司不为工匠做主,那就不要了 大同历十五年(公元1639年)12月1日,扬州火车站。 “呜呜呜!”一阵轰鸣声音经过,一辆火车缓缓降速,最后彻底停下来。 “茶叶蛋,烤红薯,烤玉米!” “卖扬州炒饭,卖咸鱼干了。” 火车刚停下来,一堆小商小贩便围上了火车,把自己的实物展示给火车上的乘客看。 而这些乘客一路坐火车来到阳城,饿肚子的为数不少,纷纷围住了这些小摊贩的流动餐车。整个火车站四周可谓是一派熙熙攘攘、繁荣热闹的景象, 此时火车上的乘客挤满了站台,用挥汗如雨来形容此时的火车站,可谓是半点也不为过。 火车最后一节的包厢,李文兵,罗伟,刘宗敏,高登,金圣叹几人走出车厢。 李文兵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惊诧道:“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今日看此场景果然名不虚传,公台兄,你把扬州治理的不错。” 扬州是大同社最先一批开海的城市,加上大同社的低关税,允许外商购买商铺建设作坊等一系列利好的政策。 荷兰、英国、法国、葡萄牙、西班牙甚至丹麦商船纷纷涌到扬州,京城虽然是大同社的政治中心,但扬州才是经济中心,所以这里的海商特别多,新大陆,欧洲,非洲中东,东南亚海商带着各大洲数10个国家的特产,涌入扬州城,让这个本来就非常繁华的城市,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经济活力。 扬州得到大航海时代的红利也是最多的,甚至因为开海早,再加上大同社的强势,直接夺取了松江府的气运,成为了整个民朝的经济中心。 现在的扬州说是千帆云集,百国来朝也不为过。李文兵在京城也是见惯了盛世场景,但京城比及现在的扬州,多了三分的政治的严肃,少了三分的生活烟火气息。 罗伟苦笑道:“某终究太过于看重经济,少了几分政治的觉悟。” 督察御史,税监尚书组团来到扬州,显然元首对他不满,被督察院这一查下去。江淮行省不知道有多少官员会遭殃。重民社员大部分都在江淮为官,这对重民社是一记重创。 虽然他有预感高登的文书交给元首,会让元首不满,但他也没想到元首的动作会这么大,直接派出了督察御史与税监尚书组团来扬州,现在他都担忧自己能不能逃过一劫了。 李文兵宽慰道:“公台不要多想,只要做事情,肯定就有出错之处,我民朝不学大明,抓住一点错误就全盘否定一个人。弄什么不做不错这种荒唐之事,一点事情都不做的泥菩萨,对天下又有何益处?” “元首在临走之前交代过,江淮行省这些年税收增加了四倍多,粮食产量年年增长,每年向中原输入上千万石粮食,水渠,沥青马路,水浇地的增长,在民朝各个行省当中都是名列前茅的。江淮行省发展还是成绩多过于过错,这次我们过来也只是为了查漏补缺。” 罗伟现在算是大同社与其他党社共治天下的一个旗帜,同时他本人的能力也不差,这些年把江淮行省治理的井井有条,不管是农业和工业的发展都极其快,所以来扬州之前,徐晨对李文兵有所交代,不能把这个旗帜给砍倒了。 罗伟听到李文兵这话,内心稍安,他最担心的就是都察院借题发挥,否定他在扬州的这些年政绩。 好在元首圣明肯定了他的成绩,有这个前提,民朝对扬州的清洗,规模应该不会太大。 李文兵看着繁华的火车站感叹道:“扬州发展的如此繁华,但利益不能传导到下面,这份繁华和扬州的百万百姓又有何关系?” 金圣叹赞同道:“单以繁华而言,扬州还胜京城三分,但在均富贵上,罗巡抚你终究是忽视了这方面,京城工匠的工钱普遍在三四两之间,而扬州的短工只有二两银子,加上当地工匠司不作为,扬州工匠的待遇远远比不上京城的工匠,现在元首帮你补齐这个短板,这算是好事。” 高登道:“这些财富与其让那些财主买庄园,买马车,还不如多留几分给普通的工匠。 那些奸商就是蹬鼻子上脸之辈,你稍微对他们有所优待,他们就敢把这天捅给窟窿出来,你在用他们的时候,时常敲打必不可少,不用担心他们跑了,天下之大他们能跑到哪里去?不过是从我民朝的这个行省跑到另一个行省去了而已。” 罗伟只能苦笑,一番交流之后,几方人在火车站各自分开。 罗伟刚回到自己巡抚衙门,扬州知府牛金星,同知宋应策以及重民社其他官员也其来齐询问道:“社长,元首不会打算对我等下手吧?” 官场上就根本没什么秘密,罗伟等人还没回到扬州,元首派督察御史李文兵来扬州的消息就传开了。 这引起了整个扬州官场的哗然,督察御史来扬州,是个人都知道不是好事。 简直没天理,今年他们的税金增加了三成,为中原输入了上千万石粮食,这么好的政绩不说表彰,但也不应该处罚呀。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是高登给元首上报了一些工匠事故的文书,这让很多人把高登恨的牙痒痒。这一份文书上去,直接毁了他们一年的功劳啊。 如此背后捅他们刀子,还能算重民社自己人吗!重民社员对高登的不满达到最高峰,要不是他不此刻不在扬州,高低要教训他一顿。 罗伟看着众人严肃道:“我等行的正,坐的端,又何怕人查?” “你们把心放到肚子里,元首说了,我们江淮行省这些年发展迅,功劳大过于错误,这次督察院过来,只是为了查漏补缺,补全我江淮行省的短板。” 听到了这话,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元首不想清洗他们,只是不满扬州工匠待遇差的问题这就好。 这些他们也能理解,当年大同社在刚刚成立大同工业区,条件那么艰苦,元首还是要保证8小时工作,工业区有了钱财就马上给工匠发工钱,可见元首是极其看重工匠的。 而这些年扬州为了发展,加班是多一些,对工匠的关注也少了一些,这一点他们不如金陵城。 以前他们嘲讽李岩把金陵的商贾赶到他们扬州城来。许多人都多谢李岩帮他们增加政绩。 但现在看了,李岩不愧是元首的心腹,知道元首最看重什么,傻的反而是他们了。 有了罗伟的保证,这些人紧张的心情得到平复,但还是有社员不满道:“社长,凌云有半年时间没有参加我们的集会了,他现在和我们志不同,道不合,那就不要让他留在我重民社。” 罗伟听到这话一时间愕然,要知道最开始重民社三位元老就是刘南卿,贺函与高登,重民社就是三人开创,刘南卿和贺函已经死去,现在连高登都被开除,这让他感觉有点荒唐。 但其他社员也严肃道:“子昭兄说的没错,他现在更关注重民报,不愿意参加社团集会不说,也不愿意替我等宣传理念,我等理念不同,还是分开最好。” 他也不能违反所有社员的意志,罗伟无奈道:“下次我们集会通知凌云吧。” 与此同时,李文兵带着督察御史团,住进了扬州的招待所。 李青天来到扬州,这消息如同飓风一般传开,引起了扬州底层工匠和百姓的激动。 这些人纷纷涌向扬州的招待所,或是带着状纸,或者就是在家人的陪同下找到李文兵,诉说自己的冤屈和委屈。 三天时间,李文兵接了几百份状纸,大部分都是工匠诉说自己遭受的委屈。 整理这些状纸后,对那些违法乱纪,贪赃枉法的民朝官员,他当即派出督察御史把这些人抓起来。 收集这些贪官污吏的证据也很简单,没有那么多刑侦剧当中的斗智斗勇。 这种事情一向是欺上不瞒下,只要抓住这些官员的身边人审问一番就能得到证据,又或者是询问当地的百姓,就能得到足够的证据。 而后按罪责分别审判,重的直接判绞刑,轻的直接判全家流放爪哇。 抓完了这些有明显犯罪的官员之后,李文兵命令江淮行省各州府的工匠司主官来扬州集合。 扬州招待所,会议厅。 几十位江淮行省的工匠司主官相聚在一起,内心却坎坷不安。 督察御史李文兵,对百姓来说是大名鼎鼎的李青天,但对他们来说,虽然算不上是阎罗王,但也算是带着狗头铡的包青天。 大明还没灭亡之时,李文兵主要吊死大明的官员,等大明灭亡了,他主要的任务是吊死民朝官员。 这几日扬州百姓蜂拥去李文兵居住之地,他们也是知道的,那些被审判的官员更让他们慌张。 现在他们不知道的是这里的百姓有多少是要告他们状的,但往好的方面想,没有把他们抓起来,这说明没有他们的罪证。 只是都察院把他们召集起来,这些工匠司主官说不担忧那是假,现在他们只能回忆自己没做什么违法乱纪之事。 “都怪那该死的高登,他平日里为我们制造麻烦,我等看在罗巡府的面子上没与他计较,他倒好,去京城告我们的御状,简直岂有此理!”扬州工匠司主官周大佑气愤道。 官场当中几乎没有秘密,这次督察院为什么会来到扬州,就是因为高登在京城告他们的御状,以至于惹得元首大怒,直接派了督察御史过来。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大家还是想想吧,平日没留什么把柄,要是被督察御史抓住了,他可不是一个讲情面的人,这些年被他抓住的社员没有1万,也有8000了。” 周大佑又正色道:“我等都是按规章制度与法令办事情,没有违规之处,” 不少人的想法和周大佑一样,自己没有把柄,应该不会受到处罚。 而就在这个时候,李文兵到会议厅。 众人马上结束了谈话,纷纷坐下。 李文兵坐在台上严肃道:“谁是周大佑?” “下官在!”周大佑站起来道。 李文兵拿出一迭状纸道:“这里有100多位工匠,状告他们的东家,克扣了他们的赔偿款和工钱,你为什么不处理?” 周大佑马上站起来道:“我们工匠司一直都在维护工匠的利益,但这些工匠法令淡薄,他们不和作坊签订契约,我们去询问的时候,作坊的东家根本不承认工匠是他们工厂,工匠拿不出确实的证据,我们只能去查,但这种事情牵连日久,扬州工匠司只有只有32员官吏,我们几乎每天都在收集证据,我们人手不足,只能让工匠等待了。” 李文兵冷笑道:“找点证据很难吗,一个作坊几十上百个人,难道一个都不认识这个工匠,即便作坊的工匠被他们东家逼的说谎,但工厂四周的百姓连他们也会违心的说谎,你们是用心帮工匠解决麻烦,还是直接坐在官署当中等着工匠收集证据给你们!” “对作坊主要求公平公正,证据确凿,你们忘记自己官署叫什么名字了!工匠司!不为工匠做主,那要你们有什么用,让你们吃白饭不成!” 李文兵的一顿训斥,让议会厅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我已经上书了元首,江淮行省的工匠司官员不能履行职能,请求元首让你们去爪哇进行改造反省,元首已经同意,所以今天这个会议是通知你们,收拾行囊,做好准备去建设爪哇岛。” 李文斌的话音刚落,全场哗然,这一下把他们流放上万里,这几乎是除了判刑之外最重的处罚了。 周大佑马上站起来道:“我不服,我们没有做违反制度的事,客观的困难是存在的,怎么能因为此事就把我们流放。” 李文兵淡然道:“这不是流放。除了让你们反省,也是正常的职务调动,想要不去也可以,退社就行,以后你们作为民朝的百姓,只要不违法乱纪,没有人会管你。” 全场愕然,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正常的职务调动,堵的他们哑口无言。 话分两头,李文兵在清洗江淮工匠司,刘宗敏这相对粗暴了一些,直接调动当地税监士兵,找到扬州的那些名声不怎么好的大型作坊,先封厂后查账。 这一棒子打下去基本上没哪个作坊主能能逃得过去,这些人敢克扣工匠的工钱来增加利润,自然敢逃税漏税来增加利润。毕竟在他们看来,天下的作坊千千万,他们不至于那么倒霉被抓住。 结果刘宗敏确实一抓一个准,他抓到了偷税漏税之事,就直接把他们关了起来。 扬州监狱,一堆原本的富商此时关押在这里,个个失魂落魄。 孔晨慌张道:“不要关我,我愿意补税,我愿意交罚款。” 狱卒嘲讽道:“来到这里才说要补税,晚了,没有半个月时间不允许你们出来。” 孔晨快速道:“我以前也是大同社的老社员,工部尚书柳箭以前是我的老上级,西南都督田见秀将军是我的生死兄弟,我们是自己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好李文兵过来听到了,他看着孔晨皱眉头道:“你也是老大同社员?” 孔晨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道:“李执政,你不认识我啦,我以前是土木十中队的小孔,当年高大壮将军,带我们去教训野狼帮,万马堂的时候,我们见过面的。” 李文兵虽然不认识孔晨,但能清楚说出他当年他们大同社教训万马堂的事情,应该是当初那批大同工业区的老人。 李文兵当即命人调来了孔晨的信息,看完之后他脸色当即就沉下来道:“亏得你还是大同社的老人,你就这样接受元首的教导?偷税漏税坑压工匠。” 孔晨紧张道:“李执政,我冤枉啊,有时候上交税收不及时,这是因为事务繁忙忘记了,我愿意补交啊,而且对于民朝的法令我是一点也不敢犯,工匠该给的工钱我给足,即便是有伤残的抚恤金我也不敢克扣啊。” 李文兵道:“是呀,压着法令的底线做事情,还说没克扣工钱,你们厂的工匠都是第二个月月中发工钱的,为什么不在当月的月末发!元首当年也是这样给你们发工钱的?” 孔晨无言以对,这样能拖半个月时间,作坊的资金周转也就容易,哪怕把这些人的工钱存在钱庄,半个月也有不少的利息,毕竟这个是几千两的工钱,利息的收入也不少。 “你倒是好的不学,学坏的,元首当年有了钱,立马帮你们建房,涨你们的工钱,安排夫子教导你们技术和学问,教导你们大同学问,这些好的,你为什么不学!学那些扬州的奸商坑害工匠,你对得起元首的教导!” 孔晨惭愧的低下头,不敢再反驳。 李文兵看到一身土财主的打扮,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怒道:“你是大同社的老人,更是罪加一等,来人记住,这个孔晨多关押半个月,安排他去修沥青马路,让他回忆回忆以前的生活。” “遵命!”狱卒道。 这一幕直接震慑住了其他人,本来还有一些大同工业区的老人想要喊冤拉关系,这下都不敢了。 第457章,从产业链淘汰与工匠持股 扬州,工匠司衙门。 昔日略显喧嚣的会议室,此刻气氛凝重。因前任主官玩忽职守,与商人流瀣一气,已被远贬爪哇。 如今坐在堂下的,是从关中紧急调来的实干派官员胡强、胡林,以及从南直隶选拔而来的周磊、赵旭等一批新面孔。他们神情肃穆,聆听着来自元首府新的指示。 台上,李文兵目光严肃扫视着这批新赴任的官员道:“元首对江淮工匠司前番作为,极为失望!工匠司之设,本意是让你们解决工匠之困苦,成为他们在朝廷中的依靠。” 但过去那些人呢?”他冷哼一声,“平日高坐这衙门口,官威十足,动辄要证据,要契约,说什么程序不合规矩。下了值,便与那些豪商巨贾在酒楼歌肆中杯盏交错,称兄道弟!这已非失职,而是背叛!” 他顿了顿,让这严厉的评判重重砸在每个人心上,继而道:“还有各作坊的工匠兄弟会,本应是工匠利益的守护者,如今却大多形同虚设,甚至沦为坊主欺压工匠的工具,可耻!” “你们来扬州,首要之务,便是彻底重组工匠兄弟会!”李文兵斩钉截铁地宣布,“第一项变革,便是会费来源。自即日起,兄弟会会费改由工匠自出,按其每月工钱抽取百分之一。这笔钱,须专款专用,用于兄弟会日常运作及为工匠维权之资。所有账目,必须清晰明白,按月张榜公示,接受全体工匠查验监督!” 这就是洋和尚的办法,拿谁的钱就给谁办事,工匠兄弟会拿了工匠的钱,哪怕看在这些钱的份上也要给工匠办事。 虽然这种方式在后世也暴露了很多缺陷,但又有哪种制度是没有缺陷的,总之需要人不断修改,大同社也需要探索更多的道路。 胡强、周磊等人齐声应道:“我等明白!” 李文兵声音提高了几分道:“都给我记住!工匠司,工匠司,你们的名字就决定了你们的职责!你们的立身之本,就是帮助工匠!今后,我不想再听到任何所谓‘客观中立’、‘居中调停’的托词!民朝或可讲此宽宏之语,但你们不行!若不能旗帜鲜明地维护工匠权益,工匠司便没有存在的必要!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台下众人凛然受命,声音整齐划一。 翌日,李文兵又召集了江淮行省所有官营大工坊的厂长及厂教喻。 面对这些掌握着实际生产管理权的要员,李文兵的语气同样毫不客气道:“你们须铭记,我大同社立志创建的,是一个‘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的大同世界!而不是建立一个富着阡陌,穷着无立锥之地的世界。 那样的世界产业再壮大,生产的财富再多,那也普通的百姓没有关系,那不过是一个属于富户的世界,你们要记住,任何一家依靠压榨工匠、吮吸匠血而牟利的私坊,都与我们背道而驰! 天下多一家如此压榨的作坊,我们离大同的理想就远一步!因此,你们肩负着一项重任:让这样的作坊在民朝无立锥之地,直至破产倒闭!” 他下达了明确的指令道:“从即日起,各厂重新严格审核所有零部件供应商资质。凡有虐待工匠、强迫超时劳作、吝于分享利润者,无论其价格多么低廉,一律从供货名录中清除!绝不姑息!” 最后,他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严厉道:“你们所管理的工坊,是我大同社的产业基石。你们不仅要负责创造财富,更肩负着净化风气、引领方向的重任!要像战场上的战士一样,坚决地去消灭那些压榨人的丑恶现象!明白了吗!” “明白了!”全场厂长与教喻齐声响应。 扬州火车制造工坊。 冯远带着场内的运输队,压运着五车火车零部件,进入工坊仓库当中。 工坊采购处的管事杨田对冯远招手,让他过来,冯远马上跑过去。 杨田询问道:“老孔还没出来?” 冯远尴尬道:“李执事说了,要俺们东家多劳作半个月。” 杨田叹息道:“我早就对他说了,不要学那些奸商做的那么过分,他一年赚十几万两银子,多分几万两出来,改善工匠的生活,死不了,这还能得到元首他那人家的好感。” “当年我们吃草根啃树皮的日子不一样过来了,现在富裕日子反而不会过了,压那几千两工钱有什么意思,这下好了,被李执政拿来当典型敲打了。” 冯远只能继续尴尬道:“我们东家已经知道错,现在我们就是月末发工钱,还补了三个月的工钱,算是为以前的事情偿债了。” 杨田摇头道:“现在知道错就晚了,李执政昨天开了会,要我们清理那些压榨工匠的作坊,不允许再和他们合作,你们星晨工坊也在其中,这批订单你们生产完了,我们就钱货两清了,以后不会再合作了。” 冯远惊恐求饶道:“我们知道错了改还不行吗,杨管事您看在我们东家的份上,万万不能取消订单呐。” 杨田摇头道:“我就是看在老孔的面子上,才给你们说的这么清楚。这是李执政的命令,谁敢违背,老孔就是太精明了,精明的过头了,连最后一个铜板都不愿意放过,现在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冯远面对这样突然爆发的危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想了半天,他也只能等到孔晨回来。 大同历十六年(公元1640年)1月11日,傍晚扬州城外,工地。 扬州城郊,劳役场。 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昏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沥青气味。数百名服徭役者正埋头苦干,孔晨也在其中。他头上裹着汗巾,脸上戴着厚实的口罩,手中沉重的铁锹不断将混合着沥青的滚烫石料铲起、铺开,再用铁耙尽力将它们摊平。 身后,巨大的石碾被数人牵引着,轰隆隆地碾过新铺的路面,将其压实。一段宽阔平整的黑色沥青马路,就在这枯燥而艰辛的重复劳作中,一寸寸地向前延伸。 此时的孔晨,与一个多月前那位养尊处优的工坊主已是判若两人。原本微凸的肚腩早已消失不见,代之以重新紧实起来的肌肉;皮肤被晒得黝黑粗糙,手掌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老茧。虽然看上去有些落魄,但眼神中却少了以往的浮夸算计,多了几分沉静与踏实。 大同社的劳役制度虽为惩罚,却也遵循工匠法令:每日劳作严格限定八小时,饮食数量差一点,但能吃饱饭,尤其是扬州廉价的咸鱼干供应充足,保证了基本的肉食的供应,让他虽疲惫却不至垮掉。 “滴滴滴——!” 收工的哨声尖锐地响起,回荡在工地上空。 “劳作时间结束!全体都有,整理工具,列队返回!”看守高声喊道。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仔细将工具归拢到指定位置,然后拖着疲惫的身躯,排成还算整齐的队列,在看守的带领下,沉默地走向远处的监牢。 回去后先是简单的冲洗,洗去一身的沥青味和汗臭,然后便是等待一顿晚饭,吃完晚饭之后,他们还有看报读书的时间,10点钟之前准时休息,除了枯燥一些,这里的生活极其健康规律。 孔晨捧着粗陶碗,准备解决当日晚饭,一个洪亮的声音喊住了他: “孔晨!” “到!”他条件反射般地立正回应。 徭役队长走了过来,打量了他一下,语气平淡道:“你的处罚徭役期已满。你的家人来接你了,收拾一下你的私人物品,这就回去吧。” 孔晨愣在原地,足足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酸楚猛地冲上鼻腔,让他眼眶瞬间发热。结束了,这日复一日的苦役,终于结束了! 他把私人的被褥和衣服全部送给自己的狱友,这种晦气的东西他再也不想看到。 而后在看守的查验和引导下,一步步走出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门外,夕阳的余晖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看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正焦急地等候在那里。 “夫君!”他的妻子第一个冲上前,声音带着哭腔,仔细打量着他黑瘦的面庞,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你受苦了,瘦了好多。” “师兄!”师弟冯远和孙星也快步围了上来,神情复杂,既有重逢的喜悦,更多的却是难以掩饰的忧虑。 孔晨激动地握住妻子的手,又看向两位师弟,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没事,没事了,只当是重新体验了一把当年学徒打灰的日子,筋骨活动开了,反倒觉得精神了些。” 随即他询问道:“作坊没出什么大事吧?” 冯远和孙星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苦涩的神情。冯远叹了口气道:“师兄,火车作坊那边,最后一批订单做完,就再没有后续了。他们的采购杨管事明确说了,像我们这样苛待工匠、不顾朝廷法度的工坊,没有资格再留在他们的供应链里。我们做完手头这批活,和他们的合作就彻底断了。” “什么?!”孔晨如遭雷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为了接下火车作坊的订单,他贷了巨款购入专用机械,建起了生产车间,这才生产了半年不到,竟就此断绝?这巨大的投入瞬间化为泡影。 孙星在一旁补充,语气更是绝望:“还不止如此。我们还被江淮行省列入了采购蒸汽抽水机的黑名单……以后所有官府的订单,我们都接不到了。师兄,您知道的,官府的采购历来占我们生意的三分之一强啊,现在全都没了!” 一个个噩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孔晨刚刚获得自由的心上。他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恐慌。 断了和最大的买主、和代表着大同社官方的所有联系,这不仅意味着巨大的经济损失,更是一种被大同社彻底抛弃的宣告。 失去了这个最大的靠山,他这座原本看似稳固的工坊,该如何生存下去?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之感,将他紧紧包裹,令他透不过气来。 随着李文兵雷厉风行的手段铺开,江淮行省各大工业区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震荡。那些长期依赖压榨工匠、无视安全生产规章的私人作坊,被大同社官营工坊体系彻底剔除出供应链名单后,如同被抽走了根基的大树,迅速枯萎。 接不到订单,又面临工匠司越来越严格的监察和罚金,短短时间内,倒闭破产者不计其数。现在码头上,昔日趾高气扬的坊主们,如今面如死灰地等待着南下的海船,准备去南洋或是更远的地方碰碰运气。 幸存下来的作坊主们无不心惊胆战。他们彻底明白了,在大同社的地界上,玩弄那些盘剥工匠的“传统手段”已不再是风险,而是绝路。 官方根本无需直接查封,只需一道“不予采购”的命令,把他们踢出供应链,就足以让他们万劫不复。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开始提升工匠工钱,紧急排查并整改所有安全隐患,昔日随意延长加班成了绝不敢触碰的红线。一股自上而下的“规范”风气,迅速在江淮的工坊间蔓延开来。 金陵城,巡抚衙门。 李岩站在一幅巨大的南直隶工坊分布图前,指尖重重地点在“金陵纺织厂”的位置上。从京城回来后,元首那些关于作坊改革的想法,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旋。 正好这段时间南直隶理清了作坊的归属,马鞍山钢铁厂,金陵玻璃厂与一批大的作坊都归了三司使衙门。 但还有水泥厂、砖窑、造纸坊、茶园等中小型工坊,以及最重要的、规模惊人的桑蚕纺织园,归巡抚衙门管辖。 其中拥有五万亩桑田、百亩工厂,上万职工、年产三十万匹丝绸,年产值150万两的金陵纺织厂,无疑是庞然大物,也是李岩手中最重的筹码。他打算先以金陵纺织厂进行改革。 1月5日,金陵纺织厂最大的会议厅内,黑压压地坐满了人。从桑田的养护工、蚕园的养殖户,到缫丝、纺线、织造、印染各道工序的工匠代表,共计五百余人。 人们交头接耳,说着自己知道的八卦事件,这其中工匠们讨论最多的,自然是扬州这段时间的动荡。 虽然两者原本在同一个行省,但纺织厂的工匠已经能感受得到,他们最大竞争对手就是扬州的纺织厂业,同时那些压榨工匠作坊主被关押起来了。这些工匠自然幸灾乐祸讨论这些东家落魄的样,会议厅可谓是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而就在此时李岩走上主讲台,目光扫过全场,喧闹的大厅迅速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抬头挺胸的坐好。 “诸位工友同仁,”他的声音清晰而沉稳,“今日召集大家,是要宣布一项关乎纺织厂未来,也关乎诸位切身利益的重大改革。经南直隶巡抚衙门决议,并上报元首府核准,自即日起,将对金陵纺织厂实行股份制改革!” “股份制?”台下众人面面相觑,这个词他们倒听说过,松江哪里有很多上市的作坊,都是股份制的,这玩意儿和那些有钱的东家有关,和他们这些工匠又有什么关系? 李岩解释道:“为使我大同社发展之红利,能惠及每一位为之付出辛劳的工匠,巡抚衙门决定,拿出金陵纺织厂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依据各位的工龄、职级、贡献,配售予大家!”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工匠有惊喜、难以置信、疑虑种种情绪在人群中爆发开来。谁不知道纺织厂是下金蛋的母鸡? 去年营收超百万两,利润高达四十万两!若能分得近一半的红利,那差不多是20万两,平均下来几乎相当于每人每年多拿大半年的工钱! 但惊喜之余,巨大的疑虑也随之升起。当即有一位老工匠站起身,声音带着颤抖地问道:“李巡抚,这天大的好事,可是这厂子是大同社的产业,您拿出这么多股份分给俺们,社里真能同意?” 李岩似乎早料到有此一问,他抬手虚按,压下现场的骚动道:“大家放心,金陵纺织厂现归南直隶巡抚衙门管辖,此番改革,完全在巡抚职权之内。更重要的是,此项改革方案,已获元首府首肯!元首批示:‘可试行之’!” “元首都同意了?”这话如同定海神针,瞬间让大部分人的疑虑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狂喜和激动。 然而,李岩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但是,有好处,亦有责任!诸位需明白,做生意,有赚,亦有亏!购入股份,成为股东,日后工厂若遇经营困难,出现亏损,诸位也需按持股比例共同承担风险。天下没有只赚不赔的买卖,此事,还望诸位慎重思量,自愿认购。” 他最后道:“为管理这批股份,维护诸位股东权益,将由全体持股工匠选举代表,组建‘工匠大会’,并推选出监理人,参与工厂监督。具体章程,稍后会详细公布。” 李岩的话音落下,会场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更加热烈的议论声,这种好事哪怕有风险,大家也愿意干。而且他们也不相信李巡抚会让他们吃亏。 第458章,欧洲的东方热潮与东方天使 大同历十六年(公元1640年)6月11日,伦敦,民朝大使馆。 此时大使馆还只是打了一圈地基,夏允彝戴着藤帽,穿着工匠服,巡视了一圈工地上的进度。 使馆武官李定国也脱了军装,穿上了工匠服,加入到建设的队伍当中,他熟练的拿起瓦刀,把砖头一块块切好,熟练程度完全不输给英国本土工匠。 大同社大使团经历了大半年时间,才来到了此行的最西端,也是欧洲最后一站伦敦。 大使团之所以走的这么慢,来的这么晚,也算是老祖宗留下的财富的一种回馈吧。 西行这一路的各个帝国,只要听说赛里斯王朝的大使团来到他们国家,都会热情的招待他们,和后世的比鄙夷不同。 现在的东方对中东欧洲各国来说,可谓是地上的天国,文明的灯塔,中东,欧洲学者心目中的理想国。 卢象升他们离开天竺地域,来到了当时的波斯帝国,波斯皇帝阿巴斯二世听说东方塞里斯王朝大使团来到自己的国家大喜。 几千年来,东方一直是富裕强盛的代表,整个中东乃至于欧洲都在流传着各种东方的故事,今日终于可以和东方帝国交流。 阿巴斯二世当即带着自己的丞相在都城的门口迎接卢向升他们,双方交换了国礼,然后达成了互建大使级外交以及自由贸易的一系列商贸政策。 而后阿巴斯二世,硬是让大使馆又多停留了两个多月,7月中旬大使团才能继续往西行进。 大使团来到了奥斯曼帝国,照例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奥斯曼帝国到了17世纪,已经有所衰落,和东汉差不多,出现了多位小皇帝,实权掌握在奥斯曼的皇太后手中,这位奥斯曼的皇太后也是极其喜欢东方的丝绸,精美的瓷器,又热情的招待了大使团一个多月。 而后从奥斯曼这里,大使团分成两支,一直由路上经过地中海,前往亚平宁半岛,从地中海前往法国,西班牙,葡萄牙等国。 另一支乘坐海船越过好望角,在大同16年1月15日,抵达了欧洲最西面的英国伦敦。 在伦敦,夏允彝他们也受到了英国国王查理一世为首的热烈欢迎。 早在大使团还没到欧洲之前,法国大使亨利提前回到欧洲,向当时的法国国王路易十三,通报了赛里斯帝国要和法国建立大使及联系的事情。 法国国王路易十三大喜,在民朝大使团还没来欧洲之前,他再次派遣了使团前往东方,不过这次是常驻大使,法国刚成立的东印度公司,更是雄心壮志的组建一支前所未有的商贸舰队前往东方,这次他们不把船队装满瓷器,茶叶,丝绸这些东方宝物,他们是不会回来的。 而亨利把自己在东方的所见所闻整理成册,撰写成亨利游记,轰动整个欧洲,比起几百年前的马可波罗游记。 亨利游记写的更具体,更直观,他用自己两个月在海上巡航,直观描述赛里斯帝国国土的广袤,把自己一路见到的城市,丰富的物产,富饶的市民,先进的科技技术,公平的议会制度,如同圣人王一般的元首。 一个强盛,富饶,文明强大帝国在亨利的笔中缓缓展现。 欧洲的大航海本来就是为了找寻前往东方的商路,尤其是在这本游记的最结尾,所有人都知道了赛里斯的元首,将会派遣一个庞大的大使团来到欧洲,更是把这股东方热潮推到了最高潮。 一时间整个欧洲大大小小的国家,不管靠不靠海,有没有舰队和商船,都开始成立东印度公司,打算趁着这股热潮去东方大发一笔。 整个欧洲的国王,大贵族,大商贾,都翘首以盼等待塞里斯帝国的大使团来到自己的国家。 英国国王查理一世,对赛里斯大使团更是翘首以盼。 这位查理一世在历史书上也算是大名鼎鼎的国王,他和那位断头的路易十六堪称欧洲双壁,都是开启欧洲资本主义制度标志性的人。 在夏允彝大使团来英国的前几个月,这位国王刚吃了一个大败仗。 查理一世试图在苏格兰强制推行英国国教的祈祷书和教会制度,引发了苏格兰人的强烈不满。苏格兰人组成了国民誓约派军队进行反抗。 而后查理一世仓促组织军队前往苏格兰作战,但他的军队准备不足,士气低落。而苏格兰军队则士气高昂,且作战经验丰富。 最终查理一世的军队未能取得胜利,被迫与苏格兰签订了《贝里克条约》,承认了苏格兰教会的独立性,这一失败也加剧了他在国内的政治危机。 所以他也盼望着赛里斯大使团来到英国,让此作为一件政治事件巩固他英国国王威望。 第二则是想早日开通与塞里斯帝国的贸易,因为在英国关税是属于国王可以征收的税,增加关税就是增加他的收入。 而大使团的到来也没有让他失望,送的国礼,有如同流光一般的丝绸,有薄如蝉翼却散发着宝石光芒的骨瓷,这些国礼一看就比东印度公司从赛里斯购买的瓷器和丝绸,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即便他是国王,也从来没见过这些宝物,这些宝物估计是赛里斯皇室珍藏,所以才从来没有在市面上见到过,想来是因为这次大使团来欧洲,赛里斯的元首才慷慨的打开了自己的宝库,拿出了这些前所未有的宝物作为国礼 同时因为这一站已经是欧洲的最后一站,李过把舰队当中的丝绸,瓷器,各种香料,宝石全部在英国贩卖,换成粮食,低度的果酒,备用的帆布,木料,铁器等等实用的货物,在英国进行了最后一轮维护,就一路航行,向着新大陆前进! 而舰队货物被早有准备的查理一世全部购买下,加上几倍的价格,再贩卖出去,一举偿还了债务不说,还丰富了查理一世的国库。 但查理一世也面对一个难题,赛里斯大使团送了宝物一般的丝绸和瓷器。但他的国库却是空空的,根本拿不出什么值钱的宝物,黄金白银倒是有一点,但拿这种东西当国礼送给赛里斯的元首,连他都要鄙视自己是个暴发户。 最终查理一世送出了几十匹英国最高档的天鹅绒,用黄金宝石点缀装扮了一辆马车,作为国礼送给了赛里斯的元首。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送的国礼还是配不上赛里斯元首的礼物,让他有些丢面子。 当他了解到大使团想在伦敦附近建立一个大使馆,他大笔一挥,把自己一个拥有200英亩的庄农场送给了大使团,允许他们在这片农场上建立大使馆。 而后查理一世,再次带着自己的军队,前往苏格兰,要把自己丢失的面子夺回来。 而夏允彝他们也的确需要这样一个大使馆,所以6月开始出太阳的时候,他们招工建设一个江南园林氏的大使馆。 夏允彝看到李定国熟练的手艺,惊愕笑道:“没想到你们军校还教这些?” 李定国道:“我从小就在父母的带领下跟着元首,当时我父亲就是泥瓦匠,专门修房屋的,这玩意儿我6岁就开始上手。” 而后他抱怨道:“英国工匠太笨了,修房屋的速度太慢了,我可打听过了,这个小国也就6~8月有点太阳,我们的大使馆要是没趁这两个月建设好,我等只怕又要在那种粪坑一样的城市多待几个月。” 这个时间线的李定国算是比较幸运,父母在做流民的时候,就被徐晨吸纳进大同工业区,而后成为了专门建房的泥瓦匠,李定国也在工业区的小学里上学,算是根正红苗的大同社老人了。而后他一路上中学,17岁考上军官学院。 去年洪承畴去军官学院招募武官的时候,即将毕业的李定国想着没仗打了,去见识外面的世界也不差,于是他被分配到在英国当武官。 来到英国之前,李定国是有一定吃苦准备的,毕竟是蛮荒之国,哪怕自己睡在树上,他都有这样的准备。 但即便是他做了准备,也想不到条件会这么恶劣,这么艰难。最开始来到英国见到伦敦城的时候,这是他对英国感官最好的时候。 17世纪的英国已经开始逐步城市化了,人口也开始增多,伦敦有20多万人,有庞大的毛纺织产业,其他炼铁,砖窑,制陶等手工业也算是繁荣。 在李定国看来,伦敦城大概相当于民朝比较繁华的大县城。 对于英国这种只有几百万人口的小国而言,这样的都城不算差。 但等进了城池他就大失所望,伦敦的卫生环境极差,差的可以说超出了他的想,城中没有完善的排水系统,污水基本上是往街道倒,甚至连屎尿都能看到,城市里到处弥漫着一种恶臭的尿骚味,他很难想象当地的人是如何居住在这种环境当中的。 最开始大使馆每日居住在伦敦的客栈当中,这样的生活对他们来说,这就好像居住在茅厕一旁一样,每日都是煎熬。 后面还是在面见查理一世的时候,夏允彝他们才愕然的发现,国王居住的皇宫,居然是在都城之外,看来英国国王也知道伦敦脏乱差,只是他们为什么不把都城治理好? 也就从那天开始,夏允彝他们租了当地子爵的庄园,在伦敦的郊区居住,但大使馆总共有上百人,庄园很难容纳大使馆所有人日常的生活。 所以在查理一世送给他们一个农场,夏允彝他们就有了建设一个大使馆的想法,反正伦敦城他们是一刻也待不住。 巡视完了大使馆的工程进度,夏允彝又来到大使馆下属的田地当中,去年播种的冬小麦,已经长得郁郁葱葱。 本地农户老约翰拿着木叉,警惕的看着四周,自从他们农场粮食前所未有的丰收,各种陌生人就出现在他们农场四周,甚至有小偷打算偷走他们的麦子,老约翰已经打跑了许多人了。 现在农场的农夫两班倒的看着自己的麦子,有敢来偷的,打死勿论。 当老约翰看到夏允彝,他走过来拿下自己的草帽行礼笑道:“夏爵士,您的方法真好用,老约翰种了一辈子的麦子,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的麦子,以我估计今年的产能应该会翻一倍以上。” 英国虽然开始逐步进入工业化时代,但他们粮食产能依旧远远不如东方,最多从种一粒收八粒,把产能大致提升到亩产八九十斤上下,只有东方的一半到三分之一之间。 夏允彝看到了老约翰他们种地的方法简直看不过去,带着他们去伦敦承包了几条街道的农家肥,而后教他们堆肥,施肥增加田地的肥力,现在这块田地的麦子大概有一石多,等继续增加肥力,亩产突破两石乃至更多不成问题。 对老约翰来说赛里斯人成为了他们的主人或者说是东家,对他们来说,宛如一下子步入天堂。 他们虽然为国王耕作,但大部分的收入都要上交给国王,还要承担繁重的劳役,尤其是查理一世国库空虚,对他们的压榨就更重。 但等他们的成为了赛里斯人的农户之后,日子一下就变好了,这位博学多才的夏爵士和他们约定,田地的农作物三七分。本来他们还在哀嚎,结果夏爵士却说七成的粮食收益是他们的,而且税收还由夏爵士上交,这简直让他们不敢相信,这不会是天使降临吧? 后面夏爵士,看他们过的悲苦,又想办法买了布匹,教他们如何缝制赛里斯元首,制造出来的劳动衣服,说是劳动时候穿的。 农场的农户有生以来,第一次穿到新衣服,一人有两套可以换着穿,而且是全家人都换上了新衣,连没有劳动力的小孩都有,村里的小孩也被集中起来,请了一个年轻的牧师教导他们文字。夏爵士有时候也会去小学,教他们孩子赛里斯的文字和语言。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老约翰等人认为夏允彝是从东方来的天使,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夏允彝说那些肮脏之物是农家肥,可以让粮食增产,他们就坚定的相信这是农家肥,肯定能让粮食丰收。 而后他们亲眼看着,自己家田地的小麦茁壮成长,远远超过了他记忆当中任何一场大丰收。田地里的粮食更坚定了他夏允彝是东方来的天使这个信念。 第459章,上帝必然在东方,天堂必然在赛里斯 伦敦郊外,初夏的风掠过广袤的田野,带来泥土和作物生长的气息。在一片明显与周遭不同的麦田旁,一个穿着黑色神袍的年轻人正目瞪口呆地站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片属于赛里斯大使馆的田地里,麦苗茁壮得令人难以置信,墨绿色的叶片宽厚挺拔,麦秆粗壮,已长至人小腿高,沉甸甸的麦穗初具雏形。而属于本地农户的麦田,麦苗却仍显稀拉黄弱,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老约翰原本正警惕地巡视着田埂,以为又来了偷麦穗的贼人——近来这里可是招了不少红眼病。待看清来人后,他松弛下来笑容:“原来是威尔金斯神父,您也来看我们赛里斯的麦子?” 年轻的威尔金斯神父仍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指着那一片长势疯狂的麦田,语气中充满了探究的欲望:“老约翰,这田地,你们都用了赛里斯人说的那个‘农家肥’?” “当然!”老约翰的胸膛挺得更高了,语气中带着扬眉吐气的快意,“当初那些城里来的老爷们,坐着华丽的马车,隔着老远捏着鼻子嘲笑夏爵士,说他是东方的‘粪便伯爵’现在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傻瓜?粮食不会说谎,神父!” 当初,夏允彝带着老约翰等本地农户,推着粪车,穿梭于伦敦城的街巷,大肆收集人畜粪便、垃圾灰烬等一切被英国人视为污秽不洁之物,着实在整个上层社会引发了轩然大波。 此时的欧洲,虽有个别地区零星使用粪肥,但因宗教观念,尤其是天主教视粪便为极度不洁,城乡对立以及信息闭塞,远未成为主流。夏允彝的举动,在伦敦的沙龙和宴会中成了最热门的笑料。 “那位东方伯爵在收集什么?他莫非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或许赛里斯人认为那是西方的香料?哈哈哈!” “离他远点,天知道那些‘东方秘术’会不会带来瘟疫!” 讥讽、猜测、鄙夷纷至沓来,夏允彝成为了整个英国上流社会的热点。每有宴会必然拿他出来说事,他的所有动作都成为了众人嘲笑的话题。他几乎被整个英国上流社交圈孤立,毕竟谁也不想和污秽沾染关系,那会让他们被上流社会嘲讽。 甚至若非夏允彝背后代表着那个神秘而富庶的东方帝国,恐怕早有牧师把他当成巫师,给他来一套火刑葬礼。 连累的老约翰等人也受到了其他农户的嘲讽,称他们为掏粪人,他们这样搞下去田地肯定要绝收,老约翰等人心中既怒又有一丝惶恐。毕竟施农家肥他们也是第一次,要不是对夏允彝充满信任,他们也不敢这么做,现在这么多人否定他们的行动,他们现在也担心这样施肥是不是正确? 然而,情况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变得不对劲了。起初是出于看笑话的心态,贵族们会派人或亲自前来“关心”这片施了肥的田地。 很快他们笑不出来了。赛里斯田里的麦子,以一种肉眼可见的、近乎魔法的速度疯狂生长,将周边所有田地远远甩在身后,等快接近夏收的时候,那密集繁茂的场景,麦秆都被沉甸甸的麦粒压弯,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片土地将会迎来一次前所未有的大丰收。 嘲笑变成了惊疑,惊疑又变成了难以置信的好奇。一些拥有大量土地的乡绅和农场主开始意识到这其中蕴含的巨大价值,开始来这片农场取经,甚至有人暗中悬赏,企图偷取一些麦穗或泥土去研究,这才有了老约翰如今的警惕。 威尔金斯神父与那些只想获取好处的人不同。他既是神职人员,更是一位严谨的自然哲学研究者,他想理解这现象背后的原理,而非仅仅占有结果。 他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找了夏允彝。 “夏先生,请原谅我的冒昧,”威尔金斯恭敬地行了一礼,开门见山地问道,“那些污秽之物,为何能让粮食获得如此惊人的丰收?这其中的原理究竟是什么?” 夏允彝对这位好学的神父印象不错,徐光启老师当年就与利玛窦等西方传教士相交甚笃,他也和天主教多位教士相交,他耐心解释道:“根据我民朝农学多年的研究,作物的生长,依赖于土壤中特定的元素。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氮、磷、钾三种。” 他随手拾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下三个字,尽管威尔金斯不认识汉字,但夏允彝的讲解道:“人的尿液和粪便中,富含氮元素,能让作物茎叶繁茂;鸟粪、骨粉中,磷元素最多,利于开花结果;而草木燃烧后的灰烬,则富含钾元素,能使根系强壮,籽粒饱满。这便是‘农家肥’的奥秘。” 他顿了顿,看向周围广袤但贫瘠的土地,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你们的土地其实很肥沃,但你们的耕作技术太落后了。在我民朝,只有未经开垦的生荒地,产量才会如此之低。你们不懂补充地力,只知道一味索取,最终只能靠长期休耕来让土地自然恢复,这实在是巨大的浪费。或许,这正是你们国家人口远少于东方的原因之一,粮食的产出,决定了能养活人口的数量。” 威尔金斯神父听得极为专注,虽然“氮磷钾”对他而言是全新的概念,但“作物生长需要特定元素”这个核心思想,却完美契合了他所信奉的自然哲学观,远比将其归因于魔法或神迹更令人信服。 他心悦诚服地感叹道:“看来,我们英国在农业上的认知,远远落后于赛里斯帝国。您的知识令人惊叹。” 随后,他郑重地提出请求:“夏先生,在这片麦田收割之时,我能否邀请一些同样热爱自然哲学的朋友前来参观?我保证,他们绝无恶意,只是出于对知识的渴求。” 夏允彝爽快地点头:“当然可以。知识不应被隐藏,应当惠及天下。” “万分感谢!”威尔金斯神父再次行礼,满怀兴奋与思考地离开了。 一旁的老约翰却急得直跺脚,等神父走远,他立刻对夏允彝说:“夏爵士!您怎么能就这样告诉他了?这能让麦子增产的技术,是咱们赛里斯宝贵的财富啊!应该像守护金币一样守护它,怎么能白白让这些外人学了去?” 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老约翰早已将自己视为了“赛里斯人”。连他们村子的名字,都在他的带动下,被村民们半开玩笑地改叫了“赛里斯村”。在他朴素的认知里,好东西自然要紧紧攥在自己人手里。 夏允彝闻言,只是温和地笑了笑道:“我们大同社追求的,是‘天下大同’。” 老约翰叹息道:“爵士,您是从东方的天堂来的,不知道人间的险恶,尤其是在英国。您这样善良慷慨,将来会吃大亏的!” 经过了这半年多的相处,他也知道夏允彝说的天下大同,就和圣经当中的伊甸园一样,夏允彝说的话,老约翰听了之后会很自然的转化成为圣经当中内容。他现在已经把大使馆的利益看成是自己的利益,没办法,夏允彝他们给的太多了。 农场收获,夏允彝将七成的产出分给他们这些农户,自己只留三成用作使馆开销。 就是说这次建设大使馆,老约翰这些村民本着感恩的心态,打算免费给赛里斯人做事。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事情,大使馆一天包了他们两顿伙食,让他们吃到饱,还有羊肉和鱼肉,给他们和赛里斯骑士一样的待遇。 建房屋上午做4个小时,中午让他们午睡,下午再做4个小时,明明太阳还没有落下,还能继续干活。 但夏爵士就是不同意,说大同社规定的一天只能干8个小时的活,剩下8个小时睡觉,8个小时属于自己。 老约翰自动翻译成为,上帝只允许他们干8个小时的。超过了8个小时都是违反了上帝意志的事情,既然是上帝的意志,哪怕是东方上帝,他们也就不好违背了,于是赛里斯村的村民是整个英国第一批学会睡午觉的农民。 现在大同在老约翰心中等同于上帝的另一个称呼。更关键的是他们事情不白干还有工钱,夏爵士一天给一先令的工钱,这个是城市老爷才有的待遇。 “赛里斯村”的所有青壮劳力都在为大使馆工作,人手不够时,他们宁愿偷偷介绍信得过的亲戚过来,也严防死守,生怕消息泄露,让外人来占了“他们赛里斯人的便宜”。 在老约翰看来,夏爵士和他的大同社什么都好,就是在天堂待久了,居然想在英国这样的污秽之地建立一个天堂,让他这个英国老农都忍不住要替他们操心。 八月的伦敦郊外,暑气渐盛。自威尔金斯神父首次造访后,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大家也放下了顾忌,前来观察麦田生长情况的人日渐增多。 其中尤以拥有大量土地的英国乡绅和农场主最为积极。最初的好奇与怀疑,已逐渐被眼前这片疯狂生长的麦田所带来的巨大利益预期所取代。 当麦穗日渐饱满金黄,接近收割之时,夏允彝都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间已重新融入了英国上层社会的交际圈,那些曾经因“粪便伯爵”称号而对他关闭的沙龙大门,又悄然为他打开了。 在这些交往中,威尔金斯神父和一位名叫杰拉德的年轻乡绅与夏允彝最为投契。 经过这段时间交流夏允彝才知道天主教在西方居然有这么多教派,这个威尔金斯神父是清教派,教派的教义,崇尚节俭,反对奢靡。 按理说这样的教义是好的,和儒家理学很像,而发展也和理学差不多,上层的贵族依旧花天酒地,享受奢靡,不去限制,却教导底层的农户勤劳和节俭。 夏允彝当年在江南就看不上理学,现在对这个所谓的新教派自然也不感冒,不过他还是比较喜欢和有探索精神的威尔金斯交流。 而杰拉德却是一个比较有正义感的年轻人,他对英国的圈地运动极其愤怒,他认为土地是上帝给所有信徒的,圈地运动是在违背上帝的旨意,魔鬼的运动。 杰拉德家族原本在家乡有一块土地自由民,但被当地的贵族圈走用来养羊,杰拉德全家人只能逃到伦敦来求活。 万幸的是他父亲有点经商的天赋,在他们全家人还没被抓做奴隶的时候,找到了一份工作,然后经过了几十年成为了一家拥有店铺的小商人。 当时的英国有条法律,任何的流浪汉只要30天内没找到工作,被人举报,就会被奖励给举报人作为奴隶,因为有这段经历,他对圈地运动极其仇恨。 当他在听说了大同社的均田制度,把田地30亩一等份,分给了所有农户,极其激动认为找到了自己的政治理,经常询问民朝的土地政策。 三人时常在大使馆内或田埂边交谈从农业知识到政治理念,再到民朝的大同理念,他们时有共鸣,也时有交锋。 一日午后,杰拉德和威尔金斯被夏允彝留在大使馆用午饭,杰拉德惊讶地发现,那些普通的工匠、甚至雇佣的本地农工,餐盘里竟也盛放着松软香甜的赛里斯面包和冒着热气的浓稠肉汤,汤里还能见到实实在在的肉块。 更让他瞠目结舌的是,用罢午餐,这些工匠并未立刻返回工地,反而三五成群地找阴凉处坐下,或靠着墙根闭目养神,坦然地“偷懒”起来。 “夏先生,”杰拉德忍不住指着那些休息的工匠,语气中充满不解甚至一丝愤慨,“您支付了一天一先令的高昂工钱,他们就如此光明正大地怠惰?这简直是对雇主财富的盗窃!” 夏允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解释道:“这是我们与工匠的约定。每日劳作,分为上午四小时,下午四小时。如今正午刚过,是一天中最酷热的时候,让他们休息片刻,避开这段暑气,下午开工时效率反而更高,也能避免中暑的风险。” “一天只工作八小时?还支付一先令?”杰拉德的惊愕更深道:“这太荒谬了!伦敦城里的作坊,哪个不是从天亮干到天黑。” 要知道现在的英国已经有不少机械化的作坊,里面工匠工作的时间普遍有十五六个小时。虽然现在的英国作坊主还没自豪到三年时间就能把一个青壮压榨到死,但也相差无几。 夏允彝解释道:“8小时工作制,是我们民朝推行的政治理念之一,更是正式的法令,即便是现在在英国,我们也不能违法民朝的法令。” 而后他自豪道:“8小时工作,8小时休息,8小时属于自己,我们大同社在整个国家推行这个理念,我以为英国也应当实行这样的八小时制度。” 一旁的威尔金斯神父也皱起了眉头道:“夏先生,贵国或许过于富庶了,但也太懒惰了,上帝赐予我们一天二十四小时,八小时用于安眠恢复体力,其余十六小时理应奉献给工作和祷告。勤奋与节俭,是上帝赋予信徒神圣的职责,是通往救赎的途径。如此缩短工时,让工匠懒惰,上帝不会喜欢。” 夏允彝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知道这是英国清教的理念之一。清教简朴崇拜,反对祭坛、彩窗等“偶像崇拜“,仅以《圣经》为唯一权威。主张会众民主管理(公理制),反对主教自上而下的等级制。个人虔诚:强调严格道德纪律,反对饮酒、赌博、戏剧等“堕落娱乐“。 这些他都是比较赞同的,但他们将勤奋跟节俭视为神圣的义务,这一点他就很不赞同。 “威尔金斯神父,杰拉德先生,”夏允彝严肃道:“在我民朝历史上,也曾有一个影响深远的学派,名为‘理学’。其先贤最初的本意,是希望用‘存天理,灭人欲’的准则来约束上层贵族的骄奢淫逸,节制他们无穷无尽的欲望。” “然而,”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讥讽,“后来的统治者与士绅却将这套理论用在了底层百姓身上。百姓想要吃饱穿暖、有遮风避雨之所,这些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反而被他们视作需要被灭除的‘人欲’。他们用这套道理,心安理得地继续榨取本已困苦的百姓,来维持自己的奢靡生活。” 他看向杰拉德:“您看到我的工匠吃一碗有肉的汤,几个馒头,便觉得他们奢侈、怠惰。 试问,若今日坐在这里享用同样餐食的是某位英国公爵伯爵,您还会觉得这是奢侈吗?” 杰拉德下意识地回答:“若我国贵族的生活仅止于此,那几乎可被誉为圣徒般的节俭了!” “正是如此!”夏允彝立刻道,“问题并非在于工匠吃了什么,而在于你们的贵族宴会过于穷奢极欲,以至于让你们对‘正常’生活的标准产生了扭曲的判断。您觉得工作八小时太少,不够勤奋,但我却认为,让工匠每日工作十五六个小时,这已非勤奋,而是残忍!”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扫过两位人道:“请问二位,您们自己或是您们所认识的任何一位英国贵族,是否曾像那些工匠一样,每天亲身劳作十五六个小时?” 威尔金斯试图辩解:“但我见过许多作坊主,他们兢兢业业,每日工作远超16个小时,他们的财富也因此不断增长,这无疑是上帝对其美德的回报。” 夏允彝闻言冷笑一声:“那么,那些同样工作了十五六个小时的工匠呢?他们的工钱可曾因此增长? 事实恐怕正相反。正因为一个人被迫干了原本需要两个人才能完成的活计,才导致另一个人失去工作,沦为伦敦街头无数的乞丐之一! 失业者越多,作坊主就越发有恃无恐,可以肆意压低在岗工匠的工钱。这使得工匠陷入一个可怕的悖论:他们越是‘勤奋’,他们的东家就越是富裕,而他们自身以及整个工匠阶层,反而越是穷困!” “如果真如您所说,工作时间越长,财富就越多,”夏允彝直视着威尔金斯,“那么如今英国最富有的人,应该是那些在作坊里日夜不停劳作的工匠,而不是那些从不亲手劳作、只需举办宴会和收取地租的贵族与商贾! 但现实情况是伦敦的流民到处都是,工匠连一间属于他们的房子,他们赚的工钱甚至不能养活自己的家人,你这套理论连自身都无法逻辑自洽,又怎能说服他人呢?” 这一番话,如同重锤锤威尔金斯的心上,其他教士或者会说上帝规定人要节俭,勤劳。 但威尔金斯他也是一个科学家,自然不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上帝,他发现清教理论有漏洞,逻辑不自洽,只会想办法补上这个漏。 时间很快到了八月中旬,英国接连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他们那位雄心勃勃的英国国王查理一世,再次在北方的战场上被苏格兰人击败,狼狈地逃回了伦敦。 消息传来,伦敦的咖啡馆和贵族宴会上充满了对国王的讥讽与调侃,这位推崇君权神社的国王,也没办法让上帝帮他打胜仗。 而第二件,则真正轰动了整个伦敦,尤其是所有依靠土地生活的人们,赛里斯大使馆的农场正式收割,经测量核算,平均每英亩土地竟然产出了惊人的三十三蒲式耳小麦!这个产量,是周边最好田地的三倍还多! 三倍的产量!这意味着无法想象的财富和食物! 如果说之前还有贵族出于矜持对“粪便农业”嗤之以鼻,那么在这赤裸裸的、无法辩驳的产量面前,所有的矫情和偏见都被彻底粉碎了。 尤其是那些拥有大量田产的乡绅和农场主,巨大的利益如同磁石般吸引着他们。 霎时间,夏允彝成了伦敦最受欢迎的客人。邀请函雪片般飞来,宴会、沙龙、私人会谈,这些农场主迫切地想要从他这里得到增产的“秘诀”,堆肥技术也不是什么高深的科技,大同社的农经更是多次印刷遍布全国。 夏允彝把农经翻译成英文,在宴会上送给那些想要的农场主,他还有点小想法,希望这些农场主好歹把伦敦的粪便运出去,他来伦敦也有一年时间,但除了最开始贸然闯进了伦敦城与带领老约翰他们收集农家肥。 剩下的一年时间,他根本不敢踏出这座城市,哪怕有人邀请他,他也不敢去,第一次去伦敦的经历实在让他感到恐怖,他很难理解伦敦人为什么会乐意生活在这样一个粪坑当中。 第460章,乌鸦不要说猪黑与相似的士绅 大同历十六年(公元1640年)10月11日,伦敦,沃里克伯爵庄园。 夏收之后夏允彝得到的宴会请帖就非常多,最开始他参加了几次,但吃了几次英国的黑暗料理,又看到了仰望星空派,着实把他震惊住了。 再加上他不喜欢英国宴会上那种奢靡滥交的习气,减少了和这些人的交往。 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大使馆内收集英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信息,英国各种物价的数据,为民朝海商来英国贸易打下基。 但前天英国的沃里克伯爵仆人送来的请帖,夏允彝知道此人是英国的海军大臣,在英国有较高的地位,他也不好拒绝。 于是就坐着马车来到了沃里克伯爵的庄园。 “夏先生,我们到了!”车夫小约翰开口道。 小约翰就是老约翰的长子,自从英国的上流阶层接纳了夏允彝,他就经常需要参加宴会邀请。 但他对英国不熟悉,自然需要一个熟悉伦敦的马车车夫,于是老约翰就自告奋勇的推荐了自己的长子小约翰,说他儿子小约翰曾经在伦敦城中做过小商贩,熟悉伦敦各地庄园。 夏允彝以一个月一英镑的价格雇佣小约翰作为大使馆的马夫。 夏允彝下了马车,来到庄园门口递了请柬。 沃里克伯爵仆人,看到夏允彝的样貌,知道这是传说中的赛里斯国大使,礼貌的请他进入。 一进入宴会的大厅,里面的人为数不少,还有一支乐队在大殿的一旁,演奏着抒情的音乐。 夏允彝环视一圈,走到了威尔金斯身边。其他英国贵族士绅看到夏允彝,有点诧异的看着他,毕竟赛里斯大使,是伦敦这一年来的热点,但见过他的人还真不多。 威尔金斯笑问道:“夏,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 夏允彝道:“记录你们英国的风土人情和当地物价,看看什么货物好贩卖,为下一步为民朝商人来英国贸易打下基础。 还有就是在想该如何改善自己的伙食,毕竟你们英国的仰望星空派,太充满想象力了,我实在是习惯不了。” 威尔金斯只能苦笑,熟悉之后,他也在大使馆吃过几顿饭,各种没有吃过的面条,赛里斯的馒头,花卷,包子,土豆炖牛肉等赛里斯特色的美食,明明就是普通的菜肴,但经过铁锅爆炒之后,居然会变得如此的美味。 吃过几次赛里斯的美味,他不得不承认两国食物之间的差距,比政治文化的差距更大。 夏允彝无奈道:“你们英国的玻璃价格太高昂了,我本打算建一个半亩的玻璃大棚,就在我民朝大概只要需要500两左右,本来我的那些同僚大家一起凑凑钱是可以制造的,但在英国却要花费2000英镑,贵了10倍都不止,计划落空,我现在正在想办法用其他的东西来代替玻璃。” 夏允彝都难以理解,这么穷的一个国家,怎么物价会这么高,他这个大使,俸禄加来英国的津贴,每个月有100两银子,换算成英镑大概是33英镑左右,哪怕在英国也算是相当高的俸禄了。 但只买得起几块做窗户的玻璃,其他各种铁器。布匹还有其他的手工业产品价格都极其高昂,这就逼得夏允彝不得不想办法自给自足。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物价都比较高,粮食,牛肉,羊肉这些食物的物价相对来说反而是低一些,尤其是羊肉比民朝低了大概五倍,所以大使馆这半年买羊肉买的非常多。 威尔金斯诧异道:“玻璃大棚?” 夏允彝道:“这是一种冬天能长出蔬菜的建筑,作物的生长不但需要各种元素,还需要土壤当中的水,太阳带来的阳光和热量,冬季之所以万物凋零,就是因为太阳带来的热量不足。 我所在的墨子学院当过老师,学院有一个研究农业的教授根据这一特性,用玻璃把土地罩起来,而后再用炉子加温,弄出一种能在零下十几度依旧保持作物生长的建筑,它就叫玻璃大棚。 虽然造价高昂,但却可以满足,冬季的蔬菜需求,在我们的都城已经有十几个这样的大棚了,普通的百姓在节日的时候,也能买到几斤这样的高价蔬菜。” 威尔金斯听完惊叹道:“你们赛里斯人简直是农业之神达努!” 赛里斯人粮食产能是他们的好几倍,现在居然还能弄出冬季生产粮食的玻璃大棚,这简直和神话传说一样。 就在此时沃里克伯爵罗伯特.里奇听到夏允彝的话道:“夏大使,您真能让土地冬天也能长粮食?” 夏允彝道:“可以,但花费极其高昂。大概你们十分之一英亩的土地,改造的成本就需要2000英镑,就是几千英亩田地粮食产出的收入。 所以玻璃大棚用来种地其实不划算,在冬季种植蔬菜,再以比肉食还要高几倍的价格卖出去,这些蔬菜可以改善生活,减少败血症,但即便是在我民朝只有都城才有几座这样的玻璃大棚。” 大厅当中其他的英国士绅听到了夏允彝的话,吃惊无比,几千英镑就造一个小小的玻璃房子,难怪连奢侈的赛里斯人都造不起。 夏允彝看不惯英国贵族的奢侈滥交,但英国贵族士绅对夏允彝也是差不多的看法,这就是一个大贵族出身的败家子。 给农户7成的收益还不包税,还给农户做衣服,简直就是傻子。 赛里斯人简直就是脑子有问题,用自己领民做事情,居然还给钱,而且还是一天一先令,还包伙食,给农民吃牛肉,羊肉,还有什么8小时工作制更是让他们嗤之以鼻,都付了工钱了,还让他们歇,这种行为连败家子都不会干。夏允彝简直就是哪个大贵族出生的傻二代。 不过他们还是喜欢和这样的傻二代玩,一方面是他赛里斯大使的身份,另一方面他们也抱着想占便宜的想法。 沃里克伯爵罗伯特.里奇想了想笑道:“冬日里能种出新鲜的蔬菜,这应该是个很好的买卖,我愿意出2000英镑资助夏大使建立玻璃大棚,大棚的产出我要占一半。” 大航海给西方的贵族带来了大量的财富,他们除了用这些财富花天酒地的开宴会之外,资助各种科学家也是他们炫耀财富的一种方式。 当然后面这种天使投资逐渐出现巨额的回报,这种有利可图的习俗就流传了下来了,最终形成了风险投资这种模式。 夏允彝想了想道:“可以!” 在一众乡绅惊叹的目光当中,这笔天使投资达成协议。 但这场宴会的主角却不是夏允彝,而是一个叫约翰皮姆的议员。 约翰皮姆对着众人道:“我们的国王又败,看来上帝并不认可他的军权,所以才让他屡战屡败~~~。” 现场的众人一阵哈哈大笑,查理一世和他的父亲詹姆斯一世,都是君权神授的坚定拥护者。 其中詹姆斯一世是当时欧洲最有学识的君主之一。他著有《自由君主制的真正法律》等著作,系统阐述了“君权神授”理论,认为国王只对上帝负责,而非议会或人民。 ·他主持编纂了著名的《詹姆士王圣经》,这本英文版圣经语言优美,对英语文学和宗教产生了深远影响。 只可惜时代变了,他的理论,他的学说并不能得到这个时代英国的有产者认可。 夏允彝看着这个演讲起来滔滔不绝的约翰.皮姆,内心感慨万千,这一幕似曾相识的场景他太熟悉了。 两个相隔几万里的国家,竟有如此相近的场景。 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他知道英国有一个最高议会,能限制国王的权利,这些人和当年的东林党一样反对皇权,甚至他们比东林党更激进,更有组织。 东林党只是一个松散的团体,他们是通过斗争阉党团结起来的,但他们也只敢斗阉党,却不敢把矛头对准大明的皇帝。 还是等崇祯帝继位之后,有了大同社这个榜样,大家通过资政院团结起来开始把矛头对准大明的天子,但那个时候大同社已经势不可挡了。东林党的所有举动,反而像是垂死挣扎。 而英国却有个议会来限制国王,只可惜这个议会已经被现任的国王解散了10余年了,所以这个国家各地士绅和国王的关系也极其紧张,他们对自己本国国王的战败,不但不悲伤,反而幸灾乐祸。 而对英国的国王派与议会派,夏允彝都不感冒,觉得双方是乌鸦落在猪身上都是黑的。 先说现在的英国国王查理一世,他感觉此人的性格和当年的崇祯帝几乎一模一样,有雄心壮志,却又志大才疏,对外战争屡战屡败。 性格也极其固执,议会明明是一个很好的沟通渠道,他却关闭了十几年,哪怕国家陷入了严重的财政危机,他也不愿重新开启。 这一点和当年崇祯帝做的选择几乎是一模一样,当年他们也想要开启资政会,崇祯帝也是极力阻拦。 当然这不代表夏允彝喜欢英国的议会派,在夏允彝看来,这些所谓的英国士绅和大明士绅,不说一模一样,那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自私自利,贪婪成性。 英国大片的国有土地,就是被这些贪婪的士绅强行圈禁,这可以说和当年他在泉州看到的当地士绅所作所为一模一样。 这些士绅对待工匠也是一模一样,每天让他们当差十五六个小时,对,工匠的工钱少的可怜,能拖就拖,甚至还不给,对于生病的工匠直接丢出去,让工匠自生自灭。 这一套熟悉的手法。以至于让夏允彝以为大明已在万里之外的小国重新复生了。 甚至这些士绅更贪婪,更无耻,他们把持议会,弄出了一个什么流浪汉法案,规定任何人失业30天,找不到工作被人举报,就会成为举报者的奴隶。 这种无耻的法令看的夏允彝目瞪口呆,大明士绅多少还要站在道德的高地来维护自己的利益,和英国的士绅就正大光明的显示自己的无耻,从这一点来说大明士绅多少还要点脸,比不过他们, 而就在夏允彝陷入沉思时,这个约翰.皮姆却询问道:“夏大使,我听说你们赛里斯的元首下达任何命令都要经过议会的认可,这是不是真的?” 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夏允彝,夏允彝也有一丝愕然,你们内部斗争和我民朝有什么关系? ~~~~~~~~~~~~~~~~~~~~~~~~~~~~~~~~~~~~ 现场的这些英国贵族士绅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了,赛里斯居然是一个没有国王和贵族的类似于荷兰那样的国。不对,荷兰还有贵族,赛里斯应该和威尼斯那样的小国体制一样。 约翰.皮姆激动道:“强大的赛里斯帝国也有议会,但他们却没有国王,可见议会才是一个国家强盛的根本,有没有国王根本无所谓。” 第461章,叛国者查理一世 伦敦的初冬,寒意渐浓。夏允彝并未料到,自己在沃里克伯爵庄园一番话,竟会以如此迅猛而扭曲的方式传遍全城,成为了议会派进攻王室的长箭。 翌日,一种类似于报纸的粗糙印刷小抄,便贴满了伦敦桥头、圣保罗大教堂外以及各主要街市的布告栏。 其标题耸人听闻,内容更是极尽夸张之能事,仿若后世的“震惊体”:什么《东方天国赛里斯强盛之谜:皆因议会之制!》 文章用充满想象力的笔触,描绘了一个近乎乌托邦的赛里斯:国土无边富饶,军力威震寰宇,市民富足安乐,官员清廉如水,而那位神秘的元首更是英明睿智如哲人王。 描述完一个完美的理想国之后,话音一转,告诉所有人这一切辉煌的根源,被归功于其“议会制度”,它被描述为一种能充分释放民智、汇聚民力、创造无限财富的完美机制。 赞美完“议会制度”,笔锋随即一转,开始猛烈抨击英国的现状:士兵在苏格兰战场上懦弱溃败,官员贪腐成风,国王查理一世昏聩无能,只知道任用宠臣、横征暴敛。 文章厉声质问:英国为何如此衰败落后?根源就在于国王粗暴地关闭了议会,独揽大权,阻塞了民意与国之生机! 最后,它发出激昂的呼吁:英国若想重现伊丽莎白时代的荣光,走向繁荣富强,就必须立刻重开议会! 而这背后自然少不了那些对王权不满的乡绅议员和清教领袖的暗中推动。 这篇精心炮制的小作文迅速在伦敦发酵,从咖啡馆到酒馆,从交易所到市集,人们争相传阅、议论纷纷。 普通的伦敦市民或许无法验证赛里斯是否真如文章描述的那般完美如天堂,但他们对自己正在忍受的一切却感同身受。 国王为战争强行摊派的税收、各级官吏的层层盘剥、生活成本的不断上涨,还有对外战败的失落,所有这些切肤之痛,都让他们极易相信并接受任何指责国王和权贵的言论。 在伦敦市民看来,只要是反对国王的,他们就愿意叫好。 更何况,描述赛里斯的场景还未必是假的,关于赛里斯人“愚蠢的慷慨”的传闻,正通过为大使馆工作的工匠和农夫之口,在伦敦街头悄悄流传。 那个赛里斯使者死板地遵守八小时工作制,太阳还没有落下,也不许加班;给低贱的工匠吃牛肉、羊肉这种只有节日才能享用的食物;甚至把农场收获的大部分粮食都分给了农夫。 市民们在嘲笑赛里斯人“不会当家”、“败家”的同时,内心深处又何尝没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羡慕? 当这些传闻和小抄终于传到夏允彝耳中时,他恍然惊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成了英国国内政治斗争的一枚棋子,被议会派利用了。 他立即决定明哲保身。接下来的日子,他谢绝了一切议会派人士的宴会邀请,深居简出,只待在大使馆内,竭力避免再卷入英国的政治漩涡,以免引起国王的误解和不满。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十月二十一日,在那篇小抄流传十天后,国王的侍从还是来到了大使馆,郑重其事地邀请夏允彝前往白厅宫觐见查理一世。 夏允彝心中忐忑,却无法拒绝,只得跟随侍从前往。 白厅宫是此时英国的政治中心和国王的主要居所之一。查理一世在此处理政务、举行宫廷仪式和接待外国使节。 它位于伦敦威斯敏斯特,规模宏大,拥有众多的宫殿建筑和庭院。这里设有国王的私人住所、办公区域、宴会厅、觐见厅等,是英国国家权力的象征。 夏允彝被引入一间装饰极尽奢华的宫殿,见到了面色阴郁的国王查理一世。 接连两次败于苏格兰人,让这位坚信“君权神授”的国王显得既愤怒又狼狈,此时这位国王比第一次见面时略显苍老。 他尚未开口,身旁的宠臣乔治·迪格比勋爵便已脸色不善地抢先发难道:“夏先生,您近期的言论在伦敦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严重损害了陛下的声誉!贵国这是在公然干涉我国内政!如果您不能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我国有权将您驱逐出境!” 夏允彝心中苦笑,面上却保持镇定,向查理一世微微躬身道:“陛下,若我无心的言论被他人利用,进而影响到您,我深表歉意。我及我所代表的民朝,绝无干涉英国内政之意。” 查理一世摆了摆手,制止了还想发作的迪格比。 他盯着夏允彝,神情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种难以理解的“关切”说道:“夏先生,您要明白,议会里充满了蛀虫和奸佞小人!您务必尽快提醒你们的元首,一定要警惕,绝不能让这等小人掌握权力!” 夏允彝闻言愕然,只得谨慎地回答:“陛下,各国国情不同。我民朝目前政局尚算稳定,并未发生如贵国这般激烈的矛盾。” 查理一世脸上露出惊诧的神色:“你们的元首是如何控制住那些议员的?” 在他根深蒂固的观念里,议员天生就是王权的死对头,他根本无法想象一个君主如何能与议会和平共处,甚至从中受益。 夏允彝沉吟片刻,只能尽量简略地介绍了民朝建立的历程,强调了其源于广大百姓的支持,而非一家一姓之私产。 查理一世听得既敬佩于那位元首的赫赫武功,又对他自我设限的行为感到无比困惑道,一位如同凯撒般建立了不世功业的君王,竟然会自愿相信并依靠议会制度? “你们的元首迟早会为此后悔的。”查理一世痛惜道。 夏允彝努力绷紧面孔,生怕一丝嘲讽的笑意会泄露出来,他只能保持沉默。 查理一世似乎也觉得话题扯远了道:“夏先生,这次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但我希望,您日后不要再与议会派那些人有所牵连。” 夏允彝立刻保证:“陛下放心,民朝绝无意愿干涉贵国内政。” 正事谈完,宫殿内的气氛本该缓和,但查理一世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窘迫和犹豫,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他看向一旁的财政大臣理查德·韦斯顿。 韦斯顿会意,干咳一声,代为开口道:“夏先生,陛下目睹您经营农场的卓越才能,深感钦佩。陛下有意聘请您担任皇家宫廷大臣,负责管理陛下的私人庄园与农事,不知夏先生是否愿意接受此项荣誉?” 夏允彝彻底愣住了,惊愕地看向查理一世。 这位国王的思维跳跃实在让他难以跟上——前一刻还在警告他不要干涉内政,下一刻就想聘请他当宫廷大臣? 其实查理一世也是被巨大的财政压力逼的没有办法。 英国经历了伊丽莎白一世几十年的励精图治,军力强悍打败了西班牙这个强敌,财政也极其健康,靠着招商海盗,打劫西班白银舰队,和东印度公司的扩张,国家的财政处于结余的状态。 后世很多学习世界历史的人都很奇怪,伊丽莎白时期英国人打败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怎么英国没有正式取代西班牙成为新的世界霸主? 这中间西班牙的霸权还持续了几十年,还多了海上马车夫荷兰和他们竞争,英国的正式称霸还要等100年以后。 因为这其中英国又出了两位昏君。一位是詹姆斯一世,他虽然从伊丽莎白手中记忆成了一个强盛的英国,但他挥霍无度,宫廷开销巨大,对宠臣极其慷慨,导致王室负债累累,尽管议会给予的拨款已相当慷慨,但仍无法填补他的财政窟窿。 他被迫采取各种议会之外的“特权征税”和卖官鬻爵,大量出售爵位头衔来增加收入,这些行为被视为违法和腐败,引起了新兴资产阶级和乡绅的强烈反感。 可以说詹姆斯一世伊丽莎白一世打下的良好基础毁于一旦,让查理一世接手的一个烂摊,偏偏这位不是雍正式的填坑帝,而是一个崇祯式的铁头王。 他继承了自己老子和议会的矛盾,直接关闭议会十几年,想通过战争转移国内的矛盾,但两次对苏格兰战争的惨败,不仅耗空了国库,还背上了沉重的战争赔款(西方的政治体制太奇怪,查理一世也是苏格兰的国王,国王向自己的国家进行战争赔款??)。此刻他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当他听说夏允彝竟能将一片普通农场的产出提升三倍,就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若是皇家庄园都能有如此产出,那将是何等巨大的收入!足以让他摆脱财政困境,甚至再次筹划对苏格兰的战争。于是,这才有了这个极其突兀又不合外交惯例的邀请。 夏允彝迅速回过神来,礼貌地回绝:“陛下厚爱,我感激不尽。但我乃民朝正式任命的官员,岂能再担任他国官职?此事关乎国体与忠诚,请恕我万万不能接受。” 查理一世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和尴尬,他勉强笑了笑,试图挽回颜面:“呵呵,无妨,无妨。大使先生,我也只是开个玩笑,您不必放在心上。” 会谈就在这略显怪异和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 夏允彝行礼告退,走出白厅宫时,深秋的冷风吹在他脸上,让他内心的感受非常奇怪,英国国王和议会派的斗争,让他有种重回大明之感,这场斗争他能置身事外,才能更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当年做的事情是何等的愚蠢。 自白厅宫会面后,夏允彝愈发谨言慎行,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大使馆旁的玻璃大棚建设上。 但很快伦敦市面上,又开始流传赛里面元首的各种传说和故事,什么战无不胜,屡屡以弱胜强战胜强敌。智慧和先知一样,遇到任何困难都能想出解决的办法。 赛里斯之所以如此强大,不是因为他们议会强大,而是他们元首强大,他的力量和智慧得到了上帝的祝福,才能百战百胜,成为赛里斯的元首,议会不过是元首皇冠上的点缀物。 夏允彝愕然的发现,这里很多故事与他说给查理一世听事迹很像,而这个谣言是谁放出来的,也是显而易见之事。 这样英雄史诗式的故事,反而更受英国百姓的欢迎,更容易流传,英国的吟唱诗人,已经开始改编赛里斯王的故事了。 但对于经历过明末党争的夏允彝,英伦岛上保皇党与议会派愈演愈烈的内斗毫无兴趣,只觉得这剧本似曾相识,甚至有些乏味。 比起那些权力争斗,他更关心眼前这片土地能否在隆冬时节产出绿意盎然的黄瓜、茄子、豆角、卷心菜和白萝卜,改善自己的伙食。 得益于沃里克伯爵资助的两千英镑,他几乎买空了伦敦市面上所有能寻到的平板玻璃。在老约翰和村民们热火朝天的劳作下,一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水晶宫”在郊野拔地而起。 杰拉德赞叹道:“这可是真是一座奇观,比教堂更靓丽,更神圣。” 夏允彝翻白眼道:“这就是一座稍显昂贵的农业建筑,只要你们国家的玻璃价格下降,这样的建筑可以更多的。” 威尔金斯此时就像个农夫一样,一颗颗的把白菜,茄子等农作物的种子,埋在早已经翻好的土地当中,再用水壶浇上水,然后等在种子破土发芽,在冬天土地能种出蔬菜,让他充满了好奇心,他打算一步步的看,这片土地是如何变成一块蔬菜园? 杰拉德想了想道:“夏,这座蔬菜园真生产了,请你把这些蔬菜交给我来贩卖,我保证给你最高的价格。” 英国虽然没有种植反季节蔬菜的技术,但因为靠近地中海,会有不少的海商把地中海其他国家耐运输的蔬菜,运到英国来贩卖,当然这种蔬菜的价格极其高昂,价格从几先令到一英镑都有,几乎等同于等价的白银。 他完全能想象到如果这座水晶宫内满是蔬菜,这会是多大一笔财富? 夏允彝摇头道:“这种蔬菜园面积并不大,要保证大使馆的需求,剩下一半的利润要交给沃里克伯爵,难以对外贩卖。如果你想卖反季节蔬菜,我可以教你如何打造这样的玻璃大棚。” 杰拉德苦笑的摇头道:“这样一个玻璃大棚的造价是我全部财产的好几倍,我可打造不起。” 而后他感叹道:“你们赛里斯人真奢侈,贵族都享用不起的蔬菜,你们说吃就吃,虽然你说赛里斯已经没有贵族,但我却认为这才是真正的贵族派头。不用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但只要能用,哪怕再奢侈,对你们来说也只是一件普通的物品。” 威尔金斯忽然开口道:“夏,你富有而又慷慨,朴实不奢华,不乱交,比我们清教徒还清教徒,要不要加入我们新教?” 夏允彝摇头道:“我有自己的信仰,就是要建立大同世界,而且我也有自己的学派,所以抱歉了。” 威尔金斯满脸可惜的摇头。 大使馆附近的水晶宫很快成了伦敦一景,吸引了众多好奇的富商绅士乘坐马车前来围观。人们对赛里斯人宣称能在严寒冬季种植出新鲜蔬菜的说法普遍抱以怀疑和嘲笑,但夏允彝对此充耳不闻。 与此同时,英国的政局气氛越发的紧张了。因为战败,查理一世急需资金支付对苏格兰的战争赔款,想要筹集战争,就需要在英国加税。 而由约翰·皮姆、奥利弗·克伦威尔等人主导的议会反对派则强硬要求国王必须先重开议会,否则拒绝拨款。双方僵持不下。 平衡很快被打破。因筹集不到赔款,苏格兰起义军趁机南下,攻占了英格兰北部重镇纽卡斯尔,兵锋直指伦敦。 面临外敌压境的巨大压力,查理一世不得不再次向议会屈服求助。 然而,重开的议会已完全被反对派掌控。他们迅速通过了一系列旨在永久限制王权的法案: 《三年法案》规定议会必须至少每三年召开一次,且国王无权随意解散。 废除星室法庭等被视为国王推行专制统治的工具。 以及最致命的一击——要求处决国王的宠臣、爱尔兰总督斯特拉福德伯爵,议会指控他“企图以军队颠覆英格兰法律”。 查理一世起初试图庇护自己最得力的臣子,但约翰·皮姆去伦敦市区演讲,动员了上万名激愤的伦敦市民,持续包围白厅宫,高声请愿(暴动),要求处死“叛国者”。 惊恐万分的查理一世最终屈服,签署了斯特拉福德伯爵的死刑令,亲手背叛了自己最忠诚的仆人。这一举动极大地损害了国王的威望,也让议会派彻底看清了他的外强中干与软弱。 夏允彝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这约翰·皮姆手段比当年东林党领袖左光斗等人手段狠辣,态度强硬多了。 而查理一世手段却远不如熹宗皇帝,如此出卖自己的心腹,以后英国国王必然会成为议会派的傀儡。斯特拉福伯爵,这成为了大英的袁崇焕,党争的牺牲品。 大同历十六年(公元1640年)12月11日。 对于远在伦敦的夏允彝、李定国等民朝人员而言,是一个如同节日般值得庆贺的日子。 一艘战舰护卫着五艘满载货物的商船,缓缓驶入了泰晤士河,停靠在伦敦码头。 战舰上的军官带来了他们长达半年的俸禄,送来了大使馆所有工作人员和护卫武官期盼已久的家书,以及一大批来自国内的书籍和全年的大同报。通过这些还散发着油墨香的报纸,夏允彝他们得以详细了解过去一年里民朝发生的种种变化。 然而支舰队的到来,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已沸腾的英国政治油锅,激起了更大的波澜。 几乎被财政逼疯的查理一世,在得知民朝商船满载着丝绸、瓷器、茶叶、精铁等紧俏货物抵达后,仿佛看到了解决燃眉之急的救命稻草。 他立刻派遣自己的侄子鲁伯特亲王率兵“控制”了码头区域,名义上是维持秩序,实则封锁港口,禁止其他英国商人私下与民朝商队接触。 紧接着,查理一世通过财政大臣理查德·韦斯顿,紧急联系了与王室有来往的荷兰银行家,由荷兰银行家提供贷款给他,他用这笔贷款独家买下民朝船队的所有货物。 荷兰的银行家也是无利不起早之辈,查理一世的信用本已经到了垃圾级,根本不会有银行家会给一个即将成为傀儡的国王贷款的。 但也不知道是查理一世身边哪个卧龙凤雏想到一个绝世奇招,由荷兰的银行家来伦敦借钱给查理一世,而后查理一世购买下民朝海商船上所有丝绸,瓷器,茶叶,铁器等货物,再转卖给荷兰银行家,这样就可以保证他们的利益了。 荷兰的银行间商议一阵,认为这是一笔无风险利润高的买卖。当即答应下来。 于是这趟奇特的交易就此完成,查理一世借钱购买民朝货物,他再转手卖给荷兰银行家,赚取了十几万英镑利润。 而荷兰银行家也不吃亏,他们吞下这笔货物,再提升几倍的价格卖给欧洲的贵族,能赚几十万的利润。 这笔买卖看上去双赢没有输家,但最大的输家就是伦敦的贸易商,他们还激动的等待着这笔泼天的富贵,结果转身荷兰的商队把东方的货物全部拉走。 当他们知道了查理一世与荷兰银行家之间的交易,整个英国的有产阶层,尤其是那些原本指望从中分一杯羹的伦敦商人、贸易商和乡绅的愤怒如同火山般爆发了! 他们被国王彻底排除在这桩利润丰厚的贸易之外,本该由英国商人赚取的利润,全部流入了国王和荷兰人的口袋。 “叛国!这是赤裸裸的叛国!” “国王为了自己的钱袋,出卖了所有英国人的利益!” “他与荷兰人勾结,劫掠了自己的国家!” 类似的指控瞬间传遍伦敦的大街小巷,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全国扩散。 查理一世本就岌岌可危的声誉彻底扫地,“叛国者”的帽子被牢牢扣在了他的头上。 第462章,私有财产既不神圣,也不是不可侵犯 大同历十六年(公元1640年)12月26日。伦敦,民朝大使馆。 就在查理一世和议会派斗争愈发激烈的时候,夏允彝种植的反季节蔬菜开始悄然成熟。 最开始是成熟较早的,白菜,卷心菜,有了这些蔬菜,大使馆的武官和士兵终于在吃面条的时候能放些白菜,也能吃点蔬菜包子,后面豆角,白萝卜,黄瓜也纷纷成熟,大使馆餐桌菜肴变得更加丰富了。 夏允彝按照约定让小约翰驾着马,运输一半的白菜,萝卜黄瓜等蔬菜到沃里克伯爵。 沃里克伯爵惊喜无比,为了炫耀,当即就开办了一场蔬菜宴,还请求夏允彝派大使的厨娘帮他做一桌地道的赛里斯菜肴。 夏允彝想了想就派了三个厨娘过去,这场蔬菜宴轰动了整个伦敦的贵族圈,在这大冬天能吃到新鲜可口,充满绿色的蔬菜,不但是巨大的享受,更是极有面子的事情,贵族不就是要独一无二,而现在伦敦冬天弄到新鲜的蔬菜,就是独一无二的本事。 连英国国王查理一世都派来使者,来到大使馆请求购买一些蔬菜,夏允彝只能命人摘了100斤黄瓜,豆角,萝卜等蔬菜,交给英国国王的使者。 查理一世倒是虎倒架子不散,转头派使者也送了一批礼物过来,价值大概值上百英镑。 其他英国贵族也纷纷来到大使馆,也想请求一些蔬菜,不过夏允彝表示大使馆也没有多余的蔬菜,想要购买蔬菜,请联系沃里克伯爵。 此事让沃里克伯爵极其有面子,原本投资夏允彝的2000英镑他也没打算回本,但现在看来不但能回本,还能让他大赚一笔,最关键的是这些蔬菜,极大的扩充了家族的人脉。 农历12月29日,民朝除夕夜,夏允彝他们打扫大使馆的卫生,购买牛肉,羊肉,准备好除夕的年夜饭,甚至连老约翰他们也加入到东方新年当,现在他们是赛里斯人,过东方的新年很合理。 什么!他们不久前刚过了圣诞,身为上帝的子民他们过圣诞这不是很合理的事情。 不过这一天,出现了一个意外的访客,杰拉德忍饥挨饿的来到了大使馆,看到他落魄的样子。夏允彝都大吃一惊,先让他吃了一顿饱饭,而后关心道:“你这是怎么了?” 杰拉德悲伤中带着一丝愤怒道:“民朝的商船来到伦敦,你们的商人带来了大量的丝绸,我认为可以大赚一笔,于是找了伦敦当地的帮派,借了2000英镑,花钱贿赂了伦敦的市政官,打算购买丝绸再运到苏格兰去贩卖,结果国王把所有的商品独吞了不说,还让荷兰人拉走了,我的家产全部用来偿还这笔高利贷了,现在我破产了。” 夏允彝摇头道:“你这生意也做的太激进了,拿出全部的身家不说,还借高利贷,这哪里是在做生意,简直就是在赌博,哪怕这一次你不破产,以后也会破产的。” 杰拉德委屈道:“贩卖丝绸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谁能知道国王会联合荷兰人出卖了我们,要不然我也不会冒险借高利贷,原本想购买的丝绸买不到了,贿赂官员的钱财也拿不出来了,高利贷的利息却那么高,最终我把所有的家产都赔光了。” 而后他愤怒说道:“王权专制果然是天下最邪恶的,国王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敢出卖国家的利益,英国不需要这样的国王。” 这事情连夏允彝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了,剧本都一模一样。当年崇祯也是缺军费想要收刮扬州盐商,引起整个大明的不满,只不过查理一世成功而已。 不过他很怀疑,就这一点钱财能解决他现在的困境,从杰拉德的情况来看,查理一世的举动让整个英国上下更痛恨他了。 吃完年夜饭之后,夏允彝从自己的卧室当中,拿了一封金元出来道:“这些钱财你拿着用于暂时周转。” 民朝内部已经实现了信用货币,或者是说以粮食为抵押的信用货币。 但对外贸易,大同社还没有那么强大的军事影响力,能影响整个全球各国接受他们的粮票。 所以徐晨弄出金元跟银元用于对外贸易,一枚银元重七钱二分,和历史上的袁大头差不多,用冲压机压制而成,造型精美,抵一两银子,金元则相对小一圈,重四钱八两,抵10两银子。 这只是暂时的代替品,等大同社的影响力上来了,再逐步用金元卷,银元卷取代,在最后逐步过渡到信誉货币的时代。 杰拉德看的这些做工精美的金币,非常感动,但想了想推回去道:“我们是朋友,我很看重这份友谊,我不想我们的友谊被金钱污染。” 夏允彝想了想道:“我们大使馆有一份翻译的工作,月薪三英镑,正好你这一年学了汉语,汉字适合这份工作。” 大使馆除了收集英国的政治,文化,经济等信息,另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传播大同之治的思想,船队送来的报纸和书籍,除了给他们观看之外。 最重要的是翻译成英文在英国传播,而这个任务光靠夏允彝一个人是很难完成,必须要请一些翻译人员。 杰拉德眼前一亮道:“也是8小时工作制?” 杰拉德也是一位有雄心壮志的商人,他想等自己积累到了足够的钱财,购买一艘海船去东方贩卖丝绸,所以这一年时间,他也经常去赛里斯村蹭课,学汉字,汉语就是为了去东方贸易能用的上,当然现在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夏允彝笑道:“而且是上五休二。” 杰拉德感叹道:“你们才是上帝最忠贞的使民,英国的作坊主们,为了利润已经不让工匠去教堂祷告了,这是违背上帝意志的事。” 除了杰拉德之外,威尔金斯和他带来的一个叫约翰.弥尔顿的诗人也加入到翻译的行列当中。 ~~~~~~~~~~~~ 约翰.弥尔顿不相信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光第一段的目标你们就难以实现。” 夏允彝淡然道:“第一段反而是最快实现的,现在我们民朝有元首,没有皇帝,民朝的土地是属于民朝所有百姓的,土地就是天下最大的财富,这笔财富为公,则天下为公初步实现。” 弥尔顿嘲讽道:“这不就是公田制,这是我们英国几百年前就有的制度,夏,你怎么好意思拿出来炫耀,现在我英国已经不用这种落后的制度。” 夏允彝摇头道:“不一样,你们与其说是公田制,不如说是王田制,整个英国的田地都是属于国王,国王在把这些土地分封给各地的贵族,贵族再把这些土地百姓耕作,英国的农夫除了有活口的口粮之外,一无所有,这种王田制度是我民朝2000年前的制度。” “后面我民朝也私田,就是一块土地可以属于私人,也能自由买,但这样做的后果,有权有势的人土地越来越多,无钱无势的人,成为流民只能饿死。 当流民积攒到一定程度,形成了百万的规模,他们就会推翻这个腐朽的王朝,建立新的王朝,但新王朝并没有改变私田制,于是又出现流氓,流民多了再推翻这个王朝,我们民朝把这称之为治乱轮回,大概每两三百年会出现一次,最近的一次就是大明王朝被我们元首推翻。” 威尔金斯,米尔顿,杰拉德三人愕然,内心忽然有一股惶恐,民朝历史上的私田制不就是现在英国的制度,也就是说他们英国也会被流浪汉给推翻? 这个想法一出现一股寒气直冲他们的心头,因为他们想起,圈地运动场士绅把越来越多的公田,归于他们私人名下,导致大量的农夫没有田地耕作,只能到伦敦城当流浪汉,现在伦敦城中的流浪汉越来越多,这不正好和赛里斯王朝对应的上了。 夏允彝不知道三人内心的想法继续说道:“但我们的均田制是按照土地多寡与富饶程度,分成30亩到100亩之间分给农户。现在我们民朝一户农户少则可以每年生产3000斤的粮食,多则有上万斤,这些粮食只需要交三成税,余下的都归他们自己所有。所以民朝初步解决了明朝饿死人的问题。” 想了一想,担心他们不懂民朝的重量单位,夏允彝又说道:“差不多相当于你们这里3300英镑的重量。” 威尔金斯羡慕道:“英国光伦敦城每年就要饿死几千人,赛里斯人口比我们英国多几十倍,却能解决饥饿的问题,这真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强盛帝国,欧洲有史以来记载的任何强盛帝国只怕都没有做到这一点。” 但弥尔顿忽然察觉到不对劲的事情道:“夏,你不是说你们赛里斯经历了2000年的私田制,现在却又变成了公田制,这可是一个国家的田地,你们哪来这么多钱财来购买如此多的田地,你们的乡绅难道会愿意出卖自己的土地?” 威尔金斯与杰拉德也是一脸奇怪的看着夏允彝,他们还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夏允彝淡然道:“我们建立的是公天下,公天下的制度本身就没有私田,又何来的买卖?” 弥尔顿不敢置信道:“你们直接没收了,赛里斯乡绅的私田。” 夏允彝点头道:“要这样说也可以。” 弥尔顿激动愤怒道:“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你们怎么能做出如此违反上帝意志的事情?” 夏允彝看着弥尔顿,就好像在看着10年前的自己,当年他去了米脂知道元首以清洗米脂所有士绅,也是这个表情,觉得自己认知的世界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内心充满了愤怒,当时的他正义感爆发,打算大义凛然的斥责元首。 他带着一丝怀念道:“私有财产神圣不可轻犯,这话本身就有问题。” 弥尔顿带着一丝崇高的信仰坚定道:“私有财产是上帝赋予人最大权利,侵犯了私人财产就是违反了上帝的,这是真理,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夏允彝淡然道:“私产神圣不可侵犯,那公产是不是一样也不可轻犯?” 弥尔顿眉头紧皱,这个说法还从来没提过,但他想了想道:“没错。” 夏允彝道:“那你们英国的圈地运动,不就是私产侵害的公产,本身就是违反法令的事情,又哪来的神圣可言?” 弥尔顿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威尔金斯马上道:“英国士绅购买土地是花了钱的,所以是合法的财产应该受到保护。” 夏允彝淡然笑道:“在我们民朝士绅也是用合法手段购买土地,但我们民朝一亩地能生产一石以上的粮食,而士绅购买普遍只花几石甚至几斗粮食就购买一亩土地。” 弥尔顿惊讶道:“你们的农户为什么要这么便宜的卖出自己的土地,这田地的价格甚至比不上土地本身的产出。” 夏允彝道:“是啊,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傻,用这么低廉的价格把自己的土地给卖掉,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英国,根据我得到的信息,早些年你们英国的土地一亩只需要几先令,现在也不过要两三英镑而已,基本上一年至两年的收入就能覆盖掉这个价格。” 杰拉德愤怒道:“当初我家的田地就是10先令一亩卖掉的,我父亲不想卖,但被当地乡绅打了一顿,差点死在家乡。夏说的没错,你们的私产来源本身就不合法,又哪来的神圣不可侵犯?” 夏允彝继续道:“我们民朝没收士绅的土地,最主要就是因为民朝士绅霸占田地,既不能改进生产工具,提升粮食产量,又不能用这些财产保家卫,当时士绅拥护的大明,有两亿的人口,百万的大军,但却打不赢一个几十万人口的小国,那些士绅甚至不愿意出钱给明朝来平定叛乱,哪有享受权利却不付出义务的?” “最终于元首以农户组建的军队击败了士绅的王朝,建立了现在公天下的民朝。” 第463章:有产者:“还没到你们上台的时间” 听完夏允彝的话,威尔金斯神父为私田制辩护道:“夏先生,我们必须承认,私田制最大的正义性,在于它极大地激励了乡绅阶层向土地投入资金,从而提升了粮食的产能!‘进步’,这就是私田制无可辩驳的正义!” “从圈地运动以来,英国的羊毛产量增加了几十倍,田地的亩产也增加了两倍多,这些羊毛为纺织厂提供了更多的原材料,让国家的财富增加,增加了粮食,也让英国养活了更多的人口,其进步的意义是毋庸置疑的。” 夏允彝微笑道:“这一点,我承认确有进步意义。即便在我民朝历史上,井田制最终被私田制取代,根本原因也在于私田能激发耕作者的热情,产出更多粮食。 “但是,”他话锋一转道:“根据我民朝漫长历史所见的规律,乡绅阶层天然厌恶风险,追求旱涝保收的稳定收益。他们最终几乎必然会将土地出租给佃农,收取固定的、往往高昂的地租。 随之而来的,便是对土地长期投入的减少,水利设施逐渐荒废。更严重的是,为了最大化自身利益,他们会千方百计地隐匿田产,偷逃国家赋税,最终导致整个王朝的财政系统崩溃,根基动摇,从这个时候开始,他们就从进步者变成了阻碍者,用我们民朝的话来说,这就是国之大害,若贵国不未雨绸缪,设法遏制此势,快则百年,慢则两百年,必见此景。” 杰拉德不禁好奇地追问:“赛里斯现在的公田制,你又说私田曾经取代了公田,这岂不是走了回头路?你这两个说法显得有些冲突?” 夏允彝从容解释道:“并不是回头路,原因有二。其一,是生产力的巨大进步。我们拥有了更强大的机械和水利设施,能够开垦、灌溉以往无法利用的土地,极大的提升了粮食的产量。 其二是利益分配的重构。过去的井田,其产出大部分被贵族攫取,农民所得甚少,自然毫无积极性,私田也因为固定的地租,旱涝保收的保证了他们的利益,使得他们不愿意对土地投入,田地上千年来的产能几乎没有增加。 而民朝的均田,能确保土地产出的绝大部分归于耕作的农民和支撑农业的社稷,极大地激发了他们的劳作热情。 同时,我们把农户组织起来,统一兴修水利,推广堆肥、选种等新技术。如今我民朝江南之地,稻麦两季,亩产普遍可达五六百斤。若换算成你们的单位,大致相当于每一英亩土地能产出近六十蒲式耳的小麦。” 这个数字让杰拉德等人倒吸一口凉气。弥尔顿虽然震惊于产量,但骨子里对私有财产的信仰让他难以接受公田制度更优越的说法。 他反驳道:“你们赛里斯人的耕作技术更为先进,这点我承认。但你要说公田制度本身比私田制更先进,我绝不相信!唯有明确的、属于私人的财产,才能激发人类内心最深处的投入和创造的积极性!” 夏允彝淡然一笑,无意强求对方接受:“信与不信,事实如此。我民朝确实已无传统意义上的私田,而我们的粮食产能一年胜一年。” 这场辩论虽然没有改变这弥尔顿他们的想法,但却在他们心中种下了对遥远东方制度强烈的好奇心。 他们开始不满足于只翻译那些,理论性的文章,而是想要了解更多有关赛里斯人的信息,赛里斯人国土有多大,他们的政治,经济,文化,产业的发展如何?普通的百姓生活又是什么样子? 而想要获得这些信息最好的方法,除了乘坐海船去东方之外,就是在大使馆看赛里斯人的报纸。 威尔金斯、杰拉德、弥尔顿等人都是这个时代英国的精英,他们的学习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三人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学习汉语汉字。不过数月,已能磕磕绊绊地阅读大使馆收到的《大同报》。 然而,越是阅读这些来自东方的报纸,他们内心的震撼与迷茫就越是强烈。 报纸上充斥着他们难以想象的报道:绵延数千里的铁路和水泥水渠网络;一座庞大的纺织厂一年能产出上百万匹棉布,并且正在进行“股份制改革”,让普通工匠也能成为分享利润的“股东”。 而最让他们瞠目结舌的,是关于一家年产“十万吨”钢铁的巨厂的报道。 他们了解“吨”这个赛里斯单位,与英吨相仿,10万吨这个数字已经大的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他们看到这个报道,想象的就是一座钢铁巨山摆在他们面前,赛里斯人怎么制造的出这么多钢?又如何用得了这么多钢铁,这些钢铁平均分给伦敦的每一个市民,每个人都得得到上千磅的铁。 为了有更真实的对比,他们特意去打听一下伦敦几家钢铁厂,全年的钢铁消耗与产出,经过计算得出,可能还不到三千吨。 杰拉德拿着报纸的手都在颤抖,声音充满了不可置信:“差距怎么可能如此巨大?我们英国最大、最繁华的城市,其钢铁产能,竟然可能还不到赛里斯一个工厂的三十分之一?” 弥尔顿的第一反应是拒绝相信:“这不可能!这定是夸大其词的政治宣传!是谎言,这才一个工厂就有这么多钢铁,赛里斯人练那么多钢铁做什么?难道他们以钢铁为食物不成?” 威尔金斯神父苦笑道:“我询问过夏,他说赛里斯人很多机器都是用钢铁制造,一台机器消耗的钢铁从几吨到几十吨不等,还有我们一直想不明白的铁路,就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是铁做的路,不过他们不是把铁铺成路一样,主要是铺成矿洞里的轨道,赛里斯有一种叫火车的机械专门行进在这种铁路上,据说这种火车一次能拉几十吨的货物。” “怎么可能会有能拉几十吨货物的车,夏肯定在骗我们。” 他苦笑着指着报纸上密密麻麻的汉字和精确的数据:“夏,没有必要远渡重洋带这些来欺骗我们。 如今在欧洲市场上,质量最好、价格却更低的钢铁制品来自哪里?正是赛里斯!它们跨越了两万里惊涛骇浪而来,依然比我们的铁匠铺生产的更优质、更廉价!这本身就在证明他们的实力。” 他继续翻动着报纸,语气越发沉重:“而且,你们看,在这些报纸上,建设钢铁厂甚至算不上最惊人的新闻。看看这一条——关于在全国推广‘义务教育’,一年内增加了两百万孩童入学,两百万!这几乎相当于半个英国的人口,这还只是增加的量,你们能想象,半个英国的孩子同时坐在教室里读书的未来吗?” “还有这一篇,讨论如何逐步将全国工匠的最低月俸提升至‘三两’白银,这差不多相当于一英镑。 在伦敦,能拿到这个工钱的工匠已算是幸运儿,但他们需要每天工作十五六个小时!而赛里斯的工匠,不仅有望拿到这份收入,还只需工作八小时,有午休,每星期两天的休沐!” “太多的新闻,我甚至看不太懂,但大受震撼。赛里斯太强大了,强大得令人窒息,甚至令人绝望。他们谈论的‘大同世界’,听起来,听起来就像是圣经中描绘的地上天国。 他们的元首和议员,在认真地讨论如何让最普通的市民增加收入,过得更好。” 威尔金斯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道:“骄傲的赛里斯人,已经在着手建设他们的地上的天国了。 而我们英国呢?王权专制依旧在压榨人民,军队在外接连败北,贵族贪污腐败,物价飞涨,人民在哀嚎声中度日。” 长时间的沉默笼罩了房间,几人都在努力消化自己得到的信息。 杰拉德率先开口道:“王国的整体局势,并非我们这样的小人物能够改变的。或许我们可以从自己能做的事情开始。学习赛里斯人,在我的庄园里,尝试建立一种类似他们‘公田制’的管理模式,让农夫能分享更多产出,也加大对土地的投入。” 弥尔顿立刻表示反对:“杰拉德!你这是在学习历史的倒车!私有财产权是自由的基石!” 杰拉德却冷笑一声,语气异常坚定:“弥尔顿,看看这些报纸!强者是赛里斯人。模仿强者,学习强者,这才是真正的进步! 如果他们的道路能带来如此强大的力量,那么即便它看起来是‘倒退’,也值得我们学习!” 伦敦的冬日,空气清冷而潮湿,酒馆当中炉火燃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旺。杰拉德与弥尔顿的辩论虽无果而终,但杰拉德却成了《大同报》最积极的宣传者。 他将报纸上那些令人瞠目结舌的数据和制度,散播到了伦敦的各个酒馆、学者俱乐部和贵族的沙龙。 “先生们,你们能想象吗?赛里斯人的一座钢铁厂,年产十万吨!十万吨!这可能比我们整个英国的年产量还要高!” “还有他们的纺织厂,一年能产出上百万匹布!比我们伦敦所有作坊加起来还要多,去年我们也只是出口了7万匹羊毛。” “他们正在让两百万孩子走进学堂,几乎相当于我们一半的人口!” “八小时工作!每周休息两天!还有‘厚生金’、‘工伤险’,上帝啊,赛里斯人保证了他们市民从生到死的一切。这简直是《圣经》里描绘的福地!” “不可能,一座炼铁炉只能练几十斤的铁,10万吨铁的话,除非塞里斯人有一座拥有百万人口的城市在炼铁。” 但一个拥有铁坊的作坊主道:“如果赛里斯人用高炉的话,一次可练几百几千英镑的铁,我知道欧洲的高炉技术就是从东方学习过来的,说不定他们有更大的高炉,但他们哪来那么多木炭,10万吨,那几乎要砍光整个英国的森林。” 17世纪的英国已经有高炉了,在鼓风设备方面不断优化,使用水力鼓风装置提高了鼓风效率,使得炉内温度更易控制,有助于提高铁的产量和质量。 但他们炼铁依旧属于木炭作为原材料,一方面是他们没办法消除煤炭当中的杂质,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当时的英国有大量的森林,英国的铁厂并不缺少原材料。 直到18世纪,英国的森林几乎被砍光了,焦炭逐渐取代木炭成为高炉炼铁的主要燃料,英国的炼铁业才迎来更大的发展,而现在用木炭炼铁的英国,即便是高炉的炼铁产能极其有限。 杰拉德道:“我打听过了,赛里斯人的高炉极其的庞大,据说炉子高达30码。” 那个铁坊作坊主不敢置信道:“哦,我的上帝,这是何等的神器,如果真有如此大的高炉我倒相信赛里斯人有一个10万吨的钢铁厂。” 而后他怀疑道:“只是他们如何准备木炭,全英国的森林都不知道能不能供应得起这个钢铁厂?” 杰拉德道:“赛里斯人用的是更加耐烧的煤炭。” “煤炭,不,不,不!杰拉德先生,你不是铁匠不知道,煤炭炼的铁基本上不能用。” 杰拉德语塞,他根本不懂炼铁的事,于是道:“或许赛里斯人掌握了去除木炭当中杂质的方法。想想现在整个欧洲都在用赛里斯人优质的钢铁,他们肯定有更好的技术。” 这些铁厂的作坊主无言以对了,现在欧洲优质的钢材都是用赛里斯人,他们本土的钢价格不但贵,质量差,而且产量极低,哪怕是到了现在欧洲优质的钢价格和白银也是相差不多,这也是民朝的海商为什么会万里迢迢运输钢材来欧洲的原因,一船钢能换一船银,太赚钱了。 但还是有作坊主怀疑道:但“八小时工作!每周休息两天!还有‘厚生金’、‘工伤险’,这些根本不可能实,工匠只工作这么短的时间,作坊根本没有利润,更加不要是什么厚生金,工伤险,这会让我们作坊破产,更多人失业没有饭吃。 杰拉德冷笑道:“人家赛里斯人可以做,我们英国人为什么不可以做? 难道你认为我们英国人不是上帝的子民,赛里斯人能做到的事情我们做不到,赛里斯人能有时间休息,我们却连让上帝子民祷告的时间都给不了。” 作坊主被说的哑口无言,这一年多来关于赛里斯人固执的8小时工作制,上五休二等等制度流传整个伦敦,一度成为大家嘲讽的对象,认为他们太傻了,一个人的活分成两个,三个人去做,而且还给一个人三个人的工资。 有伦敦的作坊主高调宣传道:“我能花十分之一的钱做和赛里斯人一样的事情,他们太懒惰了,也就是我们英国商人没去赛里斯经商,要不然他们全部会被淘汰。” 这还赢得英国有产者们的阵阵欢迎,毕竟工匠可能会羡慕这些制度,但他们却深恶痛绝,什么8小时,什么上五休二,什么厚生金,工伤保险这简直就是魔鬼的制度。 同时他们羡慕,赛里斯人那么有钱,偏偏赛里斯人又那么愚蠢,他们要是在赛里斯经商那该多好,只怕到时候黄金都能堆满他们的房屋。 随着杰拉德等人的不断宣传,一个强大富饶的赛里斯,再次出现,民朝那些数据对于17世纪的英国绅士和学者而言,夸张得如同天方夜谭,像是从神话故事里摘录出来的。 如果这一切属实,那么赛里斯与其说是一个国家,不如说更接近他们想象中的伊甸园——难道上帝的应许之地,真的在遥远的东方? 怀疑与好奇驱使着越来越多的英国学者、思想家、甚至一些开明的乡绅,主动前往赛里斯大使馆,希望与夏允彝当面交流。 夏允彝淡然的用事实和数据一一回应。此时已有不少英国的商人、船员甚至冒险家真正到达过民朝的主要港口,如广州、扬州、天津,他们带回来的见闻,虽然零碎,却从侧面印证了《大同报》上许多描述的可靠性。这些来自“自己人”的证言,具有更强的说服力。 学者们最终在一片惊愕中,不得不逐渐接受一个震惊的结论道:赛里斯人似乎真的在建设一个“地上的天国”。它的富饶、它的制度、它的野心,都远远超出了欧洲的想象。 这股“赛里斯风潮”迅速席卷英国社会,但其引发的回响却在不同阶层中产生了截然不同、甚至彼此冲突的解读。 英国国王查理一世透过这些传闻,看到的是一位权力远胜于他的东方元首形象,能够大规模调动资源建设国家,似乎不受任何制约。这更加刺激了他追求绝对王权的野心,他觉得自己对议会太懦弱了。渴望能像那位元首一样“大权独揽”。 议会派乡绅与议员,他们则兴奋地看到了一个议会的榜样, 他们极力宣扬赛里斯人以议会为最高的权力机构。 但这种宣传却也引起了乡绅议会内部的分裂,很多议员他们只是想夺取国王的权利,让英国过渡到虚君制度,但却不是废除国王,更不想没有国王。于是议会派分裂了。 加之,爱尔兰人再次起义,为了镇压爱尔兰起义军,议会派内部也形成了分裂,一部分议员认为应该给国王拨款,让他组建军队去平定爱尔兰的叛乱。 另一部分议员则认为不能拨款,要组建军队,也是他们组建军队,这让议会内部的分裂变得更加严重。 与此同时,议会派的基本盘,市民与农户也出现了裂痕。 普通市民与工匠,他们被“八小时工作制”、“上五休二”、“厚生金”、“工伤险”等概念深深吸引。 他们开始抱怨自己每天长达十五六个小时的苦役,抱怨没有时间休息和祷告,抱怨生活的毫无保障。东方的制度为他们描绘了一种以前不敢想象的生活可能性。 有句俗语说的好,没见过光明之前的人还能忍受黑暗,但只要见了光明之后,黑暗便难以忍受了。 农户们也知道了关于赛里斯“均田制”以及赛里斯人为他们的田地修水坝,水渠,在大灾之年还会减少他们的税赋,甚至赈济他们,农户也要求议会学习赛里斯人的制度。 议员却对赛里斯的工匠福利制度却嗤之以鼻,认为“八小时工作”和“上五休二”简直是懒惰的邪道,会摧毁国家的竞争力。 而伦敦的市民和工匠也很快发现,那些口口声声代表他们对抗国王的议会领袖,似乎只想要权力,并不关心他们的福祉。 一种新的意识开始觉醒,他们也需要为自己争取利益!于是,一部分市民阶层开始分化出来,他们的口号不再是单纯地“支持议会”,而是明确要求“保障工匠权益”、“学习赛里斯的用工制度”!在夏允彝这个意外因素的影响下,某个不该现在出现的团体提前出现了。 这一切让议会派的绅士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惶恐和尴尬境地。 他们突然发现自己腹背受敌:前面是尚未斗倒、依然掌握着军队和传统权威的国王,身后则是他们原本以为可以驱使的市民力量,如今却开始索要现实的、昂贵的回报。 他们自然极不情愿将这些利益分润出去。但在当下与国王斗争的白热化阶段,他们又极度需要伦敦市民和工匠的支持。 于是,他们只好开始“画大饼”,做出模糊的承诺, 面对民众提出为何不能直接向赛里斯看齐的质疑,他们则拿出了万能的托辞:“先生们,请耐心!赛里斯拥有几千年的文明积累,我们不可能用几年时间就走过别人几千年的路程。当前最紧要的,是先争取我们的自由,其他的,将来都会有的!” 然而,希望的种子一旦播下,便再难遏制其生长。 第464章,《大同圣经法典》 杰拉德家,书房内炉火熊熊,杰拉德伏案疾书,鹅毛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沙沙作响, 他胸中澎湃的激情和思想,通过这只鹅毛笔不断书写出来。 桌角堆满了他这半年来抄写的《大同报》《重民报》《民生报》等报刊以及大同社指导书籍《大同集》里面记录了大同社从建立到开国以来重要的内容,这些书籍成为了他汲取灵感的养分来源。 通过这些数据,他脑海中拼凑出一个强盛的国家,强大的军队,富饶的市民,发达的产业,一个民主自由的公民之国。 他根据民朝的数据,再结合英国本土的,花了一个多月时间,终于把东方的智慧和西方的现实融合在一本书籍上,它的封面上没有任何作者署名,只简洁地写着几个墨迹淋漓的英文字母:《大同圣经法典》。 当他的思想结出了一颗成熟果实,杰拉德迫不及待的跑到民朝大使馆,此时威尔金斯,弥尔顿也在大使馆进行着抄书工作。 弥尔顿不满道:“你这大半个月人都看不到,到哪里去啦,可不要忘记夏可是给了你三英镑的工钱。” 杰拉德满不在意道:“我在和上帝进行心灵的交流。” 弥尔顿嘲讽道:“就凭你也想和上帝交流。” 杰拉德不至于弥尔顿时嘲讽,而是把这本书籍给夏允彝道:“这是我找到的改变英国方法,按照我写的方法去做,英国就能走的和民朝一样的道路,虽然现在两国还有差距,但我相信英国人的智慧并不比民朝市民低,我们沿着你们走出来的大道行走,迟早将会追上民朝。” 夏允彝看着封面道:“《大同圣经法典》?” 圣经与大同之治怎么联系在一起? 杰拉德看出他的疑惑道:“在我看来,《大同集》就是东方的圣经,圣经有伊甸园,你们有大同世界,圣经有圣子指引,你们也有元首指引,天主教有牧师帮助上帝牧守百姓,你们也有大同社员,夏,你不滥交,不奢靡,平日的生活不是看书就是写作,比苦修士还苦修士,你们的士兵也和善有礼,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骑士的美德,他们就如同圣殿骑士一般,你看看这是不是有很多相同之处!” 夏允彝觉得一阵好笑,还能这样牵强附会。威尔金斯与弥尔顿也怀着一脸的好奇心围上来。 而后夏允彝便打开了这本所谓的《大同圣经法典》。 它的开篇第一句话,便如一道闪电,劈入了所有阅读者的心扉: “当人类第一次用篱笆圈占土地,并对他的兄弟说:‘这是我的,你不可拥有’之时,压迫的种子便已种下,背离上帝之爱的罪愆由此开端。” 夏允彝还无所谓,因为他不是英国人,对圈地运动感受不深,甚至并不理解这句话的内在含义。 但威尔金斯与弥尔顿却眉头紧皱,他们知道这第一句话就是在否定圈地运动。 这几乎是在挑战了英国数百年来土地私有制的合法性。紧接着,杰拉德引用了《圣经》中的典故,宣称土地是上帝赐予所有子民的共同礼物任何将其据为私有、并以此压榨耕种者血汗的行为,都是对上帝意志的公然违背。 他写道:“土地不应是贵族纹章上的装饰,不应是乡绅账簿上的数字,它乃是孕育生命的母体,是滋养万民的根基。它理当归属于全体人民,由愿意耕种并守护它的人共同经营!” 在政治体制上,他大力推崇赛里斯的“科举”之制,称之为“闪耀着理性之光的伟大发明”:“权力不应源自血统与恩宠,而应托付给那些通过严格考试、证明了其智慧与德行的贤能之士。 我们必须建立面向所有男孩(他尚未敢提女孩)的义务教育学堂,让知识的明灯照亮每一个灵魂,使人不再因愚昧而受欺,因无知而顺从!” 在经济政策上,他大力推崇赛里斯元首的自由贸易与重商主义,工厂生产货物才能增加社会的财富,财富自由流通才能促进工厂的发展。 他这些政治经济的政策融合了清教平等思想、原始公天下理念和东方制度的主张。 三人看完之后都在思考,这其中弥尔顿最反,他嘲讽感道:“你这是在写17世纪的乌托邦,你甚至还不如托马斯,托马斯还规定人只需要工作6小时,受教育的人不分男女,你连女孩都不敢写上去。” 乌托邦是托马斯.莫尔,根据当时英国社会贫富差距悬殊的现象,写的一部抨击英国贵族的书籍,书成型的时间是1516年,当时的英国有产者开始启蒙。英国贵族、地主等统治阶层生活奢华,大肆圈占土地,出现了“羊吃人”的现象,导致大量农民失去土地,沦为乞丐和流浪者,广大普通民众却生活困苦,温饱难以保障。 乌托邦前半部分是抨击英国社会的乱象,社会不平等,法律不公正,政治腐败等现象。 后半部分则是理想社会的一个描述,像什么财产公有,只要工作6小时,普及义务教育,男女都能接受等等。 就是因为太过于空想化了,英国的贵族并不觉得这是在冒犯自己,反而嘲讽托马斯是一个空想家,所以《乌托邦》反而能在英国整个欧洲流传开。 而现在杰拉德的《大同圣经法典》在弥尔顿看来,这就是新时代的乌托邦。 杰拉德马上反驳道:“我这不是空想,这是赛里斯已经实现了的事情,哪怕是在东方世界,但它是现实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既然是现实的东西,怎么能说是空想?” 弥尔顿冷笑道:“英国的土地在国王,贵族,乡绅手中,你有办法从他们手中得到土地,第一步都进行不下去,你这所谓的《大同圣经法典》有什么意义?” “或者说你想挑起对国王和乡绅的内战,从他们手中夺取土地?” 杰拉德愕然,他光想着学习大同社的公田制,却忘记了大同社元首,想要建立这套制度,却是组建了几十万军队,杀了几百万士绅,这套制度才能推广开。 杰拉德想了想道:“英国还有荒地,我可以带你流民去开荒,只要公田制度能产生的收益大过私田,这套制度就能积累越来越多的财富,逐步购买私田壮大,最终把整个英国的私田全部购买下来。” 弥尔顿嘲讽道:“那你要想办法先活1000年。” 夏允彝内心奇特,这不就是当初天如兄想要推广的赎买制度,但这套制度终究是胎死腹中,以他在大明的经验,士绅对土地是死都不会放手,如果没有强大的武力,根本不可能推广赎买制度,但已经有强大的武力了,又何必出钱去购买土地? 夏允彝劝说道:“士绅是不可能出卖土地的,只要你这书籍一出来就会遭到他们的打击,如果你想活下去,这部书还是不要公开的好。” 杰拉德摇头道:“夏,多谢你的好意,我情愿死,也要把自己这思想的传播开来。” 弥尔顿不满道:“夏,我们英国虽然不像赛里斯那么开放自由,但我们英国的有产者,都是自由的信徒和斗士,我们提倡言论自由,反对专政,除了专制的国王,不会有人对他下手。” 夏允彝无奈摇头,弥尔顿他们显然还没意识到这篇文章只要发出去,就是对有产者的战争宣言,是你死我活的战争,怎么可能不流血。 弥尔顿看到夏允彝的神情,觉得自己的信念被人鄙视了,怒道:“夏,如果杰拉德真死在有产者手中,我在此对上帝宣告,以后我将会是公田制的狂热拥护者,他没有做到的事情,我会接着帮他做到。” 杰拉德笑道:“要不你现在加入我们,你的诗之所以没人看,就是因为你的脚离开了地面,去开荒的话说不定能激发你的灵感。” 弥尔顿道:“放心,在你的农场还没建立起来之前,我的诗肯定会发表出来,轰动整个伦敦。” 威尔斯金劝说道:“其实你可以删掉那些关于公田制的想法,其他向科举选拔官员,推广义务教育,自由贸易,发展产业都会受到有产者的欢迎,他们甚至可以把你推成议员。” 杰拉德否定道:“如果没有公田制,那么《大同圣经法典》就没有灵魂,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又怎么能活下去。” 夏允彝无奈道:“但如果你想推广自己的思想,那就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同时找志同道合之人,只有你身边的人越多,你才能越安全。” 想了想他又说道:“我建议你去伦敦城发展自己志同道合的伙伴,一方面伦敦城人口多,他们受到压榨更加严酷,另一方面伦敦城现在比较混,适合你发展。” 现在议会派和国王斗争激烈,而议会派靠的就是伦敦的市民支持他们才敢和王国斗争,而国王也是担心伦敦市民造反,所以不敢对那些反对自己的议员动武。 杰拉德如果能拉拢伦敦市民,在短时间内议会派就需要杰拉德的力量,可以给他争取发展的时间。 杰拉德想了想道:“英国的流浪汉他们的处境更加艰难,他们更需要我,我还是打算带领他们开荒,建立一个和赛里斯人一样的农场,英国的荒地还有很多足够养活这个国家的流民。” 夏允彝想了想,从图书馆找了一本《基础农经》道:“要开荒,多看看上面的内容,如果有看不懂的地方,可以找我来帮你翻译。” “《农经》!多谢你了,夏。”杰拉德高兴的接过了书籍。 而后杰拉德又在酒馆,咖啡厅这些公共场所宣传自己的《大同圣经法典》,把自己打算建立一个公田制农场的事情宣告出去,还在伦敦城中招募流浪汉,购买农具,工具和粮食,做好开荒的准备。 而他的《大同圣经法典》如同在一锅已经烧沸腾的水当中,投入了巨石,激起了层层巨浪。 剑桥,牛津大学的年轻学子们争相传阅、热烈辩论,一些理想主义的学者为之击节赞赏,认为它指明了超越当下政治纷争的、更根本的正义之路。 但更多的学子认为,这是在破坏神圣的私有财产,是违反国家法律之事,公田就是在加强国王的专制统,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支持公田制学子拿出最好的论证道:“赛里斯人就是公田制,他们的元首,把土地分成了5~15亩(英亩)一块,分给赛里斯的公民,这份土地是他们国家主人的身份。” “我们英国不是有产者太多,而是有产者太少,有一些人占据了太多的土地,让一些人成为了流浪汉,失去了成为国家主人的能力,公田将是解决这一问题的唯一方法。 “拥有国家的公民,这是多神圣多高尚的话呀,这才是赛里斯人强盛几千年的根本,是世间的真理。” 这句话点燃了牛津和剑桥年轻士子的理想和热情,他们不少人也加入了杰拉德的开拓团体当中。 然而,在伦敦的议会、各地的乡绅俱乐部和贵族的庄园里,《大同圣经法典》带来的则完全是惊恐与愤怒。 “无耻!亵渎!这是要颠覆整个国家的基础!”一位乡绅议员在咖啡馆里愤怒地将小册子摔在桌上。 “土地归全民?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谁还会用心经营自己的产业?”另一位地主忧心忡忡。 “考试选官?让那些泥腿子的孩子和我们的儿子平起平坐?这简直是对千年秩序最恶毒的攻击!”一位贵族嗤之以鼻。 《大同圣经法典》出现之后,杰拉德瞬间成为了英国统治阶层眼中的极端危险分子。他触动的是比国王与议会之争更为根基的东西。 财产私有制度本身,无论是保皇党还是议会派,其核心成员都建立在土地私有制之上,在这一个根本点上,他们的利益惊人地一致。 但偏偏此时议会派和王权派斗争的激烈,议会派不敢动,杰拉德生怕引起伦敦市民的不满,查理一世这听多了这种危言耸听的理论,他现在最大的敌人是议会派,对杰拉德这样的小苍蝇他根本没时间关注。 第465章,英国内战与公田制实验 大同历十七年(公元1641年)11月22日,伦敦。 英国的都城政治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了,就好像要把这座城市凝固一般。由爱尔兰天主义引发的风暴,终于猛烈地回卷至英格兰本土,撕裂了议会派内部,分裂出来的长老派双方的矛盾正式公开化,其核心直指一个国家最根本的权力——军权。 以约翰·皮姆为首的激进派坚持要求由议会掌控军队,否则无法信任国王会使用军队去镇压叛乱而非对付议会本身。 而长老派,则显得更为保守和谨慎,他们虽然也限制王权,但希望保持“王在议会”的传统宪政框架,担心彻底剥夺国王的军事指挥权会导致无法挽回的决裂,甚至引发内战。 两派的争吵从密室蔓延到议会大厅,昔日共同对抗国王的阵线出现了深深的裂痕。 而处于这场风暴核心的查理一世感觉自己被逼到了悬崖边上。议会不仅想要他对国管理的权利,现在更试图夺走他的军权,这是君主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权利。 王后亨利埃塔·玛丽亚,她不断鼓动丈夫:“不能再妥协,必须强硬起来,是时候给那些叛逆的议员们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了,彻底关闭该死的议会,抓住那些叛国的议员。” 但查理一世迟迟难以下定决心,议会是英国几百年来的传统,从他这十几年的经验来看,英国的贵族乡绅不能接受议会被关闭的事情,另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议会派的实力并不比他差。 议会派领袖约翰·皮姆知道想要通过法案决议,来统一认识弥合议会派的分歧。同时为了彻底占据道德制高点,他向全国控诉国王的“暴政”,他联合多位议员,精心起草了一份冗长而详尽的文件《大抗议书》。 这份文件如同一份公诉书,历数了查理一世自1625年登基以来所有的“罪状”:未经议会同意强行征税、出售垄断特许权敛财、宠信奸臣(如斯特拉福德伯爵)、纵容天主教势力、以及最近为支付苏格兰赔款而做出的“出卖国家利益”的行为等等。 1641年11月22日,这份《大抗议书》在下议院进行表决。 议会派和长老派辩论异常激烈,持续了整个深夜。最终,在凌晨时分,它以惊心动魄的11票微弱优势(159票对148票)获得通过。 但这微弱的胜利非但没有弥合分歧,反而将议会内部的矛盾彻底公开化和白热化。 许多长老派议员惊恐地意识到,皮姆等人走的太远了,这不再是限制王权,而是意在推翻君主制,这超过了他们允许的限度。 查理一世被《大抗议书》的通过彻底激怒,议会的分裂也让他看到了战胜议会派的机会。他决定不再妥协,要利用自己尚且掌握的军事权威,做最后一搏。 11月23日,他亲自率领几百名卫兵,气势汹汹地直奔议会,意图以“叛国”罪名亲自逮捕皮姆、汉普登、霍利斯、斯特罗德和哈斯勒里格这五名议员领袖。 然而,查理一世身边已经四面漏风,他刚决定武力抓捕议员,宫中的同情者提前送出了警报给了约翰.皮姆等人。 当国王的队伍抵达威斯敏斯特时,那五名议员已经提前几分钟从一条秘密通道逃离,躲入了伦敦城,伦敦的市民一向支持议会厌恶王权专政。历来支持议会的地方。 逃到了伦敦的约翰.皮姆等人,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命人敲响了伦敦的警钟。 “咚!咚!咚!” 很快,伦敦城内各处教堂警钟长鸣,沉重而急促的钟声划破寒冷的天空。 瞬间,伦敦城沸腾了。店铺纷纷关门,工匠放下工具,市民们拿起一切能作为武器的东西——火枪、长剑、短刀、棍棒,甚至铁匠的锤子。没有武器的人则抓起木棍或厨房里的厨刀。他们冲出家门,从四面八方涌向约定的聚集点,圣保罗大教堂前的广场周围。 此时,杰拉德正在城中一家铁匠铺里,为他的农场购置最后一批开荒所需的农具和工具。 他的实验虽然招致贵族乡绅的憎恶,但也吸引了一些理想主义者的支持。牛津剑桥的年轻学生、一些心怀信念的清教绅士为他提供了资金、粮食甚至耕牛耕马。 夏允彝也在大使馆营地边缘腾出一些房间,帮他安置了招募来的两百名流民,并提供基本的医疗和卫生保障。再由李定国给他们一定的基础军事训练,他知道这肯定会用的上的。 听到警钟,杰拉德猛地一愣,他想不通哪里的敌人会在此时进攻伦敦? 不过他抓起刚买来防身铁剑,紧紧捆扎在腰间,毫不犹豫地冲出了铁匠铺,汇入奔跑的人流,奔向圣保罗广场。 当他赶到广场时,眼前已是人山人海。成千上万的伦敦市民——学徒、工匠、商人、水手——聚集在一起,他们的呼喊声、武器的碰撞声、以及依旧回荡的警钟声。 杰拉德握紧了手中的剑,站入了人群之中。 伦敦,圣保罗大教堂前的广场上,人声鼎沸,刀枪如林。数万带着各式武器的市民聚集于此。 议会领袖约翰·皮姆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他正声嘶力竭的大喊,希望自己的声音被更多人听到。 “伦敦的市民们!国王已经背弃了他的誓言,撕毁了《大宪章》的神圣传统!他竟敢亲自带领士兵,闯入议会,意图抓捕你们选举出来的代表!这种赤裸裸的专制暴行,你们能答应吗?!” “不答应!绝不答应!”震耳欲聋的怒吼如同火山喷发,响彻广场上空,无数拳头和武器被高高举起。 “那么,我恳请你们,英勇的伦敦市民们,拿起你们的武器,捍卫我们的议会,反抗专制的国王!”皮姆发出了武装呼吁。 就在群情达到顶峰之际,一个响亮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压过了喧嚣:“权利与责任是对等的!我们可以拿起武器保护议会,但议会能给我们什么承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发声者身上,正是杰拉德。他挤开人群,走到台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台上的皮姆道:“告诉我你的名字,先生。” “杰拉德·温斯坦莱。一个乡下农民的儿子。”杰拉德朗声回答,。 皮姆的眉头立刻紧锁起来,这个突如其来的插曲打乱了他精心准备的动员节奏。杰拉德,这个名字他也听过,是近来以《大同圣经法典》搅动风云的麻烦人物。 牛津剑桥不少的学子也支持他,伦敦市民也谈论他准备学习赛里斯人建立公田制农场的事情,虽然有调侃有嘲讽,他不自量力,但更多的人是希望他能成功。 杰拉德毫不畏惧,转向黑压压的人群,高声喊道:“是的,我们渴望自由!但请这位尊贵的议员向我们所有人保证,在驱逐了专制的国王之后,议会是否将立刻废除那部将穷人变为奴隶的《济贫法》?是否将废除所有压迫市民自由、践踏穷人尊严的恶法?” 这番话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点醒了被“自由”、“权利”等宏大口号所激动的普通市民。他们中的许多人,尤其是学徒、工匠和贫民,立刻想起了那部令人憎恶的法律。 “对!该死的《济贫法》必须废除!” “还有国王增加的消费,那些压迫我们的恶法!” “约翰.皮姆先生,我们要承诺!” 人群的呐喊转向了更具体、更切身的需求。 人只能知道认知以内的东西,17世纪的英国自然也没有哪个贵族国王会有那么好心,赈济贫苦的流浪汉,而是会想尽办法榨干这些流浪汉最后一点价值。 当时英国的《济贫法》规定,对于那些被认定为“无业游民”的穷人,会被强制送入习艺所进行劳动。 习艺所的劳动条件恶劣,工作强度极大,普通百姓一旦被归入此类,就如同陷入苦海。 例如,许多穷人仅仅因为暂时失业或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会被抓进习艺所,在那里长时间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却只能获得微薄的食物和住宿条件。 关键是它还有惩罚性措施,如果穷人拒绝进入习艺所或者在习艺所中不服从管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这些惩罚包括鞭打、监禁等。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种法律规定使得他们在贫困的处境下还要面临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进一步加剧了他们的苦难。 与其说是济贫法,不如说是为奴隶工厂准备劳动力。所以这些名为救济实为压榨的法律,让伦敦的市民深恶痛绝。 “很好,温斯坦莱先生,你的诉求,议会听到了!”而后皮姆与其他几位议会领袖快速交换了眼神,局势不容他犹豫。 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回应道:“好!我,约翰·皮姆,以议会之名向你们承诺!待我们驱逐了践踏法律的国王,巩固了议会的权威,必将推动表决,废除这些不公正的《济贫法》及一切压迫人民的恶法!自由,将属于所有的英国人!” 有了明确的承诺市民们的斗志被彻底激***敦城的武库被打开,虽然火枪数量有限,但长矛、剑、斧头乃至草叉被大量分发下去。 议会迅速以“保卫伦敦、捍卫议会自由”的名义,组建起了一支约两万人的市民军。 这支队伍装备杂乱,训练不足,但他们的斗志和对国王的愤怒,让他们的长剑指向了自己的国王。 杰拉德站在人群中,手心因紧张而出汗,他望向白厅宫的方向,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不确定感,英国真的要爆发内战? 这时,一个身材结实、面色严肃、手持一杆长枪的中年人走到他身边,忽然开口:“我叫克伦威尔,奥利弗.克伦威尔。我读过你的《大同圣经法典》,写得很大胆,很多想法很有意思,不过,关于土地公有的那部分,我无法赞同。” 杰拉德有些惊讶地看向这位来自亨廷顿的乡绅议员道:“谢谢您的认可,克伦威尔先生。至于您不赞同的部分,我尊重您的看法,思想的自由本就该如此。” 克伦威尔严肃道:“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这是上帝赋予人不可分割的权利,是世间的真理之一。” 杰拉德马上反驳道:“哦,不,不,不,克伦威尔先生,这个世间还有东方世界,他们就是公田制度,所谓私有财产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神圣,私田制度是把原本属于所有英国人的土地,被那些有产者们圈起来了,这不但不神圣,反而天然就带有原罪。” 杰拉德继续追问道:“克伦威尔先生,你承不承认,这个世间是上帝创造?” 克伦威尔点头道:“当然?” 杰拉德冷笑道:“那你们有产者又哪来的权利,用几根篱笆圈住上帝创造的世界,并且还向所有人宣告这是属于你们的私产,还要上帝向你们保证这份资产神圣不可侵犯。 上帝创造这个世界是属于所有人的,只有公田制才是符合上帝心意的制度。” 克伦威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杰拉德从政治上和宗教上否定了私田的神圣性。 他只能无奈道:“杰拉德先生,您的口才堪比约翰.皮姆先生。” 就在此时,一阵骚动从城墙方向传来。消息很快传开:查理一世陛下亲率数百名骑兵来到了伦敦城外。 克伦威尔与杰拉德当即登上伦敦城城墙,城墙之外几百名皇家卫队,全副武装的列阵在前,这支原本应该保卫英国的军队,此刻他们的长剑却对准了自己的都城。 查理一世看到城墙上密密麻麻、手持各种武器的市民,看到他们脸上决绝抵抗的神情时,这位国王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彻底的失落。他意识到,他已经失去了这座都城的民心,这座城市已经不属于他了。 没有进行任何尝试,查理一世调转马头,带着他的卫队黯然撤退。 他返回白厅宫,带上王后和王子,在一批仍然忠于他的贵族和近半数下议院议员的追随下,仓促离开伦敦,向北方的约克郡撤退。这些人从此被称为“骑士党”,即王党。 伦敦市民看到国王的旗帜远去,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呐喊,他们为这场兵不血刃的胜利而疯狂庆祝。 然而,一旁的克伦威尔脸色却无比凝重,他望着北方道:“这仅仅是开始,内战已经不可避免了。” 杰拉德安慰他道:“胜利一定会属于英国市民。国王一人的专制,不可能压制几百万渴望自由的灵魂。” 克伦威尔闻言,转过头,严峻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带着血性的笑意道:“说得对,胜利必将属于我们。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杰拉德先生。” 伦敦的黄昏下,两个背景、理念截然不同的人,因为共同对抗王权的目标而站在了一起。但谁都知道,国王被驱逐并不是事情的结束,而是一场内战的导火索。 大同历十八年(公元1642年)2月2日。 查理一世离开伦敦后,前往诺丁汉郡,在那里升起了他的王旗,召集他忠诚的军队,然后在各地收管粮食和武器,征召民夫扩充军队。 以约翰.皮姆为代表的议会派,也以伦敦为基地,训练属于他们的议会军,双方都在筹集物资,训练军队,双方都在做大战前的最后准备。 但杰拉德却没有加入这场大战,而是而是带着已经召集好的流浪汉和准备好物资开始了自己的理想,建立一个没有等级的世界。 伦敦,汉普斯特德荒野。 时值初春,这片广袤的荒地依旧显得荒凉而冷峻。低矮的灌木丛肆意蔓延,嶙峋的怪石半埋于土中,高大的乔木与低矮的杂树争夺着阳光,风吹过时,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显此地人烟稀少,平日里唯有盗匪或冒险者才会涉足。 然而,这一天,荒野的寂静被彻底打破。十几辆沉重的马车碾过崎岖的小道,马车上有成袋的谷物、迭放的布匹、成捆的帐篷、以及各式各样崭新而坚固的农具——铁锹、犁铧、斧头、锯子,甚至还有一套小型的铁匠炉具。 几百名男女跟随在车队旁,他们的衣着虽仍简朴,但面色红润,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干劲,与数月前面黄肌瘦的流浪汉模样判若两人。 杰拉德·温斯坦莱站在一处稍高的坡地上,对着这群被他聚集起来,高声喊道:“大家辛苦了!我们到了!这里就是我们将用双手创造未来的地方!现在,我们首先安营扎寨,建立起能遮风避雨的营房!” “是,先生!”众人齐声应和,声音洪亮,带着一股蓬勃的朝气。 几个月的饱饭、基本的医疗和纪律训练,让他们恢复了健康和体魄,他们也知道这是在为自己开荒,所以精神头非常充足,这些人也想重新开始,建立自己的房屋,开拓出属于自己的土地,摆脱流浪汉的身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他们迅速而有序地开始卸车,支起帐篷,清理出营地的空地,哪怕没人监督他们,他们也积极的干着各种事情,每个人都透着一股建设家园的热情。 跟着过来的夏允彝弯下腰,抓起一把脚下的泥土,在指尖捻了捻。土壤呈浅褐色,夹杂着细小的砂石和未完全腐烂的草根,触感粗糙而贫瘠。他微微皱眉,对身边的杰拉德说道:“此地土质硗薄,不是良田,而且林木如此繁茂,开垦起来,耗费人力物力必将极大。” 汉普斯特德虽距伦敦仅约四十五里,但在17世纪的英格兰,此类未开发的荒野比比皆是。甚至正因为木材资源极其丰富,英国的铁匠坊至今仍广泛使用木炭而非煤炭作为主要燃料。 这片土地绝对不算风水宝地,不然的话也不会一直荒着呢。这里的荒野当中有大量杂树,杂草,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石头,让那些开荒的人遭罪了,一群人一天能开荒一亩地,那就是谢天谢地的事情。更关键的是这片荒野是石头长期风化形成的土壤,肥力也不算太好。 杰拉德却显得乐观笑道:“夏,这些树木并非全然是障碍。它们将成为我们搭建房屋、制作家具的第一批材料,砍伐下的木材也可运往伦敦售卖,换取我们急需的资金。至于田地肥力可以慢慢滋养。你传授的堆制农家肥之法,我已牢记于心,并开始着手准备了。” 一旁的李定国扫视着四周茂密的林地和起伏的地形道:“想要开拓出这片荒地,你们要下死力气,不但要开荒,光养地都要好几年,好在你们这边水不缺,气候也不算寒冷,最好先期种植大豆养地,可以自己弄一个压榨作坊,能提供一些开拓的资金来源,当年我跟着元首在关中开荒过,我的经验比你纷纷,等我休息的时候,再来给你指导。” 杰拉德感激道:“多谢了,李。” 弥儿顿看着四周的环境道:“你要是真能在这里建立公田农场,我就真承认公田制比私田制优秀。” 在他看来杰拉德能在这么恶劣的环境种植出粮食,他还真不好说什么私田制度更加优秀。 杰拉德自信道:“那你就准备等着认输吧。” 威尔金斯神父则神情肃穆,他划了个十字道:“我将留在这里。作为上帝的仆人,我要用祷告为这片土地和其上的人们祈求祝福。” 他也想看看,在英国公田制能不能实现,如果能,那么上帝的伊甸园真有可能降临英国,而不是只出现在东方,这对信仰上帝的子民来说,也太难堪了,公田制能建设成功,这说明东方世界能做到的事情他们也可以做到。 “那就让我们开始吧,”他举起一把崭新的斧头,重重砍向一棵碗口粗的树干,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声响,宣告着一场公田制实验的开始。 第466章:为什么要把城池建在民朝的领地上 大同历十八年(公元1642年)4月12日。 世界岛的西端战火连天,按照原本的历史规律,这个战乱将会持续几十年,最终被历史定义为光荣革命。 而在世界岛的东端,因为徐晨的到来,提前结束了乱世。 这些年中原的天灾虽然依旧不断,但靠着不断扩张的水利设施,退耕还湖,退耕还林,从中原移民减少人口密度,恢复生态。旱灾的影响已经愈发衰落,这几年即便是顶着旱灾,北方的粮食还是在增长当中。 而在东方唯一战乱弥漫的国度就只剩下日本了。原本历史上德川幕府应该进入他的稳定时期,但因为大同社支持日本的起义军,天草四郎得到了大同军火枪火炮,帮忙训练军队,提供粮食,火药等后勤物资。 天草四郎的义军越打越强,此时已经完全占据了整个九州岛,并且开始进攻本州岛。 德川幕府虽然最开始被打蒙了,但此时的德川幕府毕竟不是200多年后腐朽的幕府。 此时的他们有大量从战国时代遗留的老将,他们的军队依旧没有腐朽,保持战斗力,甚至连日本的民间,都没有从战国当中走出来,保留着军事动员能力。 德川幕府的组织力和执行力还是很强大,在反应过来之后,他们先向荷兰人,西班牙人购买火枪,聘请教官,训练新式的火枪军队,在民间拉壮丁,重新组建大军。 加上义军执行对大名贵族赶尽杀绝的政策,用他们的土地得到农民的支,用他们的财产,购买军火粮草。 原本打算看德川幕府笑话的日本大名和贵族,看到九州贵族的惨剧,吓得冷汗直流,再也不敢看德川幕府的笑话,加上幕府家老游说日本各地大名。 把中原发生的事情和他们讲了一遍,让他们知道日本义军学习的就是中原王朝,如果大家不想办法把一造反者镇压下去,日本的华族武家全得完蛋。 唇亡齿寒,面对对他们赶尽杀绝的义军,各地大名一个个征召军队加入到幕府军当中。 至此,两方势力在本州岛本土,进行了残酷的拉锯战,半个日本都陷入战火当中。 虾夷岛,总督府。 总督孔有德从睡梦中醒来,初春还有点寒冷,他准备穿衣服,但身体刚一动,就惊醒了他两个小妾,或者说是两房婆娘。 两人迅速帮助孔有德穿好大同社的冬装。他也习惯了这种服侍,整个人一动不动的等着衣服穿好,才走出了大门。 他这两个婆娘是松前家送过来,现在应该叫做松家了。 大同15年,有辽东的海商经过虾夷岛附近,发现了这个岛屿和本地的土著阿依努人,双方交流之后发现这个岛上皮毛丰富,还有大量的硫磺矿,至此吸引了大量的海商前来贸易。 大同16年,孙可望命令一团士兵占领了虾夷岛,并且把岛上的部落首领带到京城,让他们献上岛上的地图(孙可望自己命人做的)。 徐晨一看这地图乐了,这不就是北海道,他接受了阿依奴人的归顺,把虾鱼岛归入民朝,并且建立了虾夷都护府,任命孔有德为都督,而后开始从中原迁移人口,充实虾夷岛。 至于原本的松前家? 你为什么要把城池建在我民朝的领地上? 孔有德本想要驱赶松前家,但松前家主松前光广,见风使舵的本事非常厉害。 此时德川幕府和日本的起义军交战激烈,半个日本都燃烧起来了,这要逃回日本本土,松前家肯定要做德川幕府的炮灰了。 他知道都护府缺少女子,从自己领地和日本本土,召集了上千的女子,送到了都护府,还把自家两个女儿送给了孔有德,并且表示他们还有办法继续给都护府送女子。 孔有德听完之后不好对松前家下手。他和都护府的高层商议之后,决定留下这个松前家。 此时大同社有大量的土地需要开发,吕宋,棉兰岛,爪哇每年都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 虾夷岛属于民朝版图微不足道的存在,一年移民也不过万余人,关键九成多都是男人,这种情况不改善男女比例,都护府是难以存在下去的。 于是孔有德他们就留下了松前家,让他们去日本本土,招募女子或者是女子多的家庭,来到虾夷岛,两年时间招募了好几万,平衡了都护府的人口。 松前家也非常识趣,改名为松家,正式脱离了和德川幕府的从属关系,现在也穿大同服,说汉话,写汉字,除了人稍微矮了一点,已经和一般的汉人无二。 孔有德出了总督府,骑着马来到了港口区。 这个港口是孔有德当初登陆虾夷岛建设的,也是岛上最重要的基础设施,中原的粮食,各种货物和移民都是通过这个岛上登陆虾夷,虾夷的货物也是通过这个港口输入到中原,这是他们最重要的财政来源。 这港口主要是用原木为钉,木板铺设,在港口外有几艘海船,在捕鱼,这也是总督府最重要的食物来源之一。 鱼肉算是这些土著的主食之一,当地还有鲑鱼回巡的事情,基本上每年秋季岛上的土著会大量捕捉鲑鱼,作为冬季最重要的食物来源。 他也吃过鲑鱼肉,爽滑可口,肉质鲜美,是不可多得的美食,他见大量鲑鱼产卵之后,就这样白白死去,觉得太浪费了,要是建立一个鱼肉罐作坊,为虾夷岛增加一项特产,只可惜虾夷岛太落后了,到现在他的想法也没得到实施。 “大哥!”都督府参谋长李九成招呼道,他身后跟着的是都督府教喻吴习礼。 孔有德点点头,而后看着略显冷清码头道:“商船数量也太少了,辽东港口几乎每天都有商船停靠,我们虾夷岛也太冷清了,这种模样继续下去,我们都督府什么时候才能兴旺?” 李九成苦笑道:“大哥,人家商人也是要赚钱的,我们岛上除了一些皮毛,硫磺矿还有什么?几艘商船就可以把这些东西全部装满,人家赚不到钱,为什么来我们这里?难道到这来享受寒风不成?” 虽然同样是都护府,辽东都护府与西域都护府,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与历史渊源是嫡长子。 吕宋,爪哇,棉兰岛当地不是有铜矿就是有香料,鸟粪石等特产,哪怕是种甘蔗那也能发财,投入建设几年就能产生效益,最次也属于庶子行列。 只有他们虾夷岛,面积小,人口少,气候恶劣,还没什么值钱的特产,纯投入,无产出。他们属于家生子,姥姥不疼,舅舅爱,他去太尉府都只能和旅长坐在一起。 岛上的人口把土著加上去也就几万人,连太尉府对他们的要求,也是不出现动乱即可。 总理府每年移民上万,之后对他们可以说是不管不问,他们在民朝的地位也就相当于一个大点的县。 孔有德皱眉头道:“关键是要有人口,总理大臣府每年只移民上万人,这点能够干什么,开荒都开不了多少土地。” 李九成认清现实道:“大哥,现在哪里不缺人口,能有上万人就不错,我们再到日本找点婆娘,这不就有2万人了,等他们生下小孩,一年一个,要不了10年,虾夷岛会繁华起来的。” 但孔有德提起这事就来气道:“我们都督府可给了150亩土地,就这样中原的百姓还不愿意来,想当年我家都没有150亩土地,就在以前拥有这么多土地,都可以当地主了。” 李九成翻白眼道:“大哥,中原的土地和虾夷的土地能比吗?” 他想了想道:“要不,我们去倭寇那里去招点人,那里战火连天,到处都是活不下去的流民,而且这些日本人种田也比土著好,也听话省事,做工也比土著麻利。” 孔有德摇头道:“土著虽然笨,但他们没有文化,很容易被同化成汉人,倭寇再差,但他们还是有国家,不能再招倭寇,再招下去虾夷岛要成倭寇的,要不是松家还有点用处,我连他们都不想留,虾夷岛想要稳下来还是要多招我们自己人。” 吴习礼想了想询问道:“都督,蒙古勇士你要不要,要的话我可以想办法联络一下部落,都督你争取太尉府的同意,一年来个两三万人不成问题。中原的百姓不喜欢北海道,但对我们蒙古勇士来说,北海道的风雪根本算不了什么。” “蒙古人?”孔有德想了想道:“蒙古人在大漠深处,你们能适应虾夷岛的气候。” 大同社也迁移过蒙古人去南洋地区,毕竟中原天灾不断,蒙古草原的干旱自然也少不了,小冰河时期降水线北移,蒙古草原有大量的草场退化成沙漠,大漠已经难以承担那么多人口,所以就有用蒙古人填充南洋诸岛的想法。 但这几年下来效果并不怎么好,蒙古人难以适应南洋炎热的气候,出现了大量水土不服的情况,在南洋,蒙古人的死亡率是汉人的三倍,几乎每年都要死5%的人,这还是在加强医疗,严查卫生的情况,要是减少了医疗的投入,每年死一两成的人口都有可能。 所以这些年,总理大臣府已经不再向南洋地区迁移蒙古人,而是把他们填充到辽东。 吴习礼点头道:“我就很适应这里的气候,我们蒙古人怕热不怕冷,虾鱼岛的气候和大漠很像,尤其是冬天的落雪,所以蒙古人来岛上应该可以很快适应。 而且我认为岛上的荒地太多,开荒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太大了,但如果建设牧场,放牧却不需要花费多少能力来建设,我岛上到处都是优质的牧场,不管是养马还是养牛都可以,只要牧场形成了规模,我们也可以把牲口卖到中原去,这也可以成为都督府的一项特产,到时候都督就不用担心海上不过来。” 孔有德沉思了片刻道:“教喻你把你的想法整理成文件,我们共同署名上报元首。” 而就在这个时候李习礼惊愕道:“大哥,有船队过来。” 孔有德奇怪道:“有船队过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他看一下海面,整个人也惊愕住了,因为一支极其庞大的舰队,隐隐约约的从海面出现,这支舰队每一艘船都比来到这里商船要大,其中最大的一艘旗舰,更是如同山岳一般,缓缓的向他们压过来,压迫感十足。 “这是我大同社的主力战舰?”孔有德有点奇怪了,怎么会有舰队来着?他们这种蛮荒之地。 吴习礼用望远镜看到舰队的风帆破破烂烂,北海舰队根本不会把战舰弄成这样,他忽然灵光一闪道:“这是环球舰队?他们绕世界一圈回来啦!” “环球舰队!”孔有德,李九成两人恍然大悟,对呀,只有环球舰队才有这么庞大的战舰群,也只有他们才会来到虾夷岛 “三年了他们终于回来,快,快快,命令炮兵放礼炮,欢迎我大从军的勇士归来。” 李九成激动道:“遵命!” “轰轰轰!”一声声的礼炮声音响,炮声震动了都督府全城的人。 大家都来到码头区。观看这支归来的舰队,当他们看到占据庞大的身躯,一个个惊愕的说不出话来,虽然虾夷岛也有商船经过,但普遍都是500吨以下的,因为再大点的商船来到这里也装不满货,浪费仓位。 和眼前这支舰队旗舰是五千吨级,船桅有10丈高,主桅杆五个,船身上挂满了大大小小难以计数的船帆,所以远远的望过去就像一座大山压过来,压迫感十足,许多人甚至神情紧止,不敢大声说。 舰队缓缓的靠近虾夷岛的码头,但因为码头太过于简陋,停到5艘战舰就被码头给堆满了,余下的战舰只能暂时停靠在港口之外。 环球舰队旗舰的甲板放下,略显邋遢的李过看着众人走向了孔有德询问道:“这里是民朝的国土?” 孔有德点头道:“这里是虾夷岛,两年前归顺我民朝,元首在此建立了虾夷都护府,我是都督孔有德,虾夷都护府后面就是辽东。” 李过激动高喊道:“回来啦,我们终于回来了。” 随着李过的高声呐喊,跟在他身边的士兵,也欢喜的呐喊道:“我们终于回家啦。” 第467章:新大陆人:我们,一样。 大同历十八年(公元1642年)4月25日,天津港。 海风带着咸涩气息拂过码头,却吹不散人群的喧闹。港区各处张灯结彩,旌旗飘扬,孩童在人群中穿梭,小贩的叫卖声比往日更加响亮,但大部分人的目光天津港的海面,每出现一艘海船都会引起一阵骚动。 李过他们在虾夷岛上休整三天,而孔有德通过快船提前向天津卫汇报环球舰队即将反航的消息,所以天津卫的市民才会提前来到港口,准备迎接他们。 “听说他们看见了会喷火的山,差点回不来了!” “胡扯,分明是找到了遍地黄金的国度,我都听说书先生说过了,西班牙人穷的跟乞丐一样,他们就是在新大陆发现了金山,才有钱来购买我们的丝绸。” “金山!”在场的市民都有点向往,其中一人道:“要不是太远太危险了,我也想去见识见识所谓的金山是什么模样。” 一人鄙视道:“你就是三国里的袁绍,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不付出点代价,你凭什么到金山,吕宋倒是有一座铜山,县衙敲锣打鼓的动员移民。也没见你去啊。” 那个尴尬道:“吕宋蛇虫鼠蚁极多,而且还是蛮荒之地,城外还有土著,10个人就有两个人会死在当地,还是留在中原好,虽然不能发财,但日子却算是安稳。” “老贾说的没错,过安稳日子最重要,去了海外可能还没发财,先把命丢。”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老贾的话,对大家来说,民朝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找份差事最重要,正经人家谁跑到海外去冒险? “你们不去,我去,不冒点风险,这钱凭什么让你挣,我可不想一辈子给人家打工,当牛做马,老天爷叫我到这世间是为了办大事。” 现场市民羡慕的看着这个说要去新大陆的人,这些年通过海贸发财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有一部分人开始向往能带来财富的大海。 但随着战乱的结束,粮食产能的提升,产业的发展,中原的生活也变得越来越好,大部分的人不愿意舍弃这样安稳的生活,所以只能羡慕的看着那些先行者。 人群议论纷纷,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无垠的蓝色远方。站在港务局二楼观景台上的杨秀头放下望远镜,手指不经意地敲打着栏杆。 “三年零四个月,”他喃喃自语,“探查出前往新大陆的航道舰队总算回来了,我北海舰队,终于可以困龙升天了。” 北海舰队总教喻陈安轩笑道:“新大陆距离我们有几万里之遥,我等一下准备好上书元首,制造更大。更安全的战舰,我北海舰队今年也要多招海军士兵,进行扩充了。还有最重要的事,上书总理大臣府,扩编舰队,若是再晚半年,总理大臣府就要把下一批造舰经费全划给南海舰队了。” 总参谋长云廷笑道:“我看天津造船厂新的旗舰就不错,总吨位超过了7000吨有五根桅杆,可以配备120门火炮,80门新型的钢炮,需要1000名士兵来操作,这就很适合我们当我们北海舰队的旗舰。” 三人听到这话哈哈大笑,几年的郁闷之心被一扫而光。 这五年对北海舰队而言是比较失落的五年,因为他们能巡视的海域,就是朝鲜,日本等地,帮助日本义军运输粮草和武器,除此之外就再无任务,元首严禁他们过度插手日本的内战,一时间北海舰队几乎无事可做。 与之相对应的则是南洋舰队,不断的发展壮大,扩充人手。 南洋舰队总督赵云飞,先上书元首把南洋舰队的基地,移到了南中地区的巨港,光这一步就锁死了整个南洋海域,而后南洋舰队不断的清洗南洋地区的海盗,在南洋建设军港,建立定期巡航制度,南洋地区的航道安全了不止10倍,再也没有大的海商敢做公然打劫之事。 而后南海舰队在稳定南洋海域之后,以巨港为起点,势力向天竺海域,并且和狮子国国王达成了军事协议,在当地租了港口,巡航的海域扩充了一倍都不止。 去年赵云飞在太尉府上报了南洋舰队十年发展规划,要把海军基地扩充炎洲大陆,在当地建立军港,形成定居巡航制度,维护民朝海商利益,南洋舰队一路把巡航扩充到上万里之外的海域去了。 这就导致了南海舰队巡视的海域,比北海舰队宽阔了10倍都不止,这些年双方竞争军费的时候,北海舰队根本竞争不过南海舰队。 双方只要一竞争,赵云飞就会说:“你们北海舰队主要的任务是守护民朝的都城,至于对外开拓的任务就交给我们南海舰队了,只要我民朝的海商到了哪里,南洋舰队就会保护到哪。” 这番话气的杨秀头想和赵云飞比试一番。 但偏偏总理大臣刘永却非常认可这样的话,北方没有太大需要巡视的海域,北海舰队还是以守护国门为主,南洋舰队却要保护南洋群岛,维护天竺海洋,开拓炎洲海域的商路,总理大臣府在资源有限的情况,只能尽量把更多的资源拨到需要开拓的南海舰队。 这就导致了这几年,新制造的战舰大部分都分给了南海舰队,海军培训的军官,招募的海军士兵,也大部分到了南海舰队,南海舰队的规模不断扩张。舰队的总吨位和兵力现在已经超过了北海舰队五倍以上,而北海舰队只更换了几艘战舰。 杨秀头等北海舰队指挥官痛定思痛,发现想要改变被压制的处境,只有打通前往新大陆的航道。 大同社的高层,对新大陆不是一无所知,他们也通过传教士知道有这样一块大陆,只是他们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想要改变北海舰队的处境,唯一的希望就是环球舰队找到新大陆,这样他们才有发展的方向。 杨秀头他们可谓是望穿秋水,他们都没想到这趟环球航行居然会这么久,整整三年时间还没回来。 而今天他们终于回来了,杨秀头等人简直热泪盈眶,有了航海图,他们就可以前往新大陆,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让总理大臣府拨款建造新的战舰,扩编更多的军官和士兵。 港区最好的位置上,北方海商会的会长沈良正与几位大商人聊着家常。他手中把玩着两颗玉球,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海平面。 “会长,这次咱们可得抢在先头。听说新大陆的金银遍地都是,我们北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南洋,这次看那些南方人神气什么。”一个年轻海商激动地说。 其他海商也纷纷附和,现在的明朝可不单只有南北舰队的矛盾,南北海商的矛盾也是极其激烈的。 几年前,天下尚未一统之时,大同社因为率先开海,同时也支持北方的商人进行海上贸易,这种支持是全方位的,既帮他们制造更坚固,更安全,运货量更大的海船,又帮他们建立了钱庄体系,让他们能以更低的利息借贷购买货物,建立了期货交易市场,能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最合适的价格卖出自己手中的货。 那段时间真是他们的黄金岁月,朝鲜市场被打开,日本人因为限制贸易也被元首斥责,一船货物出海,就能赚回一艘海船。 但这样的好日子持续的时间非常短,天下一统之后情况就变了,大同社不断开拓新的都督府,整个南洋都处于民朝的保护当中。南洋南中有几十个藩国,几千万的人口,特产众多,物产富饶,甚至越过巨港之后,还有天竺文明,波斯文明,奥斯曼文明,欧罗巴文明。 南方有无尽广阔的世,与之相比北方除了朝鲜跟日本之外,就再无其他番国,越过日本外海,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大海。 这些年南方的海商实力越来越强,北方就基本上到了发展的极限了,甚至于他们都要开始往南洋跑。 但南洋已经被南方海商看成了是自己的地方,怎么可能允许他人插手,但北方的海商大部分和大同社有关系,大同社也不喜欢江南再出现一个强大的南方势力,所以在官面上还是支持北方海商的。 这些北方佬南下抢地盘,哪怕你们有朝廷的关系,我打不过你,也要恶心死你。 所以北方海商去江南,南洋总会受到各种限制,你买丝绸,丝绸的价格就会比别人高,卖香料,香料的价格又比别人低,总之用尽各种手段再搜刮你一遍。 这钱赚的窝囊,北方的海商明白想要打破僵局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那些欧罗巴伦说的新大陆,今天李过他们的舰队回归,他们终于有前往新大陆的航线了。 沈良笑道:“急什么?航线图又跑不了。倒是要看看李过带回了什么好东西。” 忽然,远处瞭望塔上传来喊声:“看见了,环球舰队回来啦!” 顿时,整个港口沸腾了。人们挤向码头边缘,小个子跳着脚,有备而来的拿出望远镜。乐队开始调试乐器,准备迎接英雄的归来。 杨秀头三人快步走下观景台,卫兵为他们开出一条路。北海舰队的军官们已经整齐列队,等待着环球航行舰队的归来。 “望远镜。”杨秀头伸手,副官急忙递上一支黄铜望远镜。 透过镜片,一支伤痕累累的舰队缓缓映入眼帘。领头的主力舰主桅杆上有明显的修补痕迹,船体的漆色已被海水侵蚀得斑驳陆离,就像一位身经百战的勇士,即便伤痕累累却依然前进。 “他们经历了不少风浪啊。”陈安轩轻声道。 云廷点头:“环球航行不是儿戏。听说西方人进行环球航行的时候,死了一大半的人。” 而后他感叹道:“不知道这次有多少人回来?” 随着舰队渐行渐近,港口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礼炮开始鸣响,二十一响致敬礼炮震天动地,白烟在海风中飘散。 环球舰队缓缓靠岸,抛锚声、缆绳拉扯声、水手呼喊声混杂在一起。跳板放下那一刻,全场突然安静下来。 李过第一个走下船。他比三年前离港时瘦了许多,脸颊凹陷,皮肤被晒成了古铜色,但步伐依然稳健。当他踏上天津港的土地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激动。 “都督!李过率环球航行舰队归来,请指示!”他走到杨秀头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杨秀头还礼,然后大步上前,紧紧握住李过的肩膀:“好!好!你们是我民朝的英雄,是新时代的张骞班固!辛苦了!” 李过笑道:“幸不辱命。” 就在这时,船上下来的一群穿着奇异服饰的人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他们皮肤呈古铜色,脸上绘有彩色纹路,身着羽毛装饰的披风,眼神中既有好奇也有警惕。 李过低声对杨秀头说:“这些是新大陆西部几个大部落的首领和王子。在新大陆,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已经殖民了上百年根基非常深厚,同时还有荷兰人,英格兰人,法兰西人,欧罗巴多国已经登陆新大陆,进行了长则上百年,少则几十年的经营,新大陆的东岸已经遍布欧罗巴伦的势力,我们大同社想要在新大陆站稳脚跟,只能先从西岸开拓,这必须要这些本土人帮助。” 杨秀头眼睛一亮:“做得对!这些人必须招待好。”他转身对副官命令:“立即准备最好的驿馆,按最高礼节接待贵客!” 商人们此时已经迫不及待地围了上来。沈良率先开口:“李将军,请问新大陆。” 杨秀头抬手打断:“诸位,环球航行的勇士们刚刚归来,需要休息。三日后,我们将在海事厅举行通报会,届时所有的航道信息都会向你们公开。” 沈良等人这才满意的的离开。 在卫兵的护送下,李过和杨秀头等人离开了码头。那些来自新大陆的客人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指着高耸的建筑和拥挤的人群低声交谈。 前往驿馆的马车上,李过简要汇报了航行情况:“最困难的阶段是穿越炎洲的风暴角,我们损失了一艘船。但幸运的是,我们找到了一条相对安全的航线。新大陆东岸几乎全是欧罗巴出国的殖民地,尤其是在新大陆中断的这一段,这是新大陆的精华地区,有丰富的白银黄金矿,据说西班牙人开采了100多年,用大帆船来运输黄金白银,到现在还没挖光,每年还能为西班牙人提供几吨的白银,几百公斤的黄金,就是靠着这笔财富,西班牙国成为了欧罗巴的霸主,四面出击,进攻敌人。 陈安轩惊讶道:“难怪欧罗巴人说新大陆有金山,原本某还只是以为形容当地富饶,却没想到是真有一座金山啊。” 李过继续道:“为了越过新大陆,我们的舰队按照地图一直往南航行,航行了上万里,才找到了继续向西的航道。 新大陆的西岸地势险峻,但天然良港不少,当地部落对欧洲殖民者颇有不满,这是我们可利用的机会。” 杨秀头听得入神:“西班牙人的势力范围有多大?” “在新大陆中段和一些富饶的岛屿,这里也是整个新大陆的精华所在。同时整个东岸几乎都在他们控制之下,荷兰人和英国人在北部有一些殖民地。只有西岸欧罗巴人还没有实力开拓,几乎都是无主之地。” 李过从包里取出一卷海图,“这是我们绘制的航线图和新大陆西岸地图。” 杨秀头展开海图,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新大陆居然是两块大陆,看其面积远超过南洋,甚至不比神洲小多少。” 李过道:“新大陆的潜力远超南洋,只是需要时间和资源去开发。” 到达驿馆后,杨秀头亲自安排新大陆的土著入住。由于语言不通,李过不得不充当临时翻译,向部落首领们解释各种安排。 年长的部落祭祀用生硬的汉语说:“大船,很好。我们,一样。”他的话引起了一阵笑声。 杨秀头笑道:“没错,我们是一样的,可能500年前还是同一个祖宗。” 虽然这句话那个部落祭司听不懂,但他还是跟着一起笑了。 杨秀头对李过说:“你们休息几天,后天随我进京面见元首。这次航行成功,元首必定欢喜。” 次日清晨,天津港依然热闹非凡。环球航行归来的消息已经传遍大街小巷,酒馆里人人都在谈论新大陆的传说。 码头上,工人们正从舰队上卸下一箱箱奇怪的货物:色彩斑斓的羽毛、从未见过的植物种子、奇形怪状的矿石,还有新大陆本土的野牛,因为野性难寻,李过他们只能做成标本带过来,但它的体型却比本土的黄牛大两倍都不止,当然最多的还是各种黄金白银矿,当这些搬下来的时候,引起的轰动是最大,前面的那些最多只是新奇,黄金白银可是真正的财富,这些黄金白银更坚定了民朝冒险者想踏入新大陆的决心。 而此时,李过正在驿馆内,向来自新大陆的客人展示民朝的地图和强大。他指着地图上的大明疆域,比划着讲解,部落王子们睁大眼睛,显然被这个庞大帝国的版图震撼了,有专门的官员教导他们礼仪,并且为他们量身高,准备礼服,当然他们还需要穿着本土的服饰先让民朝上下认识。 第三天黎明时分,一队精锐骑兵护送着几辆豪华马车离开天津,向着京城方向驶去。 马车内,李过仔细检查着要呈给元首的礼物:新大陆的地图、特产样本,以及各部落首领写给元首的信件——当然,是由李过代笔的。 第468章,金山与500亩田地的诱惑 环球舰队回归的信息当日就通过光报传至京城,次日下午,杨秀头派遣的快马信使便抵达元首府。徐晨得到了于新大陆的详细报告,当即命令召集大同社高层会议。 元首府的议事厅内。 一张有李过他们标注过的环球地图,挂在了元首府最显眼的位置,这上面,标注最详细的是民朝的领土,接下来是南中,南洋地区,从天竺开始,只是大概标注了这些地区的地形,和当地的几座都城。 而到炎洲大陆之后,更是只画了一个大概的轮廓,标注了几个势力的范围,而在新大陆,更是连内部的山川地理都不知道,只划定了大致的地理轮廓和新大陆的各方势力。 通过这张地图可以很明显的看到,欧罗巴大陆各方势在新大陆跑马圈地。 刘永、李文兵、郭铭、蒋乡泉、常五、王二、贺六看着地图惊愕于西班牙与葡萄牙在欧洲本土的渺小,在新大陆战绩地域之广阔,几乎百倍于他们本土。 王二不解道:“如此蛇吞象,这些欧罗巴伦是如何做到管理如此大的地盘?” 徐晨道:“欧罗巴人只在沿海占据了一些地盘建立了城池,但因为当地的土著文明等级低,他们甚至连青铜器都没有,根本抵挡不住欧罗巴人的火枪,所以国家纷纷沦陷,欧罗巴大陆在新大陆跑马圈,根本不把当地的国家当国家看,也不把当地人当人看。” “啪”的一声,蒋乡泉猛地拍案而起,面色铁青:“这些西班牙人简直禽兽不如!为了金银,竟将整个部落的土著逼入矿洞,日夜劳作至死,完不成任务居然还要砍死人的妻儿,这岂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连禽兽都干不出来。” 几人奇怪,而后看了蒋乡泉手中的文件,上面记录着西班牙殖民者逼迫土就能挖矿石,导致当地土著十不存一,他们在矿洞附近发现了堆积如山的尸骸。 徐晨却知道西班牙人作的恶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十倍,百倍,按照后世学者的估算,当时的墨西哥湾附近有2000多万的人口,秘鲁附近也有千万人口。 但到了17世纪,墨西哥湾的土著人口只有百万上下,秘鲁附近只有50万上下,因为缺少挖矿的人手,以至于逼的西班牙人,开始去非洲抓黑奴,帮他们开矿,种地,英国人去往新大陆主要的贸易货物就是黑奴,他们也是靠的这个贸易,赚取了前往新大陆建立殖民地的原始资金。 徐晨道:“骂人并不能解决问题。那最好的回应,是带领当地土著将这些恶贯满盈者一个个吊死在他们的矿洞前。但新大陆文明程度较低,多为部落形态,难以对抗欧罗巴人的火枪火炮。”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世界地图前:“西班牙人在新大陆已经营百余年,根深蒂固。我们是后来者,却有一项他们无法比拟的优势。” 徐晨的手指划过太平洋,“新大陆的土著,无论发色、身形还是面容,都与我们相似。他们的先祖以前应该和我们一样的,只是大陆分隔开了。” 这一点徐晨说的底气十足,他穿越前,已经有学说证实了,新大陆的人和东亚的人,都是同一个祖先,分开的时候也就是15000年左右,也就是他们走的时间稍微早了一点,不然他们高低见过黄帝大战蚩尤。 刘永若有所悟:“元首是想让这些土著认祖归宗?” “正是。”徐晨转身面对众人,“泽蕴,你负责召集一批博学大儒,让他们与那些来自新大陆的首领会面,考究两地历史文化的相通之处,五帝时期可能赶不上了,看看他们是不是天皇伏羲时分裂出来的部落?” 郭铭皱起眉头:“元首,教化可以,但不必编造谎言吧?” 徐晨笑道:“这可不是谎言,欧罗巴人,西域人,天竺人明显和我们不一样,而这些土著虽然相隔万里,但他们的发色,身形,脸型都和我们一样,这必然是同一个祖宗的血脉。” “而我们的竞争对手很多很强大,新大陆对我大同社来说至关重要,有了这个大陆的资源,我们的产业会发展的更快,百姓能获得更多的资源,让我们能更快的实现大同世界。” “但如果让欧罗巴伦获得了新大陆的资源,他们就会想办法打造战船,火枪,火炮,而后奴役全世界人,看看他们在新大陆无法无天,无恶不作的事迹,再想想他们在南洋地区做的事情。 从这里就能看清楚这些人的嘴脸,他们说是商人,实际上就是海盗,只是他们暂时还打不过我们大同社,只能收起这副嘴脸,当个正常的商人,但只要我大同市衰落下来,他们马上就会露出海盗的嘴脸。” “所以打击他们在新大陆的势力,就是为全世界除恶,而我们想要快速在新大陆站稳脚跟,就必须和本土土著联合起来,还有比血脉一家人更快的融合方式吗。” 李文兵淡然道:“何谓谎言?我天朝一向以文化认同为重。金发白肤者尚可视为汉人血脉,这些与我们同样黑发黑眸黄肤之人,为何不能是同源同种?” “如果真按血统论,我们是不是也要把大漠的蒙古人当做异族,那你是打算去守北海的万里疆域吗?” 没错,现在民朝也有一批金发碧眼的汉人,这些人主要来自两个地区,一个地区是西域都护府。 西域都护府在大同社征战中原的时候,停歇了近十年时间。但等中原一统之后,西域都护府几乎每年都有战事。 王耀文前三年打乌司藏,一方面向高原进军,收复拉萨,配合西南都护府的田见秀,清洗了高原上所有的土司家族,又派遣宗教司的天师与佛爷教育了一番高原上的喇叭们,让他们知道生命的可贵。 这些喇嘛们也是优秀的学生,他们让出了高原当中三分之二的寺庙,改成了佛寺和道观。 现在天师教联络中原各地的教派,打算在昆仑山,修建一座宏大的西王母庙,把昆仑山打造成为道教的福地之一。 中原的佛教各派,也打算在这片佛祖曾经待过的地方,建立一座堪比灵山一样的寺庙。 高原平定之后,都护府向西扩张地盘收复了叶尔羌汗国,哈萨克汗国。向西北地区进攻准格尔人,想让他们臣服。 王耀文更是派出了使者,想要劝降他,保证他投降,可以给他家族西域商社的股份,子女在京城读书,可以参军,也可以从政,给他们一定议员的名额。 这套政治攻势在西域可谓是无往不利,你不愿意做民朝狗,有的是愿意做民朝狗的人。 叶尔羌汗王稍微迟疑了几日,就直接被自己手下剁下了脑袋,作为进步的阶梯献给了王耀文。 哈萨克汗王看到自己老朋友的下场,吓得冷汗直流,当即跑到哈密,向王耀文表达了归顺民朝的想法。 而大同社也没有亏待他们,给这两个汗国的贵族首领得到了10%的西域商社,给他们分了三个议员名额。给哈萨克汗他们在京城,置办宅院,建立了产业,权利虽然没有了,但富贵的生活还是可以保得住的。 但准格尔汗巴托尔晖台吉是一代枭雄,他有独霸西域的野心,让他做狗,哪怕是富贵人家的狗,他不愿意也极其鄙视这些人。 他对汗国内部的控制也不是叶尔羌汗国可以比的,内部没办法分裂他们。 王耀文只能动用军事手段,在天山三次击败了巴托尔晖台吉,但他开始打起了游击战,坚决不和西域都护府团以上的军事单位会战,打不过就向天山以北跑。 而罗刹人为了保证自己地盘的安全,也支持粮草和军火给准格尔,还允许他的部落去北方休整。 这就让王耀文感到极其恶心,准格尔人成为了脚背上的癞蛤蟆一样,给不了多大的伤害,但就是能恶心死你。 西域状况传到京城之后,徐晨没有时间在西域这种穷地给巴托尔晖台吉玩什么争霸游戏,西域打仗的消耗是中原的十几倍,有这个钱他派几艘船,迁一批移民,就能占据比西域还大10倍的大陆,他没有时间和精力与整个继续消耗。 于是徐晨派遣使者和巴托尔晖台吉谈判,表示只要他愿意退出伊利河流域,退到天山以北,大同社可以保证不但不进攻他,还可以给予一定的军事资源。 有本事你和罗刹人去打,打下多大的地盘,他们大同社都予以承认,我大同社可以成为你整个征讨西方的最强后勤。 但如果你还要继续恶心我们大同社,我大同社就调转进攻的方向,把主要的精力对付准格尔。抓到的牧民我也不杀,直接把他们迁移到南洋去,我大同社在南洋有上万岛屿,你准格尔所有的部落都不够填进去的。 巴托尔晖台吉看到了徐晨的书信,真被吓到了,因为大同社这几年遵从大漠移民几十万蒙古人去南洋。 他就是仗着民朝不杀自己的牧民,才敢和大同社继续打游击,但如果大同社来,这样斩草除根式的大战,那要不了两年时间,准格尔就可能消失。 巴托尔晖台吉和自己的部下上映一天之后,认为大同社还是太强大了,他们根本没有战胜的希望。 反而是北面的罗刹人,人少地盘大,还好打,他们以前也是蒙古人治下的奴隶,现在我们学习成吉思汗,再次征服了罗刹人,也算是恢复了了成吉思汗的荣光,和那些给汉人做狗的同胞那可是完全不同,他们依旧是草原上的独狼。 在徐晨的威胁下,巴托尔晖台吉妥协了,让出了伊犁河谷天山以南的所有领地。大同社也遵守诺言,给了他们1万条燧发枪,10门火炮,1万斤火药,还有一些牛羊和粮食。 巴托尔晖台吉得到大同社的军火之后,立刻调转刀口,直接杀向了罗刹国,占据了中亚地区大部分草原和森林。 西域的完整版图,自此被大同社控制,而西域一大批金发碧眼的当地人,转换了身份,成为了汉人,帮助民朝守住这片疆域。 而另一批金发碧眼的汉人则处于北海以北的广大地区,金国被剿灭之后,多尔衮带着金国的残部,一路逃到北方,攻占罗刹国建立的殖民点,他们杀戮当地人,掠夺当地人的物资和粮草,获得短暂的补给。 孙可望则在后面追击,多尔滚为了活命,只能一路向西,几乎把罗刹国在东方建立的殖民地全部摧毁了。 孙可望一路追击了上万里,都快到西域了,这才无奈的放弃了继续追杀金国残部的想法。 但这一路接收的土地却成了一个难题,这里虽然大,但条件太恶劣了,大漠都没有多少人愿意去,更不要说北海以北的地区了,那片地区连蒙古人都不愿意去放牧。 当地有一些蒙古和西方的混血种,大同社收服了他们,给他们部落武器和粮食,还给这些部落一些钱财,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们守住这片广大的土地,于是这些部落就成为了民朝第二批金发碧眼的汉人。 所以李文兵才说金发白肤也可以称之为汉人,更不要说是同发同种。 刘永接话道:“文化教化本就是我天朝所长。认同我天朝文明者,皆可为自己人。” 对于李文兵的话,刘永生坚决赞同的,因为占据土地容易,但你想要移民就非常艰难,每年因为移民问题,地方上可谓是鸡飞狗跳,一大堆乱糟糟的事。 关键是花了这么大代价,移民的花费还极其,现在民朝像南洋移民,平均的花费是每人30两银子左右,而现在新大陆距离中原有2万里之遥,哪怕保守估计移民的花费,要超过150两到200之间,哪怕是移民10万,差不多要花费1500万到2000万两之间,这几乎和现在的移民费用相当,若不教化土著以为己用,新大陆想要成为民朝的优质资产,那还不知道要花多少时? 徐晨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教化新大陆土著,是为天朝文明立千年根基。若今日决策失误,我等都将背负历史责任。” 他内心清楚,这个时代西方尚未完全控制新大陆,那里的印第安人估计仍有数千万之众。若能将这些人口组织起来,完全有能力将西班牙、英格兰、荷兰、法兰西等欧罗巴势力逐出新大陆。 掌握两块新大陆,再加上正在开发的南洲,全球绝大部分宜居土地都将归于天朝文明旗下。这将使中华文明在接下来的数百年全球竞争中占据绝对地理优势。 除非西方拼命攀科技树,达到星际航行的程度,否则难有翻身之日。 作为穿越者,徐晨知“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的重要性。 后世澳大利亚仅靠卖铁矿就能成为发达国家,而天朝却因人均资源匮乏而受制于人。 更因为欧洲文明掌握了全球大部分资源,他们可以通过产业链控制定价权——他们卖什么,什么就贵;你卖什么,什么就便宜。做最辛苦的工作,却连一成的利润都分不到,连奴隶工都不如。 那些白皮卖铁矿的收入居然比炼钢的收入高10倍都不止,凭的什么?不就是因为他们控制了产业链。 徐晨受过那么多年的窝囊气,如今有能力改变这一切,自然不会重蹈覆辙。只要占据新大陆,天朝文明就可以像后世西方文明占据主导地位了,后世的子孙即便是败家,那也能败个几百年。 要是能逼到西方各国即便是挺为了天下的工业中心,但你买什么,什么贵,你卖什么,什么便宜,我占据的地盘多,就可以用一个农工业剪刀差,让你成为牛马,也算是出了后世一口恶气了。 刘永眉头紧锁:“元首,现在最大的难题是如何让百姓愿意去新大陆? 近年我们已向海外移民三百余万人,民间怨声载道。南洋不过数千里,已有如此大的反对声浪,如今要去两万里外的蛮荒大陆,恐难有百姓自愿前往。若强制实行,只怕民怨沸腾。” 会场顿时寂静无声。众人都明白移民新大陆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但也清楚刘永所言非虚。普通百姓安土重迁,连南洋都不愿去,何况是遥远未知的新大陆。 徐晨踱步至窗前,望着庭院中盛开的梅花,良久方道:“移民不愿去,是因为我们对新大陆的宣传不足。李过带回的那些土著王子,就是最好的活广告。” 徐晨笑道:“新大陆的金山就是我们最好的宣传广告。” 旧金山的位置可在他的脑海里。 徐晨看向蒋乡泉道“在大同报的头版头条登上,我大同社将在新大陆实行田地法令,愿意去新大陆开荒的人,可以获得500亩土地。” “五百亩?”李文兵皱眉头道:“如此大块的土地,只怕不符合我们大同社均田令。” 徐晨道:“如果是他们自己开拓出来的,那就符合,不同的地区要有不同的政策,现在新大陆还不属于我民朝,百姓开荒就是为天朝的文明立功,他们有资格获得这些土地。” 第469章,朱由检家的牛皮膏药 大同历十八年(公元1642年)5月15日,京城。 清晨的阳光尚未升起,外界看起来还有点昏暗,周氏,袁氏,田氏就开始穿衣洗漱,这动静把朱由检也给吵醒了。 他不满道:“现在你们起的越来越早,回来的也越来越晚,连孩子都不带了。” 周氏忙碌道:“我叫了油崧过来,等会儿他会过来带幼薇他们,我们没有时间了,夫君你买点油条,豆浆给幼薇他们当早饭。” 说完三人就背上挎包,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朱由检气愤道:“简直是礼崩乐坏,妇道人家抛头露脸,学人经商,算怎么回事?” 但他也只敢这样背后发泄,因为现在管着这个家的财政大权的是周氏。 自从徐晨弄做缝纫机之后,缝制衣服的效率一下提升了几十倍,再加上标准化的工序,缝制衣服的成本,降低了一大半。 京城第一纺织厂,干脆从纺织布匹转型到生产衣服,每个月都能缝制出十几万件衣服,而且价格极其低廉,比市场上裁缝店便宜了近一半,夏天穿的短衫,甚至快接近了布料的价格,各种物美价廉的衣服横扫了整个京城的成衣市场。 一时间打的京城各家裁缝店哀嚎不已,除非技术特别好的高级裁缝,又或者是有财力购买缝纫机,跟上这一波产业升级的裁缝,那种手艺一般的裁缝基本上是失业,被工业化的模式的成衣取代。 但与之相对应的是,缝纫机又创造出一个成衣市场,随着成衣的价格不断降低,越来越多的市民发现,与其让自家的婆娘花好几天时间缝制一件衣服,还不如购买廉价的成衣,把省下来的时间用去赚钱。 技术的提升,衣服成本的降低,导致成衣市场不断扩大,周氏算是跟上这波潮流的了。 她与朱由检团聚之后,虽然手上还有一笔钱财,但担心坐吃山空,三人做起了高档裁缝,补贴家用,她们原本在紫禁城就见惯了各种高档的衣物,缝制起来也自然得心应手,而在京城最不缺少的就是有钱人,他们也需要高档的衣服来显摆自己的身份。 周氏她们独特的身份,也给她们缝制的衣服带来高溢价权,所以周氏的裁缝店开起来之后,生意一直很好,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 于是朱由检的三个媳妇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当缝纫机出来之后,周氏也马上跟进,市场扩大导致周氏需要扩充人手,现在她们的成衣作坊已经扩张到十几人的规模,生产的衣服也一直供不应求,尤其是现在春夏换季季节,更是她们那个小作坊最忙碌的时候。 一时间朱由检的三个老婆都忙碌于创业当中,家里的小孩只能交给朱由检来带,这自然引发了他的不满。 朱由检起来洗漱,而后对西厢房道:“幼薇,快把你弟弟叫醒,穿衣起来洗漱,爹去给你们买早餐。” 朱慈烺马上探出头道:“爹,我要吃蛋糕。” 朱由检没好气道:“我看你是想吃巴掌。” 蛋糕自然是徐晨弄出来的,投靠大同社的蒙古部落越来越多,为了减少那些部落首领对他们原本部落的影响力, 大同社基本上是把这些部落首领全家迁移到京城,给他们一定的富裕生活,算是大同社版本的杯酒释兵权,但直接把他们当猪养又不符合大同社的宗旨。 所以徐晨一般帮助他们弄个产业来自己养活自己,林丹汗遗孀弄的是羊毛纺织厂,科尔沁等部落弄的是奶粉,奶茶行业,西域来的部落,徐晨干脆就帮他们弄了一些连锁蛋糕产业。 草原并不缺奶制品,正好这几年,大同社几个甘蔗种植园都进入了丰收季节,大量蔗糖涌入民朝,提供了价格低廉的优质原材料。 而蛋糕本就是奶油与蔗糖制造的,在这个尚未摆脱饥饿的时代,对普通人来说就是无上的美味,于是蛋糕连锁店,如雨后的蘑菇一般快速冒出来。 以至于现在民朝的百姓把蛋糕看成了西域的特产,蛋糕店不是西域式的建筑,里面没有一口西域口腔的伙计都不算是正宗,倒也算是解决了不少西域人就业的问题。 朱由检去街面上的早餐店,包了十几根油条,打了一桶皮蛋瘦肉粥,又装了一小桶的豆浆,而后回家。 “大伯来抓你们了!” “抓不着,抓不着!” 刚一进家门,就听到院子里面吵吵闹闹的声音。 朱由检板着脸道:“不要玩了,过来吃饭。” “哦!”朱幼薇等人听话的来到餐桌,他们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自己的父亲和大伯的关系不好。 “这么丰盛!”朱由崧不客气的坐在桌子上,他还非常有礼貌,先给那些小的打,然后自己再打一大碗,毫不客气的开吃起来。 朱由检看到这没脸没皮的朱由崧眉头紧皱,他很不喜欢自己这个堂兄,去紫禁城当戏子供人游乐,把老朱家最后一点脸都给丢干净了。 天天正事不干,跟着他那个小舅子,整天游荡在戏院,茶馆,勾栏瓦舍,最近还兴致勃勃的弄什么足球队,结果当戏子的那点钱又全贴进去了,整天来他家打秋风,甩都甩不掉。 这家伙嘴甜,又善于见风使舵,知道这个家哪个人掌握财政大权,对周氏三人极尽讨好,所以周氏三人对朱由崧感官不差,也经常给他一定的帮扶。 “由检,你要不要投资我们足球队?现在京城的足球市场多火爆,我的球队只要打进了足球联赛,不但有门票的分红,球员的身价也会暴涨,到时候随便卖一个球员,都比你办报社一年赚的钱还多。”朱由崧吃饱了之后,开始想办法给自己拉赞助。 他在紫禁城当差,虽然俸禄高,但花销也大,而且他真正赚钱的时间,也就10月,11月公民议会那段时间,那段时间来到紫禁城的富人多,他们出手也阔绰。 平常也没多少人看他耍宝,他最多也就领个固定的工钱,加上打赏一年大概有300两的收入,这已经是民朝一个比较富裕农户十年的收入。 但对朱由崧来说,依旧不够花,看几场戏,去勾栏瓦舍看看舞蹈,打赏花魁,基本上刚过完年他赚的钱就会全部花光,剩下的时间他只能到朱由检这里打秋风。 去年他和周文耀两人看到足球市场火爆,把家底拿出来弄了一支小型的足球队,结果没想到,足球队的开销这么大,他们没打进正规联赛根本赚不到几个钱,十几个队员的工钱却不少,现在他迫切需要一个有钱的大户来资助自己的足球队。 朱由检面无表情道:“不投。” 朱由崧不甘心道:“要不我给你打点广告,把你的民生报几个字印在我们队员的球衣上,现在我们一场比赛可是有几百上千人看,一年能打几十场,也有几万人观看,这就有几万人知道你的报社了。” 朱由检冷笑道:“你让我们报社来打广告?” 朱由崧这才反应过来,都是别人找报社打广告,他们这勉强能算是同行。 “吃饱了,该做事了,看好幼薇他们,敢带他们去勾栏瓦舍,我打断你的腿。”朱由检严厉声音吓了朱由崧一跳, 他马上道:“放心好了,我哪里会带幼薇为他们去那种场所。” 而后朱由检驾驶着自己的马车,前往民生报社,路上他又点了几十个包子,装了两大桶的粥和豆浆,驾驶着马车停在报社旁的一个工地。 “春生来搭把手,把这些粥和豆浆端下来。” 工地里的春生马上道:“东家给我们送早餐来了,都过来搭把手。” “好嘞!”几个工匠出来,把马车上的食物端下来,然后一人分几个包子,再要了一碗粥,各自蹲在工地的角落开吃起。 现在民朝的农村都开始农场化,但因为人才的缺乏,投入的缺乏,实际上增加的粮食不多。 春生想了想决定靠山吃山,在农闲时节,组织自己村里人,来京城做土木工。 正好朱由检的民生报要扩大,把原本的木屋改成三层的砖石楼,于是他就把这个项目交给了春生他们来做,这才有春生帮他做工的这一幕。 春生对朱由检道:“朝廷这一次太大方了,500亩田地说送就送出去,我们村里人都在议论要不要去新大陆。” 新一期的《大同报》如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民朝激起了层层涟漪。 它向整个天下的百姓宣告,民朝的环球舰队正式完成了环球航行,不仅找到了新大陆,还在那里寻到了同胞兄弟。 紧接着,报纸的下一个版面开始详细刊登环球航行途中所遇到的国家文明、风土人情,以及遭遇的种种灾害。大汉的其他报刊也纷纷转载这条消息,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整个民朝各地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这消息大多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觉得这不过证明了西洋人能做到的事,民朝同样能够做到。至于那遥远的新大陆和其他陌生的文明国家,大家热闹看完也就继续过自己的日子了。 然而,很快《大同报》又刊登出一则重磅消息:朝廷将会颁布新大陆土地法令,前往新大陆的人能够获得 500亩土地,并且在开垦的前 5年免税,后五年也只收一半的田赋。 这一消息瞬间如同热油中滴入了水,引起了民朝百姓的极大热情。民朝虽已开始工业化进程,但本质上依旧是个农业国家,500亩土地对百姓来说,诱惑大得惊人。 “500亩土地,当年俺们村地主家都没这么多田地,那得是官老爷才有这么多土地。”春生满脸羡慕地说道。 “你以为这 500亩土地都是良田啊,那都是荒地,周围都是野人,开荒难度大,外界还危险着呢,所以朝廷才会这么大方。即便你真开出来了,你种得过来吗?”朱由检翻了个白眼理智地分析道。 这段时间,关于新大陆的新闻铺天盖地。有说法称那些土著是华夏的遗族,只是意外去了新大陆,如今归来认祖归宗;还有传言说新大陆到处都是金银,随便在外面走都能捡到一块狗头金;甚至有人讲新大陆物产富饶,连牛都比中原的大,博物馆里还摆放着专门的标本。朱由检也去看了,不得不承认,新大陆的牛确实大得惊人。 但朱由检敏锐地察觉到,这股关于新大陆的风潮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而幕后推手十之八九就是大同社。 这些年中原虽然依旧会爆发旱灾,但由于水利设施日益完善,旱灾的影响已极小。同时,大同社大力发展产业,吸纳了大量农户,并且积极对外开拓,既减少了中原的人口压力,又让开拓地区的粮食输入到中原,缓解了旱灾的影响。 去年光南洋地区输入的粮食就超过了千万石,这些因素使得旱灾的影响几乎微乎其微。在朱由检看来,整个中原百业兴旺,普通百姓也能吃饱饭,天下仿佛进入了太平盛世。 当然,这个盛世也并非毫无瑕疵。几乎每年都有几十万人口移民海外,其中江南士绅占了绝大多数。 这些年,江南已经有不少小报明褒暗贬地批评大同社的移民政策过于苛刻,无视百姓的苦难。江南还编了不少戏曲,像《桃花扇》《石头记》等,讲述的就是一些家庭原本生活幸福,却因移民令而妻离子散,只能前往南洋生活的故事。 朱由检了解到这些情况后,乐在心头,苍天有眼,让你们不给大明缴税。他对徐晨有很多不满,尤其是不满徐晨胡编乱造他先祖的事迹,抹黑自己的祖宗。但对于徐晨流放前明士绅这一举措,他几乎是举双手赞成,认为就应该给这些人应有的报应。 春生听了朱由检的话,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道:“那也是 500亩土地,种不过来,我大不了刀耕火种,只要地够大,收的粮食就够多。” 春生家现在只有 30亩土地,他媳妇给他生了三个娃,而且还都是男娃。如今孩子们都在上学,家里的开支很大,就是因为开销大,他才组织同村人来京城做土木活,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维持家里的收支平衡。 但孩子们越来越大,以后要娶媳妇、建新房、置办家业,光靠家里这 30亩地远远不够。 朱由检继续劝说道:“你自己可要想清楚,500亩荒地虽然大,但估计要你全家开拓几十年。新大陆那里有猛兽、有野人,可不像中原这样太平。据说南洋那边开拓的村落,农夫种地都要带着枪,你想过那样的日子吗?” 春生听了,不禁迟疑起来。他确实想让自己的儿子过上好日子,但去了新大陆似乎变得更加危险了。 “你们是怎么想的?都到新大陆了,还种什么地?当然是想办法去挖金矿,那西班牙人不就是靠着金矿富裕了。朝廷要是招人去新大陆我就去,然后想办法去挖矿,我也不贪心,挖到几块狗头金,赚够 1万两我就回来,以后我就可以过上富裕的生活。”一个路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居然也加入进来。 朱由检笑道:“1万两还叫不贪心,且不说你赚不赚得到这么多钱,就算你赚到了,新大陆可是在 2万里之外,你如何带着这些狗头金回来?” “有钱还回不来,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想得多。”壮汉不屑地回应道。 新大陆的出现,不仅引起了普通百姓的热议,商贾尤其是海商们更是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个发财的机会。 这些年,南洋几乎成为民朝海商的自留地。南海舰队剿灭了海盗,各地总督府又积极建设港口、开荒,南洋的生意虽然好做了,但竞争对手也增多了,利润被逐渐摊薄。 现在那些喜欢冒险的海商,都纷纷前往天竺大陆、波斯大陆,甚至远渡重洋去欧罗巴大陆闯荡。虽然危险性高,但利润也大得惊人,去一趟欧罗巴,能赚十几倍的利润。只要利润高,就有人敢冒险,欧罗巴的商人敢到东方,东方的商人也敢去欧罗巴。 而现在朝廷发现了新大陆,而且还是传说中的金银大陆,要是打通了这条航道,去金银大陆拉一船金子回来,就可以直接养老了。于是,他们纷纷往京城赶,渴望能在这场新大陆的财富盛宴中分得一杯羹。 大同历十八年(公元1642年)5月22日,京城。 在墨子学院的招待所里,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花园的小径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刘宗周、黄道周、钱谦益、张溥、徐霞客齐聚于此。他们皆是受大同社之邀,前来与新大陆的部落首领进行交流,此刻正围坐在花园中,交流着从土著那里得到的信息。 钱谦益轻抚着胡须,神色略带思索地说道:“这些部落,有血祭的习俗,他们的文字竟和殷商的甲骨文有几分相似,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是殷商的后裔呢?” 刘宗周听后,立刻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殷商距离我们虽有3000年的历史,但要是殷商的后裔,怎么可能不会制造马车,连青铜器也不会制造呢?若真是如此,岂不是太贬低我们的先祖了。” 徐霞客马上道:“不会制造青铜器还真怪不了他们。新大陆虽然号称有金山银山,但偏偏缺乏铜矿和铁矿。这就导致当地的土著只能使用石器,在面对那些欧罗巴人用火枪、刀剑进攻时,自然节节败退。这并非他们武力低微,实在是武器不如人啊。 而且他们崇拜的羽翼神,其形态就是应龙的样子。天下诸国大多崇拜神灵,唯有他们和我们民朝一样崇拜先祖。这种相同的模样、相同的神灵崇拜以及对先祖的尊崇,足以说明他们必定和我们是同一个祖先。” 黄道周皱了皱眉头,提出了疑问:“如果他们真是殷商的后裔,怎么可能连车都不会制造?” 这一问,让徐霞客一时无言以对。 钱谦益见状,笑着开口道:“话不能这么说。西方人称呼他们为印第安人,这或许和殷商很有关系。” 钱谦益心里明白,元首把他们召集过来,就是希望能证明这些土著是华夏的后裔,这样民朝就能在法统上占据新大陆。 黄道周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元首又何必找我们这些人过来呢,自己写几篇文章证明一下不就行了。” 张溥微微一笑,说道:“此次元首可没有胡乱猜测。黄师,你也见到了那些土著的样子,他们和我们汉人几乎没有半分不像之处。要是他们穿上汉服,不说话,黄师你能分辨出他们是不是汉民吗?” 黄道周迟疑道:“这也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他们竟和我们汉人如此相像,不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出现两个相像的种族也是有可能的。” 张溥接着说道:“黄师,我们民朝进行了环球航行,一路上遇到了几十上百个国家。据将士们说,除了新大陆的人跟我们相像之外,这上百个国家里再也没有人和我们汉人一样。 西域虽然和中原相连,但西域人的长相与我们不同;大漠和中原相距不远,可蒙古人的脸型也和我们有差异;南洋人、波斯人、天竺人也都和我们汉人不一样。反而在2万里之外的新大陆,那里的人却和我们如此相似。如果我们双方不是同一个祖先,实在不符合常理。” 黄道周被说得无言以对。民朝并非像闭关锁国的大清,随着开海和对外开拓,民朝高层对世界的认识越来越广泛,知道的文明和国家也越来越多。 刘宗周思索了片刻,点头说道:“或许真如天如所说,我们以前是同一个先祖,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他们去了新大陆。” 张溥接着分析道:“车辆是由轩辕黄帝制造的,而这些土著连车都不会制造。不会制造青铜器还可以用当地没有铜矿来解释,但连车都不会制造,这说明他们离开中原的时候,轩辕黄帝还没诞生。 说不定元首猜测的是真的,他们是伏羲氏时期迁移到新大陆的,所以他们对天文学极其精通,甚至不输给我们民朝。” 钱谦益连忙点头称是:“必然是如此了!天如你去了一趟南洋,学问也变得日渐精深起来。” 几年前,张采写了信给张溥,让他找人去观察吕宋野人部落发生的变动,并把他们讨论公天下的变化想法告知张溥。 这引起了张溥的浓厚兴趣,他亲自前往吕宋,在当地待了两年多,仔细观察了十几个部落的变化。 而后,他写出了《天道论》。在书中,他以吕宋部落为范例,深入探索了吕宋部落猎头习性的原委。他认为,是岛上资源有限,难以养活太多的人口,为了减少竞争对手,于是海岛上的部落就演化出了猎头的习性。这个习俗虽然残忍,但他却认为这是天道演化下,适合岛上部落的制度,还提出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观点,成为了民朝学术的新热点。 第470章:南中诸国:去了新大陆就不能再打我们 大同历十八年(公元1642年)6月15日,虾夷岛。富安城郊区。 初夏的虾夷岛,海风带着咸湿气息吹过一片片初垦的田地。孔有德骑在战马上,带着一小队亲兵沿着新开辟的土路缓行。 越靠近富安城,稻田长得越发茂盛,绿油油的禾苗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都督您看,这附近的田地打理得不错。”亲兵队长指着路旁整齐的田垄说道。 孔有德点头,脸上露出满意之色。作为虾夷都护府都督,他亲眼见证这片土地从蛮荒之地逐渐变成民朝在北疆的重要据点,他成就感十足。 然而随着他们远离富安城,景象逐渐变化。水稻田被稀疏的麦田取代,地里甚至可见未清理干净的石块,显然是刀耕火种的粗放式耕作。亩产只有几十斤,但好在这里不缺土地,质量不够用,数量凑,虽然粮食产能只有中原的1/3,但一户分个上百亩,年产能还是一样的。 几个土著打扮的农夫正在田间劳作,见到骑兵队伍,忙停下活计躬身行礼。北海道气候恶劣,本土的土著并不多,他们的头人去了京城,这些部落被打散分散在各个汉人的村落当中,而后通过联姻,已经融入到汉人的生活当中。 正午时分,他们抵达一个屯垦点。村口瞭望台上的哨兵早已发现这支队伍,村长赵荣急匆匆迎了出来。他是个四十上下的汉子,脸上带着久经风霜的刚毅,左颊一道刀疤记录着他不平凡的过去。 “将军您怎么来了!”赵荣躬身行礼,动作仍带着军人的干脆利落。 孔有德下马回礼:“来看看今年的开垦情况。老赵,你这村子经营得不错啊。” 赵荣是东江镇老兵,全家死于与金人的战斗。大同社攻破沈阳灭金后,他大仇得报,退役务农。虾夷都护府成立时,他第一批报名前来,如今已娶了日本妻子,生了两个孩子,在此落地生根。 “今年又开了六百亩地,计划再开四百亩种大豆养地,过几年就能改种水稻了。”赵荣汇报道,眼中透着自豪。 孔有德拍拍他的肩:“做得不错。有什么需要都督府帮忙的?” 赵荣顿时来了精神:“将军,村里还有三十几个光棍汉,您能不能想想办法,弄些日本女子来相亲?娶了妻生了娃,大家才算真正安定下来。” 孔有德沉吟片刻:“秋收后你让他们收拾整齐,我在富安城办个相亲会。看对眼的就成亲,都督府给每对新人送十两贺礼。” 赵荣喜形于色:“多谢将军!将军留下来吃顿饭吧,昨日刚打了只鹿~” 话未说完,一骑快马飞奔而至。骑兵翻身下马:“都督,北海舰队补给舰到了,还带来太尉府急令,教喻请您速回都督府!” 孔有德遗憾地对赵荣摇摇头:“饭下次再吃,公务要紧。” 一行人快马加鞭返回富安城。还未到港口,已见十余艘舰船泊在湾内,这在平日罕见的虾夷岛堪称盛况。 都督府内,教喻吴习礼正与一位海军军官交谈。见孔有德进来,忙介绍道:“都督,这位是北海舰队少校姜朝阳,此次为我们带来补给。” 孔有德与姜朝阳见礼后,副手李九成激动地递上一份文件:“大哥,我们要转运了!元首要开拓新大陆,虾夷岛将成为最重要的补给基地!” 孔有德仔细阅读文件,越看越是振奋。元首亲自下令,要在虾夷岛修建大型码头、设立造船厂,并建立包括木器、水泥、砖窑、器械、纺织在内的基础工业区,全部由元首府调拨人员和物资。 “太好了!”孔有德击掌道,“昔日建个鱼肉罐头厂都难,如今直接来个工业区!” 姜朝阳补充道:“元首府要求立即扩建码头、修建灯塔,为开发新大陆做好后勤准备。虾夷岛地处北海航道要冲,将来不仅是补给站,更可能是前往新大陆的跳板。” 孔有德神色肃然:“保证完成任务!” 接下来的日子,虾夷岛一改往日宁静。原来的木制码头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砖石水泥建造的十座新码头,停泊能力扩大十倍不止。两座巨大的灯塔开始奠基施工,夜间工地点燃的火把如同繁星落地。 接下来的半年间,每月都有船队抵达,带来大量物资和工匠。造船厂最先建成,随后水泥厂、砖窑、木器厂、纺织厂相继拔地而起。富安城周边俨然成了一个蓬勃发展的工业区。 大同历十八年(公元1642年)11月15日,京城。 今年公民议会异常热闹,整个民朝的富商云集京城,还有大量的想去金山的冒险家,他们也停留在京城。 这大半年时间,对民朝百姓而言,新大陆可以说是霸榜的热点,任何的八卦新闻都少不了它。 5月环球舰队回归,并带回来在新大陆发现华夏遗族的消息,轰动了整个民朝。 6月元首府宣布,任何愿意去新大陆的人,都可以获得500亩土地。再次轰动所有人,不少农户都心动。 7月份的时候,大儒钱谦益,刘宗周,黄道周,张溥他们联合考据出,新大陆的土著是三皇五帝,天皇伏羲氏的遗族,伏羲定四方,派遣一支羲和部落的人,一直往东方行走,他们一直走到辽东以北,通过冰架,到达了新大陆,而后因为新大陆气候恶劣,又一直往南迁徙,最终难到了新大陆的南方,经过了几千年的发展,建立了一个叫玛雅的国家。 而证据就是他们崇拜的神灵羽蛇神形象,就是伏羲“龙身人首”图腾与当地鸟类崇拜的结合体,他们也有崇拜先祖的习性,更重要的是他们自称是太阳的后裔,这些都与伏羲是高度吻合,总之找到了大量和伏羲族高度相关的习性。 当然这些略显学术意义的报道,对普通人来说,太过于高深了,既然这么多高深学问的大儒都认可了,他们是华夏遗族的身份,那大概率是真的。 尤其是京城看过这些新大陆土著的人更加相信了,京城百姓见多识广,民朝开国之后,四夷宾服,万邦来朝,什么西域人,大漠人,欧罗巴人,天竺人,波斯人,大家什么人没见过,看到这些人的外貌,就能明显看出这是异族人。 但只有这些新大陆的土著,那鼻子,那眼睛,那头发,跟汉人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这说不是同一个祖先出来的,大家也不相信。 只有在京城的西班牙,葡萄牙,荷兰,法兰西,英吉利大使他们看到这些报道忧心忡忡,新大陆已经有多股势力进去了,他们自己都觉得拥挤了,现在又来了民朝这样的庞然大物,以后他们在新大陆的竞争将会更加激烈。 因为新大陆的消息,今年的公民议会显得波澜不惊,粮食增加了500万石,税收增加了1000万,赤字终于减少到不足500万两,但这些已经不能引起所有人的关注。 大家的关注点都在公民议会之后,天朝藩国大会。 这次藩国大会,整个东方国家都派来了使者,他们也想见见这个所谓的华夏遗族,当他们看到那些土著的面孔之后,内心也相信了民朝的宣传,只有欧罗巴的大使,他们坐在会场的旁边,脸色凝重。 徐晨笑着对四周的藩国大使道:“此次环球旅行,本次想弥补我东方世界没有人进行环球航行,证明大地是个球形这一遗憾,却没想到意外的在新大陆找到了伏羲氏的遗脉,分离了3000年,他们终于来到了祖地,真是值得可喜可贺的事。” “为了庆祝这难得的回归,我民朝决定重修太昊陵,举办公祭大典,让天皇也看看他遗留的后代。” 侯方域马上站起来对徐晨行礼道:“伏羲遗族,重新回到祖地,这不但是民朝喜事,更是我等东方世界的大喜之事,请元首也允许我等,参拜太昊陵,见证这一3000年的盛事。” “伏羲遗族,重新回到祖地,这不但是民朝喜事,更是我等东方世界的大喜之事,请元首也允许我等藩国,参拜太昊陵,见证这一3000年的盛事。”其他南中各国的使者看到侯方域的动作,马上有样学样。 看到欧罗巴诸国的大使莫名其妙,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用得着那么激动吗,看那脸色好像死里逃生一般。 南中诸国的使者要是听到欧罗巴诸国使者内心的疑问,肯定会一番老人的姿态教育他们一番道。 你们和民朝才交流了几年,真以为这个脾气好,讲道理才是他真正的面孔,那只是你们距离的太远,交流的太少。而后不住的摇头道,你们太年轻了。 狂暴,霸道,不讲理这才是这个国家的常态,他好不容易消停了几百年,这几百年没有再打他们。 但大同社又把天朝调回狂暴模式,他们现在不乖巧一点,只怕连国家都保不住。 你们知道新大陆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吗,那是救命的稻草,希望的灯塔。 听到了徐晨让新大陆土著认祖归宗,南中各国内心松了一口气,甚至连东吁使者侯方域都松口气,民朝战略重心转移到新大陆,应该不会对他们动手。 东方各国和天朝做邻居了几千年,对这个庞然大物的秉性可谓是了如指掌。 武力强悍则四面出击,以吊民伐罪为借口,把整个东方世界暴打一顿,运气好丢半条命还能活下来,运气不好,整个国家都给吞掉了,只能在天朝的历史上留下寥寥几个字,某某国,不服王化,伐灭之。 知不知道最近一个差点被吞并的国家就是安南,只有内敛的宋明他们才能过几百年安稳的日子。 但民朝显然不是一个内敛的王朝,还未一统天下,就吞并了整个大漠,蒙古人成为了民朝的治下之民,江南还没统一,朝鲜王就成了傀儡。 天下一统之后,民朝就对南洋出击,把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赶出了南洋,但民朝自己却在南洋成立了多个都护府,几年时间移了300万汉人到南洋。 这几年,先攻占了高原,又吞并了西域三个汗国,支持日本的义军,让半个日本陷入战火当中。 现在南中各国的国王看一看民朝的地图,一个如同盛唐一般的庞然大物再次出现在东方,这个庞然大物几乎挤满了整个东方世界。 更让他们瑟瑟发抖的,民朝从北到南的打了一圈,国土面积膨胀了一倍,只剩下他们还没有被民朝盯上。 现在即便是徐晨对他们说,自己不想打南中,大家就这样和平友好的自由贸易。但南中各国也不相信,甚至连杜麟征他们也不相信。 他们可是从中原出来的,更了解天朝秉性,徐晨带领大同社四面出击,到处移民,显然是想要远超秦皇汉武的功绩,现在徐晨不过40出头,怎么可能停下他征战天下的野心? 只怕等南洋消化完之后,民朝下一个进攻的方向必然是他们,更让他们绝望的是,即便是他们联合起来,也无力反抗民朝这个庞然大物。 新大陆的出现,可以说是给南中各国在绝望当中,点燃了一盏希望的明灯。 6月新大陆的消息就传到南中各国,7月民朝考据出新大陆土著是伏羲氏遗族,他们就明白民朝这是盯上了新大陆。 还是那句话,他们太了解天朝的习性,民朝做一个动作,他们就知道下一步民朝会做什么。 把新大陆考据出是伏羲氏的地方,这样就可以自古以来的名义宣布新大陆是天朝的领地,而后就可以像开发南洋一样,向新大陆移民,占据整个新大陆。 但这是好事啊,他们也通过民朝的报纸知道了,新大陆几乎是民朝的两倍,想要消化如此大的一片疆域,没有几百年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完成。 这样几百年内,民朝就不会对他们动手,至于几百年之后的事,民朝都未必会存在,他们又何必在意。 第471章,轮到北方大户做出牺牲 大同历十八年(公元1642年)11月25日,京城。 元首府的会客厅内,徐晨面对着一群特殊的客人——以金尚为首的新大陆部落代表要求见他。 看到徐晨,金尚上前一步用熟练的汉语恭敬道:“伟大的元首,我等希望能前往先祖太昊陵墓祭拜,恳请您应允这个请求。” 徐晨略显惊讶:“太昊陵尚在修缮之中,诸位不妨多待些时日,待修缮完毕再去不迟。” 金尚目光坚定:“既是先祖陵墓,自当由我等后人亲手修缮,方显诚意。” 徐晨不知的是,金尚来自印加帝国残余势力。西班牙人虽征服了印加大部分领土,但在秘鲁维尔卡班巴山区,印加后裔建立了抵抗政权。1572年,末代印加国王图帕克·阿马鲁被西班牙人处决,新印加王国灭亡,大部分印加人沦为西班牙统治下的农奴和矿工,只有少数部落逃入深山苟延残喘,被奴役的印加人一直想要反抗西班牙人残暴的统治。 金尚在意外遇到民朝环球舰队后,仿佛看到了救星。他带着十几个部落首领的子嗣,远渡重洋寻求拯救族人的方法。 在京城的这大半年,他见识了一个前所未见的文明:高耸的建筑、繁华的街市、精湛的工艺,这简直就是他们传说当中记载的神国。 作为印加祭祀,金尚从内心深处相信了同源之说——他们确实是太阳的后裔,今天终于回归先祖之地,得到先祖之地的帮助,我们一定能解救被奴役的族人,所以金尚现在是想要早日带着在祖地的军队去帮助自己的族人。 徐晨虽不了解金尚复杂的内心世界,但还是同意他们的请求道:“既然如此,我即刻安排人护送你们前往。” 待金尚一行人离去后,徐晨召来赵胜和吴亚军。 “元首府决定设立新大陆都护府,任命你们二人为新大陆总督和教喻。”徐晨开门见山,“你们的首要任务是在新大陆西岸建立稳固的据点。李过留下二百人修建的坞堡可作为临时基地。” 徐晨带他们来到一幅精细的新大陆地图前——这是根据李过的勘探和他自己的记忆绘制的。他指着后世旧金山的位置:“据此地情报,此处极可能有丰富金矿。你们可先带人勘探开采,将第一批黄金带回民朝,以吸引更多移民。” 赵胜疑惑道:“元首如何得知此地有金?” 徐晨神秘一笑:“李过在此地和土著交易了大量的黄金,以土著人的炼制能力,此地必然有大量的金矿。” 用黄金诱惑,这种方式虽俗,却有效。历史上这座金矿曾吸引上百万人前去淘金。 民朝不需要那么多,有几十万足够。加之教化当地土著——他们与民朝去一样貌相似,只需一两代人便可同化。不必像西班牙人那样杀戮原住民后再移民,初期的开拓有个几十万人就足够民朝在新大陆站稳脚跟。 不过提到了西班牙的杀戮,徐晨忽然想到,杀死当地人最多的,不是火枪,火炮,而是天花病毒,因为新大陆没有和世界岛有联系,当地的人对天花几乎毫无免疫力,面对天花疫情一死死一大片。 想到这里,徐晨严肃道:“还有一事至关紧要,你们带上医师和牛痘疫苗,为土著部落接种,防治天花。那些欧洲人恶毒至极,故意将天花患者的衣物卖给土著,导致整村整户地死亡。” 赵胜震惊道:“竟有如此丧尽天良之举!” 民朝已经有成熟的牛痘接种技术,现在民朝百姓都接种了牛痘,天花在这片土地再也难以肆虐了。但赵胜是见过天花肆虐的场景的,他实难想象有人居然会恶毒到这种程度,利用天花疫症来害人,如此十恶不赦,丧心病狂。 “哪怕各种经典当中想象的恶魔,也不及他们作恶的万分之一。”徐晨叹息道,西方大航海以来造成的杀戮,数以亿计,光在新大陆就屠杀了几千万的人,贩卖黑奴又弄死了上亿人。在东亚的入侵杀戮更加不用说。 “如今这些土著是我们的盟友,绝不能这种恶事在新大陆继续发生。这段时间你们带领金尚等人,参观我民朝,你们要多学习新大陆的语言,了解新大陆情况,做好万全准备。一旦启程,一切就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遵命!”二人齐声应道。 三日后,赵胜带领金尚一行人启程前往中原参拜太昊陵,他们这一路坐着火车,金尚透过车窗好奇地观察着这个陌生的国度。火车对他们来说简直如同神器一般。而这种神器在这个国度却是最平常的事物。 途经河南境内时,广袤的农田和密集的村落让新大陆来客惊叹不已。金尚忍不住问:“赵将军,这片土地养育了多少子民?” 赵胜自豪道:“仅河南一省,就有超过千万人口。” 金尚目瞪口呆——这比他整个印加帝国的人口还要多! 抵达太昊陵时,虽如徐晨所说仍在修缮,但宏伟的规模已让金尚等人肃然起敬。他们按照刚刚学会的汉礼焚香祭拜,虔诚之情溢于言表,用完了汉礼之后,他们还穿上了本族的服饰,跳起了土著人的祭祀舞蹈,他们还想搞个血祭,被赵胜阻止,给他们弄来了一头牛代替。 祭祀结束后,金尚抓了一把陵前的泥土小心包好,对赵胜说:“我要将先祖之地的土壤带回去,让族人都能感受到这份联系。” 赵胜感动之余向金尚说了民朝即将启程前往新大陆的计划。金尚激动地抓住赵胜的手:“太好了,我们的祖人有救了。” 大同历十八年(公元1642年)12月5日,元首府。 徐晨找来刘永与李文兵两人商议开拓新大陆的事情。 徐晨严肃道:“新大陆足够容纳亿万农户开拓,但我们的竞争对手很多,所以现在时间极其宝贵,我们现在就要开始准备好移民的问题。” 刘永苦笑:“移民一直都是总理大臣府最头疼的事情,现在江南大户不是迁移到南洋就是逃到东吁,这几年江南士林因为此事对我大同社抱怨极大,说我等决断了江南的文脉,还写出《桃花扇》《石头记》等抱怨。” 李文兵淡然道:“他们有什么资格抱怨,当年他们是如何对江南农户的,百万人流离失所,饿殍遍地,江南农户卖儿卖女,十里秦淮河就是他们的罪证。 现在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了吗? 卖儿卖女的吗? 他们一年在南洋开拓才死几千人,享受了200年富裕的生活,这才吃了几年的苦,他们吃的苦不及当年江南农户吃苦的十分之一,有什么值得哀嚎的。” 徐晨摆手道:“不必在意这些苍蝇的的吵闹,自有后人会正确评价这段历史。现在有多少人报名愿意参加开拓新大陆?” 刘永道:“农户大概有两千人,这些农户大部分都是这几年分家的农户,他们获得的土地少,难以满足生活,打算去新大陆闯一闯,这些农户大部分有老婆,踏实本分,另外还有2000多市民报名,这些大多数都是城市的二流子,想要去新大陆发财,要不是实在缺少人手,我不会让他们去新大陆。” 徐晨皱眉头道:“四千人!” 这数量比他预估的少太多了。 刘永道:“张献忠到时候上书了总理大臣府,说他愿意提供一批移民,请求让朝鲜也在新大陆建立几个据点。” 徐晨笑道:“他这个朝鲜将军倒是越做越称职了,告诉他暂时不许。” 徐晨想到几个月前孔有德上书要求招募一些蒙古移民,打算在虾夷岛建立马场牧场,这个方法好像也可以用在新大陆,以新大陆现在的情况,开拓田地耗费巨大,但放放牧倒是方便很多。 徐晨想了想道:“从大漠再招一千蒙古人过去。” 李文兵担忧道:“蒙古人的威胁比朝鲜人大十倍,百倍不止,我担心他们去了新大陆会脱离我们大同社的掌控。” 徐晨笑道:“时代已经变了。自从步枪出现之后,蒙古人只能能歌善舞了,蒙古人虽然武力强悍,但他们文化就虚弱,反而更容易依附我汉人。” 李文兵道:“即便如此,新大陆我们汉人还是应该占据七成以上的名额,招太多蒙古人去新大陆,只怕会为人做嫁衣。” 徐晨沉思半天道:“开发南洋江南迁移了三百万大户,现在轮到北方大户做出牺牲了,” 刘永担忧道:“北方士绅已经有大量迁移到辽东河套与西域,而且这些人加入我民朝已经有十年时间,再迁移他们,造成的骚乱只怕会比江南更甚。” 徐晨严肃道:“有再多的委屈,抱怨也要去,在新大陆的稳脚,是我民朝千年的根基,他们当政可以苦一苦百姓,迁移农户移民屯边,现在我民朝当政,他们为什么不能苦一苦。” “总理大臣府开始统计户籍,先做好准备,明年先移民5000去新大陆站稳脚跟,后年再移民1万,往后再逐步增加移民的数量,总之要在10年内,我民朝在新大陆的人口要超过五十万。” 刘永道:“遵命!” 大同历十八年(公元1642年)12月8日,京城,朱由检家。 冬季的寒风不断刮,朱由检独坐在书房的油灯下,眉头紧锁地整理着手中的文件。 一个月前,遵化一个农户找到民生报在当地采风的记者,告诉记者,当地又出现了很多黑矿,但在黑矿打工的人却是异族,说一些他们根本听不懂的话。 民生报记者乔装打扮,深入了这些黑矿洞,花了大半个月时间,才得到了第一手的资料上报给他。 纸上密密麻麻记录着令人触目惊心见闻,那些黑煤矿主,因为元首府抓的严,如今的黑煤矿不再雇用本地人,而是通过海商和牙人,从贫穷的朝鲜和战乱的日本运来矿工,这些人的工钱只有民朝矿工的三分之一,各种福利,保险待遇也全无,算上这一部分,一个日本,朝鲜矿工成本只有民朝矿工的1/5。 而且这些异乡人语言不通,举目无亲,即便死在矿洞里,也只需赔上十几两银子了事,根据记者的调查,遵化的煤矿今年就发生了五起矿难,但都被这些作坊主掩盖了,因为没有人报案,当地的官府也不知情。 朱由检想的更深,只怕是知情也会装作不知情。这要上报,影响仕途不说,还会影响煤矿的开采,哪怕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也会假装看不见。 随着民朝工业化进程,蒸汽机、铁路、炼钢厂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年钢铁产量已达四百万吨,耗煤一千二百万吨。加上民用需求,其他蒸汽机的消耗,全国年耗煤超过两千万吨。如此巨大的需求,煤矿高昂的价格,根本阻挡不住,私采乱挖的场景。 对民朝很多有矿场的州县,开矿已经成为了他们最重要的收入来源。因为利益巨大,即便在大同社高压统治下,黑煤矿依然如野草般顽强存在。 “畜生!”朱由检忍不住骂出声,眼前又浮现出自己当年被关押在矿洞中的情景。那些黑暗、潮湿、窒息的日子,成为他永生难忘的噩梦,也让他立誓要与这些吃人的矿主斗争到底。 正当他奋笔疾书时,门外传来一阵笑语。妻子周氏与袁氏、田氏一同归来,三人脸上带着疲惫但却精神振奋,她们有自己的事业,而不需要再依附别人,事业的成功让她们精神有极大的满足。 “晚饭时间都过了,还不知道回来。”朱由检收起稿件,没好气地说。 周氏带着歉意道:“最近绣坊接了大单,实在忙得脱不开身。好在忙完这笔订单,后面就能轻松些了。” “吃过了吗?” “还没呢。” 朱由检朝里间喊道:“幼薇,把热好的饭菜端过来!” “知道啦!”十四岁的朱幼薇应声而出,身后跟着几个弟弟,一人端饭,几人端菜,很快就在桌上摆好了简单的四菜一汤。 周氏三人感动地看着孩子们:“等过几天娘闲下来,就带你们去游乐园玩。” “好!我要坐大火车!”朱慈烺等人欢呼雀跃道。 “我还要吃蛋糕,喝奶茶,还要去动物园看大象。” 一家人正享受这温馨时刻,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朱幼薇跑去开门,只见外祖父周奎和舅舅周耀文慌张地闯进来。 “姐夫,大事不好了!”周耀文脸色苍白,“学校校长今天找我谈话,问我要不要去新大陆开拓!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周奎老泪纵横:“文炳已经去了辽东,文耀要是再走,我周家可就绝后了啊!” 朱由检皱眉问道:“你答应了吗?” “当然没有!谁愿意去那种蛮荒之地!”周耀文几乎是喊出来的。 周氏也慌了神:“夫君,你想想办法。新大陆比辽东还要遥远,这一去只怕今生都回不了京师了。” 朱由检苦笑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大同社开发南洋,迁移了南方三百万士绅,南方大族几乎被整族整族地迁走。据说他们制定了一个名单,田产超过五百亩的,都在移民之列。”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我估计北方大族也会有一个这样的名单。等新大陆移民不足时,大同社就会按这个名单强制迁移。岳丈家只怕也在名单之上。” 周奎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这可如何是好?耀文要是也走了,百年之后谁给我送终?” 朱由检长叹一声:“早做准备吧。江南大族迁移完了,现在轮到北方了。” 周耀文突然激动起来:“我不去!死也不去!我大哥已经去辽东屯垦了,我周家已经出人了,没有这样欺负人的。” 朱由检呵斥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已经享福过大明富贵,现在就该承担这些差事,这就是大同社的道理,你反抗的了吗。” 屋内一片死寂,只有油灯噼啪作响。 朱由检看着惶恐的岳父和内弟,又看看担忧的妻子,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即便他能够揭露黑煤矿的黑暗,却无法对抗这个时代的洪流。 夜深了,周奎父子也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忧心忡忡地离去。 大同历十九年(公元1642年)二月初五。 天津港笼罩在初春的寒雾中,却掩不住港区空前的繁忙景象。十二艘新式战舰停泊在港区核心位置,这些是北海舰队为太平洋远洋航行特制的舰船——船体更长更宽,帆装设计更适合利用季风,船舱内还配备了最新式的蒸汽辅助动力装置,可在无风或逆风时提供动力,当然因为蒸汽动力效率差,航程路行太短,现在蒸汽轮船大部分在内河航行,或者在沿海进行短途的航运,唯一进行的比较远的,就是福州到东宁岛这段。 “这些就是即将调拨给北海舰队的新战舰?“杨秀头站在码头上,难掩激动之情。作为北海舰队都督,他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 陈安轩扶了扶眼镜,翻看着手中的清单:“正是。每舰配备八十二门钢炮,载重七千二百吨,蒸汽辅助动力,航速可达十节,更重要的是,舱内设计了特制水密隔舱,抗沉性大大增强。“ 云廷笑道:“有了这些,横渡太平洋不再是梦想。“ 港区另一侧,工人们正将各种物资装船:成袋的稻米和小麦、捆捆布匹、箱箱铁器工具,还有分解包装的蒸汽机、织布机和土高炉零部件——这些都是为新大陆总督府准备的,确保他们能在当地快速建立基础的工业体系。 “小心点!那是精密仪器!“一名管事高声指挥着,“先装重型设备,粮食和布匹最后装!“ 龙门吊把一件件几千斤重的零部件吊进船舱当中。 与此同时,五千多名移民聚集在港区特设的营地里,接受最后的体检和登记。这些移民成分复杂, 上千蒙古人排着队伍,好奇的看着码头上的大船,他们将利用新大陆地广人稀的特点发展牧业。 两千多中原农户带着农具种子,被五百亩土地的承诺所吸引,近两千冒险家则轻装简从,带着探矿工具和发财梦想。 “到了新大陆,真的每人能给五百亩地?“一个中年农夫紧张地问官员。 “白纸黑字,绝不食言。“官员指着布告上的总督府大印,“前五年免税,之后只收半税。“ 旁边一个蒙古汉子插话:“草原有多大?“ “听说新大陆的草原一眼望不到边,比蒙古草原还要辽阔!“ 不远处,一群冒险家围在一起研究地图:“金矿据说在西班牙人的地盘上,我等要想办法集合起来抢下一座矿,这才好挖金子。“ 三月初五。 天津港晴空万里。三十二艘舰船整齐排列,帆缆如织。除了十二艘军舰外,还有以沈良为首的北方海商组成的二十艘商船。这些商船同样满载货物:瓷器、丝绸、茶叶,铁器以及各种在新大陆可能稀缺的商品,同时他们还承担着一部分的移民任务,元首府给他们运费,这能极大的减少他们此行的成本。 “起锚!“号令声中,巨大的铁锚缓缓升起。 港岸上,送行的人群挥舞着手帕和帽子,呐喊祝福。 移民们挤在船舷边,向岸上的亲人最后道别。许多人眼中含着泪水,不知此去是福是祸。 徐晨亲自到港口送行,对赵胜和吴亚军最后叮嘱:“新大陆就托付给你们。记住要抓住主要矛盾,在新大陆我们的主要敌人就是欧罗巴诸国,其中以西班牙为首,当地的土著是我们最好的盟友,要团结他们打击西班牙为首的欧罗巴诸国。“ “我等明白。“二人躬身领命。 礼炮轰鸣二十一响,舰队在风帆的共同推动下,缓缓驶出港口。为首的威远号上升起信号旗:“跟随我“。 这支混合舰队将在虾夷岛进行最后休整和补给,然后直面浩瀚的太平洋,向着未知的新大陆进发,舰队渐行渐远,最终化作海天一线上的一排白点,逐渐消失。 第472章,东方版风中奇缘 大同历十九年(公元1642年)6月6日,新大陆,望汉城。 这是一个极其原始的港口小城池,城池外部包了城墙砖,内部夯土,高度大概三米多一点,每隔几米有一个突出的建楼,城池靠近大海的那一边则是一个码头,它的主体结构用原木木板铺成,少部分有砖头的结构,是个典型的中式港口城池。 城池的东面靠近城池的地方,有一些田地,田地当中稀稀拉拉的种植了小麦,土豆,玉米等作物,士兵教着土著如何除草,施肥,松土等农耕技能。 有几个冒烟的砖窑,在士兵的教导下,土著们正在打砖坯,打好之后放在阴凉处晾晒。 不远处有一些森林,一些土著拿着斧头砍伐木材,这些木材修整好,会有专门的平板车,把他们运输到仓库当中。 而在靠近城市的东面,这是一个露天的市场,市场内不少的土著带着自己部落的特产准备的交易,几个归化了的土著,穿着皮甲拿着长矛,站在市场四周,当市场当中出现纠纷,他们会马上出现予以制止。 城池内部大部分的建筑,都是用粗大的原木做支架,屋顶顶着茅草和棕榈树,柱子上连树皮都没刨干净,底部这是个半窑洞式的结构,极具洪荒气息。 城池内有一个庞大的手工区,这里的建筑大部分都是砖石结构,内部面积比较大,有点文明的气息。 一群学徒在大匠的带领下,把一根根原木放在蒸汽锯床上。 “滋滋滋!”一阵刺耳的摩擦声音传来,原木很快就锯成了木板。 锯木厂厂长盯着他们动作,用当地土著话骂道:“一个个给我按安全规范做事,这蒸汽锯不是开玩笑,已经有5个人死在他上面了,你们不想死就给我注意点。” “还有你不要以为你是我小舅子,我就不骂你了,这是蒸汽锯,我认你,这家伙可不认你,擦到了你即便是我小舅子也一样会断手断脚。不想残废。就老实的按照安全规定做。” 然后他用汉话骂道:“老爷子把我送进军队,是想让我光宗耀祖的,这下倒好了,来了这块蛮荒之地,又干回老本行了。” “你们这些土著咋就这么笨,猪都比你们聪明,一个个就知道往电锯身上撞,老爷子要是知道我,弄个木材厂,还弄死了5个学徒,肯定要把我逐出家。弄得我跟个杀人凶手一样,我都快要被你们逼疯了。” 李过安排了一个连的士兵,在新大陆建立坞堡,等待他们下一次的到来。 连长刘文秀,教喻艾能奇带领士兵,在当地建窑洞,烧砖修筑城池。 但很快他们就和当地的土著接触了,双方第一次接触还算是友好,当地的土著部落送给他们一些北美野牛肉,士兵们则给了土著一些食盐,咸鱼干。 这次的交易双方都很满意,都觉得对方大方,交流开始频繁起来。 刘文秀觉得靠着他们100多人筑城花费的时间太多了,可以利用当地的土著劳动力。 于是他就以食盐为货币,一斤食盐雇佣当地土著10个人,来到望汉城劳作一天,对于大同军来说,食盐根本花不了多少劳动力,整平一块盐田,再弄一下木风车抽水,源源不断的食盐就能被猛烈的阳光晒出来。 但对于新大陆土著,食盐可是硬通货,10个人劳作的一天,就能得到一斤食盐,对当地土著来说是极其划算的事。 于是望汉城四周几个部落,纷纷派青壮过来打工。 靠着这些外来的劳动,望汉城的城墙快速被修筑起来,刘文秀他们还把当初留在这里的蒸汽机,改成了一个蒸汽锯床,在士兵当中找懂得木器活的,建立了这个木器加工厂,又开始生产独轮车,平板车,这些手工业产品在新大陆这里也销售的非常火爆,那些部落都需要这种运输工具。 留下来的这些士兵,不是农夫就是工匠出身,大部分都有一手手艺活。 于是望汉城中建立一个手工业区,炼铁铺,木匠铺,石器铺,纺织作坊,皮革作坊纷纷出现。 因为人手不够刘文秀又想办法从当地购买一些奴隶,让他们穿汉服,说汉话,学汉字,进行一定的军事训练,而后把他们安排进手工业区,做工匠学徒,跟着民朝士兵学习手工业,于是望汉城又多了平板小船,麻布,渔网等高利润,高技术的科技产品。 就这样过了半年多的时间,望汉城成为了这片土地的科技中心,经济中心,贸易中心,城中归化的汉民有2000余人,手工业工匠上千人,余下的人打鱼开荒,平常还雇佣2000土著让他们伐木,采石,建设港口,修整道路,开垦田地,与方圆五百里,几十个部落建立了贸易联系。 然而新大陆可不只有热情好客的土著,望汉城积累的财富越来越多,终于吸引来了贪婪的目光。一支以游牧和劫掠为生的土著部落,垂涎于望汉城富裕,联合了周边十几个大小部落,组成了一支万人的联军,浩浩荡荡地向望汉城扑来,意图将望汉城据为己有。 土著联军的消息到望汉城,刘文秀与艾能奇非但没有惊慌,反而激动得摩拳擦掌。这一年多来,他们终日与木材、石头、荒地打交道,一身武艺无处施展,早已憋闷难耐。 “终于能做点像样的事情!”教喻艾能奇用油擦拭着步枪,咧嘴笑道。 而望汉城其他管事士兵,拿起自己的长枪,用油擦拭保养,但他们的眼中却充满了对战争的渴望,比起没完没了的劳作,战争更能激发他们的激情。 刘文秀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道:“整军,备战,让这些土著也知道,我们虽然仁慈,但也不是好欺负的。” 战斗在城外的开阔地上爆发,其过程与其说是战争,不如说是一场单方面的武力展示。 土著联军战士们挥舞着黑曜石战棍和长矛,背着简陋的短弓,脸上涂着狰狞的油彩,发出震天的呼喊发起了冲锋。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跨越了数个时代的军事科技,科技差距比三体人和地球人之间都要大。 刘文秀大吼道:“迫击炮速射五轮。” “轰,轰,轰!” 两门迫击炮同时开火,士兵们不断把炮弹放进炮管,每发射出去一枚,又接着放一枚,不到10秒钟时间,10枚迫击炮弹就被发射出去。 炮弹划着弧线落入联军冲锋集群的后方和中央,每一次爆炸都伴随着冲天而起的泥土和残肢断臂。 巨大的声响和无法理解的毁灭方式,彻底击垮了土著战士们的精神。他们无法理解这是什么巫术或神罚。 大同军士兵分散在城池外两道战壕当中,冷静举起了他们手中的步枪。 “预备——放!”刘文秀一声令下。 “砰砰砰!” 第一轮齐射如同死亡的雷鸣,冲在最前的勇士如割麦般倒下。未等土著从这巨响和恐怖的杀伤中反应过来,第二轮、第三轮齐射接踵而至。弹丸毫不费力地击穿木盾和土著的身体,鲜血四溅,带来巨大的混乱与恐慌。 仅仅五轮炮击和一轮步枪齐射之后,这支万人的联军便彻底崩溃了。 土著的士兵丢弃武器,惊恐万状地四散逃入丛林,刘文秀趁是领兵追击,俘虏了两千人,并且把这次的肇事者的头颅给砍了下来。 这一战大同军击毙上千敌人,俘虏2000余士兵,彻底击溃了这个部落联盟。 这场“大战”的胜利,消息以比快马还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西海岸,其影响远超战斗本身。一个强大的万人部落联盟,竟被望汉城区区百名战士,轻而易举地击溃?这在他们看来,唯有天神下凡才能做到。 自此一役,望汉城的威严笼罩了方圆千里。再没有任何一个部落敢生出觊觎之心,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敬畏。 甚至刘文秀无形中被推上了“盟主”的地位。周边部落之间若产生矛盾,不再诉诸武力厮杀,而是会主动来到望汉城,请求“刘首领”进行仲裁。刘文秀给出的解决方案往往能让双方首领信服,有效避免了无谓的冲突。 到最后,甚至当有远方来的部落入侵这片区域时,当地的土著部落会第一时间联合起来,并向望汉城求援,恳请“刘首领”带领他们共同抵抗强敌,显然已经把刘文秀看成了部落联盟的首领。 码头区。 刘文秀与艾能奇两人各自拿个鱼竿,坐在这里垂钓。 刘文秀道:“老艾,我们在新大陆待了多久?” 艾能奇平淡道:“如果算上东海岸登陆的时间有两年,只算西海有一年时间。” 刘文秀压抑自己内心的躁动道:“这都一年时间,海军舰队还没有回来,元首是不是把我们给忘记了,又或者是李上校的舰队出了问题,根本没有返回中,要不然不可能一年多了,还不了迎接我们。” 艾能奇平静道:“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了。我们的舰队度过了那么多大风大浪都没有成,怎么可能在这片平静的海洋沉没,只不过距离太远了,返回总是要花点时间的。” 刘文秀烦躁道:“但也不至于要这么久,我可不想留在这蛮荒世界当这些土人的王,我还想回到中原。” 他想了想道:“要不我们也建艘海船,这样哪怕是李上校出事故了,我们也可以返回中原。” 艾能奇劝说道:“当初李上校给我们的命令就是在这里建立坞堡,为我大同社在新大陆建立根基,你现在返回是违反军令的事情,而且自己建造海船也太异想天开了,你敢乘坐那些土著建的海船,他们连制造个平板船都会漏水。” 刘文秀想了一想又颓废的瘫坐在椅子上,他的确不敢。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看到海面上有几个黑点,他盯了一会儿,发现黑点越来越大。 “老艾,你看看那是不是海船,你视力好一些,看看是不是我看错了?” 艾奇能把目光从鱼竿移到远处的外行,而后惊愕道:“真是海船,而且是我大同社的战舰。” “某在这里!某在这里!”刘文秀疯狂欢呼,他此时已经能看清,海对面的确是他们大同社的战舰。 艾能奇看到这支庞大的舰队缓缓驶过来,松了口气道:“终于来啦!” 显然他的内心压力也很大。而在城池四周的大同军士兵,知道大同舰队回来了,纷纷激动的涌到码头,载歌载舞的狂欢。 他们的举动吸引了大量的土著也跟着过来,而后他们就看到了如同山岳一般的战舰,不少的土著甚至跪下祈祷。 半日后,战舰靠近码头,铁锚被丢下来,一个个士兵下船开始固定船只,士兵们开始下船。 刘文秀马上冲过去道:“我是环球舰队连长刘文秀,奉上校李过之命令,在新大陆建立城池,不知来的是哪位将军?” 赵胜过来笑道:“你是刘翔之子?” 刘文秀道:“将军认识家父。” 赵胜笑道:“没想到在新大陆还能看见故人之后,我是原第四师长赵胜,你父亲以前也在我手下当过兵。” 刘文秀惊喜道:“原来是赵将军,家父时常提起将军之大名。” 而后艾能奇带领大同军士兵过来参见赵胜等人。 吴亚军看着码头不远的城池笑问道:“这座城池看上去人口不少,给我们介绍介绍这座城池的情况吧。” 艾能奇道:“城池的常住人口有4000多,我等在新大陆这一年时间,为了修筑城墙,教化了当地四千土著,他们现在已经能说汉话,行汉礼,我等还与方圆千里43个部落建五万人立了联盟,他们愿意听从我大同军的调动,” 赵胜看着他们欣慰点头道:“你们不错,可以说是圆满完成了我大同社交给你们的任务,你们都是我大同社的英雄,因为你们的存在,我大同社才能这里建立一座新城,你们的功劳本将定会上报元首府予以表彰。 刘文秀与艾能奇等人都露出了笑脸,他们四年的艰辛终于得到了认可了。 赵胜继续道:“元首已经决定在新大陆成立都护府,本将是新任的都督。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个是继续留在新大陆,本将可以给你们升三级留用,另一个选择则是跟着杨将军的舰队返回中原,将由元首对你们进行表彰。” 刘文秀刚想说什么,被杨秀头制止道:“不用这么快下定决心,我的舰队会在这里停留半个月时间,你们利用这半个月时间,仔细的想清楚,这关乎你们的前程,万万马虎不得。” 第473章,新大陆局势与火炮教化 大同历十九年(公元1642年)6月7日,新大陆,望汉城,都督府。 一张由探险队和土著情报拼凑而成的简陋地图铺在木桌上,刘文秀的手指在上面缓缓移动,向在场的赵胜、吴亚军、杨秀头、陈安轩,云廷等人分析着周遭的局势。 “诸位将军请看。”刘文秀点指望汉城所在的位置,“我们所在的这片谷地,虽被群山环抱,易守难攻,但平原狭小,耕地有限,难以支撑大规模发展。 根据探马回报,北方数十里外,有一片广袤无垠的大平原,土地肥沃,河流纵横,那才是未来的粮仓根基之地。可惜,我们眼下最缺的就是人手,只能望而兴叹。” 赵胜仔细看了看地图,望汉城所属的地方,是一块河流弄出来的冲击平原,四周都是高山峡谷,在北方不远处,有一块比较大的盆地,依旧是群山环绕。 他点头道:“小也有小的好处,此地群山环绕,只需要在北,东,西,三个方向的峡谷处,修筑五个要塞,安排一个连的士兵,就可以保护好这片平原地区,对还处于弱小的我们这就是最好的保护。” 杨秀头点头道:“老赵说的有理,守住了这五个关卡,安全有了保障,我们的农户才好在此地开荒。” 刘文秀手指向南移动,落在一片标注着西班牙旗帜的区域。“南下,是西班牙人的地盘,新西班牙总督区,其北方重镇在‘新墨西哥’,据贸易往来的土著说,那里西班牙人的城池不少,统治以开采金银矿和贵族大庄园为主,奴役着大量土著人口,这块地区田地肥沃,人口稠密,具体有多少人口还没探查清楚,但肯定有百万以上,是整个新大陆的精华所在。” 接着,刘文秀的手指沿着海岸线划了一个大圈:“从我们西海岸以南,直到南方的广阔土地,几乎都被西班牙和葡萄牙这两个伊比利亚国家瓜分。西班牙占西、葡占东。西班牙之地富藏金银,葡萄牙之地则多辟为牧场庄园。这两国虽在欧洲只是小邦,在此地却俨然是庞然大物,占据着最富饶、人口最稠密的区域。” 艾能奇补充道:“新大陆的北方东海岸,也有欧罗巴人的据点。荷兰人与英格兰人似乎只有些零星的贸易站,不成气候。倒是法兰西的毛皮商人活动频繁,他们的足迹已沿着河流深入内陆,我们北面的部落也曾与他们有过接触。” 赵胜凝视着地图思考半天道:“西班牙人将是我们在此地最大的潜在对手。他们根基深厚,钱粮充足,可动员的兵力数以万计,现在我等难以抵挡,暂时不可交锋,我等当下首要之务,乃是稳固望汉城根基,广积粮,缓称王,绝不可轻易挑衅西班牙人。” 杨秀头看着庞大的西班牙殖民地感叹道:“难怪元首要说,我们在新大陆的主要敌人是西班牙人,他们占据了新大陆大部分的地盘,治下的人口也最多,还有金银矿,人口多,钱粮又充足,可以算是新大陆最强悍的势力。” 陈安轩冷哼一声道:“这些西夷,能以小临大,靠的不过是火枪火炮之利,行事残暴不仁,视土著如牛马。依我看,只需将火器售与当地土著,西班牙人的统治便会如沙滩上的城堡,一推即倒。不行仁义,岂能长久?” 赵胜立刻摇头反驳:“这虽然直指要害,但过于冒险,我们也是新大陆的外来者,若是贸然武装土著,一个不慎,非但灭不了西班牙人,我等也可能被混乱的浪潮赶出这片大陆。” 吴亚军道:“那我等该如何向金尚他们说?” 赵胜道:“为今之计,对金尚等人,我们可以答应相助,但方式需变通。我们不直接提供大批武器,而是提出为他们‘培训军官’。 就说不懂火器战术,纵有利器亦是无用。培训一批懂得排兵布阵、使用火器的骨干,需耗时数年。如此,既安抚了盟友,也为我们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发展时间。可让金尚先回部落,挑选一批忠诚可靠的青年送来望汉城,由我军中教习严格训练。这样,何时起事,如何起事,主动权便掌握在我们手中。” 众人思考片刻,均觉此计老成持重,纷纷点头认可。 杨秀头道:“移民也是个大问题,这些年我大同社向海外移了几百万人,在西域,河套,辽东等地也移民百万。现在大部分人根本不想到新大陆来,我们把蒙古人算上也只移民了5000人。” 赵胜道:“元首不是给我们弄了一个金矿的地图,老杨,休整之后,你率舰队主力北上,按图索骥,务必找到传言中的那座‘金山’!只要发现富金矿的消息传回中原,不愁没有冒险者和淘金客蜂拥而至。我在此坐镇,全力建设总督府,巩固根本。” 杨秀头郑重点头:“明白!待舰队补给完毕,我即刻北上!” 赵胜看着地图道:“望汉城这片平原有多少个部落?” 艾能奇道:“附近有九大部落,皆以打鱼捕猎为生,有少量的耕地,但也是刀耕火种,不过本地的玉米土豆产能不低,勉强也能养活不少人,望汉城修筑后,这些部落有一大半的青壮,为我等开拓,伐木,采矿为生。” 赵胜道:“现在应当让他们归化了,刘文秀。” “末将在!” “把这些头人全部召集起来,就说本都要宴请他们” 而后他看向杨秀头道:“非壮丽无以重威,借你的旗舰一用,我来招待这些部落首领。” 杨秀头笑道:“可以。” 话分两头,且说随船抵达的海商首领沈良,在护卫的簇拥下,看着这座新兴的望汉城。 城内的景象让久历繁华的商贾们有些失望。尽管规划整齐,房屋多是新建的砖木结构,内部有一个简单的手工业区,对于土著而言已是天堂,但在沈良眼中,不过是个规模大些的乡村集镇,市面冷清,商品寥寥。 直到他们信步来到东城门的“互市”,景象才为之一变。只见空地上挤满了各部落的土著摊贩,男子头插艳丽羽毛,脸涂彩泥,女子身着皮裙,佩着骨饰,熙熙攘攘,别具风情。摊位上摆的多是色彩斑斓的鸟羽、各种兽皮,其中最值钱的当属厚实坚韧的北美野牛皮。 唯一让沈良眼前一亮的,是几种罕见的木材。一种木质通红,纹理细腻,看着便觉喜庆吉祥;另一种则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显然是上等的香木。 掌柜低声道:“会长,此二木运回中原,或可值些银两。但仅靠这点特产,恐怕难抵此番远航的巨大成本啊。此地太蛮荒了,若无数十年开发,难成气候。” 沈良却微笑道:“白费,西班牙人在新大陆经营了几十年,不在这里找到了大银矿,如此广袤大陆,岂会只有羽毛兽皮,大家耐心一些。” 三日后,在刘文秀的邀请下,九大部落首领和祭祀来到望汉城。 当他们看到如同山岳一般的风帆战列,各个震惊的目瞪口呆,不少祭祀更是直接趴在地上,开始祭拜。 他们登上战舰的甲板,在刘文秀与艾能奇的指挥下,分两列各自坐下。 而后刘文秀指着首座道:“这位是我民朝的赵胜赵将军,他以后将会是新大陆总督。” 赵胜笑道:“各位,根据我民朝考据,各位的先祖也是我民朝的现在,大家都是一家人,是一家人自然要相互扶持,本将想要各位带领部落加入望汉城,以后大家共同开发这片土地,由我民朝带领大家过上富裕的生活,保卫你们部落的安全,不知各位酋长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刘文秀则用当地的土著语翻译了一遍。 这些酋长和祭祀眉头紧皱,他们文明虽然原始,但人又不傻,说什么带他们过上富裕的生活保卫他们部落的安全,这不就是想把他们给吞并。 但他们又不敢拒绝,望汉城凭借着上百人战胜了一个强大的部落联盟,他们也害怕拒绝之后,望汉城进攻他们,气氛就这样僵住了。 赵胜淡然道:“看来各位是担心我们民朝不能保护大家的安全。” “战舰起锚!”随着赵胜一声令下,巨舰起锚,缓缓驶向开阔的海面。而后沿着海岸平行,战舰来到一处乱石滩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稳定下来。炮窗全部打开,露出一排排黝黑锃亮的炮口时,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赵胜目光扫过面露不安的客人们,随即向传令官点头示意。 “目标正前方乱石滩——各炮位,齐射预备!” 旗语挥下。下一秒,天地变色! “轰——!!!” “轰——!!!”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连成一片,仿佛九天惊雷在头顶炸开,整个舰体都在微微颤抖。浓烈的白烟瞬间从炮口喷涌而出,遮蔽了小半个海面。灼热的气浪和刺鼻的硝烟味扑面而来,让从未经历过此等场面的土著首领们骇然失色,几乎从椅子上滑落。 几乎在炮声响起的同时,远处那片坚硬的乱石滩仿佛被无形巨锤狠狠砸中。巨石崩裂,碎屑横飞,烟尘滚滚而起,原本嶙峋的礁石区眨眼间被削平、轰碎,面目全非。 海风渐渐吹散硝烟,露出了炮击后的惨状。死寂,一片死寂。首领和祭祀们僵在原地,脸色煞白,瞳孔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他们部落中最勇猛的战士,最强大的武器,在这毁天灭地的“神罚”面前,简直如同孩童的玩具。 沉默很快被打破,一位最德高望重的老祭祀颤巍巍地离开座位,朝着赵胜五体投地,用颤抖的声音高呼:“天神!这是天神的力量!我们愿意臣服!愿意带领我们的部落,永世归顺民朝,成为汉民!” 这一声呼喊如同导火索,其他首领和祭祀纷纷效仿,顷刻间甲板上跪倒一片,宣誓效忠之声此起彼伏。 在这超越他们认知的绝对力量面前,任何犹豫和反抗的念头都已烟消云散。 不用刘文秀翻译,赵胜看他们动作也明白这些人已经诚服,他大笑的扶起这些部落首领和祭祀道:“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本都督为你们准备了最好的宅院,你们就搬到望汉城来居住吧。” 而后又拍了拍手,端出丝绸,棉布,白糖,茶叶作为礼物,给每人都分发了一份道:“这是本将的一点心意。” 看到这些礼物,抚摸着靓丽的丝绸。这些部落首领与祭祀断绝了想要反抗的想法了。 把那些部落首领弄到望汉城之后,赵胜对刘文秀与艾能奇道:“从今天开始准备军屯,百户为一个军屯村,设立一连长,把这九大部落的人全部打散,按照土著和汉民一比一,九大部落的部众能分的多散就分多散,让汉民与土著联姻,他们只要成亲,都督府就给一匹棉布,两斤白糖,一石粮食做贺礼。” “我等明白!”刘文秀与艾能奇点头道。 实际上双方的联姻一直在进行,最开始留驻的一连士兵本以为很快会回到民朝,但等大半年都毫无消息,很多人就娶了当地土著妻子,现在成家的人已经占据这批士兵的一大半。 而后赵胜又看着一个光头的和尚和一个道士道:“慧能大师,张天师,我都督府能支持你们两人建造庙宇和道观,但你们也要拿出自己的本事,土著祭祀就在城中,现在你们要想办法让他们认可我们的三清佛祖,认可我们的祖先就是他们的祖先。” 慧能和张洪任点头道:“都督放心,贫僧(贫道)定让他们归依佛祖(三清)。 慧能与张洪任离开总督府,都露出了一种复杂的神情。 大同社崛起之后,中原各种寺庙道观,神婆神棍都遭到了毫不留情清洗,寺庙道观的田产通通没收。和尚,道士连经书都念不明白,通通强制还俗,敢放高利贷的,通通抓起来关押,劳动改造,这一套连环招下来,中原的和尚,道士少了九成。 大同社的清洗比三武一宗还要猛烈,但福祸相依,随着民朝不断扩张,道教,佛教势力也在剧烈扩张,在大同社的支持下,道教,佛教在高原建立的寺庙,吞下了喇叭教的大部分地盘。 在西域扩张,打的那些拜火教徒灰飞烟灭。他们在大漠建立寺庙道观,在南洋诸国建立寺庙道观。 现在他们居然来到一块全新的大陆,建立势力,因为寺庙建的太多了,以至于和尚和道士都不够用,大同社不得已开办佛道寺院,专门培养正规的道士,和尚。 要是他们能在新大陆这片土地把佛门道教推广开,那么他们就是新的达摩与天师。 想到这里两人精神振奋起来,定要让这些土著认祖归宗,拜在佛祖三清的麾下。 赵胜笼络住土著的上层之后,在险要的峡谷之地,建立城关,锁住了望汉城这一片平原。建立军屯村,中原来的农户看着属于自己的500亩土地,乐的喜笑颜开,开始努力开荒。 最如鱼得水的,则是那些来自草原的蒙古移民。当他们看到无边荒原上成群奔腾的北美野牛时,眼中迸发出狂热的光芒。首领满岳带着蒙古小伙子们,带着猎枪,出击一次,便猎获数十头野牛,还活捉了十几头小牛犊和两头母牛。 满岳兴奋地对赵胜说:“赵都督,这些大傢伙力气惊人!成年的野性难驯,但这些牛犊子从小养大,野性必减。待其长大,顽劣的宰杀吃肉,温顺的留作种牛,不出几年,便可驯化出能拉车耕田的好牲畜!这真是上天赐予的宝库啊!” 于是,农户得到了渴望的土地,牧民发现了驯养野牛的希望,他们都在这片新土地上找到了安身立命之所。 六月十五日,印加部落联盟腹地经过五天的跋涉,吴亚军护送着金尚一行人终于回到了他们位于安第斯山脉深处的部落。 金尚的归来,在整个部落联盟中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族人聚集在广场上,围着风尘仆仆的归乡者,期待着他带来外界,尤其是那个传说中“东方神国”的消息。 在篝火旁,面对翘首以盼的族人,金尚将他数月来的见闻,对着自己同胞诉说,自己找到了神国,也找到了他们的先祖。 “我到了神的国度!那里的城池高耸入云,汉人都住在石头和砖块砌成的坚固房屋里,再大的风雨也无法撼动!他们耕种着一眼望不到边的田地,产出的粮食像山一样高,能喂饱每一个子民,没有人挨饿!” 他拿起一小块随身带回的精盐:“看!他们吃的盐,像高山顶上的白雪一样纯净洁白!” 他又展示了一小块棉布和丝绸:“他们穿的衣服,要么像云朵一样柔软洁白,要么像彩虹一样绚丽光滑,每个人都像沐浴着神光的勇士般强壮体面!” 他的描述越发激昂:“当太阳落下,神国并没有陷入黑暗。汉人用一种叫‘煤油灯’的神奇物件,将整个城市照亮,夜晚如同白昼,人们可以在光亮中欢聚、交易!他们用黑色的石头铺路,平坦坚硬,雨水也无法使其泥泞。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有一种叫‘铁路’的巨大脉络,连接着数百座城池。铁路上奔跑着‘火之神灵’——火车!它吞噬一种黑色的石头,就能爆发出无穷力量,拖着如山般的货物,一夜之间就能从我们世界的东头跑到西头!在他们的‘市坊’里,汇聚了天下所有的珍宝:丝绸、瓷器、玻璃、冰糖,应有尽有!” 最后,他掷地有声地宣告:“而创造并统治着这片神国的汉人,与我们流着相似的血脉!我们同是太阳神的后裔,我们也是汉人,理应同神国里的汉人一样强大。” 金尚充满神话色彩的叙述,让普通的部落民众听得如痴如醉,眼中充满了无限的向往。 然而,部落的长老和祭祀们却眉头紧锁,面露疑虑。他们是最接近“神”的人,反而最不相信如此完美无缺的“神国”。 我们让你是去找援军,不是让你编造一个更奇幻的神话,神话已经救不了他们的部落了,只有更强大的军队才行。 一位年长的祭祀忍不住打断他:“金尚,我们派你去是寻求现实的盟友和武器,你找到了吗?” 吴亚军知道现在自己要要站出来了。 “这位祭祀,我可以向你演示一番。” 吴亚军当即命令随行的一个小队大同士兵进行了一次火器演练。 “预备——放!” “砰!砰!砰!” 燧发枪齐射的巨响在山谷间回荡,远处作为靶子的木桩被打得木屑纷飞。紧接着,一名士兵操作迫击炮,一枚炮弹呼啸着飞出,在远处的空地上炸起一团烟尘和泥土。 这短促而高效的武力展示,比金尚千言万语都更具说服力。长老和祭祀们看到这远超西班牙火器的威力,激动的热泪盈眶,他们之所以打不过西班牙人,不就是缺少这些武器。 吴亚军这才开口道:“各位首领,金尚说的话都是真的,我们汉人兄弟来了,你们的苦难就要结束。 我们已在西海岸建立‘望汉城’。若你们真心想要反抗西班牙人,光有勇气不够,需要有强大的武器。一支懂得使用先进武器、精通战术纪律的军队。我们愿意帮助你们训练这样的军队。请派遣你们忠诚勇敢的青年,随我前往望汉城,我们将把他们训练成真正的战士。” 面对如此强大的武力背书,部落首领祭祀们经过紧急商议,最终决定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十几个部落共同凑出了五百名最精壮、最可靠的青年勇士,跟着汉人兄弟去学习火器战法来对付西班牙人。 第474章,金山与西班牙走私商 大同历十九年(公元1642年)6月12日,新大陆,西海岸北部 杨秀头率领的北海舰队分队,按照徐晨提供的地图,沿海岸线北上,终于抵达了地图上标记的那个海湾。 与杨秀头同行的还有刘文秀,一方面是因为他懂当地的土著语,可以最好的沟通当地的土著部落,另一方面他以“百人击破部落联盟”的威名早已沿着海岸线传播。 到达目的地之后,舰队在一个天然良湾抛锚后,他们尝试与当地部落接触。果然,该部落的首领一听说“刘文秀”的名字,立刻表现出敬畏,并热情地邀请他们到部落做客。 一行人进入到这个部落之后,杨秀头内心松了口气,他们来对地方了。因为这个部落的生产工具还非常原始,以木材和石器为主。 但部落首领、祭祀以及重要的武士身上,却佩戴着大量的黄金饰品,甚至连普通的部众都挂着粗大的金项链、雕刻着简单图案的金牌、金耳环,黄金在这里像普通的装饰品一样常见。 这无疑证实了此地蕴藏着丰富的黄金资源。 杨秀头顺势拿出了十匹光彩夺目的丝绸作为礼物,提出希望用这些“神国的织物”交换一些黄金。 当地部落首领抚摸着流光的丝绸,毫不犹豫地命人取来了好几块天然的狗头金和形状各异的金块,其中一块形似牛头金,分量极重。这玩意哪怕是在民朝都是宝物。 交易顺利完成,杨秀头立刻派出随行的专业勘探人员沿着附近的河流寻找。 结果令人振奋,在第一条较大的河床中,他们就发现了闪烁的金沙。士兵们用最简陋的工具进行淘洗,仅仅几天功夫,就收获了超过几十斤的黄金! 老矿工激动得声音发颤道:“杨将军!了不得啊!这~这遍地是黄金啊!老夫一辈子见过的金矿,加起来也不及这里百分之一!这条山脉,简直就是一条金龙!” 找到金矿之后,杨秀头强压下心中的狂喜,当机立断在此地安营扎寨,派遣士兵,修筑城池和港口,派快船通知赵胜,让他派遣人手来金矿区 同时本着天朝人热情好客,有来有回的原则,请当地的部落首领酋长来自己的营地,让他们享受了一顿天朝美食,请他们看了一场火炮试射。 当地的部落首领当即磕头拜服,请求加入天朝,至此这块土地纳入了民朝统治之下,杨秀头把这片地区称之为金山,修筑的城池称之为金山城。 大同历十九年(公元1642年)7月2日,新大陆,望汉城。 赵胜带着一队骑兵出了城池,巡视望汉城建设的进度。这次赵胜带来了5000移民和1000士兵,有了充足的劳动力之后,望汉城进入一个快速发展阶段。 先是在能进入望汉城的5个山谷修筑了5座城关,把这片平原保护起来。 开拓的田地不再仅限于望汉城附近,而是沿着河道附近星星点点的出现了九个军屯村,村子用原木围成城墙,村外则是一片被开垦的土地,此时部分土地已经种下了土豆和玉米。 另一块荒地,大块的石子已经被捡走,上百名农户散落在这片土地,一人在前面拉犁,一人后面扶犁,艰难的开垦着这块蛮荒之地,虽然艰辛,但他们的脸上却布满了笑容,能拥有500亩土地,足够他们在当地开枝散叶,延续百年了。 田地旁边有两头小牛犊,悠闲的在田地旁啃着青草,时不时的看着那田地旁的农户,它们穿上了牛鼻绳,被农户带到田地边,让它们适应田地的环境。 赵胜皱眉头道:“没有牲口开荒太艰难了。” 艾能奇苦笑道:“本地的牛野性难驯,即便是给他们穿上牛鼻绳,但也时常撞人,只能杀了吃肉,根本不能用来耕作,也不能用来拉货。 真不知道这些土著是怎么想,本地有这么多的野牛,他们居然没有想过驯化它们用来耕地拉货。” 赵胜也只能无奈摇摇头,因为仓位有限,他们只带了30匹战马过来,耕牛则一头未带,当时他们也没想到,这片大陆的野人居然不会驯化耕牛。 现在只能看满岳这些蒙古人能不能多抓一下牛犊,把他们驯化成耕牛。 满岳这些蒙古人来到新大陆之后,一部分人在城中的手工作坊做事,另外一部分则组成狩猎队,在当时的土著带领下,狩猎当地的野牛群,狩猎队的收获已经成为望汉城主要的食物来源之一了。 现在望汉城食物,动不动就是土豆烧牛肉,玉米炖牛肉,要不就是整块的酱牛肉,许多人吃的已经开始怀念家乡的蔬菜。没办法,在这片地区最好打的猎物就是野牛。 新大陆文明等级本就低,只有阿兹特克,玛雅,印加三大文明,他们也最多攀到原始奴隶城邦制,就被青铜科技树锁死,不能继续攀升。 而在新大陆的北方,受制于恶劣的气候,北极的寒风动不动横扫大陆,文明的等级更低,处于原始的部落制度,他们打猎主要靠木质长矛,黑曜石长矛,这就导致了当地的北美野牛数量极其庞大,甚至比新大陆的人口还要多。 后世的专家学者估算这个时期的北美野牛大概有3000万~6000万头之间,它们是当地土著,食物,衣服,住所的原材料。 当然后来美国人不断西进北美野牛一度杀的只剩下1000头,差点灭绝,以至于到了互联网时代,很多人以为北美的大型牲口都被扑杀灭绝,当地的原始人没有发展木车的动力。 就在赵胜准备去巡视北关的时候,一阵“咚咚咚”的警戒的鼓声响起。 赵胜脸色凝重道:“回望汉城!” 骑兵小队在赵胜的带领下快速返回望汉城。 回到城池之后,整个城池都处于紧张的气氛当中,工坊停了,所有的人排队从武库拿出了火枪,登上城墙警戒,城墙上的火炮,也开始调整位。在港口区看到了5艘风帆战舰,停在外海。 赵胜脸色凝重道:“西班牙商船?” 虽然只是商船,而且他们还是垂直向的港口没有敌意,但赵胜并没有放松警惕,这个时代的商船可以变成战舰,商人也可以变成海盗。 更不要说西班牙人在新大陆势力庞大,如果他们要对望汉城动手,凭都督府的势力,很难抵挡得住西班牙人。 一艘小船登上了西班牙人的商船,没过多久小船返回对赵胜道:“都督,这些西班牙人带着货物想和我们贸易,他们想在港口停靠,并且出售他们的货物。” 艾能奇道:“都督要不要把他们赶走?” 赵胜想了想道:“不需要,这样反而显得我们心虚,允许他们船停靠港口,但要在我们的指挥下。” 赵胜的命令很快下达,5艘西班牙人的海船,缓缓靠岸。 这时一个西班牙人在士兵的带领下来到赵胜面前,而后行了一个西方礼道:“我叫雷耶斯,西班牙子爵,见过民朝总督。” 赵胜也学过西班牙语,能听懂雷耶斯的话。他淡然道:“你们有什么货物?” 雷耶斯带着一股自傲道:“我们的货物是金银,或者说,总督您这里有什么货物是我们需要的?” 赵胜有点愕然,这么豪横,海贸值只带金银,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赵胜却不知道,新西班牙总督府,最大的特产就是金银,其中萨卡特卡斯银巅峰时期一年出产的白银就有200吨~300吨之间,是全球最大的银矿。 新西班牙总督区的西班牙人真穷得只剩下钱了。美洲殖民官员蒙特斯科拉罗斯,给西班牙国王写信说:“在这里,买一束纸要付10个金比索,买一个钟要付100金比索,买一匹马要付3000到4000金比索,一比索差不多是27g,关键这单位不是白银是黄金,一匹马要卖2000~3000两的黄金,就可以看出当地的物价是如何的高了。” 造成这原因也很简单,西班牙人在美洲开采了太多的黄金,白银,偏偏当地的手工业产品奇缺,西班牙人手工业哪怕在西方都算不上强大,就更不要说殖民地。 同时在西班牙人在美洲大肆屠杀,导致当地的人口大量减少,少数的人口都集中在采矿业,贵族的大庄园当中,自然就没有手工业者来生产货物,这就导致了西班牙的殖民地,各种生活用品奇缺无比,殖民者拿着金银都买不到东西。 按理来说西班牙人的殖民地如此缺少日常用品,欧洲的海商应该拼命的往西班牙的殖民地输入货物。 有一段时间的确是西班牙海商带着日常生活用品去殖民地,再从殖民地运回黄金白银,美洲的商品不在那么短期。 但西班牙国王打仗缺钱了。想到了一个缺德的发财主意。他给大帆船贸易定了限额,且许多商品不许在西班牙的殖民地销售,于是西班牙的殖民地依旧处于钱多货少的状态。 这种定额制度逐步演化成一张张许可证,西班牙的殖民地不允许停靠他国的商船,即便是本国的商船,要把货物贩卖到西班牙的殖民,每个仓位都需要许可证。 这些许可证只能由王室颁发,弄得跟明朝的盐引一样,但最终西班牙王室也没收到很多钱,原因也和大明一样。 这些许可证被西班牙国王大肆分发给自己的亲信贵族,而后这些贵族再转卖给商人。 在这期间贵族大发其财,西班牙的商人要拿出全部的身家,来购买所谓的许可证。西班牙的殖民地却饱受日常生活用品缺乏的痛苦,对西班牙王国怨气丛生。 国家的财政收入也没有增长,导致西班牙国即便是拥有一个大陆的金银,依旧多次破产。 当然有利润就商人,三倍的利润,商人就敢买吊死自己的绳索,更不要说这有几十倍的利润。 欧洲海商通过他们在新大陆的各个殖民地,中转货物,走私到了西班牙人的殖民地,赚取了海量的利益,帮助了这些国家维持住了前期殖民地扩张的资金。 现在这些走私商的货物量已经远远超过了西班牙本国商人定额的货物量。 西班牙国王设置了多个监察的官员,多层监察体系,但根本没有用,这些监察的官员只要到了美洲,很快就会同流合污,成为利益链当中的一份子。 而这次西班牙商船过来,是因为他们听说,在新西班牙总督区,出现了东方殖民地。 最开始西班牙人不在意,毕竟那种穷地方,除了野人和寒风啥都没有,西班牙人100多年都没有北上一步,自然不会关注这个东方的殖民地。 但几天前,一个消息传到了墨西哥城,东方殖民地派出了一支庞大的舰队抵挡新大陆,这就引起很多新大陆,本土的西班牙贵族的目光了。 东方这么庞大的一支舰队,登陆了新大陆,他们应该带来了东方的丝绸,茶叶,瓷器这些高档货物吧。 去年,李过环球旅行到了新大陆的时候,在新大陆出售了一批丝绸,瓷器,茶叶,引起了当地贵族疯狂的抢夺。 以前他们用的都是本土转运过来的次等货,哪有这种从东方购买丝绸高级,这些丝绸,瓷器,在这一年时间,成为了这些贵族炫耀的资本。 于是一些大胆的本土贵,拿出了自己地窖里面的金银,带着船队来到望汉城,才有了雷耶斯等人都到了。 了解到这些西班牙人真是只想购买货物,赵胜把港口区清理出一块空地,招来沈良他们,让他们和西班牙人交易。 沈良他们大喜过望,本来以为这批货物他们要低价卖给都督府,却没想到现在遇到大金主。 他们当即把自己准备好的丝绸,棉布,瓷器,镜子,白糖,铁器等货物全部搬出来,展示给西班牙人看。 双方经过一阵讨价还价,西班牙人买走了所有的丝绸,瓷器,镜子,铁器也买走了一部分,不过白糖他们没有要。 总之来说这是一场双赢的买卖,西班牙人用低了几倍的价格买到了一批特级的丝绸,瓷器。 沈良以民朝本土20倍到50倍之间价格清空了所有的丝绸,瓷器,并且双方还约定了下一年交易的时间,新大陆的商路就在这样一场意外的相遇当中打开了。 第475章,朱由检的上书 大同历十九年(公元1642年)9月12日,新大陆,望汉城码头。 秋日的海风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码头上的热烈与忙碌。七艘战舰,停靠在码头,不断有工匠把新大陆的货物装进去。 这其中有来自金山城矿脉的天然金块与金沙,从西班牙殖民地辗转贸易得来的墨西哥银元和新铸银锭,一捆捆纹理优美、散发着特殊香气的珍贵木材,还有上等烟草、各种罕见的兽皮和羽毛,将船舱塞得满满当当。 除了这些货物,更有一批特殊的乘客,几十位来自归顺部落的首领和祭祀,他们此行将跟随舰队远渡重洋,前往中原,去参拜始祖太昊陵,完成“认祖归宗”的仪式。 舰队指挥官杨秀头与留守新大陆的总督赵胜并肩站在码头栈桥尽头。杨秀头用力拍了拍赵胜的肩膀,笑道:“老赵,我这一回去,新大陆这一大摊子,可就全交给你们了。” 赵胜神色淡然道:“不过是筑城、开荒、种地,领着大伙儿把日子过好。这可是咱们大同社员的老本行,要是连地都种不好,还叫什么大同社员?” 众人听到此话哈哈大笑,离别的凝重气氛也冲淡了不少。 杨秀头正色道:“战舰我留下五艘给你,足以拱卫海疆,震慑屑小。你还有什么紧急需要的东西,趁我还没走,赶紧说,我回去后一定尽力筹措,尽快送来。” 赵胜收敛笑容,略一沉吟,伸出两根手指:“两样当务之急。第一,是人口!金山城以北那片平原,沃野千里,若有足够的人口,我便可设立大型军垦区,既能产粮自足,又能屏藩核心地带。 第二,是蒸汽机!如今不管是伐木厂的锯木、器械厂的锻造,还是垦荒队急需的抽水排涝,都极需要大量的蒸汽机,哪怕型号老一些,只要皮实耐用就好!有了它们,我们开发的效率能提升数倍不止!” 一旁的陈安轩郑重道:“你的要求,我记下了。人口和机器,我们回去后定当向元首禀明此事,诸位留守的兄弟,多多保重!” “保重!” “一路顺风!” 告别声中,杨秀头、陈安轩等人转身,踏过跳板,登上了旗舰“威远”号。甲板上的水手们各就各位,号令声此起彼伏。 随着巨大的船帆缓缓升起,饱受海风,锚链哗啦啦地被收起。舰队如同苏醒的巨鲸,开始缓缓移动,驶离码头。 赵胜、吴亚军,艾能奇等人站在岸边,不断挥手,直到舰队的帆影在天际线上渐渐模糊,最终与海天一色。 大同历十九年(公元1642年)9月15日,京城,朱由检家。 晴空万里无云,太阳虽然不像盛夏那么炎热,但依旧炙烤着大地。 朱由检把自家的马车牵到门道:“快点,那么磨蹭做什么?” “你先等会儿,还有一些东西要带!”周氏喊道。 朱慈烺等几个小子戴着草帽,背着水壶已经冲出来,朱由检一个个把他们抱上自家的马车道:“坐好不许吵闹。” 几人这才坐好,但没几下又打打闹闹起来,朱由检也一脸无可奈何。 等了没多久,周氏三人带着朱幼稚出来,几人皆穿着工匠服,头戴草帽,全身包的严严实实,而后一个个上马车。 等人都到齐之后,朱由检坐上马车,“驾!”马鞭轻轻一挥,马车驶出了大门,驶进了街道,很快就加入车辆的洪流当中。 路上朱由检嘱咐道:“去了春生叔家,你们要听话懂事,不要给春生叔找麻烦,更不要乱跑。” 朱幼薇六人用稚嫩的口吻保证道:“知道了!” 而后朱由检又看着周氏三人道:“你们也多看着一点这几个小。” 周氏笑道:“夫君放心,乡村的小孩都是在田间玩闹的,大家都会相互照看,只要不去池塘边都没多大危险。” 朱由检无奈道:“现在的学校真麻烦,这是让学生去体验功课,还是让我等做功课。” 每年秋季开学不久,乡村的小学就会放假,让小孩回家帮忙收割,本来这和城里娃无关,但今年各地都要求带着孩子去农村帮忙收割体验生活,末了,还要写一篇300字到500字不等的心得体会上交。 朱由检无奈,只能趁着这个周末,带自家的小孩,去下湾村,帮助春生去收割麦子,周氏她们担心孩子在农村有意外,所以也跟的过来了。 就这样马车从城区驾驶到郊区,京城的地面已经实现全沥青马路了,下湾村也享受到这福利,到村里的路都是沥青马路极为平整,行驶在这样的马路上,马车极其平稳快速,朱由校他们花了半个多时辰就来到下湾村。 此时的下湾村,已经被一片金色的麦子包围,微风吹拂,麦浪发出哗哗的声音,这一幕让人感觉极其舒适。 周氏深吸一口笑道:“这里可比作坊好多了,看来以后我们要常来。” 田地里满是忙碌的农户,刷刷刷,镰刀在太阳下闪过锋利的光芒,农户只要一挥动一束麦子就被割断。 朱由检站起来叫道:“春生!” 正在收割麦子春生听到有人在喊他,站起身来,看到了麦田旁的朱由检笑道:“朱先生。” 而后他跑过去道:“你们来了。” 朱由检道:“麻烦你了。” 春生笑道:“你们帮俺收割,俺还要说多谢呢,哪里来的麻烦?” “走,先回俺家。” 春生坐上了马车,在朱由检的驾驶下,来到了下湾村,一栋双层的砖房面前。 朱由检惊讶道:“这是你建的房子?” 春生得意笑道:“多亏了朱先生给我们介绍了一些工程,这两年俺赚了不少钱,眼看着娃也大了,家里的房子也不够大,于是请了村里人帮忙,盖起了这栋砖房,也就购买了一些砖头和水泥,房子都是自己村里人帮忙的,请大伙吃了几顿。” 春生说的谦虚,但那份得意的神情却表露无意,能在农村盖一栋两层的砖房,在四里八乡那也是属于可以自傲的事情。 谁看到这栋砖房,不要竖起大拇指说一句能人。 果然朱由检竖起大拇指道:“了不起!” 听到这话,春生笑的更得意。 朱由检环视了一周,发现和和春生一样砖房有5栋,余下的房屋也是用土坯做的瓦房,他第一次来到下湾村时,见到的麦草房,现在已经看不到了。可见这几年即便是旱灾不断,但大伙的日子还是逐渐好过。 朱由校把马车停在院子里,朱慈烺迫不及待下马车道:“春生叔,给我一把镰刀,我去给你麦子。” 春生笑着摸了他的脑袋道:“镰刀太危险了,你们就帮忙打包麦子。” 朱由检道:“镰刀给我们,既然都来了,就帮你家把麦子割完。” 春生迟疑道:“割麦子可是非常辛苦的,要不您还是带着夫人,先在俺家休息会儿吧。” 朱由检佯装生气道:“你以为我是那种手不能扛,肩不能提的文弱书生吗?来,今天我们就来比试一番,让你也知道读书人割麦子的速度。” 春生拗不过朱由检,只能从家里拿了4把镰刀给朱由检四人。 只能再次来到田地,春生的媳妇和三哥还在田地当中忙碌的收割。 春生叫道:“大头!” “哎!” 春生道:“你带着姐姐和弟弟们,教他们如何打包麦子,打完了就用家里的牛车把麦子带回去。” “哎!” 而后大头就教几个小如何用麦秆把麦子一捆捆的捆起来,几小玩的有趣,一时间田间地倒也充满了孩童的欢笑。 朱由检和周氏等人也加入了收割的队伍当中。周氏她们虽然当过皇后,贵妃,但都是小门小户出,农活虽然没干过,但一些家务还是干过的,更不要说这几年在为人缝制衣服,也是辛苦劳动过,收割麦子虽然比不上春生媳妇,但也不算慢。 只有朱由检,他这几年虽然历练出来,但他大部分的时间还是以写文章为主,做体力劳动还是有点难以适应,尤其是他犟,硬是要跟春生比速度,收割了没多久就汗流满面,人也累的腰酸背,但他硬是要追上春生的步伐,那只能死要面子活受罪。 到了午间,春生的媳妇提前回去做饭,而后叫自己儿子大头招呼众人回去吃饭。 朱由检这一抬起头,“哎呦!”顿觉得自己腰要断了一般。 春生马上过来扶着他道:“先生,你何必这么犟,慢慢割就是了,您是读书人,哪里吃得了这样的苦。” 朱由检道:“这话可不对,几年前元首可是带着一批大同社员修黄河大堤,他们也是读书。” 春生扶着他道:“我等哪能和元首比。” 朱由检感叹道:“我今日才知道你们的辛苦,从这方面来说,读书人还是要经常下地,不然的话,容易像元首说的那样,双脚离了地,不沾地气,不说人话。” 几人坐着春生家的牛车回去。一路上村民们不断的向朱由检打招呼。 “朱先生,走,去俺家吃饭。”二狗一只手拉着朱由检就想往自己家走。 春生笑骂道:“二狗,你这是想让我难堪,朱先生他帮我割了半天的麦子,最后跑到你家去吃饭,那我这张脸往哪里放,去,去,去,不要在这里捣乱。” 周氏有点惊讶道:“夫君,没想到你在下湾村如此有威望?” 春生笑道:“朱先生可是我们村的救命恩人,大概在十几年前吧,村里发大水,虽然我们守着大坝,但还是出现了管漏,要不是朱先生用身体挡住,我们村当时就要被水淹了,后面朱先生又给俺们村,救回了在黑矿的青壮,帮俺们介绍工程,这份恩情俺们全村人都记。” 周氏摸着朱由检的手,明白他当时的想法,内心感到一阵惶恐,脸色都有点变白了。 朱由检反过来抓住周氏的手安慰道:“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只想要照看好你们。” 来到春生家,春生把自家的牛牵到牛棚。 而春生婆娘煮了一些面条,每个人碗里加了一个鸡蛋,还烧了一只鸡,对农村来说算是比较丰盛了。 朱由检皱眉头道:“太破费了。” 春生笑道:“都是自家养的,有什么破费不破费,而且现在也不比前几年,一只鸡还是杀得起。” 到了下午,春生媳妇教朱幼薇他们如何用踏板脱粒机,把麦粒脱粒,朱慈烺几小踩踏板踩的起劲。又带的几小,把捆好的麦草堆成个麦草房,在里面进进出出,玩的不亦乐乎。 到了晚上,春生把凉席铺在自家的平台上,弄了几张干净的毛毯给朱由检全家人,众人都睡在平台上。 大人们经过了一天的劳累,此时只坐在这里纳凉,周氏和春生老婆说一些家常的话。 朱由检则和春生说了一些村里的事。 “今年的粮食收成怎么样?”朱由检询问道。 春生喜道:“算是个小丰收吧,一亩地有九斗粮,今年应该会比去年多增加三五石麦子。” 经过了10多年干旱的折磨,北方对于丰收的标准已经极为降低,以前一石只能算平常年份,一石五斗才能算是丰收之年,低于一石只能算欠收。 但现在亩产八斗就能算是平常年份,超过这个数字就可以算是小丰收。 只有朱慈烺几人和春生家三个小子,精力无穷,玩闹了半天,一直到天空布满了星斗,这才感到疲惫,回到父母身边。 “阿爹,村里的星星好亮。”朱慈烺好奇道。 朱由检抚摸着他头笑道:“星星一直都是这么亮,只是因为城市路灯太多了。” 翌日下午,朱由检又给春生家割了一日麦子,下午的时候,全家坐上马车准备离开了。 春生劝说道:“又让先生劳累一天,要不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朱由检摇头道:“太晚了不好赶路,他们明日还要上课。” 春生也就不劝说了。 朱慈烺和大头也是依依不舍,大头把自己这两天,用麦秆编的蟋蟀一人送了一只,朱慈烺就更加不舍得离开了。 他坐在马车上流着眼泪喊道:“过年啦,你也到我家来做客,春生叔,你记得要把大头带过来。” 春生笑道:“俺知道了!” 结束了这两天的农村生活,朱由检一家又回到正轨当中。 10月3日,朱由检忽然发现大同报,到处都在报道今年丰收的,直隶粮食亩产超过了一石五斗。 朱由校? 齐鲁日报说今年山东大丰收,亩产超过了一石八斗。 朱由检?? 洛阳日报说,今年中原大丰收,亩产超过两石。 朱由检??? 关中日报说,关中大丰收,亩产超过了三石。 朱由检???? 难道他去的是个假下湾村? 一时间整个整个北方到处都是丰收的喜报,以至于整个京城都是喜气洋洋的,大家都认为,这场旱灾终于结束。 朱由检找到春生询问情况,春生满不在意道:“是县令让我们多报一点,说这样喜庆,反正田赋是固定的,多报一点也不碍事。” 朱由校却觉得这其中有问题,他又去了几个村子,询问了秋收事宜,而后把自己统计的数据,写成一份文书,通过民声报的渠道,上交给了元首府。 10月6日,徐晨在元首府看到朱由检的文书,他不由得苦笑道:“还算可以,吹牛没有吹上天。” 他在这份文书写上知道了。 递给了任大任道:“交给民生报主编。” “遵命!” 大同历二十年,公元1643年1月17日,民朝,天津卫码头。 新年刚过的气息尚未散尽,码头上下的官吏们虽已返岗,魂却似乎还留在节假的慵懒里。 海关衙署内,炭盆烧得正旺,几名书吏捧着热茶,围坐闲谈,呵出的白气与茶香混在一处。 “都说新大陆是金山银山,怎地这一年反倒没了声响?”海关吏李永喜啜了口茶奇怪道:“为了拓那新土,朝廷年前可是掀了好大一场风波,辽东、直隶几省,查抄了多少黑矿?抓了上下怕不止万人,都等着往那新大陆发配呢。” 他说的正是年初《民朝公报》连篇累牍报道的“黑矿案”。督察御史李文兵雷厉风行,数个督察团分赴五省,端了上百处罔顾人命的私窑,解救矿工数千,揭出掩埋的矿难数十起,涉案的矿主、工头乃至包庇的胥吏,抓了数百,牵连家眷,确有过万之数。 这般动静,在趋平稳的民朝,已算得上惊天大案。市井间早有议论,说朝廷这是为填充新大陆,才下了如此狠手。 另一老吏齐洪强嗤笑一声,拨弄着茶碗盖:“你这是只知其一。三个月前,沈良那帮海商不是回来了? 在天津卫停了不到一月,又急匆匆扬帆而去。若新大陆真是穷山恶水,无利可图,他们何至于如此奔波? 不是没消息,是有人不想让消息传开罢咧。等着瞧吧,待官府的舰队回来,那新大陆的风潮,又会遍布整个天下。” 正说着,窗外码头传来一阵骚动。李永喜探头一望,只见海天相接处,几个黑点渐次放大,桅杆如林,巨帆蔽日。“是船队!看旗号,是北海舰队!是杨指挥使的舰队回来了!”他惊呼道。 闲散气氛一扫而空,众官吏赶忙整理衣冠,各就各位。码头上顿时忙碌起来,引航的小旗挥舞,号子声此起彼伏。 舰队缓缓驶入港湾,为首的正是旗舰“威远号”。船刚靠稳,码头工役习惯性地便要上前搭跳板卸货,却被船上一排手持长枪、神色冷峻的士兵拦住:“退后!此船货物,由舰队官兵亲自搬运,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只见一名军官模样的骑手快马离船,不多时,便引来整整一营的士兵登船,显然这批货物极其珍贵。 接下来的一幕,让见多识广的码头老吏们都瞪大了眼睛:船上抬下的箱子,看着不大,却需两名精壮军汉合力,步履沉重,压得跳板吱呀作响。箱子被小心翼翼地装上等候的马车,车辕都被压得深深下沉。 “这分量莫非是黄金?”李永喜喃喃道。 周围的码头工人更是交头接耳,经验告诉他们,如此沉重的箱笼,内中所盛,非金即银。 “咔嚓”一声,一个箱子的提手断裂,箱子重重摔在码头青石板上,箱盖震开,黄澄澄、亮闪闪的金沙顿时泼洒出来,在冬日黯淡的阳光下,刺得人眼花缭乱! “真是黄金!全是金子!”这一下,人群彻底炸开了锅,惊呼声、吸气声、羡慕的咒骂声响成一片。 负责警戒的军官脸色一变,立刻又调来一营士兵,刀出鞘,枪前指,才算勉强控制住骚动的场面。 但这“新大陆舰队满载黄金归来”的消息,已是纸包不住火,瞬间传遍了整个天津卫。 在码头不远处的一座临海茶楼雅间里,舰队指挥使杨秀头端着杯热茶,凭窗俯瞰着码头道:“太史公所言不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眼前这一番景象,何愁新大陆不再添数万移民?” 陈安轩问道:“小四,我们离京一年有余,朝中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高小四苦笑道:“大事还真有。李督察办的黑矿案,牵连甚广。查实的矿难死人就有三四百,那些黑了心的矿主,塌方了不救人,反而只顾挖矿赚钱,简直是丧尽天良! 这次督察院是动了真格,从上到下抓了几千人,罪大恶极的已明正典刑,余者连同家眷,怕是要尽数流徙新大陆。不少涉事的大同社员,也未能幸免。” 云廷感应道:“这些商人果然是要钱不要命。” 杨秀头想了想道:“其实,只要是挖矿就少不了死人,可能是我的思想不够高吧,但我觉得与其是自己人,不如是外人。” 高小四道:“已经开始改啦,现在直接有我民朝和朝鲜的将军府,与日本义军对接,他们走正规流程进入民朝,除了养老金之外,其他的都享受和我民朝工匠一样待遇,矿业都督府打算由大同社接管,论这些人胡作非为,还不知道害死多少人。” 杨秀头点头道:“就该是这样。” 而后高小四小声道:“元首准备退了,也就这一两年的事了,新的元首应该是刘永先生了。” 杨秀头惊愕中带着一丝惶恐道:“这是真的?” 高小四严肃的点点头。 现场气氛凝重起来,再也没有刚才的轻松。 几人谈话间,码头上的消息已如野火燎原。“北海舰队带回七船金银!”的说法越传越神,越传越夸张。很快,天津卫的百姓们开始咒骂起先前回来的沈良等海商: “好个沈胖子!亏他还是咱天津卫出去的人,在新大陆发了这等横财,回来却像个闷嘴葫芦,半个字不透风!” “可不是?当初问他,只推说那边荒凉,没啥油水。原来是打着独吞的主意,想悄悄回去再捞一笔,连乡里都骗!” “真是无商不奸,有利忘义!” 当初沈良船队返津时,确实讳莫如深,对外只称航行艰难,所获寥寥。大家也没怀疑,如今官舰归来,带来了七船黄金,再回想沈良等人的鬼祟行径,百姓无不愤慨,唾骂这些海商“不当人子”。 新大陆的财富,伴随着对奸商的鄙夷,成为天津卫这个新年伊始最炙手可热的话题。 但在整个民朝高层,却在为徐晨之后的民朝格局暗潮涌动。 第476章,新大陆商社成立与疯狂的股票 大同历二十年(公元1643年)2月17日。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疯传播,尤其是民朝这些年建立的光报体系,已经把大汉的主要大城市给联通起来,消息传递的时间变得更快,10天时间,几乎整个民朝范围内,都知道北海舰队在新大陆找到了金山。一时间整个明朝的商贾都在望天津卫赶。 天津卫,股票交易所。 高秀英对着一众豪商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元首不但在新大陆找到了一座金山,还打通了和西班牙人殖民地的贸易联系,西班牙的殖民地有大量的银矿,沈良他们一匹蜀锦卖了3000两银子,一个骨瓷卖了2500两。” 在场的都是一方巨贾,平日几万十几万的生意也做过,但像这样翻个三四十倍的利润,哪怕是海贸这利润也太高了。 泰升号的掌柜田然妒忌道:“难怪沈良他们急匆匆的回来,又急匆匆的离开。” 温家钱庄掌柜温益道:“海上贸易第一趟的利润是最高的,后面是逐步递减, 5~10年后利润就会趋于平稳,就像现在的天竺贸易一般,已经不如前两年。 但前往新大陆风险巨大,沈良他们也是靠的北海舰队才打通贸易渠道,如果我等去新大陆的话,势力单薄只怕有可能人财两空。” 随着环球舰队回归,民朝的海商开始睁眼望世界,他们为了追逐的利润,像个西方冒险家一样,把商船开到更远的地方。 没办法,远洋贸易就是这样,高风险,高利润,海船去的地方越远利润越高。 现在前往南洋的货船是最安全的,南洋舰队十几年如一日的清洗海盗,建立巡航舰队。被抓住的海盗一般都会被旅顺的铜矿区,在矿区挖矿,一般情况下活不过三年。 所以南洋是民朝掌控最严密的海域,现在不管是汉人还是西方人都不敢在当地做海盗,只有一些不知死活的天竺人,波斯人意外的闯进来,一般他们活不过一个月,就会被抓住当矿工。 次一等的则是巨港到天竺的商路,这条商道上天竺海盗,波斯海盗如跗骨之蛆,只要看到他们的商船就会冲上来,虽然这些海盗船小,大部分没有火炮,但架不住他们数量多,又有欧罗巴人为虎作伥,时常还是有些商船会被攻破。 而利润最高,风险最大,则是前往欧罗巴的商船,钢铁能卖出白银的价格,顶级的丝绸能卖出黄金的价格,只要到达目的地,赚个几十倍利润轻轻松松。 但这一路不管是去欧罗巴还是回欧罗巴,都风险极大,三成多的海船会消失在这片海域当中,像这种新开辟的航道风险是最大的。 高秀英道:“所以我们的时间有限,只有团结起来,我们才能在新大陆站稳脚跟,我打算建立新大陆商社,想要联合各位前辈去新大陆闯一闯。” 在场的十几位商贾想了想,纷纷同意了,他们虽然在民朝本土能呼风唤雨,但去了新大陆终究是势单力薄。 高秀英道:“我等各家各拿出五条最好的商船,按照商船的造价作为股本,作价300万两占六成股份,对外募集200万两,用于购买货物,和船队的运营费用,一两一股共发行200万股,各位前辈以为意下如何?” “可以!”众人纷纷认可这个计划。 翌日,北方是十二家商贾,各自拿出五条商船,组建了新大陆商社,要去新大陆开拓贸易的消息瞬间传开了,引起了整个天津卫的轰 天津酒楼当中,一个中年八卦客激动道:“现在已经查清楚了,新大陆不但有座金山,还有好几座银山,只不过银山没有在我们手中,被西班牙人占住了。 沈良他们就是和西班牙人交易的,因为西班牙人挖了一座银山出来,银子太多了,所以在当地银子不值钱,货物值钱,我们大汉的一匹丝绸能在当地卖三千两,各种瓷器有的卖两三千了。” 四周的听众一片哗然,丝绸在大汉贵一点的也就二三十两,便宜点的几两到十几两都有,瓷器也是差不多的价,这翻了100多倍的利润,虽然他们知道海上贸易赚钱,但也没想到能这么赚。 “那沈良这奸商不赚翻了。”一个天津人愤愤不平道。 “那也是人家有本事,敢跟的舰北海舰队冒险去新大陆,最终人家抓住了这机会,我等就没这本事。” “我等小民哪有这本事购买海船和货物去新大陆贸易,这泼天富贵终究到不了我们的手中。”一个工匠模样的人可惜道。 “新大陆商社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刚刚那个八卦客一副好为人师的样子道:“我们拿不出几千两去买商船。 但拿个几两十几两银去买新大陆上市的股票确实可以的,一两银子一张股票虽然贵,但你想想把新大陆的货物运过来,一趟赚50万两,不过分吧。 相当于我们投一两银子进去就能赚一钱,一年两趟,只要5年就能回本,剩下的就是躺着赚钱。” 经过这些八卦客的解释,众人意识到购买新大陆商社股票是他们搭上新大陆财富风潮最好的机会。 大同历二十年(公元1643年)3月17日。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紧张筹备,新大陆商社今日在天津的股票交易所发行。 一时间,几千人挤满来到股票交易所,及交易所附近的茶馆,可谓是人潮涌动,喧嚣震天。 而在这其中有几个金发碧眼欧罗巴人,挤在拥挤的股票交易所当中,这些人都是欧洲诸国大使。 亨利不敢置信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哪怕是阿姆斯特丹也从未看到过如此的景象,民朝的有产者有这么多吗?” 胡安讽刺道:“荷兰那群马车夫,他们才富了几年,用赛里斯的话,他们不过是一群暴发户,赛里斯可是富裕了几千年,这个国家流淌着牛奶和蜂蜜,其财富比世界其他国家加起来都多。” 英格兰和法兰西是百年死敌,那么西班牙人和荷兰人在东方世界也是百年死敌,在民朝进攻西班牙人之前,就是荷兰人一直在拔除西班牙人在东方的殖民地。 而之所以限定在东方这个范围,因为现在的西班牙被西欧诸国围攻,葡萄牙想办法脱离了他们的掌控,荷兰人也在法兰西的帮助下独立。 当然现在西班牙还没承认荷兰人的独立,一直在荷兰人交战,这场战争从1566年一直打到现在,双方还没有正式停,历史上这一场西班牙与荷兰人之间的战争被称之为80年战争。 但这还没结束,西班牙为了保护在中欧的哈布斯堡家族,和普鲁士,瑞典,丹麦,法兰西等西欧诸国在战斗,前期西班牙人屡战屡胜,击败了普鲁士等中欧各国,西班牙方阵在整个欧洲横行无忌。 但在西班牙越是胜利,越引起了欧洲诸国的恐慌,他们担心西班牙独霸欧洲。纷纷加入了对西班牙人的围剿,最后一个加入战场的就是法兰西。 半个欧洲都沦为战场,这场大战一直打了30多年,哪怕到现在还没有结束这场战争。 这就是被西方历史上称之为30年战争,也是一场西欧诸国围殴西班牙的战斗,哪怕西班牙有一个大陆的银矿,也经不起30年战争的开销。 甚至可以说,就是因为这场30年战争的失败,西班牙被踢下克欧洲霸主的宝座,日不落帝国也因此逐渐衰败。 被围殴可能是欧洲霸主的宿命,后世的法兰西,德意志想称霸欧洲,但终究被群殴失败,到了后世欧洲依旧是散装的样子,甚至被人端上餐桌。 因为西班牙到处都是敌人,胡安为西班牙大使,不可能把自己彻底孤立,所以他只选择了荷兰人作为自己的仇敌,对其他各国的大使还是很友好的。 亨利有点担忧道:“法兰西东印度公司,已经破产了两次,这个新大陆商社会不会也破产?” 胡安道:“股票就是这样高风险高收益,如果不危险,那十个人都跑到新大陆去了,哪来这么多利润? “根据我观察,民朝的股票交易所还是很老实的,上市前的检查也很严格,很少有骗子的商社,这10多年来,我虽然也购买过亏损的商社的股票,但总体来说还是赚钱的商社多,10年来我在股票交易所已经赚了上千两银子。 现在我把其他股票都卖了。打算把我的养老钱全部用来购买新大陆上市的股票,我看好这只股票能翻10倍。” 有胡安这个老股票的话,亨利终于稍微安心,也打算压上自己的老本。 “当当当!”钟声敲响,一个声音喊道:“新大陆商社的股票正式销售。” “我要购买100两新新大陆商社股票。”一个商人打扮的人说道。 他把自己的100两粮票递给伙计,没多久伙计就递出来一迭股票。 “我要20两。”另一个人说道。 就这样购买着股票的人群缓慢的向前移动。 到了胡安他们的时候,胡安豪气拿出自己的存折道:“我要买2300股。” 伙计有点惊讶这个欧罗巴人如此有钱,但马上道:“您是新大陆商社的大客户,请跟我来。” 说完伙计请胡安去包间,亨利只能一脸羡慕的看着两人离开。 他知道胡安曾经做过民朝海军教官,和大同社的多位海军将领有亲密的关系,也就是通过这层关系胡安有多家商社的股份,在东方赚下了庞大的家产,在东方的欧罗巴人,就属胡安最大方,所以亨利才经常和胡安交流。 而他虽然是法国的贵族,但家族的钱不是他的钱,更不要说他现在还在东方世界,根本没办法动员家族的力量。 他只有自己的大使俸禄,虽然这笔钱对普通百姓来说比较高,但用来购买股票就算不得多。 果然轮到亨利,他道:“我购买50股!” 不到三天时间,新大陆商社的股份就被销售一空。 高兰英他们拿着这些钱,购买丝绸,瓷器,茶叶等各种奢侈品。 与此同时,太尉府也给了他们一笔生意,需要他们的船舱运输1000名移民,每名移民安全抵达新大陆,太尉府会给他们100两银子,也就是说新大陆商社船还没有去新大陆,就赚了10万两银子。 双方的契约签订之后,新大陆上市的股票,瞬间涨到一两一钱一股,到了傍晚更是缓慢的爬升一两二钱。 坐在茶馆的胡安看到收盘之后的价格,再也压抑不住喜悦道:“我就说了,这支股票能涨10倍,现在已经涨了两成,一下就赚了460两。欧罗巴大陆有哪位国王会这么大方,老弟听我的没错,想要发财还是来东方。” 第477章,基层不满与大同社走过来的路 大同历二十年(公元1643年)6月17日,京城第一农场。 夏日的麦田,金黄一片,热浪裹挟着麦香翻滚,看的让人心情舒畅。 一阵阵“嘟!嘟!嘟!”的汽笛声打破了乡间的静谧,一台模样笨重、不断向外喷吐着黑烟的钢铁怪物,正缓慢而坚定地在麦浪中前行。 这正是徐晨带着墨子院和鲁班院工匠鼓捣出的新玩意儿——蒸汽收割机。它的前部装着几个带有锋利刮板的转轮,随着轮子旋转,成熟的麦秆被齐刷刷割断,然后通过一个简易的传送带抛到一侧。徐晨亲自带着五个农场工匠跟在后面,手脚麻利地将割下的麦子捆扎起来,效率惊人。 在这台机器的另一侧,相隔百步的另一块同等大小的麦田里,刘永和李文兵则领着足足五十名经验丰富的农场工匠,人人手持锋利的镰刀,弯腰弓背,挥汗如雨地进行着传统的人工收割。 尽管他们人数占优,也拼尽全力,但收割的速度明显落后于那台隆隆作响的钢铁机器。 徐晨说自己的机器能比得上几十个农户效率,刘永他们对这笨重且毛病不断的铁家伙深表怀疑,于是便有了这场别开生面的比试。 眼看机器作业的麦田即将收割完毕,胜利在望,突然,“哐当”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紧接着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噪音,那台蒸汽收割机猛地一顿,彻底趴窝,黑烟也变成了无力飘散的细缕。 徐晨快步上前,皱着眉头对驾驶座上的高磊喊道:“石头!搞什么名堂?眼看就要赢了,怎么在这节骨眼上掉链子?” 高磊一脸无辜地从驾驶舱探出头道:“元首,这机器哪天不闹几次脾气?抛锚才是常态,不抛锚那叫反常!这可真不赖俺的驾驶手艺!” 这时,工匠头领姜云龙带着几个徒弟提着工具箱匆匆跑来,钻到机器底下捣鼓了半天,再出来时浑身沾满了煤炭和油渍。他对徐晨报告道:“元首,查清楚了,一个传动齿轮崩了齿,换上个备用的就能接着干。” 这台以蒸汽收割机,对当前的材料工艺是极大的考验。普通的铸铁件太脆,容易损坏;想要用更坚韧的钢材,切削加工又是难题,要研发新式机床。而且,为了产生足够的蒸汽动力,零部件不得不造得更大更重,陷入了一种“动力不足加大锅炉,锅炉大了又更重”的循环。 眼前这台原型机显得十分粗糙,却已经是多次调试验证的,动力勉强够用,运行起来既费煤又费水,加一次煤最多能跑半小时,若改用木柴或秸秆,效率就更低了,能坚持一刻钟就算不错。 徐晨看着瘫痪的机器,问姜云龙:“依你看,还要多久才能造出真正实用可靠的蒸汽拖拉机?” 姜云龙面露难色道:“这真说不准。只能不断试错改进。想要更耐用、更强韧的零件,一方面得继续试验新的合金配方,另一方面,也得改造我们的水压机,用更大的压力来锻压出质量更好的毛坯,这是一个系统工程。” 徐晨闻言,轻轻叹了口气。他原本还指望能多造些这类机械运往新大陆,加速那边的开拓进程,现在看来,短期内是难以指望了。 这时,刘永和李文兵走了过来,两人都是满头大汗,衣衫尽湿,脸上却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 刘永抹了把汗笑道:“元首,看来这次是我们侥幸胜了。您这铁牛,关键时刻还是靠不住啊。” 徐晨也笑了,不服输地说:“伯衡,你们别得意。再给我半年时间改进,届时我们再比过!” 刘永连连摆手道:“免了免了,这样的胜利,体验一次就够了。” 他刚才真以为要输了,没想到机器最后关头掉了链子。再给元首半年时间,那铁家伙恐怕就真不是人力能抗衡的了。 李文兵笑道:“元首,这机器若能解决容易故障的毛病,确实是开荒、收割的神器。对于辽东、新大陆、西域那些地广人稀之地,价值不可估量。这个发明,比您鼓捣的那些……嗯,可实在多了。” 在李文兵他们看来,徐晨在天下一统之后有几分不务正业,到处弄的技术发明,一会儿弄光报,当然这玩意儿虽然成本高,但效果也非常有用,现在从金城传信息到广东只需要一日,极其便利,有民间商家承担成本,花费朝廷还能成。 还有玻璃大棚解决了京城百姓冬天吃新鲜蔬菜的问题,虽然有点贵,是肉价的十几倍。 但有一些就毫无用处,像什么电灯,需要一个人不断手摇才能亮,一停就灭,还有什么二极管有线电报,投入好几年,每年都要花上百万两银子,却没有什么成效。 刘永也笑道:“这玩意才是我们需要,元首要马上建立一个这样的作坊,争取在秋收之前能量产这种拖拉机,还能赶得上秋收秋种。” 徐晨听出了他们的弦外之音,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研发之道,本就是十次摸索九次空,但不能因此就不去摸索。甚至可以说,墨子院和鲁班院,才是我大同社未来能否长盛不衰的两大根基!” 后世,徐晨可是看到了一个霸主,只停留了30年,霸权就变得岌岌可危了,进入工业化时代。所有人都被科技这根鞭子赶着往前走,停下来的开始就是步入深渊的开始,没有人会等你。 他目光扫过刘永和李文兵,语气坚定:“我们所做的一切,归根结底是为了提升生产力,让百姓过得更好。我大同社若不引领天下,还有什么资格自称代表天下人。 所以你们要牢记,将来无论谁坐在元首的位置上,对墨子院、鲁班院的投入都绝不能削减!探索世界、革新技术的脚步,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我们若停滞不前,别人就会赶超。也许只要懈怠三十年,我们可能就会从领先变为落后,那时再想追赶,就难如登天了。” 刘永听到徐晨提及“将来谁坐在元首位置上”,忍不住劝说道:“元首,您是不是多考虑一下,前明官员七八十岁不致仕者亦不鲜见,您如今连五十都未到,正是年富力强之时。” 现在民朝兴盛完全超出了刘永的意料之外,国土面积之大是大明的两倍,也只有盛唐和元朝能比。 百姓富裕,产业兴旺,哪怕历史上的文景之治,开元盛世,强悍盛唐的文治武功也难以和民朝此时的局面相比。 即便当年刘永决定追随徐晨,也想象不到他们会建立如此一番丰功伟绩,而现在这个掌舵人居然想退下来,他的内心是感到迷茫惶恐的,本能的想让徐晨留在这个位置。 徐晨看着这位老战友笑道:“伯衡,一个健康、有活力的制度,远比依赖某个英明领袖个人更重要。若我一直占据这个位置直到老死,那我大同社所追求的‘公天下’,与换了个名号的家天下、皇帝制,又有何本质区别?” 他语重心长道:“将来你们若担此重任,一定要时刻铭记我大同社的立社之本:行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要坚决打击那些不事生产、坐享其成的食利阶层,用心保护所有辛勤劳动的工匠和农户。 他们才是我大同社最坚实、最可靠的根基,如果本末倒置了,培养一批压榨工匠的食利者,那我们就沦为大明之流。” 刘永和李文兵闻言,收敛了笑容,郑重地拱手齐声道:“元首教诲,我等铭记于心!” 从农场回来没几天,刘永就上报了各地丰收的情,结果这次丰收的产能,三石是基础线,四石,五石,六石比比皆是。 徐晨皱眉头道:“你相信这上报的产能?” 刘永道:“这些年北方粮食的产能也的确在逐步恢复,加上使用鸟粪石,有些田地的确能达到这个产能,可能有所夸大,但大家本性还是好的,关键是元首我们不能让下面的人泄气,不然事情就不好干了。” 徐晨摇头道:“我只怕他们牛皮吹上天,实事求是建水坝,修水渠才是提高粮食产能最好的方法,而不是吹牛,我们努力了近20年时间,也只是扛住了北方这10年的天灾,这几年倒好了,也没见有什么大动作,粮食就翻着个头的往上涨,不制止这种不正之风,以后谁还会踏实做事!” 徐晨对黄宗羲道:“去把傅山给我找过来。” “遵命!” 没多久,傅山来到元首府行礼道:“元首,您找某有何吩咐?” 徐晨找出京师日报道:“亩产600斤的麦子,这你也相信?” 傅山道:“属下亲眼所见,小麦长得颗粒饱满,下官亲自看他们收割了一亩,的确是有600多斤。” 徐晨冷笑道:“少数田地弄出600斤麦子,我相信,但你要说真个北直隶的麦子都是六百斤,你傅山相信吗?” “你看看这些报纸的报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整个北方的田地都有600斤的亩产,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提高粮食产能,那我们辛苦这20年,又是给黄河改道,又是新修水利,这算什么,做无用功吗?” “这段时间每个县下面你都去看看,看看是不是每个县的粮食产能都像报纸上说的那么高,不要被人骗了,还沾沾自喜。” 傅山苦着脸道“遵命!” 对下面的情况他也不是完全不知道,现在所以人都知道元首要退下了,大同社位置变动极大。 很多人县令,知府也当了10年,所以想在这关键的时候更加进步。 但谁能想进步的人太多了,也内卷上了,大家本来增加了三成左右,结果那个增加一倍,这个增加两倍,就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所有人都停不下来了。 傅山离开后,刘永道:“元首,下面的人本意还是好的。” 徐晨严厉道:“虚假的永远是假的,我们每年请几千个学子统计天下的各项货物的数据,就是为了得到最精确的数字,好做出准确的判断。这就跟打仗一样,明明你只有1万兵,下面去给你报个10万兵力出来,这要上战场是会打大败仗。” 徐晨想了想道:“任大任。” “属下在!” “命令各行省巡抚,都督今年提前9月来到京城。” “遵命!” 大同历二十年(公元1643年)6月28日,孟津农场。 “当当当当当。”一场热闹的表彰大会正在开幕。 上千农村工匠带着小板凳坐在下,脸色平静的看台上。 而在高台上,十几个披红挂彩优秀代表登台领取他们的奖品。 以土根为管理层给上来的工匠每人发了一双新式橡胶鞋,一桶油,一斤糖就这样没有了,这奖励比往年少了很多,所以大家的脸色也很难看。 高俊忍不住道:“表彰大会不开了,我做农场厂长10多年,就没开过这么落魄的奖励大会。这哪里是在奖励,这是在羞辱我们。” 说完他气冲冲的走。土根马上安抚众人道:“厂长有事先离开,大会继续开,号鼓手敲起来。” “当当当!”激昂的音乐再次响起,但还是已经没有多少人在意了。 大同历二十年(公元1643年)7月8日,新安县钢铁厂。 新安县是整个河南府少有的煤矿中心,境内有大量的优质煤矿,位置又处于三门峡与洛阳之间,既能利用黄河河道,又有洛阳这个庞大的市场,是天然适合建设大型钢铁厂的基地。 河南巡抚陈子昂早在5年前,就有想在这里规划建个钢铁厂的想法,但他的规划上报总理大臣府,一直都没得到通过。 三年前,巡抚陈子昂干脆就撇开了总理大臣府,号召整个洛阳行省,自力更生建设钢铁厂。 两年时间,巡抚衙门筹集上千万两,终于开通了新安钢铁厂的建设计划。 而新安钢铁厂规划就要做民朝第一钢铁厂,有整个民朝最高的高炉,一次炼铁上百吨,整个钢铁厂年产铁20万吨,钢5万吨。 花了一年多时间,钢铁厂终于建立起来,今天就是新安钢铁厂出铁的日子,陈子昂带领巡抚衙门的高层来观看整个行省的重点工程。 厂长朱达看到众多的高层激动介绍道:“我们新安钢铁厂的高是整个天下容量最大,一次炼铁百吨,现在一斤铁是20文,1吨是40两,一炉就可以炼出价值四千两的铁,全年预估的产值能达到840万两,利润二百万两。” 陈子昂听完这些介绍率先鼓掌,其他人也是纷纷鼓掌,只有来参观的高俊土根等河南府农场高层脸色严肃,为了支持这个钢铁,他们农场几乎被搜刮干净了。 中午,朱达带领众人来到钢铁厂的食堂吃饭。钢铁厂的食堂是个厂房是个建筑,内部面积极大,有几百个餐桌,能同时容纳3000人吃饭。 陈子昂看着食堂内部,有丰富的鸡鸭鱼肉笑道:“不会是因为我们来了,你们才会给食堂改善伙食吧?” 朱达自傲道:“这就是我们工匠平时吃的,我们钢铁厂做的都是重体力活不吃肉,不吃有油水的食物,哪里搬得动钢材。” 高俊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把筷子撂下道:“是啊,你们这些不养鸡养鸭的,大鱼大肉吃着,我们农场的工匠辛苦的养鸡养鸭,全部送到你们嘴里。” 朱达反驳道:“高俊你不要在这儿胡言乱语。我们这都是花市场价钱买的。” 高俊冷哼道:“那你建钢铁厂的上千万两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我们一只鸡卖出去,也不过百文钱左右,为你这钢铁厂,我们孟津所有的农场拿了30万两银子出,这就是300万只鸡,足够把你们撑死。” 而后他扫视了这个食堂道:“看到这些鸡鸭就来气,不吃啦!” 被高俊这一趟搅和,现场高兴的气氛全无,一众高层只能面面相窥,那些跟过来的小吏内心甚至有几分窃喜,终于有人为他们出口气了。 这个钢铁厂可不只有农场付出,他们的公使钱也降到了最低,去年他们忙碌一年只有5两银子的福利,今年他们领的福利居然只有一桶油,一袋南阳稻米,这两年他们的待遇肉眼可见的下降。只是他们没有高俊那样的后台赶路不敢言呐。 陈子昂内心也很无奈,为了建设这个钢铁厂,河南巡抚衙门投入了太多的资源了,下面已经开始不满了。 大同历二十年(公元1643年)9月1日,京城,元首府。 民朝几十位封疆大吏汇聚,他们各自以亲疏远近,聚在一起。 张献忠询问道:“老王,元首他老人家真要退下来。” 王二点头道:“元首说了我大同社是公天下,要有正常的轮换,后年就退下来了,就是不知道总理大臣和督察御史,谁接任元首?” 张献忠不可思议道:“元首比俺老张都年轻,这就退了。俺老张这是不是也要退?” 贺六笑道:“你想退,自然就可以退。” 张献忠尴尬笑了笑不说话,他好不容易走到了朝鲜大将军的位置,自然不会退下来。 而是转移话题道:“最近各省什么情况,粮食的产能越长越高,但我朝鲜的粮食依旧能卖到天津卫,俺老张看报纸都感觉一头雾水。” 王二摇头道:“还不是元首这事闹,他老人家退下了。有一批人得下来,有一批人得换,大家在巡抚的位置上待了10年了,谁不想更进一步?下面的知府县令想不想进,要进步就要有政绩。” 张献忠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傅山、李岩,王如金、薛宗周四人相聚在一起。 薛宗周羡慕道:“听说今年你们丰收了,这场灾害总算过去了,不像我,在云南移民,种橡胶,种甘蔗,种烟草,修桥梁,修索桥,修道路,关键是橡胶还要长好几年,当地的百姓穷的连衣服都穿不起几件。” 王金如道:“我们贵州更惨,很多地区根本不适合生活,这些年移民30万人去南洋,好歹有口饭吃,人均的田地也多了一些,但在那种地方修道路,除非元首亲自作坐镇,否则想修建一些基础设施根本不可能。贵州百姓能吃个饱饭,我就觉得天下太平了。” 李岩想了想道:“要不我们结个互助组,我安排人到你们那边去建个罐头厂,正好可以利用你贵州的各种水果。” 王金如喜道:“感谢!” 傅山却苦笑道:“什么所谓的丰收都是下面的人乱,元首已经生气了。” 李岩道:“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很多的官员都变得浮夸起来,我下面的县里有好几个说他们弄出的十石水稻。我斥责他们一顿,让他们不要胡说八道。” 而在另一边,陈子昂对黄松年道:“我说粮食三石,你就弄一个四石,你就不怕牛皮吹破天了?” 黄松年淡然道:“我关中一直是大同社的粮仓,你都可以三石我为什么不能四石。” 而后他反问道:“你们中原一向是买我们关中的钢铁,又何必建一个所谓的天下第一钢铁厂,上千万两银子,足够修2000多里铁路,把你中原所有县城连接起来,这笔钱花的冤枉。” 陈子昂淡然道:“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有了钢铁厂还怕修不了几千里的铁路吗?” 这10多年的发展,关中和中原因为远离海岸,大航海的红利基本上没吃到。双方都在发展钢铁行业,机械行业,倒有几分同行是冤家的势头了,当然比工业现在还是中原差一些,但中原有地理位置的优势,铁路修的四通八达,能勾连四方富裕地区,这是它的优势。 而就在此时,高磊过来道:“元首让我请各位巡抚去京城第一农场。” 众人感觉一阵莫名其妙,议事不在元首府,跑到农场去做什么? 但大家还是跟着高磊走,大院里停了几辆公共马车,大同社的一众巡抚和将军登上了马车,很快就来到了第一农场。 当他们下了马车,就看到了戴着草帽,肩背一条黑毛巾,手里拿着一把镰刀徐晨。 徐晨看着众人笑道:“我大同社以抗旱救灾起家,大家十几年前都是拿着铁锹,镰刀挖水渠,收割粮食,但想来大家已经很久没有收割过粮食了。今天大伙在重新体验一番如何,就当是回忆我们走过来的路。” 第478章,劳动改造与心得体会 大同历二十年(公元1643年)9月1日,京城第一农场。 烈日当空,万里无云,阳光照射下天地发出金色的光芒,麦子随着微风摇摆有如麦浪。 田地当中,有几十个身体微微发福的中年人,戴着一顶全新的草帽,手中拿着闪着银光的镰刀,在缓慢的收割稻,他们当中有许多人还非常生疏,但没多久就熟练起来。 在阳光的照射下,他们汗流满面,时不时的拿着毛巾擦着自己的汗,没多久,雪白的毛巾也逐渐染黑。 张献忠靠近自己身边的大壮埋怨道:“这次俺老张算是被你们给牵连了,好端端的被元首罚来割麦子。” 大壮刷刷把自己眼前几把麦子割完道:“有什么好抱怨的,在场有谁没收过麦子,现在割麦子也好,省的有些人忘本。” 张献忠无奈道:“大壮你总是把话给聊死。” 他抬起头看着其他人,陈子昂等人状态比他还差,张献忠好歹是武将出身,这些年他也经常骑马巡视朝鲜,身体的状态退步不是太多。 而陈子昂,黄松年他们本就是读书人出身,这些年当巡抚也很少做重体力活,此时的状态自然极差,时不时要用手捶几下腰。 张献忠幸灾乐祸道:“老陈他们这番算是被元首狠狠的教育了一番了,让他们胡来。” 高大壮不忍心看着自己老战友这么落魄,走到他身边去帮助。 陈子龙看到大壮苦笑道:“没想到这种落魄的样子让你看到了。” 大壮道:“还算好,当年你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长衫的样子,我也看过,现在还不算是落魄,元首只是让大家回忆回忆当年的自己。” 陈子昂愕然,而后悠悠道:“那已经是20多年前的事了,20年转瞬即逝,却没想到时间流逝的这么快。” 当年他不过是个落魄的秀才,饭都吃不饱了,这才加入大同社想要混口饱饭,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今日的权势,现在想一想,这20年物是人非,已是换了个天地,再回想自己这20年的变化竟是如此之大,一时间他内心也是感慨万千。 这场收割一直持续到中午,农场的工匠,推来的餐车道:“元首,吃饭了可以歇歇了。” 徐晨起身用手浙住自己的眼,太阳悬挂天空,发出一阵阵热浪。 “大家可以起身,洗漱一番,吃饭。”徐晨道。 众人这才起身,离开麦田,来到田地旁的水渠当中,洗脸,洗手,拿的农场准备好的餐盘,打菜,打饭,农场的伙食不差,两个蔬菜,一个土豆烧牛肉,还有一桶绿豆汤作为饭后消暑的食物。 打完饭之后,众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张献忠这些武将躲在一个阴凉处,大口扒饭。 吃完之后,张献忠拍着自己的肚子感叹道:“好久没有这么好的胃口了。” 王二笑道:“你这就是吃多了,不干活,真让你每天累死累活,啥都吃。” 张献忠反驳道:“俺老张努力拼搏了半辈子,就是不想累死累活。” 而后他捶了自己的老腰哀嚎道:“陈书生他们弄出来的,却让俺老张遭受了无妄之灾。” 贺六摇头道:“还不是钱闹的,你以为只有各行省这样,这两年杨大头和老赵关系闹得很僵,拍桌子争预算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但朝廷赚钱再多也不够花,又要修水渠抗旱,需要修铁路,修沥青马路,还要建设新城区,工业区,钢铁厂,又要建学校,医院,这两年移民的开支又大,每年都要花上千万两银子,每个都要花钱,每个都很重要,那只能靠本事去争去抢了。” 张献忠听完之后感叹道:“谁不是这样的,以前朝鲜一年征税也就100多万两,我都觉得花不完,但现在一年收入上千万两,却依旧不够花。” “谁都知道金大陆有金山银山,但俺老张却没钱组建船队,这次过来本是想找老武的四海钱庄贷款组建一支船队去新大陆。” 贺六不相信道:“你这样的财主也没钱了?” 这些年张献忠在朝鲜当将军,这些年的日子过的口味是极其舒服。 他一方面捕鲸行业,鲸油,鲸鱼肉,奢侈品龙涎香,骨粉做的肥料,都在民朝极其受欢迎,一年能赚几百万两银子。 还开发了人参产业,贺六他们还意外的成为了张献忠人参产业的推销员。 当时张献忠以关心老朋友的名义,送来大量的人参,说给他们补身体。 当时贺六他们也没有多想,还觉得张建忠为人仗义,知道惦记他们的身体,他们按照大同社的规矩,上报元首府,再买下了张献忠的这些礼品。 但张献忠转身就派人宣扬出去,大同社的高层都在用朝鲜的人参,他又翻出了本草纲目宣传。人参能益气养血,延年益寿。 这让朝鲜参受到了整个民朝富户的,价格翻跟头的似的往上涨,换个人生产业一年就能让张献忠赚个上百万两年的,靠着这两个产业,再加上粮食出口产业,张献忠在朝鲜建钢铁厂,修铁路,日子可谓是过得红红火火。 张献忠叹息道:“俺老张虽然赚的多,但花的也多。” 而后他羡慕的看着高大壮道:“比不过大壮,他这两广都督才是做的最舒服,没钢铁厂元首帮他去建钢铁,两广贫穷,元首就给他弄个橡胶园,还有甘蔗园,烟草园,我们大同社有点好东西全在你地盘上,一桶橡胶40两银子,俺老张都看的眼红。” 高大壮淡然道:“那只是因为两广适合种植这些东西,要不我给你几粒橡胶种子,看你老张有本事在朝鲜种植橡胶来。” 张献忠道“钢铁厂又怎么说,你看看那陈书生,为了一个钢铁厂,求元首求了两年,硬是没有办下来,反倒是你,还没说就在儋州修了一个钢铁厂。” 高大壮道:“那是因为儋州有高品质的铁矿,适合建钢铁厂。” 王二替大壮说话道:“这点我得替大壮说几句,橡胶园可不只是在儋州种植,云南也在种,甚至贵州,四川也在种,只是种不活而已,像贵州就有很多烟草园,甘蔗园,因为西南这些地方就适合发展这些产业。 儋州铁矿品质高达六成,炼制的成本低,炼出来一个钢铁质量高,这是老天赏饭吃,怎么能怪元首偏心,你也没把朝鲜的钢铁厂安置在南方。元首向来大公无私,布置产业一向是根据当地的特色来布置。” 张献忠想一想不得不承认,大壮真是运气好,老天爷赏饭吃,没办法度假。 众人一阵午休闲聊,到了下午1点,休息完了之后又顶着烈日继续收割。 就这样一直收割到了晚上,徐成把他们集中起来道:“今天我们一共收割了52亩麦田,我叫高勇把这些麦子,按照一亩一亩的脱粒,集中起来,现在大家一起来看看,我们今天的收成如何?” 而后徐晨对着高勇道:“当着所有人的面,称这是麦子的重量,并且大声的说出来。” 高勇道:“遵命!” 而后他带着几个农场的工匠,用一根横木吊着一杆大秤,把已经装到麻袋里的麦子,一袋袋的秤重,并且大声汇报数字道:“162斤, 166斤,175斤~~~。” 高勇不断的说着数字,大致都是在160~170之间,有几个袋是是150和180的,但却连一个超过200的数字都没有。 数字报完所有人都一言不发,但徐晨却严厉道:“第一农场已经算是我大同社管理的好的农场了,用上南方来的鸟粪石,堆了土化肥,精耕细作,但老天爷不赏脸,我们做了十分的努力,一场干旱下来,却让我们只收获了1分的粮食,亩产只有一石上下。” 而后徐晨命令高磊拿过一迭报纸道:“看看你们上面写的是什么,三石,四石,五石,数字一个比一个高,越来越夸张,你们这是在比赛吹牛吗?” 徐晨把报纸丢到他们脚下。呵斥道:“丢人现眼,你们这是在全天下百姓面前丢人现眼。你们以为大家都不知道一亩田地能种出多少粮,只是因为你们位高权重,大家不敢戳破而已。” “但这样的谎言却只能骗自己,却骗不了天下人。明朝的官员最擅长撒谎,明明天下大旱,但他们却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天下丰收,明明整个关中已经流民遍地了,但他们却偏要说关中太平无事。” “大旱之年继续征缴田赋,这些明朝的官员为了自己的乌纱帽害死了多少人,我们都是亲身经历,亲眼所见,现在你们也想变成胡廷宴这样的昏官不成。” “这一个月你们都在这里,收割粮食,好好反省反省,每个星期给我一篇反省的体会。”说完徐晨离开这里。 王二等人看到徐晨走后松了口气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元首发这么大的脾气。” 高大壮道:“连胡廷宴都拿出来做例子了,看来元首这次是真生气了,老兄弟们做的也太过火了,大家要比政绩,那要凭真本事,搞这套弄虚作假就不怪元首生气了。” 张献忠却哀嚎道:“还有一个月时间,俺老张这一个月该怎么过,还要写心得体会,这不是当年贺虎成他们写的,简直是丢人现眼。” 高大壮拍了拍张献忠的肚子道:“只当是刮刮油了,仔细思考一下自己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太舒服了,还有没有想起我们的大同之治。 我以为这心得体会才是点睛之笔,这就像是海上的灯塔,可以让我们知道自己有没有偏离航向,忘记没忘记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加入大同社。” 王二钦佩道:“大壮兄弟的学问倒是日渐精深,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俺佩服。” 接下来的日子对张献忠等人,确是煎熬,睡在农场的八人工匠房,每天天不亮就去农场的田地收割,中午休息一个小时,下午接的收割到天河,循环往复。 不过熬过了最艰难的头三天,他们开始逐渐适应农场的生活。 他们才发财京城第一农场的条件真不差,有自己的戏院,平时农场的工匠会自己组织编排戏曲,晚上大家自娱自乐,农场内部有农场子弟小学,有图书馆,还有一个足球场,还有一个小型的市场,能满足日常的基本生活,可以说这就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小世界。 这样一个花费高昂的农场,却让农村上千的工匠生活的非常好,三餐能吃饱,日常还有肉。肉都是农场养殖场自家产,所以不用花钱。 年底还能给农场的工匠30两左右的分红,这已经不比长安城的工匠工钱差多少,但他们自给自足,分红的钱确实属于他们小家庭的,夫妻两人一年就能攒下60两银子,这生活品质比明朝时期的小地主都要高。 高大壮感叹道:“要是全天下都像第一农场,大同世界应该就降临了。” 贺六摇头道:“短时间内很难做到,种地也是有技术要求的,维持这样一个农场,都不说其中的投入,就是各项技术普通农户也做不来。要不然我大同社成立了那么多农场,但大部分人也只是勉强能吃饱肚子。 不过这已经是前所未有的盛世了。当年俺在卫所,能吃饱饭的时间屈指可数。” 张献忠他们一路参观的农场,他更是想着,农场有哪些制度能用在朝鲜国。 但很快他们发现了一件让他们惊愕的事情,第一农场居然有10亩玻璃大棚,只是玻璃已经拆下了,但钢铁骨架还在。 有玻璃大棚他们不惊讶,这些年金城附近这样的大棚为数不少,但10亩土地的大棚他们的确是第一次见到,毕竟玻璃的价格也不低,一亩大棚的建设成本就是几百两银子,这10亩大棚的建设成本就是两三千两,这对一个农场来说可不是一笔小钱。 张献忠饶有兴趣询问高勇道:“用玻璃做大棚能赚钱?” 高勇自豪道:“说日进斗金那是夸张,但说是日进斗银却也不差,现在天气太热,还没装玻璃,但等过几日就要翻耕土地,种下萝卜,豆角,黄瓜,茄子等蔬菜,等到了10月中下旬,就要开始装玻璃,11月的时候天气寒冷,就是大棚蔬菜上市的季节,萝卜,豆角,黄瓜他们的价格就没有低于一百文的,一亩地一个冬季的产值就是上百两,这10亩大棚一年就是上千两的产值,你说赚不赚钱。” 张献忠道:“朝鲜有半年时间都是在冰天雪地当中,更加需要蔬菜,要是我在朝鲜也弄个玻璃大棚,那只怕比京城还要赚钱。” 贺六翻白眼道:“白痴,京城有天下的富商云集,还有西域,大漠,南洋,天竺,波斯,欧罗巴的富商,只有他们才吃得起上百文钱的蔬菜,普通人还是在地窖里屯白菜,你把玻璃大棚搬到朝鲜去,几个人吃得起。” 张献忠想了想道:“那我就建个小点的,俺老张自己用也行。” 第479章,新生代与新大陆的财富热潮 大同历二十年(公元1643年)9月6日。 京城第一农场,初秋的午后阳光依旧炽烈,道路两旁的田地,金黄黄的一片,农户忙碌的在其中收割粮食,丰收的喜悦让他们即便是汗流浃背,但脸上依旧有笑意。 一辆公共马车晃晃悠悠地在农场外围的土路旁停下,车门打开,跳下来两个半大小子,都穿着干净的学生装,手里提着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大包小包。 其中一个小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眯着眼打量眼前一望无际的麦田和远处隐约的房舍,疑惑道:“徐浩,是这儿吗?可别走错了。” 被称作徐浩的少年个头稍高,他肯定地点点头:“错不了,这就是第一农场,我前年跟着我爹来过一次。不过张叔叔他们具体在哪块地干活,就得进去问问了。” 两人刚走到农场大门口,就被门卫出声拦下:“喂,那两个小子,这里是农场重地,不是你们玩耍的地方,快回去吧!” 徐浩闻声抬头,脸上露出笑容:“周叔,是我,徐浩啊!” 门卫周延仔细一看,推开小门走出来:“哎呦,真是徐公子!怎么跑这儿来了?难不成你们学堂的社会实践课也安排来割麦子?这季节可都快收完了。” 徐浩摇摇头,指了指身边的同学:“周叔,我们是来找人的。这是我同学张耀,他父亲是张献忠张将军,听说就在咱们农场,我们来看看他。” 周延恍然大悟,打量了一下有些腼腆的张耀笑道:“原来是找张将军!顺着我手指这条路一直往东走,看到一片坡地,那块麦田就是张将军他们小队负责的,这会儿肯定还在忙活呢。快去吧!” 谢过周延,两个少年沿着土路向农场深处走去。路两旁,不少农户正在忙碌地收割、捆扎,有人认出了徐浩,纷纷笑着打招呼,徐浩也一一礼貌回应。 没多久,他们就看到了坡地上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和几个人一起,挥舞着镰刀,熟练地割着麦子。 “爹!”张耀惊喜地喊了一声,快步跑了过去。 张献忠闻声直起腰,看到儿子,脸上绽开笑容,放下镰刀走出麦田:“臭小子,不在学堂好好上学,跑这儿来干啥?”他嘴上责怪,眼里却满是笑意,能找到这里来,说明他这个儿子有孝心。 张献忠成了朝鲜将军,把自己儿子送到京城,他名义上说这样更好教育自己的儿子,能让他知道自己是个汉人。但内心的想法徐晨是明白,这就是质子。 但徐晨也不在意这些,就让张耀在京城读书,还和自己儿子是同班同学。 张耀把手里沉甸甸的包裹提了提,小声道:“我听人说您被元首罚在这里干活,怕您吃不好,带了点吃的来看看您。” 张献忠一听,又是感动又无奈,蒲扇般的大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啥罚不罚的?这叫体验民生,接受再教育!懂不懂?真本事不光在学堂里学,这田间地头里的学问大着呢!” “张叔叔,张耀也是担心您。”徐浩上前一步道:“他不熟悉路,我陪他过来的。” “阿浩也来了。”张献忠看到徐浩更是高兴。这时,同在附近劳作的高大壮、王二、贺六几人也围了过来。 徐浩十分懂事,挨个问好:“高叔叔好,王叔叔好,贺叔叔好。” “哎,阿浩都长这么高了!”高大壮感慨地打量着徐浩,“今年该上几年级了?” “高叔叔,我上初三了。” “初三?那不是马上就要考学府了?”王二插话道。 徐浩点点头。 大同社实现的是6年义务教育,蒙学之后是三年中学,三年中学之后就考学府,或者是各个技术学校,如果连技术学校都没考上,一般情况下,农户的小孩在家就是帮助自己的父母务农,等再长大一点,跟着同乡去城市打工,工匠的小孩只是托关系到店铺当学徒,父母有关系的,则想办法进官营作坊,吃一份稳定的庄稼。 王二立刻来了精神,拍着胸脯说:“阿浩,听王叔的,一定要考军事学堂!到时候王叔亲自教你打枪,保证你百发百中!” 张献忠也连连附和:“没错!阿浩,你小子一看就是将门虎子,天生就是带兵打仗的材料!以后肯定是个大将军!” 徐浩却微微皱起眉头,有些为难地说:“可是我父亲更希望我考墨子学院。他说希望我以后能成为科学家,研究些机器,造福百姓。” 贺六一听,加大嗓门道:“那哪成!你可是元首的儿子,怎么能不懂军事?听叔叔们的,准没错,必须考军事学堂!” 张献忠搂过徐浩的肩膀,压低声音道:“阿浩,元首也说过,张献忠道:“只要是人就会犯错,这是元首说过的话,用在这里就没错了,这事儿你得听叔叔们的!你想想,领兵打仗多有意思? 能打枪,能放炮,还能坐上那个热气球,飞到天上去看敌情!等过段日子叔叔们这边‘学业’结束了,就带你去靶场,让你打个够,再教你开炮,怎么样?” 徐浩毕竟还是个少年,听到打枪放炮、热气球这些,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兴奋地点头:“好!张叔叔,那我们可说定了,不许反悔!” “绝不反悔!”张献忠拍着胸脯保证。 虽然徐晨已经打算退下来,践行公天下的理念,但张献忠他们骨子里还是更相信血脉传承,所以更想要徐浩成为一个军官,一步步升上去成为元首,以此来维护他们的利益。 这时,张耀赶紧把带来的烧鸭、卤肉等食物拿出来。张献忠见状,豪爽地对着坡地上劳作的众人大手一挥:“兄弟们,都歇会儿!我儿子带好吃的来了,见者有份!” 众人说说笑笑地从田里来到路边的树荫下。农场的伙食不算差,但也不是天天有肉,这段时间劳动强度大,大家也确实馋了,都没跟张献忠客气。 田里劳作的陈子昂等人也走了过来。听到张献忠等人怂恿徐浩考军事学堂。 陈子昂开口道:“阿浩,这天下的大仗硬仗,差不多都被我们这帮老家伙打完了。你若是真想为百姓做事,不如去考政务学院,将来治理地方,那才是真正的造福一方。” 张献忠一听就不乐意了,梗着脖子道:“陈书生,你这话我可不同意!海外那么大,国家那么多,仗怎么可能打得完?再说了,元首家的公子,要是不会领兵打仗,那不成笑话了?” 陈子昂反驳道:“正因为是元首家的公子,才更应该学习治理之道,走文政之路,这才是长治久安的根本!”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为了徐浩未来的前程争执起来,声音也越来越大。徐浩站在中间,看着这两位为自己争吵的叔叔,只能无奈地挠挠头,一脸哭笑不得。 而在一旁的傅山与李岩满脸无奈的看着这一幕。 李岩苦笑道:“他们难道不知道元首想要让阿浩去墨子学院的想法?” 傅山叹口气道:“知道,但他们更相信血脉传承的权利,对我们建立的公天下没有信心。” 李岩摇头道:“他们是大同社员都如此,想要重建公天下何其难。” 傅山却鼓舞李岩道:“这些将军大半生都生活在家天下当中,三观已经固定,想要改变,除非他们学问精通到圣贤的程度。 但像阿浩他们这代人却不同,他们从小生活在公天下的世界当中,他们不会相信血脉传承,也不会相信什么天生贵种,等他们这一代人逐步取代了我们的位置,公天下才算是真正建立了稳固的根基。” 李岩内心有点振奋道:“倒是我想一步登天,青主说的没错,随着阿浩这一代人的长大,公天下将会成为一股浩浩荡荡的洪流不可阻挡。” 大同历二十年(公元1643年)9月16日,天津卫造船厂。 要说大汉这些年发展最快的产业,造船业必然榜上有名,自从民朝开海,直接搬开了造船业身上最重的大山,民朝造船业就开始蓬勃发展。 等着大同社一统天下。而后开始对外开拓,不断和藩国签订友好通商协议。打开了朝鲜市场,日本市场,控制整个南洋,南中地区。 尤其是环球舰队归来之后,民朝得到了全球贸易的地图,开拓了眼界。民朝海商不断的对外开拓,海上贸易的市场成倍增,短短十年增加了几十倍。 天下想要加入海贸的人,就必须要购买一艘海船,这就造就了造船10多年黄金发展时期,只要船造出来就能卖出去,许多造船厂的订单排到一两年之后。民朝每年都在增加几个造船厂,但即便是这样海船依旧供不应。 天津卫造船,建立于大同8年,厂长孙元化学贯中西,船厂建立之初,就能建造千吨级的宝船。 这12年造船厂更是不断的扩大,半个天津卫的海岸线都被他们用来做船坞,造船厂有大大小小15个船坞,每年能制造几十艘大型宝船,是天津卫最赚钱的作坊,也是整个天津卫最支柱的产业。 徐晨巡视天津卫造船厂的,正好就见到一艘千吨级货船下水,订货船的商贾显然非常着急,船刚下水没多久,确定了安全他就安排自己的水手,驾驶着这艘海船,去了天津卫码头。 徐晨有点惊愕道:“他们这么急?” 孙元化笑道:“他们急着赶往新大陆,现在天津会流传着一句话,一船货物一船金,意思说带一船货物去新大陆,就能换一船黄金回来。” “这一年来,我即便把造船的价格提升了三成,但订单依旧在纷纷涌来,订单已经排到一年后了。” “现在造船厂实行四班倒,几乎每隔几天就有艘货船下水,现在我们制造的最快的是千吨级的货船,从铺设龙骨到海船建造完成正式下水,只是需要两个月时间。” 而后孙元化自傲道:“去年我们的我们的盈利是200万两,今年到现在我们船厂已经赚了300多万了,年底盈利应该会超过400万年。” 不怪孙元化如此骄傲,这笔钱已经可以和明朝全年的税银相当,哪怕是在全球当中,这个收入也超过了绝大部分国家的税收。说天津卫造船厂富可敌国一点也不为过。 徐晨询问道:“现在你们有多少造船的工匠?” 孙元化道:“六千余人,每班有上千人。” “造船的工匠你们如何解决?”徐晨继续询问道。 孙元化道:“我们和北海舰队达成合作协,他们退役的士兵,会进行三个月的培训,然后安排到我们的造船厂,水手本就懂一定的造船技术,经过三个月培训之后,已经可以算是熟练的工匠了,有北海舰队的帮助极大的满足了我们用工的需求。” 徐晨皱眉头道:“四班倒用人是不是太多了?要是造船业也没有这么兴盛,如此多的工匠又如何安排?” 孙元化迟疑道:“元首,现在整个民朝的造船厂到处都是抢的,只有人手不够,哪里有嫌多的。” “而且现在我们民朝多了一个新大陆,需要的海船数量最起码在10年内还是在快速增长。” 但徐晨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民朝的造船业本就发展很快,新大陆的出现,宛如烈火烹油,但这却未必是好事。 这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他记得自己小时候,一个行业忽然火爆,疯狂开工厂,产能急剧扩张,没几年就盛极而衰。 尤其是那首大街小巷的呼喊,“江南皮革厂,江南皮革厂,它倒闭了。老板黄鹤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 即便是几十年过去了,这对他来说依旧是记忆深刻。因为周而复始的次数太过多了。以至于连他都能总结出,发现新产业,疯狂扩张,产能过剩,极致的压缩成本。把产业做烂,热钱退出。这已经形成一个规律了,那些热情并不能发展产业,反而容易把产业给做烂了。 离开天津卫造船厂之后,他来到了天津卫,股票交易所。 天津知府高小四指着股票交易所内涌动的人潮笑道:“元首,这一年多来,光和新大陆有关的商社上市,就有15家,只要上市的商社要不了半年股票的价格就会翻一番。今年天津卫的税收可能会翻一番。” 要知道天津卫人口有七十万,在民朝境内算是前五这大城市,现在还能增加一倍的税收,可以说是一个奇迹。 这是新大陆带来的奇迹,是西班牙殖民地庞大的市场和新大陆金山共同带来的奇迹。 这波财富的洪流,第一个进入的港口就是天津卫,承接了一个大陆的财富,即便是天津卫这样的大城市,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繁华。 现在高小四得意志满,打算趁着这一波财富的潮流,让天津卫也成为像京城那样的百万人口的城市。 徐晨听完只能无奈的苦笑了,他已经能看到结局了。但却很难阻止,一方面是人的贪欲起来了,根本不可能阻止的了,另一方面则是,这股浪潮对大同社也是好事。 原本大同社计划今年向新大陆移民一万人,但因为民间商船增多,移民的成本从150两降低到100两,移民数量也增加到3万。 而这还不包括民间自发的移民。很多了想要去金山淘金的,抵押上全部的身家。跑到了新大陆。甚至很多海船跑到了新大陆,水手都去挖金矿了,船长想回来都回不来,没办法,只能留在当地挖金矿了。 这股风潮可能会在未来带来危害。但却实打实的增加了几倍的移民数量。对大同社开发新大陆是一个绝对的利好助力。 想要让这股风潮降温,只有等容易挖的金矿挖光了。西班牙殖民地日常生活用品的价格也降低到,利润没有几十倍有那么疯狂,这股风潮才有可能会降温,在此之前徐晨能做的,只有叮嘱四海钱庄收紧贷款,即便是有贷款,也要有足够的抵押物。 大同历二十年(公元1643年)10月1日。 一列由扬州开往京城的蒸汽火车,如同钢铁巨龙,呼啸着行驶在平坦的原野上。巨大的车轮碾压着铁轨,发出有节奏的轰鸣,车头烟囱喷出的浓烟被疾风吹成长长的黑色飘带。 在一间装饰相对考究的包厢内,坐着由侯方域率领的东吁国留学生代表团。这些年轻人,多半是东吁国权贵子弟,其中更包括了“太子”朱由榔。他们基本是南明政权在中南半岛挣扎存续后,新一代的掌权阶层或后备力量。历经多年经营,杜麟征、沐天波等人终于在东吁国的根基初步稳固。 生存已不再是首要威胁,但如何发展壮大,成了摆在东吁高层面前的新难题。几经商议,即便内心对大同社充满复杂的嫉恨与畏惧,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大同社的文治武功,已远超历代中原王朝,其国力之强盛,如日中天,光芒刺目。 东吁不求能与之比肩,但至少不能被甩开太远。他们派遣子弟留学,深入学习大同社的发展经验,于是借此次藩王朝贡大会之机,东吁将这批精心挑选的年轻一代送往民朝,成为其第一批系统学习的“留学生”。 朱由榔趴在车窗边,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农田、村庄和远处如黛的山峦,脸上写满了惊异。“这便是大同社的火车?传闻可日行千里,果真名不虚传!” 与历史上那个颠沛流离、最终被缢死的悲惨命运相比,此时的朱由榔无疑“幸福”了许多,至少无需东奔西跑。 然而,他内心却充满失落。他虽顶着“太子”名号,但其父隆武天子在一系列令人失望的操作后,早已大权旁落,被杜麟征、沐天波、祖泽润等实权派架空,成了名副其实的泥塑菩萨。他这个太子,自然也毫无实权,好处是远离权力漩涡,行动相对自由,坏处则是壮志难酬,只能做个富贵闲人。 侯方域坐在他对面,闻言感叹道:“殿下,大同社发展之速,实乃亘古未有。一年一小变,三年一大变。如今的中原,与十年前相比,已是天壤之别。” “大同社对待士绅固然严苛,但其发展工商、兴修铁路、鼓励实学的路径,却是对的。他们已然走出了一条与历代王朝截然不同的富强之路。我东吁若不想被时代抛弃,必须效仿学习。至少,这铁路一定要修,有了铁路,调兵遣将、镇压境内不服的土司便容易得多。还有钢铁、造船、纺织诸业,皆需发展,国家方能强盛。” 东吁国内大部分地区虽已臣服,但边远山区的土司时叛时降,始终是个隐患。有一个强盛的大同社作为活生生的榜样,杜麟征等人对于发展产业达成了共识,这才有了此次留学之举。 侯方域身上还带着更重要的任务:试探向大同社寻求贷款,帮助东吁修建自己的铁路系统。没办法,这个时代大部分国家都是农业国家,尤其是南中的小国积累本就不足,想要修建价格高昂的铁路。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只能求助于外部。 朱由榔自幼在传统农业社会的氛围中长大,后又长期处于逃亡和寄人篱下的状态,他的世界观仍停留在旧的框架内,对于发展工商、兴建铁路这些“奇技淫巧”之事,本能地缺乏兴趣。 他拿起一份在扬州买的报纸,指着上面的文章岔开话题:“侯先生,这报纸上都在议论徐晨将要退位,有说刘永会接任,也有说李文兵有望。徐晨,他真的会舍得放下这天下第一人的位置?” 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这在他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 侯方域苦笑道:“殿下,徐晨此人,往往言行合一。他既公开表露此意,多半是真有意践行。但这毕竟是天下至高的权柄,能否真正放下,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断言。若他真能做到,那大同社所宣扬的‘公天下’,便算是有了最有力的注脚。” 禅让,这可是只存在于上古传说里的制度。他也想见到这个制度真正实现。 第480章,赏朕五两,封户部尚书 大同历二十年(公元1643年)10月3日。 列车抵达京城。东吁大使侯方域向鸿胪寺递交文书,表达了派遣留学生入学的正式请求。 鸿胪寺卿洪承畴上书元首府,徐晨很快批复同意,将这三百名东吁子弟分散安排到京城的墨子学院、鲁班院、钢铁学院,机械学院,纺织学院等各类学府中学习。 安顿好学生后,侯方域抽空去拜访了他的老朋友张溥,金圣叹和高登。自然谈及了当前最热门的徐晨退位传闻。 金圣叹立刻激动起来,几乎是手舞足蹈道:“千古盛事!此乃千古未有之盛事!禅让之制,湮灭数千载,今日竟能重现于世!我等何其有幸,能亲眼见证!元首若能践行此言,身体力行,证明了‘公天下’非虚言,便是当世的圣人。” 他本就是徐晨最狂热的崇拜者,现在更是把徐晨看成是当世圣人一般。 一旁的高登却慢悠悠地品了口茶淡然道:“若采兄,且慢激动。距离元首任期届满尚有两年光阴。尘埃落定之前,一切皆有可能。待到他真正步下权位的那一日,你再欢呼也不迟。” 因为5年前的事情,他和重民社终究是分道扬镳,重民社成员全票通过开除高登重民社员的身份,他的《重民报》被迫改成《工匠报》。 就是因为他经历的背叛和变动太多了,知道看一个人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一个人做什么,只要徐晨还没有从元首之位下来,这一切就会有变数。 张溥淡然道:“元首可是一个改天换地之人,其意志坚定如钢铁,又岂是寻常帝王可比,他现在就是在为两年后的事情做准备。” 而后张溥笑道:“京城第一农场的事情你们都听说了吗?” 侯方域好奇道:“什么事?” ~~~~~~~~~~~~~~~~~~~~~~~~~~~~~~~~~~~。 这毕竟是不是什么好事情,《大同报》自然就没报道,其他的报纸自然更不敢太过于宣传了。哪怕金圣叹的《明镜报》也一样,他虽然狂傲,但也不是傻子,他也不敢一下把大同市所有高层给得罪了,所以这件事情在京城几乎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但出了京城之后还是没有传开。 侯方域愕然道:“竟如此简单粗鄙?” 张溥自嘲道:“那你以为会多复杂,元首虽然不称帝,但他的权势又何曾低于哪位开国皇帝?这就是开国的好处,没有那些昏聩之辈,哪怕犯错也可以马上改正。” ~~~~~~~~~~~~~~~~~~~~~~~~~~~~~~~~~~~。 张溥看着众人道:“前日我见了元首,他提议想让我等复社成员,入民朝为官,你们若想为百姓做一点事,我可以把你们的名字上报过去。” 经历了这件事情,徐晨觉得还是要在民朝多加入一些其他学社成员,地方州府最好还是不要弄成一言堂。 金圣叹拒绝道:“进了官场万般不由人,只怕想说真话都难,我这个人骨头硬,不喜欢说假话,进了官场只怕会得罪人,我很喜欢现在主编的身份,遇到不平事,想管就管,遇到贪官污吏,想骂就骂。” 高登道:“我也无意官场。” 张溥看着自己新的小弟道:“尔农,某看你胸中大志,就举荐你到元首府。” 王夫之兴喜行礼道:“多谢天如先生。” 话分两头,朱由榔来到京城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拜见自己的叔叔,也是在大同社官位最高的治蝗总督朱之极。 他在黄河两岸治蝗10多年,可谓是劳苦功高,让整个北方即便干旱了10多年,但蝗灾却从未大规模爆发过。 徐晨更是知道朱之极功劳有多大,崇祯年间有记载的大蝗灾就有四次,每次都是波及到整个北方,小蝗灾更是难以计数,而这些灾害在朱之极治理下,根本就没有出现。 所以朱之极这些年在民朝过的不差,不但在官场上位高权重,还带出了一批懂治理环境的学生,这些学生都在黄河两地为官,他本人也没有因为身份受到歧视。 不过朱之极知道自己身份敏感,谨小慎微,大部分的时候都不会和前明宗室有联系。朱由榔自然吃了个闭门羹。 朱由榔本来是想寻求朱之极的帮助,让自己的父亲重新夺回权力。 看到大门紧闭的朱府,知道这个叔叔不愿意帮助他,也只能无奈的叹口气。 而后一个人游历在这座陌生的城市,虽然京城曾经是大明的都城,但朱由榔生活在衡阳,从小到大就没来过京城,他对京城的印象完全是来自于他父亲小时候对他的诉说。 但经过大同社十几年的改造,现在的京城和朱常瀛讲述当中已经是两个样子。 街道两旁都是五六层的砖石建筑,看上去显得异常高大,街道两旁种上了树木,漆黑的沥青马路上,马车川流不息,热闹非凡。和勃故那种,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雨,这所城市干净的可怕。 但这座城池就和他记忆当中大明城池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马路两边也是人潮涌动,有匆忙的工匠,也有穿着补丁衣服的农户,还有看着报纸读书人,乘坐马车的豪商,西域人,南洋人,南中人,天竺人,波斯人,这座城市的外来人口太多了,甚至他看到10个路人当中就有两个是外族人。 朱由榔感叹道:“这就是万邦来朝的都城吗,果然和大明不一样,东吁更被衬托的如同蛮荒一般。” 眼前的场景只能让它,盛唐时期万邦来朝的景象。 整个京城变动最小的可能就是紫禁城,朱由榔跟着人群来到了紫禁城。 他正感叹王帝王居住的场所,现在已经成为普通百姓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 “10文钱一张票。”一个套着红袖的工作人员拦住了他道。 “这还要收费?”朱由榔愕然。 工作人员看了看他一眼,尤其是那一身前明时期的打扮,口气有几分不善道:“一看你这样子就是外地来的乡巴佬,不收钱,这紫禁城怎么维修?还穿这一身,你们的皇帝都在这里当差了。” 说着,朱由榔顺着工作人员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着一个穿着明朝龙袍的人和游客在一起。他当即拿了10文钱交给工作人员,而后跑过去。 朱由崧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只是看到朱由榔知道来大客户,像这种还穿着旧式的长衫的人,一般对大明还有感情,出手极其大。 当即走过去道:“你想不想成为我大明的尚书,打赏朕五两,朕给你一个户部尚书,给10两的话,阁老也可以考虑考虑。” 朱由榔递过五个金元悲伤道:“陛下,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朱由崧看到这五枚金币,喜悦再也压抑不住了,他大半个月的打赏就来了,果然是个冤大头。 朱由崧接过赏钱,从自己腰间拿出一个仿制小玉玺,把早已经准备好的纸质圣旨拿出来盖了上去,而后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朕把你的名字写上去,这道圣旨就是完成了。” “朱由榔!” “朱由榔?”朱由崧惊愕的看着眼前这个人道:“你是那位叔叔的子嗣?” 朱元璋早就把自己子孙后代的名字给排序好了,所以光听名字,朱家的宗亲就能知道这个人是自己的叔叔还是侄子? 朱由崧看着自己这个堂弟有点尴尬,虽然这份活轻松还赚钱,但突然间遇到了自家的亲戚,他还是感觉到有点羞愧和尴尬的,这不亚于后世的网红,看到自己的亲戚在看自己的直播。 “家父是东吁王!”朱由榔道。 朱由崧这才恍然大悟,现在朱氏的宗亲不说穷的和乞丐一样,但的确没几个富人,只有东吁王勉强保留了一份祖宗留下来的香火。 “堂弟,你怎么来京城?” 觉得自己人更加可靠,朱由榔想了想道:“我父亲想夺回东吁的大权,想要寻求大同社的帮助。” 朱由崧听到这话,差点笑出声来道:“叔父在西南的表现,我还是知道一点的,不要说为太祖皇帝长脸了,说是丢尽了祖宗的脸也不为过。” 朱由榔听到这话也是脸色发红,他父亲每次大同社还没打过来就先逃了,说是闻敌而逃也不为过,他也的确没脸说这些光辉战绩。 朱由崧问道:“看你出手这么大方,想来叔父在东吁过的也不算差,杜麟征每年给伯父多少金花银?” 朱由榔脸色难看道:“每年只有10万两银子,还有一个万亩的庄园。” “哇,杜麟征,祖泽润他们如此大方,给了每年10万两,居然还有一个万亩的庄园?”朱由崧的确是惊到了,他可知道自己这个叔叔只是傀儡。 只看现在的朝鲜王,张献忠每年只给他五千两银子,穷的和海对面的天皇一样,穿个衣服都要打补丁。 朱由榔道:“是我岳父据理力争才有的,祖泽润这个奸臣最开始只打算给我们一万两。” 朱由崧羡慕道:“沐家没有白吃我朱氏这两百多年的俸禄。” 而后他拍着自己堂弟的肩膀道:“看开点吧,你看我只能在这紫禁城当中,娱乐民朝的百姓,一年下来也就赚个两三百两,朱由检现在还要靠着自己的老婆周氏,袁氏,田氏养活。” “再看看你们这一支,东吁虽然小,但好歹是一国,叔叔虽然没有权利,一个万亩庄园和10万两的金花银,好歹保住了你们的富贵,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就凭叔叔那本事,怎么可能斗得过杜麟征他们,我怕堂弟你们再弄下去,不但眼前的富贵生活保不住,小命都有可能难保住。” 朱由榔惊愕道:“你不是先帝?” 他一直以为眼前这个穿龙袍的人是朱由检,所以才会那么悲伤,一国之君沦为戏子,供人娱乐。 “我是福王世子朱由崧,虽不是朱由检,也是你堂哥。” 而后他找到紫禁城的工作人员,把自己身上龙袍一脱道:“家里来人了,我请休假五天。” 工作人员道:“朱胖子你可要想好,你能赚钱的时间就这么两个月,你这假一请,一个月的工钱就没了。” 朱由崧高傲的抬起头道:“我岂是如此斤斤计较的。” 眼前这个堂弟,明显是个大款,而且人还看着傻不愣登,现在当然要想办法傍住这个大款。 说完就走到朱由榔身边道:“看你这样子是想去见朱由检,我带你去看看他,看他现在过的生活,同时也让你和叔叔死心,安安心心的吃着这份富贵,不要再折腾了,我怕你们继续折腾下去,祖宗的这份香火都要折腾没了。” 说完朱由崧拉着自己的堂弟坐上了自己的马车,一路向着朱由检家赶过去。 来到朱由检家,他推开大门道:“大伯带客人来了。” “大伯!”朱幼薇等人听到他的声音一个个跑出来。 朱慈烺抱住他大腿道:“大伯,我要去看足球赛。” 朱由崧笑道:“好,好好,正好大伯的足球队福临门足球队比赛,等会儿我们一起去看。” 而后他指着朱由榔道:“这是你们父亲的堂弟,也是你们的叔叔,叫叔叔。” “叔叔好!”朱幼薇等人马上道。 朱由榔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迟疑道:“这是陛下?” 他虽然没见过朱由检,但却见过朱慈烺,小孩子虽然变化快,但从眉目当中还能看出这是当年那个小皇帝。 “对!”朱由崧感叹道:“从这一点来说,我们都要感谢徐晨,历朝历代皇室宗亲哪有我们过的这么好,不用生活在恐惧当中。” 而后他又幸灾乐祸道:“当然对大明的士绅来说,这样的日子就是煎熬了。” 第481章,三个末代皇帝与吕宋的呼声 和朱由榔进行了一番交流后,朱幼薇等六个小,便在朱由崧的带领下,兴高采烈地爬上了那辆略显陈旧的马车。他轻松地一扬马鞭,喝了声“驾!”,马车便稳稳当当地驶出了宅院。 马车缓行,很快汇入了京城的主干道,行驶了不到一刻钟,他们便抵达了目的地——崇文坊。 刚转入坊口,一股喧嚣的热浪便扑面而来。朱由榔一眼便望见了一个半圆形的庞大建筑,其外围早已被各式小吃摊贩占据,蒸包子的白气、烤红薯的甜香、炸鸡排的焦香、还有茶叶蛋的卤味混杂在一起,勾人食欲。摊主们嘹亮的吆喝声与顾客的讨价还价声交织成一片热闹的市井气息。 朱由崧熟练地将马车驶入一旁的停马场。朱由榔看着眼前景象,不禁惊愕地脱口而出:“这里是大同社高层居住的区域吗?怎会有如此多的马车?” 像这样密集停放在一起、规模堪比小型军营的停车场,还是头一回见。马车样式繁多,有简朴的,也有装饰讲究的,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 朱由崧闻言,嗤笑一声,一边拴好马缰道:“你想多了。如今草原尽归大同社所有,马匹价格早已大跌。一匹普通的马不过十两银子,这样的马车四五两就能置办一辆。十五两银子,不过是京城里一个熟练工匠半年的工钱。眼下但凡是家里有些闲钱的,谁不买一辆马车代步?不然你以为街上川流不息的车马都是哪来的?现在京城可是有马车上的城市说法。” 他拍了拍朱由榔的肩膀,带着几分戏谑道:“东吁虽是小国,你好歹也是太子,莫要像初进城的乡巴佬似的,看什么都大惊小怪。紧跟着我,看好这群小皮猴,可别走散了。” “都下车,排好队,一个个牵着手!”朱由崧招呼孩子们,他对带孩子显然很有心得,毕竟在他手头拮据时,没少去朱由检家蹭饭,顺带帮忙照看子侄,朱由检家可谓是他最稳固的铁杆庄稼。 一行人出了停车场,路过小吃摊时,孩子们的脚步就挪不动了。 有朱由榔这位“东吁太子”在场,朱由崧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打秋风的好机会,他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开始点单:“老板,来八杯超大杯的奶茶,珍珠多加!” “八份炸鸡排,两份放辣,六份原味!” “爆米花给我来上八桶!” 朱慈良等六小顿时欢呼雀跃:“大伯万岁!” 只有朱由榔苦笑着,默默地从钱袋里掏出银钱付账。他看着手中一大包零嘴,在看着已经非常适应民朝生活是朱由崧和他的那些侄女,侄子们,好像只有他没有走出大明灭亡的阴影。 抱着零食,他们随着人流走进了球场,在最前排、靠近自己支持的锦绣坊球队后方坐下。 没错,这支球队就是周氏的锦绣坊赞助的,最开始周氏本是不打算浪费钱的,但架不住朱由崧找来周耀文,两人一通游说,最终周氏还是每年赞助了他们100两,还赞助了他们球衣球鞋,让他们这支小小的球队能维持下去。 朱由崧环视了一圈座无虚席的球场,颇为满意地笑道:“今儿个人气不错,看样子得有五千人。” 经过多年发展和徐晨提供的完善规则,民朝的足球联赛已蓬勃发展起来,形成了甲、乙、丙三级体系,当然因为交通的问题,足球联赛还是在一个城市内部玩。 只有京城这里不同,京城与天津卫距离不远,又连通的铁路,京,通,津三个城市组成了一个城市群,这个城市群大概有两三百万人口,这个球迷的体量足够组成一个小型的联赛圈。 所以它们的球队数量最多,甲级四支球队,乙级八支,背后皆有大型作坊赞助,算是职业球队。 到了丙级就属于业余级了,都是一些业余爱好者,数量有几十支,球队时常解散,也并不固定。 朱由崧这支足球队就是丙级,球员大部分都是兼职来踢球的,有店铺的伙计也有作坊的工匠,成员可谓是五花八门,也没有固定的工钱,基本上踢完一场球,大家每人分一些。 球赛尚未开始,双方的主教练正在场边对球员做最后部署。锦绣足球队的教练正是周耀文。 朱慈良等人看到周耀文,立刻挥舞着小手大喊:“舅舅加油!” 这种业余球队请不起专业教练,通常由组织者朱由崧和周耀文兼任。今日朱由崧要上班,指挥重任便落在了周耀文肩上。 周耀文闻声看来,见到朱由崧一行人,走过来指的是孩子们手中满满的零食,诧异道:“朱胖子,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大方?” 朱由崧咧嘴一笑,指了指身旁的朱由榔:“有贵人请客。这位是东吁国的太子,咱们堂弟朱由榔,以后要来京城留学。你待会儿把看家本领都使出来,踢得漂亮点,说不定太子爷一高兴,就赞助咱们球队了。” “东吁?”周耀文恍然,但他也只是点点头,并未表现出过多敬畏。在如今的大明京城,一个东吁太子的名头,远不如一场精彩的球赛来得实在。 很快,开场哨声响起。球场上,两支丙级球队展开了激烈拼抢。他们的技战术远谈不上精湛,阵型也有些松散,勉强能看到前锋线和后卫线,靠的就是猛拼猛抢,大开大合,犯规和失误时有发生。 “铲他,撞他,不要太软!”朱由崧大吼的指挥道。 看台上的观众们也为自己支持的球队呐喊助威,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朱由榔置身于这狂热的气氛中,感到十分奇特。 这种数千平民齐聚一堂、为一项娱乐活动尽情欢呼的场景,在等级森严的勃固是难以想象的。 他凑近朱由崧,压低声音问道:“民朝,就不担心这么多百姓聚集,无所事事,会引发骚乱吗?” 朱由崧正为一次精彩的扑救叫好,闻言不以为然地答道:“大家有吃有穿,日子有奔头,有什么好骚乱的? 以前的大明,会担心读书人造反吗? 这里的球迷,用大同社的话说,那就是国家的主人,谁闲着没事砸自己家?” 朱由榔摇了摇头道:“‘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圣贤书上说了几千年,又何曾真正实现过?” 朱由崧目光仍追随着球场上的皮球,随口应道:“空口说白话自然没人信。可元首带着大同社不但这么喊,也实实在在这么做了。百姓们看得见、摸得着,日子一年比一年好,自然也就信了,把自己当主人了。” 这场比赛,最终福临门队以三比一战胜了锦绣坊队。 回去的路上,朱慈良等几个孩子还在兴奋地讨论着进球瞬间,意犹未尽。 马车刚驶入朱由检家的院子,早已等候多时的朱由检便沉着脸走了出来。 他先是瞪了几个孩子一眼,冷声道:“作业都写完了吗?又跟着大伯出去野了一天!” 朱慈良等人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不敢吱声,乖乖溜回书房去了。 朱由崧却浑不在意,跳下马车,嬉皮笑脸道:“你就知道冲自己儿子耍威风。” “哼,总好过某些人不务正业,终日嬉游!”朱由检反唇相讥。 “我不务正业?”朱由崧提高了声调,“你好?开个报社,到现在还在亏钱,全靠弟妹养家。我好歹一年还能凭本事赚个三四百两银子呢!懒得跟你吵。” 他话锋一转,拉过身后的朱由榔,“说正事,这位是东吁王的太子,咱们的堂弟朱由榔,要来京城留学,往后几年都在。都是自家亲戚,认识一下。” “朱由榔~”朱由检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位堂弟身上,神色复杂。他对闻敌而逃的隆武皇帝,内心颇有微词,觉得太丢祖宗的脸了,他在京城都期盼这个叔叔好歹和大同社较量一场,不要丢太祖皇帝的脸,但现实却是一次次让他失望。 只是想到自己曾经的境遇,他也无资格指责他人,终究将那份不快压了下去,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朱由崧笑道:“我们那位叔叔,现在安全了,又想大权独揽了,他来留学想要让大同社帮忙对付杜麟征等人。” 朱由检叹口气道:“告诉叔叔不要折腾,联络大同社人简直就是在引狼入室,你们也不想想,大同社的徐晨自己都不当皇帝,你们请大同社去东吁,失败了,你们父子小命不保,成功了,大同社也会直接把你们贬为平民,到时候连富贵的日子都过不了了,折腾这些事情做什么,你们父子既无本事又无胆量,安安心心的守着太祖的灵位,为太祖提供香火,这可能是你们最大的作用了。” 朱由榔:!!! 为什么所有人都看不起我们父子! 大同历二十年(公元1643年)11月13日,京城。 公民议会召开在即,京城火车站愈发繁忙,来自各行省的议员们带着各地的提案,搭乘着火车汇聚于首都。 京城东火车站,何吾驺下了火车,看着这个陌生又繁华京城自傲道:“京城,我何吾驺又回来了!” 何乾生苦笑道:“父亲,你又何必趟这趟浑水,我们全家老老实实的在吕宋生活不好吗?” 这些年,何家通过雇佣土著帮忙开荒,家族又有了上千亩土地,农业工匠上百人,家族以种植甘蔗,棕榈油,香料为主,家族有制糖厂和油料作坊的股份,何家经历了一阵低谷,通过吕宋的本土优势,以及吕宋都督府的政策支持,快速的转型成为了以经济作物园为主的产业作坊主,一年能赚五千两银。 这两年橡胶也开始产胶,每年能增加两千两银子的收入。这在吕宋也是上等富裕人家。他们在吕宋的地位已经回复到和大明时期一样了,在总督府也能说上一两句话。 对何乾生来说,吕宋的生活已经不差了,他就想这样安稳的过完这一辈子。 但何吾驺仍不满足,何家的家产虽然还没完全恢复,但以现在的增长势头,最多10年,何家的产业就可以追上当年在广东的规模。但吕宋这种蛮荒之地做个乡绅有什么意思,只有在京城有影响力,才是真正的大户。 经济规模不等于话语权,他们吕宋没有公民议员,他们的声音就不可能被元首府听到,他们的教育还受到限制,吕宋虽然有蒙学,但中学的数量却极少,还没有考学府的名额。 民朝虽然改天换地,但底色依旧是几千年的传统,想要在民朝有影响力,就要学而优则仕,连学府的名额都没有,他们吕宋又如何出官员,如何对大同社有影响力,又如何保证自己的利益? 何吾驺这些在明朝体系下的士绅,恢复过来之后,明白吕宋的模式不能继续下去,没有官场上的人替他们出头,他们辛苦攒下来的家业,迟早会沦为他人的家产,所以才有了这次何吾驺来到京城。 只不过何乾生却担心,他父亲这么出头,何家又会受到大同社的打击,他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一次重新开拓家业的艰苦了。 何吾驺恨铁不成钢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我们何家是大同社的敌人,元首自然可以毫不留情的打压我们。但现在我们也在大同社的体系当中,为父代表的是两百万吕宋百姓的声音,大同社只要不想自损根基,就不可能动老夫。” “元首,看上去狠辣,但其实是心慈手软之辈,只看民朝取代大明,百姓死了多少次,士绅死了多少?大明的皇室他都没有杀,历朝历代改朝换代哪次不是杀的血流成河,只有民朝取代大明死的人最少。” 何乾生暗道:“但士绅死的最多。父亲你哪来那么大的自信,徐晨不会动你。” 但他终究阻止不了自己父亲走进元首府。 “吕宋临时公民议员何吾驺求见?”徐晨听到黄宗羲的话感到莫名其妙。 黄宗羲抵过一份文书道:“这是吕宋总督鹿信的书信。” 徐晨打开书信,上面鹿信说何吾驺是吕宋200万公民推举的议员,但因为没有大同社承认,所以只是临时议员,他是带着吕宋的民意去京城。 徐晨好奇道:“请这位何议员进来吧。” 何吾驺进入元首府和徐晨行礼就马上问道:“元首,我们吕宋算不算民朝的国土?” 徐晨道:“当然算。” 何吾驺道:“那为什么吕宋没有公民议员,元首建立议会就是要上情下达,让天下人通过议会治理国家。 但何以我吕宋没有自己的议员,又如何治理天下? 连西域,大漠都有自己的议员,我吕宋每年为大同社输入粮食,白糖,香料,橡胶,金银铜矿,每年上缴的利税超过了600万两,比贡献,吕宋远超过西域,大漠,我们要有属于自己的待遇。” 徐晨抱歉道:“此事是我们元首府疏忽,今年已然来不及,这次公民议会之后,等民朝讨论之后就安排吕宋的公民议会名额。” 何吾驺大喜,但却脸色严肃继续道:“还有,还有我吕宋要求平等受教育的权,学府每年要给我吕宋学子保留名额。” 徐晨道:“明年的中考会把吕宋学子纳入进来。” 何吾驺继续道:“现在我吕宋有大量的货物输入民朝,但交通和基础设施却极其落后,我等请求元首府为吕宋修一条贯穿吕宋的铁路。” 而后他递上一份文书道:“我吕宋200万百姓的呼声接在上面,只求民朝不要区别对待我们。” 徐晨接过书信道:“我会仔细观看,只要是合理的诉求,元首府都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还请何议员给元首府一点时间。” 何吾驺满意的离开元首府,他儿子何乾生差点站不起来,还需要老父亲去扶。 他不满道:“看你的样子,为父的脸都被你丢光。” 何乾生苦笑道:“孩儿都快被父亲您吓死,您怎么能如此大声和元首说话。” 何吾驺摇头道:“终究是历练少了,大同社内部的斗争远不如当年大明,当年大明争斗哪年不要死几个人。但大同社又何曾有人是因为政治斗争而死的。 现在为父代表的是吕宋,你有什么好怕的,看看,元首不和颜悦色的和为父交流,这才是真正大英雄,大豪杰的气魄。 元首要的是一个全新的天下,而不是斤斤计较的仇恨。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只有拥抱这个新时代,我们何家可以过的更好。” 何乾生惭愧道:“儿子让您失望了。” 何吾驺看着自己老实的儿子摇头道:“算了,你还是老老实实的继承家业吧。” 元首府。 何吾驺他们离开后,徐晨命任大任找来吕宋的资料,发现这10年来,吕宋等地的发展速度远超过他的想象。 虽然可能有点自夸。但在这个时代,汉人是最优质的生产代表,300万汉人下南洋,对南洋的发展起到了质的飞跃,超越西方人百年的时间。 现在吕宋不但能承担移民的开销,还有大量的税收,甚至以他们的资源继续发展下去,将来吕宋的财富不会输给江南。 徐晨看完喃喃自语道:“是要把吕宋等地纳入民朝体系当中,英格兰的错误,民朝不能再犯一次。” 第482章,俺想解散农场与平山头 这次来京城的人,不但有像何吾驺想要提升政治地位,还是许多抱怨的议员。 高俊和土根就是怀着满腹的委屈来到徐晨的府邸。 “高大伯,土根叔你们喝茶!”徐乐端出两杯茶道,两人来到徐晨家,但徐晨还没有回来,接待两人的是徐晨的三个小孩。 徐浩,徐绍跟着后面道:“高大伯,土根叔,你们好。” 两人看着徐乐三人道:“这几年功夫没见,个子窜的比大伯都要高了,你们长大了!” 土根笑道:“大姑娘,几年没见越发的漂亮了,考上了学府吗?” 徐乐道:“考上了京城军事学院,宣传专业,以后我也要学着父亲一样,宣传大同之治的理想。” 高俊笑道:“这也算是女承父业,不过现在民朝在建设大同世界,等过几年可能就建设好了。” 徐乐想了想道:“那我就去其他国家宣传大同之治,我也学着父亲,带领百姓推翻那些士绅。” 高俊竖起大拇指道:“不愧是元首的姑娘,志向远大,高伯伯佩服。” 而后徐浩也说道:“我明年也报考军事学院。” 还在上初一的徐绍马上道:“我也要上军校,我要当大将军。” 这个时候徐晨回来道:“谁要当大将军?” 徐乐马上道:“父亲,高大伯和土根叔来找您了。” 徐晨看着两人笑道:“听说你在河南直接给老陈甩脸色,场面闹得很难看。” 高俊气愤道:“那是陈巡抚太欺负人了,以前他支持我们建农场,我们还挺高兴。人多力量大,巡抚给的政策也好,现在我算是看清楚,他这是打算把我们农场都当成钱袋子。” 徐晨想了想道:“我们去书房说。” 一进门,没了那些小辈在,高俊就忍不住大倒苦水:“元首,咱们那农场不容易,大家起早贪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养大的家禽,好不容易有点收成,结果结算下来,大部分利润都被巡抚衙门以各种名目拿走了。 落到我们手里的,还能剩几个子儿?现在农场里怨声载道,大家都觉得,这样出心出力,结果自家锅里的油星都没见多一点儿,完全是白忙活! 好多老伙计都打算散伙了,回去就种自家那一亩三分地,收入虽不高,至少实在。农闲时再去城里打点零工,算下来比在农场里累死累活还强!” 徐晨面色严肃道:“有这样抱怨的人,多吗?” 一旁的土根试图缓和气氛:“元首,其实,也不算太多,大伙儿主要是累了,发发牢骚罢了,这种事情怎么能当真。” 高俊却立刻反驳:“怎么不多?这话我几乎天天听,人人都说!要不是实在憋屈,俺们也不会大老远跑来烦您。” 徐晨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沉声道:“当初建立农场就说过,自愿加入,来去自由。 如果真有人觉得不划算,想退出,你们绝不能阻拦。强扭的瓜不甜。农户种地,连自己碗里的饭都做不了主,那还忙活个什么劲儿?散了也就散了吧。” 高俊听到这话,像是卸下了重担,长舒一口气:“有元首您这句话,俺就放心了!回去也好跟大家交代。” 土根却面露忧色,低声对高俊说:“你这不是想把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人心给拆散了吗?” 徐晨反而为高俊土根道:“你的想法我明白,希望大伙儿抱成团,力量大。但农场归根结底是要盈利的,是要让参与者过上好日子的。 如果它不仅不赚钱,反而成了大家的负担,让大伙心生怨气,那它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高俊把真实情况反映上来,没有错。掩盖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高俊之后,又有关中来的议员,山西,山东,北直隶议员,他们都像徐晨表达不满。不满自己的粮食被各地巡抚衙门拿走去建设作坊。 当他又接待一批不满的议员之后,徐晨也只能疲惫的叹口气。 桑文心痛的过来给徐晨按摩道:“夫君,明明地方上的情况在变好,这两年也没听说有大的旱灾,蝗灾,大家的生活也在变好,抱怨的人更多了。” 徐晨苦笑道:“工匠的生活在变好,农户却未必,要不然今年就不会有这么多抱怨。” 翌日,徐晨将刘永和李文兵两位召到办公室,将高俊反映的情况向他们通报,并提前通气:“元首府很快会下发一份正式文书,再次明确各地农场自愿,任何地方巡抚衙门,州县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挠。你们也要密切关注此事。” 徐晨想了想道:“你们督察御史,成立御史团专门去地方监督此事,要以农户自己的想法为主,坚决的站在农户这一边。” 李文兵眉头紧皱道:“农场的好处是实实在在能看得到,这些年北方干旱连连,全靠农场维护产能,但这样做的话,农场只怕会大量的解散。” 刘永叹了口气,脸上带着惋惜:“唉,大家联合在一起劲往一处。才能增产增收,这本是好事。” “好意也能办坏事。”徐晨站起身道:“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如果联合起来真的大有可为,农户自己就会主动维护。 现在他们想散伙,正说明当前的农场模式无利可图,甚至成了负担。 这样的农场,就像一个内部化脓的伤口,强留着只会危害全身。果断解散,就是把脓包挖掉,虽然痛,但有利于长远健康。” 李文兵皱着眉头,提出了不同意见:“元首,我赞成整顿,但不赞成就这样一刀切地放任解散。虽然农场出了点问题,但改过来就好了。” 徐晨转过身道:“文兵,你的顾虑有道理。但眼下农户已经失去了信心,没有积极性的组织是没有生命力的。我们强行维持,只会让怨气在内部积累,最终酿成更大的矛盾。 先放手,让他们自己选择。我相信,经过时间的洗礼,如果合作的优势确实存在,将来条件成熟时,农户自然会用脚投票,组建出真正符合他们利益的新的联合体。” 他停顿片刻道:“这件事也反映出另一个问题。一些地方的巡抚在一个位置上待得久了,很容易就把一个行省看成了自己的‘地盘’,政策执行上容易偏离我们原本的政策,甚至上下其手,这不利于政令畅通,借着这次机会,正好对封疆大吏们进行一次调整。” 他走到地图前道:“将陕西巡抚黄松年,调任河南巡抚。重民社的罗伟在南方搞经济有一套,调他去山东,山东近年发展有些滞后了,需要他这样的干将去提振一下。 另外,将原固原、甘州、肃州、凤翔府等地合并,新设立‘西凉行省’,让周天去担任首任巡抚,稳定西北。孙可望和王耀文也调动一下岗位,交流历练。” “这些年随着海军规模的不断扩张,和我大同社海外利益增多,需要有专门的管理机构。” 成立海军都督府,陆军都督府,属于太尉府直辖的部门,海军都督由赵云飞担任。由杨秀头接任南海总督,李过接任北海总督。” “陆军都督府大都督由高大壮接任,两广总督由将军张存孟接任。” 刘永与李文兵两人点头道:“同意。” 刘永感叹道:“的确是要调动一下各地巡抚和将军,我等才好施政。” 徐晨道:“不但地方要调动,京城的尚书也要下地方,大家相互交流一下,不能老是待在一个地方。” “接下来两年,你们总理府逐步规划这些巡抚和将军的调动。” “遵命!”刘永道。 各地巡抚搞小山头危害还不算大,但如果大同社的各个都督也弄山头,那是要出大问题的,这次的事情让两人也觉得,这些将军是要调动一下。 最后,徐晨的手指点向了地图上遥远的美洲西海岸:“至于金山地区,对我民朝的重要性日益凸显。让陈子昂去新大陆,担任金山都护府的都督。” 这次的事情最出头的就是黄松年与陈子昂两人了,尤其是陈子昂,起了一个极坏的头。极大损害了大同社的威望,必须要给与处罚。 不过说到金山,徐晨的语气中也难免流露出一丝感慨。他最初只知道那里有个大金矿,但具体规模并不清楚。 而这两年通过持续的开采和税收,惊人的财富才真正显现出来,去年,民朝通过官方开采和税收,从金山获得了二十万两黄金,折算成白银就是三百万两! 而今年势头更猛,仅上半年,入库的黄金就已达到三十万两,全年预计很可能突破六十万两大关。这还仅仅是官方账面上的数字,若算上民间淘金者的收获,整个金山地区一年产出的黄金价值可能高达两三百万两,相当于四千五百万两白银! 这笔巨额收入,几乎占到民朝岁入的两成。徐晨此刻才真切地体会到,历史上这个超级金矿为何能凭一己之力缓解一场全球的经济危机。 一年凭空增加数千万两白银的购买力,对于任何一个经济体来说,都是足以扭转乾坤的强心剂。 刘永看着金山感叹道:“这片大陆简直就是个宝藏大陆。今年民朝税收增加了两成,突破1亿8000万两。” 也不怪刘永如此感叹,民朝虽然的税收每年都在增加,但因为基数太大,这些年的增长已经很缓慢。 去年还不明显,今年因为新大陆税收直接增加了3000万两,多了3000万两财政收入,总理大臣府能做的事情就太多,不管是修铁路,修港口,修沥青马路,改造城市,修工业区,建设医管学校,手中能动用的活钱变得更多,能做的事情变多了不说,还能平复地方不满的情绪。 最后徐晨又说了何吾驺的事情道:“只是虽小但却不能小看,如果我们民朝区别对待南洋,即便现在我都还能掌控南阳地区,但迟早还是会失去的。 所以这次要解决的不但是吕宋的问题,东宁岛,爪哇总督府,棉兰总督,文莱总督府,马来总督府都要给他们议员的名额,学府中考也要给这些地区保留一定的名额,这样才好让当地的读书人对民朝有归属感,总理大臣府规划基础设施,你要把这些地方纳入进来。”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后世的西班牙,葡萄牙殖民新大陆上百,最终还是被本土人推翻了。 其他的殖民者也没好到哪里去,基本上还是打回了本土,虽然靠着几百年的抢劫过来的财富,还过了一段发达国家的日子,但徐晨已经见到他们日落西山了,已经连发达国家的体面都维持不住。徐晨不希望这样的事情也出现在大同社这里。 刘永皱眉头道:“遵命!” 刘永询问道:“元首,东吁国想邀请我国帮助他们修建铁路。这段时间其他各藩国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东吁国小民贫,其国土大部分又处于高山群岭当中,修建铁路难度极大,花费极高。某担心帮助他们修铁路之后,他们偿还不起修建的费用,我民朝应当与于拒绝。” 徐晨一脸奇怪的看着刘永,这对后世的列强来说,筑路权需要打仗才能获得的,现在送过来,刘永反而不想要了。 不过徐晨很快就想明白了,前世那些殖民帝国大部分都完成了第一次工业化,他们资金过剩,且工业化需要更多的原材料和市场,金融资本想要获利必须要有实物,所以才拼命的修筑铁路,增强他们获取殖民地商品市场和原料产地的能力。 但民朝体量太大了,即便徐晨献祭了整个大明的士绅,十几年时间依旧不够完成初步的工业化,现实是民朝本土也很缺少工业化的资金,整个大明士绅的财富投入到民朝基础设施建设,但资金依旧不够,所以他才不愿意把宝贵的资源浪费在东吁国。 徐晨道:“帮助藩国修建铁路网,既可以彰显我民朝仁慈,让藩国归心,也可以加强我们和藩国之间的联系,同时能让藩国的货物为我们建设大同世界服务,我以为建设东吁国铁路网对民朝有百利而无一害,应当与支持。” 李文兵劝说道:“元首,关键是东吁国小不自知,他想要我们民朝给他们修5000里的铁路网,我询问过弘基,以东吁的地形复杂,需要大量修建铁路桥,一里铁路成本最起码需要2万两银子,5000里的铁路网要花费上亿白银,和东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就500万两银子左右,他们连还利息都还不起。” “咳咳!”徐晨也被吓住了,5000里铁路网真敢想,大同社最开始一年也不过就是修几百里铁路,即便到现在,也只有1500里左右,不是不想多修,而是实在拿不出钱。 民间商贾开始几年对铁路网很有热情,但随着铁路网不断的扩张,修筑的难度越来越大,成本越来越高,修铁路想回本太难了,需要花十几年时间,而现在哪怕开个纺织厂3~5年就能回本,所以民间的东家更喜欢开作坊,而不是费力不讨好的去修铁路。 当然如果铁路修好了,交给他们运营,他们倒是非常乐意。但大同社对这样的呼声,一向是铁拳打击。 徐晨道:“和东吁大使商议,大家先去一段小铁路,验证一番,看看能不能盈利,至于抵押物,东吁国拿不出来,铁路工程就属于我们两国合作,民朝出钱出技术,东吁出人,出土地,铁路的股份我明朝可要占51%,由双方共同经营,但主导权要归我们民朝。” 刘永想了想道:“如此倒是可以答应下。” 大同历二十年(公元1643年)11月13日,京城。 今年可谓是大戏连连。先是何吾驺他们要求吕宋获得议员名额,元首答应,吕宋得到10个议员名额,爪哇总督府,棉兰总督府,文莱总督府府,马来总督府有八个,东宁府三个。 同时总理大臣府把五大都护府纳入纳入明朝财政规划当中,以后他们也可以享受本土待遇。 第二个事情则更加轰动,元首府宣布农场可自由解散。 这几乎否定了大同社这10年来的政策,连带的效应就是大同社文武高层进行了大范围的调动。 此事轰动了整个京城,无数的八卦客都在讨论,这位将军为什么要调动,那位巡抚又为什么要调到其他行省去。 大同社一向讲究无为而治,极少发生大的变动,而像如今这样大范围调动高层的官员,可以说是开国的第一次。 不过所有人都有一个明确的背锅人,就是河南巡抚陈子昂了。 他原本就是大同市的元老,在大同军中屡立战功,功勋卓著,在中原当巡抚期间,带领中原的百姓抗击了旱灾,蝗灾,洪灾。政绩极其出色,但因为这次祥瑞的事件,导致大量农户要退出农场,后果极其恶劣。 这样一位文武都极其出色的大同社元老,受此牵连却要贬到金山当总督。 第483章,大同社的根基与朱由检的面子 大同历二十年(公元1643年)11月25日,京城,农学院。 京城的冬日,寒风凛冽,但农学院食堂里却热气腾腾。朱由榔刚刚结束一上午的理论课,正对着眼前的饭菜狼吞虎咽。这倒不是学院的伙食有多精美,实在是上学以来体力消耗巨大,让他这个曾经的东吁太子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 正当他埋头苦干时,肩膀被人用力拍了一下。抬头一看,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结实中年农家汉道:“师弟,别吃了!老师叫咱们去玻璃大棚那边,帮忙摘黄瓜,急活儿!” 此人就是朱由榔的师兄赵卓,每次看到他,朱由榔都觉得礼崩乐坏,他这个师兄根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读书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农家汉。 赵卓家祖上三代没有出过一个读书人,他祖父是个农户,父亲是个佃户,如果真按历史线走的话,他和他的父亲大概率,沦为明末乱世的两具枯骨。 但大同社改变了这一切,不但提前结束了乱世,还历经十余年抗旱救灾,保住了北方大多数的人口。 赵卓父子在快饿死之前,等到分田地了,有了30亩土地,虽然旱灾依旧连绵不绝,但日子却逐渐好过起来,渐渐的能吃上饱饭。 尤其是赵卓这个农户的儿子也能上蒙学,不过他因为年纪大,也有可能真不是读书的料,几年学习下来,只起了一个扫盲的作用,日常读写不成问题,甚至字还写的很秀气,稍微复杂一点的运算不懂,复杂的文章也看不懂,所以没有考上中学,依旧跟他父亲一起务农。 但他种田是把好手,靠着自己蒙学的水准,能读懂《农经》各种土化肥都懂调配,各项农业新技术也学的快,他种的地产能比其他人高三成左右。 于是在他26岁的时候,被当地农场推荐成为了优秀农户代表,来到京城接受表彰,爬了长城,逛了紫禁城,而后被大同社安排进入农学院学习,现在已经是一位大四的农学学子了。 像他这样的学子在农学院为数不少,大概占据一半的数量,都是由每年的农业优秀代表入学,只要年纪没超过30岁,一般都会安排他们继续学习,而后毕业分配到各县作为从事农业相关的衙门和农场的技术员,场长等等,成为大同社新生代的力量。 而其他像钢铁学院,蒸汽学院,机械学院等纯应用的学院,普遍都有一半的学子是一线优秀的工匠,在学院这里接受再学习,再教育,而后作为技术员,在安排下到工厂里,这些工匠和农户也是大同社的根基,他们牢牢的深入到民朝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当中。 朱由榔一听,脸立刻垮了下来,咽下嘴里的食物,试图挣扎道:“师兄,我那篇《作物轮作概论》的笔记还没背完呢?” 赵卓一把将他拉起来,不由分说道:“实践就是最好的老师!光背书本有什么用?地里的活儿才是真学问。赶紧的,马车都在外面等着了!”朱由榔只能苦笑着放下筷子,裹紧棉袄,跟在这位精力充沛的师兄身后。 自从去年十月,他们这批来自东吁的“留学生”被分配到大明各地的学院,朱由榔的幻想就一个接一个地破灭。他原以为学院生活,不过是捧着圣贤书诵读。 可现实让他目瞪口呆,所谓学院里的读书人大部分都是粗糙的汉子。 钢铁学院的学生正在炼钢炉旁挥汗如雨,蒸汽学院的学生在作坊里拆装机器,铁道学院的学生更是要肩扛手抬沉重的铁轨。 这哪里有半分读书人的样子? 略一打听后,他觉得相比之下,农学院应该是最“风雅”也最轻松的,甚至脑补出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隐士画面。 然而,现实很快给了他沉重一击。第一个月的理论课结束后,实践课便接踵而至。 第一课就是学习四种农家肥的调制方法。当朱由榔终于明白“农家肥”究竟是何物,并亲眼看到、闻到那些原料时,他当场呕吐不止,花了一个星期,才终于能戴着厚布口罩,强忍着不适开始动手操作。 那位严厉的农学老师好像盯上他一样,就把他当成了最好的劳动力,开荒、播种、施肥、除草……各种农活轮番上阵,简直把他当驴来使唤,他这一辈子吃过的苦都没有这几个月经历的苦难多。 两人顶着寒风,快步来到学院西南角的玻璃大棚区。这片由无数块透明玻璃拼接而成的农业建筑,占地足有二十亩,是农学院最引以为傲的资产,也是全院造价最高的设施,这20亩的玻璃大棚造价整整六万两。 当初震惊京城的反季节蔬菜,最早就是在这里试验成功的。随着技术成熟,大棚面积不断扩大,从最初仅供学院教师学员冬季尝鲜,发展到供应全院,如今更是与京城几家大作坊建立了稳定的合作关系,成了农学院少数能赚钱的项目。 “快点儿!”师兄赵卓催促着,掀开厚重的棉布门帘。一股混合着泥土和植物清香的暖流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外面的严寒,仿佛一步从隆冬跨入了暖春。两人赶紧脱掉笨重的棉外衣,走到属于他们小组负责的黄瓜种植区。 另一位学长周丹已经在那里忙活起来了,他抬头看到朱由榔,立刻喊道:“师弟,别愣着了!赶紧动手摘!玻璃作坊的马车就在外面等着呢,这次要一万斤黄瓜,天黑前必须装车!” 朱由榔瞬间眼前一黑,一阵天昏地暗,哀嚎道:“一万斤?平时不都是一千斤,一千斤地送吗?这次怎么要这么多?他们玻璃作坊是打算把黄瓜当新年贺礼满京城派送不成?” 周丹一边手脚麻利地将鲜嫩的黄瓜摘下放入身边的柳条筐,一边解释道:“没错,就是当年货!这不是过年了嘛,玻璃作坊、钢铁作坊这些大东家,都要给职工发年货。 咱们这反季节黄瓜,稀罕又好吃,可是抢手货!别抱怨了,他们生意好,咱们明年的实验经费和新玻璃器具才有着落。快动手!” 朱由榔叹了口气,认命地挽起袖子,加入采摘的行列。十几个农学院的学员,在这片温暖的玻璃穹顶下,化身为熟练的菜农,弯腰、伸手、采摘、放置,动作循环往复。从日头正中的中午,一直忙到夜幕低垂,窗外寒风呼啸,棚内却人人汗流浃背。 当最后一筐黄瓜过秤、装上车,听着马车辚辚远去的声音,朱由榔感觉自己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浑身像散了架一般。 而赵卓,周丹几人却是用毛巾擦了自己额头上的汗,稍微活动一下身体,就觉得恢复了一些精力,都有一种完成任务的高兴。他们看着已经软趴在地上的朱由榔摇头道:“师弟,你要多锻炼锻炼,就这么点活就累趴下了,我们农学生都是要下田地的,就你这身子板可不行。” 朱由榔快要哭了,你们这里是在教农业技术?这是把我当佃户用。 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几乎是爬回了自己的寝室。倒在硬板床上时,他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窗外是京城的万家灯火,窗内是他这个异国太子沉重的呼吸声。 大同历二十年,公元1643年12月30日。 京城已是银装素裹,年关的喜庆气氛弥漫在大街小巷。位于崇文坊附近的“民生报社”内,却依旧忙碌着最后的收尾工作。 社长朱由检,此刻正穿着一件半旧的棉袍,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笑意。他手里拿着一迭早已准备好的红包,对着报社里仅剩的几位编辑和排版工匠说道:“辛苦一年了,来,这是给各位的红包,提前祝大家新年安康。” “多谢主编!”编辑们纷纷上前,恭敬地接过那份沉甸甸的红色。 悄悄用手一捏,厚度惊人,有人忍不住当场打开,发现里面竟是足足两个月的工钱,顿时激动得声音都提高了八度,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与此同时,报社的管事王承恩和王之心,正忙着给每位员工分发年货。年货不算奢华,是十斤腌制好的鲸鱼肉、一篮子新鲜的鸡蛋,以及几根水灵灵的反季节白萝卜。 在这冬日里,这几根白萝卜反而成了最稀罕的物事,没有门路即便有钱都买不到。不少编辑心里已经盘算好,年夜饭时定要将这萝卜摆在餐桌最显眼的位置,好让来访的亲戚们都瞧瞧。 待员工们千恩万谢地离去,报社里只剩下朱由检和王承恩、王之心三人。 朱由检看向这两位陪伴他度过最艰难岁月的旧人语气温和道:“承恩,之心,家里年夜饭都准备好了,要不,一起去我那里凑合一顿?” 王承恩脸上笑容躬身回道:“老爷好意,老奴心领了。只是犬子今日要从机械作坊放假回来,老奴也得回去张罗张罗,一家人团团圆圆过个年。” 王之心也连忙附和:“俺家那小子也回来了,就不打扰您一家团聚了。” 天下安定后,他们两人都回到故乡,从本家亲戚中过继了品行端正的孤儿延续香火,然后带到京城,如今也算是有子送终,晚年有了依靠。 朱由检闻言,将特意留下的两个更厚实的红包塞到他们手中:“既如此,就不强留你们了。拿着,给孩子们买点新衣。祝你们新年安好。” “多谢老爷!祝老爷新年万事顺遂!”两人没有推辞,恭敬接过。 送走二人,朱由检仔细检查了门窗火烛,这才锁上报社的大门,缓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除夕的傍晚,京城街道比往日冷清了许多,各种商队的马车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简陋的牛车驴车,上面载满了各种果盘,零嘴,糕点等年货。 街道两旁也不时有穿着全新棉衣的顽童,央求自己的父母购买南洋果脯,虽然大部分都挨了巴掌,但还是有一部分顽童的心愿得到满足。 这些年随着粮食不断增长,粮食危机解除,再加上大同攻占南洋,各种热带的水果开始在京城流行,当然以这个时代的物流体系,冷链肯定是做不到的。 但却可以把水果做成果干,果脯运到京城,这虽然依旧价格不菲,但通过海运能极大的减少物流成本,加上这个时代京城也是天下工钱最高的地方之一,在节假日倒也买得起一些过年用的果脯。 中产的人家,甚至可以奢侈的买一些水果罐头,作为自家新年派面的礼物,现在西南地区,两广地区水果罐头已经成为很多当地州县的支柱产业。 而顶级的富豪更加奢侈,直接通过海运,把整株果树装在盆栽当中,运到京城来,当然这样的热带水果价格也贵的惊人,基本上等价于白银。 这几年又出现新的风朝,大同社计的一种快帆船。船体极尽流体型,风帆能兜住各个方向的风力,时速最高超过了70里,昼夜不停的航行能1日航行1500余里,本来这是作为南海舰队的通信舰。 但有商贾发现商机,购买这种通讯舰,从福建运输荔枝,两昼夜便可到京城,南洋的香蕉,菠萝,芒果,椰子等热带水果,也最多三四日就可以抵达京城,再加上一定的保鲜技术,南洋的水果就能送到京城的富贵人家餐桌。 这种快船能携带的货物有限,还需要两班水手轮流操帆船,但因为京城市场大,越来越多的商人加入这个利润高风险大的行业。 “啪啪啪!”零星的爆竹声已开始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 几个不怕冷的顽童,穿着新棉袄,手里拿着线香,在街边寻找未燃的哑炮,小心翼翼地点燃,然后捂着耳朵跑开,留下“啪”的一声脆响和一阵欢快的笑声。 看着这充满烟火气的太平景象,朱由检心中感慨万千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真可谓是太平盛世了。” 再想到一个多月前大同社的公民大会,汇聚了天下的精英,商讨国家的农田水利建,基础设施建设,商讨教化万民,医疗,甚至讨论百姓的养老问题。 这些都是他当皇帝之前幻想都难以幻想的场景,而现在却出现了一个这样的盛世,此刻他内心就有点低落,因为这个盛世是在大明灭亡之后才出现的。 好在,这丝低落并未持续太久。刚踏进家门,朱慈烺、朱媺娖等儿女便欢叫着围了上来。周氏和田氏,袁氏早已提前关了各自的作坊,在家中张罗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屋内灯火通明,饭菜飘香,充满了家的温暖。 “你怎么来我家!”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朱由崧带着媳妇来了,连东吁留学生朱由榔也一同出现在家中。 朱由崧早已经习惯了朱由检的冷嘲热讽,他蛮不在意道:“过年就是要一家人团聚,你在京城不就我这几个亲戚。” 朱由榔却有点不好意思,现在学院放假了,大部分人都回家了,他在京城无家可归,不知怎的就想到了朱由检这里。 众人围坐在一张大圆桌旁,气氛热闹。朱由崧率先举杯,笑着对周氏说:“弟妹,大哥我祝你新年之后,作坊生意越发红火,财源广进!” 周氏笑着回敬:“借大伯吉言!” 朱由崧又转向朱由检,带着几分调侃道:“也祝你这《民生报》来年能扭亏为盈,至少少亏点。 弟妹赚钱不易,你这个当家的不心疼,我这个做大伯的看着都心疼。” 这话倒是出自真心,他打听过,朱由检这报社每月起码亏上百两银子,一年下来就是上千两,抵得上他好几年的工钱了,以前是败家的皇帝,现在是个败家的爷们儿,十足的一个败家子。 朱由检面色不变,淡然回应:“不劳你费心。” 朱由崧嘿嘿一笑,又对着朱由榔道:“也祝堂弟你在农学院学业有成,早日学成归国,造福东吁百姓啊!” 没想到这句话像是戳中了朱由榔的伤心处,他竟放下筷子,眼圈一红,带着哭腔道:“学业有成?那大同社分明是在害我!我如今每天都活得生不如死~~” 朱由崧顿时来了兴趣:“哦,还有此事!快说来听听,也让大伙儿新年乐呵乐呵。” 他内心是不信的,大同社连朱由检都容下了,何必为难一个无足轻重的东吁太子? 朱由榔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委屈地倒起苦水:“他们让我去弄什么农家肥!你们是不知道那有多脏多臭! 还要下地翻土,这几天更是天天逼着我摘黄瓜,一天要摘几千斤,腰都快累断了!他们就是想用这种法子把我累死,其心歹毒!这学我不留了,我要回东吁去!” 朱由检闻言,眉头一皱,放下酒杯,严厉地看着他:“糊涂!你父亲因为逃跑,这是名誉扫地,你若连这点求学之苦都吃不得,半途而废逃回东吁,东吁文武官员谁会看得起你?届时,只怕你这太子之位都难保!” 朱由崧也收敛了玩笑神色,诧异道:“农学院的实践课业是重些,这我有所耳闻,但不至于刻意折磨学生吧?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师长?” 朱由榔更委屈了:“我没有啊!我感觉那个姓徐的先生,从开学就看我不顺眼,从来没给过我好脸色!” 朱由崧追问:“你先生叫什么名字?” “徐浮远。” “徐浮远?”朱由崧恍然大悟,拍了下大腿,“原来是他!这就难怪了,徐浮远当年是‘几社’骨干,一心想在江南推行清丈田亩、抑制兼并,却遭到当地士绅百般阻挠,未能成功。他一位至交好友周立勋更是在后来的乱局中死于非命。 因此,他对大明朝的宗室、勋贵、士绅阶层抱有极深的成见。你虽是东吁太子,只怕他这是把对旧朝的怨气,迁怒到你身上了呀!” 朱由崧同情地拍了拍朱由榔的肩膀:“摊上这么个先生,你小子有的苦头吃了。” 朱由检沉吟片刻道“罢了。过年之后,我找个机会,去和徐先生说一说。让他就事论事,教学归教学,莫要因旧怨刻意针对你。但你自己也需端正态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朱由检虽然也是亡国之君,但明朝的遗臣子还是比较尊重他的,因为他是真在想办法救大明,也比较像个人。尤其是有隆武天子做比较之后,朱由检好歹保留了大明的体面。 朱由榔激动道:“多谢堂哥。” 大同历二十一年(公元1644年)3月13日,新大陆,外海。 “都督快到望汉城了。”舰队指挥官郑芝凤道。 陈子昂淡然道:“我已经看到灯塔。” “望汉城,望汉城!以后我站在新大陆也要望着大汉的方向。”此时的陈子昂比起半年前的意气风发,显得落魄了许多。 他本想更进一步,却没想到太过急躁,以至于一遭踏错满盘皆输,来到新大陆再想回京城那就难了。 郑芝凤安慰道:“金山一年出产上百万两黄金,是我大同社最重要的都护府,元首派您来,显然是想让你再建功立业的,都督,您怎可颓废?” 看到自己落魄的上司,他也只能劝说让他振奋起来,郑芝凤将会是金山都护府的舰队指挥官,上级如果颓废了,他的差事就难做了。 半天之后,船队逐渐,靠山望汉城码头。 新大陆都督赵胜,教喻吴亚军前来迎接陈子昂。 陈子昂看到两位老朋友苦涩道:“让你们看到我落魄的样子了。” 赵胜笑道:“这算什么落魄,能比得上当年你偷偷的把社里的粮食偷给自己的妻儿吃,那么艰难的时刻都熬过来了,难道是富贵的日子还过不好。” 吴亚军也笑道:“新大陆虽然是一片空白,但却是广大天地,可以大有一番作为。” 赵胜道:“一座金山在那里,你还担心做不出成绩。” 陈子昂的内心稍微好一些,的确,这样的空白之地不用担心做不出成绩,有金山在手,他也不用担心没有足够的钱财让他施政。 第484章,战乱下的伦敦与雾都孤儿 大同历二十一年(公元1644年)3月13日,伦敦郊区,农贸市场。 一群穿着落魄,身上满是补丁衣服的市民,妇女,儿童,甚至一些残疾的人,天还没有亮就排着队伍。 3月的伦敦极其寒冷,还夹杂的浓雾,排队的人瑟瑟发抖,为了取暖,亲人相互拥抱一起,另一些市民披着用麦草做的保暖衣,站立在这寒风当中,期待着望着浓雾的方向。 英格兰的内战已经打了两年多,这场后世记载在史书当中的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好像议会派摧枯拉朽,摧毁了英格兰的国王军队,而后建立了资产阶级的制度。 但实际上这两年的战况却是国王军占据了上风,因为查理一世占据了道义的上风,他可以以平叛的名义,号召英国各地贵族带领军队给他作战,英国士兵上千年来接受王权思想,他们对为国王征战没有多少抵抗的心理。 但议会军就不一样,英国的有产者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为国王而战斗,但英国的农户和市民就没办法被这些有产者说服,要为了他们的财产而造国王的反。 甚至很多议会派的士兵,在知道自己要与国王战斗,士气低落,加上议会派内部也有很多贵族,他们各自为战,这就导致了议会派的军队屡战屡败,查理一世的军队一度打到了伦敦的郊区。 议会派惊恐无比,号召伦敦士兵组建民兵团,抵抗国王军。 而此时已经被伦敦市民推选为议员的杰拉德,趁机拉拢一些同情农民和市民的议员,提交了《田地法》,该法案最核心的一条就是任何一个英格兰国籍的公民,都有权利开垦十英亩的荒地,并且前5年不收税,后5年只收一半的税。 这条法案是杰拉德他们垦荒之后,英国的税收部门就马上找到他们,要他们交税,关键他们那块地才刚刚开拓,本身就付出了极大的成本,新的土地粮食产能还不高,根本交不起税,要不是有夏允彝提供了钱财,杰拉德他们刚开垦出来的田地,就要被伦敦市政府没收了,经历了这一次的事件,杰拉德才有提出《土地法案》的想法。 最开始杰拉德的《田地法案》刚被提出,就遭到了所有议会派的否决。 有产者甚至嘲讽杰拉德:“一个乡下的农村小子,既然异想天开的想占英格兰的便宜。” 那段时间杰拉德成为了伦敦上层人嘲讽的对象,甚至还给他取了一个乡下小子的外号。 但这些有产者议员高兴没几天,国王军队居然就快打到伦敦城下来,这个时候他们才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田地,财产还需要农户和市民保护。 杰拉德在这个时间再次提出了《田地法案》。 并且当着所有议员的面发布演讲道:“现在是你们需要给我们一个交代,你们和国王有什么区别? 我一个农民的儿子为什么要为你这个有产者战斗? 伦敦城有我的房子吗?英国有我的田地吗? 既然都一样,那我为什么要抵抗国王?” 而在议会院之外,更有上万伦敦的市民和农户包围了议会院,现场几百名英国议员惊恐无比的听着外面的声音。 “我们要有属于自己的田地。” “我们要有属于自己的房子。” 已经被推为议长的约翰.皮姆听到议会外市民和农户的呼喊声音,一时间有种历史轮回之感。 看到年轻的杰拉德,就好像看到另一个自己,几年前他也是用这一招,让查理一世被迫放弃了自己的心腹,声望大跌,最终他只能被迫逃离伦敦。 而现在另一个年轻人,用相同的方法,给自己交出了一份和查理一世一样的卷子。 约翰.皮姆显然比查理一世更明白,政治是妥协的艺术,他知道现在议会派需要伦敦的市民和农户来保护议会。再次拒绝《田地法案》,只能把伦敦的市民与农户推向查理一世,到时候他们会被伦敦市民抓住,被查理一世以叛国罪斩首。 所以约翰.皮姆花了三天时间说服了绝大多数议员,《田地法案》以绝对多数票得到通过。 伦敦市民和农户知道法案通过士气大振,组建了2万市民军,在伦敦郊区组织了查理一世的军队,这其中杰拉德民兵团更是身先士卒,带领一个团的民兵击溃了国王军的一个主力团,为击败国王军立下了汗马功,查理一世放弃攻占伦敦的想法。 但这却不是战争的转折点,占据上风的依旧是国王军,议会军在战场上多次战败,1643年,甚至可以称之为议会派的苦难之年。 7月13日,朗德韦唐战役,议会军惨败。威廉·沃勒爵士领导的议会军被保王党将领拉尔夫·霍普顿爵士击溃,议会军在英格兰西南部的力量几乎被摧毁。 9月20日,纽伯里战役议会军遭到国王军重创。 北部战线,阿德瓦尔顿荒原战役,议会军决定性惨败。费迪南多·费尔法克斯勋爵领导的北部议会军被纽卡斯尔侯爵率领的王党军彻底击败。此役后,整个英格兰北部,除赫尔等少数港口外,几乎都落入王党手中。 议会派只有在温斯比战役击败了纽卡斯尔侯爵的国王军。克伦威尔的骑兵战术崭露头角。 此战巩固了议会派对英格兰东部的控制,但战场的局势依旧是查理一世的王国军占据优势,议会军为了获取胜利,已经开始讨论与苏格兰结盟的事宜。 两年的英国内战,议会军与王国军在英格兰最繁华的地区来回拉扯,直接打崩了英格兰的经济。 现在的英格兰贸易受阻,国内交通线受到战争威胁,货物运输变得困难且不安全。 伦敦作为重要的商业中心,货物的流通受到极大阻碍,商人面临货物运输途中被抢劫或延误的风险,导致商品的供应和销售都出现问题。 对外贸易也受到冲击。欧洲大陆国家对英国国内的革命局势持观望态度,部分国家出于政治和经济利益的考虑,对英国实施贸易限制。 同时,战争导致英国海军力量分散,无法有效保护海上贸易航线,使得英国商船在海上遭遇海盗,曾经的海盗之国,现在也要苦恼他国的海盗对他们的袭扰。 为了支持战争,议会和国王都需要大量的资金。议会通过发行债券、征收新税等方式来筹集资金,但这些措施导致财政压力增大,并且引发了民众的不满。 伦敦的金融市场受到财政困境的影响,投资者对政府的信心下降,债券的发行变得困难,利率上升。 银行系统也面临挑战。由于战争的不确定性,许多人担心银行的安全性,纷纷提取存款,导致银行资金紧张。 一些小型银行甚至面临倒闭的风险,金融体系的稳定性受到威胁。 战争期间,货币的铸造和流通也出现问题。为了满足财政需求,政府可能会增加货币的发行量,导致货币贬值。 同时,由于市场混乱,货币的流通速度减慢,人们更倾向于储存实物而非货币,进一步影响了经济的正常运转。 战争导致社会秩序不稳定,伦敦的市场出现混乱局面。物价波动剧烈,由于商品供应不稳定,一些生活必需品如粮食、日用品等价格大幅上涨,市场供需关系失衡。 此外,市场上还出现了投机倒把和囤积居奇的现象,进一步加剧了市场的混乱。 而这些市民之所以在伦敦外的市场排队,因为这里已经是他们唯一能以较低廉的价格,获取食物的地方。 东方的云彩微微发红,一支庞大的队伍缓慢的从迷雾当中走出来。 “来了,来了,他们来了。”这些排队的市民们激动。 很快就有十几辆马车,来到了这些摊位前,而后把马车里面,早上烤好的面包摆出来,一时间面包的香气遍布整个市场。 伙计大声道:“两便士一个黑面包,每人只能买两个。” 和另一个伙计,手里拿着一个木棍,这站在排队的人一旁道:“把队伍排好,不允许插队,不允许重新返回来,敢多拿面包的,打死勿论。” “给我来两个黑面包。”排在前面妇女把4个便士递过去,接过两个黑面包,站在外面的伙计,就拿着一种彩色的粉笔,在她手上画了一笔。 这是一种专门的颜料,短时间内是很难擦干净的,也是为了防止拿了面包的人又折返过来。 就这样买面包的队伍,快速的缩短,无数伦敦的市民,买完面包或是在这里吃,或是直接带回家。 如果他们在离开市场之前,都会来到杰拉德身边,对他躬身行礼表示感谢道:“杰拉德先生,要不是您的平价面包,我们活不过这个冬季,您是伦敦的良心。” 杰拉德听到这赞扬只能苦笑了,他所谓的伦敦良心也只能做这么多。 虽然他的农场已经开垦出了1000多亩的土地,而且他学习赛里斯的《农经》扫荡了伦敦城的农家肥,粮食的收成并不算太差。 但这点粮食显然是不可能满足整个伦敦市民的需求,他还是靠着夏允彝联络大同社其他大使馆,想办法购买了一批小麦,才能勉强维持现在平价黑面包的发放,但他也快支撑不住了,想到这里杰拉德抓紧了自己写的《谷物法案》。 他和夏允彝交流时,得知赛里斯也曾经发生过严重的干旱,半个国家都遭受干旱,而且一连干旱了十几年,当时赛里斯的元首制定了粮票制度,规定了每个人每天的口粮,保证了赛里斯几千万人度过了这场危机。 杰拉德如获至宝,要是学习赛里斯人,能把谷物的价格压下来,英国就不用饿死这么多人。 与此同时,有一些离开的市民,看向市场的东南角,吸了几口空气中的香气,里面的肉香,让所有的市民都感到一阵痴迷,狠狠的深吸了几口气责骂道:“那些肮脏的小崽子居然能吃肉面包,简直是在浪费上帝赐给这世间食物。” 市场东南角,一大群雾都的孤儿,带着一种好奇且惶恐的内心看着这里,四周的香味让他们痴迷。 他们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来这里,听说这里有廉价的黑面包,还有好心的赛里斯人,发放免费的肉面包给他们这些孤儿。 一般情况下,这些有社会经验的雾都孤儿,是不会相信有这么好的事情。 在伦敦城当中,任何对他们友好的事情,那都是一个个陷阱,只要踩进去,他们的下场都不会好。 但赛里斯人却是一个例外,哪怕是他们这些孤儿也知道,赛里斯人,人傻,钱多,还大方,关键是他们很善良,就像神话中的天使一样,所以他们才敢跑到伦敦城外。 老约翰慈祥道:“来,先到这水盆来洗手,吃东西之前先洗手,这样才不容易生病,洗干净了再去排队。” 这些孤儿很听话,一个个把手洗干净,而且去排队,李定国笑呵呵的看着这些小萝卜道:“来一人两个包子,拿了之后,到那边桌子上坐着,不吃完不允许离开。” 这些小孩也很听话,拿了包子,就按照他指的一个矮桌那边坐过去,还有一些孤儿,根本不听,拿了包子就往外面跑。 但李定国对这样的事情早有准备,他的这个是摊位是半封闭的,只有一个出口。 而出口那里小约翰早带着人堵在那里了,他凶神恶煞道:“吃完了才许离开,敢现在走,我就把你吃了。” 这些雾都孤儿差点被吓哭了,一个个只能委屈的,返回市集,坐在桌子上,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的这些所谓的肉面包,里面的汤汁都不愿意放过,吸的干干净净,然后再开吃起来。 肉面包的味道是这些语言贫瘠的雾都孤儿难以形容,每个人都觉得这是他们人生当中吃到的最好美味。 李定国看到这幕也只能叹口气,走到几个比较瘦弱的小孩身边,摸了摸他们的头,又给他们递了一个包子。 这场景让他回忆起自己小时候,那个时候他跟着父母逃荒,天天忍饥挨饿,父母已经在商议要卖掉他,当时恐惧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内心。 但他从未怪过自己的父母,因为他知道父母是想让他活下去。万幸他们一家人碰到了元首,全家人的命运才得到改变。 李定国看着昏暗的伦敦城,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怒火道:“这个世道到处都是大明。” 第485章,《谷物法案》与割裂的伦敦 大同历二十一年(公元1644年)3月14日,伦敦。 泰晤士河上弥漫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威斯敏斯特宫的议会厅内却已充满了火药味。 英格兰的议员们正在为这场漫长内战的走向和日益严峻的国内局势进行着激烈的辩论。 杰拉德·温斯坦利,此刻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站在议会大厅中央道:“先生们!请你们睁开眼睛看看窗外的伦敦!一个黑面包的价格已经疯涨到了五便士!这是战前价格的三倍! 一个辛勤劳作一天的工匠,用他全部的工钱,甚至无法填饱自己的肚子,更别提养活他妻子和饥饿的孩子! 整个伦敦,无数妇女被迫出卖身体,孩童沦为窃贼,几十万市民每天都在饥饿的深渊边缘挣扎,与死亡搏斗! 我们的战士在前线为‘自由议会’流血牺牲,而他们的亲人,却在我们的首都,在我们这些议员的眼皮底下活活饿死!” 他的目光如电、看着衣着体面的议员们吼道:“而你们,高贵的绅士们,国家的决策者们,又在做什么?你们悠闲地品尝着下午茶,举办着奢华的宴会,在剧院里为戏剧鼓掌!你们对伦敦城正在发生的悲剧,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他猛地停顿,将鄙夷的视线牢牢钉在一位衣着尤为华丽、体态臃肿的议员身上道:“哦,不,我说错了。我们‘高贵’的菲利普爵士并没有闲着!他正在不遗余力地囤积居奇,把救命的粮食锁进他私人的粮仓,让市场更加紧缺!他名下面包坊里出售的,是掺满了木屑和砂石、连狗都可能嫌弃的‘面包’!这是用饥饿在榨取同胞的鲜血!” 被点名的菲利普爵士瞬间涨红了脸,他猛地站起身,肥胖的手指颤抖地指向杰拉德道:“你!你这个粗鄙的乡巴佬!你竟敢在神圣的议会里污蔑一位绅士的名誉!我要求与你决斗!用鲜血来洗刷你的诽谤!” 杰拉德脸上露出冰冷的笑容,他一步一步地向菲利普走去。 这两年,他不仅在议会斗争,更亲自带领着一群同胞在荒野开垦,餐风露宿,锻炼出了一身结实的肌肉。他们还接受了李定国提供的军事训练,去年查理一世的军队,打到伦敦郊区,他组织伦敦民兵抗击在第一线,经过了战场的历练,他周身散发着战场杀伐之气的压迫感,让养尊处优的菲利普感到了本能的恐惧。 “你,你想干什么?”菲利普的声音带上了颤音,身体不自觉地向后仰,试图远离这座逼近的“大山”。 在距离菲利普仅一步之遥时,杰拉德忽然从自己粗糙的羊毛外套内侧掏出一个物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砸向菲利普的脑袋! “砰!”一声闷响。 菲利普惨叫一声,被砸得眼冒金星,踉跄着跌坐回他的软垫座椅上。 议会厅内瞬间一片哗然! “暴行!这是对议会神圣的亵渎!”一位老派议员愤怒地敲着桌子,“卫兵!把这个无法无天的乡巴佬赶出去!” 但四周的卫兵看了看情况,确是一动不动,他们也对伦敦高昂的粮食价格不满,对奸商菲利普,以次参好感到痛恨,他们也有亲人在挨饿,自然不可能驱赶为他们说话的杰拉德。 杰拉德打完菲利普之后,他高高举起刚才行凶的“武器”,让所有议员都看清他所谓的凶器。那是一块颜色深黑、表面粗糙、坚硬如石头的黑面包。 他嘲讽的声音响彻大厅:“污蔑?诸位请看!这就是从我们‘尊贵的’菲利普爵士面包店里买来的‘面包,如果这能算作行凶的武器,那么我在此举报,菲利普爵士正在公然贩卖可以用来行凶的‘武器’给伦敦的市民!” 四周的议员们看着他手中那块足以当砖头使用的“面包”,再看到被它砸得头晕目眩、狼狈不堪的菲利普,一些与菲利普不睦或有隙的议员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窃笑声,菲利普居然被自己的面包给砸晕了,这一幕太具有喜感了。 他们平日食用的是精细柔软的白面包,从未想过底层民众赖以活命的黑面包,竟能坚硬到如此地步。 然而,那些自身也有面包房的议员,脸色则变得异常难看。在面包里掺杂沙石,是行业内心照不宣的“传统”,是盘剥底层、最大化利润的手段,但历来是“只能做,不能说,更不能在议会说”。杰拉德这个不按规矩行事的“野蛮人”,彻底撕碎了这层遮羞布。 一位名叫罗素的议员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他站起身,用安抚的语气说道:“杰拉德先生,请冷静。我们都知民众的苦难。但现在是战争时期,我们的商路受到王党舰队和欧陆诸国的干扰,粮食短缺和价格上涨是无奈的现实。只有赢得战争,恢复秩序,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们当前一切应以战事为重,以大局为重。” “罗素议员说得对!有些人就是缺乏大局观,总是借题发挥,试图扰乱议会的秩序!”立刻有议员附和道,话语中充满了对杰拉德的讽刺。 这些人大多是拥有广阔庄园的农场主和土地贵族,一年前杰拉德推动,将公地分给无地农民的《土地法案》,以及战前废除的《收容法案》,早已让他们对杰拉德恨之入骨。 杰拉德发出一声冷笑,声音盖过了嘈杂:“大局?我正是为了大局,为了赢得这场战争,才站在这里提出这些议案!前线为什么屡屡受挫? 因为我们的士兵缺乏斗志。 他们为什么缺乏斗志? 因为他们的心被后方的饥饿撕碎了!他们的妻子在乞讨,他们的孩子在夭折! 你们知道,就在这个冬天,伦敦城活活饿死了多少人?” 他抛出的问题让许多议员面面相觑,他们确实不了解,也不关心具体的数字,一群低贱的流浪汉,伦敦城哪一年不会冻死,饿死这样一批人,这已经是他们习以为常的事情,自然就不会有人在意。 杰拉德的声音带着沉痛和愤怒,一字一句道:“去年十一月,饿死一千三百人!十二月,一千五百人!今年一月,超过一千八百人!就在刚刚过去的二月,依然有一千一百多个灵魂被饥饿夺走!而昨天,就在昨天,伦敦城又有三十二人饿死,其中二十个,是年龄不到十二岁的孩子,他们是我们英格兰的希望,但这些希望还没成长起来就夭折了。”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漠然或尴尬的脸庞:“先生们,伦敦正在被饥饿吞噬!这些死去的人,很多都是前线士兵的父母、妻儿!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们指望我们的士兵如何怀着必死的决心去战斗?” 议员罗素脸色凝重的站起道:“在场所有的议员,我建议议会暂停5分,让我们所有人为这些饥饿而死的人,祷告,愿天堂没有饥饿。” 现场几百议员面色严肃的站立去,脱帽祷告。 5分钟过后,所有议员坐下,罗素无奈道:“战争没有结束,伦敦城缺乏粮食,即便是我们也变不出粮食,现在只能希望前线战胜国王军,结束这场战争,伦敦才能恢复原来的秩序。” 杰拉德冷笑道:“伦敦城有粮食。根据我的统计,菲利普爵士,你和你的同伙囤积的粮食,足够二十万伦敦市民吃上半年!” 已经从眩晕中缓过气来的菲利普,非但不以为耻,反而扬起下巴,傲慢地反驳:“就算我有粮食,那也是上帝保佑和我经营有方!难道要像你这个伪善的乡巴佬一样,把粮食便宜卖掉,让自己破产吗? 听说要不是那些好管闲事的赛里斯人接济,你的那个小农场早就支撑不下去了吧!” 他的话引来了一阵附和的嘲笑,杰拉德发放低价的黑面包,极大的影响他们的收入,有这个搅局者,他们没办法把黑面包的价格拉升到更高。 本来他们打算看杰拉德的笑话,毕竟杰拉德只有一个1000亩的农场,还养着好几百流浪汉,根本拿不出多少面包。 结果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杰拉德通过赛里斯人的关系,从欧洲各地运来麦子,维持住了这条救济线,让现场的议员损失了很大一笔财富,连带的现场的一员也痛恨上多管闲事的赛里斯人。 “上帝保护所有人的私有财产,粮食价格再贵,那也是菲利普爵士自己的财产。” “上帝?”杰拉德目光锐利地转向那名议员道:“克劳德议员,你刚才说‘上帝保护所有人的私有财产’。那么,我想请问,英格兰的国民难道不也是上帝的子民,是上帝珍贵的财产吗? 让上帝的子民、上帝的财产活活饿死,算不算是损害了上帝更神圣的财产? 请问,是菲利普爵士粮仓里的谷物更神圣,还是那些被饿死的、上帝赋予的灵魂更神圣?” 克劳德议员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杰拉德趁势提高了音量,抛出了他酝酿已久的方案:“在东方的赛里斯帝国,几年前他们同样遭遇了一场波及半个国家的特大旱灾,粮食极度匮乏。但他们的元首,通过一种叫做‘粮票制度’的方法,成功地度过了危机! 他们强制征用了全国所有的粮食,然后根据每个人对国家的贡献和需求,定量分配! 士兵,保家卫国者,优先级最高,每日口粮定额相当于我们的三磅;重体力工匠,比如铸炮厂、钢铁厂的工人,次之,定额接近三磅;妇女和老人再次,两磅;儿童,一磅半! 先生们,我认为,我们英格兰现在正面临着类似的危机,我们必须拿出勇气,学习这种有效的办法! 我正式提议,制定《谷物法案》,强制征收境内所有囤积的粮食,以战前的公平价格收购,然后按照士兵、工匠、妇女、老人、儿童的不同等级,统一分配口粮,确保没有人被饿死,确保前线的士兵没有后顾之忧!” 此议一出,全场瞬间炸开了锅! “强制征收?这是抢劫!” “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这是暴政,和查理一世的专制有何区别?” 菲利普声嘶力竭地大喊:“他是王党分子!他想摧毁我们的自由!” 杰拉德猛地一拍桌子,怒吼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污蔑!当查理一世带着卫兵要来议会抓捕约翰·皮姆先生时,是我在伦敦城保护了议员的安全。我亲眼看着那个暴君在伦敦市民的怒吼中狼狈逃离! 去年,查理一世的军队兵临伦敦城下,是我带着上千名由工匠和农夫组成的民兵战斗在最前线,我用长枪击穿了三个王党士兵的胸膛! 我在为议会流血的时候,你们这些高喊‘财产神圣’的绅士们,又在哪里?你们杀了几个王党?” “想要赢得战争,就必须让粮食价格降下来!必须让前线的士兵知道,他们的家人能得到温饱!” “你这是胡说八道!你只是想抢夺我们的财产!” 整个议会大厅彻底陷入了混乱,怒吼声、斥骂声、拍桌声不绝于耳,昔日庄重的议事殿堂此刻比伦敦桥下最喧闹的菜市场还要不堪。 若非杰拉德手中那块堪比板砖的黑面包,以及他周身那股令人忌惮的煞气,恐怕早已有激动的议员要冲上来与他进行“肢体辩论”了。 杰拉德提出的《谷物法案》在议会投票中毫无悬念地失败了。 然而,这个被视为“异端”和“暴政”的法案,其内容却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在伦敦的街头巷尾、咖啡馆和行会大厅中流传开来。 尽管伦敦的权贵们对此嗤之以鼻,认为这不过是那个乡巴佬议员的又一次疯狂表演。 但杰拉德并未气馁,他也开始发挥自己的舆论影响力。 在夏允彝的指导下,他创办了一份名为《大同正义报》的刊物。 最开始报刊主要是介绍赛里斯各种科学技术发展的历史,《论语》《道德经》《孙子兵法》等等诸子百家的经典。 因为是第一份正式的报刊,《大同正义报》如洪水一般横扫整个伦敦,现在已经成为了伦敦贵族和上层人士,必看的报刊。 伦敦的酒馆也会购买报刊,从上面了解赛里斯的故事,然后对赛里斯人的生活充满了向往,宛如在听一个成年的童话,以此逃避残酷的现实。 这次杰拉德自己的报纸,用通俗的语言,详尽地阐述了《谷物法案》的内容和初衷,不是为了抢夺私有财产,而是为了生存,为了前线的胜利。 报纸一经发行,立刻在伦敦中下层市民中引起了巨大反响。粮食价格翻了三倍,早已将底层百姓逼到了绝境,即便是那些原本支持议会的“忠诚市民”,也感到难以承受。 一部分经营工坊、依赖雇佣劳动力的议员也开始对高粮价感到不满,工匠虽然可以如同牛马一样压榨,但牛马也需要饲料, 如今“饲料”价格飞涨,他们不得不提高工钱以维持工人的基本生存,这直接导致生产成本激增,利润空间被严重挤压。在生意本就难做的战争时期,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然而,此时所谓的“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其主导权很大程度上仍掌握在拥有大量土地的庄园贵族手中。 他们可以自给自足,高昂的粮价非但无损其利益,反而能让他们通过出售余粮获得暴利,并借此打击那些依赖购买粮食的工商业竞争对手。因此,他们极力维持高粮价,并以“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作为最有力的盾牌。 相比之下,新兴的工商业议员在议会中的力量和话语权,远不能与根基深厚的庄园贵族相提并论。 但杰拉德的横空出世和他掀起的舆论风暴,彻底搅动了伦敦的政治格局。 他成功地将市民阶级和部分工商业者的不满情绪汇聚起来,矛头直指那些囤积居奇的庄园贵族。 原本看似统一的“议会派”,瞬间分裂为两派:一方是以杰拉德为代表,支持干预市场、平抑粮价的“干预派”。 另一方则是以庄园贵族为核心,坚决捍卫私有财产、反对任何形式强征的“自由派”。 双方的争论从威斯敏斯特的议会大厅,蔓延到牛津大学的辩论社,再到贵族们的私人沙龙,争吵激烈,寸步不让。 尽管“自由派”凭借其传统势力和“私有财产”的法理优势暂时占据上风。 但杰拉德通过《大同正义报》不断发声,成功调动起伦敦市民的愤怒。民众开始有组织地聚集在那些名声狼藉的粮商宅邸外抗议,舆论战打得如火如荼,一方占据了政治高层,另一方则赢得了基层民心,粮食问题正在撕裂整个伦敦城。 这天,杰拉德正在《大同正义报》的报馆内,与编辑们紧张地编排新一期内容,准备继续向庄园贵族开火。 一名衣着体面、举止得体的仆人找到了他:“杰拉德议员,我家老爷希望能与您见一面。” 杰拉德认出这是议会领袖约翰·皮姆的仆人,便放下手中的校样,跟着他登上了一辆等候在外的封闭马车,前往议长约翰·皮姆位于伦敦的宅邸。 约翰.皮姆宅。 英国爆发内战后,作为议会派核心人物和精神领袖的约翰·皮姆便一直拖着病体处理繁重政务,最终积劳成疾,一病不起。 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他已于去年十二月逝世。但在这个时空,得益于民朝大使馆派来的大夫李启华的精心救治,他奇迹般地挺了过来,只是身体依旧极度虚弱,只能卧病在床。 李启华他先用温度计测量了皮姆的体温,又用听诊器仔细听了听他的心肺,眉头微蹙。 “皮姆议员,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最需要的是静养,思虑过甚于病情恢复极为不利。”李启华劝诫道。 约翰·皮姆靠在厚厚的枕头上,脸色苍白如纸,他咳嗽了两声,苦涩地笑了笑:“李大夫,感谢您的好意。但国家正处于内战的水深火热之中,我如何能安心休息?” 他的目光转向房间另一侧静立旁观的夏允彝,语气变得真诚道:“夏先生,也要感谢您。您拯救了许多伦敦孩子的生命。我代表英格兰,感谢您的善举。” 夏允彝淡然道:“皮姆议员过誉了。这只是一个有良知的人,面对人间惨剧时应有的举动。”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冷峻道:“在我看来,一个民族,如果连自己孩子的生死都可以漠视,那么这个民族很难拥有光明的未来。” 约翰·皮姆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无奈地苦笑:“你们赛里斯人,都是如此如此善良吗?” 夏允彝摇了摇头:“并非一直如此。坦白说,十几年前,我的故国也曾有过类似你们如今的景象,甚至更为惨烈。 但我们有幸,出现了元首,他用军事手段彻底改变了我的国家,现在我的国家,几乎没有孩童会因饥饿而夭折。他们大多能在宽敞明亮的学堂里读书识字。” 约翰·皮姆的眼中流露出由衷的敬佩和向往道:“这简直是柏拉图理想国中的‘哲人王’降临人间,你们赛里斯人真幸运。” 他顿了顿道:“其实,我们英格兰也有《济贫法》和济贫院体系,只是英格兰不像赛里斯那般富庶,实在无力供养如此多的孤儿和贫民。” 夏允彝这次没有掩饰他的嘲讽:“请原谅我的直言,皮姆议员,这或许不符合外交礼仪,但请允许我嘲讽你们英格兰的人虚伪,你们所谓的济贫院,将人当作奴隶驱使,环境恶劣,管理残酷,许多孤儿和流浪者宁愿在街头等死也不愿进去,因为那里意味着生不如死。那与其说是济贫院,不如说是一座披着合法外衣的魔窟更为贴切。” 约翰·皮姆被这番尖锐的批评刺痛了,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声音更加虚弱道:“不能拿英格兰与赛里斯相比,我们只是一个困于贫瘠岛屿的国度,所有人都在挣扎求存。 在济贫院,至少他们能得到一口延续生命的面包。我们的官员,也远不如你们赛里斯的官员那样富有怜悯之心,清正廉洁,这已经是我们目前能做到的极限。”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皮姆粗重的呼吸声,目光在夏允彝道:“夏,我有一个请求。我可以通过议会的程序,将用于救济的款项和粮食,交由您来管理和分发?我希望您能帮忙照看好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夏允彝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愕然。他本能地觉得这不合规矩,一个外国使节直接参与接收和分配本国的救济款项,这在外交上极为敏感。 但当他想到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骨瘦如柴的孩童身影时,夏允彝点了点头道:“如果这能真正帮助到那些孩子,我愿意尽力一试。” 第486章,各退一步与想要组建新军的克伦威尔 就在约翰皮姆和夏允彝交流的时候。 “老爷,杰拉德议员来了!”管家进来询问道。 约翰皮姆道:“请他进来。” 杰拉德走进卧室,看着约翰皮姆满脸担忧的行礼道:“议长,希望你的病情赶快好转,没有你的议会,就如同一群无法交流的野兽,他们除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不会做出任何正确的选择。” 对这位议会派的领袖,杰拉德还是极其尊重,他算是少数人关心民众,能做出正确选择的领袖。 约翰皮姆听到这话笑道:“议会就是让所有人都有说话的地方,你也是议会的一份子,看到你,我反而觉得议会充满了希望。” 杰拉德笑道:“多谢议长的夸赞。” 夏允彝则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这两年他深入的关注着英格兰的这场内战,因为他发现这和当年的那场战争有几分相似? 都是有三个势力,在英格兰这里,代表国王的王党,代表庄园主和作坊主的议会派,而杰拉德则代表农户小市民,工匠这些群体。 而当时的大明,也是有大同社,东林党,以及皇室三股力量。 唯一的不同之处,在大明,元首组建的大同社势力太强大,几年时间就清洗了大明在关中的势力,其强大的实力,逼的东林党只能和天子联合。 但这个联合极其不成功,双方为了争夺主导权,几乎让大明瘫痪。这给了元首各个击破的机会。 而在英格兰,王党势力强大,议会派需要联合杰拉德代表的市民势力,即便是双方联合起来,在英格兰依旧是王党势力强大。 同时在联合的两方,议会派的实力比东林党更强大,夏允彝也必须承认,约翰皮姆能力比周延儒,侯恂之流,更加强大,他能团结英格兰各方势力对着最强大的敌人开战。 而相对而言,不管是周延儒还是侯恂,绝大部分的精力都在用在对付内部的政敌,他们几乎没有给大同社带来任何困难,就给击溃了。 而杰拉德的能力则远不如元首,经济上他没办法做的像元首一样,组建大同工业区,获取足够的钱财,满足屯垦和救济这两方需求。 政治上他到现在都没办法联合英格兰国内同情市民的人,甚至到现在他都没想到,要组建一个会社,在议会当中为市民争取利益。 组织力也是远远不如,元首组建大同社后,花了不到一年时间就组织起2万农户,而现在他也只组织了上千人,开办了五个公有农场。 所以夏允彝很好奇,最终英格兰的三方势力,混战之后会出现什么模样? 会不会走上一条和民朝不一样的道路,这条道路会呈现什么样子? 即便到现在夏允彝还是有一个心结,他想看看按自己设想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他发现英格兰的内战好像能满足他这个愿望。 就在夏允彝对英格兰三方势力显然幻想的时候。 杰拉德开始对约翰皮姆推销自己的《谷物法案》 “议长,这是能彻底解决英格兰粮食价格高,市民冷冻挨饿的办法,只要后方稳定了,前线的战士才有士气击溃国王军。” 约翰皮姆却询问道:“伦敦有几十万人口,有说是20万,也有说是30万,到现在我们都不清楚伦敦城具体有多少人,这种情况下你如何能保证,把粮食分给每一个人。” 杰拉德自信道:“当年赛里斯的元首先统计了人口,议长,在这里我得向你推广赛里斯人的先进经验,他们大概在2000年前,为了统计人口,建立了户籍制度,以此来记录全国的人口,又建立了田籍,这样赛里斯皇帝就能知道一个国家,要征多少税,而不至于税务太高逼着百姓造反。” 约翰皮姆笑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要统计这些人口需要多少学者,伦敦有牛津和剑桥大学,还能找到一些学者,但其他的城市怎么办?” 杰拉德还真没有想到这点,他看向夏允彝道:“赛里斯人口比我们英格兰多了几十倍,你们元首当初是如何解决此事?” 夏允彝淡然道:“当时我国的识字人口大概在三成上下,现在我们我国经过了十几年普及教育,全国大概有一多半的人口能书写文章。” 杰拉德,约翰皮姆:!!! 英格兰这里识字的人口估计也就是个一成左右,这还只是简单的懂一点字的人,要做到能进行复杂的登记学习的人,估计100个人里只有五六个,根本不能和赛里斯比。 约翰皮姆不管东方继续问道:“还有你如何保证那些官员不会弄虚作假?故意多报人口,从议会手中多获取粮食,再卖到黑市上去?” 杰拉德想到英国的城中那些贪官污吏,尤其是两年前他如何破产,不就是因为想要贿赂这些贪官污吏。 所以他知道约翰皮姆的估计是非常有道理,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些贪官污吏会多报几倍的人口,低价获取粮食,在高价在黑市倒卖。 约翰皮姆继续道:“你想要以低廉的价格购买粮食,那些有粮食的人不答应怎么办?” 杰拉德道:“用军队逼迫他们交出粮食,当年赛里斯的元首也是这样做的。 而后他激动道:“私人财产虽然不可侵犯,但人的生命权应该高于财产权。” 约翰皮姆点头道:“我赞同你说的话,但我们要面对现实,现在手中有粮食,都是我军的将领的,他们现在领兵在外对外打仗,会会浴血奋战,我们却在这里强制没收他们的粮食,你说他们会怎么想,前线会不会打败仗?” 杰拉德沉默了,他没想到自己提的法案,有那么多难以实行的地方。 半天才问道:“难道我们就对伦敦城暴涨的粮价不管不顾?看着伦敦市民就这样饿死。” 约翰皮姆道:“当然不是,你把方案改一下,规定粮食价格最高不超过战前的两倍,同时议会会想办法多从欧洲购粮,压制伦敦的粮食价格。” 杰拉德终于被约翰皮姆说服。 杰拉德和夏允彝离开约翰皮姆家的时候。 夏允彝叹息,当年江南就缺少一个这样的人。 杰拉德则坚定道:“夏,今年我们要再开荒两千英亩,等我们的公有农场壮大起来,我就用低价的麦子让菲利普这些奸商破产。” 夏允彝道:“经过这两年验证,伦敦这里适合种土豆,玉米和红薯的产能非常低,如果想要救更多的人,我建议你在6个农场当中种植土豆,在伦敦附近种土豆,一亩土豆的产能比比小麦要高2~3倍。” 杰拉德坚定道:“好,我们就种植土豆。” 接下来几天,约翰皮姆在自己家里面,不断的召见议会派核心成员,用在前线查理一世要挟,警告他们不想战争失败沦为叛国者,就把粮食的价格降下来。 “只有战胜了查理一世,大家的私有财产才能保住,不然,现在赚再多的英镑,也不过是为国王积攒财富。” 面对约翰皮姆这样赤裸裸的威胁,3月17日,英国议会投票,以微弱的优势,通过了《谷物最高指导价格法案》。 该法案明确确定英格兰各种粮食的价格不应当超过战前的两倍,违者将会没收所有的粮食,罚款2000英镑。 大同历二十一年(公元1644年)3月20日,伦敦,汉普斯特德荒野。 春耕的时间到了,英格兰内战的双方,不约而同的停止了战争。 英国依旧保持了中世纪的传统,只保留少量的军官作为常备军,战争的时候就征召农夫。 这样的军队战斗力差,组织力差,上战场容易溃败,可以说缺点一大堆,但有一个优点就是便宜,几乎不花钱。 而另一个缺陷就是春耕秋收的时候不能打仗,因为这会破坏后方的粮食生产。于是双方几乎心照不宣的解散了一批士兵,让他们回家春耕。 杰拉德带着农场的农户翻耕土地,把小块的土豆播种下去,4周也有几百开荒的流浪汉。 他在伦敦城内招募了一批流浪汉,以一天一个黑面包的价格,招募他们来开荒 这价格对现在的伦敦城来算是比较高的了,一天的工作能让他们全家吃两三天的面包,如果只是一个人的话,省着点吃,能吃四五天。 所以被杰拉德雇佣的流浪汉,开荒起来都非常积极,这份差事可能决定他们未来是生是死。 正当杰拉德用着从民朝学来的曲辕犁翻耕土地,远处一支骑兵小队向他们奔驰而来。 “所有人集结起来,汤姆去通知招人把枪领出来。”杰拉德等人心生警惕,伦敦的郊区可不安全,他们的农场遭受过多次的盗贼。 但很快他看清了来人,轻松下来笑道:“哦!原来是我们的大英雄克伦威尔回来了。” 克伦威尔也下了马,跑过去和杰拉德拥抱笑道:“你疯狮杰拉德的名字,我在前线也听说过,尤其是你用面包砸晕菲利普的事迹。” 两人一年前在伦敦郊区,并肩作战,击退了查理一世的军队,双方的友谊更进一步加深,现在两人时常会书信交流自己遇到的烦恼。 克伦威尔竖起大拇指道:“干的漂亮,你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菲利普这些奸商,在某方面可以说是非常公平的,他不会因为你端的枪,在保护他的财产,就会在你吃的面包当中,少参一点木屑。 吃点木屑面包不会死人,也不会影响前线的战斗力,但少赚一点英镑,对菲利普这些奸商来说,他可能真会心疼死。 只是菲利普这些人在后方大发国难财,对处于前线的克伦威尔等将领来说,就是从背后打他们黑枪。 国王军本来就强大,他们有更多的军事贵族,士兵的组织力更强。议会军内部,因为派系混乱,军心士气涣散,结果后勤还出问题,这简直是在增加他们战争的难度,克伦威尔在作战的时候,有许多次都想打死伦敦的那些奸商。 克伦威尔看着四周的田地道:“这好像种的不是麦子。” 杰拉德道:“土豆的产能更高一些,能养活更多的人,所以今年农场种的都是土豆。” 克伦威尔继续问道:“今年你准备开荒多少亩?” 克伦威尔这一路上看到了荒野当中,有大量的农户,流浪汉在开荒,这幕让他感到欣慰,认为《田地法案》是好的,可以极大的提升议会派的实力。 “两千亩!公有农场已经扩张到六个,这些农场的产出将会养活3000人,这还不是极限,伦敦的荒地还很多,要不了20年时间,我们的农场把整个英格兰的荒地全部开垦完,到时候英格兰就不会有饿死的人。” 而后杰拉德激动道:“想想吧,整个英格兰的农户都有自己的田地,伦敦城将不会有流浪汉,孩童将会在宽敞明亮的学校里读书。” 克伦威尔感叹道:“如果真做到了,那就是地上天国降临在英格兰。” 两人感叹一阵后,杰拉德询问道:“前线情况如何?” 克伦威尔叹息道:“非常不好,那些长老派将领战斗意愿非常保守,甚至可以说是恐惧和国王战斗,他们加入议会派,并非想要推翻查理一世,推翻君主制,他们居然天真的认为,自己是在纠正一个误入歧途的国王,而非消灭国王,这样的人大量在军中前线怎么打的好仗?” 在不久之前,克林威尔就和自己的上级曼彻斯特伯爵闹翻了。 他认为议会军在战场上应该更积极主动,寻找国王军的破绽,把他们歼灭,取得最后的胜利。 而上级曼彻斯特伯爵则说什么:“如果我们击败国王九十九次,他仍然是国王,他的后代也仍然是国王,但如果国王哪怕只击败我们一次,我们就将被处以绞刑,我们的后代将沦为乞丐。” 这句话赤裸裸地揭示了这些贵族将领的内心对彻底胜利的恐惧,他们不相信也害怕一个没有国王的英国。 也就是从这开始,克伦威尔明白,这些长老派的贵族将领,和他们从来都不是一条心,他们反对国王是因为国王侵占他们的利益,只要国王愿意改变,他们马上出卖议会向国王投降。 杰拉德冷笑道:“这些大贵族从来不是支持议会,他们只是反对国王。难怪你们在前线总是失败,有这样叛徒指挥我们的军队前线怎么可能打得了,议会应该把他们清洗出去,没收他们的粮食财产,充当军费,支持军队战斗。” 克伦威尔笑道:“我也是这样的想法,这次回来就是想取得议长的支持,剥夺长老派的兵权,建立新军,一支用清教徒思想武装的军队,这支军队将会廉洁正直,勇敢无畏,他们将会击败查理一世的大军。” 杰拉德笑道:“这用赛里斯人的话来说,就是英雄所见略同。” “哈哈哈!”两人爽朗的笑声,充满了这片荒原。 第487章,有产者:“英格兰人能吃苦,不怕吃苦” 大同历二十一年(公元1644年)3月21日 克伦威尔抵达伦敦后,休整一晚便迫不及待地前往议会领袖约翰·皮姆家。他心中积压了太多关于前线的忧患,急需向这位精神领袖倾诉。 “哦,我们前线的英雄回来了。”病榻上的约翰·皮姆勉强支起身子,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看到曾经精力充沛的议长被病痛折磨得如此形销骨立,克伦威尔心中一阵刺痛道:“皮姆先生,国家正值存亡之际,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您的智慧。请您务必保重身体。” 约翰·皮姆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声音虚弱却带着关切:“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告诉我,前线的情况究竟如何?士兵们的士气怎么样?” 克伦威尔深吸一口气道:“先生,我很想给您带来捷报,但现实不容乐观。我们的总司令埃塞克斯伯爵,他对国王仍抱有幻想,作战时束手束脚,一味避战防守,多次错失歼灭王党军队的良机。 后勤供应更是混乱不堪,士兵们时常挨饿,武器弹药也经常短缺。在那些贵族军官的影响下,许多士兵甚至对向‘国王的军队’开枪感到犹豫和畏惧!” 约翰·皮姆听完,苍白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么,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扭转这不利的局面?” 克伦威尔眼中闪烁着坚定而锐利的光芒道:“我们必须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洗!将那些脑子里只有王国和特权的贵族军官从指挥岗位上清除出去! 我们需要建立一支全新的军队,一支真正属于议会、属于英格兰未来的军队! 它不能是临时征召、农忙即散的农夫,而应该是经过严格训练、具备钢铁般意志和精湛战斗技能的职业军人!他们应当享有稳定的军饷,能够常年服役,成为专业化、纪律严明的战争机器——一支‘新模范军’。” 约翰·皮姆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他浑浊的眼睛望着天花板,权衡着其中的利弊与风险。最终,他缓缓开口道:“我会尽力向议会提议,授权组建这样一支‘新模范军’。克伦威尔,将是这支军队统帅的合适人选。” 克伦威尔闻言,心中一喜,但随即追问道:“那么,那些怯战的旧军官呢?不清理他们,这场战争我们没有办法获得胜利。” 约翰·皮姆脸上露出苦涩无奈的笑容:“我的孩子,做事要一步步来。你们年轻人总是如此急切,恨不能一日做完所有的事情。 但政治是妥协的艺术。军中大半军官都出身贵族,若强行清洗,必将引发长老派的强烈反对,导致议会彻底分裂,那将是我们的末日。我们不能在对抗国王的同时,再制造一个强大的内部敌人。” 克伦威尔情绪有些激动:“先生!正是因为我们过往的妥协太多,才使得我们在战场上难以彻底击败那个暴君!” “耐心点,克伦威尔。”约翰.皮姆疲惫道:“议会军大部分军官都是长老派,清洗他们必然导致我们的军队崩溃,直至战败。做这件事需要时间和策略。”看着克伦威尔明显不服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皮姆补充道,“新模范军的建立本身就是突破口,先掌握核心力量,再图后续。” 带着一丝失落,克伦威尔离开了皮姆的宅邸。 他信步走在伦敦的街道上,伦敦城内以往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确实减轻了不少。 现在郊区的农场现在竞相购买城里的粪便肥田,甚至催生了一些黑帮势力划分“地盘”来垄断这条财路,在夏允彝的引领下,伦敦出现了一种全新帮派粪霸。 但此刻伦敦街头的景象却让他更加忧心。流浪汉和乞丐的数量有增无减,许多面黄肌瘦的妇女在街角阴暗处徘徊,等待着可能的“顾客”。 更刺目的是那些缺胳膊少腿、眼神空洞的伤兵,他们像被遗弃的垃圾般瘫坐在路边,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克伦威尔知道,这些都是为议会事业流过血的士兵,如今却得不到应有的抚恤,命运凄惨。他心中充满同情与愤怒,却无力改变这一切。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喧哗与骚动,许多市民和流浪汉围拢在一起。 克伦威尔好奇地走上前,看到一个身材肥胖、面目凶狠的中年嬷嬷,正对着一个挂着“希望之家”牌子的孤儿院大门咆哮。 “你们这些该死的外乡人!凭什么赶我走?我在这家孤儿院待了十年!这里是我的地方!”她挥舞着粗壮的手臂,试图煽动围观者的情绪,“大家都来看看啊!这些赛里斯人欺负我们伦敦人啦!” 几个一看就是混混模样的人在人群中起哄,试图引起伦敦人的共愤,让他们一起来对付赛里斯人,但现场的市民更多的是看热闹,他们反而对那位嬷嬷指指点点,不少人充满了愤怒。 克伦威尔注意到孤儿院门口站着两名赛里斯的士兵,虽然他们没有穿军服,但克伦威尔还是认出他们了。 他向身旁一位看起来知情的市民询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位市民压低声音,带着快意说道:“您不知道,议长把伦敦所有孤儿院交给赛里斯人管理了。他们一查账就发现,我们和教会捐给孤儿院的善款,大部分都被这个莫莉嬷嬷给吞了!” 旁边另一人插嘴道:“这事儿我们街坊谁不知道? 她把钱全花在自己身上了,孤儿院的孩子们饿得皮包骨,每年不是死十几个孩子,都是被这毒妇害的!我们向治安官、向教会举报过多少次,根本没人管!今天总算有人来收拾她了!” 这个时代的英格兰人,对土著狠,对自己人一样狠,孤儿院四周的伦敦居民,虽然对内部的情况一无所知,但一年死十几个孩子,是个人都知道这孤儿院肯定有问题啊。 “动手了!”人群中有人惊呼。 只见那十几个混混见煽动无效,便掏出棍棒,冲向那两名赛里斯士兵。围观的市民们都为那两名士兵捏了一把汗。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他们目瞪口呆。那两名士兵动作迅捷如电,力量惊人,彼此间配合默契,只用了几记干净利落的擒拿和格挡,伴随着几声闷响和惨叫,便将那十几个混混全部打翻在地,痛苦呻吟。那些欺软怕硬的家伙见势不妙,连滚爬爬地逃走了。 克伦威尔目睹此景,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士兵,强壮、纪律严明、行动高效,面对挑衅冷静,守护弱者,他内心激动地呐喊:“这就是我想要的士兵!英格兰需要的,正是这样一支如同赛里斯军队般强大而正直的力量!”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大步走上前道:“我是议员奥利弗·克伦威尔,有要事希望拜见贵国大使,或是此地的负责人。” 士兵打量了他一下,低声交流几句,其中一人转身进去通报,随后示意克伦威尔可以入内。 一走进孤儿院略显简陋的大厅,一群饿的面黄肌瘦的小孩正排着队。 赛里斯人的大夫正在为他们检查身体,每检查完一个,大夫就会给他们一粒糖奖励他们,孤儿院的孩子都会露出惊喜的表情。 “杰拉德?你怎么也在这里?”克伦威尔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还看到了伦敦知名的学者威尔金斯神父和有名的诗人约翰·弥尔顿。 杰拉德抬起头,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我们在想办法,看如何能为伦敦这二十七所孤儿院筹集到足够的运作资金。你能相信吗?议会每年只拨给上万名孤儿总共300英镑!平均下来,一个孩子一年只有七先令!这可怜的钱甚至还要支付里面那些嬷嬷的工资!” “这么点钱,孤儿院以前是怎么维持下来的?”克伦威尔感到难以置信。 威尔金斯教士语气平和却带着沉重道:“一部分依靠好心人的不定期捐款,本地教会也会支援一些。偶尔有家庭领养孩子会支付少许费用。 最后,也是最普遍的,是一些孤儿院自己有一点土地种菜,或者让大一点的孩子纺纱、做点手工,勉强维持。即便如此,每年因为疾病和营养不良死去的孤儿,数量依然惊人。” 威尔金斯虽然同情这些孤儿的遭遇,但却也习以为然了,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死亡太平常了,平常到他已经习以为常。 一夏允彝,面色凝重道:“当务之急,是为这些孩子找到一个稳定、可持续的资金来源。” 威尔金斯立刻表态:“我可以从我的教区设法挤出500英镑捐赠。” 杰拉德摸了摸口袋,苦笑道:“你知道的,我没什么钱。但我可以捐赠一些土豆和小麦过来。” 诗人弥尔顿耸耸肩,带着文人特有的洒脱道:“我最多只能拿得出50英镑,而且接下来一个月只能去你们大使馆吃饭了,要不然我也要饿死。” 克伦威尔毫不犹豫地掏出自己的钱夹,取出一张票据:“这是伦敦银行见票即付的100英镑银行券,是我的一点心意。” “我代表孩子们感谢您,克伦威尔先生。”夏允彝郑重地接过。 这句感谢却让克伦威尔感到一阵脸热。一个外国人,在为伦敦的孤儿奔走筹款,自己这个本国议员反而像是局外人。 “但这些钱仍然是杯水车薪。夏,你有什么长远的办法吗?”杰拉德看向夏允彝道。 夏允彝沉吟片刻,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坚定地说:“我考虑创办一个纺织工坊,用其产生的利润,来长期支持孤儿院的运作。” 杰拉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认真的?现在伦敦到处都是纺织工坊,那些工坊每天让工人干十四五个小时,就为了压低成本。你打算用这些孤儿去和他们竞争?而且现在还在打仗,布匹市场很不稳定!” 夏允彝的目光投向窗外那些正在院子里安静活动、面色依然苍白的孩子们,语气平静道:“我知道困难很大。但我想试一试。” 翌日,夏允彝来到了喧嚣混乱的伦敦码头。这里的空气中混杂着咸腥的海风、货物腐烂的味道以及劳工的汗臭。 他在一处堆满了板条箱和麻袋的仓库区,找到了正在休息的韦富。 “夏大使?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怎么屈尊到我这儿来了?”韦富看到夏允彝,显得十分诧异,连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迎上来。 韦富此次远航英格兰,除了传统的丝绸、瓷器和茶叶,还夹带了一批特殊的“硬货”,上万条燧发火枪。 他听闻英格兰内战正酣,特意从民朝的兵器局采购了一批淘汰的二手,甚至可能是三手军火。 当年大同军与南明政权的战争规模浩大,双方投入兵力超过五十万,遗留下的各类火器数量惊人。 天下一统后,随着大同军逐步换装先进的金属定装弹步枪,这些老旧的燧发枪便成了亟待处理的库存。 十几年下来,民朝不断试图向海外清空这些二手军火。 但南洋市场狭小,很快饱和。后来,一些像韦富这样的海商发现,欧洲小国林立,战事频繁,军火需求极大。 他们以几两银子的废铁价从官方或南洋都护府收购这些旧枪,精心翻修保养后运至欧洲,往往能卖出数十甚至上百两银子的高价,利润高达二十倍。 如今每年约有十万支民朝火枪流入欧洲市场,按照民朝仓库二手军火的量,这笔生意还能做个五六年。 韦富就是这条暴利链条上的重要一环。夏允彝内心对这等唯利是图的军火贩子颇有微词,因此韦富对他的到访感到格外奇怪。 夏允彝没有寒暄,直接问道:“你运来的那些木质纺纱机和织布机,作价多少?” 韦富闻言一愣。他此次除了军火,确实还顺手运来了一批民朝淘汰的旧式木质纺织机。 原因无他,近年来民朝大规模普及蒸汽动力的新式纺织机械,这些手工操作的旧设备便被大量淘汰。 韦富以近乎废木料的价钱从曹少安的旧关系网中收购了这批“破烂”,本想看看在英格兰有无市场,却不料碰上战乱,本地纺织业凋敝,这批机器根本无人问津,成了压仓底的累赘。 韦富堆起笑容:“夏大使您要是看得上,尽管拿去!反正放在这儿也是占地方,就当结个善缘,日后还望大使多多关照。” 夏允彝面色平静,坚持道:“不必,公是公,私是私。该多少价钱,你直说便是。” 韦富见他态度坚决无奈道:“既然如此,您就给个五百两银子吧,权当运费和辛苦钱。我也好赶紧把这堆‘破烂’清仓,准备返航了。” 夏允彝没有还价,直接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民朝银元,点数交付。韦富接过沉甸甸的银元,脸上笑开了花,心中却更加疑惑,这位清高的大使要这些淘汰机器何用。 很快,这批木质纺织机被运到了民朝大使馆附近一处临时改造的空房屋当中。夏允彝带着杰拉德、弥尔顿等人前来查看。 “这就是你们民朝的纺织机?”杰拉德看着眼前结构复杂、带着众多轮轴和纱锭的木质框架,好奇地围着转圈。与他印象中英格兰家庭里那种简单、笨重的纺车截然不同。 诗人弥尔顿则皱着眉头,他虽不谙工匠之事,但也觉得这机器形态奇特:“怎么会如此复杂?这么多轮子联动,这真是纺纱用的机器?” 此时,距离历史上珍妮纺纱机的发明还有一百多年。这个时代的英格兰纺织技术相对落后,主要依靠人力密集型的家庭作坊,效率低下。 而在东方,无论是民朝还是印度,手工纺织技术都已达到巅峰,其产品的质量和效率一度让工业革命初期的英国都难以竞争。 夏允彝抚摸着其中一台纺机光滑的木架,语气中带着一丝追忆与自豪:“没错,这就是我民朝曾经广泛使用的纺织机。我国的元首,在创业之初,依靠类似的机器积累起最初的资本,进而一步步推动变革,最终缔造了大同社会。” 机器买过来了,自然是建厂房招工人,花了不到一个月时间,一个崭新的羊毛布生产作坊就建立好,所有的机器都按照流程的步骤摆放。 最后则是招工了,夏允彝很想去伦敦招工,但老约翰认为这种高效机器是“秘密武器”,不能让外人知晓,他动员了自己村子里的妇女前来帮忙,甚至连他的儿子小约翰也来了,负责给羊毛进行初步的脱脂处理。 5月3日,这座羊毛作坊正式开工杰拉德等人也来参观。 “咔咔!”作坊的工序让杰拉德等人看得目不转睛。工匠们使用梳毛机将杂乱羊毛梳理成顺滑蓬松的毛条,这一步虽然比英格兰传统工具效率高些,但尚在理解范围内。 然而,当进入纺纱流程时,他们彻底被震撼了。只见一名熟练的女工操作下,一台机器上的二十个纱锭同时飞速旋转起来!纤细的毛条被均匀地牵伸、加捻,变成结实的纱线,缠绕在纱锭上。这效率,远超他们认知中一人一次只能纺一根纱的传统方式。 后续的织布流程,所使用的改良织机也比英格兰现有的织布机速度快上近一倍,而且织出的布匹更加紧密平整。 杰拉德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合上嘴巴,喃喃道:“上帝啊!我现在完全相信,这家纺织厂足以支撑起所有孤儿院的运作了,如果你的工厂规模扩大,凭借这样的机器,恐怕会把伦敦大半的纺织作坊都挤垮。” 夏允彝淡然道:“这些机器的秘密终究会逐步被人知晓。” 而后他道:“杰拉德,你以前是布商,我想请你帮忙购买羊毛和贩卖我们生产的羊毛布。” 杰拉德用手摸着一匹刚纺织出来的羊毛布笑道:“现在伦敦的羊毛都因为战争快挤压的破产,羊毛不值钱,如果你的羊毛布都是这个质量,应该可以卖出5英镑一匹。” 想了想杰拉德道:“你们在最外围再打上一个赛里斯的标签,我能把它卖出七英镑,八英镑的价格。” 弥尔顿也说道:“我可以在诗会当中帮你们推销布匹,我的听众都是有钱人,他们肯定喜欢这些优质的羊毛布。” 杰拉德和米尔顿是一个行动派,他利用自己过去贩卖布匹时积累的关系网络,找到了相熟的羊毛商人。 由于内战导致出口受阻,英格兰本土的羊毛价格大跌,很多羊毛商不是破产,就是把自家的羊毛堆在仓库当中,看着它腐烂发霉。 这反而为杰拉德低价采购优质原料提供了良机,他一连找了三家羊毛商以赚钱一半的价格,订购了他们未来一年的羊毛。 而贩卖布匹也更加简单,他直接找到自己以前的老雇主,先让他们感受了一下羊毛布质量,而后把羊毛布最外围的几个英文单词读出来道当着他的面读出来道:“赛,里,斯!” “这质感,这质量只有赛里斯人才能纺织出来,看在我们以前是朋友的份上,我算你七英镑一匹。” “杰拉德,你成为议员之后,还没有忘记我们这些老朋友,我这里有一瓶法国波尔多的葡萄酒,我也不会喝,你拿去品尝一番。”他的老朋友摸着不比激动道,尤其是布匹外围的赛里斯几个字母,就好像冒出了金光一般。 即便现在是战争时期,英国的贵族依旧为东方货物疯狂,丝绸,瓷器这些东西太贵,他们这种小商人没关系,也没本钱贩卖。 但现在赛里斯人的羊毛价格却不到伦敦羊毛布的一倍,这简直是送给他发财的机会。 而弥尔顿就在诗会当中推销,因为质量上乘,还有赛里斯的标签,受到那些中小贵族追捧。 只用了不到半个月时间,这批赛里斯的羊毛布,就风靡了整个伦敦小贵族,小有产者,房东等伦敦的中产阶级。 现在羊毛经销商围着杰拉德,求他多给自己供应一些羊毛布。 面对这样幸福的烦恼,杰拉德找到夏允彝道:“你最好提供10倍的羊毛布,不然的话,我会被那些羊毛经销商给撕碎的。” 夏允彝笑道:“那就招工,扩充产能吧。” “你帮忙去伦敦贴个招工告示,招聘羊毛纺织女工,1日工作8个小时,包伙食,上五休二,你们这边没有养老保险,养老保险就折成工钱,一个月的工钱一英镑六先令,本人出现工伤和疾病由我们作坊来提供治疗。” 杰拉德感叹道:“终于可以在伦敦实行赛里斯的制度了。” 一旁的弥尔顿更是激动道:“伦敦城终于出现赛里斯的制度了,我要写一首长篇诗,来记录这场盛世,这是地上天国的开始。” 只有威尔金斯觉得这样做不太好,但看着激动的几人,他没有把自己的顾忌说出来。 果然这个招工通告,引起了整个伦敦城的沸腾,整个城市的市民阶级都躁动起来。 “赛里斯人来伦敦城招工,一个月的工钱一英镑六先令,而且每天只需要上8个小时,上五休二。”整个伦敦城的市民都沸腾。 尤其是那些纺织女工,她们连夜赶往大使馆,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甚至连男工匠也抱着一丝希望,排起了队伍。这份工作收入不但比他们高了三倍,而且工作的时间也只有他们工作的三分之一,这相当于他们增加了10倍的收入,没有一个工匠能忍住这样的诱惑。 而伦敦城的有产者则勃然大怒,他们相聚在一起,对这种行为口诛笔伐。 “这是赛里斯人的阴谋,给这么高的工钱,他们是想把我们英格兰人养废了。” “没错,勤劳是我们英格兰人的美德,我每天工作十五六个小时,如此才能觉得自己过得充实,8小时工作简直是撒旦的诱惑。” 哪怕是稍微中立的有产者还是抱怨道:“我们英格兰人能吃苦,不怕吃苦,赛里斯人怎么能把他们的制度用到我们英格兰。” 激进派更是愤怒道:“这是赛里斯人的阴谋,他们是想让我们英格兰的纺织厂破产,好让他们趁机兼并我们,我要告到伦敦市政厅,告到伦敦法院,告到议会去。” 第488章,山寨与朱由检的嘲讽 大同历二十二年(公元1644年)2月21日,伦敦,约翰.皮姆家。 议会派另一位领袖约翰.汉普登苦口婆心道:“皮姆,不能让赛里斯人的纺织厂继续存在下去,已经有上百位议员向我抱怨,赛里斯人摧毁了伦敦原本的秩序,工匠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诚恳,勤劳。 而是动不动抱怨,要学习赛里斯人的8小时工作,要上五休二,还说什么休息是他们向上帝祷告应有的权利。整个伦敦都处于混乱当中,因为赛里斯人,伦敦的市民和我们分裂了,大敌当前,伦敦不能分立。” 约翰.皮姆淡然道:“我们的有产者不是说了,像赛里斯人那样给工匠,高工钱,高福利,迟早会破产,大家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了。” 顿时现场的气氛有点尴尬了。最开始英国的有产者虽然愤怒赛里斯人,来到他们英格兰的国土,却不讲他们英格兰的规矩。 但大部分人还是以看热闹为主,他们一个女工只要5~6先令工钱,只有赛里斯人的三分之一,每天还要工作十五六个小时,什么上五休二,根本就没有,只要没有死就要一直工作,死了那就换一个人。 更不要说还要提供什么一日三餐,每个季度还提供两件工作服,哪怕是朗伯德街(当时的英国金融大街)职员都没有这个高的待遇。 任何一个算术合格的有产者都能算出,赛里斯人用工成本是他们的十几倍,这种情况他们不要说赚钱,不赔死就是万幸了。 当时伦敦的贵族,有产者在宴会的时候,就会拿这件事情来打赌,赌赛里斯大使能坚持多久时间?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半年? 大部人打赌坚持不了一个月,还有的人认为赛里斯人富裕,光大使的俸禄就能坚持三个月,只有少数人认为说不定可以坚持半年,但有一点是他们的共识,赛里斯人把他们本国的那套拿到英格兰来用,肯定要破产。 不要说他们,哪怕是伦敦的市民也是这样的想法,十几倍的用工成本,赛里斯人的工厂坚持不了多久。 伦敦的赌场甚至为了此事开了盘口,一时间这个小小的纺织作坊,牵动了伦敦城上下几十万人的心。 但事情的发展却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一个月! 两个月! 赛里斯人坚持下来,他们的订单越来越多,赛里斯布风靡整个伦敦城不说,还风靡欧洲其他国家。 赛里斯人的订单越来越多,又进行了两轮的扩招,现在赛里斯人的工厂有2000多职工,也就意味着有2000个家庭,因为赛里斯人过上了体面的生活。 更让伦敦其他市民羡慕妒忌恨的是,这些纺织工的工钱不但比他们高三倍,居然还有一个月的半年奖,两个月的年终奖,也就是说他们只做了12个月的事,却得到了15个月的工钱,这怎么能不让伦敦其他市民羡慕妒忌恨。 而且这个作坊赚到的钱不但养活了这些工匠,甚至连伦敦的孤儿都被他们养的白白胖胖,还给这些孤儿请的老师教他们读书时间。赛里斯人甚至开始翻修伦敦的孤儿院。 到了这个时候,伦敦所有人才意识到,原来给一英镑以上的工钱,一天只工作8小时,上五休二,作坊还是能赚钱的。 这就让伦敦市民极其不满了,你们这些有产者一直说不能节省工时,减少了工时,英格兰的纺织品就没有竞争力,作坊就会破产,所有人就会饿肚子。 但现在有个实实在在的例子摆在所有人面前,减少工时,增加工钱,作坊不会破产。 一时间整个伦敦市民阶级骚动不已,在杰拉德的组织下,伦敦市民发动了多起罢工,要求增加工钱,减少工作时长,要求向赛里斯人学习。 “我们和赛里斯人不同,学习他们只能让作坊破产。”有产者还是这一套话术。 但伦敦的市民根本不听,他们鄙视道:“你们没本事赚钱,就换有本事的人赚钱上台。” “作坊开不下去就请赛里斯人来开。” “说的没错,让赛里斯人来开作坊。” 到这个时候伦敦的有产者才意识到,赛里斯人的作坊,是在撅断他们的根基,不能让这个作坊继续开下去了。 约翰.汉普登无奈道:“我承认,赛里斯人的本事很大,他们有办法执行他们的制度,但英格兰其他有产者是没办法执行这套制度的,真要实行这制度整个英格兰的作坊都会破产。” 克伦威尔严厉道:“我反对,赛里斯人的作坊纳税是最高的,而且他们的布匹还能出口到欧洲其他国家,有力的支持了议会的财政,现在让他们关闭作坊,其他人作坊生产的羊毛布能畅销整个欧洲吗?” “更加不要说,赛里斯人雇佣了500多位伤兵和他们的妻子,议会不能给他们足够的补偿,赛里斯人帮助议会做到了,现在要他们关闭作坊,你们有没有想过前线士兵会怎么想?” “赛里斯人四班倒的雇佣员,他们的作坊有2000多人,这就是2000多个家庭的,你让他们关闭作坊影响这2000个家庭,这2000个家庭后面是上万伦敦市民,汉普顿议员你是想让伦敦彻底混乱吗?” 克伦威尔一字一顿道:“赛里斯人的作坊有效的减少了伦敦的流浪汉,我以为其他作坊主,也学习赛里斯人三班倒,伦敦城也不会有流浪汉。 “现在我认可赛里斯人的做法,伦敦其他的作坊主,他们对工匠压榨的时间太长了,学习赛里斯人,伦敦就需要两倍的工匠,现在的流浪汉就有一份差,伦敦城也不会这么动荡。” 袖约翰.汉普登摇头道:“我们的作坊没有赛里斯人那么赚钱,哪怕不增加工匠雇佣两倍的人手,这些作坊会破产。” 克伦威尔冷笑道:“我不是伦敦的市民,我有自己的信息渠道,我知道已经很多的纺织作坊主,在偷偷山寨赛里斯人的纺织机,他们的产能已经增加了好几倍了,但却依旧吝啬,既不肯增加工钱,也不肯减少工作的时长。” 克伦威尔对约翰.皮姆道:“从法律的上来,伦敦的这些作坊,已经违反了议会的《垄断法令》,他们山寨赛里斯人的纺织技术却一分钱也不给。” 没错,英格兰的有产者对赛里斯人的作坊声讨之外,自然也想学习他们的先进经验,工匠的待遇不符合英格兰的传统,自然不用学,但他们20锭的纺纱机,能提升两倍以上效率的纺织机确是这些有产者需要的。 在他们派出各种商业间谍的情况下,这些机器用了不到三个月就被他们山寨出来了,导致英格兰的纺织业效率直线提升,利润也提升了好几倍。 当然这些都是他们凭本事挣的,至于工匠提升工钱,减少工作时长,想都不要想,他们有什么功劳能换取这样的待遇。 袖约翰.汉普登气愤道:“你身为英格兰人的议员,怎么能站在赛里斯人的立场上为他们说话。” 克伦威尔冷笑道:“就因为我是英国的议员,我才站在赛里斯人这边。 他们的纺织技术提升了英格兰的纺织业,他们的作坊让更多伦敦的市民过上了体面的生活,他们赚的利润,全部用在伦敦的国民。 这个过程赛里斯人没有赚到一丝的利益,反而用他们在纺织业赚到的利润全部用在英格兰国民身上,我为什么不站在他们一边?” “如果英格兰的有产者,也能像赛里斯人那样,把羊毛布卖遍整个欧洲,多招募工匠,减少英格兰的流浪汉,会议会增加税收,我也可以站在他们这一边。” 听完两人的争吵约翰.皮姆道:“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这是上帝的意志。在赛里斯人没做任何违法英格兰法律之事,我们无权关闭他们的作坊,更加不能关闭他们的作坊。” “大家不要忘记,我们和赛里斯人是签订了条约,约定双方的商人自由的登入两国的港口,进行贸易往来和购买商铺作坊,现在如果我们关闭了赛里斯人的作坊,东印度公司在东方的店铺怎么办?” 前面的话不能让约翰.汉普登满意,但这句却让他们不得不停止对赛里斯人的攻击,东印度公司现在在赛里斯已经有庞大的产业,他们可以在英格兰吞并赛里斯人的作坊,那么赛里斯人也可以没收东印度公司在赛里斯的店铺。 他们的损失会比赛里斯人多十倍,更重要的是东印度公司都有可能会赛里斯这个庞大的市场。 要知道现在英国东印度公司,因为内战的关系,受到了荷兰人,法兰西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激烈的打压,各个方向的利润大减。只有在赛里斯保持了正常的增长,有10万英镑的利润,已经占据了东印度公司近一半的利润。 最终在赛里斯强大的国力面前,约翰.汉普等人只能妥协。 当他们离开之后,约翰.皮姆对克伦威尔道:“你要记住,赛里斯人能有效提升英格兰的国力,现在英格兰不是赛里斯人的作坊太多,而是又太少了,如果有十几个这样的作坊,英格兰的国力能提升一倍,你要好好利用赛里斯,他们的技术,他们的制度,他们的文化都值得我们英格兰学习。” 克伦威尔点头道:“我明白。” 大同历二十二年(公元1644年)3月2日,京城,朱由检家。 “吃着呢!”朱由检全家人正在吃晚饭,朱由崧再次来到过来,他毫不客气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朱由检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 周氏笑道:“幼薇,快快给大伯拿碗筷过来。” “知道了!” “大伯给!” 朱由崧笑道:“幼薇真贤惠,以后定会成为贤妻良母,等你从学府学成归来,大伯给你介绍一个贤婿。” 朱由检没好气道:“你能认识什么好人?” 朱由崧不服气道:“看不起我,来,看看这是什么?” 朱慈良惊喜道:“这是球票?” 朱由崧笑道:“没错,大伯的球队,明年就要到乙级联赛去踢球,到时候一张球票值三十文钱,而且球场更大,能容纳上万球迷,能赚更多的钱,大伯要有钱了,来,这是给你们的年票,一人一张,以后一年你们看我锦绣队球赛都不用花钱。” 朱慈良几小马上接过笑道:“多谢大伯。” 周氏笑道:“我们锦绣坊是不是应该增加一些广告钱?” 朱由崧大气道:“看弟妹说的,我是那么见钱眼开的人吗?我们是自己人,广告钱不涨,只要我的球队还在,永远都是这个价。” 朱由检嘲讽道:“你这种银元球队有什么值得骄傲?” 朱由崧的球队之所以能打进乙级联赛,原因就是他找到了新的金主,就是朱由榔。 经历了农学院的事情之后,他发现京城的这些亲戚还是有些作用的,于是增加了和朱由检他们的交流。 这就给朱由崧可乘之机了,他本就想抱住这根大腿,更加不要说朱由榔主动送上门来。 于是他成为了朱由崧的导游,带他逛京城的勾栏瓦舍,看各种球赛,还想办法忽悠他投资了2000两给自己的球队,就是靠着这笔巨额的投资,他的锦绣足球队能购买到优质的球员,才最终打进了乙级联赛。 当然他的这个做法,也被京城其他的业余球队鄙视,大家都是靠着自己人打球赛老老实实的晋级,你去挥舞银子挖人来晋级,这样的晋级根本不是真本事。 朱由崧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能晋级就是成功者。” 朱由检鄙视的神情更重了。 朱由崧满不在意道:“光顾着说这些事,都忘记和你们说正事。” 他小声道:“我有一条发财的门路,你们想不想也投一笔?” 朱由检鄙夷道:“你能有什么门路?” 朱由崧摇头道:“徐晨没有把你们禁锢在京城,但你们自己却把自己禁锢,你说说这些年你出过几次京城?只怕你们到现在还不知道天津卫发生了什么事吧?” “什么?”周氏担忧道:“大伯,你不要被人骗了。” 朱由崧笑道:“我说的是天津卫的股票交易市场,我买了200两郑氏船队的股票,半年时间涨了三倍,现在已经值600两了,新大陆有金山银山在,那钱太好赚了,去了的船队拉一船货,就能拉一船金银回来,我也就是没本钱,要不然自己购购买一艘海船去新大陆。” 而后他得意的拿出自己手中的一迭股票道:“现在也不差,让别人替我赚钱,根据我的研究,这股票还得涨。” 朱由检不信道:“你还有这本事?” 朱由崧道:“这是以前没机会发挥,”而后他严肃道:“你看看我们大同社开发新大陆才开发了多少,连1%都不到,就这么点土地就能发现一座金矿,西班牙人也发现了多座银矿,可见新大陆是多么富裕。 新大陆还有那么广大的地区没有开发,哪怕十分之一有金矿,那也是10座大金矿,所以去往新大陆商队的股票最起码还能翻10倍,这也就是自家的亲戚,我才把这个发财的机会告诉你们,你们可要赶快上船,晚了的话可就赶不上趟了。” 朱由检冷脸道:“如此偷奸耍滑,迟早没好下场。” 朱由崧不满道:“你这就是见不得人好,反正我是打算压上身家了,你们就看着我发财吧。” 朱由检摇头道:“吃了这么多亏你还不肯接受教训,天下的好事,什么时候轮到普通的百姓,当年你在洛阳城又看到哪个百姓会因为意外之财而发家的,你还以为你自己是大明的王爷,有好事,还能轮得到你。” “你现在的样子和赌徒有什么不同,我劝你老实一点,把球队搞好,好歹有一份事业。” 周氏也劝说道:“大伯,听由检的话吧,我们身份特殊,太过于出头,引人注目,终究是会惹来麻烦的,还是老老实实的过完余生的好,发财的事情就不要想。” 朱由崧不服气道:“朱由检,你这就是嫉妒,你等着,要不了一年时间我就可以发财了,到时候我再让你看看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第489章,法兰西舞团与第三代计算器 大同历二十二年(公元1644年)4月12日,京城,朱由榔府邸。 书房内,朱由榔正伏案疾书,给他在东吁的父亲朱常瀛写信。经过近两年民朝生活的洗礼,他眉宇间的稚气已褪去不少,长时间务农倒让他看上去精壮许多了。 “父王,儿子近日与农学院及鲁班院的师兄们闲谈得知,今年天津卫的橡胶行市,价格又上扬了一成。因大同社近年来不断研发出橡胶新用途所致。 一位在鲁班院的师兄,发明了一种可充气的‘轮胎’,以橡胶制成,外覆皮革,装配于车轮之上,能极大缓解颠簸,提升乘坐舒适与行驶速度。 此物一经推出,颇受追捧,京城马车都在改装充气轮胎。如此一来,橡胶用途愈广,消耗量激增。 如今儋州、南洋等地的橡胶产出,已远远跟不上需求。师兄断言,即便将那些尚未成材的橡胶园预估产量算入,未来十几载,橡胶恐仍将供不应求。” 写到这里,他笔锋顿了顿,想起农学院老师强调的“科学种植”,又继续写道:“故此,儿确信,橡胶园在未来十数年内,无异于能下金蛋的母鸡,利益巨大。恳请父王务必悉心照看我东吁之橡胶园,万不可为节省小利而疏忽管理。 尤其需重金延请儋州或南洋来的专业农技员,负责园区的日常看护与病害防治。此等投入,关乎橡胶苗之成活与未来产出,乃是关键,切莫因小失大,致使前功尽弃。” 搁下笔,朱由榔轻轻吹干墨迹。自那次朱由检出面说情后,他在农学院的境遇确实改善不少,那位徐浮远先生虽依旧严厉,却不再刻意针对。而他也在这种半工半读的实践中,学到了真东西。 经过了朱由检的劝说之后,朱由崧可能是彻底死心了,再也不想着大权独揽的事了,而是把所有精力都花在赚钱和享乐。 去年暑假归国,他说服父王,利用东吁盛产的热带水果,兴建了一座果脯、罐头加工厂。 他通过京城的关系,从鲁班院的师兄那里弄到了一批民朝已逐渐普及的密封罐头设备。生产的番荔枝罐头、椰子汁罐头以及芒果干等。 因其风味独特、便于储存,通过海商销往民朝各地,而这种轻工食品业,利润高,投入小,见效快。 正好民朝这几年工匠工钱提升,城市的市民十几年增加了一倍,像这种食品加工行业受到第一批富起来的市民阶级的欢迎,第一年便净赚了五千两白银,让他父王也刮目相看,去了京城是学到了真本事。 “堂弟!由榔堂弟!在家吗?” 门外传来福王朱由崧洪亮的嗓音,打断了朱由榔的思绪。他起身开门,只见朱由崧和周耀文二人笑嘻嘻地站在门外。 “二位兄长,今日怎有空过来?”朱由榔问道。 朱由崧挤挤眼,一脸神秘与兴奋:“好事!前门坊新来的那个法兰西舞团,知道不? 她们排演了一出什么‘天鹅舞’,嘿!说是法兰西宫廷里流行的玩意儿!那帮舞姬,啧啧,皮肤白的晃眼,脖子修长,腿脚功夫更是了得,跳起来真跟天鹅似的!才演了几场,就在京城轰动了!大哥我特意来带你去开开眼,见识见识这欧罗巴的风情!” 周耀文在一旁帮腔道:“是啊,由榔大兄。听闻欧罗巴的歌舞,虽不似我东方这般含蓄庄重,却另有一番,嗯,狂野奔放的味道,值得一观。” 其实朱由崧早就心痒难耐,只是他把大部分闲钱都投进了天津卫的股市,手头活钱反倒有些紧巴巴。 周耀文更是囊中羞涩,他虽有夫子俸禄,加上足球队的分红和家中,周氏接济,一年也能进账近二百两,但在京城这销金窟,他那点银子根本不经花,是标准的“月光”。因此,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身边这位最大方的“金主”——东吁太子朱由榔。 朱由榔本就是个喜好玩乐的性子,只是前些年,大明都要亡国了,他跟着自己父亲东奔西跑,想纨绔都纨绔不起来,后面好不容易安稳了一些。但东吁本来就是小国,他的父亲也没掌握权利,加上东吁本就贫瘠,尤其是杜麟征均田之后,整个东吁成为了一个大农村,也没什么可玩乐的地方。 还是来京城后,被朱由崧带着,颇有些恢复纨绔本色的趋势。他闻言果然来了兴趣:“哦?法兰西宫廷的舞蹈?那倒真要见识一番。” 三人当即乘上朱由榔的马车,直奔前门坊。自大同社开海通商,各国商贾云集京师,最开的欧罗巴诸国大使在此。 后面欧罗巴商贾也开始汇聚,前门坊一带逐渐形成了欧罗巴商人聚居的街市,连带着的,便是各种带有异域风情的店铺,酒馆与剧院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这个市坊逐步被改造的如同欧罗巴城市一般。 而随着海商增多,许多在欧洲混得并不如意的乐团、舞团,还有一些雕塑家,画家。不惜远渡重洋来此淘金,毕竟,东方的富庶是出了名的。 三人走进那家装饰着洛可可风格纹样的“法兰西剧院”,果然是人声鼎沸,排下都是那些血气方刚的青年工匠。 舞台上,一群金发碧眼的舞者,身着洁白的芭蕾舞裙,正随着悠扬的异国乐曲翩翩起舞。她们足尖轻点,裙裾飞扬,高难度的抬腿、旋转动作,引得台下观众阵阵喝彩。 朱由榔看得津津有味,点头道:“舞姿确与中土不同,颇有几分异域的狂放之美。” 周耀文对比以前看到明朝的宫廷舞道:“宫廷舞蹈规矩太多,反不如这个来得直接,更引人入胜。” 现场气氛热烈,观众打赏不断。朱由榔看得兴起,豪爽地抓出一把民朝铸造的银元,其中夹杂着几枚金币,哗啦一声抛向舞台前方。清脆的钱币落地声和闪亮的金光,顿时引得那些舞女们纷纷向他所在的包厢方向屈膝行礼,眼波流转,满是感激。 舞团的团主费兰迪在后台乐得合不拢嘴,深感这趟东方之旅来得太值了,一个月的收入堪比过去两年。 朱由榔心情舒畅,对朱由崧道:“果然京城才是享乐之地,东吁与之相比,真如乡下农庄一般。” 朱由崧趁机凑近低声道:“堂弟请大哥看歌舞,大哥也指你一条发财的路子。如今天津卫的股市火爆异常,尤其是涉及新大陆金矿、航线的商社股票,几乎是买什么涨什么!哥哥我半年本金就翻了三倍!以堂弟你的本钱,若是投入进去,赚得必定更多!” 朱由榔闻言,却摇了摇头道:“恐怕要辜负兄长美意了。小弟的资金,几乎都投到新建的橡胶园里了。如今在京城,只剩下些日常用度的零钱,就算入市,也赚不了多少。” 周耀文在一旁听了,羡慕道:“投资橡胶园也是极好的!如今橡胶利润惊人,前几年早早建园的都发了大财。这稳当的收益,未必就比去新大陆冒险差。” 他看着谈笑风生的朱由榔和朱由崧看着眼前的两人,周耀文忽然有点沮丧,一个是太子,哪怕没什么权利说建橡胶园就建了,哪怕是朱由崧赚的也比他多,现在还去股市了。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沮丧,暗自叹了口气。 而在他们不远处的一个包厢里,西班牙大使胡安和法国大使亨利也在观看表演。 亨利听着外面包厢传来的喧闹和钱币声,皱了皱眉头低声道:“真正欣赏天鹅舞,应该是安静的欣赏艺术,不该是这样的氛围。这些民朝人,终究是些暴发户,只知道把钱往台上扔。” 胡安晃着手中的葡萄酒杯,笑道:“亨利,这是京城的习俗,入乡随俗吧。我去过扬州,那边的风气更‘雅’一些,他们流行给心仪的舞姬赠送‘花篮’,谁得的‘花’多,谁就是‘花魁’。不过那‘花’可不便宜,听说最贵的一‘朵’要价十两银子呢,曾经在江南极盛行。” 亨利酸溜溜地哼一声道:“该死的暴发户。” 胡安倒是看得开,调侃道:“若论暴发户,我们西班牙和你们法兰西,靠着航海和殖民起家,也就富裕了这几百年,民朝人却富裕了几千年。” “这白玫瑰舞团,算是赚大了。”亨利转移了话题,语气中难掩羡慕,京城米贵,亨利虽然是大使,但来钱的门路并不多,花钱的地方却不少。 胡安点头:“只有勇敢者才能获得黄金。白玫瑰舞团敢跨越重洋来东方,就该他们赚这笔钱。 就像我们西班牙人,当年勇敢闯入未知海域,最终收获了新大陆的银山。” 他说着,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情绪道“当然,还有这些民朝人,他们运气更好,直接在我们西班牙眼皮底下找到了一座真正的金山!” 新大陆金山的消息传回欧洲后,从西班牙王室到普通贵族,无不捶胸顿足,悔恨交加。那座传说中的金山,距离他们在美洲的殖民地仅数百里之遥,他们统治那里百余年,却一直以为那是片毫无价值的蛮荒之地,未曾深入勘探。 结果民朝人一去,不到两年就发现了如此巨大的富源,这感觉如同宝藏一直埋在自家后院,却被外人挖走了一般。 亨利觉得自己被冒犯了,法兰西在新大陆也有殖民地,但啥东西都没有,气候还极其恶劣,他们只能和当地的土著做一些贸易往来,属于新大陆最受鄙视的势力之一。 但他立刻挺起胸膛,在另一个领域找回尊严:“哼,在殖民地上,我法兰西或许暂不如西班牙,但在科学领域,我法兰西才是欧陆当之无愧的魁首!这一点,就连民朝人也承认!” 胡安对此倒无法反驳,反而流露出真正的羡慕之色。民朝有“墨院”与“鲁班院”两大学术重镇,汇聚天下英才。 而五年前与前年,先后有布莱士·帕斯卡与勒内.迪卡尔两位法兰西学者聘为墨院的客座教授,专授数学。据说他们每月薪俸高达三百两白银,这几乎相当于欧洲一国宫廷大臣的收入。 胡安感叹道:“大同社对于有真才实学的科学家,确实是慷慨大方,令人钦佩。” 就在胡安与亨利在剧院包厢里,带着复杂心情谈论着笛卡尔与帕斯卡在民朝的优渥待遇时,他们谈论的对象,正置身于京城墨子学院的一间实验室中。 这里的气氛与剧院的浮华喧嚣截然不同,空气里弥漫着机油、金属的味道。 实验室中央,矗立着一个近一人高的庞然大物,那是一台极其复杂的机械装置,由数百个精心打磨的黄铜齿轮、联动杆、凸轮和转轴构成,在煤气灯的照耀下闪烁着冷静而精密的光芒。 这便是帕斯卡与笛卡尔带领团队历时五载心血研制的“三代计算器”,后世称之为“差分机”的原型。 帕斯卡神情专注,鼻尖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正进行着最后阶段的组装,小心翼翼地将几个关键的控制杆安装到位。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仿佛与这些冰冷的零件有着某种天然的默契。站在一旁的笛卡尔,则拿着厚厚一迭设计图纸,不时进行着最后的核对,他深邃的目光扫过每一个部件。 “好了,”帕斯卡终于直起身,长长舒了一口气,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理论上,所有部件都已就位。现在,需要一组数据来验证它是否真的活过来了。” 笛卡尔闻言,随手从旁边的草稿纸上写下了一组复杂的函数递给帕斯卡:“用这个试试。” 帕斯卡接过纸条,走到差分机前的一个输入台前。那里有一排可以拨动的数字盘和几个功能选择杆。他依照函数要求,一丝不苟地设定好初始值和运算规则。这个过程本身,就带着一种仪式感。 “输入完成。”帕斯卡说道,然后他握住了机器侧面一个硕大的曲柄手柄,不断的旋转,旁边的几个学徒想要过来帮忙,都被他制止。 笛卡尔也同时拿起羽毛笔,铺开新的演算纸,进行手工计算,以对比结果。 帕斯卡开始用力摇动曲柄。起初有些滞涩,但随着齿轮的啮合与传导,整台差分机仿佛从沉睡中被唤醒,内部发出了低沉而有序的“咔哒”声和“嗡嗡”的轻鸣。 黄铜齿轮层层转动,联动杆此起彼伏,凸轮推动着刻有数字的转轮飞速跳变,一种独属于精密机械的动态美感,在实验室中无声地绽放。这声音在帕斯卡听来,宛如天籁。 不过片刻,输出端的一组转轮缓缓停止了转动,稳定地显示出一串数字。 “答案出来了。”帕斯卡看着输出窗口,清晰地报出了一个答案。 而笛卡尔不为所动,继续忙碌的记。在一刻钟后,也刚刚放下笔。 他把答案递过去,又抬头看了看机器显示的数字,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而又无比欣慰的神情。 两者完全一致,而机器所用的时间,不足他手工计算的百分之一! “我们成功了!”笛卡尔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走上前,如同抚摸一件绝世艺术品般,轻轻触碰着差分机冰冷的金属外壳道:“它真的能思考的,以一种纯粹机械的方式,这是新生命!” 实验室里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那些跟随他们日夜奋战的学徒和工匠们激动地拥抱在一起,五年来的无数次失败、调试、修改,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回报。 这台能够自动计算复杂函数的机器,无疑是这个时代计算能力的巅峰之作。 “快!快去禀告元首!”帕斯卡激动地对一名学徒喊道,他的脸上洋溢着巨大满足感。 没过多久,徐晨快步走进了实验室询问道:“听说我们第三代计算机研发成功了?” 帕斯卡如释重负道:“是的,元首!我们成功了!这台机器,它可以快速预测行星的运行轨迹,精度远超以往,它可以用于航海,快速解算复杂定位;它可以在工程学上,精确计算建筑结构和机械零件的应力与尺寸~~任何需要大量复杂计算的领域,无论是天文、航海、工程、建筑,甚至是政府统计和金融,它都将带来革命性的改变!” 帕斯卡原本是法兰西税吏的儿子,在数学上有点天赋,他想要帮助自己父亲减轻负担,想要制造一种计算的机器。 当时民朝的大使来到法兰西,这位大使博学多才,受到所有人的追捧,他在一次偶然的闲聊之中,知道自己想要研究一种计算的机器。 结果这位大使告诉他,民朝已经有这种机器了,可以做几位的加减法? 而后卢象升把徐晨弄出来帕斯卡计算机的原理,说给了原本发明这个机器的人听了。 帕斯卡听完原理之后如获至宝,花了三天时间,就根据这个原理研究出这种计算器。 卢象升对帕斯卡的动手能力大为吃惊,询问他愿不愿意去民朝留学,可以去研发更先进的计算器。 帕斯卡和自己的父母商议一阵之后,答应了前往东方的塞里斯留学。 当他来到赛里斯京城之后,才发现他们的元首再次升级了计算器(布莱尼茨计算器),这次的计算器不但能做加减法,还能再做乘除法。 赛里斯人已经把计算器研发到第二代,但他面见了赛里斯的这位元首之后发现,他依旧没有止步,想要研究出一种能计算函数的第三代计算器,更关键的是元首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 后面更是找来了,法国有名的数学家笛卡尔辅助他,花了5年时间,他终于做出来第三代计算机,总算是没有辜负元首的期待。 徐晨围绕着这台庞然大物走了圈,仔细端详着每一个精巧的部件,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轻轻抚摸着光滑的金属表面连声赞道:“好!好!太好了!” 他立刻做出指示:“这台原型机,立刻送往计算器作坊,召集最好的工匠,依照图纸和标准,先紧急制造一百台!首批成品,优先配发给税监部、三司度支司使用。” 徐晨来自后世,喜欢用大数据说话,他治理国家,极度依赖各种数据,这使得民朝的元首府、总理大臣府以及三司衙门每年都需要处理海量数据。 为了应对这一需求,大同社早年专门成立了数学院,培养了数千名计算人才。 这些学子主要工具仍是算盘。每年上计统计时期,便是这些学子的“噩梦”,各个行省数据汇总,他们要噼里啪啦的算盘声要持续月余,不仅辛苦,而且易错。 为了减轻计算压力,徐晨凭借记忆,先是引导工匠制造出了可以进行加减运算的帕斯卡计算器。 徐晨命名为一代计算器,几年后,又在此基础上升级,研制出了能够进行乘除运算的第二代计算器,也就是历史上的莱布尼茨计算器。 这两代机器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压力,但面对日益庞大的数据量和更复杂的函数计算需求,依然力不从心。 于是,他想到了更强大的工具,英国人查尔斯.巴贝奇研发的差分机,也就是机器计算机。 这个时代大同社虽然没有查尔斯·巴贝奇,但却有幸汇聚了帕斯卡和笛卡尔这两位数学巨匠,民朝手工业水准也远超英国,同时他手中还有天量的资金,这些外在的条件远比当年的巴贝奇要好。 徐晨将构想和部分原理告知他们,并提供全力支持,将研制任务交给了他们,经过了5年多时间研究,这台差分机终于研究出来。 徐晨郑重宣布道:“这台划时代的机器,将被命名为‘帕卡计算器’,以铭记帕斯卡先生与笛卡尔先生在此项伟业中的卓越贡献!” 他接着看向帕斯卡、笛卡尔以及所有参与研制的成员道:“此外,我宣布,此后每一台正式投产的‘帕卡计算器’,其售出利润的百分之一,将分别授予帕斯卡先生与笛卡尔先生,而所有参与此项目的助手与大匠,将共同分享百分之五的利润!” “元首万岁!”实验室再次被欢呼声淹没。对于这些研究者而言,丰厚的利润回报固然可喜,但元首对他们劳动与智慧的高度认可和尊重,更是让他们感到自豪。 徐晨微笑着等待欢呼声平息,然后鼓励道:“诸位,请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但这并非终点,我们的探索不应止步。我希望诸位能在此基础上,继续思考如何让这台机器运算更庞大的数据,处理更复杂的模型。” 徐晨记得有人在差分机制造的百年纪念日,弄了一台天下最强大的机械计算机,其运算能力相当于2万次每秒的电子计算机,可见这三代计算器还有很多提升的潜能,在第一次科技革命时期,不要说2万次的运算,就是5000次都能算是镇国神器了。 第490章,朱由检的发现与钱庄风险 大同历二十二年(公元1644年)5月12日,京城,体育馆工地。 朱由检提着一包烤鸭,来到工地的大门前道:“孙大爷。” 孙大爷道:“朱记者,你又来看春生他们。” 朱由检随身拿出自己烟盒抽出一支烟给孙大爷道:“麻烦您帮忙开个门。” 孙大爷接过烟夹在自己耳后笑道:“还是带烟嘴的,这可是要给老周头他们显摆显摆再抽。” 烟草大概是万历年间传到大明境内,不过主要种植的地方就是福建,广东这些沿海地区,并且快速扩散。在浙江,嘉兴等地,崇祯《嘉兴县志》记载当地“遍处栽种,虽二尺童子,莫不食烟。” 崇祯刚继位的时候,还禁了一次烟草,只是明朝的基层基本上瘫痪了,所谓的禁烟不过是有名无实。 等民朝建立,天下的干旱一年比一年严,自然不可能浪费土地,种植烟草这种经济作物。 所以大同社也是严厉禁止福建,广东行省种植烟,禁止18岁以下的未成年人吸食烟草,发现有孩童抽烟行为。家长要服徭役一天。 在大同社的强力打击之下,福建,广东行省的烟草种植几乎断绝。 但天朝人烟草消费的习惯已经养成。而且随着收入提升,烟民群体不断扩大,从最初的沿海地区居民,逐渐发展到社会各阶层。 沿海地区没有烟草了,烟丝价格飙升。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英格兰人看到了利润,他们的烟草纷纷涌入民朝,一度成为了他们最赚钱的经济作物之一。 等大同社攻占西南地区之后,西南的地形早就决定了,当地的百姓想要吃饱饭非常艰难,大同社也没有财力进行大规模的基建。 只能一方面迁移西南地区的百姓,增加人均的耕地面积,允许西南等地建立烟草种植园,实行烟草专卖制度,并且徐晨还把后世的那种带嘴香烟也弄了出来。 经过了这几年的发展,烟草行业已经成为了西南地区最重要的经济支柱和财政来源。 专卖制度一方面提高了香烟的价格,打击了烟民,另外一方面,烟草专卖制度也成为了大同社的一项救济政策。 一般情况下,能获得烟草证的,都是大同军的伤兵,民朝的老弱孤残,再给他们弄一个小木屋式的小卖部,树立在繁华的街道上,这些弱势群体靠着销售烟草,零食与报纸,能获得一份温饱的收入养活一家人。 孙大爷给朱由检开门,他带着食物来到工地的一处窝棚。这处窝棚极其简陋,背靠着一处城墙,用几个木材搭建主梁,再用木板,稻草搭在最上面。 这建筑水平完美的实现了夏热冬冷,房子里面有一排排的大通铺,都是用木板搭建的,上面铺了凉席。棚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缕夕阳从墙壁和屋顶的缝隙钻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每个铺位上都放着一个硬邦邦的稻谷枕头和一张补丁迭着补丁、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毛毯。粗略数去,这小小的空间里,竟要挤下十几二十条汉子。 朱由检默默地将带来的食物放在角落里一张矮脚木桌上,那桌子腿还用石块垫着才能放稳。 没多久,外面传来了喧闹声和井轱辘的吱扭声。春生、二狗他们收工回来了,正就着屋外的水井,冲洗着满身的灰土和疲惫。看到朱由检,他们脸上立刻绽放出惊喜的笑容。 “朱先生,您来了?”春生用粗布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率先打招呼。 朱由检笑道:“知道你们在这边做工,顺路过来看看。带了只煌上煌的烤鸭,大家一起尝尝。” 二狗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这让您破费了,多不好意思。” 春生爽朗地拍拍二狗的肩膀:“朱先生是自家人,客气啥?快,把桌子拼起来!” 众人七手八脚将几张矮桌拼成一张大桌,朱由检带来的烤鸭被熟练地剁开装盘,油光锃亮,香气四溢。 春生还变戏法似的从通铺底下抱出一个小坛子,得意地说:“藏了点的米酒,今天朱先生来,正好开了!” 一人倒上一粗瓷碗,就着烤鸭,就着村里谁家娶了新媳妇、谁家地里收了新瓜果的八卦,尤其是春生,现在已经兴致勃勃的,打算和村民筹钱建立一家砖窑场。 春生道:“现在京城到处都是工地,砖头供不应求,肯定可以赚钱,到时候大家也能过上城里人的日子。” 一时间棚屋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酒过三巡,二狗脸上泛着红光,忽然放下碗,有些犹豫地看向朱由检:“朱先生,有个事,想问问您?” “但说无妨。”朱由检夹起一块鸭肉道。 “就是那张氏钱庄,您听说过吗?它家底厚不厚实?信用咋样?”二狗问道。 朱由检略感意外:“张氏钱庄?规模不算顶大,但信用一向不错。他们主要和朝廷户部的农政司合作,给农户发放购买农具、耕牛的贷款,这些年好像也没听说有出现什么问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二狗一听来了精神:“是这样,最近张氏钱庄的人来我们村,说只要我们存钱进去,就给三成利!一年下来,一年下来10两银子能变成13两银子。” “三成利息!”朱由检眉头瞬间拧紧。 “这绝对是骗子!”他语气斩钉截铁。 如今大同社为扶持实业,官方钱庄的存款年息一般在五分左右,贷款利息也控制在一成多一点。民间钱庄利差更薄,因为他们的钱庄给利息少,百姓就根本不愿意存钱到他们那,这就逼得他们不得不比官营钱庄高一分的利息。 三成利息,比贷款利息还高出一大截,钱庄靠什么盈利? 除了拆东墙补西墙的骗局,他想不出别的可能。 春生在一旁摇头道:“朱先生,这张东家跟我们村打交道十几年了,村里大半的农具、那头宝贝似的耕牛,还有那台抽水机,都是找他贷的款才置办下的。他不是骗子。” “怎么可能?”朱由检更加难以置信。 春生解释道:“我听人说,这张东家把钱都投去了天津卫的股市,专买那些去新大陆的商社股票,赚了海海的银子,所以才给我们这么高的利息。但我觉得这事儿悬乎,让大家伙都先别急着存。” 二狗有些不服气,嘟囔道:“春生哥,别的事俺听你的,可这事,东山村的人去年就存了,利钱都拿到手了,真真的!” 朱由检面色严肃起来,放下碗筷,目光扫过围坐的众人:“春生说得对,这很可能是个陷阱! 张氏钱庄能给这么高的利息,前提是他在股市上赚得更多。可股市风云变幻,哪有只赚不赔的道理? 一旦他投的商社亏了,或者新大陆的生意出了问题,他拿什么付你们这么高的利息?到时候,别说利息,你们的本钱都可能拿不回来!” 二狗还是不甘心:“可大家都说,现在去天津卫股票市场,闭着眼睛买那些去新大陆商社的股票,都能挣钱。” “天下哪有这等不劳而获的好事!”朱由检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厉色,“若是人人都不事生产,只想靠钱生钱,那市面上的货物、地里的粮食从何而来?即便堆着一座金山银山,不能吃不能穿,又有何用!” 春生也正色道:“都听见朱先生的话了吧,朱先生是见过大世面、有大学问的人,他的话还能有错?咱们庄稼人,就得靠力气和手艺吃饭,这才稳稳当当。” 朱由检道:“你们现在想着三成利息,有没有想过,未来可能自己的本金都保不住,没了这笔钱,你们的娃如何上学,你们未来又该如何生活?” 朱由检拍的这张简陋的矮桌道:“你们吃了这么大苦赚的钱,难道想就这样白白被人骗走?” 在朱由检和春生的连番劝说下,下湾村的村民们暂时压下了心中那团被高息点燃的躁动火焰。 然而,这次谈话却让朱由检心生警惕。随后几日,他走访了京城周边的几个村庄,所见所闻让他心惊肉跳。大量像张氏钱庄这样的小钱庄,正以令人咋舌的高息疯狂吸纳村民存款。 利息从最初的一成、一成半,一路飙升至两成五、三成!许多村民抵挡不住诱惑,将多年积攒的血汗钱甚至卖粮所得,尽数存入。 而这些钱庄吸纳巨资后,或是盲目冲入已然狂热的天津卫股市,追逐那些号称通往“新大陆金山”的商社股票,或是自己筹资组建船队,一头扎进前往远洋贸易当中。 为了验证真实性,他还乘坐火车去了一趟天津卫,结果发现天津卫股票交易市场更加疯狂,整个天津卫的市民都开始买股票,不少的商社股票的价格翻了十几倍,一张普票十几两银子,即便新大陆真有一座金山,那也赚不到多少钱。 只可惜现在购买股票的天津卫市民已经没有理智了,尤其是他还发现,天津卫还有几十只船队准备前往新大陆,这么多商队想要前往新大陆,到时候不要说赚钱了,能保本就是万幸。 朱由检仿佛已经听到了那泡沫破裂前的细微嘶响。他不敢怠慢,回到住处,立刻铺开纸笔,将所见所闻、所思所虑,详尽地写成一封文书,火速呈递至元首府。 大同历二十二年(公元1644年)6月2日,京城,元首府 夏日的阳光透过琉璃窗,洒在元首府书房光洁的地面上。徐晨放下手中的钢笔,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腕关节,抬眼看向侍立在一旁的几位年轻文书,任大任、黄宗羲、王夫之。 这些年轻人跟着他历练了几年,眼神中早已褪去了初来时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沉稳与干练。 “今年的公民议会后,我就要从这个位置上退下来了。”徐晨的声音平和,带着一丝感叹道:“你们跟了我这些年,也是时候考虑前程了。有什么想法,今日不妨说说。” 任大任率先开口道:“元首,这些年聆听教诲,参与机要,深感学问需经世致用。学生想去地方上,亲眼看看政令如何落地,百姓疾苦究竟何在,在实践中验证所学。” 徐晨赞许地点点头:“志在四方,脚踏实地。那就下地方从一任知府做起,这担子不轻,你要有所准备。” “多谢元首!” 黄宗羲接着说道:“学生性情更喜与数据、条例打交道。观历年户籍、税赋、工矿产出之数据,其中可见国势消长,民生起伏。若能于此道深耕,或能于宏观处窥见治理之要。” 徐晨沉吟片刻:“三代计算器研制成功,未来民朝将会统计更多的数据,三司使正需你这样既有学识又耐得下性子钻研的年轻人。去那里,整理分析天下钱粮数据,为我大同社决策提供依据。” 王夫子亦躬身道:“某虽不才,亦愿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请元首成全。” 徐晨看着眼前三位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那你也去地方历练历练吧,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只有深入地方,接了地气,才能真正懂得如何治理这个庞大的国家。你们的未来,我很期待。” 和他们聊完之后,徐晨又看了各地记者上报过来的文书,最开始徐晨还是一脸欣慰的看着这些文书,当看到朱由检的文书之后,他整个人脸色大变。 “黄宗羲,你去京城附近的乡村,看看那些民间钱庄是不是在高息揽储。” “遵命!”黄宗羲当即离开。 “王夫之!” “属下在。” “你去一趟天津卫,去看看当地股票交易所的情况,看完之后一五一十的和我汇报。” “遵命!” 虽然这只是朱由检的汇报,但徐晨根据后世的经验,知道这大概率是真事。 这些人什么德行他太清楚,根本就见不得利益,有三倍的利益,他们感冒着绞死的风险,而现在新大陆的利润何止三倍,30倍都有,这些钱庄已经疯了。 第491章,拆雷与掀桌子的西班牙国王 大同历二十二年(公元1644年)6月6日,京城。 元首府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雨前的闷热。徐晨将一份厚厚的调查报告递给刘永和李文兵。 这是黄宗羲和王夫之两人在直隶调查和天津卫的成果,字里行间表露出来的危机,让见惯风浪的两人也是脸色大变。 北直隶地区众多钱庄,尤其是像张氏钱庄这样的中小钱庄,正以高达三分的年息,疯狂吸纳民间存款,二是天津卫股票交易所在过去一年内,竟有三十家号称经营新大陆贸易的商社挂牌上市,募集资金总额骇人听闻。 李文兵“啪”地一声合上报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压抑着怒火道:“胆大包天!我大同社新大陆岁入折算不过九百万元上下,可这帮蠹虫,光是募集的白银就超过了三千万元!他们拿什么去支付每年近千万的利息? 这根本就是一场建立在流沙上的骗局,注定要崩塌!届时,北直隶多少百姓的血汗钱将血本无归? 我大同社二十年励精图治,好不容易让百姓稍得温饱,就要毁于这群逐利之徒之手,必须严惩,要让天下人知道有些底线碰不得。” 民朝大部分的作坊利润只有两三成之间,有的还更低。光这个利息已经超过了绝大部分作坊盈利了,钱庄本身不产生利润,这些钱庄的东家哪里去找钱,偿还这三成的利息,即便是新大陆也也偿还不起这个利息。 作为民朝高层,他们都清楚新大陆的真实情况。金山虽富,但大部分财富沉淀在个体淘金者手中,海商利润的大头在于与新大陆西班牙、葡萄牙殖民地的贸易。然而这两块殖民地总人口不过千万,市场容量有限。 此前因货物稀缺,利润尚可,但如今一年冒出几十家商社,疯狂造船运货,供需关系瞬间逆转。“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反过来就是“货多则贱”。 三千万元本金的年息就要九百万,这几乎要榨干整个新大陆贸易的所有利润,那些真正跑船的海商和水手,还能赚到什么?这套体系根本维持不下去。 刘永眉头紧锁道:“但若此刻我们骤然动手严惩,只怕会立刻引爆恐慌,导致挤兑风潮。这些钱庄吸储的钱,想必早已投入到造船、购货、招募水手之中,甚至高位接盘了股市里的泡沫。 一旦事发,他们根本拿不出现银兑付。到时候,受损失最重的,还是那些相信他们、将身家性命存进去的百姓。” “更加严重的是,新大陆的产业关乎移民,造船业,纺织业,机械行业,牵连多个产业,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就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 徐晨长长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崩盘是必然的,躲是躲不过去的。我已令高小四暂停所有新商社的上市审核,希望能先堵住缺口,减少损失。 眼下最棘手的,确是如何最大限度保住百姓的本金。粗略估算,涉及百姓存款超过三千万,加上商人自己的投入和固定资产,整个盘子在五六千万元之巨。他们想赚几倍的利润,可就算把新大陆榨干也偿还不了这些利息。” 三人陷入沉默,苦苦思索破局之策。钱已化作海船、货物和人工,散了出去,强行追缴,无异于痴人说梦。 半晌,徐晨打破沉默,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与决断:“事已至此,只能亡羊补牢。必须立刻制定并颁布更严格的《商社上市法案》与《钱庄业管理条例》。 明确区分投资钱庄与商业钱庄的区别。投资钱庄可进行高风险投资,但必须明确告知储户风险,且不得向普通民众高息揽储。 商业钱庄则只允许从事传统存贷业务,严格限制其资金流向,绝不允许再涉足股市等高风险投资。此类乱象,决不可再发生!”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刘永:“你以总理大臣的名义,紧急召集北直隶所有民营钱庄东家,召开临时钱庄大会。 将新条例的框架告知他们,并勒令他们限期清理违规高息揽储,让他们逐步把钱从股市里面取出来。 明确警告他们,若因他们的冒进导致百姓存款受损,我大同社不仅会让他们破产,更要追究其个人乃至家族的责任! 偿还不了,那就全家流放新大陆,亲自下矿坑,用挖矿的钱来偿还欠债,此事刻不容缓,立即去办。” 刘永重重点头:“我明白了。” 徐晨继续道:“文兵,你坐镇天津卫执行新的《商社上市法案》,不允许他们继续通过股市筹钱。” 李文兵道:“遵命!” 大同历二十二年(公元1644年)6月10日,总理大臣府议事厅。 厅内聚集了北方各大民营钱庄的东家,人头攒动,相熟的东家聚在一起,他们面上大多带着轻松甚至兴奋的神情,交流着最近的“大好钱景”。 自从新大陆被发现金山之后,又打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富裕市场,西班牙人的银山,因为减少了西班牙国王这个中间环节,大家再也不用绕大半个地球,经过西班牙本土交易了,极大的提升了利润,民朝的商家也享受到一波新大陆的红利。 “张东家,听说您也筹组船队,要亲自下海搏一把了?”有人向张氏钱庄的东家张扬搭话。 张扬志得意满地笑道:“放贷,操心费力,也就赚那几分钱的薄利。哪里比得上去新大陆的买卖,跑一趟,运气好就是十几二十倍的利润!这钱庄的生意,是越来越没做头了。” 在场众人大多心有戚戚焉。大同社与民间钱庄虽有合作,尤其在分散、小额、风险可控的农业贷款领域,官方钱庄难以覆盖,便由民营钱庄在监管下运营。 徐晨知道官营钱庄,是很难看上那种几两银子,十几两银子的贷款业务,但有需求就有市场,这是限制不了的,与其让高利贷占据这片小市场,还不如干脆直接让给民营钱庄。 所以像农业贷,由大同社负责担农户,钱庄的钱也不会给农户,而是直接购买农具给农户本人,因为利息低,一般情况下农户都是能偿还的,偿还不了也简单。 大同社下属有的是挖矿的高工钱的活,偿还不了债务,挖个半年一年的矿,基本上就能把债给还掉。 这种体系的好处是风险低,几乎没什么坏账,坏处是利润低,也赚不到太多的钱。尤其是相比前明时期动辄“九出十三归”的高利贷,如今的利润确实显得“微薄”。 “是啊,开个纺织厂、面粉厂,一年下来也有两三成利润。只有我们钱庄,风险不小,赚头却最小。” “好在如今有了股市,咱们也能分一杯羹,跟上这新大陆的东风了!” “正是,正是!” 就在众人沉浸于财富梦想之际,刘永面色冷峻地步入议事厅,原本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刘永没有寒暄,开门见山,声音冷冽如冰:“今日召集各位,只因我大同社发现,尔等钱庄业违规高息揽储。” 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得在场东家们脸色发白,有人急忙辩解:“刘相明鉴!我等并未违反现行钱庄法令,利息都是按期支付的!” “按期支付?”刘永冷笑一声,目光如刀扫过众人,“你们拿什么来支付?我民朝在新大陆,一年税入折银不过九百万元! 而你们许以三成的高息,每年需要支付的利息就接近千万两之巨,即便有西班牙的殖民地,但你们真当西班牙殖民地的贵族是任人宰割的肥羊?还是以为新大陆的黄金是你们家后院种的?” 他提高了声调道:“据我大同社最新得到的消息,因货船涌入过多,丝绸、瓷器等货物在新大陆的售价,已不及前年的三分之一!而且还在持续下跌!在这种情况下,你们投入巨资的商社股票,还能维持高位? 一旦股价暴跌,你们投入的本金都将大幅缩水,拿什么去兑现那三成的利息承诺?本来你们自寻死路,我大同社管不了,那你们拉着普通百姓,就不要怪我大同社重点打击。” 这番来自官方的最新市场动态,如同冷水泼头,让许多还沉浸在暴富美梦中的钱庄东家们彻底清醒,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们只看到早期冒险家赚得盆满钵满,却忽略了市场最基本的供需规律,现在有了总理大臣府第一手信息,哪怕他们有最简单的推理也能得知,一旦新大陆的利润不如预期,股票的价格肯定要下降,他们把钱庄的钱,全部投到股市当中,不要说下降,就是增长低于三成对他们来说就是亏本的。 刘永看着他们苍白的脸色,语气森然道:“现在,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立刻着手清理违规高息存款,把利息给我降到法定范围之内!在大崩盘到来之前,尽可能挽回局面,我大同社或可既往不咎。但若有人阳奉阴违,或是处置不力。” 他严厉的一字一句地说道:“导致百姓存款遭受损失,那就不仅仅是你们倾家荡产就能了事的。你们,乃至你们的家眷,都要负责偿还!若偿还不了,很简单,全家流放新大陆去挖矿还债!直到还清百姓的每一文钱为止!都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 “遵命,刘相!” “我等回去立刻办理!” 一众钱庄东家如蒙大赦,又似惊弓之鸟,连声应承,再不敢有半分侥幸。 会后,刘永立刻向徐晨汇报了情况。徐晨当即召蒋乡泉与傅山。 徐晨严肃地指示二人:“你们立刻组织人手,严密监控各大钱庄的动静。对于百姓的提款要求,原则是尽全力保障他们的本金安全,至于那些不切实际的高息要求,一律予以驳回! 明确告知他们,三成利息属违规高利贷,民朝不予承认,亦不受保护。动作一定要快,要果断!这个雷,越早拆除,我们损失越小。” “遵命!”蒋乡泉和傅山肃然领命。 大同历二十二年(公元1644年)6月16日,天津知府衙门 知府衙门此刻如同集市,十几位衣着光鲜、却面带焦虑的海商前来陈情。为首一人几乎是声泪俱下地陈情: “高知府!您行行好,为何突然禁止我等商社上市?我们的海船已经订造,开始雇佣水手,万事俱备,只欠上市融资这股东风去采购货物!您这一纸禁令,简直是掐断了我们的生路啊!还不如就在这里把我们法办了,省得眼睁睁看着家业败亡!” 高小四被吵得头疼,指着公案上一份刚从京城加急送来的公文:“诸位东家,非是本官与诸位为难。此乃总理大臣府亲自下令,半年之内,严禁所有新商社,尤其是涉及新大陆贸易的商社上市融资。此乃国策,本官岂敢违逆?” 见众人依旧不肯散去,他叹了口气,拿出一份刚刚印发的《商社上市临时管理条例》递了过去:“罢了,这是朝廷新拟的临时章程,你们自己看吧。若能符合上面的要求,或可有一线转机。” 商人们如获至宝,争先恐后地翻阅起来。然而,仅仅看到第一条“需提供连续三年盈利记录及完税证明”,多数人的脸色就瞬间变得惨白。 他们多是看准新大陆风口才临时组建的商社,哪里来的三年盈利? 真等上三年,别说上市,恐怕早就债台高筑,破产清算无数次了。绝望的情绪在人群中弥漫开来。 知府衙门。 高小四有点抱怨道:“元首是怎么想的,现在天津百业兴旺,弄一个这样的条例,这不影响天津卫的发展。” 李文兵恨铁不成钢道:“你个莽夫,去新大陆上市的商社增加了几十个,这么多货物去新大陆,怎么可能赚到钱,没有利润如何维持现在的股价?股市一旦崩盘,多少百姓的收入就会毁于一旦。 元首和我们说了多少次,股市尽量不要让普通的百姓加入,现在倒好,天津卫几乎无人不炒股,甚至连街口抓卫生的大爷都开始炒股了,你一脚踏进了悬崖,还不知道危险,元首这是让我来拉你出来。” 高小四迟疑道:“有这么严重?” 李文兵恨铁不成钢道:“叫你多读书你不听,这种事情在欧罗巴很常见,无数的百姓破产,还发明了一个词叫郁金香泡沫。” 而后他叹口气道:“只希望现在能赶得及减少损失。” 天津卫,股票交易所 与衙门的愁云惨淡相比,股票交易所内原本是一片热闹。朱由崧正死死盯着报价板上那串令他心跳加速的数字——他重仓持有的“郑氏远洋船队”股票,已经飙升至每股八元! 他肥胖的脸上堆满了抑制不住的笑容,掰着手指头计算:“照这个势头,年底突破十元大有希望!我当初真是慧眼识珠,朱由检去后悔去吧。” 旁边一个精瘦的股民看他得意的样子,嗤笑道:“老哥,你这玩法太保守了!光用自己的本金能赚几个钱?你看我,从钱庄贷了一千二百元,全压了上去,现在翻了一番还不止!我本金才二百元,赚的却比你多一倍!这年头,得学会用别人的钱生钱!” 朱由崧闻言,如同醍醐灌顶,猛地一拍大腿:“对啊!我怎就没想到!”他立刻盘算起来,若将手中这价值八百元的股票抵押给钱庄,至少能再贷出五六百元,重新投入股市,年底利润岂不是又能翻番! 他还有一个球队,再抵押一个两千元不成问题,朱由崧是个行动派,他说干就干,把自己的股票和球队在天津卫一家本土钱庄做了抵押,得到得到了2500元。 而后后全部买入郑氏商社的股票,然后他看着正式上市的股票,从8.8涨到8.9眼看着就要突破每股9元了。 但此时异变陡生。原本一路上扬的报价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住,开始停滞不前,紧接着,几支热门的新大陆商社股票价格后面,悄然下跌,并且跌幅逐渐扩大。 交易所内喧闹的声音渐渐平息,一种不安的窃窃私语开始蔓延。 “怎么回事?怎么跌了?” “莫慌莫慌,技术调整!新大陆的金山银海还没搬空呢!回调即是买入良机!”股民试图安抚众人,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朱由崧本来恐慌的内心,也被安抚下来,他自言自语道:“没错,这是技术调整。” 这番说辞暂时起了一些作用。然而,第二天一开市,恐慌如同瘟疫般爆发。 几乎所有与新大陆相关的股票,开盘即暴跌,普遍跌幅超过一成!交易所内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惊慌失措了。 就在人心惶惶之际,一个更加致命的消息如同惊雷般在交易所炸响,一个商人连滚爬爬地冲进来,面无血色地嘶喊道:“不好了!西班牙国王下令严查走私,我们在新大陆的十二艘商船连同货物全被扣押了!西班牙总督府宣布,禁止一切我民朝货物进入其殖民地!”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混乱。 新大陆贸易的利润,超过七成来自于向西班牙殖民地倾销丝绸、瓷器和茶叶。这条贸易路线被斩断,意味着相关商社的盈利预期被直接腰斩,甚至可能血本无归! “抛!快抛!” “我出一百股‘太平洋商社’,每股十元!不,八元!谁要?” “郑氏船队!我这里有郑氏船队480股,三千元就卖!”朱由崧也彻底慌了神,贪婪被恐惧彻底取代,他声嘶力竭地叫卖,只求能保住本金。 然而,市场信心已然崩溃。恐慌引发了踩踏式出逃,所有人都想跑,却没有人愿意接盘。价格越压越低,抛售的单子堆积如山。 当天收盘时,天津卫股票交易所经历了自成立以来最黑暗的一天,主要股票暴跌超过两成,一场真正的股灾降临了。 “西班牙严打走私,新大陆贸易濒临断绝”的消息,像野火一样烧遍了天津卫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明白,那些画着金山银山大饼的股票,完了。 有时候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徐晨他们想要在这颗炸弹没有爆炸之前,缓慢的拆了这颗炸弹。 但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人物的想法,那就是西班牙国王菲利普四世的想法。 菲利普四世的大军正在欧陆上,和法兰西,荷兰,瑞典等强国对战,他急切需要军费,来应对越来越庞大的财政开支,以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而他最重要的钱袋子就是新大陆的殖民地,以前他靠做中间商,赚取了最庞大的利益,现在这笔钱几乎断绝了,战争都维持不下去了。 最开始菲利普四世还不想和民朝彻底翻脸,只是派遣自己的钦差大臣想办法打击走私,但一连打击了两年,根本没有任何效果,来自新大陆的税收越来越低,已经到快要断绝的程度了。 菲利普四世愤怒了,既然你们这些刁民不给钱,那所有人都不要赚钱了。 他直接派出了自己的舰队去新大陆,封锁了自家殖民地的港口,抓捕所有走私商,直接断绝了新大陆所有的贸易往来。 这消息经过三个月时间传到了天津卫,直接导致了天津卫股市的崩盘,这间接导致徐晨所有的努力全部失效。 知府高小四和坐镇天津卫的李文兵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不敢有丝毫怠慢,一面下令加强交易所及周边治安巡逻,防止民变,一面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向京城的元首府发出紧急求救文书。 京城,元首府 徐晨接到急报,面色凝重。他知此刻强行干预市场已无济于事,首要任务是防止恐慌无限蔓延,争取应对时间。 他果断采取了来自后世的应急手段。一紧急停牌,下令天津卫股票交易所即刻起暂停所有交易三日,强制给市场降温,避免非理性的连续暴跌,让投资者有缓冲时间冷静思考。 制定涨跌停板制度,紧急颁布《证券市场稳定临时条例》,规定日后所有股票单日涨跌幅不得超过前一日收盘价的一成,以此减缓市场波动,遏制恐慌情绪的瞬间释放。 然而,政策的出台需要时间,而恐慌的传导却快如闪电。 股灾的消息,伴随着“钱庄可能无法兑付高息”的流言,如同瘟疫般迅速传遍了北直隶。那些将毕生积蓄、卖粮所得存入钱庄,指望高息获利的老百姓们,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快!快去钱庄把钱取出来!” “晚了就什么都没了!” 一场波及更广、影响更深远的金融挤兑风潮,不可避免的道来。 第492章朱由崧:江湖救急 大同历二十二年(公元1644年)7月6日,京城,民生报主编办公室。 十几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农户对着朱由检哭诉道:“朱主编,俺们听说你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朱青天,专门为我们这些穷人出头的,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啊,信昌钱庄的东家明明跟我们说好了三成的利息,现在不要说利息了,连本钱都拿不回来。” “这个是我们的棺材本呐,这钱要拿不回来,我等就不活了。” “朱青天,求你一定要帮帮我们呐。” 这些人边哭边下跪,弄的朱由检烦躁不已,他大声道:“好了,哭哭哭,现在哭有什么用处。三成利息你们也敢相信,你看哪个作坊一年能赚个三成利息,你们自己也是种地的,能不知道赚银子的辛苦。 那是要在太阳底下一滴汗摔成八瓣,一文一文攒,你们怎么不想想天下怎么会有掉馒头的好事,轮到你们来捡。” 其他事情朱由检还能帮这些农户出头,但现在信昌全庄都倒闭了,东家也跑了,即便东家没跑,信昌钱庄的钱大部分都投入到股市当中,现在几乎跌没了,这钱根本就拿不出来,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被朱由检这样一番斥责,所有人都吓得不敢说话了。半天才切切诺诺道:“我等错了,不该贪心的,我等不要利息了,只要求本钱回来即可。” 朱由检询问道:“去顺天府报案了吗?” “报了,但衙役叫我们等通知,但顺天府到处都是报案的人。”一个农户无奈道。 现在到顺天府报案的人几乎要把衙门给围住了,这些农户想尽各种办法想挽回自己的损失。找京城各大报社帮忙,也成为了他们的救命稻草了。 朱由检道:“那就等顺天府处理,元首是不可能不管此事。” “你们也要吸取这次的教训,记住起贪欲必然会遭殃,我等这种底层的草民,发财的事轮不到我等,要靠自己的力气和手艺吃饭。” 就这样朱由检把这些农户劝说出去。 而在报社内部,原本活跃的气氛今天却异常死寂,不管是报社的记者,还是印刷的工匠,做事都死气沉沉,脸色可是极其难看。 “你们这是怎么了?”朱由检皱眉头道。 万康苦着脸道:“主编,我也买了新大陆商社的股票,我是10元买的,现在跌的只剩下3元了。” “你还有3元,我买的周氏商社已经跌的只剩下五角了,我半辈子的积蓄都没了。” 报社的记者算是京城的中产阶级,收入不菲,加上他们常年要去采风,消息极其灵通。 天津卫股票市场火爆没多久,他们就有所了解,万康的人观察一段时间之后,确定这股市真能赚钱,趁着假日乘火车去天津购买了股票,现在全部套牢了。 朱由检听到他们的话,不由得勃然大怒:“亏得你们还是记者,这种不劳而获的欺骗方式,你们自己采访了多少受害者,那些农户没见识被骗也就算了,你们也没见识?” 万康苦着脸道:“主编,人家河套商社,西域商社,天竺商社都可以赚钱,甚至新大陆商社前两年也是在赚钱,他们光两年的分红就足够抵消原始股的价格了。” “这是说来说去还是怪天津卫知府,本来这是可以赚钱的生意,他拼命的让商社上市,弄得大家所有人都赚不到钱。” 就是因为他们见多识广,知道河套商社,西域商社,天竺商社的事情成立以来就没有亏过钱,前面三个商社成立的时候他们没赶上,当他们看到天津卫的股票市场火爆,才果断的投入自己的老本。但他们哪里有见过金融危机。 朱由检厉声道:“狡辩,你们不起贪心又怎么会有现在的损失。” 众人惭愧的低下了头。 王之心劝说道:“股价是虚的,跌了就跌了,新大陆又没消失,商社也没倒闭,钱总是会缓慢的赚回来。” 而后他又对记者们道:“你们现在安心做事,股票的事就不要管,事情闹大了,元首是不可能不管,大家安心等着元首处理的结果。” 万康等人想了想,发现除此之外他们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朱由检道:“万康跟我去顺天府衙门,看看现场情况,真是教训深刻,我等一定要让百姓知道,这种不劳而获的事情都是骗局,起了贪念都不会有好下场。” 两人离开报社,一路前往顺天府。 而就在顺天府不远处街边茶馆,胡安与亨利两人找个位置坐下道:“给我们来两杯茶。” 伙计看着两人带着一丝质问的口吻道:“你们是西班牙人?” “怎么了?”亨利奇怪道。 伙计冷脸道:“西班牙人是我民朝的仇敌,我们不招待西班牙人。” 胡安马上道:“我们是法兰西人。” 伙计这才给两人弄了一杯茶过来。 亨利靠近胡安苦着脸道:“先生,菲利普四世要禁海的消息为什么不通知我,现在我的股票只剩下不到两成的价值了,我半辈子的身家灰飞烟灭了。” 胡安苦着脸道:“你最多只损失了几百元,我可损失了几千元,这可是我几十年来在民朝攒下的养老钱,现在全没了,只留下一堆没人要的股票。” “啊!”亨利不敢相信,这样的消息连胡安都不知道。 胡安愤怒道:“英格兰人驱逐自己的君主果然是有道理的,这些君主简直就是疯子,自由贸易,说断就断,完全不在乎普通市民的损失。 他们是如此的无理残暴,独断专行,西班牙帝国这些年江河日下,就是因为有这些独断专行的君主。” “啊!”亨利觉得自己三观都要震碎,不久前他们讨论英格兰内战,胡安还是个十足的保皇派,认为议会派背叛国王是乱臣贼子。对英国的议会派整口诛笔伐了三天。 亨利也是个保皇派,但现在他老大哥胡安正在气头上,他也不好反驳。 只能转移话题,对着几千包围顺天府的人群道:“这些市民围着市政厅做什么,他们的钱不是被那些银行家和有产者给欺骗了,他们应该去找那些银行家和有产者。” 这种金融危机在西方太常见了,荷兰的郁金香金融泡沫,他们法兰西两次组建东印度公司,两次破产,东印度公司的股票都成废纸了,大家也只是自认倒霉,从来没想过要国王挽回他们的损失。 胡安万幸道:“这就是赛里斯和西方不同了。他们的君王自称是上天之子,是上天委派他们来统治这个国家,市民应当接受他们的统治。 但对应的赛里斯的君王也要帮助市民解决问题,田地遭灾了,上天震怒,和他们君王有关,他们的君王要道歉,要赈济百姓让他们活下。 当赛里斯的君王做不到这一点,百姓们就会拿起他们的武器,推翻这位残暴的君王。” “赛里斯人自有皇帝以来,上千年来都是按照这套秩序运转的,虽然现在民朝是共和制,但这套传统依旧深刻在赛里斯市民的脑海当中,” 亨利惊讶道:“这是什么逻辑,赛里斯这也能算是君主制?” 胡安道:“这是东方人的逻辑,所以他们的元首必然会管此事,我等的股票说不定还能涨回来。” “来了,是直隶巡抚府傅山,他是元首的学生,深得元首的信任,他来处理此事,我们的钱最大限度能挽回损失了。” 顺天府衙门大门口,百姓们看到傅山出来马上围上去道:“巡抚大人,您要为我等草民做主。” “我等的血汗钱都被那些奸商骗走了。” “青天大老爷为我等做主。”众人闹哄哄的喊道,共同的心愿是让傅山为他们做主。 傅山大声道:“大家放心,此事我大同社,定会为大家做主,但这样围着也不是个办法,这样吧,大家先到正东坊的体育馆休息,而后你们选出三位代表来到巡抚衙门,代表大家来监督我大同社处理此事如何?” 现场的市民想了想同意下来,傅山当即调拨了上百辆公共马,把这些人先运到体育馆安置。 看着这一切的万康小声道:“主编,你说元首能不能解决这次的危机?” 朱由检摇头道:“这些钱该花的都花出去了,牵连的钱庄和作坊这么多,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方法能妥善解决此事。” “现在我们去采访这些百姓!” 当日朱由检处理完一天的新闻报告,带着疲惫的心情回到自己家。 周氏等人却已经早准备好一桌丰盛的晚饭,朱由检惊讶道:“这几日你们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周氏苦笑道:“这次大量钱庄倒闭,哪里还有人订购衣物。” 朱由检安慰道:“这一切过去了,你的锦绣坊会再次兴旺起来,正好这段时间幼薇要中考了,你多待在家中,照顾幼薇,女子如果考不上学府,以后的出路会很少,尤其是我家幼薇。” 周氏点点头,他们一家身份特殊,幼薇以后婚事将会极其艰难,能考上学府,就能有一份对女子来说都比较体面的差事,好歹有个保底。 他们一家人围在餐桌前吃饭。 朱慈良奇怪道:“最近这段时间大伯是出了什么事吗,已经好久没来我们家了?” “是啊,是啊,我们还等着大伯带我们去看足球赛。”几小也奇怪道。 朱由检冷哼一声道:“他在自找苦吃,不用管他。” 虽然这段时间双方没有见面,但朱由检已经能猜到朱由崧前段时间赚的钱,只怕已经全部亏光了,他脸皮再厚,这段时间只怕也不会来见自己。 但他想不到的事,朱由崧还真不是不想见他,而是没有办法见他。 朱由榔府邸。 “砰砰砰!” 刚刚睡下的朱由榔眉头紧皱,他好不容易等到休息日能睡一个安稳觉,这又是哪个混账乱敲门。 他打开大门,却发现几个纹身的彪形壮汉抓住朱由崧。 朱由榔内心一紧,当即准备关门,怎么连京城都这么不安全,早知道就带两个侍卫过来了。 “救命,有劫匪!” 大汉卡住了大门道:“朱太子,莫喊,莫喊,我们是良民。” 而后他把朱由崧推了过去道:“是你这位大哥带我们过来的。” 朱由榔看着他们把朱由崧推进屋,也是满脸疑惑,不是劫匪,这是要干什么? “还不快把事情的原委和朱太子说一遍。” 朱由崧讨好笑道:“堂弟,江湖救急,前段时间我不是买了股票吗? 现在股票跌成了狗了,我不过就借了他们2500元,这些狗眼看人低的混账居然怀疑我还不起,硬逼着我还钱,堂弟你帮我周转一下,等我有钱了,立马把这2500元还给你。” 朱由榔眉头紧皱道:“堂兄,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而是我根本拿不出这2500元。” 就在此时两个巡检走过来道:“是谁在喊救命?” “误会,误会,官爷是这样的,这个胖子欠我们的钱,他说这里的主人能帮他偿债,我们才带他过来的。” 巡检看着朱由榔道:“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朱由榔马上道:“我根本不认识他们,还请两位巡检帮我把他们赶走。” 朱由崧听到这话几乎跳起脚道:“朱由榔,我好歹是你堂哥,你就这样对我,2500元对你算得了什么,你就这么一毛不拔。” 朱由榔带着疏离道:“你要是我兄长,就不应该带这些人来见我,以后我们还是不要联系的好。” 而后他对巡检道:“我是农学院的学生,和这些人不认识,请两位巡检帮忙。” 巡检严厉道:“听到了吗!这里的主人不认识你们,还不赶快离开,还是你们想去监牢里关几天?” 几人当即就离开,街道上赵天霸不怀好意的看着朱由崧道:“死胖子,你要再不还钱,不要怪我们兄弟对你不客气。” 朱由崧慌张道:“你们不要乱来,这里可是京城,你们敢对我动手,我保证你们肯定要吃牢饭,说不定还会流放去新大陆。” 赵天霸冷哼一声道:“你不还钱,我们兄弟迟早会去新大陆,去了也好,说不定还能挖到几块狗头金,但走之前我们兄弟肯定不会让你好过。” 朱由崧此时真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原本股票再怎么跌,他最多损失本金,他偏偏要学那些赌狗搞杠杆。 而且为了赶时间,他找的还不是那种太正规的钱庄,而是那些有活力的团体改行的钱庄,现在好了,股票跌了,他抵押的股票不值钱,球队赵天霸等人也不认可,还逼着他还钱,但他此时哪里还得了钱。 本来朱由崧还不怕找天霸,因为他还有一个大腿朱由榔,在他看来朱由榔身为东吁太子,拿出2500元,那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结果没想到他翻脸不认人,一下把他赶到了绝境了。 第493章 ,有天价债务的顶级牛马 朱由崧眼看着赵天霸等人看着自己的目光越来越不善,他慌张道:“不要动手,不要动手,船烂还有3分钉,我好歹是皇室之后,还认识几个有钱的亲戚。不过要你们配合一番。” 赵天霸几人相互对视一眼,问道:“怎么配合?” 他们终究是想要钱,而不是想要朱由崧的命。 朱由崧道:“我带你们去。那人要脸,你们就怎么不要脸怎么来吧。”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打更人的梆子声隐约传来。朱由检宅邸的大门被拍得“砰砰”作响,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正准备歇息的朱由检皱了皱眉,扬声问道:“谁?” 门外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是我,由崧啊!快开门!” 朱由检起身拉开大门,只见朱由崧衣衫略显凌乱,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而他身后,是几个膀大腰圆、面色不善的汉子,为首的正是赵天霸。 朱由检的目光冷冷扫过朱由崧,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几位,嘲讽道:“呵,看你这架势,不但是把老本输了个底朝天,还借了印子钱,出息了啊。” 朱由崧苦着脸道:“我后悔死了,就这么早了一天,结果钱赔光了不说,还欠了2500元,我去找朱由榔那个小王八蛋,他跟他爹一个德性,见死不救!现在能指望的只有你了!你要是不管我,他们怕是真的会要了我的命啊!” 朱由检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放心,这里是京城首善之地,欠点债还不至于闹出人命。退一万步讲,他们若真敢伤你性命,我会让他们给你抵命,一个也跑不了。” 朱由崧急得跺脚:“你就不能现在帮帮我,非要等我缺胳膊少腿才帮忙,咱们老朱家如今还有几个血脉相连的亲人,你就这般绝情?” “绝情!”朱由检冷笑一声,“救急不救穷,更不救赌。你这样的赌徒,不值得救。” 这时赵天霸上前一步,抱拳道:“这位朱先生。咱们‘通源钱庄’是在天津卫正经登记,照章纳税的合法商户,可不是您想的那种地痞流氓。咱们是来讲道理的,不是来耍横的。” 朱由检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脖颈若隐若现的刺青上:“好人?好人会纹这一身花花绿绿?” 赵天霸面色一僵,随即强笑道:“人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还不兴俺们浪子回头。” 但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是来讨债的,跟债主亲戚辩这个做甚。 他回归正题:“这位朱先生,咱们今天是来收账的。这位爷欠下的两千五百元,您是替他还,还是不还?” 朱由检淡淡道:“冤有头,债有主。谁欠你的钱,你找谁要去。” 赵天霸眼中凶光一闪,语气也冷了下来:“朱先生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就别怪兄弟们用些手段了。咱们虽是正经钱庄,但也有正经的催收法子。” 朱由检依旧波澜不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有什么章程,尽管对他使出来。但我同样有句话放在这里,杀人偿命,同样天经地义。你们若过了界,自有法律收拾你们。” 赵天霸狞笑一声:“都说了咱们是正经人,打打杀杀多不体面。咱们会把他剥光了,用绳子捆好,明天吊在正阳门底下,让进出京城的百姓都瞧瞧,看看这前朝的龙子凤孙,如今是个什么光景!也让大伙儿评评理,这欠钱不还,该是不该!” “不要!”一个焦急的女声从内院传来。只见周氏披着外衣匆匆赶来,显然是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了。她听到赵天霸要将朱由崧如此羞辱道:“这钱,我们替他还,大伯欠你们多少钱?” 赵天霸立刻变脸似的堆起笑容,拇指一翘道:“还是这位夫人明事理!早这样不就结了?也省得俺们做这恶人。 朱由崧欠我们两千五百元现银元。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朱由检猛地怒视朱由崧,胸膛起伏,但最终没有出声阻止妻子。 他固然想让这个不成器的堂兄吃点苦头,但朱由崧真被人扒光了,吊在城门口。朱家的脸就真要被丢光了。 周氏不再多言,转身回屋,片刻后取来一支钢笔和一张支票本,熟练地写下金额,盖上自己的私章,然后将支票递了过去:“这是工业发展钱庄的见票即兑支票,你们天亮了就可以去支取。” 赵天霸接过支票,对着昏暗的灯光仔细看了看印章,满意地揣进怀里:“夫人的信誉,咱们自然是信得过的,人你们领回去!”说完,用力将朱由崧往前一推。 朱由崧踉跄几步,险些摔倒。他刚获自由,眼珠一转,却忽然挺直了腰板叫道:“慢着!赵天霸,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正规钱庄,一切都按规矩来。我记得借款合同上写得明明白白,还款期限是三个月后!你们今天这叫暴力催收,是你们违约在先!按规矩,你们得付我违约金!” 赵天霸一愣,还真从怀里掏出一迭面额一元的钱票,蘸着唾沫,当着众人的面,慢条斯理地数了三遍,整整一百张,然后没好气地拍在朱由崧手里:“拿去!咱最讲规矩!这是一百元,一分不少!兄弟们,咱们走!” 赵天霸一行人离去。朱由崧立刻把那一迭钱票塞进怀里,然后摸着肚子对周氏笑道:“好弟妹,快给我弄点吃的吧,为了躲这帮杀才,我这一天滴水未进,都快饿晕过去了。” 周氏叹了口气:“大伯稍坐,我这就去准备。” 不一会儿,几样简单的家常小菜和一碗米饭端了上来。朱由崧立刻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将食物一扫而光,一边吃还一边含糊不清地抱怨:“你们是不知道我有多背运!眼看‘郑氏船队’的股价就要冲破九元大关了,谁他妈能想到西班牙国王突然就翻了脸,搞什么禁海!那股价,简直就像黄河决堤,一泻千里。” “你还有脸说!”朱由检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拿自己的棺材本去搏命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借印子钱去炒!你这行径,与那些输红了眼的赌徒有何区别? 你以为这次的事就这么算了?幼薇,去取纸笔来!” 站在角落,一直怯生生不敢说话的朱幼薇连忙应声,很快将笔墨纸砚摆在桌上。 朱由检指着桌面,不容置疑地道:“写借条!这两千五百元,算你欠我的!还要算是一分利息,什么时候还清,什么时候算完!” 朱由崧顿时哀嚎起来:“朱由检!咱们可是血脉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啊!打借条也就罢了,还要算利息?” 他一年辛苦下来,也就能赚下三百元左右,光是利息就要二百五十元,剩下的钱怕是连吃饭都紧巴巴。 周氏面露不忍,刚想开口求情,朱由检一个严厉的眼神扫过去,将她的话堵了回去:“对他这种人,不让他刻骨铭心,他永远记不住教训!今日你心软帮了他,明日他就敢欠下两万五!写!现在就写!” 朱由崧看着朱由检冰冷的脸色,知道再无转圜余地,只得哭丧着脸,在纸上写下欠条。 朱由检把他兜里的100元拿回,严厉道:“我会和你们单位的馆长说,以后你的工钱就由我来领,直到你还清借款为止。” 朱由崧慌张道:“那我怎么生活?” 朱由检道:“我每个月给两元生活费。” “朱由检,你打发叫花子。” 朱由检鄙夷道:“你现在连叫花子都不如。” 大同历二十二年(公元1644年)7月6日,开封府,某偏僻山村 烈日炙烤着黄土坡,空气中弥漫着干草和尘土的味道。周阳蜷缩在一处废弃土坯房的角落里,身上的绸缎衣裳早已沾满污渍,破损不堪,与这穷乡僻壤格格不入。 他捧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里面是几张干硬粗糙、掺杂着麸皮的大饼,正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饼子噎得他直伸脖子,他却不敢停,一连吞下三四张,才感觉空瘪已久的肚子有了点着落。 他满足又委屈地摸了摸肚子,低声咒骂道:“娘的,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刚把全副身家押上去,那鬼股票就跟见了阎王似的,一泻千里!连个响动都没有!” 周阳是周氏钱庄的东家,山西人。祖上做过钱庄生意,算是家学渊源。十几年前大同社席卷山西,他家族的主支被连根拔起,发配西域垦荒。 他家因是旁支远亲,反倒侥幸躲过一劫。待北方初定,他父亲在大同社扶持下,重操旧业,开了个小钱庄,专为些面粉坊、纺织厂、砖窑之类的小作坊提供贷款。因为大同社控制利润,一年下来也就赚个几分利。 三年前周阳接手了自家的钱庄,眼看着看着自家只能赚个几分利,别人开工厂年利两三成,跑海贸利润翻着跟头往上窜,尤其是那新大陆,一趟就能赚二三十倍的暴利,周阳的心再也按捺不住了。 他不敢亲自下海搏命,便将目光投向了天津卫的股票交易市场。起初确实小赚了一笔,甜头让人迷失。 后来竞争加剧,为了吸纳更多存款去炒股,各家钱庄竞相抬高利息,从一成、两成一路飙升至丧心病狂的三成!他周阳也被这狂潮裹挟着,身不由己地陷了进去,直到泡沫轰然破裂。 天津卫股市崩盘的消息传来时,他当机揣着钱庄最后一点能动用的现款,连夜逃离了京城。一路上风餐露宿,担惊受怕,方才用十倍高价,才说动这村里一个老汉,换来了这几张救命的饼和这处暂时的藏身之所。 此刻,饱腹之余,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妻小,但很快被求生的欲望压下。 “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保住性命,逃到扬州,想办法混上去南洋的船,未必没有东山再起之日!”他正暗自盘算着接下来的路线。 “快!那逃犯就在这破屋里!”突然,一个粗犷的汉子声音在外面响起,正是那卖饼老汉的声音! 周阳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心中破口大骂这老东西不讲信用!他像受惊的兔子般弹起,就想从后窗窜出去。 然而,刚探出半个身子,十几杆明晃晃的刺刀已经对准了他,冰冷的枪尖在烈日下泛着寒光。这些士兵身着统一的灰色军装,但与寻常大同军不同的是,他们臂章上清晰地绣着一个“税”字。 为首的税监队队长,一个脸上带着疤的精悍汉子,走上前来,用带着厚茧的手掌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周阳吓得冰凉的脸颊冷笑道:“跑啊?接着跑啊?从京城到开封,你小子腿脚挺利索嘛,害得兄弟们追了你十几天,鞋都磨破了好几双!还想往扬州跑,是想逃到南洋去吧? 做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能逃到哪儿去?” 他回头对手下喝道:“捆结实了!押回去,送到天津卫和他家人团聚,正好凑齐一大家子,发配新大陆挖矿还债!” “全家流放新大陆。”周阳听到最后这句话,眼中最后一点光彩彻底熄灭,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瘫软在地,任由士兵们将他五花大绑。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开封府城,招待所。 税监队队长快步走进一间临时充作办公室的客房,领立正敬礼:“报告刘尚书!逃犯周阳已在城东小刘庄抓获!” 端坐着的,正是税监部尚书刘宗敏。他放下手中的卷宗,脸上露出笑容道:“干得好!这是第32个了。还剩下5条漏网之鱼,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务必尽快缉拿归案。本官要先行一步,押解这32人回京向元首复命。” 以刘宗敏的官职,本不必亲自出马来抓捕几个钱庄逃犯。但天下承平十余年,他这员昔日猛将难免有些手痒,这次借着整顿金融风波的由头,亲自率领税监部五百精兵,靠着地方百姓的积极配合,一路追捕钱庄东家,倒让他过了把追猎的瘾。不过京城催得紧,他只能提前结束这“热身运动”了。 “末将遵命!”队长高声应道。 招待所临时改作的羁押院内,32名被捕的钱庄东家被一根长长的铁链串联着,个个灰头土脸,神色萎靡。 刘宗敏踱步到他们面前,冷哼一声:“哼,一帮利欲熏心的蠢货!元首信任你们,让你们执掌民间财富,流通有无,你们倒好,把这信任当成捞取暴利的工具,把百姓的血汗钱往火坑里推!” 人群中,一个看起来还有些不服气的东家嘟囔道:“这事也不能全怪我们,要怪就怪那西班牙国王翻脸不认人。” “放屁!”刘宗敏厉声打断,“出了事不想着如何弥补,只想着卷款潜逃,把烂摊子留给朝廷和百姓!你们若是肯留下,老老实实配合朝廷处置,我大同社还会想办法帮你们周旋,给你们一条活路! 可你们呢?赚钱是花天酒地,却不敢承担失败的责任!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声音陡然提高道:“你们让北直隶多少百姓的血汗钱打了水漂?这笔账,我大同社给你们记着呢!别以为抓你们回来,流放新大陆就算完了! 这笔债,会跟着你们一辈子!直到你们咽气,或者把欠百姓的钱连本带利还清为止!死了,你们的子孙也要挖矿攒下的工钱继续还!” 这番话如同最后判决,彻底击垮了这些东家们残存的侥幸心理。院内顿时响起一片哀嚎和求饶声,他们知道大同社是真能说到做到。 刘宗敏厌恶地挥挥手,仿佛驱赶苍蝇一般:“嚎什么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全部押上火车,即刻启程回京!” “是!”士兵们齐声应和,粗暴地拉扯着铁链,将这串垂头丧气的“蚂蚱”押解出院,向着开封火车站方向前进。 大同历二十二年(公元1644年)7月7日,京城,元首府议事厅 晨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在铺着北疆地图的宽大会议桌上,却驱不散厅内凝重的气氛。 刘宗敏风尘仆仆赶到元首府汇报道:“元首,奉命缉拿在逃钱庄东家三十七人,末将已擒获三十二人,现均已押解至京,听候发落。余下五名,通缉文书已发往各州县,税监与地方巡检正在协力追捕,相信不日便可落网。” 徐晨微微颔首道:“做得很好。这些人,是此轮风波的始作俑者之一,必须归案。” 坐在一旁的刘永接道:“元首,宗敏将军雷厉风行,自是好事。然当下重中之重,乃是平息金融风波,稳定民心。些许漏网之鱼,或可稍缓。” 徐晨抬手打断了他,目光锐利:“不,抓住他们,本身就是平息危机、重塑秩序的关键一环。 我大同社立国之基,在于‘权责对等’。他们当初眼红新大陆的泼天利润,将百姓存款视为赌注投入股市时,就该想到要承担对应的风险!如今数十万百姓因其贪婪蒙受损失,岂能让他们一走了之?”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道,“我们制定《破产清偿及个人责任法案》就是为了追究他们的责任,也让所有人看到贪婪的下场,如果这次不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要不了10年的时间,这种事情会再次发生。” 平息危机跟处罚责任人一样重要,要是没有处罚措施,这些人根本不会改,这甚至敢在经济危机的时候再给自己来个大额分红。 李文兵闻言,点头表示赞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以此法震慑那些心存侥幸、罔顾法纪的奸猾之徒,正当其时!” 刘永却皱起了眉头道:“让罪魁祸首承担主要责任,自是理所应当。只是许多东家的子嗣尚未成年,若因此背上父辈留下的如山巨债,恐怕一生都将被这沉重的枷锁压垮,难有出头之日。这是否过于严苛?” 徐晨道:“所以此法核心在于,确定明确的责任人,制造危机的人及其直系亲属,未来所获收入,需将其中的一半用于偿还债务。 不过我们大同社也给他们机会,所欠债务自法案生效之日起,停止计算利息,避免债务雪球越滚越大。这笔债,将追偿至其本人死亡为止,债务不延续至其其第三代。 如此,既给了他们用余生劳动偿还罪责的机会,也避免了祸及无辜是第三代,算是留了一线生机。” 刘永这才舒展眉头道:“如此安排,倒是兼顾了惩戒与救济。既能震慑不法,又给了他们改过自新、努力偿债的希望。若其中真有能人,未必没有清偿之日。” 刘永问道:“元首,对于此次整体危机,您有何方略?” 徐晨道:“我们在制度上一方面打击那些违法的人,让他们承担不起违法的代价。 另外一方面奖励那些老实守法的人,这里有16家钱庄这次是危机当中守住底线的人,他们没有提高利息,吸引储户,也没有把钱投入到股市当中,只是老老实实的为作坊提供生产所需的资金。 这种钱庄才是我们大同社需要的,你等会儿召集他们的东家,给他们两条选择,一条是我们大同社注入资金获得一部分股份,不过钱庄依旧由他们来经营,大家按股分红,第二条路,就是按照正常的利息,我们来借贷一笔钱给他们度过此时的难关。” 李文兵道:“的确,在这个时间他们依旧能守住底线,应当让他们更好的活下来。” “其二,严惩那百余家参与高息揽储、并将资金违规投入股市的钱庄。有本事自己渡过难关的,朝廷不予干涉;没本事、资不抵债的,就依法破产清算。他们造成的损失,必须由这些东家及其家族,按照新制定的《破产清偿法》来承担主要偿还责任!” 刘永面露担忧:“元首,一口气让百余家钱庄破产,牵扯甚广,北方的商业信贷链条恐将断裂,整个经济秩序都可能面临崩溃的风险。” 徐晨道:“由我们大同社接手这些破产的钱赚,把他们重组起来,连成一个更大的钱庄网络,这本身就是降低危机的方法。” 破产这种事情太常见了,海对面动不动破产几千家,这才上百家,有什么好怕的,都已经爆发经融危机了,还担心什么经济秩序崩溃,现在是要重组秩序。 “至于那些原东家,我们可以聘请其中能力尚可、熟悉业务者,担任新钱庄的掌柜。让他们继续经营,只不过身份变了,是在为我大同社做事,用他们的专业技能来为自己赎罪。他们未来薪酬的一半,依旧要用来偿还他们自己欠下的旧债,这些钱庄统一改名为直隶钱庄。” 刘永眼睛一亮道:“妙啊!如此一来,我大同社不仅以最小代价接管了庞大的钱庄网络,稳定了经济。” 这样的话对他们大同社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接手了上百家钱庄,债务还被原本的东家承担了,他们还得到了一批有天价债务的顶级牛马打工人。 李文兵此时提出了最棘手的问题:“元首,目前最紧迫的还是那几十万受损的百姓。虽尽力追索,但他们的钱,一部分已在股市中蒸发,一部分变成了暂时难以变现或已贬值的货物、船只和水手工钱,难以全额追回。” 徐晨看向一直负责核算损失的傅山:“青主,初步估算,能挽回多少?” 傅山拿出准备好的文书,快速汇报:“回元首,即便将现存的海船、库存货物等全部按原购入价强制折算,大概能凑集一千万元左右。距总损失相去甚远。” 徐晨沉吟片刻,果断下令:“第一,所有已被扣押、尚未出售的货物,由朝廷设立的‘常平仓’按平价统一收购,充作战略储备。” 第二,那些仍在船坞建造的船舶,责令相关船厂必须想方设法,将最终造价降低三成以上,朝廷可承诺包销这批船只。” 反正很快用的上。还能节省军费。 傅山松了口气:“如此,至少给了船厂一条活路,他们想必会极力配合。” 徐晨最终拍板了对普通储户的补偿方案:“对于所有在此次风波中遭受损失的普通储户,朝廷基于追回款项,给予统一补偿,未曾获取过高息者,按存款本金的五成返还,已获取过三成高息者,则返还本金的两成,务必向百姓说明,这已是朝廷竭力追索后的结果。 剩余未能偿还的部分,将记在那些破产东家名下,由他们未来持续偿还。当偿还总额达到他们所欠债务的七成时,说这笔债务结束。 这未挽回的三成损失,就是所有人为此次集体的贪婪和非理性冲动,所必须支付的代价。” 他最后语气严厉道:“至于那些在股市中自行炒作亏损的股民,其损失,朝廷一概不予补偿。赚了,是他们自己的本事;亏了,也理应由自己承担。风险自担。” 傅山皱眉头道:“但这样还有五六百万的缺口,这笔钱怎么办?” 徐晨想了想道:“开征临时《财产税》所有资产超过万元商户征收5%的财产税以弥补缺口。” “另外,你们总理大臣府制定一个《资本得利税法案》这个法案主要针对的就是那用钱生钱。用钱购买股票债券,租房,租店面,摊位等赚取利益的税收,总之针对那些不亲自劳作,总想着钱生钱,不劳而获行为的税收。” “用钱生钱的人都发财了,整个天下还会有多少人愿意踏实肯干,又怎么会相信自己踏实肯干能赚到钱,甚至过上富裕的生活。” 第494章 ,想不通的时候,你就想想亡国之君崇祯 大同历二十二年(公元1644年)8月16日,夜,京城,永定河河堤。 一胖一瘦,两个青年走在河堤上,两人手臂上套着一个红袖章,上面写着巡逻二字。 那个略显胖的青年提着一盏马灯,时不时巡视一下河面的情况,只要有异物在河面上,他必定仔细观察,确定不是人之后才松口气? 瘦的青年叫道:“朱哥,你走慢点儿,我伤还没好。” 朱由崧压抑自己幸灾乐祸的神情道:“朱由检真不是个东西,对自己小舅子下手也这么狠。” 这个瘦的青年就是周耀文,他也去天津卫买了股票,虽然他不像朱由崧加杠杆,但也差不了多少,他把他父母的养老钱也骗到手,一把梭哈到股市当中,关键他又嫌弃新大陆商社,这种大型商社股票价格太高了,即便是买了也赚不到多少钱。 所以他的钱全部梭哈到一个无名的商社当中,结果这次股灾那些大型商社,只是股票下跌,商社还没倒闭,那些股民最多只有票面上的损失,等熬过了这次股灾,依旧有翻身的机会。 但那些小商社直接倒了一大片,他买的股票瞬间沦为废纸,直接自己父母的养老钱全输光了。 周奎他们发现的时候,感觉天都塌了,周家的财产全部被大同社没收了,现在周奎积攒的这些养老钱,都是周氏历年孝敬的养老钱,结果全被这个不孝子输光,周奎气的追杀这个不孝子三条街。 周耀文本能的逃到自己大姐家,等朱由检知道此事之后,直接拿出自己平时教育儿子的戒尺,一连打断了三根戒尺,打的周耀文皮开肉绽,打的周奎都开始心痛,这才逃过了一劫。 而后他也享受了同样的套餐,夫子俸禄被周氏掌管,每个月只给他3角钱作物零花。 原本朱由崧以为自己一个人倒霉,现在有个难兄难弟了,一时间心情都好了很多,自己好歹还没挨一顿毒打,这样一想的话,他还觉得自己赚了。 周耀文无奈道:“要不是有朱哥你介绍这兼职,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两个难兄难弟没了工钱之后,连茶馆都去不了了,以前潇洒的日子可谓是一去不复返。 但朱由崧很快找到一个兼职,晚上7点~凌晨1点巡视永定河的河堤,一个月能赚1元5角,算是个不错的差事,回去还能睡上一觉,最多去紫禁城当差的时候没什么精神,经常坐着龙椅就睡着了。 关键这笔钱朱由校不知道,差不多增加了他一倍的零花钱。当知道周耀文的工钱也被没收了,他就把这份美差介绍给自己的难兄难弟。 朱由崧笑道:“看开一点,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而且不过就是几千元的事,凭我们兄弟的本事,再赚回这几千元,能花几年时间。” 周耀文苦笑的摇头,他可没有朱由崧那么乐观。 而就在此时,他们看着不远处河堤,有个人影缓缓的走向永定河。 “兄弟,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到永定河来干什么!”朱由崧赶忙跑过去一把抓住那个人。 那人一脸平静道:“我输光了全部的家产,还拖累了妻儿,感觉活的没劲,不如一了百了。” 朱由崧马上安慰道:“你听大哥我的话,好死不如赖活着,不就是一次股灾,多大点的事,你大哥我也亏了3000元,你看我现在不一样活的好好的。” 那人苦着脸道:“大哥,你是大户人家,我比不了。” 朱由崧继续道:“兄弟,你欠了多少钱?” “500元。” “500元也是能算事,兄弟你要放开思想,放眼全球,这500元在民朝很多,但在新大陆能算是钱? 你去挖金矿,只要捡到了一块狗头,几千两银子这就来了,哪怕你没那运气,全家移民新大陆,到了就有500亩土地,种地你总会吧。 新大陆那边有金山银山,金银便宜,粮食贵,你这500亩土地,随便种点庄稼这上千两银子不就来到手了,到时候把债务一偿还,你还有500亩土地,还有几百元的家产,你现在再想想这500元的债务能算是事吗?” 那个想死的青年一听,忽然觉得自己欠的这点债务不算是大事了,对呀,新大陆还有金山,我去挖金矿,不去我把钱给还了。 “多谢大哥的劝解了,我感觉自己好多了。” 朱由崧道:“来来来,你跟着大哥我去旁边的亭子休息一下,遇事千万不要想不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真想不通的时候,你就想想前朝的亡国之君崇祯。大明都灭亡了,崇祯他不一样活的好好的,祖宗留下来的万里江山他都败光了,他都没去寻死,你这能算事吗?” 就这样朱由崧一边安慰一边带着人,去河道附近的凉亭,那里有专门的人员安抚这些想寻死的人,安抚好他们之后把他们带去新大陆。 而后朱由崧回来笑道:“又增加了一笔奖金,再遇到几个这样的人,这个月的收入说不定能翻一番。” 周耀文哭笑不得道:“朱哥,你这样编排姐夫,当心被他知道要你好看。” 朱由崧嘴硬道:“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而后他又威胁道:“这里就我们两个人知道此事,传出去肯定是你小子干的,到时候我就找你。” 大同历二十二年(公元1644年)9月16日,京城。 这波金融危机影响是巨大的,虽然还达不到经济危机的程度,但因为直接减少了几千万元的市场,加上投机造成的损失,的确造成了整个北方百业萧条,普通的市民明显能感觉到钱不好赚,生活也变得艰难。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期,以大同报为首的报社,开始大规模集中报道,西班牙人在新大陆如何恶。 大同社主要版面开始报道,西班牙殖民者弗朗西斯科.皮萨罗是如何卑鄙无耻,在印加国王邀请他们做客的时候,抓住了人家国王,在用人家国王要挟赎金,又在获得赎金之后,出尔反尔的杀了人家国王,屠杀了印加人的都城。 这一事迹通过大同报宣传出去,引起了民朝百姓的口诛笔伐,大家本就因为西班牙国王禁海,引起了经济危机,给自己造成损失不满,现在发现西班牙人还是这么一个无恶不作的恶魔,谴责声讨起来更加无所顾忌了。 而也就在这段时间,京城大量出现许多新大陆的土著,他们或是现身说法,或是去报社刊登他们部落的事迹。 什么为了挖矿,西班牙人抓走土著的妻儿老小,挖矿的数量达不到他们的要求,但会被他们鞭打,还会砍掉他们妻儿的手。 尤其是报纸,干脆就以这些故事,刊登的素描画,一个四肢断绝的小孩,旁边是他的手。 又或者是一个和汉人差不多的土著,神情悲伤的望着地面的一双小小手。 这种画面冲击力非常强,哪怕是上封神榜里的商纣,也没有砍小孩子手这样的恶事,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一时间胡安和西班牙商人处境变得艰难,他们的店铺会被砸,有时候在街道上还会被人打,甚至连他们的大使馆都会时常被玻璃砸碎。 逼的胡安在外面都说自己是法兰西人,其他的西班牙人也是有样学样,快速的转换自己的国籍。 而这些新大陆的使者,也不断出现在大众面前,请求民朝百姓的帮助,帮助他们夺回家园,驱赶邪恶的西班牙人。 京城百姓本就不满西班牙人,现在西班牙人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京城市民开始集结起来,在元首府请愿,要帮助炎黄血脉,把邪恶的西班牙人驱赶出新大陆,一时间对西班牙人开战成为民朝的主流。 福临茶馆。 洪承畴和自己的老友刘迎遇在此喝茶聊着民朝的动向。 两人本是前明降将,投降大同社之后,两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洪承畴想办法加入了民朝,十几年经营下来成为了民朝的鸿胪寺卿。 而刘应遇拿着自己仅剩的钱财,在关中办起了纺织厂,靠着这波工业革命和大航海的红利,他的纺织厂越做越大,现在已经成为了关中最大的民营纺织厂之一,一年盈利十几万,现在他身宽体胖,已经已经成为了富态的老财主。 但这次相会刘应遇满腹委屈抱怨道:“此次股灾和我们关中商贾毫无关系,但又是开征临时的财产税,用我们的钱来安抚百姓。 又要开征资本得利税,平白又增加了税收,再这样加水下去,我就真要为天下万民打工。没想到,在大明为官,我没做到为国为民,在大同社经商我反而做到了。” 洪承畴淡然笑道:“从你经商之日起,对这样的事情就应该有所预料。” 刘应遇苦笑道:“是啊,应该有所预料。大同社说要建立大同世界,我以为元首他们只是说一说,却没想到他们真要这么干。但我等商贾不能算公民吗?为什么要区别对待?” 洪承畴淡然道:“以钱生钱犯了大同社的忌讳,这和当年的士绅有什么区别? 甚至于能让你经商,只是因为元首认为经营也是一个能力,而且是一个很难通过学习获得的能力,需要不断的实践。要不然南直隶的官营模式就会在整个民朝推广,你们就真没有一点用处。” “大明是士商工农,民朝是士工农商,现在朝廷遇到危机,给你们加税,民朝的选择很正常。” 刘应遇无奈道:“哼九点醒了我,万变不离其宗,到是我自己想差了。” 而后他询问道:“此次元首是不是要对西班牙人动手?” 洪承畴道:“当然,且不说西班牙人这次对我民朝造成了多大的损失,他们也没有实力继续占据新大陆占据的银山。” 刘应遇小声道:“我们关中商界也想要去新大陆经营,你认为这个想法如何?” 洪承畴淡然道:“如果你们想去,朝廷是肯定支持你们的,但作为朋友,我给你一个忠告,现在你一年能赚十几万元,去了新大陆最多能赚几十万元,但这对你没有多大改变。 赚十几万元的你,最多在关中有点影响,赚几十万的你也是一样,就像这次加税,不管是赚十几万还是几十万,你根本无力抵抗。” “你现在真正应该做的事情是培养下一代,让他们成为大同社的一员。 不管是士商工农,还是是士工农商,士都是排在第一位的,你现在是要想办法让你刘家再次成为士,而不是再去积累那些无用的钱财。 刘应遇恍然大悟,举起茶杯感激道:“哼九点醒我了,要不然我就真成为一介商贾?” 大同历二十二年(公元1644年)10月16日,京城。元首府。 徐晨和刘永,李文兵三人在商讨,《殷洲条约》的最后内容,没错徐晨还是把新大陆叫殷洲,毕竟这在后世互联网也是一个梗,殷洲总比美洲好听。 徐晨道:“我们和印加人,玛雅人,阿兹特克人签订了《殷洲条约》,出兵进攻西班牙人殖民地的法理就有了,这是为了解放我们的血脉兄弟。” 没错,为了正大光明的进攻西班牙人,徐晨提前的进行了舆论宣传,让民朝百姓对进攻西班牙殖民地不反感,还还运输了大量的新大陆土来京城,和他们签订《殷州条约》 确定殷洲大陆三大国家(现在自然是不存在,但他们有遗民在。)为民朝的保护国,确定了进攻西班牙人的礼法。 刘永想了想劝说道:“大战将近,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要不元首您再多做一任?” 徐晨笑道:“西班牙人算什么强敌,他们在欧洲已经打的精疲力尽,现在我们只是对他进行最后一击。而且你成为元首,有这样一个军功在身,对你接下来施政很有帮助。” 不久前,大同社的执政堂成员,共同推举刘永为民朝的新元首,李文兵为新的总理大臣,只等公民议会推选,两人就正式上任了。 第495章 ,与世界为敌的西班牙 大同历二十二年(公元1644年)10月18日,京城,商贾大会。 宽阔恢弘的议事厅内,民朝各地商会的领袖们济济一堂,从关陇的豪商到江南的巨贾,从两广的行首到江南的海商,几乎囊括了民朝所以巨贾。然而此刻厅内的气氛却并非意气风发,反而弥漫着一股压抑与不满。 众人脸色阴郁,原因有二。其一,朝廷为应对金融风暴造成的财政压力和平复民间怨气,新近颁布了《临时财产特别税》,从他们所有人身上都割了一刀肉,尤其是家底丰厚的他们,损失尤为可观。 更让关中、江南、两广等地的商会领袖感到憋屈的是,这场风波根子上是北直隶和天津卫那帮人搞出来的,新大陆早期贸易的红利他们没分到多少,如今却要共同承担这“烂摊子”的代价,心中自然愤懑难平。 其二,元首府公示的《资产利得税法案》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起征点定在一千两,摆明了是针对他们这些资产丰厚的阶层,未来通过投资、地产等途径获得的增值利润,又将被朝廷分走一杯羹。 税收上的不满与经济大环境的不景气交织在一起。股灾的余波未平,西班牙禁海政策又骤然掐断了价值数千万两白银的新大陆市场,双重打击下,这半年来生意普遍难做,货物积压,银根紧缩。 众人满腹的怨气不敢直接冲着朝廷发泄,于是远在万里之外、阻碍“自由贸易”的西班牙国王,便成了众矢之的。 会议伊始,不待主持的刘永多言,天津商会的会长沈良便率先开炮道:“刘相!我等皆是奉公守法、诚信经营的良商!那西班牙国王蛮横无理,视契约为无物,悍然扣押我民朝商船,阻我自由贸易,毁我市场,断我财路!此等行径,与海盗何异?请刘相、请朝廷一定要为我等做主,严惩此獠!” 他的话音未落,同样以海贸起家的高秀英立刻接口,她言辞更为犀利道:“刘相明鉴,我民朝海纳百川,允许西班牙商人在我港口自由通商,受我律法保护。然其国却闭关锁国,严禁我民朝商人进入其本土及殖民地市场,此乃赤裸裸的不平等贸易! 西班牙人此举,是在垄断,意在压榨我民朝商贾,要是其他诸国起效仿之心,海上通路亦将受阻。恳请元首与刘相,为我等主持公道。” “对呀,刘相,我民朝让西班牙人自由进出港口,还只收5%的税,允许他们建厂房,购买店铺,让他们毫无限制的,在我国行商。 现在我们不过是把一些货物卖到他的殖民地去,还没到他的国家建厂房,购买店铺,西班牙国王竟然公然违反和我们签订的贸易协定,没收了我们的商船,抓了我们的,还要绞死我们的掌柜,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西班牙国王没有自由贸易精神。” “他违反了自由贸易,是个暴君,独夫,请朝廷为我等主持公道。” 有了带头的,其他商会领袖也纷纷附和,一时间,议事厅内群情激愤,对西班牙人的“声讨”之声响成一片。 开海十几年,这些海商早已尝到全球贸易的甜头,他们已经能隐约感觉到,民朝物美价廉的工业品在全球市场的竞争力。 一个开放且低关税的巨大市场,是他们利润持续增长的基石。西班牙国王的“禁海令”,无疑是砸了他们所有人的饭碗,触犯了他们最根本的利益。 所以哪怕不是海商,他们也极其痛恨西班牙国王禁海的策略,这不是把他们所有人的饭碗都给砸了,尤其是西班牙国王还要把海商绞死,更是让所有人起了兔死狐悲之心,现在不教训西班牙国王,以后其他的国王学习,他们还怎么安全的进行贸易? 刘永端坐上位,静静听着众人的控诉,待声浪稍平,他才沉稳道:“诸位所言,朝廷已经知道。西班牙人之恶,不仅在于侵害我商民利益,阻断贸易通路。 更在于其在殷洲大陆,对我殷地安同胞施行惨无人道的迫害与压榨,其手段之酷烈,罪行之多,可谓罄竹难书!我大同对此等暴行,绝不能坐视不理!” 他环视众人,语气转为铿锵道:“目前,元首府已初步拟定对西班牙王国的《战争咨文草案》,不日将正式提交公民议会审议。 一旦获得授权,我大同王师便将挥师西进,为我惨死的同胞讨还血债,为我受辱的商民挽回损失,为我民朝打通那被无理阻塞的贸易通道!此战,需要举国之力,更需要诸位商贾同仁,在物资、运输、后勤等诸多方面,鼎力支持!” 沈良、高秀英、田然、温益等一众商会领袖闻言,精神大振,纷纷起身,慷慨激昂地应和:“义不容辞!” “为国征战,乃我辈本分!” “我等愿倾尽全力,助朝廷大获全胜!” 他们等的就是这句话,你西班牙国王不是想砸我们的饭碗,那我们就让你没饭吃,银山也是你这种蛮夷小国能霸占的。 大同历二十二年(公元1644年)11月12日,京城,公民议会大厅 这一天,公民议会迎来了历史性的时刻。首先,完成任期的徐晨,依照民朝法令,正式卸任元首之职。 经过公民议会表决,刘永全票当选为新任元首,李文兵当选为新任总理大臣。 在全场雷鸣般的掌声中,他将权力移交给刘永。 新元首刘永上任后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将殷洲法案提上日程。 来自殷洲的玛雅、印加、阿兹特克三国的遗民代表,身着汉服,以悲怆而恳切的语调,向全体议员陈述了西班牙殖民者在他们的家园犯下的掠夺、屠杀与文化毁灭的滔天罪行。血泪的控诉,令在场的议员无不动容,义愤填膺。 随后,刘永正式提出《殷洲法案》。 法案核心宣布:大同民朝正式接纳玛雅、印加、阿兹特克三国为藩属国,其国土与人民受民朝保护;任何侵犯、压榨此三国的行为,即视为对大同民朝的挑衅与开战。 法案在群情激奋中以压倒性多数通过。紧接着,根据此法案授权,元首刘永代表大同民朝,正式对西班牙王国宣战! 民朝的战争机器轰然启动。 元首诏令下达:任命人民北海将军李过为海军远征舰队统帅,率领北海舰队主力即刻开赴殷洲。 命陆军第20师为先遣陆军部队,火速登船驰援殷洲都护府。 任命殷洲都督赵胜为前线总指挥,统一指挥在殷洲的海陆诸军,负责对西班牙殖民地的全面进攻。 大同历二十二年(公元1644年)12月10日,天津卫军港 寒冬的渤海湾,海风凛冽,却吹不散港口如火如荼的热烈气氛。巨大的北海舰队战舰如海上城堡般停泊,桅杆如林,风帆尚未升起,但肃杀之气已弥漫海天之间。无数运输船、补给船簇拥在战列舰周围,如同等待出征的蚁群。 码头上,号子声、车轮声、军官的指令声交织一片。一队队来自第20师的士兵,背着行囊,扛着火铳,迈着整齐的步伐,沉默而坚定地踏上运输船的跳板。他们的面孔年轻而坚毅,即将奔赴万里之外的陌生大陆。 除了军人,还有一群特殊的乘客。他们衣衫不算光鲜,神色复杂,带着落魄与对未来的茫然。这些人便是在此次金融风暴中破产的部分钱庄东家、作坊主及其家眷,以及一些在股市中血本无归、决意去新大陆寻找生机的普通百姓。 他们被统一组织起来,也将乘船前往殷洲,他们是去用开拓,为自己的人生找另外一条出路。 当最后一箱火药被稳稳推入弹药舱,当最后一名士兵登上甲板,当移民们怀着忐忑的心情找到自己的舱位,“嘟——嘟——嘟——!”号角声猛然划破长空。起航的时刻到了! 庞大的舰队缓缓启动,船队如同苏醒的巨龙,开始移动。战舰为先导,运输船紧随其后,浩浩荡荡,驶出港口,向着茫茫太平洋深处进发。 天津卫港口的码头上,成千上万的百姓、官员、军人家属,用力地挥舞着的手臂,呐喊声、祝福声汇成一片沸腾的海洋: “必胜!大同必胜!” “荡平西夷,扬我国威!” “一定要平安归来!” 舰队的身影在人们的视线中渐渐变小,最终化作海天之际的一排黑点,一场跨越重洋的帝国征伐,就此拉开序幕。 大同历二十三年(公元1645年)1月18日,西班牙,马德里 冬日的马德里笼罩在阴郁与寒冷之中,正如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日不落帝国”此刻的心境。 西班牙深陷“三十年战争”的泥潭,这场席卷欧陆的宗教与霸权战争已持续近三十年,与欧洲诸多强国的交战,将哈布斯堡王朝的巨额财富与勃勃雄心几乎消耗殆尽。 国王菲利普四世与他倚重的首席大臣路易斯·德·哈罗,正被困在阿尔卡萨王宫内,面对着一份份来自不同战线的噩耗和索要军费的紧急文书。庞大的战争开销让帝国财政濒临崩溃。 王国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便是对治下本就疲惫不堪的民众和行省层层加税。这又进一步激化了矛盾,引来了加泰罗尼亚和葡萄牙的激烈反抗与叛乱,帝国已然站在了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的悬崖边缘。 民朝大使馆 驻西班牙大使张采,此刻正凝视着刚刚由信使跨越重洋送来的、加盖了元首府与议会大印的正式宣战书。 他深深叹息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与决然:“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此战已不可避免。” 自从西班牙舰队在加勒比海扣押十二艘民朝商船、并以“走私”罪名囚禁所有船员的消息传回马德里,张采就一直在为保全这些同胞的生命而奔走斡旋。 他多次求见国王与重臣,提出愿意支付赎金,甚至做出一些商业让步,希望能先把人给救出来。 然而,西班牙宫廷的傲慢超出了他的预期。他们不仅断然拒绝,西班牙国王甚至强硬地表示,这些“走私犯”必须按照西班牙法律严惩,以儆效尤。 菲利普四世本人,在一次非正式场合更是对张采倨傲地宣称:“在遥远的东方,或许你们的元首是霸主。但在西方世界,乃至上帝眷顾的新大陆,我西班牙国王,才是毋庸置疑的统治者!” 显然他不止气愤这些走私商,还气愤民朝吞并了西班牙在马尼拉的殖民地,吊死了他任命的总督,只是马尼拉是东方,在东方无力报复,加上当时西班牙深陷欧陆战场,无力报复东方霸主赛里斯,只能虚与委蛇,但新大陆他自认为力量占优的地方,找回场子,给民朝一个“深刻的教训”。 因此菲利普四世固执地坚持,必须公开处决这些民朝船员,以彰显西班牙的“威严”,这让双方的谈判直接破裂。 张采乘坐马车,穿过马德里的街道,前往阿尔卡萨王宫。车窗外的景象,让他触目惊心。 街道两旁,随处可见缺胳膊少腿的乞丐,他们衣衫褴褛,眼神空洞,向着过往的行人机械地伸出乞讨的手。 张采了解过,这些人很多都是为国王在尼德兰、意大利或是德意志战场拼杀致残的老兵。然而现在的王国却没有足够的财力或意愿来抚恤这些曾经的勇士,任由他们在寒冷与饥饿中自生自灭。 “真是匪夷所思,”张采摇头道“即便是前明末年的军士,若遭此待遇,恐怕也早已鼓噪兵变了。这些西班牙士兵,为何还能如此隐忍? 他想了许久。只能认为西班牙人奴性太深了,国王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有出路,这个国家普通的平民。只有三种职业,士兵,乞丐,冒险家。 马车穿过破败、狼藉的平民区,逐渐驶入权贵聚集的核心区域。景象陡然一变:奢华的贵族庄园、精心打理的王室花园、宏伟到令人窒息的教堂与修道院、以及随处可见的精美石雕,极致的奢华与不远处街角的悲惨,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张采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既视感,这分明就是明末金陵城的翻版!十里秦淮河畔的纸醉金迷,与江北饿殍遍野的流民,何其相似! 在他看来,这就是王朝末日的景象,奢靡与落魄共存,酒池肉林与饿殍遍地同在,宛如末世降临前的最后狂欢。 阿尔卡萨王宫内 在极尽奢华的阿尔卡萨王宫议事厅内,菲利普四世正烦躁地踱步。战争的规模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敌人层出不穷。从最开始是荷兰国与德意志境内的新教诸侯国,好不容易击败了他们,又出了一个瑞典,击败瑞典后面又来了一个法兰西。 这几年葡萄牙人也开始造反,泰罗尼亚人也要造反,独立建国,此时的西班牙可谓是多个战场面对多个敌人,处于内忧外患的情况。 屋漏偏逢连夜雨,新大陆的殖民地也出现问题,民朝走私上肆无忌惮,几乎断绝了新大陆送到西班牙的黄金白银。严重冲击了西班牙的垄断贸易,使得本应流入西班牙国库的美洲白银和黄金大幅减少。 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促使菲利普四世下令舰队出击,抓捕民朝商船,意图杀一儆百。 但抓人之后,如何处理却成了难题。首席大臣路易斯·德·哈罗苦口婆心地劝谏:“陛下,我们当前的敌人是瑞典、荷兰、法兰西这些欧洲强国,国内还有叛乱亟待平息。 我们实在不能再树强敌,尤其是东方的霸主赛里斯,为了几百个商人,与一个庞大的帝国开战,这是极其不明智的!” “得罪了又怎样?”菲利普四世怒气冲冲地反驳,“赛里斯是东方的霸主,我西班牙依旧是西方与新大陆的霸主!他们敢在马尼拉吊死我的总督,我就要在新大陆吊死他们的商人!这是对等报复,关乎帝国的尊严!” “陛下!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哈罗几乎要跪下来道:“王国再多一个像赛里斯这样的敌人,帝国体系真的会崩溃的!我们需要的是美洲的白银,而不是东方的战争!” 菲利普四世傲慢道:“我的国土不比赛里斯小。我的士兵一样骁勇善战,赛里斯人敢进攻,那就看看谁的士兵更加勇敢。” 正当两人争执不下时,宫廷侍从通报:“陛下,赛里斯国特使张采求见。” 菲利普四世冷哼一声:“让他进来!” 哈罗急忙道:“陛下,这是个机会!哪怕能获得一批精良火器,也能稍稍缓解我们前线的压力啊!” 菲利普四世陷入了迟疑,究竟是自己的脸面更重要。还是军火更重要,这是个难题。 张采走入大殿,面对宝座上的菲利普四世,他依照民朝礼节,行了一个郑重的拱手礼 随后他双手捧起那份以中西两种文字书写的、盖有鲜红印玺的文书,朗声道:“国王陛下,我大同民朝特命全权大使张采,奉我国元首及公民议会之命,正式向贵国递交宣战书。” 这个话一出,全场震惊无比,连菲利普四世也感到震惊。民朝的元首居然真的为几百个商人和强盛的西班牙帝国开战。 当他翻开宣战书上面的内容之后,整个人都气笑道:“新大陆的土著什么时候成为了你们的同胞。” 张采严肃道:“根据我国史官与学者考据上古文献与血脉谱系,已确证,殷洲大陆之玛雅、印加、阿兹特克等邦国百姓,其先祖乃是我东方上古圣王天皇伏羲氏之苗裔! 只因年代久远,漂泊海外,以致音讯隔绝。然血脉相连,同气连枝!今贵国在其故土,行屠杀、奴役、迫害之暴政,如同残害我民朝子民! 我元首与议会,顺应天命民心,为拯救同胞于水火,护佑藩属之安全,特此向践踏人道、破坏和平之西班牙王国,正式宣战!” 这番“血脉同胞论”一出,满殿西班牙贵族和大臣皆尽愕然。菲利普四世一时也被这闻所未闻的“历史考据”弄得瞠目结舌。 他看着张采与自己麾下一些来自美洲的奴隶确有几分相似的面容,竟一时语塞。 但国王的傲慢很快压过了惊愕,他狠狠地将宣战书摔在桌上怒道:“无耻的借口,美洲是我西班牙的殖民地,你们赛里斯居然找这样一个无耻的借口对我国西班牙宣战。 好!很好!你们民朝的战书,我西班牙接下了!我菲利普四世,以上帝与西班牙帝国之名,正式向你们宣战!就让新大陆的战场,来决定谁才是真正的霸主!” 张采不再多言,再次拱手一礼,转身离去。 看着张采消失在宫门处,路易斯·德·哈罗几乎瘫软在地,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陛下!您这是要让西班牙与全世界为敌啊!我们如何能同时应对东西两个方向的敌人?” 现在的西班牙已经内忧外患了,外面与欧洲强国交战,内部也有加泰罗尼亚造反,更早的葡萄牙干脆直接脱离了帝国的掌控。 帝国在新大陆挖出来的黄金,白银,全部进了银行家的口袋,马德里四周到处都是贫瘠的乞丐,破产的市民和农户。此时的西班牙已经是一个四面漏风的破房子,战争根本维持不下去了。 菲利普四世却像是被刺激后反而产生亢奋道:“我承认赛里斯在东方很强,但战场在新大陆!那里是我们的主场,有我们经营了百年的堡垒和舰队!他们想要我们的银矿? 哼,我也早就听说他们发现了巨大的金矿!只要打赢这一仗,夺取了他们的金矿,就有源源不断的黄金来招募更多的士兵,购买更多的军火!我们就能把欧洲的战争继续打下去,直到彻底胜利!新大陆金矿,将挽救西班牙帝国!” 第496章,王平安的幸福生活与佛道的发展 大同历二十三年(公元1645年)1月28日,殷洲大陆,望汉城。 这个季节的新大陆,天空总是阴沉沉的,鹅毛大雪下的没完没了。 望汉城的市民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清扫屋顶的积雪,防止积雪压塌房子。 第一批来新大陆的汉人,因为不了解当地的气候,可谓是吃遍了苦楚,新大陆夏季炎热的如同江淮一般,大家都以为这里的气候也和江淮差不多。 谁知道一到冬季狂风暴雪没完没了,北方来的市民居然没多少能扛住这样的寒冷。 只有大漠来的蒙古人适应能力稍微好一点,但也说这里的气候像漠北一样,甚至还说大漠的白灾都没这么频繁。 第一年望汉城被压塌了几十栋木屋,一个冬季冻死了三百余人,这在汉人极其稀少的新大陆来说,是难以承受的损失。 殷洲都督赵胜痛定思痛,开始在望汉城大规模的推广砖石房屋,并且加强了在城区的巡查制度,发现有压塌房屋的事情,立刻前去救治,终于把死亡率降到了一个可以承受的范围。 安康坊,当地铁匠铺管事平安家是一栋三层的砖石房屋,一层是大厅,二层是卧室和书房,三层是阁楼,前有院,后有庭,还有一个马厩停放着两辆马车。 房屋砖头间的厚实以壁炉供暖,即便房屋外面白雪皑皑,但房屋里面依旧温暖如初。 “父亲快起来,我们要打雪仗!”三个五六岁的小孩闯进一间卧室卧室当中,根本不管卧室里睡觉的男男女女,直接就爬进了被子里。 他们的父亲王平安当即就被冻醒生气道:“你们这些小捣蛋鬼,衣服都没穿,是想冷病来吗,小水快给他们穿衣服。” 床上爬起一个少妇对着三个小孩每人屁股上来了三巴掌。 “小姨你又欺负我,我要告诉我母亲。”领头那个小孩顽皮道。 但他母亲依旧在沉睡当中。反而是那个少妇气的又给他来了三巴掌,他们这才老实起来。 而后手上抱一个,然后让另外两个手牵手去孩童的卧室当中,卧室里还有三个稍小的小孩,正在自己床上玩闹。 王平安被闹醒之后干脆也不睡了,爬起来把自己的衣服穿好,然后拍醒他两个老婆道:“起床了,看好那些混小子。” 他另外两个老婆小雪和小花一身起床气的爬起来穿衣服。 王平安是环球舰队成员之一,也是望汉城建立成员之一。他最开始负责的是望汉城的铁匠铺,打造各种农具工具,用来交易当地土著的食物和劳动力。 他在兜售铁器给当地土著部落的时候,当地的酋长,也就是他现在的岳父,可能是觉得他打铁的本事大,也有可能是不想付钱,拿自己的长女小雪,抵了王平安手中的20件铁器。 就这样王平安成了整个望汉城第一个在新大陆拥有婆娘的人,没过多久他婆娘小雪就怀孕了,王平安就请自己的岳父,岳母照看婆娘,却没想到他的岳父,岳母带着两个小姨子过来。 更没有想到他两个小姨,没几天就爬上他的床,于是他就成了有三个婆娘的人,并且快速成为了三个孩子的父亲。 等大同社建立殷洲都护府的时候,有这么多羁绊在新大陆,他也只能留下来,几年下来他三个婆娘给他生了6个子女,王家也算是在新大陆开枝散叶了。 王平安这去厨房,点燃炉灶,准备一家人的早饭,本来身为一个大老爷们儿,做饭应该交给自己的婆娘,更不要说他还有三个婆娘。 只可惜三个婆娘只会搞点烧烤,连土豆炖牛肉都做不好,在他家的厨房被点了三次之后,他只能果断接过做饭的事务。 煮了一锅红薯粥,又摊了几张饼,王平安叫道:“下来吃饭了。” 他三个婆娘带着6个孩子,下来吃饭,稍微大一点的自己拿着一个勺子喝粥,三个小一点的各自坐在自己母亲的身上,由他们的母亲喂着喝。 吃完早饭之后,王平安带着一家人坐上马车,把他媳妇送到纺织厂,6个小孩送到纺织厂的幼稚园。 倒也不是他养不起一家十口人,一方面他不想让自己的婆娘太闲了,去纺织厂织布也算是有一份差事。 另外一方面也担心她们养不好小孩,纺织厂的幼儿园有专门的夫子,教导他们汉字,汉语和礼节,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和民朝脱节。 送完妻儿之后,他驾着马车去了自己的铁匠铺。 “咚咚咚!”千佛寺的钟声响起,整个城市也好像活了起来,有马车的人坐着马车赶往自己当差的地方,没有马车的人只走在充满积雪的街道上,天气虽然寒冷,但街道上满是准备上班的人群。 在望汉城千佛寺的钟声成了大家生活的报时钟。 佛教道教来到新大陆之后,发展的极其迅猛,其势头甚至超过了殷洲都护府的势力范围。 新大陆本土一些崇拜万物的萨满教,本来就不是佛教,道教这种淬炼了上千年教派的对手。 更不要说佛教,道教还有徐晨给他们的大杀器,牛豆种植技术。 自从西班牙人来到这片新大陆之后,天花病毒也跟着他们一起过来,西班牙人在灭亡印加人之时,天花病毒是最大的帮助,当时的印加帝国有20多万士兵,其中被天花感染而死的超过了10万人。 而也就是从西班牙人带来天花之后,这片大陆的天花病毒就没有断绝过,最终在几百年时间,灭亡了这片大陆几千万的人口。 但佛教,道教给信奉自己的部落接种牛痘,很快当地的土著就发现,只要信了佛陀,三清的部落,就不会遭受天花病毒的侵害。 他们的人成批成批的死亡,而那些信奉佛陀,三清的部落却一个都没死亡。如此大的差异,新大陆的土著瞬间放弃了他们原本崇拜的神灵,一起崇拜如来佛祖,三清道祖,毕竟新大陆的土著只是原始,又不是傻子,神灵自然是哪个有用信哪个。 于是信奉佛陀和三清的这股趋势快速在新大陆的流传,越来越多的部落找到他们,想拜在佛陀和三清的麾下,一时间他们麾下的道士,和尚都不够用了。 慧能与张洪任简直大喜过望,纷纷传信给民朝的师兄弟们,新大陆有上千万的人口,人傻,信仰空白,速来。 于是三年时间有几千和尚,道士,度过太平洋,来到这片新大陆,他们主动走入新大陆的部落,以接种牛痘为传教的方式,在这些新大陆的部落建立寺庙和道观。 佛门和道教最远的寺庙和道观,都到了五大湖地区,超过了殷洲都护府上千里的范围。 他们和当地的天主教教士争夺信徒,三方打的极其激烈。 佛门道教短暂的在这片大陆上结为盟,共同对付他们的敌人天主教。 奔雷禅杖,奔雷拂尘,腰间再跨上两把左轮枪,已经成为了当地和尚,道士传教的标配。 三方势力动不动是你灭我一个寺庙,我灭你一个教堂,你找当地的总督帮忙,我就找当地的酋长帮忙,宗教战争在这片土地上打的愈火愈烈,激烈程度甚至超过了旧大陆。 天主教终究是人太少了,加上他们本就是为那些殖民者服务,想清理本土的土著,很难像佛教道教那样得到当地土著的拥护。 所以天主教逐步被佛教和道教压制,只能在他们的殖民地城市传播,到了荒野就是佛教道教的地盘。 慧能与张洪任两人辛苦传教三年,传教大业已然大成,半个大陆都被他们两派占据,两人知道自己必然会成宗做祖,现在两人距离得道!只差最后一步,那就是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道场。 慧能选择的是让新大陆所有的寺庙,每个寺庙的信徒,雕刻一尊佛像,运到望汉城来,这上千尊佛像共同摆在寺庙当中,就形成了现在的千佛寺。 而张洪任选择另外一条途径,他在望汉城附近的选择了一个山崖,打算把这个山崖雕刻伏羲的模样。建立一个伏羲观,作为整个新大陆所有百姓的先祖血脉源头。 整个新大陆几百个部落祭祀听到张洪任这个宏伟的计划,激动不已,他们已经认可自己是伏羲的血脉,是神灵的后代。 给天皇伏羲氏雕雕像。这个计划怎么能缺少他们,于是这些部落派出了自己部落的勇士前来帮忙,工地最繁忙的时候,有3000新大陆勇士,帮忙开采石头建设道观。 当然因为计划太过于宏伟了,这个工程暂时还未完工,但在望汉城大部分的地方,已经能看到一个人身一样的雕像。 一路穿街走巷,王平安来到自家的铁匠铺,说是铁匠铺。但其实已经建了一个小高炉,不算太高,一次只能练个几百上千斤铁。 这点让王平安很无奈,他们可以修更大的高炉,但望汉城附近极其缺乏煤矿,修了高炉也没什么作用。好在附近有丰富的森林资源,现阶段用木炭来炼铁,成本也不算高。 王平安进入铁匠铺的时候,学徒已经各自做事做的热火朝天,有加碳,也有在车床上加工枪杆的,在高炉的炙烤下,众人穿着一个短袖依旧热的满身是汗。 王平安这个铁匠铺不但生产各种农具工具,还生产短枪,毕竟在新大陆,手中没有枪,安全性就差了一个等级。 他刚来铁匠铺没多久,一个粗犷的声音大道:“平安老弟,给我来两把左轮手枪,子弹再给我来200发。” 王平安听到这声音笑道:“郑东兄不在酒馆,居然这么早来到我的小店,小弟真是蓬荜生辉啊!” 郑东笑道:“冬天都要过去了,也该准备准备了,要不然占不到好的位置。” 这位郑东就是从民朝过来淘金的好汉,这些人都像候鸟一般,冰雪消融之后前往金山淘金,等大雪封山的时候,他们则会来到基础设施更好的望汉城居住。 这些人大概有两三万了,是整个望汉城消费水平最高的一群,直接拉动了望汉城各行各业的发展。 他们淘金的工具带动了器械和钢铁行业的发展,他们平时的消费带动了酒类,物品各种成衣行业的发展。 甚至本土的农户和牧民也受益这些大款的黄金,望汉城粮食价格是民朝本土的四倍,也就是这高昂的价格,极大的刺激了当地农户开荒种地。有百亩田地在手,一年赚个上百元轻轻松松。 牧民也是一样,新大陆的野牛根本没见过铁器,更不要说是火枪,牧民们打猎能轻轻松松的满车而归,当地牛肉的价格百钱一斤,一头野牛就能赚个20元。 来到新大陆的人大致能分成两批了,一批是比较老实本分的农户工匠,他们是为了新大陆的土地而来,另一部分则是三山五岳的好汉,他们就是为淘金而来。 只要冬季到了,整个望汉城酒馆,客栈到处都是他们大把撒金的场景。 这些好汉钱来的容易,讲究的是千金散尽还复来,每年的冬天他们都会带来一波消费的热潮。 他们在荒野掏出来的黄金,通过消费的手段,流入到望汉城的各行各业当中,带动了整个望汉城快速发展。 第497章,矮过车轮的你就不要杀与战前谋算 “铛!铛!铛!” 富有节奏的打铁声从一间冒着黑烟与火光的棚屋里传出,王平安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汗水淋漓,肌肉随着锤击的动作贲张起伏。他正全神贯注地锻打着一条烧红的犁铧,火星四溅。 “老王!老王!快出来搭把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铺子外响起,打断了他的节奏。 王平安将半成型的犁铧浸入水槽,激起一阵“刺啦”的白雾,随手抓起搭在架子上的汗巾擦了把脸,便大步走了出去。只见他的老战友,如今已是南乡乡长的周俊,正驾着一辆堆得满满的牛车,费力地将车上沉重的铁犁往下搬。 “好家伙,这么多!”王平安咋舌,连忙招呼铺子里的几个学徒和伙计,“都别愣着,快来帮周乡长卸货!” 众人七手八脚地上前,把重型铁犁拿进来。这些铁犁结构复杂,往往带有三到五个犁头,木质框架厚重,铁制部件更是沉甸甸的,这也是新大陆农场最常见的重型铁犁,这铁犁虽然造价高昂,制造复杂,但好处是效率高,一架顶十架曲辕犁。 周俊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道:“眼看春耕就要开始了,各村农场都指望着这些大家伙呢。老王,你得帮我好好检修一遍,该加固的加固,该重新开刃的开刃,磨损厉害的犁铧还得回炉重打。” 在新大陆这里就没有小块的土地,殷洲都督府给每个耕种的农户500亩田地的份额,但大部分人到现在都没开拓出来,能开拓出上百亩的,已算得上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勤快人了。 因此,最常见的模式便是组成“农场模式”,整个村子的劳动力集中起来,统一耕作,统一收获,再根据各家的出工出力进行分配。 这种集体农庄式的作业,效率极高,尤其依赖眼前这种重型铁犁。套上三五头本地驯化的殷洲野牛,一天下来,熟地能犁出二三十亩,即便是从未开垦过的生荒地,也能啃下八九亩,极大地推动了都督府的开荒进程。 如今制约开荒速度的,反而不是人或者工具,而是耕牛。野牛驯化的速度远远跟不上需求,一年上千头的驯化量,在庞大的需求面前只是杯水车薪。 王平安检查着这些沾满泥土的铁犁,拍了拍坚实的木质框架,点头道:“放心吧,老周。我带着伙计们给你仔细拾掇一遍,该补的补,该淬火的重新淬火,保准它们比新的还结实好用!三天后,你来取!” 周俊凑近几步,压低声音道:“修补铁犁是其一。另外,你再给我打造一百支左轮手枪,弹药也配足。” 王平安闻言一怔,手上动作停了下来,诧异地看着周俊:“一百支左轮?老周你要这么多家伙是想干啥?难不成你想要南征,跟西班牙人真刀真枪干一场?” 周俊叹了口气,一副“你太天真”的表情:“你呀你,真是陷进婆娘孩子的温柔窝里,一点警惕性都没了!我们跟西班牙人,这次怕不是小打小闹了,是真要见真章了!” 王平安不以为然地笑道:“这事儿我知道,满岳那帮蒙古骑兵,不是一直带着土著在边境袭扰西班牙人的庄园。 但这不过是赵都督施加压力的一种手段,目的是逼西班牙人放回我们被扣押的同胞和商船。闹一闹,他们服软了,人也就要回来了。” 要说在这片新大陆上谁最如鱼得水,非满岳和他带来的那些蒙古裔战士莫属。广袤无垠的大草原和丛林,仿佛让他们回到了祖先驰骋的漠北。 他们凭借精湛的骑射和与生俱来的狩猎本能,很快成为了猎杀野牛的好手,望汉城乃至周边定居点的肉食供应,大半仰仗他们。在新大陆这里,粮食和其他物资都比民朝贵四倍以上,只有牛肉的价格和民朝本土相差不大,从这里就能看出满岳他们的功劳。 同时,他们还建立起牧场,专门驯化捕获的野牛,将驯化好的耕牛卖给急需开荒的汉人农户。更厉害的是,他们凭借相似的游牧文化和骁勇的武力,很快折服了许多土著部落,在都督府势力范围的边缘建立起半游牧半定居的据点,无形中极大地拓展了控制区域,增加了督护府的劳动力 半年前,西班牙国王下令严厉打击“走私”,扣押了民朝十几艘商船及船上人员货物。 赵胜派出使者,前往新西班牙总督区首府,与总督唐·加斯帕尔·德·萨利纳斯侯爵谈判。 赵胜甚至表示,货物和海船可以认栽不要,但必须释放所有民朝海商。 加斯帕尔总督本人,其实并不想把事情做绝。民朝商人带来的精美丝绸、瓷器、香气四溢的茶叶以及各种价廉物美的日用百货,极大地丰富了殖民地市场,压低了物价,让当地的贵族和庄园主生活品质提升了不少,他们对这些商品依赖很深,这本来就是双赢的举动。 但麻烦在于,西班牙国王派来了一位监军,克鲁斯伯爵。此人是国王宠臣,带着密令,态度极其强硬,坚决反对放人。他虽然地位不及总督,却代表着国王的意志,使得新西班牙总督区的高层们不敢轻易违背。几次谈判,都因克鲁斯伯爵的阻挠而破裂。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更何况是赵胜这等沙场宿将。见西班牙人给脸不要脸,他索性下令:那就用枪炮说话! 于是,满岳麾下的蒙古骑兵和土著战士,配发了燧发枪,开始持续不断地袭击西班牙人的边境庄园、巡逻队和小型据点。半年来,边境线上的枪声和冲突就未曾彻底停歇过,只是规模一直控制在“低烈度”的范围内。 因此王平安和许多普通移民一样,认为这只是“以打促和”的策略。 周俊无奈地指了指王平安:“你呀!退役之后,这点战场嗅觉都丢光了!我问你,赵都督这些年,暗中培训了那么多玛雅、印加部落的年轻人当军官,有上千人了吧? 难道就是为了让他们在望汉城站岗放哨、摆样子看的? 都督这是要培养带路党,啊不,是‘义师骨干’,为的是有朝一日,能彻底吞下西班牙佬那富得流油的大片殖民地!” “还有,从去年秋收之后,咱们南乡,还有其他上百个军屯村,哪个不是按照正规军的标准在操练民兵?赵都督年前还亲自组织了大会操,检阅各乡的武备和训练情况。这要不是为了打仗,难道是为了过年耍着玩?” 周俊说着,眼中闪过一丝野心勃勃的光芒道:“老弟,我跟你说实话。我现在虽然是个乡长,看着南乡一天天兴旺,再过十年,说不定真能升格成县,我也能混个县令当当。 但这按部就班的升迁,哪里比得上战场上一刀一枪搏出来的军功痛快? 这次要是打起来,我肯定要争取带兵上前线!立了功,就能晋升团长,要是运气好立下大功,旅长也未必不可能!再奋斗十年,说不定肩膀上就能扛上将军衔了!” 他语重心长地拍了拍王平安的肩膀:“老王,你手艺好,在军中也有老关系。这个机会你也要抓住了!运作一下,加入军中的后勤司,负责兵器修缮保障,那也是立战功的路子!不然,你难道真想一辈子窝在这铁匠铺里,当个小厂长?” 王平安看着周俊认真的表情,又回想起近来望汉城内外隐隐涌动的紧张气氛和物资调配的迹象,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沉默片刻道:“老周,多谢你提醒。这个消息我记下了。” 大同历二十三年(公元1645年)2月10日,殷洲,墨西哥总督区边境。 一支长长的队伍排着整齐的队列向着望汉城前进,队伍中间这是一群被捆绑着手的白人妇女,在这些妇女身边零星有几个惊恐的白人小孩,他们死死的跟在自己母亲身边。 金尚看着这些面如死色的白人妇女和恐惧的白人小孩,内心感到无比痛快,激动的心情难以压制。 他用印加语唱道“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土豆香两岸~~~。” 跟在他身边的土著势士兵内心也是充满了喜悦之情,他们跟着合唱道:“好山好水好地方,条条大路都宽敞。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在这片温暖的土地上,到处都有和平的阳光。” 他们都经过了大同军的培训,懂得汉语,也学会了徐晨从后世带来的歌谣,而这首歌谣极其契合他们内心的情况,所以他们不约而同的唱起来了。 领军的满岳此时却没好气道:“还唱,拜托你们是大同军,不要老是搞烧杀抢夺的这一套。” 他们好不容易攻破了一个西班牙城镇,满岳刚想打扫战场,以金尚为首的土著士兵,几乎把这个城镇全部屠杀的干干净净,就这他们还觉得不过瘾,一把火把城镇给烧了,导致他们这一次几乎没什么战利品。 金尚淡然道:“老祖宗有言,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孔子还说过,十世之仇,犹可报也,现在我们不过是把西班牙人在我们身上做的事情,报应在他们身上而已。” 满岳还真有点不好继续说下了,他也知道西班牙对当地土著做的事情,可以说只要人干的事情他们通通都不干,现在他们报复回去也是很合理。 但想了想道:“矮过轮子的小孩就不要杀了,你们继续这样杀下去,会把我们蒙古人的名声也给败坏的。” “报仇是要讲究方法策略的,光凭仇恨是战胜不了敌人的。那些西班牙婆娘也不要杀,用她们换武器,你们能杀更多的西班牙人。” 金尚想了想点道:“好,我们以后会留下那些西班牙婆娘。” 大同历二十三年(公元1645年)3月10日,殷洲,望汉城港口 初春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海平面上出现的桅杆森林却已刺破了天际线。伴随着低沉悠长的号角声,一支规模空前庞大的舰队,如同移动的山脉,缓缓驶入望汉城港湾。 战舰庞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整个港区的锚地,其数量之多、吨位之大,远远超出了当地居民的日常见闻。 码头上原本忙碌的工人、水手和商贩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惊愕地望向海面。高大的战列舰侧舷炮窗密密麻麻,如同猛兽的利齿,运输船吃水极深,显然满载着人员与物资。 很快,一个小道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望汉城的大街小巷:“朝廷对西班牙正式宣战了!王师主力已至!” 整个望汉城顿时沸腾了!酒馆里、集市上、工坊内,所有人都在激动地谈论着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 这股热潮甚至影响到了那些原本准备北上金山挖金矿,三山五岳的好汉们。 经过三年多的淘金浪潮,他们当中有人挥霍无度,今朝有酒今朝醉,但也有人精打细算,积攒下了不菲的身家。 他们如今不缺钱财,缺的是一个受人尊重的体面身份和一个长久安稳的归宿。 尤其是他们在金矿见多了打打杀杀,许多人今天还在花天酒地,明天就被人暗杀了,这种大起大落的生活,经历的久了,许多三山五岳的好汉们内心是期待金盆洗手,过上安稳的日子了。 但让他们做普通的工匠去打铁,又或者是开荒种地当农夫他们又不愿意。 这些好汉们,大部分都经历了一夜暴富,最次每个月都能淘到几两黄金,他们是看不上这种劳累又不赚钱的行业。 现在两国开战,对他们而言,参军报国,无疑是实现阶层跃迁最快捷的途径。 大同军功赏罚分明,晋升渠道畅通,有能力者可在军中步步高升,即便退役,也能凭借军功优先报考政务学院成为官员,或进入官营作坊获得令人羡慕的“铁饭碗”。 此刻,在他们眼中,南方那片充满敌意的西班牙殖民地,就是他们建功立业的地方。 于是,这些江湖豪客们纷纷自发组队,掏钱购买精良的燧发枪、左轮手枪和弹药,摩拳擦掌,只待朝廷一声征召,便要投身行伍,博取功名。 殷洲都护府。 气氛庄重而肃杀。巨大的沙盘和悬挂的羊皮地图占据了厅堂中央。殷洲都督赵胜、金山都督陈子昂、北海舰队统帅李过、第二十师师长李国栋等军政要员齐聚一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详尽的西班牙殖民地的沙盘上。 都护府参谋长吴亚军手持长杆,指向沙盘,向刚刚抵达的李过、李国栋,教喻李强,参谋长刘云等人介绍敌情:“诸位请看,西班牙人的殖民地,形同一根狭长的‘锁链’,横贯殷州南北两块大陆。其东西纵深不过千里,但南北跨度却超过万里,总面积不亚于我民朝本土! 据我们多方侦察估算,这片广袤土地上生活着数百上千万人口,具体数字难以精确,但主体是备受西班牙人残酷压迫和剥削的土著居民。他们是我们可以争取和利用的巨大力量。” “此外,还有数十万至上百万从非洲掳掠来的黑奴,他们在种植园里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对西班牙殖民者充满仇恨,同样是我们潜在的盟友。” “而我们真正需要面对的硬骨头,则是西班牙本土来的纯血白人,以及他们与当地土著混血的后代,总数约在二十万左右,其中真正占据各级官吏、军官、舰队指挥等关键位置的,来自西班牙本土的核心分子,大约只有三到五万人。我们第一阶段要砸碎的,就是这颗硬核桃!” 第二十师师长李国栋问道:“吴参谋长分析了敌人,那么我们在新大陆的家底如何?赵都督、陈都督,两位麾下能征召出多少可战之兵?” 殷洲都督赵胜沉吟片刻道:“我殷洲、金山两大总督府辖区内,登记在册的民朝户籍百姓约有十五万,且多为青壮。我们建立了上百个屯垦村,实行兵民合一,每个村紧急征召一个民兵连不成问题,仅此一项可得兵员上万。再加上现有的三千常备军,以及从市民中征召的志愿兵,总数可达两万余人。这是我们的核心武力。” 他话锋一转,提到土著力量:“若将归附的土著部落算上,总人口可达百万之众。然而,这些土著部落组织松散,纪律涣散,缺乏正规军事训练,战斗力堪忧。在现阶段,他们更适合承担运输、修筑工事等后勤任务,只能作为辅助力量进行袭扰。” 金山都督陈子昂道:“金山都督府可以征召2-3万的民兵,但这些人都是乌合之众组成,打顺风仗可能有用,但只要战事僵持,他们大概率会溃败。” 大同社征兵一向征召农户和工匠,他们当中一个能吃苦耐劳,一个组织力强,都是优秀的兵员,至于来到新大陆挖矿的三山五岳的好汉们,不要看他们平日人五人六,但真正打起仗了,这些人跑的最快,所以在大同军将领最不信任的就是这种兵员。 李国旗听完,眉头微蹙:“如此说来,双方能动员的核心战斗力量相差并不悬殊,新西班牙总督区的核心位于墨西哥高原,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敌人若据险而守,居高临下,我军仰攻,将极为不利,恐怕会付出巨大代价。” “李师长所虑极是!”北海舰队统帅李过充满自信地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漫长的海岸线,“然而,西班牙这千里殖民版图,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它就像一条长蛇,其命脉和几乎所有重要城市,都依赖于海洋,都是港口城市!这就是他们的死穴!” 他目光炯炯地看向众人:“所以此战决胜之关键在于海权!我北海舰队此次前来,主力战舰吨位均已超过千吨,旗舰更是达到到7000吨,且普遍装备了天津制造局最新式的钢铸线膛炮,射程、精度与威力远胜旧式铁炮。 反观西班牙人,他们在新大陆的主力战舰,吨位大多不到千吨,火炮更是落后一代以上的铸铁滑膛炮。无论从战舰吨位、数量、速度,还是火炮的射程与威力,我军都占据绝对优势!” 李过挥拳道:“只要在海上决战中,彻底摧毁西班牙人的舰队,夺取制海权,那么他们的海岸线就将完全暴露在我军的炮口之下! 届时,所谓的‘天险’将成为困守他们的孤岛,我军可以选择任意一点进行登陆攻击,掌握这场战争的主动权!” 市场的需求是最好的驱动力。回想前明厉行海禁之时,海上船舶多以中小型福船、广船为主,远洋航行能力有限。自大同开海,鼓励贸易,民朝海商的足迹东抵新大陆,西至欧罗巴,巨大的需求催生了造船技术的飞跃。战舰的吨位不断突破,结构愈发坚固,专为征服远洋而设计。 尤其是在孙元化主持天津造船厂后,他深入研究古籍,在元首徐晨的启发下,成功融合了前明郑和宝船的庞大结构与西方盖伦船的帆装、炮位设计,造出了这个时代真正的海上巨无霸——“镇远”级战列舰。 该级舰在保持良好航海性能的同时,标准排水量达到惊人的七千吨,重现了当年宝船的雄风,体型是西班牙主力战舰的三四倍。其三层贯通式炮甲板,密密麻麻布置了超过一百六十门重型火炮,侧舷齐射时,足以迸发出毁天灭地的火力。 在海战中,更大、更坚固、火炮更多更远的战舰,几乎意味着绝对的统治力。 李国栋点点头同意了李过的战略,西班牙人的殖民地,都在墨西哥高原上,想要从陆地上打过去,太过于艰难了。 但只要消灭了西班牙人的海军,这上万里的海防线,处处都是漏洞,大同军就立于不败之地。 “我等何时与西班牙人开战?” 所有人都看向主帅赵胜。 赵胜想了想道:“春耕之后,西班牙人虽然有弱点,但他在新大陆的殖民地依然是庞然大物,短时间内,我大同军难以彻底消灭他们,这场战争将会是长期的过程,所以后勤极其重,我们在开战之余,要保证粮食生产的安全,不然的话万里运粮,耗费太大,元首府难以支持我们长期战争。” 第498章 ,想做新时代的皮萨罗 大同历二十三年(公元1645年)3月13日,新西班牙总督区,墨西哥城,总督府议事厅 华丽而压抑的总督府议事厅内,沉重的气氛几乎凝滞。墙壁上悬挂的圣母像和哈布斯堡王朝徽章,默默地注视着下方一张张神色严峻的面孔。 新西班牙总督唐·加斯帕尔·德·萨利纳斯侯爵端坐主位,眉头紧锁,手中捏着那份刚刚送到的情报,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半年来,不止北方的殷洲都督府在厉兵秣马,新西班牙总督区同样嗅到了战争的气息,进行了相应的动员。然而,当北海舰队庞大舰影抵达望汉城的消息,西班牙人的间谍马上把这一消息传到西班牙总督府,总督府所有人西班牙高层都明白,这场大战不可避免了。 议事厅沉寂半天后,加斯帕尔总督打破沉默道:“先生们,想必你们都已知晓,一支规模空前的舰队,已经抵达了新大陆。战争,已经无可避免了。” 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忧虑,这位自1642年起便执掌这片广袤殖民地的老总督,早已与本地盘根错节的庄园主、矿场主利益捆绑在一起。 他知道一旦开战,繁荣的贸易将戛然而止,庄园和矿山会遭到破坏,他苦心维持的秩序也将面临崩溃。更何况,母国正在欧陆与多个强国鏖战,此时再树东方强敌,实非明智之举。 “不可避免?这都是因为你的软弱和优柔寡断!”一个尖锐的声音如同鞭子般抽打在凝重的空气上,发出声音的是克鲁斯伯爵。 这位国王菲利普四世的宠臣兼监军,猛地站起身指责道:“侯爵大人,您简直辜负了陛下对您的信任!若您早些听从我的建议,在我们尚占优势时,主动出击,摧毁望汉城,夺取他们的‘金山’,赛里斯人的舰队如今连个落脚点都不会有!正是您的怯懦,才导致现在的结果。” 他一把抓起桌上另一份染着污渍的信件,狠狠摔在光滑的桌面上,“看看!都看看!这是我们刚刚收到的噩耗!圣加布里埃尔据点,已经被那群野蛮的赛里斯人及其土著帮凶屠戮一空!上千名虔诚的天主教徒,高贵的西班牙公民,包括妇女和儿童,倒在了血泊之中!这份血债,侯爵大人,您要承担主要责任!” 大约一个月前,国王菲利普四世正式对民朝宣战的诏书也已送达。克鲁斯伯爵当时欣喜若狂,极力怂恿总督立即发兵北上,夺取传说中富庶的“金山”。对黄金白银刻入骨髓的贪婪,让许多殖民者眼红不已,一时间,“向金山进军”的呼声在部分狂热分子中甚嚣尘上。 “够了!克鲁斯!”加斯帕尔侯爵再也无法抑制怒火,他拍案而起,怒视着这个不断挑起事端的家伙,“你这愚蠢的莽夫!只知道在这里煽风点火!若不是你一再阻挠,我们本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解决争端,何至于走到今天兵戎相见的地步!西班牙现在需要的是休养生息,而不是在你这种人挑动下四处点燃战火!” 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争吵已于事无补,他转向一直沉默的海军指挥官胡安·德·巴尔德,声音沉重:“巴尔德将军,你是我们海军的统帅。告诉我,如果在海上与赛里斯人的舰队遭遇,你有几分把握?” 老总督的战略眼光清晰,他明白,决定这场战争胜负的关键,不在广袤的陆地,而在那片蔚蓝的海洋。谁掌握了制海权,谁就扼住了对方的咽喉。 胡安·德·巴尔德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他站起身,语气充满了无奈道:“总督大人,请恕我直言。我们新西班牙总督区目前能调动的战舰共有二十四艘,加上十艘勉强可以作战的武装商船,这几乎是我们全部的海上力量。此外,我们大概还能征集三十艘左右的商船参与辅助,但它们的战斗力有限。”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艰难地继续说道:“而根据可靠情报,此次赛里斯人抵达的舰队,仅运输商船就超过百艘。与我们旗舰吨位相当的主力战舰,至少有二十余艘,加上他们本土二十余艘战舰,赛里斯人战舰数量是我们的两倍,更令人担忧的是,他们的旗舰大小是我们旗舰‘圣胡安号’的三到四倍! 总督大人,各位先生,如果与这样一支强大的舰队在开阔海域进行决战,我没有必胜的把握。” “懦夫!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克鲁斯伯爵指着巴尔德骂道:“赛里斯人的海军成立才多少年?不过是一群模仿我们的暴发户!我们西班牙的无敌舰队纵横四海超过百年,经验和技术岂是他们能比?你这样的心态,根本不配指挥国王陛下的舰队!” “克鲁斯!你除了躲在安全的宫殿里咆哮,还能做什么!”本土贵族势力的代表,阿尔科赛尔伯爵再也忍不住,厉声反驳道:“如果不是你这个灾星,我们怎么会陷入这场毫无必要的战争? 现在仗要打了,你除了在这里指责真正需要上战场流血牺牲的将军,还会做什么? 有本事你自己带着士兵去前线!” 比列纳家族和索萨家族的代表也纷纷投来不满和厌恶的目光。这些家族在新大陆扎根已逾百年,形成了强大的地方势力。他们虽然效忠国王,但内心早已对远在马德里的王室和那些只会空谈的宠臣充满了不满。 王室的专卖制度像枷锁一样盘剥着他们的利润,限制他们与任何非西班牙商人自由贸易,而王室和本土贵族却靠着他们输送的白银花天酒地。在他们看来,克鲁斯伯爵这种断人财路、又引来战祸的“钦差”,比敌人更加可恨。一旦战败,克鲁斯可以拍拍屁股回西班牙,而他们的庄园、矿场、世代积累的财富,都将化为乌有。 “都安静!”加斯帕尔总督提高了音量,压制住即将爆发的争吵,“现在追究责任已经毫无意义!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眼前的危机!” 他首先看向克鲁斯伯爵严厉道:“伯爵阁下,我们需要母国的支援。我会与你联名,紧急上书国王陛下,请求立刻派遣无敌舰队主力前来新大陆增援。只有集中帝国最强大的海上力量,我们才有可能扭转劣势,歼灭赛里斯人的主力舰队,这是赢得这场战争唯一的希望。” 这一次,克鲁斯伯爵没有立刻反对,他也知道局势的严峻。但他眼珠一转,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向陛下求援可以。但是,在此期间,我不能坐视不管。我要自行招募士兵,组建一个军团!你们不敢与赛里斯人正面交锋,我敢!” 新大陆有多富,这段时间他也看到了,克鲁斯家族在西班牙也是顶级的贵族。但财产却比不上这里本土的乡巴佬,为什么还不就是因为这里有银山给他们做依靠,这些人吸西班牙国王血,吸的各个庄园遍地。他也想要成为这样的总督,只是想要搬开新西班牙总督难度不小。而新金山总督就是他最好的希望。 加斯帕尔总督冷淡地回应:“随你的便,只要你有能力招募到士兵和装备。” 接着,总督的目光转向阿尔科赛尔、比列纳和索萨三大家族的代表,语气变得郑重:“阿尔科赛尔伯爵,比列纳伯爵,索萨伯爵。我以新西班牙总督的名义,正式任命你们三人为军团长,各自负责编练一个军团,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形成战斗力,以应对来自北方的陆上威胁。” 三位贵族代表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与沉重。他们不想打仗,但为了保护自己的身家性命,这一仗不得不打。他们齐声躬身:“遵命,总督大人。” 最后,加斯帕尔总督的目光再次落到海军统帅胡安·德·巴尔德身上,带着最后的期望命令道:“巴尔德将军,集结你所有的战舰和武装船只,严密监视北方海域。寻找战机,哪怕不能决战,也要想办法袭扰、削弱赛里斯人的舰队,为无敌舰队主力的到来争取时间!新西班牙的海上安全,就托付给你了。” 巴尔德将军面容肃穆,右手抚胸深深一礼:“愿为陛下和总督大人效死!”然而,他的脸色却是异常难看。 大同历二十三年(公元1645年)3月15日,新西班牙总督区,墨西哥城。 “丰收喜悦”酒馆坐落在墨西哥城靠近港口的一条狭窄、泥泞的街道旁,招牌上的油漆已然剥落,名字更像是一种讽刺。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劣质烟草、变质的龙舌兰酒、汗臭和呕吐物气味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昏暗的油灯下,人影晃动,喧闹不堪。这里是水手、逃兵、破产者、赏金猎人和梦想一夜暴富的冒险家们的聚集地,是殖民地光鲜亮丽表皮下的暗流与脓疮。 克鲁斯伯爵身着剪裁合体的天鹅绒外套,领口缀着精致的蕾丝,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强忍着用洒了香水的手帕捂住鼻子的冲动,在一众或好奇、或漠然、或带着敌意的目光注视下,走到了酒馆中央相对空旷一点的地方。 他清了清嗓子语调高声宣布:“注意了!各位!我是奉西班牙国王菲利普四世陛下之命,前来新大陆的特使,尊贵的克鲁斯伯爵!” 喧闹声略微降低了一些,许多醉眼朦胧的眼睛望了过来。有人嗤笑,有人低声咒骂。 “克鲁斯伯爵?就是那个断了我们财路的混蛋?”一个粗野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带着浓重的酒意和毫不掩饰的恶意。 “对!就是我!”克鲁斯伯爵硬着头皮,试图维持骄傲,但他话音刚落。 “原来你就是那个国王身边的奸佞小人!” “滚回西班牙去,吸血鬼!” “都是你!害得老子现在连破产。” 愤怒的声浪瞬间将他淹没。对于这些常年混迹于殖民地底层,依靠走私、佣兵或是灰色贸易为生的人来说,之前与北方赛里斯人的贸易是一条重要的财路。克鲁斯伯爵的到来,不仅掐断了这条财路,还引来了边境的冲突和死亡威胁。此刻,这个“罪魁祸首”竟然敢出现在他们面前? 一时间,喝空的陶土酒杯、啃剩的骨头、甚至还有不知谁扔过来的臭靴子,如同雨点般朝着克鲁斯伯爵飞去。他狼狈地用手臂遮挡,昂贵的外套上瞬间沾满了酒渍和污秽,精心打理的发型也乱成一团。 “住手!你们这些暴民!听我说!”克鲁斯伯爵一边躲闪,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道:“我是来给你们送一场富贵!一个让你们的名字像科尔特斯、皮萨罗一样,成为西班牙人的英雄!” “发财”这个词如同拥有魔力,混乱的场面稍稍平息了一些。投掷物少了,但充满怀疑和不善的目光依旧聚焦在他身上。 克鲁斯伯爵见机,立刻抓住这喘息之机道:“你们都知道在北边,那些该死的赛里斯人,他们发现并独占了一座真正的‘金山’!可他们做了什么?他们立起栅栏,派兵把守,不允许任何高贵的西班牙人靠近! 先生们,你们要明白,这片新大陆,是上帝允诺给我们西班牙国王的领地!赛里斯人的行为,就是最无耻的盗窃!他们在偷窃本应属于我们的黄金!” 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许多冒险者内心最深的贪婪与不忿。关于北方金山的传闻早已不是秘密,那种看得见却摸不着的煎熬,让他们对赛里斯人充满了嫉妒和怨恨。 “没错!他们在偷我们的金子!” “那些黄皮猴子不配拥有金山!” 人群中响起了附和声,情绪开始被引导。 克鲁斯伯爵趁热打铁,他张开双臂,如同布道般煽动道:“现在,机会来了!我,克鲁斯伯爵,奉国王命令,将组建一支‘皇家北征军团’! 我们的目标,就是向北进军,摧毁赛里斯人脆弱的据点,夺取那座本属于我们的金山! 届时,黄金将向所有勇敢的战士敞开怀抱!想象一下,你们将不再是躲在阴暗酒馆里的无名之辈,你们将成为新的弗朗西斯科·皮萨罗,新的埃尔南·科尔特斯!你们的功绩将被诗人传唱,你们的财富将让你们回到西班牙后成为受人尊敬的贵族!” “皮萨罗”和“科尔特斯”的名字,如同投入干柴的火种,瞬间点燃了这群亡命之徒的野心。 他们从小就是听着这些征服者的传奇故事长大的,用区区几百人征服庞大帝国,攫取难以想象的财富和荣耀,这正是他们远渡重洋来到这片土地所追求的终极梦想! “算我一个!伯爵大人!” “为了黄金和荣耀!我加入!” “带上我!我的剑早就渴望品尝异教徒的鲜血了!” “皮萨罗能做到,我们也能!” 一时间,群情激昂。刚才还向他扔东西的水手、眼神凶悍的逃兵、做着发财梦的破产者,甚至还有刚刚醒酒的醉汉,都争先恐后地举起手,挥舞着帽子或酒杯,大声嚷嚷着要加入。 克鲁斯伯爵看着眼前这片被他煽动起来的狂热海洋,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山在自己脚下,以及那梦寐以求的总督权杖。 在墨西哥城底层冒险者狂热的响应下,克鲁斯伯爵凭借“黄金”的许诺,迅速拉起了一支由上万名冒险家组成的“北征军团”。 第499章,吃瓜群众与决定新大陆命运的海战 大同历二十三年(公元1645年)3月23日,殷洲,望汉城港口 初春的海风带着些许寒意,却吹不散望汉港的繁忙与喧嚣。一支由十余艘帆船组成的混合船队,来到了这个繁忙的港口。 这支船队的桅杆上悬挂着英格兰圣乔治旗、法兰西百合花旗、葡萄牙盾徽旗以及荷兰的三色旗,缓缓驶入港湾,在引水员的指引下,依次靠上码头。它们的外观与港内停泊的民朝舰船风格迥异,立刻吸引了众多目光。 船刚停稳,跳板放下,首先下船的是一群群面色憔悴、衣衫褴褛的移民。他们大多来自中原的贫困地区的农户与北方的市民阶级,农户是为了新大陆500亩土地来到这片陌生的大陆,市民阶级大部分是为了金山。 “所有人按照籍贯排队,北直隶的站一队,山东的站一队,河南的站一队。”码头上,早已等候多时的都督府吏员立刻上前,按照名册进行登记和初步安置。 紧接着,码头工人们开始如同蚁群般忙碌起来,将船舱内的货物一担担、一箱箱地搬运下来。 里面装满了粮食、布匹、铁制工具、农具,乃至锅碗瓢盆等各类生活物资,几乎涵盖了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数量极其庞大。 虽然望汉城而已被开发多年,大部分的生活物品虽然价格高昂,但勉强能自给自足。只是这场战争打破了这种脆弱的平衡,大量的青壮被征调到军中,殷洲都护府脆弱的农业和工业生产,瞬间被打乱。 因为战争各种物质的需求增加了好几倍,但青壮的人手却减少了好几万,所以在殷洲大陆征战的物资必须要通过民朝运输过来。这也是为什么望汉城港口如此繁忙。 船长爱德华站在“海豚号”的船舷边,俯瞰着这座正在蓬勃生长的港口城市。他的目光越过码头区,看到城内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那一排排高大、整齐坚固的砖石建筑,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愕。 “上帝啊!”他喃喃自语,“这座赛里斯人的城市,建立还不到十年吧?看看这规模,这人气,简直快赶上伦敦了!他们难道会魔法吗?” 站在他身旁的大副,苦笑着摇摇头道:“不是魔法,船长。是赛里木斯人太勤劳了,您在南洋也见过,无论荷兰人,西班牙,葡萄牙想在殖民地搞出点样子,哪个不得依靠赛里斯的劳力,他们种地是一把好手,盖房子、修路、打制器物,样样精通。没有他们,光靠西班牙他们自己人,几十年殖民地也未必能产生效益。”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忧虑道:“我现在反而有点担心我们在新大陆的殖民地了。照他们这个扩张速度,恐怕要不了多久,在这片大陆上,他们就会像在南洋那样,一点点把我们挤出去,南洋现在几乎成了他们的后院了。” 爱德华船长倒是显得颇为豁达,他摆了摆手,目光依旧停留在繁华的街景上道:“英格兰在南洋本来就没有像样的殖民地,丢了也不用我们心疼。 至于新大陆?望汉城离我们在东海岸的詹姆斯敦还有几千英里呢,中间隔着无数山脉、河流和未知的土地。赛里斯人想打通连接,我看至少还得一百年!我们何必为一百年后的事情操心?” 他脸上转而露出兴奋的神色道:“我现在更感兴趣的是眼前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东方的霸主赛里斯,对阵我们欧罗巴的霸主西班牙!你赌谁赢? 我出一个新铸的赛里斯金币,赌赛里斯人赢!” 大副想了想道:“虽然西班牙人和荷兰人在南洋都吃了亏,但那毕竟靠近赛里斯的势力范围,赛里斯人的实力最强大,打不过赛里斯是不可避免的事。 可新大陆不一样,西班牙人在这里经营了上百年,他们的殖民地有上千万人,能组建几万人的大军,我认为他们还是这里当之无愧的霸主。我赌西班牙人赢。” 这时,旁边法兰西商船“圣米歇尔号”的船长保罗凑了过来说道:“嘿,赌局吗?加我一个,我也赌赛里斯人赢。” 葡萄牙商船“幸运号”的船长里昂也笑着加入:“虽然我也喜欢赛里斯人,他们自由贸易的政策,简直是我们海商的福音。 但我们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在新大陆打了上百年交道,最清楚他们的底细,一个金币,我压西班牙人胜。” 这场东西方之间的霸主之战,欧罗巴诸国海商都希望赛里斯人能赢,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利益,赛里斯人自由贸易和低关税的政策,能给他们带来无穷的利益。 各个殖民地之间的港口一般只停留他们本国的船,只有赛里斯人的港口,允许天下各国的商船停留,所以欧罗巴的殖民,即便是逐步被民朝挤出了南洋,但他们海上的利益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甚至因为自由贸易的政策,他们的收益变得更大。 现在的新大陆,西班牙人庞大殖民地,根本不允许他们登陆靠岸,也不允许他们贩卖货物,禁海的政策简直是魔鬼降世。 但赛里斯人却允许,要是西班牙的殖民地被赛里斯人夺取了,那么这片殖民地也就会为他们开放,这可以说是赛里斯人在为他们打仗。 几人说笑着,在码头吏员的指引下,前往殷洲都督府办理交接手续。负责接待他们的是都督府负责商务与外事的官员刘文秀。 刘文秀拿出早已核对好的文书说道:“爱德华船长,诸位船长,根据契约,安全运输一名移民至望汉港,费用为一百元。你们船队此次共计运送三千两百人,途中病故五人,按约定需扣除五百元。故移民运输费用为三十一万九千五百元。” 他翻过一页,继续道:“此外,你们承运各类货物,包括粮食、布匹、铁器等,总计五千吨。每吨货物运费五十元,合计二十五万元。两项相加,本次应付诸位运费总计五十六万九千五百元~~~。” 刘文秀根据各家船队实际承运的人员和货物吨位,迅速计算并分配好了各自应得的份额。 随后,他示意手下抬进来几个沉重的木箱。箱子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金光闪闪的钱币。那光芒瞬间吸引了所有船长的目光。 “这是我国在新大陆铸币厂新出的金币,每枚法定面值十元。”刘文秀拿起一枚,展示给众人看,“这里每捆是一百枚,价值一千元。请诸位在此清点验看,确认无误后,便可领取。” 为了支持即将到来的大规模战事,需要向新大陆输送海量的物资和人员。仅为此战准备的粮食就超过百万石,光靠民朝自身的商船队难以在短时间内完成如此艰巨的运输任务。 因此,大同社雇佣了英格兰、荷兰、葡萄牙、法兰西等国的商船,以一个移民每人百元,货物每吨五十元,委托他们运输移民和战备物资。 对于欧洲商人而言,这是开辟新航线的绝佳机会,因为此前他们鲜有航线能直达新大陆西海岸,更是一笔利润极其丰厚的买卖。他们既赚取了高额运费,又能顺带运输自己的商品到新大陆销售,一举两得。 爱德华船长吹了声口哨,拿起一枚金币,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和精美的纹饰赞叹道:“不愧是坐拥金山的土地!这金币的光芒,简直能灼热我的手掌!” 里昂、保罗等人也眼中放光,爱不释手。这些金币成色十足,铸造精美,几乎没有任何磨损,显然是新近铸造的。 他们明白这定然是直接利用了本地金矿的产出。和大同社做生意,结算爽快,信誉卓著,远比和他们本国那些常常拖欠款项、甚至巧立名目盘剥的国王和官员打交道要愉快得多。 十几位船长怀着喜悦的心情,将总计超过五十六万的金币瓜分完毕,各自命令大副小心翼翼地将分得的金币箱搬回自己的船上,严加看管。 事务办理完毕,刘文秀不忘提醒道:“诸位船长,如果你们计划从南殷洲绕行返回欧罗巴,请务必让船队航线远离大陆架,至少保持五十海里以上的距离。我军战舰已开始巡航,搜寻并准备攻击西班牙舰队,海上大战随时可能爆发,以免误伤。” 爱德华船长与其他几位船长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代表众人问道:“刘,我们能否在安全距离外,观摩这场必将载入史册的大海战? 您知道,作为航海者,我们对这种东西方霸主的对决,充满了兴趣。” 刘文秀沉吟片刻道:“这是诸位的自由,我军无权干涉。但我必须再次强调,战场无情,若因过于靠近而遭受损失,甚至被任何一方误判为敌方,所有后果需由各位自行承担。请务必保持安全距离。” 爱德华连忙点头:“明白,明白!我们只是远观,绝不会给贵军添乱,也不会拿自己的船和性命开玩笑。” 3月25日,爱德华等人的船队在卸完货物、补充了淡水和食物,并采购了一批望汉城的特产,优质的野牛皮革和价格低廉的腌牛肉之后,纷纷升帆起锚,缓缓驶离望汉港。 大同历二十三年(公元1645年)3月27日,阿卡普尔科外海 晨曦撕破太平洋上的薄雾,将金光洒在波澜不兴的海面上。阿卡普尔科,这座承载了西班牙帝国近百年荣耀与财富的“东方之门”港口,静静矗立在海岸线上。 这座港口是著名的“马尼拉大帆船贸易”的关键节点。历史上从1565年到 1815年的两个半世纪里,每年都会有一艘或多艘大帆船从菲律宾的马尼拉出发,满载着来自亚洲的丝绸、瓷器、香料等奢侈品,横跨太平洋抵达阿卡普尔科。 这些货物在阿卡普尔科上岸后,再通过陆路运输被运往墨西哥城等内陆城市,然后分销到整个新西班牙总督辖区乃至美洲其他地区。与此同时,阿卡普尔科也会将来自美洲的白银、皮革、胭脂虫等商品装上返回马尼拉的船只,完成贸易循环。 然而今天,这片海域迎来了不速之客,那就是大同军的北海舰队。在经过了十余天如同猎人般谨慎的搜索与试探后,两支代表着东西方海上力量的庞大舰队,终于在这阿卡普尔科外海遥遥相望。 数十里外,那几艘悬挂着英格兰、法兰西、葡萄牙旗帜的商船,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 船长爱德华举着黄铜望远镜,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镜筒里,两支舰队正如同即将角力的巨兽,缓慢而坚定地调整着队形,试图抢占至关重要的上风口。 战舰总数超过百艘,其中千吨以上的庞然大物竟有三十艘之多,这规模让见多识广的爱德华也倒吸一口凉气。 “上帝,这是决定新大陆命运的一战。”爱德华喃喃道,“是西班牙的无敌舰队捍卫欧罗巴的尊严,还是东方的巨龙再次展现它的力量?” 他的大副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望远镜几乎脱手:“船长!看赛里斯人的旗舰!那是什么怪物!” 只见民朝舰队阵列的核心,一艘如同海上城堡般的巨舰巍然屹立。它拥有三层贯通式的炮甲板,侧舷密密麻麻的炮口如同蜂巢,数量远超周围战舰。 “一、二、三……上帝,它有近两百个炮口!”大副的声音带着恐惧,“我无法想象它齐射时,会是怎样一副地狱景象,这简直就是海皇波塞冬的座驾,塞里斯人是如何打造出如此庞大的战舰?” 爱德华也是震惊无比,这旗舰比英格兰最大的战舰都要大个3~4倍,他很难想象赛里斯人是如何打造如此庞大的战舰,还能让它运转。 与此同时,在西班牙旗舰“圣洛伦佐号”的舰桥上,指挥官胡安·德·巴尔德爵士面色凝重。他早已通过侦察得知对手的强大,但亲眼见到那艘如山岳般的战列舰,心还是沉了下去。 果然情报上说的和眼睛见到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刚看到那艘如同山岳一般的战舰,看上去就让人感觉恐惧。 然而帝国的荣誉和军人的职责不容退缩。他深吸一口带着咸腥味的空气,沉声下达了命令:“升起战斗旗!各舰按预定方案,展开双叉阵型,抢占T字头!” 西班牙舰队闻令而动,熟练地分作两支,如一把巨大的钳子,意图夹击并横断民朝舰队的队首。 北海舰队统帅李过立于“靖海号”的指挥台上,冷静地观察着敌人的动向。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想抢T头?传令!全军右转舵,保持战列线,与敌并行!” 在他的命令下,庞大的北海舰队展现出良好的训练素养,整齐地转向,最终与西班牙舰队形成了两条几乎平行的巨大战线,隔着约三公里的海面,缓缓逼近。 “完美的战列线对决,这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对决。”法兰西商船“圣米歇尔号”上,船长保罗兴奋地挥舞着拳头,“但赛里斯人的船更大,炮更多!我的金币押对了!” 就在所有旁观者屏息凝神,等待进入传统炮战距离时,异变陡生! “轰!轰!轰!” 民朝舰队阵中,各舰艏部的一两门重炮突然喷吐出火焰和浓烟,雷鸣般的巨响滚过海面,打破了战前的死寂。 “这不可能!”爱德华差点把望远镜扔掉。三公里!这个距离远超欧洲海军公认的有效射程! 西班牙舰队中也出现了一阵轻微的骚动。巴尔德爵士紧握栏杆,指节发白。几枚沉重的实心炮弹带着凄厉的呼啸,落在领先的几艘西班牙战舰周围,激起的巨大水柱甚至溅到了甲板上。 “不是流弹,他们的炮,射程比我们远!”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让巴尔德通体生寒。 这仅仅是开始,北海舰队从东到西,各舰依次试射校正。紧接着,真正的风暴降临了! “轰轰轰——!” 当双方距离拉近到约两千五百米时,北海舰队开始了第一轮有效的齐射。数百门钢铸线膛炮发出的怒吼汇成一片连绵不绝的雷霆,黑色的铁球划破长空,如同死神掷出的骰子,砸向西班牙舰队。 海面上顿时炸开无数白色的水柱,仿佛突然长出了一片森林。一艘冲在前面的西班牙武装商船不幸被数枚炮弹同时命中,木屑横飞,船体剧烈倾斜,速度骤降。 “瞄准那艘伤船!集火!”民朝各舰的炮长们根据观测到的弹着点,飞快地摇动调整手轮,修正诸元。 第二轮齐射更加精准,如同长了眼睛般集中轰向那艘倒霉的商船。在接连不断的打击下,它终于支撑不住,龙骨断裂,带着满船的不甘与绝望,缓缓沉入太平洋的碧波之中。 巴尔德爵士心如刀绞,但他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命令舰队继续逼近。“靠近!靠近到我们的火炮能够得着的地方!为了西班牙的荣耀!” 这是一段残酷而绝望的航程。民朝舰队利用射程优势,从容地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炮击。西班牙的武装商船接二连三地被击中、起火、沉没。即便那些正规的战列舰,也被威力巨大的钢炮炮弹凿开一个个恐怖的窟窿。 当双方距离终于拉近到一千五百米以内时,西班牙舰队残存的火炮终于发出了压抑已久的怒吼! “开火!” “轰轰轰!” 海战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硝烟与火炮发射的白烟混合在一起,如同厚重的帷幕,彻底笼罩了交战海域,让远处的观察者们再也看不清具体战况,只能听到那持续不断、震耳欲聋的炮声,以及偶尔透过烟雾看到的冲天火光和缓缓倾覆的船影。 然而,即便在近距离炮战中,民朝舰队依旧占据绝对上风。他们的战舰更加坚固,往往硬抗十几发炮弹仍能战斗,他们的火炮射速更快,威力更强,他们的炮手训练更有素,瞄准更精准。 经过四个多小时的血腥鏖战,西班牙舰队损失惨重,超过三分之一的战舰被击沉或重创,海面上漂浮着挣扎的水手和破碎的船板。 那些幸存的武装商船首先崩溃了,他们不顾号令,纷纷转向,扯满风帆想要逃离这片屠宰场。 巴尔德爵士看着四分五裂的舰队,知道败局已定。他痛苦地闭上双眼,嘶哑地下令:“……撤退!全体转向,撤回阿卡普尔科港!依托岸防炮台防御!” “敌舰溃逃!全军追击!”李过抓住战机,下令舰队全面压上,痛打落水狗。 当硝烟随海风稍稍散去,远处的爱德华等人终于能看清战场态势。只见西班牙舰队残部正狼狈不堪地向港口方向逃窜,而民朝舰队则气势如虹地在后追击、炮击。 “结束了!”爱德华放下望远镜,长长舒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再次败在了东方霸主的手下。这个世界,真的要变天了。” 李过率领舰队一路追击,直至阿卡普尔科港外。然而,就在他们试图冲入港区,扩大战果时,港口两侧山丘上的堡垒发出了怒吼。 “轰!轰!轰!” 数十门大口径岸防重炮喷吐出致命的火焰,巨大的炮弹在空中划出高高的弧线,重重砸在追击的民朝战舰周围,激起比舰炮更加恐怖的水柱。一艘冲得过前的巡洋舰猝不及防,被一枚岸防炮弹击中艉部,舵机受损,冒起浓烟。 李过心中一凛,立刻意识到危险。舰炮与岸防炮对射,先天处于劣势。加之长达四小时的高强度海战,舰队弹药消耗巨大,士兵们也已是强弩之末。 “停止追击!各舰转向,脱离岸炮射程!”他果断下令。 不甘地望了一眼近在咫尺却无法攻入的港口道:“补给弹药,修理损伤,我们改日再来!” 北海舰队庞大的身影,在西班牙岸防炮的“礼送”下,缓缓撤出了阿卡普尔科湾。海面上,只留下燃烧的残骸、漂浮的杂物。 第500章 ,郑森的初战与村社包围城池的战略 阿卡普尔科海战,西班牙人战败撤退到港口,依靠舰炮防御大同军的进攻,对那些在远处观战的欧洲诸国商船影响巨大。 爱德华,保罗,里昂等人,完整地目睹了这场实力悬殊的对决。他们清楚地看到,西班牙的水兵不可谓不勇敢,在逆境中依旧坚持操炮还击,其舰队机动和阵型变换也展现了老牌海军强国的底蕴,“无敌舰队”的传承并非虚名。 然而,这一切在绝对的技术优势面前,显得苍白无力。他们亲眼见证,民朝的战舰体型更为庞大,如同移动的堡垒,侧舷火炮数量远超同级西班牙战舰,火力密度惊人,最令人震撼的是那些火炮的射程远超想象,能在西班牙人根本无法有效还手的距离上倾泻炮弹。这一系列优势迭加,最终导致了西班牙舰队一场前所未有的溃败。 “先生们!”爱德华放下望远镜,语气沉重道:“我们必须承认,西班牙人已经将他们手中武器的效能发挥到了极致。即便换上我们英格兰最精锐的海军,在这片海域,面对这样的敌人,恐怕也难以做得更好。” 大副无奈道:“这是一场代差的失败。赛里斯人在火炮技术上的突破,尤其是那惊人的射程和威力,彻底改变了海战的规则。” 这个认知让所有欧洲观察者感到脊背发凉。在欧罗巴各国海军实力虽有差距,但武器装备和战术思想大抵处于同一时代,胜负往往取决于指挥、勇气和些许运气。但今日所见,若他日自己的舰队在远东或任何海域与赛里斯人遭遇,恐怕也难逃西班牙人今日的命运。 巨大的危机感驱使这些船长们,不约而同地做出了一个决定:立即调转船头,返回望汉城!他们必须设法探听道关于赛里斯人那神秘火炮技术的消息。 与此同时,取得海战大捷的北海舰队,带着胜利的喜悦,浩浩荡荡地返回了望汉城基地。 殷洲都督赵胜接到前线快船传回的捷报。得知西班牙人损失了超过三分之一的战舰,残余力量只能龟缩在阿卡普尔科港内,依靠岸防炮苟延残喘时,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好!打得好!”赵胜用力拍着李过的肩膀,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道“海战一胜,我军便已立于不败之地!这新大陆的制海权已入我手!” 虽然战前推演均显示己方海军占优,但战争从来不是纸上谈兵。没有经过实战检验,谁也不敢保证战场会出现何种变数。如今一场干净利落的海上胜利,彻底奠定了此战的基调。 赵胜立刻下令:后勤部门全力运转,协助海军官兵抢修受损战舰,清点并补充消耗殆尽的炮弹、火药等军事物资。 陆军各部加快登陆作战的最后准备。他的战略意图很明确,西班牙人能用坚固的岸防炮守住阿卡普尔科一个港口,但绝无可能守住那长达上万里的海岸线。只要选择其防御薄弱之处登陆,再发动那些饱受西班牙压迫的土著居民,西班牙在新大陆的殖民统治,必将从内部开始瓦解。 话分两头,海战惨败的消息,以更快的速度传回了新西班牙总督区的核心——墨西哥城。 总督府内,气氛如同冰窖。唐·加斯帕尔·德·萨利纳斯侯爵拿着那份染着硝烟气息的战报,手指微微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坏的预想终究变成了残酷的现实。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看向厅内同样面色惨白的几位本土贵族领袖:“阿尔科赛尔伯爵,比列纳伯爵,索萨伯爵。现在陆地上的防线就全靠诸位了。 请立刻率领你们各自的军团,进驻北部边境的险要关隘,依托地形,层层设防,务必阻击赛里斯人的陆上进攻!我们需要时间,至少要坚守半年以上,等待国王陛下从本土派遣的无敌舰队主力来援!那是我们反败为胜的唯一希望!” 海上已败,必须依靠广袤的陆地纵深和坚固的防御工事拖延时间,等待来自母国的决定性增援。 “防守?躲在堡垒后面像乌龟一样等待!”一个声音打破了凝重的气氛,克鲁斯伯爵满脸不屑地站了出来,“侯爵大人,您这是想让帝国在新大陆的殖民地遍地烽火,被动挨打吗? 舰队是进攻的利剑,把它们锁在港口里,等同于自废武功!您能守住一个阿卡普尔科,但帝国漫长的海岸线上还有无数个‘阿卡普尔科’!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赛里斯人在任何他们喜欢的地方登陆,然后像瘟疫一样蔓延,逐个吞噬我们的城镇吗?” 他挥舞着手臂道:“想要胜利就必须进攻!以攻代守!集中我们所有的陆上力量,向北进攻!攻占他们的望汉城,夺取他们的金山!只要端掉了他们在新大陆的巢穴,失去了补给和立足点,赛里斯人的舰队再强大,也只能灰溜溜地滚回东方去!这才是西班牙勇士应该采取的战术!” “够了!你这个愚蠢的莽夫!”总督终于忍无可忍,厉声呵斥道“你知不知道主动进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要离开坚固的堡垒,在野外与实力未知的敌人决战!你这是想把帝国在新大陆最后的精锐,也一并葬送掉吗?现在,利用地形和堡垒消耗敌人,才是最好的战术!” 克鲁斯伯爵昂首道:“哼,你们这些被赛里斯人吓破胆的懦夫!我们西班牙帝国纵横天下的,除了无敌舰队,还有无敌的西班牙方阵!我已经招募并训练了一支上万人的精锐军团!他们将以西班牙方阵,碾碎北方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敌人! 你们不敢出战,我去!我将用一场辉煌的胜利,来证明谁才是对的,谁才是真正忠于国王陛下的勇士!” 总督看着他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气极反笑:“好!很好!克鲁斯伯爵既有如此雄心壮志,那我就在墨西哥城,静候您的胜利了!” “你们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克鲁斯伯爵冷哼一声,傲然转身,大步离开了议事厅。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总督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道:“不要理会这个蠢货,诸位,请按照原定计划,立刻出发,守住北方的防线!新西班牙的未来,就托付给诸位了!” 三位贵族躬身领命,脸上写满了凝重与忧虑,他们对胜利也不抱希望。 大同历二十三年(公元1645年)4月3日,新西班牙总督区北部,瓜伊马斯港外海 太平洋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北海舰队的桅杆已如一片移动的森林,出现在瓜伊马斯港的海平面上。阳光刺破云层,外海的舰队让瓜伊马斯港西班牙市民极其恐慌。 但当李过指挥舰队靠近西班牙人的港口。“轰轰轰!”港口两侧山丘上的堡垒便喷吐出火焰与浓烟,沉重的岸防炮弹呼啸着划破天际,在舰队周围的海面上炸起一道道冲天水柱。 “规避!保持距离!”看到西班牙人的岸防工事,李过果断放弃了强行闯关的念头道:“传令!转向北方,寻找适合登陆的海滩!” 舰队依令沿海岸线北移,最终在一片相对平缓海滩附近停下。运输船放下无数小艇,如同蚁群般涌向海滩。 “快快快!下船!立刻建立滩头阵地!”陆军团长王启年率先跳下齐膝深的海水,大声呼喝着。士兵们迅速涉水上岸,一个工兵连的士兵立刻挥舞起制式工兵铲,泥土飞扬间,一道道之字形的简易战壕和散兵坑以惊人的速度出现在滩头。 然而,预想中西班牙守军的猛烈阻击并未到来。瓜伊马斯城的守军似乎打定了主意,要依靠港口坚固的炮台和城墙进行防御,而非在野外与大同军交战。 见敌军不出,另一个工兵营的士兵立刻行动起来,他们将预先加工好的原木和厚木板从运输船上卸下,喊着号子,在浅水区快速拼接、固定。不到两个时辰,一个足以停靠中型运输船的简易栈桥便已初具雏形。后续的船只得以直接靠泊,卸载重型装备和补给物资的效率大大提升。 随军行动的金尚找到了王启年团长。“王团长,这片土地上,遍布着我们受尽西班牙人欺凌的同胞。他们早已不堪压迫,只需一声召唤,便能拿起武器。我可以去联络他们,共同对付西班牙人。” 王启年略一沉吟,随即喊道:“郑森!” “到!”一名年轻军官应声出列。 “你带你的排,跟随金尚行动。任务是联络并武装当地土著同胞,组建辅助部队,骚扰敌军后方,配合主力作战。” “遵命!”郑森领命,立刻挑选人手,检查装备。 这几年来,殷洲都督赵胜不仅培训了大量土著军官,还将许多像金尚这样的军官,还培训了大量精通医术、工匠技艺的人员,提前渗透到西班牙殖民地的各个土著村落中。他们以行医、传授技艺为掩护,暗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西班牙殖民地的统治方式,是类似于印度的那种等级制度。 第一等的是西班牙来的贵族和公民,他们被称之为半岛人。他们大概有三五万了。占据的殖民地,军官,官员,法官,传教士,律师等这些高层的位置,垄断着最高的行政,军事和教会职务,人数虽然最少,但权利地位最高。 第二等是克里奥尔人,指美洲出生的西班牙白人,他们拥有土地矿产财富,是地方经济的主导者,但在政治上他们被排除在最高职位之外。所以他们对半岛人抱有强烈的不满和妒忌,后来美洲独立运动这些人是主要的领导者。 第三等是梅斯蒂索人,他们是西班牙人和印第安人的混血后代,而他们的数量也是非常多,属于社会的中坚阶层,他们既不能继承印第安村落的土地,又被排挤在西班牙高级职位和贵族之外,只能从事手工艺小商贩和低级教师,庄园的监工等职务。 第4代也是最低等的印第安人,他们人数最多大概占据八成处于社会的底层,主要提供税收和劳役,西班牙人还在法律上说他们是保护的未成年人。但实际上却受到残酷的剥削和土地掠夺。只要那些贵族需要庄园,就会剥夺当地土著的土地。 第五等则是非洲的奴隶,在城市当中做家仆,在庄园当中做苦力,他们的数量不多,也只有几万人,但地位在土著之上。 所以西班牙人的统治都在城市当中,在更加广大的土著村社,他们几乎处于放任自流的状况当中,这就给了大同军实行以村社包围城池战略的机会。 在金尚的带领下,郑森一行人穿过崎岖的小道,来到一个印第安村落。他们刚接近村口,一位身披祭祀服饰的青年激动地迎了出来,这正是几年前被派回的先遣人员之一,如今已是村中备受尊敬的祭祀和医师。 “你们终于来了!”祭祀雨村紧握住金尚的手,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日夜期盼着这一天。 雨村几年前去望汉城,学了赤脚医生手册的内容,同时学会了种牛豆。而后就会派遣到当地的土著村落当,他很快融入村子里,同时会因为能治疾病,还能解决那种不可见的恶魔。 快速成为当地村子里的祭祀受人尊重,现在已经过了三年了。他看着自己的族人被当地的贵族打死,到矿洞当中劳累致死。他内心充满了对西班牙人的仇恨,巴不得早就让自己北方的同胞打过来。 金尚高高举起手中的燧发枪,对围拢过来的土著青壮们喊道:“同胞们!我们不再任人宰割的日子到了!西班牙人让我们流血,我们就让他们付出百倍代价!他们屠戮我们的族人,我们就战斗到底!看,这便是‘神之武器’!” “神之武器!”围观的土著青壮们眼中燃起渴望的火焰,纷纷激动地呼喊起来。 郑森见状,却有些迟疑,对金尚低声道:“金联络官,火枪使用需经训练,否则极易伤及自身。” 一旁的雨村马上道:“郑排长请放心。我带回两支火枪,这几年已暗中教导他们如何使用,他们懂得如何装填、瞄准和击发,不会误伤。” 听闻此言,郑森不再犹豫,下令将随船运来的部分燧发枪以及长矛、砍刀等冷兵器分发给这些早已憋足了劲的土著战士。 金尚接过一支燧发枪,指向山外隐约可见的一处西班牙庄园,用土著语发出震天的怒吼:“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数百名武装起来的土著青壮齐声响应,声震山谷。他们如同决堤的洪水,在金尚、祭祀和郑森小队的带领下,冲向那个象征着压迫的庄园。 庄园主起初见土著人来袭,并不惊慌,反而带着几名持火绳枪的护卫登上屋顶,傲慢地大吼:“拿起鞭子和火枪!给这些野蛮人一点教训!” 然而,他万万没料到,这次“野蛮人”手中的武器,竟比他那老旧的装备先进得多。特别是郑森和他手下训练有素的士兵,精准的射击,瞬间将庄园主的枪手一个个打倒。土著战士们趁势猛攻,不到一刻钟,庄园的木栅便被攻破。 复仇的火焰瞬间吞噬了庄园。积压已久的仇恨让土著战士们采取了最残酷的报复,他们将在庄园里找到的西班牙人,无论男女老幼,甚至其豢养的狼犬,尽数处死。 很快,火光冲天,华丽的庄园宅邸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郑森看着眼前的一切,眉头紧锁。他并非同情西班牙殖民者,而是作为一名职业军人,他对这种无节制的破坏感到痛心。 “金尚联络官,”他找到正沉浸在复仇快感中的金尚严肃地道:“我们必须立刻制止这种行为!粮食是重要的军事物资,必须缴获!这能为我们大军节省无数从万里之外运来的补给!” 金尚看着郑森认真的眼神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通知其他村子的带头人,攻占庄园时,尽量保全粮食和有用的物资。” 郑森又道:“还有,对于俘虏,尤其是妇孺,也应尽量留其性命,我大同军优待俘虏!” 一旁的雨村闻言,情绪立刻激动起来,他指着庄园外被吊死的土著白骨,悲愤道:“凭什么,西班牙人可曾对我们的妇孺手下留情? 你随便去荒野看看,哪里没有我们族人的尸骨!如果不能报仇,我们战斗的意义何在!” 郑森看着雨村眼中刻骨的仇恨,以及周围土著战士们愤懑的眼神,知道此事难以强求,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暂时不再提及。 但大同军登陆的消息快速扩散,几年前安排好的联络员快速发动本地的土著,受尽压迫的土著村社纷纷揭竿而起,他们攻击庄园,杀死庄园主和监工,然后带着缴获的武器和满腔仇恨,汇聚到大同军的旗帜下。 短短一个多月时间,瓜伊马斯城便被超过三万名大同军士兵及土著联军围得水泄不通。城内的西班牙人惊恐万状,如同瓮中之鳖。 5月5日,黎明。 随着陆军指挥官李过一声令下,总攻开始。 “开炮!”部署在城外围的民朝火炮阵地发出了震天的怒吼,钢铁的暴雨倾泻在瓜伊马斯的城墙上,砖石飞溅,烟尘弥漫。 在炮火的掩护下,装备精良的大同军冲向城池,向着被轰开的缺口稳步推进,步枪射声如同爆豆般响起。数以万计的土著战士则发出震天的呐喊,从多个方向发起了潮水般的冲锋。 守城的西班牙士兵和临时征召的民兵,何曾见过如此骇人的攻势? 绝对的实力和复仇的怒潮面前,他们的抵抗迅速土崩瓦解。不到半天时间,瓜伊马斯城宣告陷落。 破城之后,城内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混乱。西班牙人的哭喊、尖叫与土著战士复仇的怒吼交织在一起。尽管郑森等大同军官兵尽力弹压,制止了纵火烧城的行为,但许多西班牙成年男性仍在混乱中被杀死。 最终在李过的严令下,秩序才逐渐恢复。残余的西班牙妇孺和少数投降的士兵,被集中看管起来,成为了俘虏。 李过下令,将这些俘虏全部捆绑押解,送往后方的大本营望汉城。瓜伊马斯,这座西班牙在北部地区的重要据点就此易主。 第501章 :上五休二的战俘管理条例与黔之驴的西班牙人 大同历二十三年(公元1645年)5月10日,殷洲,望汉城,安康坊。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王家客厅的地板上。王平安的大儿子王铁柱,手里紧握着一把削制的木头手枪,对着他的弟弟们高声喝道:“我是大同军!西班牙鬼子,前来受死!啪!啪!啪!” 他模仿着火枪的声响,几个弟弟非常配合地捂住胸口,发出“啊!”“呃!”的惨叫,一个个东倒西歪地瘫倒在地板上,连年纪最小的两个也咿咿呀呀地学着哥哥们的样子躺下,模样憨态可掬。 王铁柱看着自己的“战果”,得意地哈哈大笑,挥舞着木枪:“我大同军战无不胜!” 老二躺下没多久,爬起来道:“大哥!轮到你当西班牙鬼子了!刚才说好的!” 王铁柱立刻把木枪藏到身后,梗着脖子:“胡说!我是大同军英雄,怎么能去当西班牙鬼子。” “大哥耍赖!” “不行!该你当了!” 几个小的顿时吵嚷起来,围着老大就要去抢他的木枪,客厅里瞬间闹成一团。 “都安静点!一大清早吵什么!”王平安从里屋探出头来,呵斥了一声。孩子们立刻收敛了些,但还在互相做着鬼脸。 王平安转身走进厨房,和妻子们一起将简单的早饭——米粥、咸菜和烙饼端上桌,朝楼上喊道:“开饭了!都下来!” 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三位妻子陆续来到饭桌前坐下。小雪看着孩子们道:“吃饭前,先向三清祖师祷告一番,祈求祖师保佑你们的外公和舅舅能平安从前线归来。” 孩子们很听话,学着母亲的样子,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用稚嫩的声音含糊地念着祷词。 王平安看着这场景,内心不知道该如何吐槽。这种双手合十、低头默祷的姿势,明显是天主教祷告仪式,可祷告的对象却是三清祖师,也不知祖师爷会不会怪罪。 没办法,小雪的部落靠近以前的西班牙殖民地,很早就接触过天主教传教士,加上后面开始信仰佛道,属于另类的三教相融了。 他安慰小雪道:“放心吧,前线捷报频传,咱们的军队屡战屡胜。岳父和小舅子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这场战争一开始,小雪的父亲激动不已,立刻带着儿子报名参军。他们部落的领地被一个西班牙贵族看中并强行霸占,整个部落被驱赶到北方更寒冷贫瘠的地方。 迁徙的第一年冬天,就因为严寒和物资匮乏,活活冻死了十几人。这份血海深仇,老人一直铭记在心,如今有了报仇的机会,他毫不犹豫地投身行伍。 也正是因为岳父和小舅子都上了前线,王平安反而按下了自己那颗想要重返战场的心。万一自己也战死沙场,这一大家子妻儿老小便彻底失去了依靠。他得留下来,守住这个家。 早饭过后,王平安像往常一样,先将妻子们送到城内的纺织厂做工,再把六个孩子送到幼稚园。 此时的街道上行人少了很多,没了淘金客也没有商贾,即便是工匠也是行色匆匆,如今的望汉城,已然变成了一座庞大的兵营。 街道上随处可见背着步枪、穿着简易皮甲的士兵和民兵,运输物资的马车牛车络绎不绝,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忙碌的气氛。 王平安驾着马车出了城,来到了他负责管理的战俘营。这座战俘营极其简陋,属于是那种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用粗大的原木和夯土垒起了约三米高的围墙。墙头有配备步枪的士兵巡逻,四个角落还设立了警戒哨塔。围墙外,更有一个连的蒙古裔民兵作为机动警戒力量。 营地里关押着上千名西班牙战俘,而像这样规模的战俘营,在望汉城周边还有八、九个之多,总共关押了上万人,大部分都是被大同军俘虏,那些被土著俘虏的西班牙人,基本上活不下来。 战俘营内除了的营房,还设立了一些基础的手工作坊。王平安管理的这个,就包含了一个小型炼铁炉和专门打造枪管、维修机械的作坊。这些活计,主要就由战俘来完成。 其他几个俘虏营也是如此,有做木材加工的,有负责烧砖和水泥,还有制鞋纺织的,都是一些基础的作坊,负责为全方的军队制造战争物资。 别看西班牙在欧洲以手工业落后著称,但相比起美洲当地的土著,西班牙人就是最优秀的铁匠,木匠,石匠,对望汉城来说是极其重要的技术工匠。 王平安刚走进营地办公室,主管王安就递过来一份名册:“平安,又来了一批新人,给你们钢铁厂分配三十个。你好好管教,别让他们生出乱子,还有都督府下了任务,要你这个月打造2万个红缨枪头。” “红缨枪头??” 管事无奈道:“投靠我们的土著太多了,武器不够。这是给土著暂时用的。” 王平安诧异道:“居然连武器都不足,有多少土著投靠我们?” 管事带着怒火道:“西班牙不做人,我们大军所到之处到处都是万人坑,不知道他们在这片大陆屠杀了多少人,当地土著对西班牙人恨之入骨,只要我军所到之处,他们都踊跃参加。” 而后他带着一丝畅快道:“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现在这些西班牙人遭到报应了,都被杀的干干净净,全家死光。” 不久,在士兵的押送下,三十名衣衫褴褛、神色惶恐、身上还带着伤痕和污垢的西班牙战俘,战战兢兢地站在王平安面前。 王平安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用西班牙语道:“来到这里,你们暂时就安全了。听着,我大同军不虐待俘虏。只要你们安分守己,在这里好好干活,将来战争结束,我们大同社允许你们赎身回去。” 听到这话,不少战俘的眼神更加黯淡了。他们不是贵族,国王怎么可能花费重金来赎买他们这些平民,他们要一辈子沦为奴隶了。 王平安看出了他们的绝望,继续说道:“就算你们的国王不管你们,你们也有一条出路。我们大同社有明确的《战俘管理条例》。你们每天工作八个小时,做五休二。如果上夜班,还有额外的津贴。需要加班的话,工钱按一点五倍计算。 目前,你们每人每月的基本工钱是三块钱。只要你们勤快干活,什么时候攒够了一百块钱,就能为自己赎得自由身!” 这番话让西班牙战俘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每天工作八小时?每周休息两天?加班还有额外工钱?这真的是战俘的待遇吗? 即使在西班牙国内,工匠和农夫们也未必能有这样的条件! “好了,待遇已经说清楚了。”王平安拍了拍手,拉回他们的思绪,“现在,告诉我你们以前是做什么的,我会根据你们的手艺分配活计。” 就这样,王平安仔细询问并记录了这些新来战俘的技能,然后给他们分了一套工装,把他们分配到炼铁、锻打、枪管打磨等不同的工序上。 中午时分,一名士兵在作坊外喊道:“王厂长!你军营里的老战友来看你了!” 王平安放下手中的工具,走出战俘营,只见营房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周俊! 此时的周俊身上行政大同服早已经消失,换上了一身笔挺的灰色军常服,肩膀上“两杠一星”的少校军衔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王平安眼睛一亮,上前笑着捶了周俊肩膀一拳:“好家伙!两杠一星!我该叫你周营长了!” 周俊脸上带着压抑不住喜悦回敬了一拳笑道:“没错!民兵独立营营长!明天一早,我就要带着队伍开赴前线了!” 王平安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用力拍了拍周俊的胳膊,语气变得严肃道:“前线不同后方,枪炮无眼,一定要多加小心,我可不想明年清明,去千佛寺给你上香。” 周俊浑豪气干云笑道:“放心吧,能打死我周俊的火枪,西班牙人还没造出来呢!” 两人聊了几句,周俊请王平安照看了一下自己的家人就回去了。 结束一天劳累的,王平安驾驶的马车,先来到自己妻子的纺织厂,把妻子和6个孩子接上马车回家。 这时候两辆公交马车拦在他们前面,只见纺织厂内走出一个个金发碧眼的西班牙妇女,她们登上马车,这些人神情呆滞,面无表情,显然尚未从战火的伤害中恢复过来。管事清点完人数之后,就锁上马车门,把她们带到战俘营。 王平安看到这一幕只能叹口气,他虽然同情这些妇女,但却也不觉得这些人无辜,以西班牙人在新大陆做的恶事,这些人被杀都是咎由自取。 马车刚刚王平安家,他婆娘小雪就在邮箱里找到他父亲写的书信,小雪交给他,期待的要王平安给她们读。 他岳父和小舅子给他们报了平安的,他岳父主要说他们身体很好,也很安全,让他们不要担心。 而他小舅子就有很多抱怨的话,说什么他们被分到了民夫队,主要的任务就是整平道路,修筑一个个临时的驿站,他抱怨自己每天不是拿铁锹就是拿斧头,连枪都没摸过,这和他想象的战斗经历完全是两回事。 但王平安看到这些内容却松了一口气,在后方总要安全一些。 而后他把书信上的内容读给了他的三位妻子。 大同历二十三年(公元1645年)6月3日,殷洲,望汉城以西,西关荒野。 烈日灼烤着新大陆北方的荒原,一支万余人组成的军队,出现在西关地界。为首的正是克鲁斯伯爵。 他带领自己的大军现在圣菲斯城休整,补充了军火武器,而后直扑向望汉城。最终抵达西关。 他勒住战马,拔出佩剑,直指城关下的大同军道:“西班牙的勇士们!看!前面就是赛里斯人的堡垒,攻破它!我们就可以杀向赛里斯人的望汉城,再向北,就是传说中的金山! 我以国王陛下特使的名义向你们承诺,只要攻陷这片殖民地,人人有赏!攻克金山后,每人都能在那里拥有属于自己的矿坑!财富、荣耀,就在眼前!为了西班牙,为了黄金,杀光那些可恶的赛里斯人!” “杀——!” 上万名被黄金和伯爵画下的大饼刺激得双眼通红的士兵,爆发出狂热的呐喊。 这支由破产农夫、退役老兵、落魄贵族、冒险家和水手组成的乌合之众,在黄金的魔力爆发了强大的战斗力。 但自从新大陆被发现以来,上百年来西班牙国王,不断的发动对外战争,加上新大陆白银大量的涌入西班牙。造成西班牙国内严重的通货膨胀。 西班牙境内的自耕农小手工业者通通破产,能给他们的选择就是成为水手去新大陆冒险,又或者是给西班牙国王当兵,赚一口饭吃,所以这些人并不缺少战斗经验,很多人都是有十几年战斗经验的老兵油子。 他们迅速整队,排成了三个巨大的方阵,这个方阵正是在欧洲大名鼎鼎的西班牙方阵。每个方阵约三千人,核心是密密麻麻、如同森林般耸立的长矛兵,他们组成难以逾越的枪刺壁垒,方阵外围和间隙,混杂着手持圆盾和阔剑的剑盾兵,负责近身格斗与保护,而火绳枪兵则穿插其间,构成远程打击力量。 整个方阵移动缓慢,但结构严谨,攻防一体,在欧洲战场一度叱咤风云,战无不胜,立下了赫赫战功。 在克鲁斯伯爵和多数西班牙军官看来,这依旧是足以碾碎任何新大陆抵抗力量的无敌战阵。 西关,高峰团指挥部 团长高峰和团教导员贺玉站在城关上,举着望远镜观察敌情。当看到敌人用密集阵型对付他们,其中一半的士兵用的还是冷兵器长矛,高峰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错愕表情。 “老贺,我没看花眼吧,这都什么年代了,他们还摆弄这种长矛如林的半冷兵器方阵。” 这种火器夹杂着半冷兵器的方阵,高峰都没有见过,只有大同军刚建立的时候,面对大明的军队,才看到这样的阵型,大明军队的火枪手稍微少一点,大概就2~3成左右。 但这已经是好几个版本之前的阵型了,这种密集的阵型面对大同军简直是在找死。 教导员贺玉笑道:“敌人越落后,咱们打赢的把握不就越大吗?看来西班牙人在新大陆作威作福太久,根本没跟上时代。还以为靠着人多和阵型严密就能取胜呢。” 高峰点点头,迅速下达命令:“命令一营,二营,前出至预设阵地,正面接敌!民兵独立营、骑兵营左右警戒,随时准备侧翼包抄!迫击炮连,计算诸元,等敌人进入有效射程,给我往他们人堆里狠狠砸。” 西班牙方阵踏着沉重而还算整齐的步伐,如同三座移动的堡垒,缓缓逼近。鼓声咚咚,长矛如林,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气势倒也惊人。他们看到对面敌人比他们少的多了,士气大振。 当双方距离接近到大约一百五十步时。 “砰砰砰”大同军阵地上突然传来一阵沉闷声音。 八门轻便的迫击炮炮口喷出烟雾,炮弹划出高高的抛物线,越过前排士兵的头顶,精准地落入了密集的西班牙方阵中心!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接连响起!破片和冲击波在密集的人群中肆虐开来!刹那间,残肢断臂与泥土齐飞,惨叫声压过了战鼓声。原本严整的方阵内部,瞬间被炸出几个血肉模糊的空缺,阵型出现了明显的混乱和骚动。 “不要乱!不要怕!”克鲁斯伯爵在亲卫簇拥下声嘶力竭地大喊,“冲过去!只要靠近了,他们的火炮就不能发射了!为了黄金,冲啊!” 然而,西班牙人严重低估了迫击炮的射速。还没等他们从第一轮炮击中缓过神来,调整队形继续前进,第二轮、第三轮炮弹又如同冰雹般落下! “砰砰砰——!” “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爆炸在方阵中绽放出死亡之花。十六枚、二十四枚……炮弹不断落入人群,造成惨重的伤亡。这种完全来自视距外的曲射火力,对于习惯于线性对射和冷兵器冲锋的西班牙军队来说,是根本无法理解的噩梦。严谨的方阵,此刻成了最好的活靶子。 在付出了超过千人伤亡的代价后,西班牙人终于勉强冲到了离大同军阵地不足八十步的距离。黄金的诱惑还在支撑着一些亡命之徒,但整个队伍的阵型已经散乱,士气濒临崩溃。 就在这时,大同军一营的士兵们动了。他们冷静地举起手中步枪,以标准的立姿或跪姿,开始了快速而精准的射击。 “砰!砰!砰!砰!砰!” 拉栓、退壳、上膛、击发!清脆的枪声如同爆豆般响起,节奏快得令人窒息!子弹如同疾风骤雨般泼向混乱的西班牙军队。 营长周俊神情冷峻,手中的步枪不断瞄准敌人开火。 他眼前的敌人胸口炸开那个血洞,当即倒地不起。 “砰砰砰!”敌人太密集了,简直是排队上来送死,周俊五枪干掉了5个敌人。 而西班牙人的火绳枪需要繁琐的装填步骤,射速极慢,在如此迅猛的火力面前,西班牙的火枪手几乎来不及完成一次像样的齐射,就被成片打倒。 面对这种超越认知的连续火力,西班牙人最后的勇气被彻底击碎。 “魔鬼!他们的火枪是魔鬼的武器!” “快跑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整支军队瞬间崩溃。士兵们丢下长矛、火绳枪,甚至脱掉沉重的盔甲,只为了能跑得快一点,惊恐万状地向后逃窜。 “全线出击!追击!”高峰果断下令。 “杀!”两千千名大同军士兵如同出闸猛虎,以班小组为单位,展开散兵线,开始有条不紊地追击、包围溃逃的敌军。战斗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追剿。 此役,大同军以极小的代价,击毙西班牙军两千余人,俘虏超过五千。而在清点俘虏时,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 几名士兵押着一个虽然浑身尘土、衣着破损,但依旧能看出华贵面料和精致做工的俘虏来到高峰面前。 那人虽然惊恐,却还强自维持着傲慢,用西班牙语大声嚷嚷道:“我是西班牙国王菲利普四世特使,尊贵的克鲁斯伯爵!我要求得到符合我身份的待遇!你们必须保证我的人身安全和贵族尊严!” 高峰听到他是克鲁斯伯爵冷笑道:“没想到一战还抓住这个罪魁祸首了,把他捆紧一点,带回望汉城交给都督。” 这场大胜给了高峰信心,他找教喻贺玉道:“西班牙人在北方的圣菲斯城,只有一些民兵在,还属于半冷兵器。战斗力不强,我军有很大的把握能夺取这座城市。” 贺玉想你想道:“我同意你的战略,我们共同上报给都护府。” 高峰与贺玉商议后,联名向殷洲都护府提交了作战计划。 望汉城,都护府。 “都督,这是高峰团长从西关送来的战报。”参谋将文书呈上。 赵胜仔细翻阅着战报,脸上先是惊讶,随后露出了然和轻松的笑容,把战报传给其他的将领导道:“诸位,看来我们之前是高估西班牙人了。本以为他们历经欧陆百年战火,陆军当是一等一的精锐。 却没有想到,他们主力部队的装备和战术,竟然还停留在几十年前,甚至连全火器化都未完成,西班牙人就好像那黔之驴,看上去唬人,其实不堪一击。” 他当即批示道:“准高峰所请,命其团即日出发,攻取圣菲斯城!扫清我军南下侧翼威胁!” 接着,他目光转向一旁跃跃欲试的第二十师师长李国栋道:“李师长!” “末将在!”李国栋起身道。 赵胜走到巨大的沙盘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墨西哥高原的位置:“现命你率领第二十师主力,并配属相关支援部队,即日启程,一路向南!目标——新西班牙总督区的心脏,墨西哥城!” “末将遵命!”李国栋道。 第502章,俘虏营的日常与沙巨人 大同历二十三年(公元1645年)6月5日,殷洲,望汉城,官署。 两个士兵押着爱德华来到了刘文秀官署。 刘文秀并没有理会爱德华,而是继续处理自己手中的政务,等处理完自己手中的政务,他冷脸道:“爱德华先生,我大同社待客之道自认为不算差,你们这些客人是不是太没有礼貌了!” 自从阿卡普尔科海战之后,爱德华这些人就停留在望汉城,他们一方面想等这场战争结束,另一方面则想探查大同军火炮的秘密。 他们共同提出想要购买大同军的火炮,想得到实物好方便山寨。 殷洲都督赵胜最开始并没有在意这个要求,因为在他的印象里,欧罗巴人制造火炮能力不差,毕竟20多年前,大明还向他们购买过红衣大炮,当时整个中原最先进的火炮就是这些西方人带过来的。 但他们的要求,还是拒绝了,毕竟现在是战争时期,每一门火炮都极其宝贵,尤其是望汉城的工业能力根本不足以制造钢炮,只能从本土运输。 但爱德华的人却锲而不舍,甚至还想办法靠近大同军的火炮,这就引起了赵胜的怀疑,他派人打探一番才知道。 这20年时间,欧罗巴人的火炮铸造技术没有一丝进步,威力远远比不上大同军的钢炮,而爱德华这些人想要偷学的就是大同军钢炮的技术。 知道这一点之后,赵胜就更不会泄露火炮的秘密了,钢炮不管是射程还是威力,都远在铁炮之上,是大同军进攻的利器,要是被西班牙人学去了,在远程进攻上面,大同军就没有优势。所以赵胜下令,严厉封锁钢炮的秘密。 但爱德华并没有放弃,在望汉城当中收集公开的信息,又想办法靠望汉城炮台,他就是因为进入军事禁区被抓住。 但爱德华并没有在意刘文秀的警告,而是带着一丝好奇激动的心情询问道:“你们大同军居然用优质的钢来做火炮,这简直是天才的设想,钢的延展性好又坚固,火炮的重量可以极大的减少,只是你们赛里斯人会魔法吗?你们是如何得到几千英镑的钢水?” 西方的铁矿品质比较好,导致他们几千年来不思进取,东方在西汉时期掌握的炒钢技术,到现在他们还没掌握,西方想获得优质的钢铁只能不断的锻打,所以西方优质的钢铁非常少,价比白银。 火炮铸造需要一体成型的,所以爱德华很难想象民朝是如何用几千英镑的钢铸造出一门火炮? 刘文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冷笑道:“爱德华先生,你窥视我大同军的军事基地,我现在以间谍罪逮捕你,直到这场战争结束你才能离开,来人把他送到战俘营。” “遵命!” 望汉城,街道上,保罗等人看到爱德华被大同军的士兵押到俘虏营,一个个都直摇头。 保罗带着一丝幸灾乐祸道:“我早说过了,不能用这样的方式去探查大同军的军事秘密,这会被他们当成间谍的,现在好了,爱德华直接被抓了,就不知道他的小命保得住,还是保不住了。” 英法有百年世仇,他和爱德华虽然不是见面眼红,但英国佬倒霉,他是乐意看到的。 里昂皱眉头道:“那我们就在这里白白浪费时间?” 里昂笑道:“制造火炮需要钢铁,而一个钢铁厂少说有几百人,这么多人是不可能守住一个秘密的,只要我们去了赛里斯本土,就能知道他们的秘密,所以我打算今天就返回赛里斯。” 只能恍然大悟,对呀,去了塞里斯本土,更容易打听消息不说还更安全。 保罗等人驾驶着自己的海船,纷纷离开了望汉城,只有爱德华的大副,还在想办法救自家的船长。 话分两头,两个士兵带着爱德华,来到了战俘营。 “王厂长,这个探子窥视我军的炮台,被处以间谍罪,刘参谋让我们把他带到这里来,说这场战争结束后才能放他离开。” 王平安给爱德华带来了工装,又和他说了战俘管理条例。 爱德华本来还有一丝惶恐,结果听完之后异常诧异,这待遇有点好的过分吧,你确定这是战俘管理条例? 他还以为大同军只是做做表面样子,毕竟欧洲也有这样的潜规则,但遵守的很少。 等他真在这里待了几天之后,他才发现这一切居然都是真的,说干8小时就干8小时,俘虏营的一日三餐更是好的可怕,中午居然还有一顿牛肉,虽然他知道新大陆牛肉的价格低廉,但从没听说过战俘也有资格吃肉,伦敦的工匠知道这里的情况,只怕会羡慕的流泪。 更关键的是他们每个星期还有两天的休息时间,当然一般情况下他们很少这样,周六加班还有1.5倍的工钱,西班牙的俘虏都很乐意加班,想早日凑够赎身的钱。 只有爱德华是例外,一方面他看不上这点工钱,另一方面他觉得,这肯定是大同军的谎言,战俘做事怎么可能会有工钱,还1.5倍的工钱。 不过他倒是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们厂长王平安是一个非常好人,从没有打骂他们,对他们也很关心,他要是出生在欧洲简直可以做圣徒。 他对王平安说出了自己的疑惑道:“你们为什么要对俘虏这么好,这在欧洲都是贵族的待遇。” 王平安道:“因为我们大同社想要建成一个天下大同的世界,大同世界底线就是把人当人看。” 爱德华恍然,厂长居然还是个理想主义者,赛里斯居然是一群理想主义者当政的国家,这简直不可思议,他们是如何从那些肮脏下流,不讲道德,不讲规矩贵族手中夺取权利的? (很多人说俘虏的待遇好的过分,这算是回答了这个疑问吧,成为灯塔,你不但需要有充沛的物质,还要有让人追崇的精神。) 当然他也看到了极其搞笑的事情。 “我是克鲁斯伯爵,西班牙高贵的贵族,你们怎么能让我打铁,这简直有辱贵族的身份,我要求匹配我身份的待遇,我要有单独居住的房间,要有仆人,要有侍女。”一个略显狼狈的西班牙人,在那里气急败坏的对他们厂长说道。 爱德华见多识广,看着此人娇柔造作的神态和那种高傲的语气,十之八九就是真的。 他本以为老好人一样的王平安,会给这个克鲁斯伯爵贵族的待遇。 但王平安淡然道:“这里没有贵族,只有战俘,你想要贵族的待遇去西班牙,在这里,只有劳动才能获得报酬和食物。” 克鲁斯气急败坏道:“你这是在不尊重一位高贵的贵族,我要绝食抗议。” 王平安淡然道:“想要绝食请便。” 这位克鲁斯伯爵只绝食了一天,就受不了饥饿,就不绝食了。 看的爱德华都直摇头,你贵族的坚守也只有一天时间,难怪西班牙人没落至此,海上被他们英格兰人击败,陆地上又被法兰西人击败了。 后面这位克鲁斯伯爵还闹了不少笑话,抢普通西班牙俘虏的食物,要求这些西班牙俘虏为他服务,像迭被子,帮他做工作。 但都遭到了王厂长的强力镇压,他只要敢作妖,王厂长就会毫不留情把克鲁斯伯爵关禁闭。 就这样被处罚了几次之后,克鲁斯伯爵不但被罚怕了,也成了众人眼中的小丑,贵族的威望全无,大家每天都看他的笑话,连西班牙的士兵都不愿意听他的命令了。 他那些上蹿下跳的举动,倒成了钢铁厂沉闷工作当中的一丝娱乐了。 但在克鲁斯伯爵不闹之后,王平安又给他们带来新的娱乐活动,他找了一些西班牙俘虏,编排戏曲让大家看,说解解闷。 整天下班之后带着几个人,咿呀呀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不过到了星期日,大家还是很兴奋的搬着一个小板凳,来到搭好的高台前面。 毕竟这上千号人关押在俘虏营这小小的方寸之间,每天只能打铁,休息,日子一天望到头,虽然充实,但也枯燥,任何的变化都让俘虏营的人感到激动。 一个人拿着个牌子站在台前,用西班牙语写着白毛女第一幕。 快过圣诞节,欠一下贵族高利贷的农户何塞出门躲避高利贷回来,想和自己女儿玛利亚过圣诞节,贵族的狗腿子哈桑上门,最终抢走了何塞的女儿玛利亚,何塞又急又气,当晚在自家上吊自尽~~~” 随着一幕幕的戏曲进行,本来还高兴的西班牙人,个个看的双目通红,咬紧牙关握紧拳头。 放到400年之后,西方的士兵可能难以感同身受,毕竟当时的欧洲已经完成了工业化,第二次工业革命更是如火如荼,靠着工业化殖民化,欧洲吸血全球的财富,加上两次世界大战,整个社会从制度上已经摧毁了封建制度,所以对这种讲述封建压迫的戏曲,他们并不能理解。 但在1645年这个时间段却不同,西班牙虽然开启了大航海,但它依旧是封建国家,其封建等级森严,甚至比东方还要高,毕竟当时东方的贵族体系早已经没落了。 但西班牙不但有贵族的压迫,还有教会的压迫,大航海给贵族带来了财富,但对西班牙的普通百姓却是输入了通货膨胀,导致西班牙本土的百姓,受不了膨胀破产者比比皆是。 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当兵给西班牙国王卖命,而后在一场战争当中死在战场上,又或者是做探险家和水手,去那死亡率高达九成以上的海上去追求财富。 但凡能有一条出路,谁又会愿意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去海上冒险。 所以戏曲里讲的故事几乎是他们每个人的经历,不一定是被高利贷逼迫,站在舞台下的西班牙士兵,肯定是被贵族欺负压迫过,肯定在自己的邻居四周见识过像白毛女这样的故事,所以他们看完戏曲之后能感同身受。 “打死这狗贵族。”一个葡萄牙士兵再也忍受不住了,从对面上捡起一个土块,丢下那个演贵族和狗腿子的士兵。 “打死这狗贵族!”这好像是信号,看台下的西班牙士兵,纷纷把自己能找到的东西丢向看台。 一时间土块石子如雨点般打向了台上,几个演戏曲的士兵被打的抱头鼠窜。 王平安担心出事马上道:“大家冷静点,大家冷静点,这是演戏,他们是你们的战友,不是贵族也不是狗腿子。” 众人这才稍微冷静了一下,这个时候一个讨厌的声音响起道:“这玛利亚简直就是个短视的农妇,这一切的悲剧都是她自己自找,他为什么要喜欢那穷鬼卡洛斯,她嫁给贵族米格尔不就好了,不但自己能过上贵族的日子,他的父亲也不用死。” “这戏曲演的太假了,我不相信有哪个女人,不选择像米格尔这样的贵族,而选择穷小子卡洛斯,不要说今天的女人不会这样选,就算是500年后的女人也不会做这样愚蠢的选择。” 克鲁斯伯爵这样拉仇,所有的人带着仇恨的目光看着他,而后一步步向他逼来。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劲道:“你们这些贱民想干什么,我可是高贵的西班牙贵族,克鲁斯家族的族长,国王身边的宠臣,你们敢动我一根手指,我让国王把你们全家都处死。” “打他!”四周的士兵纷纷涌了过去,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把克鲁斯伯爵打的面目全非,哀嚎连连。还是王平安制止,才没让克鲁斯伯爵被这些愤怒的士兵给打死。 俘虏营发生的事情。被王平安写成一份文件,上报到都护府当中,最后来到了赵胜手中。 他看到之后眼前一亮道:“没想到,王平安政工工作倒是做的不错,现在我们手里有多少西班牙的俘虏?” 参谋长吴亚军道:“圣菲斯城,圣达菲,萨尔缔约城被攻破,前线又抓了5000余西班牙的俘虏,加起来大概有15000人。” 吴亚军笑道:“这西班牙的殖民地看上去如同巨人一般,但实际上却是个沙子做的巨人,一戳就倒。” 西班牙人在新大陆有两大总督区,和赵胜他们交手的新西班牙总督区,总共只有10座大城市,现在已经有一半被他们攻克了,战争胜利的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计, 西班牙人就没把土著看成是自己人,残酷的压榨剥削他们,这导致了西班牙总督区几百万土著都成了大同军的盟友。 大同军只要杀到了当地,当地的土著社村就会在部落首领和祭祀带领下投靠大同军,报仇雪恨。 没有武器的代差,几万西班牙人根本不可能是几百万土著的对手。 西班牙人在新大陆的一个庄园,都被土著攻破,而后烧成白茫茫的一片白地。 土著攻破那些银矿坑,救出自己的同胞,吊死那些西班牙的贵族和他们的打手,用炸药彻底摧毁这些矿区。 也就是在这些土著的帮助下,大同军能势如破竹杀到新墨西哥城下。 这场战争打到现在,大同军的伤亡没超过千人,这其中一半还是各种意外的损伤,伤在西班牙人手中的不足500人,所以吴亚军才说西班牙人是个沙子做的巨人。 赵胜想了想道:“给这些西班牙士兵做思想工作,说不定能起到作用。” 吴亚军笑道:“都督,你的战略目标也太大了,西班牙好歹是欧罗巴的霸主,您居然想攻打到他本土去。” 赵生冷笑道:“不过是个沙巨人的而已,在我大同军面前就没有霸主。” 第503章,玛雅复国与无敌舰队落幕 望汉城,殷洲都护府内,即将南下的赵胜正与留守的吴亚军进行最后的交接。 “亚军,望汉城和大军后勤任务就交给你了。”赵胜指着巨大的沙盘道:“我此去前线,不仅要打赢军事仗,更要打好政治仗。按照元首府既定方略,一旦击溃西班牙人的主力,我们便要着手,重建玛雅、阿兹特克与印加三大邦国。” 为了这一天,赵胜在望汉城已默默耕耘数年。他大力推行长老会,将归附的土著部落酋长纳入其中,赋予他们议事建议之权,使其感受到尊重与参与。同时他积极引导土著中的祭祀接触佛、道思想,并辅以同源共祖的叙事,对所有殷洲土著乃东方上古圣王天皇伏羲氏苗裔,因年代久远漂泊海外,才断绝了联系,现在民朝跨海而来,就是为了血脉兄弟打退异族人。 这套“文化融合拳”下来,效果显著,许多土著首领不仅接受了这种叙事,更乐于享受望汉城的繁华与便利。 对于那些眷恋故土的酋长,赵胜则将他们的子侄安排进入军队体系,鼓励甚至半官方地促成望汉城的军官、汉民与土著部落首领家族联姻。 短短不到十年时间,通过武力为后盾、文化为纽带、利益为牵引的多元策略,望汉城与金山两大都督府已成功融合了近百万土著,关系相对融洽。 赵胜的计划是,将“望汉城模式”复制到新建的玛雅等国,这些国家将成为民朝的保护国,其国家元首由民朝元首兼任,法统基础则来自由各部落首领组成的长老院,但实际治理国家的行政官员,则将由经过培训的大同社官员担任,这个过程可能要持续几十上百年,直到新大陆完成融合 吴亚军道:“都督,西班牙人不足为虑,但同化土著难度不小,殷洲、金山两府人口不过百万,其中汉民十余万,体量小,融合自然相对容易。 可西班牙人留下的殖民地,土著人口多达数百上千万,体量悬殊,融合难度恐呈倍数增长。” “而且土著民风淳朴,易受宣传影响,佛、道二教在新大陆传播迅猛,势力日涨,这固然有利于眼下融合。 然往事不忘后事之师,宗教势力一旦过于强盛,难免干预世俗,形成国中之国,长远来看,恐不利于我大同社在此地的稳固统治。 依我之见,欲从根本上教化土著,使其归心,还需依靠儒家学者,系统性地教授他们汉语、汉字、汉礼,从语言文字和伦理根基上着手,方是长治久安之策。” 赵胜闻言悚然一惊道:“是我疏忽了长远隐患。宗教可为先锋,但定鼎仍需文教。我们立刻联名上书元首府,恳请尽快派遣大批夫子西来,在新大陆广建学堂,推行教化。” 议定此事,赵胜便率领整编补充完毕的殷洲都督府主力一万余人,浩浩荡荡,杀向新西班牙总督区的核心墨西哥城。 与此同时,在望汉城外的战俘营,王平安接到了都护府下达的一项特殊任务,每周组织这些西班牙士兵说自己的故事。 起初,战俘们充满疑虑。不知道大同社要做什么,但觉得厂长待他们好,战俘开始尝试诉说自己的经历。能不远万里来到新大陆冒险的西班牙平民,除了少数梦想一夜暴富的狂徒,大多背后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悲惨往事。 有人是土地被乡绅贵族巧取豪夺,全家失去生计;有人是工作的作坊因美洲白银涌入引发的恶性通货膨胀而破产,工匠流离失所;还有人的父亲、兄弟为国王征战荷兰,或中欧,血洒疆场却无分文抚恤,自己被迫子承父业,拿起火枪成为雇佣兵或水手,冒险家挣扎求生。 毕竟大航海时代死亡率高就是水手,10个出去的人,9个死在海上,即便现在死亡率降低了一些,但依旧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行业,但凡有一条生路,都不会有人愿意选择出海冒险。 当一个个悲惨的故事被倾诉出来,战俘们惊讶地发现,尽管经历各异,但悲剧的源头却惊人地相似:一个贪婪残暴的本地贵族,一个横征暴敛的税务官,一个道貌岸然却与权贵勾结的神父。 王平安适时地站出来,用简单易懂的语言向他们揭示:“压迫你们的,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以国王和贵族为首的的封建制度,是那个制度,让你们失去了土地,失去了工作,失去了亲人,最终不得不背井离乡,甚至在这里成为俘虏!” 了解了自身苦难的根源,许多战俘心中对西班牙王国和天主教会的认同感开始崩塌,怨恨转向了那个遥远的、并未给予他们公正的旧秩序。 甚至有人开始畅想,是否有朝一日,能打回西班牙,建立一个像大同社治下这样,没有贵族压迫、讲究公平秩序的新国度。思想的火种,悄然在这些异国战俘心中点燃。 同历二十三年(公元1645年)7月5日,新西班牙总督区核心,墨西哥城外。 此时,大同军与蜂拥而至的各路土著联军,总兵力近十万,将墨西哥城围得水泄不通。然而,这座西班牙经营百年的首府,城防坚固,炮台林立,储存充足,短期内难以攻克,战事陷入了僵持,双方只能不断的进行炮击,消耗守军的城防物资。 围城大营连绵数十里,人员庞杂,管理难度极大。 “住手!都给我住手!”郑森带着一队士兵冲入一片混乱的营地,大声喝止。然而,正在殴斗的两个部落战士根本充耳不闻,打得难分难解。 郑森毫不犹豫地举起步枪,对着天空“砰!砰!砰!”连开三枪! 枪声终于震慑住了打斗的人群。 “为什么打架?!”郑森厉声问道。 “他在我们部落的柱子上撒尿!” “不过就是撒泡尿!他竟敢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我们部落!” 郑森看着双方激动的模样,深感头痛。这类冲突近日已非个案,这些部落总是会有各种稀奇的理由起冲突。 他沉着脸宣布:“在营地内随意便溺,违反卫生条令,关禁闭一天!在营中聚众斗殴,扰乱军心,每人关禁闭三天!军法官,把人带走!” 随行的军法处士兵立刻上前,将涉事者押走。 这类事件层出不穷,根源在于土著部落文明等级低,哪怕他们所谓的三大帝国,实际上也不过是原始文明,在这些土著看来,除了自己的部落外都是外人,诸如争夺水源、猎场、过往的仇杀,在西班牙人没来之前,许多部落都是生死仇人,就是因为内部一盘散沙,西班牙在新大陆的殖民统治才能如此顺利。 金尚看着被押走的族人,无奈地对郑森叹息:“当初我们印加帝国,内部也是部族林立,纷争不断,这才给了皮萨罗那个恶魔可乘之机,连伟大的阿塔瓦尔帕国王都被他们卑鄙地俘虏并处决了。” 他的爷爷曾是帝国的祭祀,亲身经历了那场浩劫,并将这段屈辱的历史讲给了金尚听。 郑森拍了拍金尚的肩膀道:“金尚兄弟,赶走西班牙人,只是第一步。如果你们不能超越部落的局限,学会团结一致,形成一个稳固的整体,那么将来,即便没有西班牙人,也可能会有其他的侵略者来欺负你们,内部的团结,比任何坚固的城墙都重要。” 这段时间,郑森到了墨西哥高原的许多地方,目睹了太多“万人坑”,听闻了无数西班牙殖民者的暴行,对当地土著的遭遇充满了同情。 一旁的满岳闻言笑道:“郑排长多虑了!以后他们就是我们民朝保护下的藩属了,有我们罩着,谁还敢不长眼来欺负人。” 大同历二十三年(公元1645年)7月15日,新大陆,墨西哥城城下。 赵胜带着最后一批联军抵达墨西哥城,大同社在新大陆的所有的重型火炮,还有打造好工程用的船桥,云梯等攻城设备也打造完成。 7月20日。主帅赵胜下达了总攻命令。10万大军分成东西南三个方向猛烈的进攻西班牙城。 超过百门重型钢制火炮发出了怒吼。“轰轰轰——”灼热的炮弹划破天际,带着死亡的尖啸砸向城头。 西班牙人部署在高处的铸铁炮奋力还击。然而技术的代差在此刻显露无疑。西人的铁炮射程近、精度差,往往才发射一两轮,其位置便被明军观测手锁定。 随即,更具威力和准头的大同钢炮炮弹便如长了眼睛般精准落下,将一座座西班牙炮台连同操炮的士兵炸得粉碎。不到一个时辰,城头的远程火力便基本被压制、摧毁。 失去了火炮的庇护,城墙的防御力大打折扣。大同军的工兵部队冒着零星的箭矢和火枪射击,扛着沉重的船桥组件,迅猛冲至护城河边。 一座座临时桥架被迅速搭起,直抵对岸。与此同时,无数扛着云梯的突击步兵如潮水般涌过船桥,将数以百计的云梯狠狠架上了斑驳的城墙。 “迫击炮!覆盖射击!”前线的指挥官周俊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迫击炮被推至前沿,曲射的炮弹如同冰雹般落在城垛之后,爆炸的火光与破片瞬间清空了一段段城墙上的守军。 借着这短暂的间隙,第一批联军士兵肩背长枪,悍不畏死地沿着云梯向上攀爬。城墙上的子弹不时打出来,带起一蓬蓬血雨和硝烟,却无法阻挡这复仇的洪流。 城墙之上,西班牙守军陷入了绝境。他们知道一旦这些主要由土著战士组成的联军攻入城内,等待他们的将是彻底的清算。 过去百年他们在征服过程中对原住民犯下的累累血债,屠城、奴役、屠杀,此刻都化作了最深的恐惧。 总督和教士们宣扬的“野蛮人不会留活口”的话语在耳边回响,求生的本能与绝望交织,激发了这些殖民者最后的疯狂,他们红着眼,歇斯底里地挥舞着刀剑火枪,死战不退。 然而,攻城的联军,尤其是那些土著战士,胸中燃烧的复仇火焰更加炽烈。他们世代居住的土地被侵占,亲人被奴役虐杀,神庙被摧毁,积累了百年年的血海深仇,在此刻终于得到了宣泄的机会。 在大同军提供的精良装备下,他们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哪怕身中数剑,肠穿肚烂,也要死死抱住敌人,用最后一口气咬断对方的喉咙。 更何况,他们在兵力上占据着绝对优势,十倍的兵力如同永不停歇的浪潮,不断冲击着摇摇欲坠的防线。 惨烈的城墙争夺战持续了一日,南门的一段城墙首先被联军突破。而后如同堤坝决口,越来越多的联军士兵涌上城头,西班牙人的防线开始全面崩溃,大同军控制了新墨西哥城的外围城防系统。 师长李国栋走到一直凝望城区的赵胜身边低声道:“将军,城墙已破,巷战伊始,伤亡必巨。是否派人招降,以减少我军及附庸损耗?” 赵胜面无表情,目光依旧停留在城中开始升起的滚滚浓烟和隐约传来的喊杀声上,声音冷峻如铁道:“不。我们需要一张白纸的墨西哥城,而且唯有以血还血,彻底的复仇,才能平息土著心中积压的怨恨,才能让新的秩序在废墟上真正建立起来。这是西班牙人应得的审判。” 一旁的北海舰队教喻陈安轩沉吟片刻道:“主帅,彻底清算末将赞同。然我军终究是王师,不妨在外围设立安全区,凡逃出战区之西班牙老弱,予以俘虏,亦可彰显我天朝仁义,与西班牙之暴虐有别。” 赵胜闻言,略一思索,点了点头道:“可。” 命令迅速下达。大同军主力并未直接参与城内的逐屋争夺,而是在新墨西哥城东西南北四门外,各自划出一片区域,树立明旗,派兵警戒,宣布凡逃至此区域者,可保性命。 东门外安全区,年轻的将领郑森听着城内震天的喊杀声、哭嚎声,闻着随风飘来的浓重血腥气,面露不忍。 他看着一些惊慌失措的西班牙平民,特别是妇孺,踉跄着朝安全区跑来,忍不住向前几步,挥手用刚学会的西班牙语喊道:“快!来这里!这里安全!” 他身旁的老将满岳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郑老弟,你这副菩萨心肠,在战场上可要不得。别忘了我们在银矿看到的景象,那真是白骨累累,这些西班牙人,视土人如草芥,肆意虐杀时,何曾有过半分怜悯?今日之惨状,不过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郑森地低下头:“满大哥,道理我懂。只是看到这景象,终究于心难安。” 他也觉得西班牙人应该得到清算,只是同情那些妇孺。 满岳摇头不语,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刀柄,警惕地注视着可能从城内溃逃出来的西班牙散兵游勇。 城内的战斗进入了最残酷的巷战阶段,大同军士兵逐步驻守在外围的安全区域,战场的双方已经变成了部落联军和西班牙殖民者 西班牙残兵依托总督府、教堂、坚固的庄园和民居,拼死抵抗。联军则用大同军带来的海量火药,发起了狂暴的攻势。迫击炮定点清除,炸药包爆破墙体,火炮直瞄轰击坚固据点,联军带来上千万斤火药在三天内几乎消耗殆尽,整座城市在连绵不断的爆炸中颤抖,无数建筑化为瓦砾。 战斗最终推进到城中心的西班牙总督府。经过最激烈的短兵相接,联军战士冲入了这座殖民权力的核心建筑。新西班牙总督、大法官、舰队长官、殖民地兵团总指挥等所有高级官员,均在混战中被愤怒的土著战士格杀,然后把他们的尸体吊在总督府前,宣告自己的胜利。 当最后一声枪响在新墨西哥城上空消散,这座曾经繁华的殖民都市已成人间地狱。 除了约千余名逃入大同军安全区的西班牙老弱妇孺得以幸免外,城内的几万名西班牙人士兵、殖民者及其家属,几乎被以金尚等人为首的土著联军屠杀殆尽。 其情景,恍如百多年前西班牙人自己在这片大陆上制造的无数惨案的重演,历史在此刻完成了一次血腥的循环。 大战之后,清扫战场的工作持续了整整一个月时间。在赵胜的严令和组织下,联军士兵和征发的民夫合力将数万具尸体运往城外集体深埋,清理街道瓦砾。尽管努力清洗那股浓烈的血腥与焦糊气息。 半月之后,在新墨西哥城的中央广场,废墟被稍作清理,旗帜飘扬。 在赵胜、李国栋、李过,陈安轩等大明将领的主持下,上百个来自墨西哥各地的印第安部落首领齐聚于此。他们穿着各异的民族服饰,脸上带着战争留下的风霜与重获新生的喜悦。 赵胜登上临时搭建的高台,朗声宣告:“玛雅国在我民朝帮助下,于今日复国。” 所有的土著和部落首领都欢呼雀跃,不少上年纪的老人都流出了眼泪,他们终于看到仇人身死,国家复兴的一幕了。 接下来,所有部落首领共同宣誓,拥戴民朝元首为玛雅国最高保护者。新的玛雅国将实行长老议会制,议会由各大部落推举代表组成,为最高法理机构。其下分设丞相府,总领行政事务;督察御史府,负责监察百官、巡视地方;太尉府,统辖全国军事力量。民朝将派遣顾问,协助玛雅国建立新秩序。 大同历二十四年(公元1646年)3月5日。 新生的玛雅国都城,还弥漫着硝烟散尽后的重建气息,西班牙人无敌舰队,终究还是来了。 但这个无敌舰队有点名不副实,但没办法,现在的西班牙已经是个空壳子,持续三十年的欧陆战争几乎榨干了帝国的国库,而更为致命的打击来自1643年的波特兰海战,西班牙海军主力在那场与荷兰人的对决中再次惨败,元气大伤。 此次远征,菲利普四世几乎是砸锅卖铁,才勉强拼凑出这支由20余艘千吨级主力战舰和30多艘二级战列舰组成的舰队,总计50余艘战舰。 这在纸面上仍是一支可观的力量,但舰船状态、人员素质和物资储备,都已透露出帝国的疲态与力不从心。 舰队在唐·安东尼奥·德·奥昆多将军的指挥下,历时大半年,跨越近两万公里的惊涛骇浪,绕经南美洲顶端,才终于驶入广阔的太平洋。 他们原计划抵达稳固的新墨西哥总督区进行休整补给,恢复远航带来的损耗,再以雷霆万钧之势扫荡叛乱的“土著”和背后的赛里斯人。 然而,当舰队停靠在秘鲁总督区的港口时,传来的消息却让所有西班牙军官的心沉入了谷底。 新墨西哥总督区已经被攻占,大同社建立了傀儡玛雅国,帝国最重要的银矿被敌人彻底攻占。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舰队指挥官明白,不能夺回新西班牙总督区,西班牙帝国将会彻底崩溃。 与此同时,北海舰队的侦察快船也已将敌情火速报送至舰队统帅李过处。 李过闻讯后毫不迟疑,趁敌劳师远来、立足未稳之际,给予其致命一击。他立即集结麾下近六十艘主力战舰出港,迎战强敌。 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吸引了整个西方殖民世界的目光,荷兰、英格兰、葡萄牙、法兰西等国的海军分遣队或武装商船,早已尾随或预先抵达附近海域。 他们悬挂着中立观察的旗帜,在战场边缘游弋,意图亲眼目睹这场将决定太平洋霸权归属的较量。 辽阔的太平洋上,两支庞大的舰队缓缓靠近,帆樯如林,鼓胀的风帆下是森然的炮口。四月的阳光照耀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肃杀之气。 李过冷静地站在旗舰“镇远”号的舰桥上,通过望远镜观察着西班牙舰队的阵型。上一次与西班牙海军交战他就发现西班牙人的火炮,射程近,威力小,他果断下达了战术指令道:“与敌人保持距离,控制在1.5至2公里之间!各舰遵循信号旗指令,集中火力,梯次攻击!” 这个距离,对于装备了新型钢制舰炮、射程更远、精度更高的大同海军而言,虽然不是发挥火力的最佳区间。 但对于仍大量使用老旧铸铁炮的西班牙战舰来说,这个距离使得他们的炮弹要么够不着,要么即使能打到也已威力大减,无法破甲、准头全无。 “开火!” 随着命令下达,大同军战舰侧舷喷吐出连绵的火光与浓烟。沉重的钢制炮弹呼啸着跨越海面,有的砸在敌舰船体上,木屑横飞,开出巨大的窟窿;有的直接命中帆缆,扯碎风帆,打断桅杆,让西班牙战舰的速度骤减;更有甚者,精准地落入敌舰炮窗,引发内部殉爆,瞬间将战舰化作燃烧的地狱。 “轰!轰轰——!” 战斗在上午时分打响,大同海军舰队始终保持着一个令西班牙人恼火却又无奈的距离开炮,偏偏如此远的距离,敌人的火炮还异常的准确,只要有一艘战船被击中,这艘战船就会快速被集火,被击沉。 西班牙舰队也奋力还击,扛着大同军猛烈的炮,想办法拉近距离,再转移船身开火,但在这一系列行动当中,他们要承受四五轮的火炮打击。 这场海战从日出一直持续到日暮。因为交战距离的拉长,命中率相对降低,使得战斗的进程比以往任何一次大规模海战都更加持久和残酷。 海面上硝烟弥漫,受伤战舰燃烧的火焰与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凄厉的赤红。不断有西班牙战舰因重创而倾覆或爆炸沉没,落水士兵的呼救声在炮火的间隙隐约可闻。 大同军靠着以逸待劳,武器装备和舰队数量的优势,从一开始就压着西班牙的无敌舰队打,到了战争后期,西班牙人更是毫无还手之力。 眼看己方已损失超过二十艘主力战舰,阵型已被彻底打乱,败局已定。 主帅唐·安东尼奥·德·奥昆多将军做出了悲壮的决定。他命令尚能机动的战舰尽可能撤离战场,向南突围,逃往秘鲁地区。 而他自己则亲率旗舰“圣特立尼达”号以及几艘护卫舰,毅然转向,向着大同舰队的主力发起了决死冲锋,用自己的牺牲为友军撤退争取时间。 这悲壮的一幕成为了这场大海战的终曲。奥昆多的旗舰立刻成为了明军集中火力的靶子。“镇远”号及其周边数艘明军战舰的所有侧舷火炮几乎同时瞄准了这艘旗舰。 在一阵空前密集的弹雨洗礼下,“圣特立尼达”号庞大的船体千疮百孔,主桅杆轰然折断,最终缓缓沉入冰冷的太平洋波涛之中,而这也成了战场的终章。 舰队指挥官李过看着狼狈的战场道:“救治自己人,打捞战俘。” “无敌舰队落幕了!”而在远处观战的各国海军军官们,则心情复杂地记录下了这一切,屡屡战败的无敌舰队,最后的力量陨落在这片广袤的大洋上。 经此一役,西班牙在新大陆太平洋沿岸的海上力量几乎被连根拔起,再也没有能力支撑起日不落帝国的庞大身躯了。 第504章,快速壮大的大同经济 大同历二十四年(公元1646年)6月5日,伦敦工业区,议员克劳德家。 克劳德正劈里啪啦的打着算盘,算盘珠子每波动一下,他的脸色变喜一分,当算出了5月份的总收入之后。 他再也忍不住喜悦道:“这个月增加了10%的利润,一个月赚了200英镑,今年我的作坊大概能赚3000英镑,这已经比我庄园一年的收入都要多了,这赛里斯人的制度虽然让人讨厌,但纺织机还真是好用。” 自从夏允彝提前为英格兰带来了纺纱机和新式的纺织机,英格兰的纺织业开始逐步进入爆发期,产能几乎以每年增加五成的数量提升。 同时外部的条件也为纺织业的发展提供了条件,首先是英格兰内战实力对比发生了扭转。 1645年4月,英格兰议会也通过了。《自抑法案》,这个法案把旧式的贵族全部清理除了议会军,克伦威尔因为要组建模范军而被保留职务。 而后克伦威尔组建模范军的时候,聘请了李定国为新军的教官,教导模范军如何使用全火枪战术,李定国根据模范军自由民多,士气高涨特点,教导他们线列战术。 李定国的教导,把历史上本就战斗力强悍的模范军,更得到了有力加强。 接下来模范军在6月的纳斯比战,7月的朗波特战役,模范军两次全歼了国王军的主力,直接把国王军主力打崩了,收复了伦敦以北大片国土,查理一世现在只占据了英格兰不到1/3的国土,而且军队的士气低落,再无反抗之力。 伦敦彻底远离战火,为纺织业的发展提供了安定的保障,而另一个外部条件则是1645年开始,30年战争进入了最激烈的时刻,欧洲的各大强国根本没有精力来搅合英格兰的内战不说。 同时还因为大同社与西班牙人宣战,这场欧洲本土的战争,大有发展成为世界大战的趋势。 而战争除了需要大量的粮食,军火之外,布匹也是一种重要的战争物资。 英格兰的纺织技术得到提升,价格还降低了,欧洲各国为了节省军费,解除了对英格兰的货物禁令。这相当于全世界的市场都对英国的布匹商人开放。 英格兰的纺织商人发现,自己生产再多的布匹,都不缺买家,西班牙,法兰西,荷兰,葡萄牙都挥舞着英镑来购买他们的产品。1645年,光西班牙就在伦敦订购了50万匹羊毛布。 如此庞大的外在需求,纺织业高昂的利润,导致英格兰的大量的庄园主,投入到纺织业当中,英格兰市政厅甚至还学习民朝,在靠近泰晤士河的地方,建立这个纺织工业区,期货交易市场,方便外国商人来购买布匹。 就在克劳德畅想未来,甚至打算购买更多的纺纱机,纺织机扩充产能的时候,他的打手威廉慌张闯进来道:“老爷,大事不好了,纺织兄弟会的弥尔顿,组织纺织工匠罢工,现在我们工厂停了。” 克劳德听完大怒道:“他想干什么,为了赛里斯人的纺织厂,想卖国不成,叫上你的人跟我去工厂。” 克劳德当即坐上马车,带着自家的打手气势汹汹的来到自家的纺织厂。 此时克劳德纺织厂有节奏的咔咔声音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安静,女工男工都堵在纺织厂的门口。 从马车下来的克劳德看到这一幕,心痛的捂住胸口,停工一天他就要少赚7~8英镑。 他带着严厉的目光看着自家的纺织工人道:“你们待在这里不做事情干什么,还想不想干,不想干滚蛋,伦敦城最不缺的就是纺织工匠,你们不想干,有的是人干。” 纺织工匠有点害怕的看着带着打手杀过来的克劳德。 但弥尔顿上前道:“我们的诉求是,要减少工作时长,把现在14个小时的工时减短到10个小时,最起码要有一天的休息日,让我们有时间向上帝祷告,这是上帝赋予所有子民的权利,还有我们要提升工钱,工钱由15先令涨到20先令,工匠还要有工伤保险。” “工伤保险!”克劳德打断道:“你们是不是还想要养老金!” 弥尔顿装作听不出这话里面的嘲讽笑道:“如果克劳德议员愿意给的话,那我们纺织兄弟会将会在整个伦敦,宣扬您的仁慈。” “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今年我们兄弟会的纺织工匠给您多赚了一倍的利润,我们增加不到三成的收入,很合理吧。” 克劳德淡然道:“我的纺织厂赚了钱,和工匠有什么关系,要不是我给了他们工作,他们连饭都吃不起。” 而后他一个单词一个单词道:“弥尔顿,我警告你不要发疯,这里是英格兰,不是赛里斯,你想要发疯就跑去赛里斯,英格兰不欢迎你这样的疯子。” 而后他看着工匠道:“今天敢罢工的一律扣半个月的工钱,现在你们赶快给我去上工。” 弥尔顿淡然道:“你不答应我们的要求,我们就静坐在这里。” 克劳德冷笑,对着威廉示意,威廉就带着几个彪形壮汉出列,对着纺织工人威胁道:“你们再不上工,不要怪我们兄弟对你不客气。” 弥尔顿鄙夷笑道:“你想和我们兄弟会比人多。” 顿时30多个拿着铁棍的兄弟会成员,反过来包围了克劳德的打手,威廉这些打手反而不敢动了。 纺织兄弟会不可怕,关键是兄弟会后面还有一个大同正义会,据说有三四万人,这两年下来,打服了伦敦十几个帮派,一般的人已经不敢动他们了,威廉等人不过拿了克劳德几先令的打手费,用不着把命给卖上。 弥尔顿嘲讽道:“克劳德老爷,这些人手够不够,如果觉得不够,我可以再去招100个人过来,只要你这些手下,一个人干掉我们10个,你就胜利啦!” 克劳德看到自己手下阳痿的样子,知道靠武力威胁是不成的,他冷哼道:“弥尔顿,你厉害,但我不相信你能养得活伦敦所有工匠。” 克劳德看一下纺织工人道:“我现在宣布你们所有人解聘了,在伦敦5条腿的马难找,难道还找不到两条腿的人。” 克劳德气冲冲的带着自己打手,前往伦敦专门招工匠的街区,想要填补这些纺织工匠的缺口。 弥尔顿看到他的身影大喊道:“克劳德议员,你可要快点啊,这纺织机停一天得损失多少英镑,你不心痛我还心痛。 而且这还是现在谈判的价格,你找不到工匠,不要怪我们涨价,毕竟你不卖布,有的是人卖布,到时候市场份额抢光了,再想抢回来就难了。” 纺织工匠看着克劳德离开的身影担忧道:“要是克劳德议员真找到了人,我们该怎么办?” 弥尔顿淡然道:“放心,他找不到人,即便找到了,你手上的家伙是是吃干饭的吗,把那些工贼打出去,克劳德手中才几个人,你身后可是有5万兄弟会成员,怕他干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克劳德带着自己的打手,在伦敦绕了好几圈,结果惊愕的发现,一向不缺流浪汉的伦敦城,居然没找到几个手脚完好的流浪汉,这还是他印象当中的伦敦城吗? 克劳德住在伦敦城外,对伦敦这两年发生的事情不大了解,威廉马上解惑道:“老爷,这两年大同正义会在伦敦大量的招募流浪汉去开荒,还开了木材厂,造船厂,钢铁厂,煤炭厂,机器厂,加上这两年流浪汉也很少来到伦敦城,所以就看不到多少人了,您真要找流浪汉的话,最好还是去伦敦郊区,那里有个专门的流浪汉聚集地。” 克劳德脸色难看道:“还不赶快带路。” 在威廉的带领下,克劳德的马车来到了伦敦郊区的人才市场,果然这里有大量落魄的流浪汉。 这是大同正义会组建的人才市场,现在每个逃到伦敦的流浪汉都会提前来这里,希望得到大同正义会的帮助。 随着杰拉德开荒,积攒了原始资金,而后又通过夏允彝,学习大同社起家的政策,承包了伦敦郊区一个煤矿,做起了蜂窝炉和蜂窝煤市场。 这个行业没什么技术难度,有伦敦这个大市场,不怕赚不到钱,需要的工匠却不少,能够让更多的流浪汉过上正常的生活,所以杰拉德就选择了这个行业。 同样的煤炭使用量,蜂窝煤的价格要低一半,这点深受伦敦市民的喜爱,配套的铁锅,蜂窝煤的烟囱也开始在伦敦城流行。 当然想要在伦敦城推广蜂窝煤,受到的阻碍也是方方面面的,瘦田没人耕,耕开了有人争,这点在丛林法则的英格兰更加明显,煤炭行业最需要的是武力,没有武力就保不住这份产业。 等廉价的蜂窝煤在整个伦敦普及开来,上层的煤矿主,中层的伦敦官员,下层的各个帮派也盯上了廉价的蜂窝,想要独霸这个赚钱的市场。 对于上层的煤矿主,杰拉德议员的身份也足够阻挡这些人,对于伦敦市的官员,杰拉德照章纳税,只凭这一点就受到了伦敦官员的照看,这年头能照章纳税的议员,简直就是上帝的使者,给他们送钱来的人要保护好。 而对于那些所谓的伦敦帮派,杰拉德就不客气了,毫不留情的镇压。他组织农场上千的农户,带着铁棍来到伦敦,来回横扫伦敦的帮派。 农场的农户本来就是农家子,又受到了李定国的准军事化训练,伦敦的帮派都是些流氓,这些人欺善怕恶拿手,但面对这样准军事化组织,就拿不上台面了。双方一对战,伦敦帮派遭受到降维打击。 伦敦城的什么老鼠帮,血手帮等等几十家帮派,直接被大同正义会打出了伦敦城。 靠着煤炭行业的利润,大同正义会开的作坊越来越多,招募的工匠也越来越多,加上这些年《田地法案》开始发挥效果,大量的农户去荒野开荒,有了田地就有生产资料,自然也不需要逃到伦敦城来做流浪汉了,于是伦敦城的流浪汉逐渐减少。 克劳德来到这个人才市场,示意威廉出声。威廉马上喊道:“纺织厂招工了,有纺织经验的工匠优先,一个月的工钱十五先令。” 这个时候杰拉德出列道:“低于一英镑工钱的工作,我们人才市场不欢迎。” “杰拉德?”克劳德看向自己的打手威廉。 威廉尴尬道:“老爷这个人才市场就是大同兄弟会开的。” 克劳德看着四周流浪汉道:“我给你们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愿不愿意跟我走,只要跟我走,你们就能成为纺织工匠以后过上吃饱饭的日子。” 杰拉德冷笑:“每天工作14个小时以上,纺织厂内到处都是飞絮,而后工作五六年就累死了,我们工匠是人,不是机器,也想堂堂正正的活着,你们这种把人当机器的工作,我们不需要。” 人才市场有不少人心动,但大同兄弟会却围成了一个圈,把克劳德死死的包围,四周的流浪汉见到这一幕不敢靠近。 “我们走!”克劳德清楚,只要有杰拉德这些人在,他是不可能找到工匠。 没过多久,人才市场又恢复了平静,大家按照各个职业排着队,懂木匠活的会安排到造船厂,器械厂,懂打铁的,会安排去钢铁厂,只懂种地的流浪汉,兄弟会以100人一队,先给他们进行军事训练,培养纪律,而后通过大同兄弟银行,贷款给他们购买开荒的工具,利息只有一成,前三年不需要他们还钱,即便是第三年开始还钱,也可以用他们粮食抵账。 靠着这套循环体系,两年时间杰拉德组织了2万农户,但在伦敦四周的郊区,组建了几十个公制农庄,开垦出了2万多英亩的田地。 杰拉德通过大同正义会收购这些粮食,制成黑面包,白面包等食物,以低廉的价格供应给伦敦市民和自己体系下的工匠。 现在杰拉德通过大同兄弟会为政治头脑,大同正义银行为经济心脏,伦敦郊区几十个农场为骨架,十几个工厂为造血干细胞,快速的壮大大同的经济。 第505章,和有产者之间的矛盾与英格兰的进步青年 伦敦郊外,克劳德家族的庄园内,烛火通明。一场上层人的沙龙聚会正在这里举行,受邀而来的多是与克劳德利益相近的伦敦市议员、工商业主。 天鹅绒座椅、银质烛台与波尔多葡萄酒营造出优雅的氛围,但一众客人的脸色上却满是焦虑和不满。 克劳德放下酒杯,面带怒色道:“诸位绅士,我们必须正视一个可怕的事实。杰拉德,还有他背后那个‘大同正义会’,他们是一群危险的异端! 他们背离了上帝的旨意,我们英格兰人赖以立国的勤劳与节俭,正在被他们从赛里斯人那里学来的歪理邪说所侵蚀、摧毁!” 这番话立刻引起了在座众人的共鸣。他们太清楚克劳德为何如此愤慨,因为杰拉德和他的大同正义会,就像一股无法阻挡的潮水,正一英寸一英寸地侵蚀着他们固有的利益。 蜂窝煤的普及,让传统的木材商和部分煤矿主利益受损。 杰拉德开面包房,卖物美价廉没掺沙子,木屑的黑面包,白面包,让飞利浦这些面包房主和粮食商人,利润大为受损。 以前杰拉德只有一个1000英亩的农场,他们还可以不在意。现在杰拉德控制的农场超过了2万英亩,这么大批量的粮食已经足够影响伦敦的粮食价格了。 为了生存下去菲利普这些面包商人,不得不放弃英格兰几百年的传统,把沙子跟木屑剔除到面包的配方当中,黑面包的价格也降低到三便士能买两个黑面包。 利润降低了7成,伦敦的那些粮食商人,对杰拉德可以说恨之入骨。 更让这些体面人不安的是,杰拉德带领大同正义会,以雷霆手段扫清了伦敦盘踞多年的黑帮势力。这些见不得光的“黑手套”,本是议员、官员乃至教会人士用来处理脏活、恐吓平民、牟取暴利的工具。 现在杰拉德的举动相当于往他们脸上打了一巴掌,他们还得陪笑,黑手套之所以叫黑手套,就是因为他们不能见光。 杰拉德推广的公制农场吸纳了大量涌向伦敦的流浪汉,使得城内的廉价劳动力来源锐减。有产者们不得不“慷慨地”将工匠每日工作时间从16小时“缩减”到14小时,并象征性地增加了一点工钱,以吸引人手。 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如此心善的只让工匠工作14个小时,让他们有多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就是因为他们不让这两个小时就真没人干活了。 但人的贪欲是无限的,他们已经让了两个小时了,结果工匠还不满足,居然想要一天只工作10个小时,剩下的14个小时就这样白白浪费掉,这是上帝都不能宽恕的罪恶。 菲利普马上道:“没错,杰拉德就是个疯子,他存在下去会让我们所有人都不好过。” 他的面包房都会被快被杰拉德挤的破产,他在哪里开面包房,杰拉德就会在自己的面包房对面开,而后用他的廉价的黑面包,压低他的利润。现场的就是菲利普对杰拉德怨气最大。 庄园客厅里顿时响起一片对杰拉德和大同正义会的口诛笔伐,这些有产者利益意识极强的,他们已经能感受到杰拉德和大同正义会的威胁,大同正义会每壮大一分,他们的利益就会受损一分,这个过程持续下去,他们的产业很可能保不住。 就在群情激愤之际,一直冷静议员罗素开口道:“绅士们,请稍安勿躁。杰拉德固然可恨,但他目前只是疥癣之疾。别忘了,前线还在打仗!克伦威尔将军和他的‘新模范军’还需要大同兄弟会的士兵去击败国王。而且,议会里的‘长老派’才是我们眼前最大的敌人!”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让狂热的气氛稍微降温。所有人都想起了新模范军惊人的战斗力。 几年前,议会军还屡战屡败,只是靠着人多势众把国王阻挡在伦敦之外。 但由自耕农、工匠组成,经过严格训练并灌注了清教信念的模范军,成立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却连战连捷,歼灭国王军上万精锐,连牛津这个大本营都攻克了。 查理一世已仓皇北逃苏格兰,胜利来得如此之快,让这些幕后支持战争的议员们都感到措手不及。 模范军中大概有三成的人都是大同正义会下属的自耕农工匠提供的兵员。对付杰拉德不难,难的是对付大同正义会的士兵。 同时对于战后的利益分配,议员们争论的极其激烈,让他们没时间对付杰拉德。 现在内战已经结束,到了分配利益的阶段,长老派还想保留国王,想要恢复君主制,只要求查理一世交出兵权。 但罗素这些人却已经不想再要国王了,你国王都打不过我们,那还要这个图章干什么,我们议会直接掌权不更好。 但长老派却不同意,他们都是贵族出身。没有国王,就没有贵族,对于这点长老派清清楚楚,所以他们坚决要迎回国王,要不要国王成了两个派系最激烈的矛盾。 而想要对付长老派,自然就要拉拢一下杰拉德代表的市民阶级,最起码不可能和他们闹翻。毕竟工匠最多想要多睡几个小时,多几先令去买面包。 国王却想要他们几百英镑的税,甚至想要他们的家产,这要优先对付谁不是一目了然的事。 罗素继续分析道:“长老派还想保留国王,弄个虚君议会。但国王都已经被我们打败了,为什么还要把这枷锁戴回去?英格兰应当由议会直接掌权!” 他环视众人道:“要对付长老派,我们现在必须拉拢杰拉德所代表的市民力量。”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诱惑的意味:“现在是关键时刻,暂时向他们让步又如何?让他们多休息几小时,加几先令工钱。等到我们解决了长老派,稳固了权力,再来收拾杰拉德和公制农场。” “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清算支持国王的贵族,他们的庄园,他们的工厂,才是真正的宝藏。” 罗素的话说服了现场议员,现在是收取战利品的时候,那么多贵族庄园等着他们接收,何必和杰拉德这个农村小子起冲突。 克劳德举办这次宴会的目标,没有达成,议会派还是把主要精力对准了英格兰的贵族,对杰拉德代表的市民派以拉拢为主。 克劳德死扛了5天,在伦敦城根本没找到几个熟练的纺织工匠,即便找到了,但在弥尔顿的威胁下,这些人很快也转变立场,加入了纺织兄弟会的行列当中。 而克劳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老客户,一个个被同行撬走不说,他还有一批订单交付不了,直接赔了300英镑,心疼的他半天起不来身。 他去伦敦市,想要警察想办法干预,但杰拉德也是议员,更重要的是大同正义会有不少人加入了模范军,伦敦市政厅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对双方的争斗两不相帮。 走投无路的克劳德,在现实的残酷压力下,最终不得不屈服。他接受了纺织工匠兄弟提出的条件:每日工作不得超过十小时,周薪上涨至一英镑。 克劳德的屈服如同推倒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杰拉德和大同正义会迅速将这一成功经验复制到伦敦其他纺织工场,大同正议会组织的罢工一场接一场。 在一个月内,整个伦敦的纺织工匠普遍实现了十小时工作制和每周一英镑的工资水平。 这场胜利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伦敦的工匠、学徒、乃至普通市民都为之振奋。 大同正义会的声望如日中天,成为了伦敦平民权益的捍卫者和希望所在。“有困难,找正义会”,开始成为伦敦街头巷尾流传的一句话。 大同历二十四年(公元1646年)7月5日,伦敦,民朝大使馆。 自从内战爆发之后,牛津成为了国王的大本营,于是英格兰的学者,也分成了两派,支持国王的人留在了牛津,支持议会派的来到了伦敦市。 因为民朝使馆能带来赛里斯的报纸和信息,而此时东方的热潮在整个欧洲流行,英格兰的学者也想了解东方的信息,于是民朝使馆交流的学术中心。 弥尔顿正对着自己的一干好友,炫耀自己的战果道:“那个克劳德还想硬气,从外面招工,却不知道整个伦敦到处都是我的人,他根本招不到工匠,只能灰溜溜的回来,降低了工时,提升了工钱。” 他的好友沃利斯担忧道:“这样降低工时,提高工钱会降低工厂的效率,让我们英格兰的羊毛布竞争不过荷兰人法兰西人,你们太着急了,应该等我们英格兰的纺织业打败了荷兰,法兰西的纺织业,在纺织业领先之后,再想办法提高工匠的工钱。” 弥尔顿听到这话怒怼道:“放屁,是你开纺织厂还是我开纺织厂,就这两年时间,英国的纺织厂增加了三倍以上的产能,两倍以上的利润,但增加了这么多利润,也没看到那些有产者愿意让出一先令,给工匠提高工钱,工匠想要增加收入,只有工匠团结起来,为自己争取利益,想让那些有产者自己让出利益,比一匹马穿过针眼还难。” 他另一个好友威廉道:“我同意弥尔顿的话,这些年那些有产者只会制定那些对他们友好的政策,比起赛里斯人的元首,把一个个赛里斯公民变成有产者。 我们的议员只会把公民变成流浪汉,然后再制定法令,把流浪汉变成他们的奴隶,在英格兰的天空下连成为流浪汉的权利都没有,我们的议会都是一群自私贪婪之人。” 哪怕在17世纪,英格兰也有一批正义的青年,他们看不惯英国作坊族那种残酷的剥削,议员那种自私自利的行为,所以才有《乌托邦》这样的经典问世。 这个时代的英国人也意识到,英国的发展出了问题,制造的财富虽然越来越多,但农民被赶出了农村,公田地被私人圈住成为私产,农户成为流浪汉,最后被抓到工厂里成为奴工,贵族残忍,官员贪腐,这个时代的英格兰昏暗无比,看不到任何一丝希望。 而杰拉德他们建立大同正义会,几年时间安置了2万多流浪汉,开垦出2万亩田地,又建立工厂吸纳流浪汉,让整个伦敦流浪汉为之一空。 伦敦的进步青年终于在英格兰昏暗的天空下,看到一丝希望,所以他们团结在杰拉德的身边,想要推广大同正义会模式。 弥尔顿赞同道:“英格兰并不缺少土地,伦敦四周到处都是荒地,把这些荒地全部开拓出来,足够每个英格兰的公民,过上像赛里斯那样的生活。议会应该立法,像我们大同正义银行,用低廉的利息资助每一个想要开荒的英格兰公民。” 沃利斯苦笑道:“只怕英格兰的那些银行家不会同意,你们的利息太低了。” 弥尔顿严厉道:“银行并不能生产财富,他们不过是窃取上帝子民财富的小偷,只有开荒,建立作坊这才是真正的在制造财富,英格兰想要富裕要靠的是工匠和农户,而不是所谓的银行家。” 沃利斯道:“弥尔顿,你太极端了。” 弥尔顿冷笑道:“那些作坊主制定奴隶制的收容法案,让工匠每日劳作16个小时。你不说他们极端,我不过是要议会帮助农户开荒给予支持,你却说我极端,这究竟是我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 而在另一边,威尔金斯在一个实验室里邀请自己的好友看着自己最新的成果。 一个煤油灯的火焰燃烧的一个小型的机器,随着温度上升,机器不断的运作,推动一个驱赶缓慢转动,折扣越来越快。这一幕看着一众英格兰的科学家惊讶不已。 威尔金斯得意道:“这就是赛里斯人弄出来的蒸汽机的雏形,再放大几十倍,这个机器就能用在纺织机,纺纱机上,能十几倍的提升纺织的效率,把这台机器安装在车上,就是塞里斯人的蒸汽火车,能在铁轨上拉几万英镑的货物。” 威廉哈维惊叹道:“难怪赛里斯人如此富裕,这简直是财富的制造机器。” 沃里克伯爵更是当机立断道:“威尔金斯神父,我出2000英镑,你能造出这样的蒸汽机吗?” 这两年赛里斯人传过来纺纱机与纺织机成倍的提升了英格兰羊毛布的生产效率,让英格兰的纺织作坊主大发财,如果眼前这个小机器能提升几十倍纺织的效率,沃里克伯爵觉得一座金山就在自己眼前。 威尔金斯道:“我可以试一试,有赛里斯人的机械书籍,制造蒸汽机只需要一些手艺高超的工匠。” 第506章,英格兰留学生与战后萧条 这笔风险投资达成,杰拉德看着沃里克伯爵道:“光靠我们在伦敦翻译赛里斯的书籍和他们的报纸并不能学到东方学问的精髓,阿拉伯人有句俗语,学问虽远在东方,亦当求之,我们英格兰应该派批留学生学习他们的先进技术和制度。” 威廉哈维道:“这是好事情,内战要结束了,我们也应当建设英格兰了。” 威尔金斯道:“就目前来看,赛里斯的科技是远超过英格兰甚至整个欧洲文明,去赛里斯留学对国家来说是有利的。” 沃里克伯爵询问道:“你是如何打算的?” 杰拉德道:“我询问过海商,从英格兰带一个留学生到赛里斯最起码需要50英镑。也询问过夏,赛里斯学府制度和物价,他们学府是4年制,一年的学费,住宿费,生活费大概是100英镑,也就是说一个留学生去赛里斯只需要花150英镑,派遣100个留学生花15000英镑,每年派遣100人,赛里斯的学府是4年,最多每年只要花45000英镑,而后英格兰每年就能得到100位优秀的学者。” “咳咳咳!”沃里克伯爵无奈道:“你知道45000英镑对英格兰意味着什么吗?” 杰拉德认真点头道:“国家5%的税收,但这是值得的,纺织机纺纱机给英格兰带来的带来的财富就超过了百万英镑,这些学生学会了蒸汽机的技术,纺织羊毛布的效率再提升十几倍,我们的国家就能增加上千万英镑的财富,但这场内战快要结束了,节省下来的军费完全能支持留学计划。”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情很难,但事情不能因为他难就不去做。 沃里克伯爵道:“你在议会发动留学提案,我会投赞同票。”想了想道:“这么庞大的财政议案,你最好取得议长的支持。” 杰拉德感激道:“多谢!” 大同历二十四年(公元1646年)7月15日,伦敦。 随着国王军在英格兰最后的堡垒牛津于上个月陷落,以及查理一世秘密北逃苏格兰的消息传来,持续数年的英国内战,终于以议会派的决定性胜利告终。 今日,正是战争英雄奥利弗·克伦威尔率领他的“新模范军”主力凯旋,返回伦敦的日子。 伦敦城郊,人声鼎沸。在杰拉德及其“大同正义会”的组织下,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正在上演。 身着略显陈旧但浆洗得笔挺的灰色军装的新模范军士兵,迈着虽不华丽却坚定有力的步伐,排成整齐的队列行进。 他们高举着代表议会和军团荣誉的旗帜,马车上装载着从王党军手中缴获的各式武器、盔甲乃至几门小巧的野战炮作为战利品展示。 街道两旁挤满了自发前来欢迎的伦敦市民,他们挥舞着帽子、手帕,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与掌声。 一些被安排好的孩童,穿着干净的衣裳,兴奋的孩童向走过的士兵们献上野花,看到这些孩童经历了硝烟的士兵们露出一阵笑脸。 杰拉德穿过人群,迎向骑在马上的克伦威尔道:“这场战争结束了?” 克伦威尔勒住马缰笑道:“国王军的主力已经被我们歼灭了,查理一世已经没办法发动叛乱了。现在唯一的麻烦是他跑到了苏格兰。” 游行队伍最终汇聚到伦敦市政广场。市政官员们身着礼服,在市政厅前台阶上列队迎接。伦敦市长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盛赞新模范军的英勇无畏。 仪式结束后,克伦威尔和杰拉德避开喧嚣,一同来到了议长,约翰·皮姆的宅邸。 他坐在壁炉旁的扶手椅里,看着联袂而来的两人,脸上露出笑容道:“两位英雄一同光临寒舍,真是让我这里,用赛里斯人的成语来说,‘蓬荜生辉’了。” 杰拉德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皮姆先生过誉了。克伦威尔在前线浴血奋战,击败叛军,才是真正的英雄。我做的这些,实在不算什么。” 约翰·皮姆却认真道:“不,杰拉德,你当然是英雄。这两年,你通过你的农场和工场安置了两三万无处可去的流浪汉,让他们能靠自己的双手体面生活,你还接收、安置了上千名军中伤兵,解决了议会的一大难题。 更重要的是,你向所有人证明了,我们英格兰人,同样有能力过上和赛里斯人一样的生活。 这如何不是伟大的功绩?我非常看好你的‘大同经济模式’,希望你能继续推广它,让更多英格兰人早日享受到八小时工作、上五休二,甚至养老金的生活。” 克伦威尔闻言,惊讶地看向杰拉德:“你的大同正义会发展得如此迅速了?” 杰拉德脸上焕发光彩道:“比您想象的还要快,事实胜于雄辩,我们英格兰的工匠和农夫,完全有能力过上远比现在富裕和有尊严的生活。” 他随即向克伦威尔简要介绍了大同正义会这两年如何在伦敦的工商业和农业领域扩张影响力。 克伦威尔听罢,眉头却微微皱起道:“杰拉德,按照你这种模式,你几乎是把英格兰所有的有产者,都推到了对立面,这太危险了。” 杰拉德的神情变得坚定道:“难道因为会得罪他们,我们英格兰的市民和工匠就活该每天工作十四个小时,只能领取微薄的工资,让他们的妻子为了补贴家用,不得不去做娼妓吗? ‘大同模式’证明了能让普通人过上好日子,即便得罪了他们,我也在所不惜!” 约翰·皮姆劝说道:“年轻人,你的理想很高尚,但手段未免过于激进。树敌太多,你的模式如何能长久推行? 放慢脚步,一步步来,争取将更多的人吸纳进你的体系,而不是将他们全部推开。改革需要盟友,而非纯粹的敌人。” 见气氛有些凝重,几人默契地转换了话题。 克伦威尔切入当前最紧迫的政治问题:“皮姆先生,现在查理一世逃到了苏格兰,议会是否与苏格兰方面进行了交涉,能让他们把查理一世交还回来?” 约翰·皮姆无奈地摇头:“交涉了。但苏格兰人的要价是四十万英镑!” “四十万英镑!”克伦威尔几乎跳了起来“他们穷疯了吗?这简直是敲诈!”这个数字足以让任何人震惊。在内战开始前,英格兰一年的正常国税收入也不过四十多万英镑。 如今战争刚结束,百业待兴,议会控制区的税收虽然因提高税率而有所增加,但整个国家经济已濒临崩溃,四十万英镑无异于天文数字。 约翰·皮姆叹息道:“所以议会里吵得不可开交。长老派倾向于赎回查理,条件是让他回来继续当个‘虚位君主’,军权必须永久归于议会。但其他许多议员,尤其是独立派的同仁,坚决反对花费如此巨款赎回一个‘叛国者’。” 克伦威尔语气强硬道:“花费四十万英镑,去赎回一个背叛了国家、挑起内战使生灵涂炭的国王?这是对全体英格兰公民,尤其是对那些在战场上流血牺牲的士兵最可耻的背叛! 我坚决反对赎回他!他愿意留在苏格兰,就让他留在那里好了,我们正好不需要这样一个国王。” 约翰·皮姆苦笑道:“奥利弗,事情没那么简单。当初我们为了争取苏格兰人进攻国王军,确实承诺过偿还一部分战争赔款。 而且如果不把查理一世赎回来,苏格兰人就握有一张可以随时干预英格兰内政的王牌,这对国家的稳定是极大的威胁。 我已经派人去和苏格兰长老会谈判,希望能把价格压低一些。” 约翰.皮姆却知道苏格兰长老会的要求虽然高,但也算合理,查理一世战败,本就有一部分赔款要赔给苏格兰人,而且他们当初为了拉拢苏格兰人,也许落了一定的雇佣费用,这两笔费用加在一起自然不是个小数字。 克伦威尔冷哼一声道:“与其花四十万去赎买,议会不如把这笔钱拨给新模范军作为军费!我向您保证,一定能攻入苏格兰,把查理一世抓回来。” 新模范军的战绩给了克伦威尔无比的自信。然而,约翰·皮姆却坚定地摇头:“不,奥利弗,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国力再开启一场大战了。欧洲大陆的全面战争已经结束了。” 他语气变得异常凝重,“西班牙人不自量力,同时挑战了欧洲几乎所有的强国,甚至还招惹了东方的霸主——赛里斯帝国,他们在新大陆的殖民地核心已经被赛里斯人攻陷,阿兹特克、玛雅、印加这三个古老的王国在赛里斯人的支持下得以重建,并成为了其保护国。西班牙在新大陆的殖民体系已经彻底崩溃了。”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与此同时,在欧陆战场,西班牙主力部队也被法国的孔代亲王击败。 双线溃败之下,西班牙人被迫在明斯特和奥斯纳布吕克签署了《威斯特伐利亚和约》,哈布斯堡王朝称霸欧洲上百年的时代终结了。” 说到这里,连约翰·皮姆也不禁唏嘘。一个曾经纵横四海、不可一世的帝国,因为其过度的野心和四面树敌,最终落得如此下场,欧洲的霸权就此易主,实在令人感慨。 克伦威尔消化着这个惊人的消息,随即反应过来:“您是在担心法国人?” “没错,”约翰·皮姆沉重地点头,“欧洲大战尘埃落定,法国人腾出了精力。他们很可能会趁机干预我们的内政,甚至支持查理一世或苏格兰人来削弱我们。我们必须在外部形势彻底恶化前,尽快稳定国内局面。” 克伦威尔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称霸欧洲乃至世界海洋近百年的西班牙帝国,竟然就这样轰然倒塌了? 后世英国人掌握话语权,总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说英国人打败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取代了西班牙人的霸权。 但实际上完全不是这样,西班牙人虽然败了,但他们新大陆银矿依旧在开采。依旧是欧洲的霸主,双方的实力对比并没有快速的扭转。 甚至荷兰人都战胜过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并且取得胜利,这英格兰人一点不提。 真正让西班牙失去了欧洲霸主地位是30年战争,西班牙帝国或者说哈布斯堡家族,以一己之力单挑中欧神圣罗马的诸侯强国,荷兰,葡萄牙,瑞典,法兰西等欧洲强国,要不是英格兰发生内战,高低也要踩西班牙一脚。 西班牙帝国是被欧洲诸多强国围殴,彻底打碎了他们统一整个欧洲的梦想,这才打落了霸权。 当然这次西班牙人败的更惨,不但欧洲的霸权没了,连新大陆的殖民地也没,算是提前几百年,直接变成了欧洲小国。 说完欧洲局势之后,杰拉德说了自己留学赛里斯的计划,而后诚恳道:“议长,英格兰想要富强就必须学习赛里斯人的技术和制度。” 克伦威尔道:“我也同意留学计划。” 军人最务实,模范军的强大,一部分是因为军中的有产者战斗力之强,另一部分则是赛里斯人的武器和战术先进,模范军和国王军在战场交战,双方战斗力差距之大简直不是一个维度。 约翰·皮姆皱眉头道:“一年15000英镑,最高45000英镑,这笔费用议会想要批准下来很难。” 现在英格兰一年的税收不到百万英镑,这是因为这场战争直接加了一倍的税,但战争结束了,税肯定是要降下来的,十分之一的财政收入拿去留学,只怕没几个议员会同意。 约翰·皮姆想了想道:“议会承担一半,剩下的留学费用想办法由私人来承担吧。” 杰拉德皱眉头道:“这不是把英格兰绝大多数的家族排斥在外?” 150英镑差不多是英国一个乡绅一年的收入,也就是说哪怕到了乡绅这一阶级也付不起这笔留学费用。只有拥有大庄园的上层乡绅贵族才能支持这么庞大的开销。 他是想派一批最聪明的英格兰小孩去学习,而不是派一批最有钱的英格兰小孩。 约翰.皮姆苦笑道:“战争结束了,但国家满目疮痍,税收要减下来,士兵要安置,伤兵要救治,这些都需要钱,留学虽然重要,但现在的英格兰又有哪件事情是不重要的?” 杰拉德无言以对! 大同历二十四年(公元1646年)7月20日,伦敦议会。 即便是约翰.皮姆不太赞成他的提案,杰拉德还是在议会上,提出了自己留学生的提案。 提出学习塞里斯人的科举制度,考拉丁文,数学,几何,逻辑学4门功课,根据成绩,选拔出20岁以下最优秀的英格兰学生去塞里斯留学。 杰拉德留学的提案自然没得到通过。 杰拉德疯了,他们还没疯到花一个国家十分之一的财政去留学。 约翰.皮姆随后提出,国家承担一半,另一半则由留学生家庭承担的留学方案,几乎全票得到通过。 这个方案隔绝了泥腿子和那些乡巴佬留学的可能性,只有他们这种高贵的家族才有资格取得留学的名额。 75000英镑,虽然还有点贵。但这就相当于国家出钱帮自己培养儿子,这可比杰拉德那乡巴佬提出考科举的方案好多了。 留学议案虽然通过,但和自己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杰拉德气愤的直接离场。 回到大同正义会总部之后,杰拉德对弥尔顿与威尔金斯道:“议会不考科举,我们来考,以我们兄弟会的收入,能承担起多少留学生的开销?” 威尔金斯计算一番道:“最多20人,而且不能再增加。” 杰拉德想了想道:“那就在伦敦范围内来一场科举吧。” 7月22日,大同正义报,在头版头条,刊登了他们将会赞助20名留学生前往赛里斯留学。学费生活费由大同正义社提供。 名额将会由科举产生,8月20日大同正义会,将会在伦敦郊区的人才市场,进行拉丁文,算术,几何,逻辑学市场考试,分数最高的20人,将会获得留学的名额,年龄在20岁以下,有留学意愿的人都可以来大同正义会报名。 这条消息传播出去之后,引起整个伦敦巨大的轰动,进而轰动了整个英格兰。 议会要派留学生前往赛里斯留学的事情,通过这些议员的管家,仆人,马车夫已经传遍了整个伦敦。 大家也只能羡慕嫉妒恨的咒骂一番,这些该死的贵族花国家的钱去留学,但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 英格兰一直都是这样的,有好事都是那些贵族有产阶级的,议员只要不害他们都算是善良了。 现在真有一场考试,大家不比家世,只比学习能力,只比智商。哪怕这4门学问在英格兰也不是一般家庭能承受的,最起码也是士绅稍微富裕的市民,能够够得到的。 但考试也比的是学问,而不是家世,这已经是个巨大的进步了。 从这消息发出来之后,伦敦中产市民纷纷监督自己的儿子,来波突击学习,有的人甚至花大价钱聘请教师,想要突击提高成绩。 而在英格兰其他的地方乡绅听到这个消息,立马把自己家的儿子丢上马车,驾马车来到伦敦。 他们和上层挨到一点边,更知道这次的留学机会何其难得,那是大贵族大士绅才有的机会。只要成为留学生,家族都有可能实现阶级的跃升。 杰拉德的举动让长老派和独立派的矛盾都暂时退却,大家都在关注这一场对英格来说是,开天辟地的科举考试。 8月20日,伦敦城外,人才市场 经过一个月的改造,人才市场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考场,能满足几千人考试。 来的考生数量太多了,整整有4500余人,多的超过了杰拉德的预料,杰拉德只能请克伦威尔派模范军来维持秩序。 克伦威尔看着考场如同长龙一般进去的考生感叹道:“伦敦城酒店的老板都要感激你,因为你的这个举动,整个伦敦城酒店都爆满了。” 伦敦外的考生就超过了3000多人,再加上跟过来的仆人和家长,这段时间伦敦涌进来了上万人,而且都是那种家世比较富裕的中产,这些人的消费水平可不低。 杰拉德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会来这么多人。” 他本想着就是伦敦附近几百青年,再考出最聪明的20个青年,结果现在来了10倍的数量,4000多人选出20人,他都能想象这其中的竞争压力。 克伦威尔感叹道:“在英格兰能改变家族命运的机会并不多,现在你给了他们这个机会。” 杰拉德想到以前他在伦敦做小商人遇到的阻碍叹息道:“是啊,想要在英格兰出头太难了,但事情本不该是这样。 在东方的赛里斯,他们的元首是吟游诗人,大臣当中有乡绅的儿子,自耕农的儿子,有农户出身的将军,还有大量都是流浪汉出身的将军,李定国将军的父亲就是流浪汉,但他现在已经成为管理几十万人口大县的县令。” 克伦威尔道:“那是因为东方的赛里斯经历了一场改朝换代。” 杰拉德激动道:“现在赛里斯总没有改朝换代,但他们却每年进行科举考试,考出赛里斯最优秀,最聪明的青年,给他们最好的教育成才。 赛里斯从农夫,工匠群体选拔出最优秀的农夫和工匠。让他们成为官员,治理国家。” “而我们英格兰,哪怕赶走了一个国王,但即便是现在,大臣的儿子依旧会成为大臣,将军的儿子依旧会成为将军,市长的儿子依旧会成为市长,世界本不该这样,治理一个国家本应该看才能,而不是家世。” 克伦威尔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拍拍杰拉德的肩膀指着这条长龙道:“我们这不是在逐步学习赛里斯人,英格兰已经在变好了。” 这场前所未有的科举考试经历了两天,整个伦敦的学者都过来帮助杰拉德他们,虽然只是进行了第一次科举,但他们却敏锐的察觉到,英格兰都推广科举考试,对他们学者来说将极其有利。 所以整个英格兰的学者都在帮杰拉德,并且呼吁议会学习塞里斯人的科举制度,用考试选拔官员,而不是现在这样任人唯亲。 八月二十五,经过了3日沉重批改试卷,4000多考生的成绩都批改出来了。 杰拉德根据分数的高低,粘贴在人才市场的外墙上,无数金发碧眼的英格兰人,或是哭泣,或是颓废。 那些考上的人,就陷入了范进中举一般的狂喜,科举那一幕幕熟悉的场景开始在这片大地上出现。 杰拉德看到这些或悲或喜的人群道:“或许我们应该更努力一些,让更多的人改变命运。” 克伦威尔道:“量力而为,国家没有太多的钱,你的大同正义会也需要发展。” 大同正义会考出了20名分数最高的学生,他们和英格兰的公立留学生一样,先经历了一个月的汉语汉字学习。 10月3日,从伦敦码头踏上了前往赛里斯留学的船只。 大同历二十五年(公元1647年)1月20日,京城。 元宵刚过,整个京师还有一阵节日的余味,朱由检行走在京城的街道上。 此时京城的街道比起去年略显萧条,甚至连马车都少了很多,即便是过了新年,战后的萧条依旧在。 这个词还是他从大同社报纸上学来的,前年大同社战胜了西班牙人,夺取了西班牙人在殷洲的殖民地。 整个民朝都欢声雀跃,一方面民朝百姓自豪国家战胜了一个强大的敌人,得到了一块比前明还要大的领地。 另外一方面,大家也知道这块领地有大量的银矿,这些矿石能让国家富裕,虽然不能直接分银矿,但朝廷有钱了,大伙的日子也能更好。无数想发财的人,借助战时的运力前往了新大陆。 结果谁都没想到,打仗的时候,大家感觉日子越来越红,新大陆需要粮食,军事物资,还有各种货物,这些都只能由民朝来提供,朝廷海量的订单撒向了民间的各大作作坊。 造船厂,纺织厂,钢铁厂,器械厂,兵工厂,面粉厂,罐头厂总之一切和战争搭得上关系的作坊,都能得到订单,元首府几乎每个月下300多万元个订单,一年下来就是4000万元。 这笔订单直接造成了一波强烈的战争景气,到处都是招工的作坊,工钱也在不断的攀升,那段时间没有5两银子的工钱,根本就招不到一个工匠,造船厂的工匠,更是成为了各大造船厂疯抢的人才,哪怕是初级工匠工钱每个月都高达20两,成为了大同社第一批金领。 但随着去年战争结束,战争景气就消失了,纺织厂,钢铁厂,器械厂,兵工厂所有的订单纷纷取消。 更关键的是这场战争虽然得到了西班牙人的殖民地,但因为殷洲人,大量的屠杀西班牙人,还把金银矿给炸了,这短时间内让民朝损失了最大的收入来源不说,还直接消灭了一个几千万两的富裕市场,土著穷的只剩下石矛,他们是根本没有消费力的。 作坊为了生存,刚招的工匠又只能裁掉,好不容易从农村来到城市的工匠,又得回农村去种地,农户的消费力和工匠完全是两回事,再加上那些作坊主,把先期赚到钱全部投入到扩建工厂当中,产能上来了,市场反而减少,结果这些设备全成了废铜烂铁,于是整个民朝陷入了萧条当中。 为此著名主编搬运工专门写了一篇文章,解释战后萧条形成的原因,并宽慰大家,随着新大陆重新被开发,战后萧条会快速消失,大家不用丧失信心。 第507章,战后余波与电力科技树 就在朱由检快走到自己民生报报馆时,一个穿着略显臃肿的青年,正抱着一大摞传单,在街口卖力地吆喝:“各位父老乡亲,有空都来殷洲博物馆开开眼呐!拳头大的狗头金,比磨盘还大的牛头金!两千多斤的殷州野牛标本,跟座小山似的!还有金矿银矿的实景模型,能看能摸!更有热情的殷州土著表演草裙舞,异域风情,保您没看过!” 那青年嗓门洪亮,他见朱由检立刻塞过来一张传单:“先生,您有空也来我们博物馆瞧瞧吧,保准不虚此行!” 朱由检面色淡然地接过传单。纸张质地不错,上面用精细的素描勾勒出传单上吆喝的种种奇观,那狗头金仿佛真透着金光,殷州野牛肌肉虬结,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他心中明白邀请人去博物馆,不过是朝廷宣传新大陆富庶、吸引移民的新手段罢了。 自去年彻底击败西班牙人,大明在新大陆占据了堪比中原大小的土地,地盘是打下来了,可地广人稀,开发亟需人力。 去年靠着“金银遍地”、“授田五百亩”的诱惑,移民了超过三十万人。 可到了今年,那些胆大敢闯、一心求富的冒险家们大多已经扬帆东去,留在本土都是些老实本分,不愿远涉重洋的稳妥之人。移民的势头,眼见着就陷入了瓶颈。 也因此,他发现近来关于殷州的宣传变得愈发密集和直白,从报纸文章到这种街头派发传单,无所不用其极。 他理解民朝的难处,那片新得的土地需要人去填充、去建设,但光利诱不够,必要时还是要用强硬手段。他微微摇头,将传单折起塞入袖中,走向报馆。 “民生报”的招牌不大,里面却是一片忙碌景象。编辑、记者们见到他,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打招呼: “朱主编早。” “主编您来了。” 朱由检微微颔首,径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刚坐下没多久,门就被敲响了。进来的是一个金发碧眼、面容憔悴的西洋人,他正是西班牙王国驻民朝大使胡安。 “朱主编,”胡安操着一口流利官话,脸上堆着谦卑又带着几分窘迫的笑容,将一迭厚厚的手稿放在朱由检的桌上,“这是我新写的稿子,请您过目。” 朱由检为难道:“胡安先生,贵我两国的战事虽未完全了结,但民间对战事早已意兴阑珊。这类稿件,实在没什么人愿意看了。您以后还是别再往我这里投稿了。” 眼前这个胡安,与几年前那个在股市里豪掷千金、意气风发的西班牙大使判若两人。当年他梭哈了十几年积累的养老金,结果发生股灾,血本无归,很是落魄了一段时间。 但大明与西班牙在新大陆的战事爆发,举国关注。胡安灵机一动,凭借其西班牙贵族出身和对本国殖民历史的了解,开始为各大报纸撰写系列文章,详细剖析西班牙如何在新大陆发家、建立殖民地、屠杀土著,介绍阿兹特克、玛雅、印加三大古国的兴衰,以及西班牙国内的政治经济情况,西班牙与欧洲诸国的交战情况。 这些“内部爆料”式的文章因其独特的视角和噱头,一时间洛阳纸贵,胡安也借此翻身,一篇文章就能赚取上百两白银,风头无两。 然而,时事热点总有过气的时候。随着西班牙新大陆两大总督区新西班牙和秘鲁的陷落,现在只剩下加勒比海几个岛屿尚未夺取,战事大局已定。 加上战后萧条,大部分人要关心自己的工作,民众的关注点迅速转移。胡安的文章失去了市场,他只能靠着昔日积攒的微薄人脉,四处投稿,勉强维持。 听到朱由检的婉拒,胡安的脸上带着哀求的语气说道:“朱主编,您是个好人,求您可怜可怜我吧!那个菲利普四世,简直不是人! 从前年开始,我已经整整一年没有收到来自马德里的一个比索的俸禄了!我给西班牙当这个大使,不仅没有工钱,大使馆里剩下的那几个可怜人,还要靠我想办法养活!看在我们往日还有些交情的份上,您就给我个机会吧!” 他拿着稿子给他道:“这次我写的不是关于西班牙的时政,那是我们西班牙,不,是整个欧罗巴如今最有名的一部骑士,名叫《堂吉诃德》!它的风格与贵国的完全不同,充满了讽刺与荒诞,我想会有人喜欢看的。” 西班牙的财政本就不怎么好,在丢失新大陆殖民地之后,更是彻底崩盘。欧洲的三十年战争再也无法支撑,哈布斯堡王朝被迫签署了屈辱的《威斯特伐利亚和约》,让法国得到了阿尔萨斯和洛林等地区。 同时菲利普四世再次宣布西班牙王室破产,以此赖掉西班牙王国的外债,神圣罗马的富格尔银行因此遭到了重创。意大利热那亚共和国的银行家纷纷破产。 热那亚的银行家基本上是菲利普四世的钱袋子,他们本来不担心西班牙王室破产,因为菲利普四世是把新大陆的财政,白银运输和贸易权都抵押了,有新大陆银矿在,他们自然不担心菲利普四世赖账。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西班牙在新大陆的庞大殖民地,会在两年内被东方的赛里斯夺取,现在连抵押物都没了,菲利普四世又宣布破产赖账,这直接导致意大利的富商纷纷挤兑他们的银行,导致热那亚的银行家纷纷找绳子上吊到自家银行外的煤油灯杆上,一场金融危机从地中海沿岸开始爆发。 更重要的是比起历史上逐渐衰落的西班牙,现在的西班牙帝国有点像大秦,直接在内外的压力下崩溃,哪怕是对外战争停止。国内到处都是压不住的造反势力。 菲利普四世正焦头烂额地将所有能调动的军队用于镇压本土此起彼伏的叛乱,像他这样远在东方、失去价值的大使早已被马德里遗忘在角落里。 朱由检看着他近乎绝望的眼神,无奈地接过那迭厚厚的手稿。封面上用汉字写着《唐吉诃德》。他随手翻开,起初只是漫不经心地浏览,但很快,目光就被吸引住了。 那个沉迷于骑士、幻想自己是游侠骑士,骑着瘦马、带着矮胖农民侍从,向着风车发起冲锋的拉曼查绅士的形象,跃然纸上。 朱由检看着堂吉诃德一次次不合时宜的“行侠仗义”,一次次被现实撞得头破血流,却依然坚持他那套骑士理想,他仿佛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自己何尝不像是这个疯狂的骑士?面对着大明这座巨大的、已然千疮百孔却惯性强大的“风车”,他曾经的励精图治、中兴梦想,不也像堂吉诃德一样,显得那么苍白可笑,最终一败涂地。 一种复杂的共鸣,在他心中激荡。他沉默了片刻,合上手稿,对紧张等待的胡安说道:“你这本,可以在我们报纸上连载。每期我给你十元。”他从抽屉里数出三十枚银元,推到胡安面前,“这是前三回的钱,算是定金。” 胡安几乎要喜极而泣,连连鞠躬:“多谢朱主编!多谢朱主编!您真是我的恩人!” 朱由检看着他感激涕零的样子,想了想道:“胡安先生,若贵国国王连俸禄都不愿支付,你这大使当着还有什么意味?不过是空耗岁月。不如早做打算,在京师寻个稳当的营生。” 胡安闻言,脸上只剩下无奈的苦笑。他如何不想? 只是自己的祖国西班牙,却已是江河日下,烽烟四起。回到那片混乱与绝望的故土?他不敢想象。留在东方,或许还能在这帝国都城的角落里,往日和大同社的交情,苟延残喘。他深深一揖,默默地退出了办公室。 胡安离开后,办公室里恢复了短暂的宁静。朱由检收敛心神,开始翻阅桌上堆积的时政稿件。 这些文章大多在讨论新大陆的治理、移民安置和后的贸易机遇,畅想着如何驱赶葡萄牙人,全占新大陆,字里行间透着王朝蒸蒸日上的朝气与霸气。 朱由检看到这些稿件不由得苦笑,现在外面都说民朝再次复兴的汉族,现在是除汉唐之外的另一大盛世,甚至远超汉唐,从现在民朝的国土面积来说,这话还真不能算错。 只是他从民间气氛感受到一丝好斗的躁动,民朝开国不到20年,其中一半的时间都在对外开战,屡战屡胜,让所有人都忘记了战争代价,如此好斗,犯了好战必亡的大忌。 未过多久,敲门声再次响起。 “进来。” 门被推开,探进来一张圆润带笑的脸,来人正是朱由崧。 “朱大主编,忙着呢?我给你带桩好生意来了!”朱由崧笑嘻嘻地走进来,毫不客气地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 朱由检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现在这个时辰,不正是你该在紫禁城里当值的时候吗?怎地又溜出来了?” 朱由崧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嗨!我那地方你还不知道,就忙秋收后的两个月,剩下的10个月那就是摸鱼打混,就现在这季节也没几个人愿意去紫禁城,请个假又不是什么大事。” 说完,他从袖筒里抽出一份用上好宣纸誊写的文稿放在桌上道:“我找到一篇雄文想要刊登在你们报刊上。” 朱由检冷哼一声:“你又从中吃了多少回扣?” 这个朱由崧给他三分颜色,他就能开染坊,这几年他因为欠着外债,日子过得拮据,就想尽各种坑蒙拐骗的方式到弄钱。 一年前他忽然非常频繁带着一些时政的文章,请他刊登。朱由检最开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这些文稿的质量不差,于是就收了这些文稿,还给了不少稿费。 却没想到他两头通吃,这边要他的稿费,那边要作者的刊印费,简直无耻至极,气的朱由检压着他找到了作者把稿费还回去。 朱由崧嘿嘿一笑道:“放心,放心经过你上次的教诲,稿费原封不动会给作者,我不会做这么没品的事。” 朱由检怀疑道:“你会这么好心?” 朱由崧内心暗道:我开了一个印书作坊,有必要让你知道。稿费才值几个钱? 只要在报纸上火爆的文章,我就刊印出书,比你这个报馆赚的更多,那些老学究还要感激我帮他们出书,介绍更多人的给我。我做此事可谓是功德无量。 朱由崧继续推广道:“这可是政务学院孙传庭孙夫子的文章,一顶一的雄文,保证有分量。” 比起历史上那个仓促出师、战死沙场的悲剧结局,这个时空的孙传庭境遇要好上太多。他早年辞官归乡,还未等到被“崇祯”重新启用征剿流寇,北方就已变天。 他在家乡隐居教书数载,待到江南平定,他就知道天下大势已定,便通过贺虎臣的关系,想要重新入仕途。 但大同社的政策对这些前明官员都是有限制的,贺虎臣的关系显然不足以让他突破这层限制,被只能被举荐进入了大同社设立的政务学院担任教习,倒也发挥了余热。 朱由检带着几分好奇翻开文稿,标题是《海权论》。文章旁征博引,从三宝太监下西洋谈到近岁与新西班牙的海战,雄辩地指出:民朝未来之利益,大半系于海外。认为当前仅靠北海、南洋两大舰队已不足以维护日益广阔的海外利益,主张至少应扩充至四支主力舰队,一支常驻新大陆,掌控太平洋,另一支则需驻扎在“狮子国”(斯里兰卡),扼守天竺海域咽喉。 文章强调需控制海上关键节点,才能掌控全球,而最终的核心论点,则落在了修建两条运河之上——一条连通红海与地中海,另一条则在新大陆最狭窄处贯通东西两岸。 他认为只要打通这两个节点再控制巨港,直布罗陀海峡,便可以控制全球的海洋。 朱由检看到最后,眉头紧紧皱起:“哼,这些商贾之辈,手伸得是越来越长了,居然妄想干预军国大事!徐晨如此放纵他们,迟早养虎为患!”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篇《海权论》前面洋洋洒洒,归根结底是为了最后这段“运河论”铺路。 民朝海商呼吁修建苏伊士运河(红海-地中海)已非一日。 从民朝的海商前往英格兰等西欧国家,需要绕的路太多了,但偏偏地中海和红海又不联通。 明朝的海商熟悉了欧罗巴的地理之后,发现若能打地中海和红海之间的联,前往欧罗巴最富庶的西欧地区,便可省去绕行好望角那近两万里的漫长航程,时间与成本将大大降低。 这段运河长度不过四百余里,对于修过五千余里京杭大运河的东方来说,并非不可企及的天堑。 于是几年前,民朝的海商就开始呼吁,朝廷购买下奥斯曼的那片荒漠,修筑一条运河,打通两条海洋的联系。 只是这个提议一直没有得到通过,这要是在明朝国土内,修一条400里的运河算不得大事,但运河毕竟是在奥斯曼帝国境内,运河修筑的成本本就高,还容易出现各种意外。 加上民朝财政压力紧张,大部分的财政结余都用在移民上,南洋没有彻底被消化,现在又多了个新大陆,根本没有多余的资源,来开动如此庞大的工程。 而开凿后世所谓“巴拿马运河”的呼声,则更多来自海军军方。原因无他,西班牙人败而不降,靠着加勒比海星罗棋布的岛屿基地,其残余海军化身海盗,不断袭扰新大陆沿海城镇,让北海舰队不胜其烦。 李过已多次上书,请求组建远征舰队,直捣黄龙,彻底肃清加勒比海的西班牙势力。 但舰队从西海岸绕行南端前往东海岸,不仅路途遥远,中途补给也因葡萄牙人不愿意开放港口,葡萄牙人担心民朝夺取他们的殖民地,元首府也担心葡萄牙人背刺北海舰队,暂时搁浅了这个方案。 李过等军方高层看了新大陆地图之后,觉得若能在那最狭窄处开凿一条运河,海军便可迅速东西调动,不仅能彻底解决西班牙残敌,更能强化对新大陆东西两岸的控制,为未来独霸新大陆铺平道路,因此军方对此也极为热衷,修筑殷洲运河的呼声,快速的压过了修筑苏伊士运河。 只可惜他们的方案也没得到元首府的认可,修建这样一条运河粗略的估算需要3亿元,这基本上是民朝一年的财政收入,对现在欠上亿元债务的民朝来说,这运河战略价值虽大,但财政难以承受。 朱由崧听了他的抱怨,翻了个白眼:“您还当自己是金銮殿上乾纲独断的皇帝呢,操心这些作甚? 再说了,人家徐晨也不是皇帝,说了‘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还真就到期卸任了。这份心胸气魄,你可比不了。 如今天下也有商人的一份,人家凭本事赚钱,凭眼光谋划,怎么就不能议论军国大事了?” 他顿了顿,带着几分戏谑道:“您还以为是大明那会儿呢?商人就得低眉顺眼,农户就得面朝黄土,天下大事全由你这个朱家皇帝一人说了算,时代变啦!现在这天下,谁都能说上几句,谁都能做点主!” 朱由检坚持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徐晨这般搞法,看似开明,实则分散权柄,久必生乱!” 朱由崧无奈地摇摇头道:“你就死犟吧!当了几年皇帝,这脑子是一辈子都转不过弯了。得,废话不多说,这文章你到底是发,还是不发?您要是不发,我立马拿到《商报》或者《海事新闻》去,他们肯定抢着要。” 朱由检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职业素养占了上风。他仔细再次浏览了文章,确认其立论扎实,文笔犀利,确实符合刊登标准。 “此文论据充分,言之有物,并未违反报社规定,可以刊登。” 朱由崧转身道:“对了,晚上我和慈良他们约好了,去戏院去看《夺宝奇兵2》,人我接走了,你不用去学校了。” 与此同时,京郊,墨子学院的一间实验室内气氛紧张。 一台经过改良的卧式蒸汽机稳定地运转着,通过皮带带动着一个硕大的铜制线圈在强力磁铁构成的磁场中飞速旋转。 随着徐晨亲手合上粗笨的紫铜闸刀,强大的电流顺着包裹着橡胶绝缘层的导线奔腾而出,瞬间点亮了实验室四周悬挂的五六个竹碳丝白炽灯泡! 霎时间,原本依靠窗外阳光和几盏煤油灯照明的实验室,变得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得益于徐晨指导安装的简易电磁稳压装置,灯光异常稳定,不再有明显的闪烁。这已不是简单的原理演示,而是一套极具实用价值的电力照明系统的成功运行!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实验室内的科学家和助手们激动地欢呼起来,掌声雷动。 徐晨看着这片稳定而明亮的光辉,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两年来,他引领着民朝最顶尖的一批格物学者集中攻关电力应用科技树。 他发现只要不追求电磁弹射这类“黑科技”,仅实现发电、输电、照明和有线电报等基础功能,其技术难度甚至比正在摸索中的内燃机还要低一些。 铅酸蓄电池、基于电磁感应原理的简易稳压器、发电机与电动机的可逆原理在他的“点拨”下,这些关键技术被一一攻克。实验室里的有线电报机也已成型,只待摩斯电码标准化和商业化推广的临门一脚。 总理大臣李文兵看着这不可思议的景象,尤其是那比最好的煤油灯还要亮堂、稳定且没有异味的电灯,眼中放光。 他笑着对徐晨说:“社长,您鼓捣出的这玩意儿可真不得了!什么时候能在我那总理大臣府也装上一套?这可比煤气灯、油灯强太多了!” 徐晨笑道:“还要再等等,只要变压器技术再进一步,解决安全降压和远程输送的问题,我敢保证,要不了几年,这京城主要街道上的煤气灯,都得换成我们这电灯!” “那我可就翘首以盼了!”李文兵哈哈一笑。 第508章,刘永与李文兵的矛盾 两人出了实验室,在墨子学院一条幽静的街道漫步行走,高磊在外围限制了其他学生过来,给两人留下一个单独的空间。 李文兵收敛了笑容道:“我今日过来,有些事情想要请教社长。” 徐晨脸色也严肃道:“什么事情?” 李文兵苦笑道:“新大陆的战果虽然丰硕。但一场大战打下来,朝廷欠下6000万元的外债,加上原本的外债,已经破上亿元了,现在每年光利息支出就超过了500万元。同时因为大战结束,地方上很多匆匆建设的作坊不但没有赚到钱,反而开始出现亏损。 我和景明都认为从现在开始仗不能打了,朝廷要开源节流,逐步偿还债务。” 徐晨认可的点点头,这点债务在徐晨看来可能算不了什么,还不到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毕竟后世财政收入十几倍的债务他都看过。 但对这个时代的人,上亿元的债务就太过于庞大,是大明时期全年收入的四倍,以至于他们都有点胆战心惊了,想要快速把这笔债务消除。 所以这场战争结束之后,缩减开支,减少财政赤几乎成为了民朝所有人高层的共识。 李文兵道:“我的想法是减少地方上的公使钱,敌方上官吏也要缩减人员,把多出来的人员安排到新大陆去,这样既能减少地方上的开支也能,功臣年金也减少一些,大家过几年苦日子先把这笔债务给还了。 再想办法把新大陆的金矿银矿收归国有,我计算过了,新大陆金矿一年产金50余吨,价值两千万元,西班牙人每年从新大陆运输200吨到300吨白银价值上千万元,如此开源节流,应当可在5年内把这笔债务还清。” 徐晨叹息道:“景明应该不同意吧。” 李文兵点头。 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自己给自己过苦日子,徐晨不会高看人性,大同社员也是普通人,趋利避害是人本能的选择。 徐晨询问道:“景明是什么想法?” 李文兵道:“景明认为地方上那些不能赚钱的作坊,该关掉就关掉,该发卖就发卖,对作坊的管事和工匠,如果愿意去新大陆,则保留编制,不愿意去新大陆则赔偿一年的工钱遣散。” “他还打算把西班牙的银矿拿出来拍卖,拍卖30年的产权,用这笔钱来偿还债务。” 李文兵继续道:“但我不同意,地方上好不容易建立了作坊,现在的困难只是战后不景气,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怎么能把辛苦建立的作坊就这样卖掉,而且还是卖给商人,拍卖银矿更是杀鸡取卵。” 徐晨道:“你怎么敢肯定?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而不是越来越糟糕,他们之所以要倒闭,就是竞争不过其他人,凭什么环境好了他们就能竞争过其他人?” 李文兵道:“我大同社可以给予帮助,让他们先存活下来。” 徐晨道:“在公平的市场当中都竞争不过别人,这不过是培养了一批巨婴作坊。” 李文兵无奈叹口气,社长有时候也太讲公平了点,也太喜欢抓大放小了。 徐晨继续道:“如果金银矿都归了民朝,那谁还愿意去新大陆,就凭那500亩荒地,可没那么大的吸引力?” 移民问题是大同社遇到的最大的难题,谁也知道移民新大陆是百年大计。 但中原被大同社治理的不差,尤其是这两年,随着水利设施的完善,大量退耕还湖,退耕还林来局部的改善气候,加上小冰河时期最猛烈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去年北方的小麦,破天荒的达到了亩产一石。 虽然这在几十年前只属于平常年份的产粮,但对现在而言已经算是丰收。 中原一户农户30亩地,再加上打零工,一年能赚三十元,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小孩上学书本和笔墨纸砚的开支,大概是15元,化肥种子的支出大概是5元左右。 也就是说一户农户一年能结余10元左右,再勤快一点,说不定还能再增加五元。 去年一场大丰收,农户看着自己手里的钱,发现能盖三间大瓦房,咬咬牙再把几年前攒的银子拿出来,能盖一间前有庭,后有院,自带一口压水井的两层小楼房。 眼看着自己日子越过越红,未来可期,哪怕是农户听说去往新大陆能有500亩地,也没多少意愿去新大陆垦荒。 同时大同社以前强制移民的手段不能再用了。以前改朝换代,大同社可以把北方的士绅迁移去西域,辽东,南方的士绅迁移去南洋。但现在大同社开国近二十年了,现在的作坊主真是大同社的作坊主了。威逼不能用,只能用利诱了。 李文兵道:“金银矿的钱可以用于移民。” 徐晨淡然道:“还不如让移民他自己去挖,这还能减少中间商,这些金银矿肯定要收回国有,但不是现在。” 而就在这个时候刘永走过来道:“社长!” 徐晨看到他笑道:“你这个大忙人怎么也过来了。” 刘永看了李文兵一眼道:“有些朝廷的大事需要请教您。” 徐晨摆手道:“你拿主意即可,是大事就召开执政会。” 徐晨带两人去有线电报实验室,让他们看到发报员滴滴答答几声,就看到一篇如同天书一样的摩斯码。 两人一脸疑惑,徐晨叫来解码员翻译上面的内容。 “今天晚上,食堂有土豆烧牛肉。” 然后在实验室上百米之外另一个发报机文本,把他们发的电文对照,结果一模一样。 徐晨对他们笑道:“这套有线电报系统就是光报的升级版,以后精准的命令发到广州只需要不到一个小时,要是把这套电报系统连接到全球,我们就可以坐在京城向望汉城发布命令。” “这简直是神仙手段,科技之威竟然如此厉害!”刘永都震惊了,传音千里这这和神通有什么区别,更重要的是这套电报体系,解决了民朝第一广大难以沟通,反正割据的隐忧。 李文兵道:“这是军国重器,应当快速普及。” 徐晨笑道:“还有一些问题要解决,今年会先在京城和天津卫建立一条电报线,验证一番,等成熟了才会逐步推广。” 就这样刘永和李文兵带着一脸惊叹离开了墨子学院。 徐晨看着两人的身影无奈叹口气道:“元首和总理大臣的权利没有划分好,总理大臣应该让景明来确定的” 徐晨当元首的时候,刘永虽然是辅助他,但因为徐晨主要的精力用在大政方针和攀登科技树上。 民朝的政务几乎是刘永一言而断,他的权力相当于秦汉时期的丞相。 等李文兵成为总理大臣之后,他自然而然的认为,自己的权利也应该和当初刘永一样,民朝政务应该由他来决断,元首应当主抓政策和方向的大事,指挥大家往哪里走。 但刘永上面还有徐晨,大的政策方针,大同社习惯开执政会集体商议做决定,政务又全是总理大臣府的。 这让刘永感觉自己上下受到挤压,元首做的还不如总理大臣舒服。 最开始的两人还能因为往日交情,相互忍让,但随着这一次民朝战胜西班牙夺取了新大陆,双方对处理西班牙殖民地的政策想法完全不同。 庞大的外债压的两人喘不过气,缺钱的朝廷百事哀,两人对民朝开源节流的方式政策完全不同。 刘永想要卖掉那些资不抵债的作坊,减少财政的损失,在他看来这些作坊在商贾经营好,也要上缴利税,这一进一出就增加了财政的收入。 但李文兵却认为这些作坊经营起来可以增加官营体量,他们大同社是利用商贾,怎么能做主动壮大他们的事,要壮大也是要壮大大同社的作坊,刘永的做法简直是在资敌。 后面对于银矿处理两人这想法也是截然相反,一个要拍卖,一个要专营。 他想要减少民朝公使钱与功臣年金的支出,以前民朝财政健康这笔钱还算不得什么,但现在欠了上亿元,每年还要拿出上千万元,这就极其惹眼了。 但刘永却坚决反对想,他认为现在地方上已经很艰难,不能让他们做事,又不给钱。 李文兵却觉得刘永太软弱了,总想和稀泥的解决问题,缺乏刀刃向内的坚持。 刘永却认为李文兵根本不懂如何发展经济,只知道依靠蛮力乱来。两人对新大陆处理的方式,对开源节流看法不同,直接的激化了矛盾。 偏偏两人都是大同社的元老,一个人长期处理民朝的政务,一个人长期执掌督察院,两人的威望也相差无几,各自拥有的支持者也非常多。 所以从去年开始两人的争斗就非常激烈,以至于对新大陆施政策略到现在还没有确定。 但大部分民朝尚书还是站着刘永一边,一方面是刘永维护了他们的利益,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次战胜了西班牙,夺取了西班牙的殖民地,给了刘永巨大的威望,这让很多人站在他这一边。 李文兵这才想要借助徐晨的威望扳回一局,但徐晨不想要民朝分裂,只能带他们看看高科技的技术,对两人的斗争并没有插手,不过他还是认为维持制度更加重要。 墨子学院内徐晨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大同社的高层却已经明白社长是站在元首这方。 于是刘永快速去获得了绝大多数人的支持,拍卖银矿的政策得到通过,地方上作坊也严格实行破产制度,大量新成立的作坊,发卖的发卖破产的破产。 大同历二十五年(公元1647年)4月20日,京城,宛县纺织厂。 比起热闹红火的京城第一纺织厂,宛县纺织厂却呈现出一种悲凉的气氛,新购买的纺织机还冒着金属的光泽,但却已经没有启动了,厂房虽然被擦的一尘不染,但却没有机械的轰鸣,也没有多少生气。 “沈老板,这些机器都是全新,只用了不到半年时间,即便是现在停了,我们的工匠一直在维护,您看这机器看不到一丝锈蚀,一丝灰尘。”纺织厂厂长周安讨好道。 工匠们神情麻木的,看着自家的厂长和教喻卑躬屈膝的讨好一个富商,然后卖掉自己花大价钱购买过来的纺织机。 他们的厂长和教喻原本是军中退伍的好汉,现在却变成了这副模样,这让他们很难理解这世道怎么变成这样。 明明几年前纺织业还是红红火火,他们还在赚钱,忽然之间他们就接不到订单了,厂里也开始亏本,本来总理大臣府是想保住他们,但终究没有保住,他们的厂子终究要被卖掉了。 沈良看着这些机器,对着自己的手下示意,让他们检查这些机器的情况。 沈良带过来的大匠从上到下检查了一番,还开动了机器,忙碌半天之后确定是正常的,才带着测试的结果向沈良汇报。 沈良笑道:“周厂长,我做的也是咱们大同社的生意,算是自己人,我也就不压价了,这些机器我按原价的7折买下来。” 周安激动道:“多谢沈老板。” 午后,沈良就派人叫来了专门的运输车辆,把这些庞大的机器拉走,只留下了一个空荡荡的厂房。 当晚,宛县纺织厂,灯火通明,空荡的厂房内摆了6桌丰盛的酒席。 厂长周安红着眼压抑悲愤道:“是我这个厂长没本事,带着大家走上了绝路,好在社里没有忘记大家,大家可以领一年的遣散费,有这笔钱在,大家可以在京城继续生活,找到新的差事。” 教喻沈炼道:“我和厂长要去新大陆重新开始,如果大伙舍不得事业编的身份,也可以跟我们去新大陆。” 一个工匠道:“我们去新大陆做什么?继续纺织吗?” 周安道:“社里给我们安排了一个农场,让我们去新大陆开荒种地。” “我跟厂长去新大陆,我们厂的衰败,是老天爷不帮,我们非战之罪,大家都是种地的汉子,我不相信我们连种地也比不过其他人。” “我也跟厂长去新大陆!”现场的工人,有七成愿意跟着周安去新大陆,余下的三成人,他们或是有退路,或是不想去大陆,吃了这顿散伙宴,拿了一年的工钱,也红着眼离开了厂子。 第509章,三角债与工业心脏扬州 大同历二十五年(公元1647年)6月12日,京城,元首府。 刘永嘱咐即将去地方的三司使李富和税监部尚书刘宗敏两人道:“去了地方,不要受到那些巡抚知府的影响,对那些资不抵债的作坊该清退就要清退,该关就要关,这个时候就要壮士断腕,不要让这些作坊拖累民朝。 要明确告诉他们,如果不想关,以后作坊造成的损失由他们出公使钱来负责,如果还不够,就拿功臣年金和厚生金来偿还,谁挖的坑谁填。总之要让他们明白元首府的态度。” 李富和刘宗敏脸色严肃点头道:“明白!” 户部尚书胡益堂担忧道:“大家都是社里的兄弟,所作所为也是为了民朝好,只是大环境不好才让这些作坊亏本,这样做是不是太严厉了。” 刘永压抑怒火道:“权责对等是我大同社成立的根本宗旨之一,商人敢盲目的开作坊,那他的作坊不是艰难求生就是随时倒闭,市场会教育他,但如果不给地方巡抚知府上紧箍咒,他们不用付出做错事情的代价,那么这个错误就会继续再犯。 元首府警告他们多少次,下了多少文件,教育他们有多少次,不要盲目跟风,不要盲目跟风,但他们就是不听。” “弄纺织厂算什么本事,哪怕田间几个农户也能弄个纺织作坊出来,有本事弄几个计算机作坊,我还高看他们一眼。” “现在元首府已经在为他们填坑,他们却还想再挖新的坑,这就是不让他们承担代价的后果。” 四月,刘永下达元首令,要求各地巡抚放弃那些资不抵债的作坊。 但效果极其不理想,除了直隶情况好一些,该关的关,该倒的倒,那些厂长带领一大批工匠去了新大陆。 地方上的巡抚知府却不希望自己挤出小金库才建立的作坊就这样倒了。他们几乎是能拖就拖,能扛就扛,希望能拖到战后萧条结束。 结果到了6月的时候,山东,河南,山西,甚至有关中商贾跑到京城来告状。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羊毛,棉花等供应商,就是为那些纺织作坊提供原材料,结果那些作坊收了他们的货,账款却没得。 他们想要拿回货款,结果却是一拖再拖,最长的已经拖了一年了,他们想要去县衙告状,但县衙也是做左右而言,总之就是不接,就是拖着他。 许多的商人被拖着自己也破产,甚至被农户给告了,说他不给钱款。这次县衙的动作很快,衙役当场就把拖欠农户钱款的商贾抓起来关了。 这番动作让所有商贾胆寒,这是打算抓人消债!他们要不是逃离家乡,硬气的干脆来个鱼死网破,跑到京城元首府告那些县令知府。 刘永这才知道了地方上的阳奉阴违到这种程度,他们赖账的行为更引起了刘永的勃然大怒。 大同社成立20多年来,就一直以信守承诺,言行一致著称,承诺的事情必然做到,哪怕是大同社的敌人也相信他们的承诺。 刘永执掌大同社二十年的政务,自然知道这笔信用的可贵之处,能极大的降低大同社和其他势力的沟通成本,那是比金山贵重十倍,百倍。 他辛辛苦苦维持了20多年的信用,被下面的人毫不在意的肆无忌惮糟蹋,这如何不让他的气愤。 刘永当即安抚这些商人,保证大同社会偿还他们的货款,而后安排李富,刘宗敏两人为钦差大臣,去地方监督他们关闭作坊清偿债务。 大同历二十五年(公元1647年)6月20日,河南行省,孟津火车站。 “呜——哧——!”伴随着悠长的汽笛与制动放气的嘶鸣,漆成墨绿色的钢铁长龙缓缓停靠在崭新的站台旁。 车厢门一开,经历了大半天颠簸与嘈杂的旅客们如潮水般涌下,脸上带着疲惫与抵达的松弛。 早已等候在站台两侧的小商贩们立刻精神抖擞,吆喝声此起彼伏: “茶叶蛋!热乎的水煮蛋!” “烤玉米!烤红薯嘞!” 诱人的食物香气瞬间驱散了旅途的劳顿,饥肠辘辘的旅客们纷纷围拢过去,铜钱与银角子的叮当声夹杂着讨价还价,整个火车站充满烟火气。 在车站后方相对清静的一等车厢,总理大臣李文兵缓步下车。他并未惊动地方,只带着寥寥几名随员。 看着眼前这热闹而富有生机的景象,他脸上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不过数年光景,中原腹地便能恢复如此繁华气象,着实不易。” 此前,李文兵在与刘永的政争失败,他倒也豁达,并未沉溺于失落,反而以“巡视夏收、体察民情”的名义,离开了权力中心的京城,一路南下。 “文兵兄!”一声熟悉的呼唤传来。只见河南巡抚黄松年带着几名随文员,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李文兵快走几步,握住老友的手笑道:“信里不是说了么,不必兴师动众前来迎接。” 黄松年执意道:“我这地主之谊总是要尽的。走,已在城内略备薄酒。” 李文兵却摆摆手,目光投向车站外广袤的原野:“那些虚礼就免了。我此来只为亲眼看看中原的夏收,直接带我去乡下田间转转。” 黄松年深知这位老上司的脾气,也不坚持道:“好!那就依文斌兄,咱们直奔田间地头!” 两人登上一辆马车,很快便驶离了车站周边的喧嚣。 不多时,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金色麦田便映入眼帘。夏风拂过,麦浪翻滚,如同金色的海洋,空气中弥漫着小麦的清香。 李文兵示意停车,亲自下到田埂边。他俯身捻起几株麦穗,仔细掂量、搓开麦壳查看麦粒,脸上渐渐浮现出惊讶之色:“这麦穗,颗粒如此饱满,依我看,这片地的亩产,恐怕能达到三百斤上下!” 大同社起于抗旱救灾,高层官员大多有丰富的农耕经验,尤其是北方这十几年,天灾不断,大同社从上到下都极其重视农事,每年夏收秋收,各级官员深入田间巡视已成惯例。 黄松年点头,语气中带着一种苦尽甘来的感慨:“确是如此,这两三年,老天爷总算收了脾气,风调雨顺,粮食连年增产。去年这个农场的平均亩产就已超过二百斤,达到二百二三十斤的水平。今年更是了得,若无意外,三百斤怕是打不住了!” 他望着这片金色海洋,眼神复杂,“不瞒你说,我今年四十有六,倒有一大半是在旱灾、洪灾、蝗灾的轮番煎熬中度过的。像如今这般连续两年的太平年景,简直是上天莫大的恩赐,有时半夜醒来,都觉着有些不真实。” 李文兵喜道:“增产是好事,但最要紧的是实打实的收成,而非虚报。去年报上来全国增产一成半,我心里还存着疑虑,特意去南直隶几个县亲自盯着他们收割、过秤,这才敢信。看来这天时,是真的转过来了。” “嘟—嘟—嘟—!”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阵阵蒸汽机的轰鸣声。循声望去,只见麦田深处,十几台钢铁巨兽正喷吐着黑白相间的浓烟,缓缓前行。 它们前方巨大的旋转镰刀如同死神的剃刀,所过之处,金黄的麦秆齐刷刷倒下,尽管这些蒸汽收割机速度不算快,但效率惊人,割完一亩地,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 李文兵看着那一片区域内竟有十几根烟囱在冒烟,不禁诧异道:“你们河南的农户何时变得如此阔绰?这拖拉机的密度,我在京畿直隶都未曾见过!” 黄松年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解释道:“这可不是普通农户自家买的。此地的农户联合起来,组成了一个‘孟津农业商社’,社长是高俊,拖拉机刚问世不久,价格昂贵,众人皆观望时,他就力排众议,说服商员一口气购置了八台!” “高俊?”李文兵笑道:“他那个时候不是要解散分田吗?” 黄松年道:“他也就是口上说说出口气,他哪里舍得场长的位置。 当初也确实退出了不少,连我们巡抚衙门入的股也退了出来。 但高俊此人,确实有本事。他带着剩下的人,硬是靠着精耕细作和多种经营,一年内让留守农户的收入增加了一倍。 这下,当初退出的农户看着眼热,又纷纷要求加回来。高俊便顺势成立了农业商社,几乎吸纳了整个孟津的农户。 没有那么多农户,这八台拖拉机也买不起。而且这拖拉机虽然投入巨大,但它赚钱也多,差不多三四年就能回本。 李文兵惊讶道:“三四年就能让一辆拖拉机回本,他是怎么做到的?” 黄松年笑道:“它们不光是给自家商社的田地用,还对外提供租赁服务。一个壮劳力,起早贪黑一天最多也就割两亩麦子。租用这拖拉机,虽然一亩地要五角钱,但一天就能收割三四十亩!省下的时间,壮劳力出去打短工,赚得更多更划算。 所以每年夏收秋收,这些拖拉机根本闲不下来,从南到北一路收割过去,光是租赁费,一年就能收回成本的三成以上!后来他们用赚来的钱又添置了六台,如今商社名下已有十四台拖拉机,高俊还组建了专业的‘拖拉机收割队’,在我们河南,乃至邻近的山西、山东都打响了名号!” 李文兵听罢,抚掌赞叹:“妙啊!看来,历经波折,这种集体协作、规模经营的‘农场制’,只要管理得当、带头人得力,终究是人心所向,能创造出更多的效益。” “黄巡抚!李总理!”一个皮肤黝黑、精神矍铄的老农的人快步走来,正是商社的教谕土根。 李文兵笑着摆手:“土根,我们也是老相识了,无需如此客气。今天来,就是想到你们这农场开开眼界。” 土根憨厚一笑,便领着二人先去参观了位于农场边缘一片丘陵地带的养殖场。山坡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用稻草和水泥柱搭建的鸡舍,结构精巧,远远看去,竟像是一片微缩的村庄。 只见饲养员提着几桶碾碎的苞米,有节奏地吹了三声哨子。下一刻,令人震撼的景象出现了——仿佛一片“黑云”从山坡上的鸡舍中倾泻而出,成千上万只鸡扑棱着翅膀,发出震耳欲聋的咯咯声,如同轰炸机群般冲向撒食的区域。 李文兵被这阵势惊得微微后退一步,愕然道:“这,这里养了多少只鸡?” 土根自豪地介绍:“大概有三万来只。母鸡下蛋,肉鸡出栏后,鸡毛我们收集起来做鸡毛掸子,鸡内脏像鸡胗、鸡心,鸡舌头都分类处理,做成卤味或小食品,在火车站附近这种小吃食卖的最好,据说连扬州的客商都来我们这里订货。 鸡肉呢,我们也不整只卖,拆分开来,鸡头、鸡脚、鸡翅、鸡胸肉,都有不同的买主。尤其是火车站那边人流大,小贩们把我们提供的鸡肉做成‘孟津烤鸡’,卖得极火! 因为把这些边角料都变成了钱,所以我们的鸡肉价格能压得很低,还一直供不应求。那边还有个养鸭场,规模也差不多,两万多只鸭子,同样是鸭毛、鸭掌、鸭胗分开卖。高社长常说,‘一只鸭子进了咱们农场,就得让它浑身上下都变成产品卖出去!’现在光是这些养殖场,就占了我们商社总营收的一半!” 接着,土根又带他们参观了农场自建的居住社区,小学、中学、医院、戏院、图书馆,甚至还有一支农场足球队。 他得意笑道:“我们农场足球队打遍了整个中原无敌手,连续得了三年洛阳联赛冠军。我们正计划着邀请京师的足球队过来,比一场,看看谁的足球队更加厉害。” 李文兵竖起大拇指笑道:“厉害,三连冠,可不容易,用社长的话来说,这就是一个足球王朝。” 土根听到连徐晨都夸他们了,笑的更开心了。 “如今咱们农场,娃娃有书读,生病有医看,闲了有戏听有书看,年底还有分红,去年算下来,每人能分到三十多两银子!这日子,城里好多工匠都比不上。” 李文兵在孟津农场一待就是十几天。他跟着高俊和农户们一起下地收割,参加了他们热火朝天的秋收庆功宴和分红大会;甚至还在农场戏院里,和男女老少一起观看了时下最卖座的新戏《夺宝奇兵二》。 他亲眼所见,亲身体会,不得不承认,孟津农场这些“新农户”的生活质量、精神面貌和集体归属感,确实已经超越了许多在城市里挣扎求生的普通工匠。 然而,在欣慰与赞叹之余,把这几天的经历写成一份调研报告,认为发展农场制才是农村的未来,民朝不能因噎废食,而是要逐步推广这种模式。 在孟津体味了中原大地的丰收喜悦后,李文斌再次登上南下的火车。钢铁车轮滚滚向前,窗外的景色也逐渐由北方平原一望无际的金色麦海,转变为江南水乡连绵不绝的波光粼粼。 稻田如镜,倒映着天光云影,阡陌纵横,舟楫往来,这便是江淮行省,现在江淮与关中、辽东并称为支撑北方粮价稳定的三大“天下粮仓”。在北方旱灾肆虐的那些年,正是依靠这三地,尤其是江淮地区源源不断的粮食才维系了半壁江山的安定。 列车最终缓缓停靠在扬州站。与孟津站的井然有序、略带乡土气息不同。 扬州站仿佛一个沸腾的人海漩涡,站台上摩肩接踵,旅客、小贩、挑夫、接站的人流汇成一片喧嚣的海洋,各种口音交汇,行李包裹堆积如山,人声鼎沸,几乎让人产生“全天下的人都挤到了扬州”的错觉。 李文斌刚下火车,便看到江淮巡抚傅山带着几名属官,在人群中费力地迎了上来。 “李公,一路辛苦!”傅山拱手笑道,他的气度较之几年前更为沉稳,干练了。 李文斌看着这水泄不通的站台,由衷感叹道:“青主,今日方知何为‘天下第一繁华地’,果然名不虚传!” 根据去年大同社进行的人口普查,扬州府常住人口已突破二百万大关,不仅是民朝,更是全球当之无愧全球第一大城市。 其年度税收更是惊人地达到了两千八百余万元,远超京城、长安、金陵等传统都会,稳坐民朝经济头把交椅。 他也多次来到扬州,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每隔几年来一次扬州,就会看到一个全新的杨州,说扬州日新月异一点也不为过。 傅山谦虚地摆摆手:“李公过誉了。此乃罗巡抚当年打下的坚实基础,傅某不过萧规曹随。扬州本身底子就好,地处南北要冲,长江咽喉,又赶上开海与工业化的东风,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身,方有今日些许气象。” 李文兵点头也认可这话,扬州自古就是繁华城市,在大明时期,扬州的人口就接近百万,更不要说现在扬州吃道开海的红利,工业化的红利。处于南北之中的交通要道,又处于长江的下游,再加上有罗伟,傅山这种优秀的官员治理,集合了天时地利人和才有了扬州现在繁华的景象。 接下来的几日,傅山陪同李文斌巡视扬州的各大工业区。如果说孟津展现的是农业现代化的雏形,那么扬州,则是一座彻底为工业与商业而生的巨兽。 城市周边及下辖的三州九县,工业区星罗棋布,每一处都是烟囱林立,如同无数指向天空的灰色森林。这些烟囱日夜不停地喷吐着或黑或白的浓烟,将天空染成一种工业时代特有的灰蒙蒙的色调。 空气中弥漫着煤炭燃烧的硫磺味、钢铁厂传来的金属腥气、化工作坊的刺鼻气味,以及运河与长江水汽混合的复杂气息。机器的轰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昼夜不息,成为这座城市永恒的背景音。 他们参观了规模宏大的造船坞,数千工匠如同工蚁般忙碌,龙骨初具的远洋巨轮静静地躺在船台上,等待着扬帆四海, 走访了震耳欲聋的纺织工场,成千上万台蒸汽动力织机齐声咆哮,吞吐着如云的棉纱,织出仿佛无穷无尽的布匹。 进入了灼热难当的钢铁厂,巨大的坩埚和转炉中,铁水奔流,钢花飞溅,这些钢铁将会成为明朝的脊梁。 他们还巡视精密复杂的机械加工坊、扬州的工业体系之完整、门类之繁多、规模之庞大,在整个民朝无出其右,堪称帝国工业的心脏。 第510章,烈火烹油的扬州与让建房人住得起房 大同历二十五年(公元1647年)7月5日,夜,扬州,招待所。 李文兵对着一丝疲惫傅山道:“你政务繁忙,明天就不用陪着我了,让工匠司主官胡强过来,让他带我看看扬州工匠现在的情况。” 他可记得几年前自己巡视扬州,工匠处境困难,现在他想看看,扬州工匠的生活有没有改变? 傅山点头道:“那我明天让胡强来带着执政您巡视!” 傅山离开后,李文兵让人找来了高登和金圣叹两个老朋友。 他看到两人笑道:“来扬州多日政务繁忙,现在才有时间见见你们这两位老朋友。” 金圣叹笑道:“你繁忙,我等可不繁忙,本应该早日来见你的,但谁让你没带三口火枪过来,一路来的安安静静,以至于我们都不知道。” 李文兵听到金圣叹调侃的话,忍不住大笑。 他往日出京多是以督察御史的身份出来,几乎每到一定都要宣告自己的身份,让百姓知道他来了,好让百姓有冤屈的讼上。 不过这次他的身份是总理大臣,视察的是地方,反而安静了很多。 李文兵感叹道:“如今的扬州城可谓是繁花似锦,盛世之景,这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啊。” 高登叹口气道:“扬州虽然繁华似锦,但能享受这份繁华的终究是那些富商,以前扬州的富商还弄什么,三十六象,七十二牛。 现在的扬州城家产不到百万者已经算不得富裕了,而建设这片繁华城市的工匠,却没有多少能留在这里。” 金圣叹道:“真要看扬州的盛景,不能光看那几个工业区,那种宏大的机器虽然让人着迷,但也容易让人迷失,以为这就是扬州最真实的情况。 您去工匠坊看看,看看那些工匠的情况,执政您能更接一下地气。” 他想了想道:“我也做一回地主之谊,请您去扬州城最繁华的登仙居如何?” 李文兵知道金圣叹狂士,除了佩服社长之外,其他人根本不在他眼里,自然也不会讨好自己,他想了一想,就跟着金圣叹去登仙居。 登仙居是扬州城这近十年来新建的酒楼,有12层,高三十三丈,号称能登上天宫,里面的装饰也是极尽奢华,所以称之为登仙楼。 登仙居能观察到长江码头的,所以深受扬州富商的喜爱,快出了打出了名头,成为了扬州城地标性的建筑。 金圣叹身为扬州名仕,是登仙居的VIP客户,所以他很轻易的就弄到了顶层的包间。 李文兵,高登,金圣叹站在包间里,俯视整个扬州城,只见眼前的扬州城灯火通明,街道上依旧繁华,人流依旧川流不息,宛如一座光明的不夜之城。 李文兵看着灯火通明的扬州城,万家灯火,逐步点燃,一派盛世景象。 他赞叹道:“难怪古人会说腰缠10万贯,骑鹤下扬州,这果然是一座令人着迷的城市。” 金圣叹道:“10万贯也不过是10万块,在现在的扬州城只能算稍微富裕了,在扬州城可算不上什么富人。” 金圣叹指着一个地方道:“你看看这边,就是工厂区,现在已经晚上8点依旧灯火通。” 李文兵苦道:“能这么繁忙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好事,作坊繁忙总比倒闭要好。” 而后他奇怪道:“京城,天津卫有不少作坊倒闭了,扬州难道没受影响吗?” 高登道:“自然也受到影响,大概有两成的工厂关闭了,但这些作坊都是私人的,这种事情在扬州城每年都会发生,只是去年跟今年稍微多一些而已,自然不会引起大家的异常。” 李文兵马上询问道:“那工匠怎么办?” 高登道:“得到了遣散费去找其他的作坊,要不就干脆回乡出去种地。” 江淮行省是整个民朝官营作坊最少的地方,只有几大钢铁厂,器械厂,火车制造工厂,机床作坊这些重工业的作坊,像纺织厂,面粉厂,食品加工厂这些轻工业作坊都是民间经营。 而这一次的战后不景气。波及的主要也是轻工业,所以对扬州来说不能说毫无影响,但的确影响不大,最多是税收少了一些。 金圣叹指着另灯火通明的地方道:“那是扬州的富人区。布商,海商,煤商等巨商居住在长江沿河一带。这些人在大同社的政策下,积累了惊人的财富,在这边地区建府邸庄园。他们的宅邸园林极尽奢华,雕梁画栋,引水为池,迭石为山。 这一片灯火通明的地方是扬州的歌舞曲,每到夜晚这些富商,一掷千金的宴饮,争奇斗艳的服饰。大同社虽然禁止扬州瘦马了。 让他们玩的更花,圈养波斯舞女,天竺舞女,雇佣新罗婢,看欧罗巴歌舞戏曲,追捧名妓改成追捧舞女,什么菩萨蛮,天竺神女在这里都能找得到。 这和20年前的扬州已经没什么两样了,只不过选择更多了一些,富商更富了一些。” 金圣叹这两年感觉到很烦躁,很郁闷,他发现扬州逐渐变成他记忆当中的样子,这让他变得更加的孤僻,每年都要去中原的乡村待几个月平复心情。 他现在时常在报纸上写文章抨击这些富商,酒池肉林的生活,他也深入工厂当中,和那些年轻的工匠交流,这些人大部分来自农村,勤劳踏实,待人真诚,怀揣着发财梦来到扬州,但这些人大部分不可能在扬州城留下。 运气好的赚了一笔钱,回乡盖房,娶媳妇,运气差的可能就被机器弄得残疾,得到一笔赔偿金回归乡,这样的世道让金圣叹觉得不服气。 凭什么这些肯干的人连在这个城市居住下去都不可能,而那些富商天天酒池肉林,这让他更同情这些青年,仇恨那些富商。 李文兵来到窗边,看到那沿江那灯火通明的景象,也只能无奈的叹口气。他是想要扩张官营作坊的,但社长一直不同意,说管不过来。 而现实也的确是这样,州县的作坊大同社没有监管到,结果弄得想赚钱,先亏钱。 他不得不承认,大同社的官员在赚钱这方面比不上这些商贾,他们大同社也拿不出几十万经营的天才。 高登轻叹一声道:“文兵公,扬州就如一匹狂奔的骏马,活力无限,却也难以驾驭。财富在这里以惊人的速度创造和集中,但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贫富鸿沟与社会问题。管理此城,犹如烹小鲜,火候稍有不慎,便可能酿成大祸。” 李文兵默然的点点头,他们大同社成立的宗旨,就是想解决富着田连阡陌,穷者无立锥之地的情况。 但就现在来看,他们大同社努力了20多年,也只是拉高了这底线,产业发展,让这些富商的财富变得更多,他们的上限反而变得更高了。 7月6日,清晨招待所。 胡强有点紧张道:“李执政,您好,我是扬州工匠司的胡强。” 李文兵笑道:“你也是大同社的老人了,不用这么紧张,带我去扬州最大的工匠坊看看吧。” 胡强道:“遵命!” 李文兵和胡强两人坐上了马车。 李文兵询问道:“现在扬州工匠工钱是多少?” 胡强道:“前年的时候,因为战争,元首府下了大量的订单,加上商船又需要运输物资,当时整个扬州作坊都是三班倒的生产,工匠都不够多,到处抢人,那个时候工匠一个月能赚10块钱,如果算上加班,最多一个月能赚20块。” 胡强继续道:“但现在因为工厂倒了一些,生意难做,工钱也降低了一些,一个月大概只有8元左右。” 李文兵有点吃惊,20块就差不多是京城附近农户的2/3的收入,即便现在降到一个月8元,一年也有百元的收入,是农户的好几倍,难怪这么多人涌入扬州了。他也不得不承认做工的收益远远超过了务农。 马车逐步走到了荒僻的街道,扬州城的工业区都在郊区,工匠区靠着工业区,所以也比较偏僻。 胡强指着一个庞大的市坊道:“这是平安坊,是扬州最先建立的工匠坊,整个工坊有112栋筒子楼,高七层,每层有4套房,居住了大概四五万工匠。” “四五万工匠?”李文兵惊讶道,工匠坊只有3000多套住房,却有四五万的工匠,一套住房住了十几个人! 胡强点头道:“这是我三个月前得到的数字,现在可能会更多。” “更多!!!” 胡强苦笑道:“各地的农户都涌向扬州,人太多了,推高了房价,几年前扬州稍微好一点的单间,要一个工匠1/3的收入,整个扬州城到处都是乱搭乱建的窝棚,就这种窝棚,一张床还要收一元银子的月租。” 傅巡抚上任江淮,了解到扬州城这一情况道:工匠建设了现在的扬州城,我们不能让工匠在扬州城连一张床都没有。 于是动用府库财政,修了这座工匠坊,来扬州的工匠只要月付五角,就可以入住这里。 这个工匠坊建立后,把扬州城的房租压低了一半,工匠们也极其满意。只是涌入扬州城的工匠太多,工匠坊建立不到半年时间,就住满了人。 三年时间扬州府修了三个工匠坊,一个比一个大,现在在修第四个工匠坊。 而后胡强苦恼道:“不管我们修的有多快,这些工匠坊都会快速被工匠填满。” 在胡强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了工匠坊门口。看门的大爷看到了胡强笑道:“胡主管又来?” 胡强递了一根烟给大爷道:“麻烦您放我们进去一下。” 门房大爷笑着推了一本登记簿道:“好说。” 胡强签上了自己的大名,而后带着李文兵进入工匠坊,一进入这个工匠坊感觉有一丝压抑,房子修成一个密闭的市坊,就像一个小型的监牢一样,每栋间隔也极其密,可以看到房子的走廊挂满了各色的补丁衣物。 在这些住房中间,有几对上了年纪的大爷,套着红袖章巡视四周 胡强解释道:“这样做主要是为了节省建设的成本和安全,工匠司内有几万人,人多眼杂,总会出各种事情,所以只能进行半封闭式的管理。” 李文兵倒是能理解,扬州十几年增加了一倍多的人口,其管理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李文兵就这样跟着胡强,进入了一个套间,这房间内部排着一排木头箱子,箱子上都挂着一个小锁,另一边则放了5张桌子,上面堆着一些香料,食盐,米面粮油等食物。 四个光着膀子的壮汉穿着一条短裤,在一张矮桌上推着牌九。 胡强看到这幕生气道:“苏杰,和你们说了多少次了,有空多读书,多学技能,不要老是赌博,还有上个周日的夜校,你怎么没有去?” 胡强是扬州工匠司主官,和县令一个品级,说起来也算是位高权重。 但他是老好人的性格,主要的工作就是来工匠坊给工匠上夜校,教他们读书识字,提高他们专业技能,还是就是被作坊主欺负之后,为他们出头,帮他们在合法的途径维护自己的利益,平时对谁都是乐呵呵的。 就是因为日常太熟悉了,以至于这些人都意识不到,胡强是一个七品官员。 但大家也知道胡强对他们是真心好,就是性格太碎嘴太婆婆了,大家反而有点怕他太唠叨。工匠们尴尬的把牌九给收起来。 苏杰马上解释道:“胡哥,这可不是我不想去,只是那天我在加班。” 胡强不相信道:“周日也加班,哪个老板那么大款,愿意付双倍的工钱雇你?” 苏杰无奈道:“好吧,我不说谎了,我是真学不进去。好不容易一个周末,不能休息,还要去上课,那真比加班还要累。” 胡强恨铁不成钢道:“只有学好一门手艺才是真正的铁饭碗,你现在年轻力壮,去工地搬砖还行,那你打算搬一辈子吗?” “还有发了工钱去赌博,也不知道攒起来,哪怕你现在没婆娘,那也应该孝敬父母,总不至于你在扬州辛苦一年,空着手又回家。 而后他又看着几人道:“下次再看到你们赌博,我直接压你们去徭役所,让你们修一个月的路。” 另一个工匠孙白马上解释道:“胡哥,我们这次只是小打小闹的放松,没赌多少钱。” 胡强显然不相信这套说辞道:“两年前聚丰知道吗,他最开始也是小赌怡情,结果赌着赌着,一年积攒下来的钱财全输光了,然后到处找人借钱,欠下了一屁股债,还不了,最后辛苦一年,一毛钱没赚,还被抓起来了。 要不是他父母拿钱来赔偿工友,他人就要流放到新大陆去了,你们还不值得警惕。” 在胡强教训这些工匠的时候,李文兵走到另一间房,这房间整整摆着六张双人床,床上随意丢弃一个枕头,和一张单薄的床单。 床下面就放着了两个脸盆,脸盆内放着一个水缸,水缸内就插着一个刷子开裂的牙刷和卷成一团的牙膏。 房间内倒也没多少垃圾,只是飘着一股汗臭味,难以驱赶,在卧室的旁边则是一个双人的淋浴间,淋浴间内摆满了木盆。另一个一个小厨房,这摆的一些小铁锅等餐具,和两个煤球炉,炉子上正烧着水。 这里的环境比李文斌想的要好的多,虽然住的人多,但好歹算是楼房,有一张床,有一个柜子,有做饭的厨房和洗漱的淋浴间。 但他想去金圣叹给自己指的那批富豪的庄园区,一时间他又觉得这环境太过于恶劣了。 等李文兵出来了。胡强还在骂着这些人。李文兵道:“让我和这位苏小哥说几句话。” 胡强这才意识到执政在看中,马上退到他身后。 苏杰等人也意识到眼前这个中年人不一般。 李文兵笑问道:“你们在什么作坊?” 苏杰道:“在锦绣庄园做事,我们是泥瓦匠。” 李文兵道:“你们一个月工钱是多少?” 苏杰道:“一天4角钱,我们主要看天吃饭,天气好做一天能得到三角,天气差,那也只能在这里休息。” 李文兵继续问道:“在工地上做事情累不累?” 苏杰道:“当然累,但能赚钱。” 庞白笑道:“每次发工钱的时候就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你们觉得这居住条件怎么样?” 苏杰道:“当然好了,几年前我们在扬州打工的时候,只能住在草棚里,夏天热,冬天冷,下雨的时候还要被雨淋,现在已经有楼房可以住了,条件比三年前好太多。” 而后他羡慕道:“要是我们在扬州城有有一个房子就好了。” “扬州的房子多贵,你这是在白日做梦!”四周的工匠嘲讽。 李文兵道:“想要在扬州买房,那你更要学好一身本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有清闲的时间去赌博。” 苏杰撇撇嘴道:“我们不赌也买不起,现在扬州一套好点的房子都要500元。” 李文兵笑道:“我们都努努力,你们努力学技术,我们想办法多盖房子,争取让每一个在扬州盖房子的人都能在扬州买得起房。” 第511章孔晨的悔恨与萧条下扩张的官营经济 大同历二十五年(公元1647年)7月25日,南直隶,金陵城,城西孔晨庄园 七月的金陵,闷热如蒸笼,孔家庄园此刻却弥漫着一股压抑,庭院中的蝉鸣声嘶力竭,更添了几分烦躁。 庄园正堂孔晨看着自己住了十年的地方,声音干涩地开口道:“这里原本是保国公家的别院,十年前,我花了三十万两银子才买下,又额外花了五万两,按当时最新的样式重修整治,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费尽了心思。” 他的婆娘三个儿子局促地站在角落,眼神里满是惶恐与不安。对他们而言这里是生活了十年的家,如今这个家却被被卖了。 已经明显发福的罗汝才,穿着一身大同服背着手,慢悠悠地踱步到敞开的轩窗边,他眺望着不远处的长江,江风带来一丝微弱的凉意,江上船只隐约的汽笛声。 “嗯,风景确实不错。”罗汝才微微颔首道:“依山傍水,还能俯瞰大江奔流,气象开阔。不愧是国公爷当年选的地方,这地理位置,没得说。” 他身后的小弟李虎,闻言立刻凑上前笑道:“大哥说的是,您看那边的小码头,咱们的船队以后可以直接停靠到这儿。您这一出门,几步路就能登船,顺流直下便是出海口,方便,太方便了!” 罗汝才沉吟了片刻,脸上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孔兄弟,按说呢,你这庄园,三十万元,放在平时,我老罗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买了。 我罗汝才行走南闯北,买东西何时还过价?那也太丢份儿!更别说,你我也算是自己人,俺老罗从不占自己人便宜。”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道:“可眼下这光景,你也清楚。京城传来的消息,元首府要公开拍卖新大陆发现的银矿!那可是传说中一年能稳稳产出三百吨白银的超级富矿!” “我们兄弟几个后半辈子是躺在金山银山上,还是继续在风浪里搏命,就看这一锤子买卖了。拍下其中一个,哪怕只是小一点的,也够几代人吃用不尽。 可这银矿,谁不眼红?到时候价格会被抬到多高,天晓得!说不定,就差这三十万元,我就与那银山失之交臂了。” 孔晨听到这话,脸色微微一白,他知道罗汝才这不是在故意压价,而是陈述事实。 元首拍卖新大陆银矿以充实国库、激励开拓的消息,早已像狂风一样吹遍了整个民朝,所有自认有实力的豪商巨贾,都在疯狂筹措资金,涌向京城。他孔晨何尝不曾做过那个梦,只是如今,他连入场券都快要失去了。 一股强烈的悔恨涌上孔晨心头。以前他开作坊,涉足哪个行业,就能快速站稳脚跟,从家具到车马行,再到转型生产蒸汽机,每一步都踩在了时代的浪尖上,事业蒸蒸日上,家产迅速累积至百万之巨。那时的他意气风发,以为自己是商业天才。 然而几年前,他因为用工问题,被李执政抓了典型,罚了一个月的徭役,他的一切光环就消失了,自那以后,他在大同社内部的关系网瞬间断掉,昔日称兄道弟的人一个个对他避之不及,官面上的订单一夜之间消失殆尽。 失去了大同社的关系,他不得不和普通商人一起竞争。这时他才骇然发现,生意竟是如此难做,竞争对手层出不穷,他赖以起家的蒸汽抽水机利润一落千丈。 他不甘心几次试图转型,投资新的领域,却连连失败,不仅将前些年赚的利润赔了进去,连老本也折损大半。他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哪里是什么天才,不过是一个靠着时代红利和大同社关系的普通人罢了。 认清现实后,他本想守着蒸汽机作坊,至少能保一家富贵。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前年大战结束后的经济不景气蔓延开来,连基础的蒸汽抽水机也变得滞销。 他硬撑了一年多,拆东墙补西墙,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流动资金,连这座奢华庄园每年高达一万五千元的税赋都无力支付。 在经济危机的冲击下,这类豪奢不动产价格跌幅最深,有价无市,想找个合适的买家难如登天。罗汝才这样天竺航行的海商受战后萧条影响较小,他要是不愿意购买自己的庄园,再想找一个接盘的人就非常难了。 就在气氛凝滞,孔晨感到绝望之际,这个时候一个军人装扮的人道:“老罗你就给个痛快话,能不能拿出这笔钱救我这个兄弟,能拿出来,我记得你的好,不能也不要在这里拖着,我们兄弟再找其他人试试看。” 罗汝才笑道:“你田大都督都说了,我怎么也要给个面子,好吧,这个庄园30万元,我买下来。” 说完,他转向孔晨:“孔兄弟,明天上午,咱们一起去南洋钱庄办理转账。这数额巨大,得本人亲自到场画押才行。” 孔晨简直他猛地站起身,双手紧紧握住罗汝才的手道:“多谢罗大哥,您今日雪中送炭的大恩大德,孔晨没齿难忘!日后罗大哥但有所命,赴汤蹈火,我在所不辞。” 罗汝才哈哈一笑道:“言重了,言重了!咱们这也是公平买卖,你这庄园地段、景致都是一流,三十万两,我老罗也不亏。” 他又朝田建秀点了点头,便带着李虎一行人离开了。 望着罗汝才离去的背影,孔晨心中百感交集。他清楚,罗汝才如此爽快,连价都懒得还,完全是看在自己这位老兄弟田建秀的面子上。 想到自己当年拼命经商,潜意识里未尝没有想证明自己、让身份能与这位步步高升的兄弟并肩的想法,如今却还是要靠对方来解救自己于危难,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愧感涌上心头,让他不敢直视田建秀。 倒是孔晨的妻子反应快,连忙上前,对着田建秀深深一福,感激涕零道:“多谢田大哥!今天要不是您,我们家这道坎,真不知道该怎么迈过去,您千万别走,晚上一定在家里吃顿便饭,我这就去准备几个小菜,你们兄弟俩好好说说话。” 田建秀语气温和道:“麻烦弟妹了。我确实有些话,要跟老孔唠唠。” 没多久,几样精致的小菜和一坛陈年黄酒便摆在了小院的石桌上。孔妻识趣地带着三个孩子退了下去,将空间留给他们兄弟。 田建秀默默斟满了两碗黄酒,推了一碗到孔晨面前。两人碰了一下碗边,各自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似乎也冲开了一些郁结的心事。 酒过三巡,田建秀才放下酒碗道:“老孔,你不该忘本啊。” 他叹了口气,“你这些年,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没把都督的话听进去。 想想当年,我们俩是什么光景?两个从陕北逃难出来的农村娃,饿得前胸贴后背,眼看就要成为路边的倒尸。是都督收留了我们,给了我们一碗饭吃,给了我们一份正经差事,教我们识字明理,才有了今天。” 孔晨低着头,用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的花生米苦笑道:“哥,你说得对,我是昏了头了。” “你以为你那百万家业,真是靠自己本事挣来的?”田建秀加重语气道:“狗屁!那是因为有都督的教导引路,有新政的扶持,更有大同社在背后给你提供的订单和人脉!你的工厂才能顺风顺水。 就像我一样,外面吹嘘我是什么‘西南名将’,我自己几斤几两还不清楚? 真要是有打仗的天赋,当年各路义军头领里,早就有我一号了!我们都是靠着都督,靠着大同社这棵大树,才有了今天的这点成就。” 他盯着孔晨语重心长道:“可你看看你后来干了什么?都督心心念念要建立大同世界,要让天下人都有饭吃、有衣穿,工匠能得其值。 你不帮忙也就罢了,反而学着那些前明的奸商,钻律法的空子,变着法地盘剥工匠,克扣工钱!要是都督也像你对待工匠那样对待你,你能有今天?” 这一番话,如同重锤,狠狠敲在孔晨心上。他回想起自己得意时对工匠的苛刻,想起这几年的坎坷潦倒,悔恨、羞愧、自责交织在一起,他猛地抬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道:“我财迷心窍!把都督的教诲忘得一干二净!哥,这些年我肠子都悔青了!” 田建秀点头道:“知道错,就好。我就怕你一条道走到黑,死不认错。你听我一句劝,拿到买房子的钱后,别瞎折腾了。把你的蒸汽机作坊,整体迁到金陵城外的工业区来。 然后,主动去巡抚衙门,申请让大同社入股,官督商办,你自己保留个一成两成的干股,足够一家老小依旧能过富足安稳的日子。 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像都督常说的,我们只是替社会暂时管理财富,你死抓着那些你根本花不完的钱,有什么用?反而招灾惹祸!” 孔晨有些顾虑:“大哥,我毕竟是被李执政处罚过的人,巡抚衙门还能接受我入股。” 田建秀道:“你那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关键是态度!如今你肯浪子回头,主动靠拢,把产业纳入大同社,李巡抚是明白人,不会特意为难你的。” 孔晨深吸一口气道:“好!哥,我听你的!等钱一到手,我立刻着手搬迁作坊,然后就去巡抚衙门,申请大同社入驻!” 翌日,金陵城,南洋钱庄 孔晨与罗汝才在钱庄掌柜与几名高级执事的见证下,完成三十万元巨款的转账手续。看着存折上那串令人眩晕的数字瞬间易主,孔晨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失去家的怅惘,更有绝处逢生的庆幸。 他郑重地向罗汝才再次道谢,罗汝才只是洒脱地摆摆手:“钱货两讫,孔兄弟不必挂怀。” 孔晨道:“那就祝兄长在京城马到成功。” 拿到钱后,他先回扬州偿还了货款和工匠的工钱,再把自己欠别人的贷款也给还了,这30万就没多少了。 接着他来到金陵巡抚衙门申请官都商办,衙门口负责接待的文员听闻他的来意,并未表现出丝毫惊讶,此类申请已非个例,大量因为这次战后萧条破产的作坊,都想要官都商办,争取最后一条活路。 在呈交了详细的作坊资产清单、技术专利证明以及入股申请文书后,流程走得异常顺畅。一位姓王的户房主事亲自接待了他:“孔东家的申请,巡抚衙门已初步审议。我大同社以资金、订单及渠道入股,占股五成一,你保留两成股,余下是两成九是工匠持股,你并继续担任作坊总管,负责日常生产经营。具体细则,待社里派出的教喻负责和你说明。” 果然如田建秀所言,根本没有阻碍!孔晨心中大石落地。 很快资金到位,官股准入,孔晨立刻行动起来。他带着两位师弟冯远和孙星,雇用了大批力夫和马车,将旧作坊里的机器设备一一拆卸、打包,浩浩荡荡地运往金陵城西新规划的大型官营工业区。那里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一座新厂房。 看着熟悉的机器在崭新的厂房里重新组装、定位,冯远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带着几分感慨、几分不确定地说道:“师兄,咱们这算是重新被社里接纳了吧?” 孙星笑道:“那当然!现在咱们的大股东可是大同社,这还不算自己人,那什么才算自己人。” 孔晨道:“孙师弟说得在理。从今往后,我们与大同社休戚与共,都是自己人。” 巡抚衙门的效率极高,很快便通过官方的工匠行会,调拨了一批经验丰富、技术娴熟的熟手工匠入驻。作坊的骨架迅速搭建起来。 这时,大同社指派的教喻也到了。来人名叫潘旻,年纪不大,约莫三十上下,戴着眼镜,一身干净的青布长衫,看起来更像是一位账房先生,他直接找到了正在车间里忙碌的孔晨。 “孔总管,在下潘旻,受大同社及巡抚衙门委派,担任本厂教喻。今后厂内的生产规划、质量标准、物料调配以及与社里、官府的对接事宜,由我负责。还望我们精诚合作,将厂子办好。”潘旻说话条理清晰道。 孔晨连忙放下手中的工具,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前握手道:“潘教喻,欢迎欢迎!以后厂里的大小事务,还请您多多指教!我们必定全力配合!” 潘旻道:“巡抚衙门这里有一个订单,广西巡抚衙门急需两千台蒸汽抽水机,用于桂北地区的山区灌溉。厂里最快多久能完成?” “两千台?”孔晨心中一震,迅速盘算了一下现有的设备、人手和物料渠道,肯定地答道:“两个月!保证按期完成!” 潘旻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好!那我这就代表厂里,接下这个订单。”他随即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拿出正式的订单文书开始填写。 一旁的孙星却有些迟疑,小声对孔晨道:“那个教喻,两千台可不是小数目广西那边,真能消化得了这么多?生产出来万一积压?” 潘文笑道:“这是广西虽然没有钱,但有白糖,有水果罐头,有橡胶,而且你们不用担心生产抽水机卖不出去,南洋大量的农村都需要蒸汽抽水机,我们南洋钱庄已经打通了南洋市场,可以提供担保,南洋可以用橡胶,棕榈油,水果罐头,香料来偿还。” 孔晨听得目瞪口呆,不说金陵人不会做生意,却没有想到他们把生意做到南洋去了。 与此同时,从北方考察而来的李文兵,在李岩的带领下,走进了金陵巡抚衙门的核心办公区域。一进入宽敞的数据处理大厅,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大厅内,整整十台最新式的“帕斯卡计算器”整齐排列,发出规律而清脆的“咔哒”声。 每台机器前都坐着一名操作员,飞快地拨动数字轮,将写满数据的纸条送入机器,再将计算结果工整地抄录在报表上。他们身后,是排着长队、抱着各种账册和文件等待计算结果的各科室吏员。 这十台价值不菲的“帕卡计算器”同时运转,那种机械之美感,充满了这个时代难得的科技感和蒸汽朋克氛围。 李文兵惊叹道:“一台‘帕卡计算器’听说要上万元,你们金陵府衙,竟然配备了十台之多?三司使都没有你们的计算器多” 李岩笑道:“实在是没办法,需要核算处理的数据量太大了!幸亏都督研究出这种计算器,否则,光是为了处理这些数据,我们就得多建两所数学院,还未必够用!” 为了管理日益庞大的官营和官督商办经济体系,金陵仿效京城,也建立了自己的“金陵数学院”,培养专业核算人才。 但由于他们实行的是更深度的官营和入股模式,需要统计、分析的数据量,甚至比主管全国财政的三司使衙门还要庞大。上千名学子日夜核算,仍感力不从心,以至于衙门在很多非核心数据上,不得不采取“抓大放小”、模糊估算的策略。 李文兵听得心惊,追问道:“比三司使的计算量都大,你们到底有多少作坊?” 李岩道:“目前直接由巡抚衙门控股或大同社深度入股、纳入统一管理体系的作坊,大约有三千余家。从最基础农场、茶园、桑蚕院,到重工业的钢铁、机械、水泥、煤炭,再到轻工业的纺织、造纸、日用化工……几乎遍布了整个轻重工业体系。” “三千多家?!”李文兵倒吸一口凉气,“这如何管理得过来?” 即便是民朝的三司使,直接管理六百余家大型核心作坊已是焦头烂额,时常出现地方阳奉阴违、争夺管理权的情况,迫使三司使不断放弃一些非核心产业以收缩战线。 李岩笑道:“三千多家听起来吓人,但其中大部分,我们采取的是入股而非直管。具体的管理和经营,仍然依靠原本那些熟悉行情的作坊主。” “但这般放手,那些作坊主若有私心,中饱私囊或是虚报成本,你们如何监管?人手根本不够啊!”李文兵指出关键难题。 “我们不需要派员盯住每一个作坊主。”李岩解释道,“这三千多家作坊,雇佣了超过十万名登记在册的工匠。这些工匠,大多是我们大同社的成员,或是拥护我们政策的积极分子。 他们清楚,作坊经营的好坏直接关系到自己的薪俸和分红。因此,他们是天然的监督者。十万双眼睛盯着,哪个作坊主敢肆意妄为? 而且成本账目、生产效益,在工匠参与管理监督的机制下,很难瞒天过海。” 李文兵若有所思,但仍不放心:“那如果他们消极应对,出工不出力,效率低下又如何?” “我们有一套‘效绩指标’。”李岩继续道:“定期考核各作坊的产出、成本、质量、创新。连续不达标的,会被警告、降低订单配额,直至最终踢出官营供应体系,让他们自己去完全市场竞争,自生自灭。 同时,我们牢牢掌握着钢铁、大型机械、精密钟表、基础纺织、水泥等十几个最关键产业链的龙头企业和核心技术。大部分下游作坊,实际上都是这些核心产业链上的‘螺丝钉’,按照我们制定的标准和要求进行生产,不需要太多的‘自主意识’。我们只需要管好这十几个龙头,就能有效地协调和引导这三千多家附属作坊的运转方向。” 李文兵听得频频点头,最后问道:“那么,面对此次波及全国的战后萧条,你们这套体系又是如何应对的?” 李岩淡然笑道:“共担成本。首先,根据市场变化,统一决策降价以保持市场份额和流动性。然后,对整个产业链进行成本重新审核,从原材料到最终产品,整条产业链共同承担降价的损失,避免单个环节被压垮。 如果最终价格跌破了我们的综合成本线。”他顿了顿,语气坚定,“我们就启动内部消化机制。将这些‘过剩’的产品,以成本价或福利形式,供应给我们自己的工匠、官办机构的职员,或者用于公共工程建设。 东西既然已经生产出来了,难道还愁没有用处吗?无非是利润暂时转化为内部福利和固定资产罢了。保住产能、保住工匠队伍、维持社会运转,才是根本。” “这场危机不但没有冲垮我们的产业链,反而让江南的作坊为了活下去大量的加入我们的体系,其实在两年前,这套体系下只有2000多家作坊,但因为这两年的萧条,反而扩张了1/3的体量。” 李文兵听完这一整套从微观监督到宏观调控,兼具原则性与灵活性的管理体系阐述,激动地握住李岩的手道:“好!好一个‘抓大放小,依托工匠,掌控龙头,内部循环’!你这是为我们大同社的经济治理,实实在在地蹚出了一条新路啊!” 他之前在扬州,见识了蒸汽机的轰鸣与技术的飞跃,但也看到了自由市场下的贫富差距逐渐拉大,内心本来是感觉到忧心忡忡,扬州虽富,但豪强遍地。 直到此刻,在金陵,他从李岩这里,看到了一种将庞大生产力有效组织起来,应对危机的办法。这不仅仅是一条经济道路,更是一种崭新的社会组织模式的雏形,这种模式才更符合他们大同社的理想。 第512章,工匠社会与湖广艰难的转型 大同历二十五年(公元1647年)7月25日,南直隶。 李文兵又在金陵巡视几天,金陵原本是江南的经济中心,这些年发展虽然不慢,但已经比不上扬州。 但李文兵更喜欢金陵的环境,扬州富虽然富,但却是繁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感,根本不是他想象当中的大同世界。 在扬州富商豪奢,工匠疲惫,每个人都忙忙碌碌,为金钱而奔波,整个环境充满了拜金的气氛。 但金陵虽然人口不如扬州多,富裕也差一点,但这里的工匠不用那么行色匆匆,更加从容自信。 这里的富商也没有扬州那么多,豪奢,这里没有大量的勾栏瓦舍,酒池肉林的场景。 却有大量服务普通工匠的酒馆茶馆说书馆,以及街道旁大量的足球场,在金陵有种江南水乡的从容。 产业的发展,也是分散在南直隶多个州县当中,每个县市都有自己独特的产业,所以南直隶的百姓只用待在自己家乡,或者是家乡的县城打工即可,既不用千里奔波去大城市赚钱,也不会出现赚到钱,却因为难以在打工的地方立足而感到不满,这里的主角不再是那些豪奢的商人了,而是一个个普普通通,忙忙碌碌的工匠。 金陵的傍晚,整座城市才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工匠们呼朋引伴,三三两两,或是去戏院,或是去茶馆,要不找旁厂区旁边的空地,踢一场足球赛消遣娱乐。 李文兵看着这些从容自信的工匠道:“你做的很好,难怪元首继续让你留在南直隶,这才是真正的大同世界。” 这几年大同社的将军巡抚,每年都会调动一两位,防止他们形成山头,只有李岩的南直隶巡抚,却没有被调动,徐晨给的理由是南直隶在进行一场社会实验,让他们给予一定的帮助,今天他终于看到这场社会实践的成果了。 李岩苦笑道:“我努力了十几年,官营体系也就接纳了三十万,能影响百万工匠,但对比整个南直隶2000多万人口,依旧是杯水车薪,想要建成大同世界,需要努力上百年。” 李文兵笑道:“事情不是一代人就能做的完的,你这个模式就很好,我们一点点复制到其他行省,一点点的往着大同世界前进,让天朝文明走出治乱轮回,我等也算是不虚此生。” “砰砰砰!”忽然一个足球飞了过来,落在他们脚底下。 一个中年的汉子走过来抱歉道:“我等的足球没有砸到你们吧。” “没有!”李文兵笑道。 “李执政!!”来人惊愕的说不出话来,整个人也紧张的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李文兵看着这个略显肥胖的中年道:“你倒是有点面熟,你是我们大同社的社员?” 这个时候潘旻惊讶道:“李巡抚。” 李岩笑道:“这位是我们大同社的总理大臣。” 潘旻马上道:“李执政好。” 李文兵笑道:“你们这是在踢足球赛?” 潘旻从容道:“工友之间的友谊赛。” 李文兵笑道:“踢足球赛好,既能锻炼组织力,又能团结工友,社长就说过,足球赛是属于我们工友独有的文化生活,现在各个行省都有自己的联赛,弄的也是如火如荼,我看机会成熟的时候,可以搞一个各个行省的冠军联赛,让各个行省的总冠军,去京城踢足球,加大各行省工友之间的流。” 李岩笑道:“执政您这个提议好,我的也想见识见识其他行省工友的球技。” 李文兵看着还有点紧张的孔晨笑道:“不用这么紧张,我也不吃人,你叫什么名字,你们工厂是做什么的?” 潘旻看到紧张咋说不出话的孔晨道:“他是我们厂长,叫孔晨,我们厂是生产蒸汽抽水机。” “孔晨?”李文兵终于有点想起他了。 “你不是在扬州开工厂,怎么来金陵了?” 孔晨苦着脸道:“扬州竞争激烈,我把厂子搬迁到金陵,加入官营体系了。” 李文兵脸色这才稍微好了一些道:“能知错能改,也算是善莫大焉。” 孔晨马上道:“我一定谨记执政的教诲,我大同时间添砖加瓦。” 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李文兵的好心情,他在南直隶考察半个月之后,踏上了北返的轮船,他要回去组织一年一度的公民议会。 话分两头,相比一路考察的李文兵,李富和刘宗敏却是一路做恶人,他们牢记刘永的话,对那些资不抵债的作坊,生产效率差的作坊该关的,关,该发卖的,发卖,工匠能安置的安置。 这一路从北到南各州府官吏对他们都没有什么好脸色,把他们看成丧门星,对关闭的作坊,他们用尽各种方法拖,甚至请他们向元首求情,但都被两人坚决的拒绝了,这口子开了,他们后面的事情还要不要做? 所以他们一行人走的极慢,到九月份的时候才走到了湖广行省的襄阳府。 但他们想要关闭襄阳第三纺织厂却遭到了襄阳府上下的抵制不说,连湖广巡抚沈植都出面抵制。 他来到招待所对两人诉苦道:“我们湖广行省自从纳入大同社以来,每年要往中原输入千万石以上的稻米,去年往中原输入了2700万石稻米,社里在南洋购买粮食,又是加价,又是补贴,一石三元,我们湖广的稻米却只有9角。” “我知道这是为了救助中原的灾民,南洋是个外人,不给高价钱,他们是不会往中原运输粮食的,湖广和中原是同胞兄弟,这个责任我湖广要背,也应该背。” “这十几年来为了保证民朝的粮食安全,我湖广行省所有的重心都放在粮食生产上,湖广上下几万官员,修水坝,修水渠,开荒种地,人家开纺织厂,我们在种地,人家修钢铁厂,我们还在种地,没办法谁让我们湖广是天下的粮仓,湖广熟,天下足,这是连小儿,都懂的话。” 但种地只能让大伙吃饱饭,想要富裕就要发展产业,第三纺织厂的确有点亏本,但不能因为这样就把他们关闭呀。 要真的按市场价来算,我们湖广一年对外输出两千多万石粮食,全部按市场价来算,一年怎么也要多出2000多万元,怎么没看到有谁把这笔钱补给我们?” “要按市场化来经营,就全市场化经营,先给我们湖广补偿1亿元的粮食钱,不能总有我们这些种地的人吃亏,这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沈植显然怨念颇深,一时间全部都发泄出来了。 从大同社攻占湖广行省之后,对两代巡抚的任务就是保粮食,湖广行省所有的资源和钱财,都用在修水库水渠开荒,增加粮食产能这些项目上。 湖广的官吏,最开始大部分都是北方人,他们知道粮食对北方的重要,湖广的粮食就是用来救活他们的亲人,他们的乡亲。 所以他们身先士卒,带着湖广农户修了十多年的水利设施和开了十年的荒地。 但北方的旱情逐步减少,对湖广粮食的需求也在减少,尤其是这两年,无穷无尽的天灾过去,去年整个民朝粮食增产一成多,元首府就放开了湖广粮食的限制,允许一定的自由买卖。 天下的农户放开肚皮吃了一年,都没把这些粮食吃完,一日三餐开始从城市向农村普及,农户现在也能彻底吃个饱饭。 今年夏收,整个民朝从南到北都是大丰收,湖广更是前所未有的增产两成,年产粮食增加了3000多万石,湖广从上到下都喜笑颜开,但官仓却通知他们,今年收的粮食要再减少一成。 当初大同社定下要储存到足够天下人吃三年粮食的宏伟目标,居然在大同社成立25年之后,真要达成了,现在官仓居然要满了。 湖广的粮食放开了限制,长到一元二角的情况下,夏收之后快速跌到一元一。 沈植的湖广官员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是要谷贱伤农,今年秋收如果再丰收,粮食的价格只怕还会跌破一块。 湖广行省他们忧患意识很高,在大同社放开粮食的限制之后,他们意识到北方度过了这场旱灾以后不会缺粮食,湖广要想办法转型,而他们看着民朝各个红火能赚钱的产业。 钢铁行业利润虽然高,但投资太大,建设的工期太长,技术要求也高,除非有元首府的支持,不然他们弄不出来。 想要弄蒸汽机,低端的小型抽水机,锅驼机,市场饱和利润也不高,这种小厂子在湖广到处都是。 最后他们看中了纺织厂,纺织厂投入相对来少,技术难度也不高,湖广有一定的基础,当时民朝纺织业红红火火,于是他们决定湖广原有的纺织厂要扩展,还在襄阳城再建立一个大型的作坊。 结果他们这个作坊还没建设好,新大陆的战事结束,庞大的军需订单消失了,还因为新大陆土著疯狂杀入西班牙人,一个几千万的大市场也被土著杀的干干净净,短时间内消灭了上亿的市场,纺织行业由最赚以前的行业迅速变得产能过剩。 而像襄阳第三纺织厂这种,已经处于纺织出多少布就要亏多少钱的窘境。 李富和刘宗敏两人一时间被说的哑口无言,这十年湖广贡献的确最大,他们不但要往北方供应粮食,还要往江南两广地区供应粮食。 关键大同社为了控制物价粮食的价格并不高,最缺粮食的时候,甚至不允许粮食自由买卖,而是直接定死了粮食的价格。 李富沉默半天劝说道:“你们继续坚持下去也是没用,短时间内纺织行业供过于求,不消除一些落后的产能,这种情况是不会得到改善的,你们这种新建立的纺织作坊,生产效率是比不上那些老作坊,只能陷入越生产越亏的窘境。” 沈植道:“把新建立的纺织厂就这样贩卖,其他的作坊不会用这些机器去生产布,这不一样是产能过剩,有什么不同,我只求元首府给我们一点时间,我相信襄阳第三纺织厂能做到扭亏为盈。” 刘宗敏想了想道:“如果沈执事一定要坚持,那也可以,元首说了,纺织厂以后的损失,由你们出公使钱来负责,如果还不够,就拿功臣年金和厚生金来偿还,谁挖的坑谁填,这就是元首的态度,您确定真要拿一省人的养老钱和公使钱来博一下?” 刚才开口滔滔不绝沈植沉默了,这个责任很重大,真不是他能独断专行的啦。 他想了想道:“我需要商议一下。” 李富道:“老沈,我们可以给你三天时间,这三天内给我们一个答复,我们也好向元首复命。” 沈植和湖广高层商议一阵之后,最终还是决定,以后粮食会越来越多,湖广的粮食价格还会下降,湖广要坚决转型,要保下襄阳第三纺织厂,熬过这阵寒冬。 于是李富和刘宗敏两人召集了当地商贾,带着他们找到沈植道:“老沈,既然你坚持,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湖广行省先把欠下的债务偿还,还有我要再警告你一次,民朝《契约法令》规定,契约完成,钱货两清,因意外的最多不能超过一个月,现在你们已经欠了人家半年的账款,这笔钱也应该还了。” 沈植愕然! 第513章,民朝打了一个喷嚏,南中就得重感冒 大同历二十五年(公元1647年)9月25日,京城,富临戏院 富临戏院最好的包厢内,丝绒帷幕低垂,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大同社军方的一众高层难得齐聚一堂,围坐在一张长桌旁,桌上摆放着时令鲜果、精致点心,江南黄酒。 众人的目光都被舞台上的戏曲吸引,台上演的是《夺宝奇兵二》。 剧情跌宕起伏,主角深入新大陆的雨林秘境,躲过各种惊险的机关,和贪婪的西班牙殖民者斗智斗勇,最终发现了传说中堆满黄金的古城。 紧张的配乐和引人入胜的剧情,引得包厢内这些见惯了沙场风云的将领们也连连低声喝彩。 作为东道主的张献忠感慨道:“社长写的这戏文,真是绝了,尤其是最后那黄金宝藏的那一幕,看得俺老张都心痒痒,恨不得立马带兵去那新大陆瞧瞧,是不是真像戏里演的,遍地都是黄金宝藏,随便踢块石头都能蹦出狗头金来!” 坐在他旁边的王二抿了口酒笑道:“你这厮,想去便去,如今谁还能拦着你这堂堂朝鲜将军不成,正好去给赵胜帮帮手。” 张献忠摆摆手道:“社长日理万机,却亲自动笔写这等吸引人的戏文,为啥?还不是因为中原的百姓,没几个真愿意背井离乡跑去那万里之外的蛮荒之地啃土? 将心比心,俺要是普通小民,看着这京城一日比一日繁华,各种新奇玩意层出不穷,谁愿意抛下这好日子,去新大陆跟毒虫猛兽、生番土人打交道?开荒?那是拿命在搏前程。” 朱治没好气道:“老张,你今天是诚心来唱反调、给大伙心里添堵的是吧?新大陆在蛮荒那也是实打实的500亩土地,能开拓出来一个家族几百年的基业就立下了,这么好的事情,也就是我民朝才有,我就想不明白了,这些农户怎么就只守家里的几十亩。” 张献忠哈哈一笑,压低了声音:“哪能啊!我老张是来给诸位,给社里排忧解难的!”他环视一圈,见众人都望过来,才慢悠悠道:“这样,我在朝鲜地界上,想想办法,动员百姓,争取给新大陆弄过去一万人,帮着社里开荒拓土,充实边疆。” 众人刚想对张献忠说几句好话,但他很快就暴露了自己的底色。 “俺老张立下这么大地功劳,社长论功行赏,怎么也得从新发现的那几座大银山里,分俺一个矿坑的开采权?不多要,一个就成!” 贺六闻言指着张献忠笑骂道:“好你个张蛮子,绕了半天在这等着呢!做梦去吧你!社长和元首府早就明示了,这次拍卖银矿,首要目的是为了筹措资金,偿还之战争国债!你有钱,到时候就去拍卖会上堂堂正正地拍一个,白嫖就不要想了。” 这时,一直沉默孙可望开口了。“若是拍卖所得,在偿还国债之后尚有盈余,关中连通西域的铁路,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 他五年前被调任为西域都督,这几年他在西域经营的有声有色,西域都护府的地盘不断扩大,人口增多,唯一的麻烦就是哈密没有一条联通关中的铁路,就极大限制了西域的发展。 “西域,乃是我西北屏障,丝路咽喉。如今虽有驿道,但补给艰难,控扼不易。没有铁路贯通,大军机动、物资转运便受制于人,西域之地,终是易得而复失之患。” 王二点头表示赞同:“西域的确是战略要地,西域的棉花产量越来越高,已经成为关中纺织业重要的来源,修一条铁路,不管是经济上,政治上都已经是必须的事。” 孙可望在5年前调为西域都督,他在任上干起了老本行,挖坎儿井,开荒种地,同时大力推广棉花种植业,5年下来区的棉花田地扩张了200多万亩,种的都是优质棉花,关中的纺织工坊,现在两成以上的原料指着西域供应。有力的支持了关中的纺织业发展, 加上王耀文在西域期间,大力推广的葡萄种植与石油加工产业,西域对民朝来说已经不单单是军事的战略价值,其经济价值也逐步提升。 朱治盘算道:“西域铁路的预算,大概在四千万元左右。比起李过嚷嚷的、预算三亿元的殷洲跨地峡运河,还有苏伊士那边开口八千万的运河,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只要这次拍卖会成果丰硕,偿还国债后能挪出这笔钱,西域铁路立项应该问题不大。” 田见秀忽然道:“我们西南不要铁路,给我们修修路也好啊,有条沥青马路我们就满足了。” 周晓珊苦笑道:“你这比李过要求还高,西南地区修路,那是整个民朝财政都填不满的坑。” 其他人都深以为然,西南地区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在那种地方修路,那是一座桥连着一座桥,一座山跨过一座山,成本比修铁路还要高。 贺六摇头道:“西南唯一的出路就是把百姓迁出来,去更富裕的南洋,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出路。” 张献忠听得咂舌不已:“俺老张真是老了,跟不上趟了?现在的小辈都这么生猛?开口就是三亿、八千万? 想当年俺老张为朝鲜那边的事,找社里借个五百万元,都琢磨了半年,才敢下笔写报告!果真是后生可畏,这天下,终究是年轻人的了!” 周晓珊笑道:“你那朝鲜,怎么能跟新大陆比?光是现在已控制的矿区,新大陆一年产出的黄金就价值超过两千万元,白银也超过一千万元!这还只是贵金属,没算上皮毛、木材、本土那些特产。要不是朝廷眼下实在掏不出那么多现钱,我也认为那两条运河该修,尤其是殷洲那条,战略价值无可估量,早修早主动,晚修就被动。” 张献忠听得眼睛发直,连连惊叹。他虽然知道新大陆富,但没想到富到这种地步,每年光金银就值三千万!难怪社长如此重视,又是给地去新大陆的移民分五百亩地,又是开放金矿允许私人开采,甚至不惜写戏文来吸引眼球。这么一块沃土的确值得。 贺六脸上带着一丝苦恼:“关键是,宝山虽好,却缺人看守开发啊。今年靠着金银矿的噱头,还能吸引一批亡命徒和想发财的过去。等过两年,容易挖的金子挖得差不多了,剩下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才能开采的矿藏,还有那广袤无垠的待垦荒地,还能有多少人愿意去? 这也是在场许多军方高层的隐忧。他们本有意趁西班牙人势力衰退,一鼓作气将葡萄牙、荷兰、法兰西等国的势力也一并逐出新大陆,实现民朝对南北殷洲的独占。 但现实是,大同军现有的兵力分散在广袤的疆域上,自己新得的土地尚且填不满,实在没有足够的力量和支持进行如此大规模的跨洋扩张。 王二也皱眉道:“是啊,赵胜从新大陆送来的报告每次都叫苦。说西班牙人留下的庄园、矿场,交给那些被解救的土著打理,效率极其低下,很多好地都荒废了。他看着心疼,连连催促国内多送移民过去。” 周晓珊无奈道:“等过两年应该会好一些,我观察过,这些年农村的农户拼命生娃,两三个算是少的,四五个算是平常的,多的人家生六七个甚至更多的娃都有。” “中原农户最多有30亩地,江南的农户更少,十几二十亩不到,这点田地勉强够养家,但等下一代长大了,要成家立业,光靠这点土地就不够。” 王二摇头道:“我看够呛,这些年农户都往城里跑,天津卫有上百万人口,长安的人口也突破了百万,扬州城更是有200多万人,这些都是从农村跑到城市来的,农户现在连农村都不愿意待了,想让他们去新大陆只怕更难。” 张献忠嘿嘿笑了起来,用手指蘸了酒水,在光滑的桌面上画了一个简单的欧罗巴轮廓道:“各位,我们这里移民难,但可以换个思路嘛,看这里,西班牙、葡萄牙、法兰西、荷兰,这些西夷国家,屁大点地方,却一个个心比天高。 据我所知,他们在欧罗巴就斗得不可开交,什么三十年战争、八十年战争、百年战争,打起来没完没了。” 他用手指在欧罗巴那几个点上胡乱划拉着,“咱们大同社,稍微用点力气,比如卖点他们急需的军火物资给弱势一方,或者在他们之间散布点谣言,挑拨一下关系,让他们在欧罗巴自家门口继续打,再打个百年战争。 打得越热闹越好!他们国内打得民穷财尽,焦头烂额,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和钱财漂洋过海来跟我们抢新大陆?让他们再互相消耗百年,咱们正好稳稳当当地把新大陆消化干净!” 贺六失笑:“你这家伙,尽出些损人利己的馊主意!不过,听起来倒也有点道理,就是太缺德了。 归根结底,还是要解决我们自身移民意愿不足的问题。实在不行,恐怕真得考虑在特殊手段,看看以前地主士绅还有多少留在中原的?” 孙可望沉思良久道:“既然普通百姓难移民,不如试行‘军屯拓边’。每年招募十万士兵,以兵团建制,携带装备,前往新大陆,他们集中力量修建道路、港口、水利设施,开垦荒地,建立定居点,还可以就地加强新大陆的军事力量。 以军队的组织纪律性,效率远非散兵游勇的移民可比。若新大陆真如所说那般富饶,三年役满,愿意留下的士兵,给予授田和安家费,想必会有不少人动心。即便不愿留下,这三年也足以将关键地区的基础设施搭建起来,为后续移民打下坚实基础。” 朱治眼睛一亮道:“一年十万,三年便是三十万训练有素的屯垦兵!这三十万人散布在新大陆关键节点,本身就是一股强大的威慑和统治力量。哪怕他们最终只留下一半,也足以形成对任何其他殖民势力的绝对优势!此法甚好,既能缓解本土人口压力,又能加速新大陆开发,还能强化军事存在,一举多得!” 大同社现在实行的是义务兵役制,每个民朝的公民都有当三年兵的义务,三年之后再根据实际的需求决定是退役还是转职成士官。所以众人听了孙可旺的话,都觉得军田是解决现在移民困境最好的方法。 而在京城的另一处酒楼,罗汝才包下了一个雅间,宴请他的老朋友朱猛。 朱猛打量着眼前略显肥胖的罗汝才笑着打趣道:“老罗,几年不见,你这派头可是越来越足了,乍一看还以为哪个土财主。听说你这几年在南洋和天竺之间跑船,可是发了好大的财?” 罗汝才嘿嘿一笑道:“托元首的福,社里的政策好!要不是朝廷开了海禁,鼓励商贸,又扫清了沿海的魑魅魍魉,我罗汝才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只能在河里摸鱼虾!” 两人推杯换盏,回忆往昔,气氛热络。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罗汝才才压低了声音,切入正题:“老朱,你是元首府里的人,消息灵通。跟老弟透个底,这次元首府拍卖新大陆银矿,究竟是个什么章程? 会不会早就被那些手眼通天的勋贵、大佬们内定好了,我们这些外面跑来的人,只是去陪太子读书,空热闹一场?” 不怪罗汝才如此紧张,这10来年他跑南洋,跑天竺虽然历经生死,但钱是真实实在在赚到了,家产有几百万,在江南也属于最顶级的富豪之一,他还是天竺商社会长,能调动的资源就更多了,他本以为凭自己的财力,怎么也能拿下几个银矿? 结果一来京城,他才发现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鲤,又如那满天的星斗难以数清,河套商社,西域商社,关中商贾,山西钱庄,草原上的马帮,辽东的土财主,甚至朝鲜商人,日本商人,欧罗巴各国的东印度公司,这些势力要不是财雄势大,要不就是和大同社关系亲密,他这点关系和财力来到京城之后,就像一个普通的山包仰望泰山一般。 所以他有点担心,这次拍卖银矿会被这些关系户内定,到时候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朱猛闻言脸上掠过一丝不悦,随即化为鄙夷道:“老罗,你这话说的,是把我们大同社看得与前明那些‘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贪官污吏。 我大同社行事,光明磊落!既然公告天下要公开拍卖,那就必然是价高者得,童叟无欺!所有的拍卖规则、矿藏储量评估报告、权利义务条款,全都白纸黑字贴在告示栏,刊印在《大同日报》上,任由天下人审视! 你放心,绝无暗箱操作,有多大本钱,就能拍下多大的矿场份额!元首和执政们盯着呢,谁敢在这事上动手脚,那是自寻死路!” 罗汝才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脸上堆满了笑,连忙给朱猛斟满酒:“有老朱这话,我就吃了定心丸了!是我小人之心,该罚,该罚!来来来,小弟再敬你一杯!” 黄宗羲府邸,夜 刚从三司使繁重工作的黄宗羲,驾着自家马车回到住处。简单用过晚饭,正想在书房整理一下近日思绪,侯方域却前来拜见。 他将侯方域引入书房,奉上清茶。几句寒暄过后,侯方域脸上忧色难掩道:“太冲兄,小弟今日冒昧来访,实有要事相求。您能否向刘元首或李相进言一二?恳请朝廷,万勿断绝与我东吁的粮食贸易。” 黄宗羲闻言一怔,放下茶盏:“朝宗,此言何意,我朝何时要断绝与东吁的粮贸了?” 侯方域叹了口气,脸上尽是苦涩:“虽然没有明令断绝,但今年以来没有海商购买运输我东吁国的粮食,这些粮食堆在仓库发霉。 太冲兄,我东吁如今正大力兴修铁路,所需铁轨、机车、乃至聘请的民朝工匠,大半需用粮食出口换取的外汇来支付。若粮食贸易中断,国库立时枯竭,铁路工程只能停滞,此前投入尽数打了水漂啊!” 他越说越是激动:“不仅如此,贵国那些海商,近年来还将大量价格极其低廉的棉布,成船成船地运至我东吁倾销。其价格之低,竟比我东吁农妇自家织的土布成本还要低上五成!如今我国内,‘男耕’所得之粮卖不出价钱,‘女织’所得之布无人问津!百姓破产流离者日众,怨声载道,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太冲兄,望您务必代为陈情。” 黄宗羲听到这里,睡意全无,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道:“东吁国内,如今究竟是何光景?” 在黄宗羲的追问下,侯方域这才将东吁近两年的困境和盘托出。 自杜麟征等人征服东吁,推行类似民朝早期的“均田”政策后,国内阶级矛盾一度大为缓和。加上当时为躲避民朝境内清算而南逃的大量汉人土司、地主,客观上带去了更先进的农业技术和管理经验,使得东吁王国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国力蒸蒸日上,处于一个封建王朝的上升期,社会财富稳定增长。这也正是他们有底气效仿民朝修建铁路的原因。 然而,民朝本土近两年终于彻底摆脱了小冰河期最恶劣的气候影响,风调雨顺,加上农业技术持续改进,粮食产量连续两年增幅超过一成!两年累积下来,相当于总产量增加了近三成。以民朝超过十亿亩的耕地基数,这意味着多产出了近五千万石的粮食! 这海量的粮食盈余,首先冲击的就是原本与民朝保持密切粮食贸易的南中及南洋各藩属国。 以往作为大宗商品的粮食,如今在南洋海商的船上,从必不可少的“压舱石”变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甚至因占用舱位而遭嫌弃。 若是在封闭的自给自足经济体,这或许只是“谷贱伤农”,尚不至于引发大乱。但关键在于,这些国家和地区,早已被民朝强大的商业力量打开了国门,不同程度地卷入了以民朝为核心的国际贸易体系。 他们的贵族、豪强乃至官府,很大程度上依赖粮食出口来换取奢侈品、武器和必要的工业品。粮食卖不出价钱,他们的收入锐减,但早已养成的高消费习惯却难以削减,于是便变本加厉地盘剥底层农户,转嫁损失。 与此同时,民朝内部因“战后萧条”而出现的工业品产能过剩,尤其是纺织业,使得商人们为了回笼资金,将大量廉价布匹向周边国家倾销。 这些布匹价格低廉,对南中各国原本就脆弱的家庭手工业造成了毁灭性打击。“男耕”之粮不值钱,“女织”之布无人要,民生立刻陷入困顿。 南中各国首当其冲。东吁十几年来第一次出现了规模不小的农民暴动,虽然被迅速镇压,但已是危险的信号。 黄宗羲听罢,心情沉重。他翌日便利用职务之便,走访了鸿胪寺,询问了来自安南、占城、暹罗等国的使者。 结果发现,情况比侯方域所说的更为严重,这些国家内部都出现了类似的问题:流民激增,土匪蜂起,社会动荡不安。 尤其是在安南,甚至爆发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安南使者正在暗中活动,购买军火以镇压内乱。 黄宗羲意识到事态严重,立即将自己的调查和分析写成详尽的报告,紧急呈送元首府。 刘永看到后,通过鸿胪寺和经济司的情报网络核实后,才骇然发现对民朝而言,这场“战后萧条”或许只是一场小感冒,但对于那些已被绑上民朝经济战车、产业结构单一的周边属国来说,不啻于一场摧毁性的灾难。 整个南中地区,已是烽烟四起,乱象丛生,尤其是安南国,领头起义的阮氏三兄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大同学,编撰了《大同救世经》《大同歌》《大同世界》以均田共富贵为口号,吸引了安南几十万百姓,势力日渐壮大。 倒是更南边的南洋群岛地区,如吕宋,爪哇、苏门答腊等地,因主要种植的是橡胶、棕榈油、香料等经济作物,与民朝的粮食产出并无直接冲突,在萧条中受到的冲击相对较小,虽然利润有所下滑,但根基未动。 第514章相信官营的生命力与拍卖风潮 大同历二十五年(公元1647年)9月27日,京城,墨子学院。 刘永与李文兵两人同时来找徐晨,经历上次的事件之后,两人心照不宣的约定,以后要找社长两人就一起。 徐晨看到两人也是异常高兴,带两人来到了学院的一个幽静凉亭,三人就这样坐着寒暄了几句。 李文兵汇报了自己在中原看到农场的情况。 他笑道:“我当初说了农场才是大势所趋,看看现在农户们还是自发的组成农场。” 徐晨感叹道:“这的确是大势所趋,但需农户他们自愿,我们的帮助只能起到辅助作用,真正要经营田地的还是他们自己。 如果变成以我大同社为主,就主客颠倒。所以建设农场急不得,让农户他们自己来干,只要有利于自己的生活,农户他们会自己做出选择的。” 刘永认可点头道:“几年前的事情还是要引以为戒,欲速则不达,想要建设大同世界,还是要一步一步的走下去,操之过急,走捷径,那就必然会犯错误。 现在的大同社员就很急躁,总想一步就走到大同世界,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甚至走捷径,但他们却不知道捷径往往是弯路,越想走捷径,走的弯路就越多。” 这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感受,这两年各个行省上报的项目又开始增多,每一个都说的很重要,能改善当地的生活,创造多少税收,增加多少工作岗位,让多少人过的富裕,但完全不考虑民朝的财政能不能支撑得住,如此庞大的工业建设。 让大家修水渠,增加粮食产能,推广义务教育,让更多的孩童入学,却没多少人愿意做这种繁复,看不到成效的工作。 这才哪儿到哪儿,他在后世看到更多,徐晨看向刘永声音当中甚至带着一丝严厉道:“对这种浮躁的情绪要坚决打压,提拔官员的时候,要尽量提拔那些诚恳老实的。不要只看税收,工业产能的增加,要看当地农户工匠收入增长情况,看孩童的入学率,这些和百姓利益更加息息相关的方面。” 刘永点头道:“我一直都是这样干的,选拔踏实肯干的官员一直都是我大同社最重要的根基。” 李文兵又说了自己在扬州和金陵看到的情况。 徐晨和刘永两人因为神情凝重,他们对这样奢靡无度的豪强豪商无好感。 但只要发展产业,工业化的规模持续增加,财富增加,这种情况就不可避免,这极其考验施政者的能力和坚持,既要保持效率不会影响工业的扩张,又要维持公平,防止贫富差距过大,出现蒸汽朋克的情况。 李文神情严肃道:“以我看金陵模式,才是真正能实现天下大同的模式,扬州只会出现一大堆属于我们大同社的豪强士绅。” 刘永马上反驳道:“我不这样认为,我支持社长以前的判断,现阶段以发展产业,增加财富为主。 商贾起的是正面作用,这些年天下财富不断增长就是最好的证明,虽然有缺陷,但不能一下子否认,天下就不存在完美无缺的事情,这些年我们不断增加商贾的税收,这就是在控制他们膨胀的财富,让更多的财富能惠及到普通的农户和工 金陵模式最大的困难,就是我们没有足够多的商业人才,管理整个天下的作坊,不要说整个天下,就是三司使几百个作坊我们都管不过来,经商和处理政务完全是两回事,我们大同社根本没有这么多经商的人才。” 李文兵不同意道:“人才可以培训,我们大同社建立了这么多学府,不就是在培训人才,多建几个管理的商学院,一步步扩张官营作坊,日积月累,要不了十几年官营作坊就会成为天下的主流。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做,看着这些商贾一步步壮大,让他们富可敌国,导致整个社会的气氛无比拜金,再想扭转那就难了。” “以前我们能毫不留情的清洗明朝的地主士绅,但现在我们能清洗大同社的商贾豪强吗?” 李文兵叹口气道:“我们必须承认,这点是做不到的。” 而后他脸色严肃道:“所以从现在开始就要想办法限制这些商贾继续膨胀,现在不想办法限制他们,等他们势力庞大了就更难限制了。” 徐晨想了想道:“如果你相信官营模式是为了,那就相信他的生命力,只要它更有效的组织生产,财富能汇聚更多的人,那他就会一步步的壮大,而不是我们这样拔苗助长,说不定反而会影响他的发展。” 大同历二十五年(公元1647年)9月28日,京城,陆军大都督,家属小区。 吴克善提了几桶奶粉来到孙可望家。 孙可望看到是自己大舅哥道:“家里不缺这点东西,你以后就别带。” 吴克善笑道:“我可不是给你带的,而是给我那三个外甥和两个外甥女带的。” “大哥!”布木布泰也劝说道:“奶粉在京城就可以买,用不了这么麻烦。” 吴克善笑道:“外面的东西哪比得上自家牧场的好。” “大舅舅!”五个小孩蜂拥抱着吴克善。 “乖,等过几天大舅舅有了假期,带你们去看足球赛。”吴克善每个人抱着转了一圈道。 “那就这样说定了。”几小马上说道,生怕自己大舅舅反悔。 布木布泰道:“你们舅舅要和父亲说话,来,跟我到客厅去,不要打扰舅舅。” 是的,孙可望的老婆换成了布木布泰,海兰珠的命运和历史上差不多,生二胎的时候难产而死。 科尔沁部落自然不可能断了和孙可望的关系,正好他另一个妹妹布木布泰寡居在家,更关键的是她年纪也不大,也是海兰珠子女的姨母,可以最好的照顾这两个小的。 于是在吴克善的询问下,孙可望答应了这门亲事,于是布木布泰和孙可望成亲。 成亲后,布木布泰给孙可望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孙可望也非常满意这个婆娘。 孙可望带着吴克善来到了书房,吴克善小声道:“我父亲也想弄一个新大陆的银矿,不知道元首能不能答应这事?” 孙可望严肃道:“比起银矿有一个关乎你前程的事情,民朝在新大陆建立了三个藩国,大都督和元首商议之后,想要再建立三个总督府,护卫这三个藩国,我举荐了你,现在大都督和元首正在商议此事。” 说来很无奈,去新大陆的民朝百姓有五分之一的都是蒙古人,尤其是这段时间的移民,蒙古人更占了一半,这就极其需要有一个蒙古籍的将领去新大陆,协调双方之间的问题。 吴克善听完大喜,都护府都督在民朝挂将军衔,算是正式踏入了大同军的最高层。 自从他领兵帮助大同社以来,一直挂大校衔,这都快过去20年了,但他也没什么不满,一来他知道自己是外人。二来能成为将军的,都是大同军当中赫赫有名的将军,他比比资历比功劳也比不过,再加上他明白自己的根基是科尔沁草原,所以也没什么不满。 当然他在这个位置一待就待了近20年,失落总是有一点。 孙可旺继续道:“但到将军之后限制也很多,亲属不能经商,你的财产各方面都要公开。” 吴克善笑道:“多大的事,过几天我就去找父亲,让他把产业分给族人。” 民朝此时如日中天,国土面积前所谓的广大,国家前所未有的富裕,更关键的是对他们蒙古人也不区别对待。民朝高层有大量的蒙古籍的官员将领,每年还有300多万的财政转移分给大漠部落。 对这些草原的部落首领来说,现在的民朝就和当年的大唐是一样,所以他们也积极拥抱加入这个朝廷。 而他成为将军就代表自己的家族正式踏入了民朝的高层,对比获得的政治利益,区区一点经济利益那又算了什么。 孙可望点头道:“有你这话就好了,你是蒙古人当中军衔最高的,立下了战功,威望也足够,再加上这些的积累,我估计你是最有可能成为都督的,过两天庶务部就会找你谈话,你要做好准备。” 吴克善喜道:“多谢妹夫的推荐。” 果然五天之后,庶务部工作人员找到他,统计了他的财产数量,说了他家人要退出商社的股份。 大同历二十五年(公元1647年)10月7日,京城,三司使官署。 大漠,关中,西域豪商,辽东,河北,中原,江南的富商,欧罗巴各国的东印度公司,全部汇聚一堂。 这次的拍卖会极其正式,想要取得拍卖资格,需要到民朝下属钱庄有有100万元的存款证明,才有获得拍卖的资格。 于是整个民朝商贾纷纷把自己的存款,存进大同钱庄,四海钱庄,工业钱庄等国营钱庄当中。 这其中还有不少欧罗巴东印度公司的股东,他们把整个东南亚的钱财全部存进去了。 这些欧罗巴东印度公司的股东,他们此时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没想到他们都有资格拍卖这些银矿。 以前他们只能羡慕着看着西班牙人挖银矿,最多只能打劫白银舰队,这里重点点名英格兰海盗,现在终于能购买一个这样的银矿。 拍卖会三司使李富主持,为了准备这场拍卖会,李富做了很多准备。 新大陆银矿附近的沙盘,还有从西班牙人手中夺取过来,银矿近20年的产出数据,这些做成的数据图册,分发给所有拍卖的商贾,能让所有人都直观的看到银矿的样子,和近20年的产出。 拍卖会进行的极其激烈,这次拍卖的138座银矿,每一座叫价都极其激烈,价钱最高的一座银矿,被河套商社,西域商社,关中商社不断叫叫,价钱超过500万之后,已经是斗气了,根本不管产出能不能覆盖成本,最终被河套商社以580万元的价格获得了这座银矿。 现场的人都带着一丝羡慕妒忌,加嘲讽的意味,看着河套商社的总掌柜温益,580万元买一座银矿,只怕挖30年都未必能回本。 罗汝才擦了额头的冷汗道:“俺老罗这些年真骄傲自大,以为自己经营天竺商社,在民朝不算顶级富商,但也相差无几,但比起老牌的商社,我不过是一个有钱点的富人。” 他最开始还叫了两轮,后面他就插不上话了,只能看着这些老牌商色不断的加高筹码。 韦富不解道:“580万拍银矿,拍下也赚不到钱,河套商社他们为什么要做这样吃力不讨好。” 罗汝才想了想道:“不是为了利,那就是为名,如果后面没有叫价更高的银矿,那这座银矿就是价格最高的,能拍一下这座银矿的商社,天下人都要高看他们一眼,大家和他们做生意,知道这事也会安心,能拿出近600万元的商社,还用担心他没钱吗?” 韦富恍然大悟:“原来河套商社是要争夺天下第一商社的名声。” 后面叫价虽然依旧激烈,但大家都非常理智,不会把价钱抬到赚不到钱的情。 罗汝才花了135万元拍下了一个小银矿的30年产权。 他激动对韦富道:“让商社的船全准备,运人运物资,我们去挖银矿。” 韦富激动道:“我这就去通知大户。” 而后罗汝才对自己小弟李虎道:“你去通知兄弟们,大家后半辈子是吃糠喝稀,还是大鱼大肉,就看这一次了,想发财的就跟我去新大陆。大家劲往一处使,不能让外人占了我们的便宜。” 罗汝才知道新大陆就是无法无天之地,没有值得信任的兄弟看场子,哪怕有银矿,只怕也未必能挖出多少银子。 李虎道:“我这就去通知兄弟。” 这场拍卖会持续了一天,一共拍出了1亿3200元,轰动了整个京城,整个民朝,民朝百姓第一次看到了这些富商居然如此。也是第一次知道了新大陆银矿居然如此多,居然有138个之多。 新大陆的热潮再次占据整个民朝热点,大街小巷,酒馆茶馆都在议论着新大陆的金矿银,议论的这些富商富可敌国的财富,与买下这些银矿。 说的多了形成了羊群效应,再加上那些拍一下银矿的商人花钱在报纸上推波助澜,引爆热点,不少原本想过安稳日子,也起了想发财的念,纷纷到州县官署报名前往新大陆。 拍卖会之后,报名前往新大陆的移民,增加了十几倍,这个意外之喜倒是谁也没想到。 第515章,战略储备名录,新大陆的来与去 大同历二十五年(公元1647年)10月9日,京城,税监部尚书刘宗敏府。 吕宋都督鹿信来到京城,第一站便来到了老战友刘宗敏的家中。两人是战场上生死与共的搭档,如今一为封疆大吏,一为中枢重臣,见面自然少不了一番对往昔峥嵘岁月的追忆。 刘宗敏的夫人姜美娘为鹿信奉上香茶,寒暄几句后便退出了书房,将空间留给两位老友。 鹿信笑着感叹:“想当年,我为监军,你为陷阵先锋,你可是咱大同军里一等一的猛将,谁不佩服? 谁能料到,如今我倒是跑去海外做了个都督,而你这位猛将,却坐镇中枢,当起了掌管天下钱袋子的尚书!” 刘宗敏闻言,摸了摸如今已有些稀疏的头顶,自嘲地笑道:“这就叫造化弄人。我本是个粗人,就想着在沙场上建功立业。可偏偏被元首看中,说我‘行事果决,不畏艰难’,硬是把我按在了这税务的位子上。唉,赶鸭子上架啊!” 鹿信带着一丝调侃道:“你可别谦虚!如今你刘尚书的大名,在南北商贾圈子里,那可是赫赫有名,‘小儿止啼’的存在!” 刘宗敏虽位列文官,但手段却极为强硬。他麾下的“税监兵”皆由退役老兵组成,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一旦发现某地税赋有疑,可直接持令封场查账,雷厉风行,那些试图偷漏税款的大商贾乃至于地方豪强,被他抓了不少,因此他在商界的“凶名”日益昭著。 刘宗敏无奈地摇摇头:“元首当初大概就是看中我打仗凶猛。把行军作战这套用在抓在奸商上。” 鹿信正色道:“元首这是深刻吸取了前明覆灭的教训!明朝为何衰败得如此之快?根子之一就是朝廷税收体系崩坏,不敢向那些兼并土地、垄断贸易的豪强士绅课以重税,反而将沉重的赋役全都压在升斗小民身上。 最终官逼民反,烽火四起。所以元首才要赋予税监部如此大的权柄,甚至不惜动用准军事力量来确保税收,这是巩固国本的基石啊!” 感慨完毕,鹿信话锋一转,道出了此次拜访的真正目的:“老刘,这次新大陆银矿拍卖,朝廷进账一亿三千多万元,可谓是解了燃眉之急。不知,朝廷对我吕宋都督府,可有额外的帮扶计划?” 刘宗敏闻言颇为诧异:“吕宋?老鹿,你吕宋可是咱们在南洋最早开发的宝地,如今谁不知道那是南洋最富裕的都督府。 光是岛上那个大铜矿,每年铸造铜币、铜器,就有不下五百万元的营收吧?还有白糖、香料、棕榈油,尤其是橡胶!听说这几年橡胶价格飞涨,吕宋的橡胶园主个个富得流油,你那里还会缺钱?” 鹿信脸上立刻堆满了愁容,诉苦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吕宋看似富裕,但底子薄,基础差!每年光是修缮和维护水渠、水坝、道路、桥梁、城池,哪一样不是吞金兽? 更别提,按照朝廷政策,安置新南洋移民,有三成的安家费用需要我吕宋都督府分担!今年和去年,白糖价格跌了三成,香料价格更是腰斩!连棕榈油也降了两成。也就橡胶价格还算坚挺,没涨也没跌。 这一来二去,都督府的税收直接下降了两成多,已经是入不敷出了!朝廷这次得了这么大笔横财,看在我吕宋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总该拉兄弟一把吧?” 刘宗敏摊手道:“好你个鹿信,我说你怎么一下船就奔我这儿来了,原来是跑来打秋风!但这财政拨款的事,最终还得看元首和执政会议的意思,我一个小小的税务尚书,哪里做得了这个主?” “老刘,我们可是一起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交情!你无论如何也得在元首面前,帮我们吕宋美言几句,陈诉一下我们的困难啊!”鹿信恳切道。 刘宗敏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难啊!老鹿,不是我不帮你。这次拍卖所得,首先要偿还到期的巨额国债,剩下的满打满算也就三千多万元。可你想想,西域铁路要修,北疆防线要加固,新大陆开发要持续投入,海军部要建设战舰,到处都要用钱。吕宋虽然重要,但在整个民朝的版图里,只怕还排不上号。想争取大规模的财政转移支付,希望渺茫。” 鹿信闻言,脸色更加黯淡,他何尝不知道这个现实,只是想来碰碰运气。 看着老友沮丧的样子,刘宗敏摩挲着下巴,突然眼神一亮,压低了声音道:“直接要钱估计不行,但你可以换个思路解决问题。” “哦?老刘有何高见?”鹿信立刻来了精神。 “你之所以财政困难,根源在于税收下降;税收下降,是因为你吕宋的特产,比如白糖、棕榈油、香料价格大跌;价格大跌,又是因为经济不景气,市场需求萎缩,对吧?”刘宗敏分析道:“那你何不联合其他有类似情况的都督府和议员,一起上书元首府,建议将白糖、棕榈油、橡胶这些对国计民生和军工生产有重要意义的物资,也纳入官仓的战略储备名录呢?” “一旦元首府认定这些是战略物资,就会像储备粮食一样,每年拨出专款进行收购、储备。有了国家这个最大的‘托底’买家,市场价格自然就能稳住甚至回升。这不比直接要一笔很快就会花完的拨款更划算、更长久?” 鹿信听得目瞪口呆,猛地一拍大腿:“高啊!老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这整天跟账本数字打交道,脑子是越来越灵光了!” 刘宗敏嘿嘿一笑:“别忘了,我可是管税收的,市场那点门道,看得多了。你想提高成功率,不能单打独斗。去联络一下爪哇、文莱、棉兰、马来等地的议员,你们这几个都督府的特产高度重合,利益一致。联名上书,声势更大,元首府和执政会议才会更加重视。” “多谢指点迷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鹿信豁然开朗,匆匆告辞离去。 随后几天,鹿信积极活动,成功联合了东宁议员徐杞、爪哇议员何吾驺等几十位代表南洋各都督府及利益相关地区的议员,共同向元首府提交了一份措辞严谨的议案。 议案中详细论述了白糖、棕榈油、橡胶是军事、工业不可或缺的战略物资、香料可以提升士气的重要战略价值,认为其战略等级应与小麦、稻米等基础粮食同等,纳入官仓进行战略储备。 刘永和李文兵等人接到议案后,召集经济、军事、工业各部门官员进行了深入研讨。最终认为,将白糖、棕榈油、橡胶纳入官仓战略储备体系,确实有利于稳定这些重要物资的生产和供应,平抑市场价格波动,符合国家长远利益。 于是批准了这项建议,只有香料更多属于奢侈品范畴,暂不纳入官方储备。 消息一经公布,市场反应立竿见影。白糖、棕榈油、橡胶的价格应声止跌,并出现了明显的回升趋势。 鹿信等人的成功,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给了其他地区议员巨大的启发——凭什么只有南洋有特产可以享受政策红利? 很快,以西域都护府各部落议员为首,联合上书,强烈要求将棉花、葡萄酒也纳入官仓战略储备。葡萄酒的申请自然被以“非必需”为由驳回,但刘永等人考虑到棉花在纺织业的重要性,而现在纺织业是大同市的支柱产业。 经过权衡,同意将棉花也纳入储备范围。虽然官方尚未开始大规模收购,但此消息一出,持续低迷的棉花价格立刻稳住了阵脚,并小幅反弹。 各地议员见状,纷纷效仿。于是,本年公民议会后期的主要议题,几乎变成了“官仓战略储备物资扩容大会”。议员们引经据典,各显神通,北方草原地区的议员声称,羊毛毡、羊毛布是戍边将士抵御严寒最重要的战略物资,必须储备。 江南地区的议员论证,既然优质棉布是军服被褥的首选,而高级丝绸更是制造药包,内甲不可或缺的战略资源,棉布都进行战略储备了,凭什么丝绸不可以。 有西南山区的议员强调,桐油、生漆等是船舶、武器防腐防锈的关键,战略地位不容忽视; 还有代表矿业利益的议员提出,铜锭、铁锭、铅块等基础金属,乃是军工命脉,必须进行大规模国家储备。 面对各地议员的踊跃提议,虽然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但刘永和李文兵等人也意识到,这确实是一个应对当前经济萧条、稳定基础产业的有效手段。 虽然不可能全部满足,但适度扩大战略储备的范围,不仅可以调节市场,还能增强国家的战略物资保障能力。 于是,元首府经过仔细筛选和评估,最终发布公告,宣布在原有储备基础上,将棉布、生丝、铜锭、铁锭、煤炭等一批重要工业原料和产品也纳入国家战略储备物资名录,并宣布每年将拨出约五百万元专款,用于收购这些物资进行储备。 这个公告,虽然实际收购金额相对于庞大的市场总量而言并不算多,但其象征意义和政策导向性极强,极大地提振了市场信心。各种基础物资的价格普遍止跌回稳,民朝境内的经济萧条态势得到了有效遏制。 相比之下,南中东吁、安南等的使者只能羡慕地看着这一切。 他们也曾试图求见刘永,希望民朝能继续像以往那样大量采购他们的粮食。 但刘永却回复道:“我大同社一贯推崇自由贸易原则。若贵国粮食确有价格优势,商人自会贩运。贵国亦可自行组织商船运粮来我朝港口销售,我朝保证一视同仁,绝无歧视。至于其他,则需贵国自行努力应对了。” 现实是残酷的。民朝本土连续两年粮食大丰收,粮食增加了超过五千万石的产量,官仓早已爆满。朝廷甚至开始倡导“一日三餐”,鼓励百姓多消费粮食以消化库存。 然而,张献忠在朝鲜大力推动的捕鲸业使得鲸油成为北方富裕家庭的新宠,辽东的大豆油、南洋的棕榈种植园产量也进入爆发期。 多吃油就意味着少吃主食,即便是最能吃的大胃王,也很难像以前一样一日吃2升粮食。 在这种情况下,民朝连自己行省的粮食过剩问题都尚未完全解决,又怎么可能再去大量收购南中各国的粮食呢? 刘永唯一给他们的建议是多种植棕榈油树,橡胶树,发挥他们本土地理特色,和民朝形成优势互补。 只可惜这些国家主流是地主阶级,他们既没那技术也没那意愿改变种植方式,只能继续承受这一波由民朝带来的经济寒冬。 大同历二十六年(公元1648年)3月19日,天津卫码头 春寒料峭,但天津卫港口,晨雾尚未完全散尽,码头上已是人声鼎沸,桅杆如林。 从江南北上的三桅福船、广船,到西洋制式的盖伦船,密密麻麻地停靠在泊位上,几乎看不到尽头。 高耸的蒸汽龙门吊发出有节奏的轰鸣,巨大的抓斗和吊索将成捆的货物——麻袋装的米面、坛装的粮油、成箱的工具精准地送入船舱。 无数码头工人喊着号子,推着板车,如同忙碌的工蚁,将最后一批生活物资运上即将远航的船只。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煤炭的烟味和人力的汗息,整个码头无比喧嚣。 在码头一处相对宽敞的区域,罗汝才面对着他三百多名老兄弟,他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笑道:“兄弟们!废话不多说,这次召集大家伙儿,要去的地方,干的事情,老虎前些日子都跟你们说清楚了,就是万里之外的新大陆,去挖银子!” 他声音更加洪亮道:“咱们的运气不赖!老子在京城拍卖会上,真金白银砸下去,拍下了一座大银矿的开采权!契约就在我怀里揣着,盖着元首府和户部的大印,矿山,已经在那儿了!现在,就看咱们爷们儿自己的本事了!家伙事儿都带齐了,到了地头,有力气的抡镐头,有眼力的找矿脉,会管人的就当工头!能挖出多少银子,全凭各自能耐!挖得多,咱们就带着金山银山回来,或者就在那儿当个富家翁,后半辈子躺着吃香喝辣!挖得少,那也别怨天尤人,只怪自己手艺不精,命里该穷!” 他大手一挥,指向身后那支悬挂着“天竺商社”旗帜的庞大船队:“话就说到这儿!是骡子是马,拉出去溜溜!兄弟们,登船!出发——去新大陆!” “去新大陆!发财!”三百多条汉子齐声怒吼,声震码头,引得远处忙碌的工人都纷纷侧目。 他们依次踏上跳板,身影消失在船舱深处。很快,这支由十几艘大小商船组成的船队,在引水船的引导下,缓缓驶离泊位,升起风帆,借助着逐渐强劲的春风,浩浩荡荡地向着东方无际的海洋进发。 在码头高处一座新建的瞭望塔楼上,天津卫同知王夫之正陪知府高小四视察移民情况。 高小四望着罗汝才船队远去的帆影,问道:“而农,这是本月第几支规模上千的移民船队了?” 王夫之翻看着手中的记录册,答道:“是本月第五支由大海商。这个罗汝才,据说准备带两千人在新大陆扎根,光是这次随他先行的老兄弟就有三百多人。” 高小四笑道:“这个罗汝才,到底是当过义军大头领的人,底子厚,号召力强。手底下几万旧部,哪怕只动员一小部分,也是股不小的力量。 要是北方的海商都能像他这样,动辄带两千号人去新大陆扎根,咱们为移民这事掉的头发,起码能少一半。” 开春以来,随着渤海冰融,从江南北上的船只,以及直接从天津卫出发的船队络绎不绝,大量来自北直隶、山东、山西乃至辽东的市民、农民,怀揣着对财富与改变阶级的渴望,踏上了前往新大陆的航程。 仅仅三月份,从天津卫一地出发前往新大陆的移民,就超过了三万人。这股涌向新大陆的移民潮,正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展开。 大同历二十六年(公元1648年)4月19日,新大陆,望汉城码头 在地球另一端的新大陆西海岸,被誉为“新大陆东大门”的望汉城码头,同样是一片繁忙景象。 码头上停满了即将返航的船队。一箱箱贴着金山总督府封条的木箱,在武装士兵的严密看守下,被小心翼翼地抬上货船。 箱子里装的是过去半年在新大陆开采、淘洗、冶炼出来的黄金和白银,它们是支撑民朝财政、吸引更多移民前来拓荒的硬通货,除此之外,作为压舱物和补充货源的,还有新大陆特产的珍贵毛皮,如海狸皮、水獭皮)、优质的烟草、以及重要的肥料原料硝石。 与此同时,码头上也聚集了一批准备返回本土的军人。他们的服役期已满,或是立功晋升而奉命回国。 即将升调回民朝任职的郑森,正在与他的战友告别。他用力拥抱了眼眶微红的金尚。 “金尚兄弟,保重!”郑森拍着金尚的后背道:“对自己的族人,不必过于心急。他们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有自己的传统和节奏,改变这些需要时间。 他们是我见过的最淳朴、也最坚韧的人。给他们多一些时间,让他们慢慢理解和接受新的生活方式。强行改变,只会适得其反。” 驱逐西班牙殖民者,对于新大陆的土著而言,不是一切的结束,而是一切的开始。 这些土著要重新建设属于自己的世界,属于自己的文明,但在这些土著看来,用牛皮树枝搭个帐篷,就可以住了,几十个这样的帐篷聚在一起,就是一个村社。 他们沿用古老的“刀耕火种”,放火烧出一片肥沃土地,撒下玉米、土豆种子,再辅以渔猎,便是一年的生计。 他们难以理解为何要耗费巨大精力去修建永久性的房屋、开凿复杂的水渠、遵守严格的法律赋税。 金尚等少数见识过民朝繁华与秩序的土著精英,迫切希望将自己的族人带入“文明”的轨道,将汉地的城镇、农业、制度复制到这片新家园。然而,这种激进的变革,却遭到了大多数习惯于传统生活的族人的抵触和不解,使得金尚等人的改革步履维艰。 金尚苦笑着摇头,眼神中充满了忧虑与无奈:“郑,在这片新大陆上,除了你们民朝人愿意帮助我们,教导我们,其他来的欧罗巴人,想的无非是杀戮、奴役和压榨。看看东海岸那些还在受苦的同胞吧!我的族人如果不能尽快自强,学会你们的技术,建立强大的聚落和国家,未来……只怕很难在这片注定不再平静的土地上生存下去。” 郑森闻言,一时语塞。他亲眼见过西班牙人留下的万人坑,也清楚东海岸的英、法、荷殖民者对土著的态度同样残酷。他无法轻易给出空洞的安慰,只能再次用力拍拍金尚的肩膀。 性格豪迈的蒙古将领满岳,倒是看得开,他咧嘴一笑道:“金尚兄弟,想让你的族人有紧迫感?这还不简单!带他们去跟东边的那些欧罗巴红毛鬼干几仗!真刀真枪见过血,一起在生死线上滚过,自然就知道团结和变强的重要性了!当年我们蒙古各部,不也是在与汉人不断打仗的过程中,才慢慢凝聚起来的吗?这法子,放在哪儿都管用!” 郑森无奈地看了满岳一眼:“满岳,你可别瞎出主意,煽动战端需谨慎,要听总督府的统一调度。” 这位蒙古的汉子来到了新大陆,算是彻底放飞自我了,西班牙人袭扰,他是最积极带人去追赶的,已经击破了多次的西班牙人海盗。 满岳道:“不打痛这些海盗,他们怎么可能会放弃这片大陆,以前我们蒙古人就是靠着和你们汉人打仗才完成凝聚的,这方式用到金尚他们身上也是一样的。” 郑森最后看了一眼这片他战斗和生活了数年的土地,以及两位并肩作战的战友,转身登上了返回母邦的旗舰。 他站在船舷边,不断地向岸上的金尚、满岳以及众多送行的同袍挥手告别。 随同郑森船队返回本土的,还有一批特殊的乘客——淘金客。 这些人在新大陆拼搏了四五年,有人运气好,淘到了可观的黄金,决定在此定居,开辟新生活。 但也有人觉得,“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积累了财富后,最大的心愿就是回到故乡光宗耀祖。 大同社对此乐见其成,这些带着真金白银回乡的“活广告”,其示范效应远超任何官方宣传。 事实也证明,几年前第一批回乡的淘金客,往往能在第二年带动家乡成百上千的人加入移民浪潮。 因此,新大陆总督府原则上并不限制这些“功成身退”的淘金客返乡。他们只需花上两百元钱,购买一张返乡的船票,便能带着沉甸甸的黄金和满满的故事,踏上归途。 “嘟嘟嘟!号声响起,船队带着满仓的黄金白银,立功的军户和发财的淘金客,缓慢的离开了这片蛮荒大陆。 第516章,民朝第一代继承人 大同历二十六年(公元1648年)4月29日,新大陆,望汉城码头。 立功离开的军队走了不到半个月时间,一支过万人的屯垦兵团,乘坐海船历经了三个月的波折,来到这片蛮荒的大陆。 这支兵团很年轻,去年11月份才组建,士兵都是身家清白,18岁左右的壮小伙,他们来自北方大地各个农村,另一部分则是来自城市的工匠家庭。 指挥他们的军官,大部分都是军事学院刚刚毕业的20岁左右的年轻军官,只有营,团,旅,师级军官,才由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将担任。 他们朝气蓬勃,充满好奇的看着这片陌生的大陆,认为这里是他们人生事业的起点。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支军团的士兵才是民朝的第一代人,他们出生的时候,民朝已然建立,小时候虽然因为北方的旱灾,日子过的不算好,但那时候他们年纪小,等黄河工程完成,大规模的水利基建开始发挥效益,饥饿就逐渐远离了他们。 他们对前朝大明只在书本上知道,对北方的旱灾只有模模糊糊的,只知道自己小时候挨过饿。 在他们成长的少年青年阶段,他们记忆当中都是生活1日比1日好,可以逐步吃饱饭,节日都舍不得吃的肉食,现在隔几天能吃一顿,充足的食物让他们普遍身强体壮,身材高大,比他们父辈都要高半个头。 家也从稻草房,泥土房,换成了砖瓦房,楼房,他们所在的乡村有公立的蒙学,有图书馆,里面的书籍,报纸,能让他们了解外面的世界。 他们的夫子从小教育他们,他们是民朝的主人,要建设大同世界。 (我觉得这才是我们喜欢宏大叙事的原因,虽然已经改变了很多了,但在我们的血脉中,依稀记得有一个国家等着我们继承。) 这次屯垦兵团下了海船排好队伍,新大陆总督赵胜对他们笑道:“欢迎你们来到新大陆,如你们所见,这片大陆还很蛮荒,很原始,但就因为这里原始才是适合做事业的地方,我给大家8个字的期待,广大天地,大有作为。” 演讲结束之后,屯垦兵团来到了望汉城为他们准备好的营房,他们将在这里休整10天,而后再各自分配到信大陆总督府各个地方。 屯垦营房,桑浩与张耀两人放好了自己的背包,铺好了床铺,然后在营房外围打量四周,他们这个营房被群山环绕,能看到4周的田地和村落,唯一文明的痕迹,就是营房东部的望汉城,城市当中遍布高楼,烟囱林立。 张耀笑道:“这条件比我想象的要好多了,我还以为这里到处都是野人。” 刚刚他们一路穿过望汉城,城市的条件并不算差,人口稠密,车水马龙,就是有很多奇形怪状的市民,他们知道这应该是本土的土。根据他们短暂的观察,望汉城大概相当于民朝本土富裕的县城。 桑浩笑道:“望汉城好歹开发了十几年时间,条件即便比不上神州本土,但也不会差太多,不过你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毕竟这里汉人只有几十万,其中一半就去金山挖矿,像望汉城这样的城市只怕不会有几座。” 望汉城,都护府。赵胜带着都护府高层接待屯垦兵团主将刘翔等人。 赵胜略微不满道:“我要的是汉人,陆军都督府给蒙古人也就算了,怎么连朝鲜人,日本人也来?” 在这次屯垦兵团来之前,陆军都督府先派遣了5000朝鲜人和5000日本人过来。 这引起了赵胜的不满,这是嫌弃新大陆人种还不够杂乱,汉人在新大陆占据的份额连一成都不到,在他看来这已经是极其危险的比例了。 刘翔苦笑道:“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本土汉人想来新大陆的意愿并不高,要不就是选择这些朝鲜,日本,要不就是减少运输移民数量,如果都督你觉得这些移民不可靠,就是尽量想办法让屯垦兵团士兵扎根新大陆,再把朝鲜,日本人调回去。” 吴亚军劝说道:“都督算了,算了,朝鲜,日本人也不差,他们好歹有些手艺,种地也不差,好一点的能去各个作坊,差一点的也能去农场教那些土著种地。” “就这段时间汇报来看,那些日本人还是不错的,做事踏实,敢打敢拼,能训练的那些土著听命令,守规矩,算是不错的黑手套,像新大陆这里,还是需要有日本人这种做黑脸的人。” 在新大陆这里待了几年,他已经被当地的土著不断拉低人才的标准啊。 这些土著种地,地种不好,做工,工做不好,随地大小便这种不讲卫生的行为习惯也就算了,让他们去盐田挖盐,他们敢把小便尿到盐田池里去,以至于原矿要加一条规矩,不允许把小便尿到盐池里,违者罚劳役三天。 还有就是看蒸汽锯子好奇,直接拿手去触碰,结果直接断了三根手指,于是木柴场要增加一条规定,不允许用手机触碰锯子,看着高炉铁水好奇,丢石块等等的迷之操作,以至于望汉城有各种奇形怪状的规则,这些规则大部分都是付出了生命代价制定的。 前段时间他去巡查了一些农场,发现秩序大变,原本懒散的土著,变得听话,守秩序,而后他询问了当地场长缘由,才知道他们任命了日本人做些小组长,管理这些土著,这些日本人虽然看上去老实,但管理土著是真敢下死手,平时拿的木棍,皮鞭,土著不听话是真敢下死手揍,抽了几次之后,这些土著就老实了。 更关键的是下死手的都是这些日本人,土著仇恨的也是这些日本人,汉人高层可以居中调和,这样反而提升了农场的效率。 赵胜皱眉头道:“现在麻烦的是如何安排这些人,不管是让朝鲜人,日本人聚集起来都是麻烦。” “按照2:8的比例安排神州本土人和土著人,汉人和朝鲜,日本人要达到1:1:1的比例,尽量分散他们,用汉人团结朝鲜,日本人,以此来指挥土著,同时又分散朝鲜,日本,让他们难以抱团,只能依靠我们汉人。” 吴亚军这段时间也思考过这个问题,汉人数量不够,那只能依靠文明程度更高的朝鲜人和日本,但为了防止日本朝鲜人反客为主,又要把他们给分散开,不给他们抱团的机会。 赵胜想了想,无奈道:“看来只能如此了。” 5月2日,屯垦营地。 “向后转,起步走,立定!” 整个营地的操场站满了士兵,军官们正在对他们进行最基础的队列训练。 到下午出操结束,准备做饭的时候。 “桑浩!” “到!”桑浩跑到值日的军官身边。 值日军官看了他一眼道:“都护府下达命令,让你去一趟。” “是!” 桑浩坐上马车来到殷洲都护府。 吴亚军看到桑浩心疼道:“社长怎么把你也派到新大陆了。” 桑浩就是徐浩,他中学毕业之后就和张耀一起报考了军官学院,徐晨担心他被人区别对待,给徐浩改了他母亲的姓,于是他就成为了桑浩。 去年他刚毕业,成为了大同军的排长,正好此时,大同军要建设屯垦兵团,他和张耀就报名,成为了屯垦军兵团的军官,在去年,他训练了三个月的新兵,然后跟着这批新兵,2月份的时候登上了前往新大陆的船。 普通大同军高层不知道桑浩的身份,但赵胜自然知道了,高大壮与王二,贺六都要他注意保护桑浩的安全。 桑浩严肃回道:“我是大同军军官,别人能来新大陆,我自然也能来新大陆。” 吴亚军笑问道:“阿浩,要不你留在都护府做个参谋。” 新大陆这里虽然大规模的战争已经结束了,但却不代表安全。 哪怕是望汉城四周的农户出行都要带着手枪或者火枪,因为谁也不敢确定,荒野会不会忽然跳出一些野兽或者是土著,而屯垦兵团要去开拓的地方就是这片大陆最危险的蛮荒。 在吴亚军看来,把桑浩留在都护府当参谋,这是最安全的办法。 桑浩严肃道:“我是屯垦兵团的一份子,是为了建设新大陆而来的。这半年时间,我和我的士兵说过要和他们一起建设新大陆。现在我这样半途而废就是在当逃兵。” 赵胜听到这回答,不再劝说道:“不愧是社长的种,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在新大陆好好干,不要丢社长的脸。” 桑浩严肃道:“是。” “晚饭到我家吃吧,和我们说说社长这几年的情况。”赵胜道。 当晚桑浩前往赵胜家吃了一顿晚饭,和赵胜说了自己父亲这几年,大部分时间都带着墨子学院,弄和电气有关的科技发明。 “电器??” 桑浩道:“就是和天上闪电一样的东西,现在已经弄出了电灯了,现在墨子学院已经不用煤油灯,全部改用电灯照明,电灯比煤油灯亮10倍,每天晚上都有大量的人涌向墨子学院,就是为了观看这些发亮的电灯。” 赵胜感叹道:“社长连天上的雷霆都驯服了。离开神州才5年,就有点看不到社长的脚步了。” 5月9日,修整完毕之后,屯垦兵团,以连单位,每个连分配了三辆,拉着补给物资,和各种工具的牛车,奔赴各个准备开荒的农场。 桑浩他们一行人连走了三天,这一路上除了道路旁的驿站,看不到一点文明的痕迹,除了树木就是树木,还有道路旁时不时窜出来的各种猛兽,他们这个时候才对新大陆的蛮荒有了一点印象。 第三日,他们终于到了个目的地,这是一片群山环绕的盆地。 七连长看着四周道:“这就是我们准备要开荒的地方,一班负责4周的警戒安全,后勤班负责伙食,其他的人给我拿起斧头去砍树,我们要先在这里建立一个能扛住寒风的营地。 不要看这里现在这么炎热,但到了冬季,这里的气温会降到比辽东还要低,整个冬季都是漫天的冰雪,营地没有修好,是真会冻死人的。” 七连长下达命令之后,大家拿好斧头,按照班各自向着一个方向,由里向外的伐木。 “哒哒哒!”桑浩用斧头砍树木,不自觉的就把自己在军队当中学的歌唱了出来。 “我们走在大道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我们走在大道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桑浩的歌声带动了其他的人,他们也附声合唱,一时间整个林子里,都是这洪亮高昂的声音。 就这样他们一连砍了10天的木头,一个简易的木头营房开始逐步成型。 而这个时候望汉城给他们送来几百人和一些补给。 桑浩所在的一排,被扩编成了一营,给他增加了30多个蒙古人,朝鲜人,日本人和三百多个土著做部下。 桑浩这个营长,上午要对他们进行简单的军事训练,下午带着他们去砍伐树木,开垦荒地,到了晚上还要带领他们学习汉字,汉语,每天都过得极其忙碌充实。 蒙古人和朝鲜人桑浩都见过,但日本人很少出现在民朝,他只知道日本人还在打内战,至于内战具体的情况他就不清楚了。 他询问自己的日本士兵,他们为什么要来新大陆。日本士兵苦着脸道:“幕府和义军的仗还没有打完,本州大陆到处都是饿死的人。 将军已经没有钱财来购买军火和粮食了,所以将军提议我们为民朝做工偿还债务。我听说留在新大陆能有500亩土地,我就报名前来新大陆了。” 而后他激动道:“新大陆真是我民朝的天选之地,土地肥沃,人口又少,只要开发出新大陆,民朝必定永世称霸天下。” 这个日本士兵在本州饭都没吃饱几次,但来到新大陆粮食敞开了让他吃,甚至连牛肉都能吃到饱,来到新大陆之后,他很快就成为民朝的死忠,他决定要努力干活,一定要留在新大陆。 而后他又找几个土著士兵,询问他们的情况,这些人的出身则有点混乱,即便民朝复兴了阿兹特克,玛雅印加三国。 但这些土著却不认为自己这是这三国的人,他们要不是认为自己是部落的人,要不就认为自己也是汉人,是天神伏羲的后裔,这倒是听的桑浩一愣一愣的。 第517章,徐绍的学院生活 大同历二十六年(公元1648年)5月9日,清晨,京城,墨子学院,学生宿舍区 晨光熹微,透过宿舍窗户上的玻璃,照亮了略显凌乱的房间。四张单人床分列两侧,房间的空墙上还挂着一张《世界坤舆略图》,书桌上堆满了书籍、图纸。 “徐!徐!快起床啦!再不起来,去培训班就要迟到了!”一个略显生硬的汉语响起。 说话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英格兰人,叫约翰.史密斯。室友们习惯叫他“小约翰”。他此刻正用力推着靠窗那张床上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的同学。 被窝里的人蠕动了一下,发出不满的嘟囔:“吵什么,让我再睡五分钟,天又塌不下来。” 他的室友夏完淳,闻言转过头语气不善道:“晚上不睡觉,早上不起床,浑浑噩噩,哪有一点求学之士的样子?你这般懈怠,真是给社长脸上抹黑!” 徐绍坐起身没好气道道:“夏存古,我爹都没像你这么管过我,你是喝海水长大的吗?管这么宽,而且我这也是在补觉啊,我昨天晚上做实验做到12点,这你怎么不说,现在8点还没到,我多睡一会儿,怎么啦?” 眼看气氛紧张,小约翰连忙站在中间打圆场道:“徐,夏,不要争吵。我们是室友,而且时间确实不多了。” 一直靠在门框上,拿着牙刷的李旭,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道:“徐大少,你晚去片刻自然无妨。我只是担心,万一今早的培训班,令尊恰好前来巡视,到时候,只怕你就不只是被说两句‘有辱门风’那么简单了。” “放心,我父亲可不是那种古板的人。”徐绍只能懒洋洋的起身,拿起牙刷胡乱刷了几下,又用水泼了自己的脸,然后用毛巾胡乱刷一盘,就算是洗漱好了。 夏完淳看着他这副邋遢随意的模样,眉头皱得更紧了。 徐绍嘲讽笑道:“是不是失礼,你以为这是谁教我的,这个是从你偶像那里学的。” 夏完淳面不改色,语气淡然道:“社长心系天下万民,日理万机,自然不必拘泥于这些细枝末节。我等学子,当学其神,而非效其形。专心向学,严于律己,方是正道。” 徐绍翻了个白眼,套上学院制服外套摇头叹道:“你真是中毒已深,没救了,没救了。” 四人匆匆离开寝室,赶往学院食堂。食堂宽敞明亮,供应着南北风味的早点,餐桌上坐满了学子。 他们要了皮蛋瘦肉粥、热豆浆和几根刚炸好的油条,围坐在一张方桌前狼吞虎咽起来。 小约翰在开动前,依旧习惯性地放下筷子,双手交握,低声用拉丁文进行餐前祷告。 徐绍最初觉得新奇有趣,如今早已见怪不怪,甚至一边嚼着油条一边含糊地打趣:“小约翰,这里是东方,你们家上帝的手,怕是伸不了这么长。这片地界归玉皇大帝管,要不你改拜玉皇大帝试试?” 小约翰却一脸虔诚与坚定:“上帝是无所不在、全知全能的,无论我在世界的哪个角落,祂一定能听到我的祈祷。” 李旭咽下口中的粥,带着掌握自然力量的傲气说道:“亏你还是我们电气学的高材生,连雷霆闪电之力都即将被我们掌控、驾驭,你却还在这里信奉虚无缥缈的上帝。 我实在难以理解,你这唯心的信仰和我们所学的唯物科学,是如何在你脑子里共存的?偏偏你的成绩还总是名列前茅。” 这第一批进入墨子学院电气专业的学生,虽然学业尚未完成,但每个人都怀有一种近乎“造物主”般的骄傲。 这傲气并非来自家世门第,而是源于他们感觉自己正在触及并掌控那传说中属于神灵的领域——电。他们觉得自己掌握了神话当中雷霆的力量。 他们现在自觉那些神与圣那也不过如此,是愚民愚妇糊弄出来,是一些虚假的存在,反而是他们真正掌握了属于神灵的力量。 小约翰面对质疑,只是平静地引用了一句箴言道:“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 小约翰的背景在留学生中算是个特例。他并非由英格兰官方或杰拉德等资助的公派留学生。 而是他的祖父老约翰,通过夏允彝自费送来留学的。老约翰全家有四位成员是拥有稳定收入,其中小约翰的父亲是伦敦大同银行的经理,月薪高达八英镑,加上祖母、母亲和老约翰的收入,全家月入约十六英镑。 这才勉强能支撑他在民朝昂贵的留学费用。老约翰将改变家族命运的赌注押在了孙子身上。 他们这个原本的农户家庭,因与“赛里斯”而崭升为“绅士”阶层,他们渴望小约翰学成归国后,能带领家族更进一步,甚至跻身贵族行列。 像史密斯家这样,咬牙自费送子弟来民朝深学的英格兰家庭,在赛里斯村还有五户。 小约翰来到民朝后,听闻并亲眼见证了“赛里斯人”驾驭“雷霆”的奇迹,心生向往,毅然报考了最前沿的电气学,成为了民朝本土首批学习该专业的学生之一。 几人风卷残云般吃完早饭,快步走向位于学院另一侧的培训教室。 正当他们穿过连接教学区与生活区的林荫道时,一阵“嘟!嘟!嘟!”的嘈杂噪音伴随着浓重的黑烟从身后传来。 只见一个冒着滚滚浓烟、外形笨重的钢铁怪物,“哐哧哐哧”地缓慢行驶过来。它有着巨大的锅炉、复杂的连杆和巨大的后轮,看起来像一辆没有轨道的蒸汽机车头,驾驶座上坐着的正是学院里著名的机械爱好者,宋应星教授。 徐绍眼睛一亮,立刻高声喊道:“宋师!宋师!载我们一程!” 车上的宋应星听到喊声,费力地操控着几个杠杆,让这辆“蒸汽车”的速度稍微降了下来。徐绍四人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车后部一个简陋的座椅。 徐绍看着这辆明显改进过的车辆,好奇地问道:“宋师,您这是又找到哪位慧眼识珠的‘大款’,支持您的科研项目了?” 宋应星一边盯着前方的路况和仪表,一边得意地回答:“嘿,你小子消息不灵通了吧?最近不是新大陆回来很多‘金山客’嘛! 京城附近有个叫孙耀阳的土豪,走了大运,在新大陆挖到一块几十斤重的狗头金!被新大陆商社用三万元收购了,现在他衣锦还乡,手里有大笔的钱财,却不知道怎么花,我们偶然在戏院认识,他认为我的发明可以改变世界,拿出两千元投资了我的项目,这台改进型的‘蒸汽车’才得以问世!” 徐绍却为那位未曾谋面的淘金客感到惋惜道:“宋师,您就高抬贵手,别坑人家了。那些‘金山客’虽然一夜暴富,但哪个不是在海外九死一生才攒下这点家底?现在把家产投入您这个无底洞当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成果,您这样有点不厚道啊。” 宋应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急眼道:“什么叫‘坑’?徐绍你小子怎么说话呢!你看看,我这车不是跑得好好的? 虽然现在慢点,颠点,但只要持续投入改进,将来一旦量产,他孙耀阳今天投的两千元,十倍、百倍地赚回来都不是梦!” 徐绍毫不退让道:“宋师,不是我打击您。一般情况下,连我父亲都不看好的项目,成功的可能性真的微乎其微。 我父亲也就最初象征性地支持过您一次,后来不是一直劝您转向更实用的项目吗,去研究航行更远的蒸汽轮船,或者是内燃机不更好,何必死磕这个项目,您这蒸汽车跑的不如火车快,运货量也不大,关键还老抛锚。” 宋应星的脸涨红脸反驳道:“元首虽然学究天人,高瞻远瞩,但他也不可能事事皆准!科学探索,本就是百败方能成一功!岂能因一时困难而轻言放弃?” 旁边的李旭被黑烟呛得连声咳嗽道:“宋师,您花了两千多元,就造出这么个,跑得比马车还慢也就算了,但颠得人骨头都要散架,这怎么让人坐? 您知道两千多元能买多少匹上好的河曲马,甚至连西域的汗血宝马都能买一匹,有这钱谁还要这铁马,干脆买汗血宝马,整个京城的人都要羡慕。” 宋应星紧握操纵杆道:“速度可以提升!减震也可以改进!以前的火车不也很慢很颠吗?现在呢? 我这蒸汽车的优势就在于它不需要铁轨!只要给我时间,持续改进,它迟早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成为未来陆上交通的主流!”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异响,紧接着一阵更浓的黑烟从车头某处冒出,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这辆可怜的蒸汽车剧烈地抖动了几下,终于彻底熄火,瘫在了路中央,任凭宋应星如何摆弄操纵杆都无济于事。 徐绍跳下车,围着这堆再次罢工的“废铜烂铁”转了一圈,惋惜地咂咂嘴:“唉,两千大洋,就这么又变成了一堆动弹不得的铁疙瘩。 宋师,听我一句劝,您那本《天工开物》不是快要完稿了吗? 还是赶紧拿去出版吧,赚些版税,好歹能继续支撑您的研究。指望靠这车吸引投资,怕是难了。” 原本围着车头查找故障的宋应星,听到“出版”二字,眼睛猛地一亮道:“对啊!出版!版税!你小子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有了版税收入,就能买更好的材料,请更熟练的工匠。”他立刻重燃斗志,也顾不上修车了,开始喃喃自语地盘算着如何加快书稿的修订速度。 徐绍几人告别了宋应星,总算在培训课正式开始前,走进了各自负责的教室。 徐绍所在的这间教室,气氛有些特殊。下面坐着的并非年轻的学子,而是几十个三十岁、面色黝黑的中年汉子。他们穿着统一的,整洁的光报制服,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股傲气。 随着民朝商品经济的发展,大家对信息量的需求越来越多,对时间的要求也越来越短,许多商社管理着几十家作坊,而且这作坊还遍布各个城市,对通信的需求极其大。 光报产业有力的满足了这些人的需求,发一个光报在能在一个时辰内把消息传递到上千里之外,京城的信息也可在半日内传递到南方的广州。 所以这套系统受到民朝商贾的热烈欢迎,一字5角钱,也挡不住他们的需求,光报成为了整个大同社最赚钱的产业之一。 而各个节点的十几万光报员,成为了整个民朝最高薪的蓝领工人之一,这份高收入,高地位给了他们自信。 不过来到这里的员工,眼神里带着几分对未来的焦虑。社里正在全力建设第一条连接京城与天津卫的“有线电报”实验线路。 这小道消息早已经传遍了光报圈子,据说这电报就是用来取代他们光报的,电报系统需求的人更少,传递信息更快,他们当中有很多人要被分流到其他岗位去了。 这些光报员工肯定不想离开,这福利待遇好的光报系统,幸运的是,电报系统与光报在“编码”和“快速识别信号”上有一定的相似之处。 因此,大同社决定对他们进行集中培训,使之转型为新一代的电报发报员,所有人都知道这次培训可能会决定他们未来的命运,这些老学员都听的极其认真。 徐绍走到讲台前,深吸一口气,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两个简单的符号:“·”和“—”。他转身面向台下那些专注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沉稳:“诸位师傅,今日我们开始学习‘电码’最基础的原理。大家不必将其想得过于玄奥,其根本,与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阴阳’之理,颇有相通之处。” 他用粉笔敲了敲黑板上的点划:“在我们这电报系统里,电流通过,线路联通,代表的便是‘阳’;电流中断,线路断开,代表的便是‘阴’。诸位想想,是不是与我们光报的‘亮’与‘灭’,‘旗扬’与‘旗落’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个类比让台下不少老发报员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紧绷的气氛缓和了些。 徐绍继续讲解:“正是这‘阴’与‘阳’——也就是‘通电’与‘断电’的不断变化、组合,按照特定的规则,就能演变出千变万化的形态,对应不同的字、数字乃至标点!这便是电码的根本。我们今天,就先从最基础的八个笔画对应的电码。” 与此同时,在相邻的几间教室里,李旭、夏完淳和小约翰也面对着类似的人群,这些曾经的“光报员”们听得极其认真,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 对着几十号精力旺盛的成年学员讲解了一个上午,饶是徐绍几人年轻力壮,也感到有些口干舌燥,精神疲惫。 午休时在食堂匆匆用过午饭,四人径直来到了学院边缘区域的一排低矮平房前。 这里是由旧仓库改造的“学生自主课题实验室”。墨子学院鼓励学生学以致用,进行探索性研究。 任何学生只要有明确的想法和初步方案,都可以向学院提交课题申请,一旦审核通过,学院便会为其分配一间小型实验室,并提供基础的器材和材料支持。 徐绍他们小组在一个月前提交的关于“声波记录与重现装置”的课题申请获得了批准,成功申请到了这间编号“丙七号”的实验室。 一走进实验室,关上门,四人之前或懒散、或严肃、或平和的神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甚至带着些许狂热的科研状态。徐绍更是像换了个人,眼神锐利,动作麻利,再无半分早晨赖床时的纨绔模样。 “好了,闲话少说。”徐绍拍了拍手,走到实验台前,上面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零件:线圈、磁铁、刻针、振动膜、手柄、齿轮,还有几张薄薄的、暗褐色的圆形片材。 “上次我们用虫胶混合松香做的底盘,虽然能刻录,但质地太脆,播放几次就容易磨损,音质下降得厉害。这次,我们试试云南弄来的那种树胶!” 四人立刻分工合作,展现出良好的默契,夏完淳负责将软化后的树胶在模具中压制成光滑平整的圆形唱片底盘,并对边缘进行精细修整。 小约翰负责打下手,按照指令递送工具、调配辅助材料,并记录实验步骤。 李旭则站到了一个连接着刻针和振动膜的喇叭状收声器前,清了清嗓子。 徐绍负责核心部分——操控那台他们自行设计组装的、带有精密丝杠和飞轮的刻录机。 “准备好了吗?”徐绍看向李旭。 李旭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对着收声器,用他所能达到的最清晰、最稳定的声音唱道:“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与此同时,徐绍匀速摇动手柄,通过齿轮组带动刻录机上的树胶唱片缓缓旋转。声音通过收声器引起振动膜片震动,带动与之连接的刻针,在旋转的唱片表面上刻下了一道深浅不一、连续不断的螺旋形纹路。整个实验室里,只有李旭的歌声、刻针划过胶片的细微“沙沙”声,以及齿轮转动的轻响。 一段简短的旋律录制完毕。徐绍小心地停下机器,取下那张已经刻满纹路的唱片。 “现在,试试成果!”徐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将这张原版胶片放到另一台播放机器上。这台机器有一个可以落下的轻巧唱针,唱针另一端连接着一个巨大的黄铜喇叭。小约翰上前,用力拧紧了机器内部的发条蓄能装置。 徐绍将唱针轻轻放在唱片边缘的纹路起始处,然后松开了制动。 发条开始释放能量,带动唱片以与录制时相同的速度缓缓旋转。唱针沿着纹路轨迹振动,这些振动通过机械结构放大,传递到黄铜喇叭。 片刻的寂静后,一阵虽然略带沙哑、但清晰可辨的歌声从喇叭中传了出来:“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正是李旭刚才的声音! 成功了! 短暂的呆滞之后,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四个年轻人!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徐绍第一个跳了起来,激动地挥舞着拳头。 “我的声音果然不差。”李旭激动的指着自己的嘴巴道。 夏完淳一向严肃的脸上也绽开了灿烂的笑容,用力拍着身旁小约翰的肩膀。 小约翰更是激动得用母语夹杂着汉语喊道:“上帝保佑!它真的记住了声音!” 实验室里充满了年轻人兴奋的欢呼声。徐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双眼放光地看着那台简陋的留声机,畅想道:“以后,用这个可以刻录乐曲,可以刻录名角的戏曲唱段,甚至可以刻录说书先生讲的《三国》、《水浒》!想什么时候听,就什么时候听,再也不用巴巴地赶到戏园子,担心去晚了没位置。” 李旭思考片刻道:“不算我们的研发成本,一台这样的留声机,成本大概10元,一个这样的黑胶唱片大概3角钱,这样一个留声机我们可以卖他30元,黑胶唱片卖他1元一张,只要卖出几十台,我们就可以回本,要是有几百台我们就发财了。” 夏完淳没好气道:“你们两人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了,还发财,你们刚卖出去,庶务部就要找上门,依我看上交学院,让学院去制造。” 徐绍没好气道:“老爷子的好处没享受多少,限制倒是一大把,我们兄弟研发出来的机器凭什么上交,你父亲是外交官,没那么多限制,要不你做东家,我们做大匠。” 李旭马上道:“这样也太麻烦了,等一下夏叔叔回来,说不定会升到巡抚,到时候我们不白费功夫,还是让小约翰做东家。” 小约翰一脸无辜道:“做东家倒是无所谓,但我要回英格兰的,你们也跟我去英格兰?” 第518章,创业与下岗 大同历二十六年(公元1648年)5月9日,夜,墨子学院广场 自从学院的主要建筑安装电灯,取代了以往的煤气灯,墨子学院的夜晚变得更加明亮。 许多学生选择在晚饭后聚集于此,或三五成群讨论课业,或兴致勃勃地展示自己最新的“奇思妙想”。 青年人的蓬勃朝气与对探索未知的热情,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广场上最引人注目的,是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自行车”。 此前,徐晨向机械学专业的学生颁布了一项科研任务:研制一款高效、实用的个人代步工具,也就是自行车。 去年,民朝的工匠终于能把零部件缩小到制造手表的程度,徐晨给明朝第一批手表,命名为英雄手表,而后对外销售。 这些手表刚一问世,就引起整个民朝富裕家庭的喜爱,55元一块的价格虽然高昂,但对大部分富裕家庭还是能接受的。 甚至对工匠而言,这也就是他们不到一年的工钱,青年工匠咬咬牙,攒个两年还是能买得起的。手表倒是引起了京城一阵消费热潮,半年时间卖出了上万块。 徐晨想着后是很有名的三大件,手表,缝纫机都已经出现了,现在也应该把自行车给弄出来。 只是徐晨现在主要的精力都用在点亮电气科技树上,他把研发自行车的任务交给了机械学的学生。 他亲自绘制了详细的图纸,其设计就是后世成熟的,28大杠经典款式,连凤凰的名字都写上去。 然而,接到任务的年轻学子们,却不愿意循规蹈矩。他们骨子里探索和创造精神。不甘心只做一个按图索骥的工匠,纷纷依据自己理解的力学原理和美学观念,设计出心目中“最优秀”的自行车。 很快墨子学院广场上出现了令人瞠目的景象:有前轮巨大如风车、后轮细小如碗碟的“高轮车”,设计者认为大轮踏一圈行进距离更远。 也有反其道而行之的“后大前小”型,声称这样更省力、更稳定;更有甚者,造出了类似杂技表演用的独轮车,只是在后面加了个小小的辅助轮;还有各种多连杆、怪异座椅布局、甚至尝试用弹簧减震的奇特车型,每一辆怪车的主人,都坚信自己的设计才是最符合科学、最省力、最优秀的解决方案。 为了决出孰优孰劣,学院组织了多次实地比赛,比速度、比耐力、比负重、比操控性。 最终,残酷的现实让这些心高气傲的学子们不得不承认,元首设计的那款看似平平无奇、前后轮大小均衡、采用链条传动的自行车,其稳定性、传动效率和骑行舒适度,都是其他奇形怪状的车款难以比拟的,综合性能上远远超过了他们所有的“创意”设计,于是量产的自行车还是徐城设计的28大杠。 尽管如此,那些凝聚了学生心血的“失败作品”并未被完全抛弃。许多学生出于兴趣,自己动手打造或改进这些独特的设计,并在夜晚的广场上骑行炫耀。 墨子学院甚至还保留了自行车赛,大家相约,把自己设计的自行车,共同比赛的一番,因为各种奇葩的设计,导致总会出现各种搞笑的事故,这反而吸引了大量的学子驻足围观,在墨子学院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广场上忽然响起了一阵熟悉的歌声:“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歌声并非来自某人的现场演唱,而是从一个巨大的黄铜喇叭里传出。 这新奇的声音立刻吸引了众多学生的注意,大家纷纷围拢过去,看到了徐绍、李旭四人组和他们那台简陋却神奇的“留声机”。 “李旭!你们这机器真的能把人的声音记录下来再放出来?”有相熟的同学惊呼。 “太神奇了!能不能把我的声音也录下来?”立刻有人跃跃欲试。 李旭颇为得意地扬起下巴:“我嗓子,那是绕梁三日!你们那破锣嗓子,还是别录了,免得侮辱大家的耳朵,还浪费我的胶片!” 人群中不乏家境优渥的学生,直接问道:“这‘留声机’多少钱一台?我买了!” 徐绍站出来傲然道:“诸位同学,此物名为‘留声机’,乃是我们兄弟四人呕心沥血之作,目前仅此一台,乃世间孤品!你们想要,还得等等!” 一些动手能力强的学生立刻表示:“需要我们打下手吗?帮你们组装!条件就是给我们也弄一台!” 徐绍看着踊跃的人群,心中一动道:“大家稍安勿躁!明日我们就去寻姜院长,申请生产资质!有兴趣参与的同学,欢迎届时来帮忙!我们可以技术入股,若这留声机将来大卖,定然‘有福同享,有财同发’!” “我报名!” “算我一个!” 当下便有十几名对这项新发明感兴趣的学生踊跃响应。 第二天,徐绍四人带着他们的留声机和几张试制的唱片,走进了院长姜云龙的办公室。一番演示后,姜云龙眼中满是赞赏。 “很好!想法巧妙,动手能力也强。”姜云龙笑着问道,“按照学院规矩,你们是打算将这项成果上交给学院,由学院负责推广生产,还是想自己组建工坊,自主经营?” 墨子学院支持学生创业,但一部分醉心研究、不善经营的学生教师会选择前者,以此换取技术分红,有商业头脑则会选择后者,争取自己商业利益最大化。 徐绍毫不犹豫地回答:“院长,这是我们兄弟几个自己捣鼓出来的,当然想自己干!” 姜云龙点点头:“可以。学院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个标准的小型生产车间,再批给你们一千元的生产启动经费。作为交换,学院占股五成。” 李旭一听就急了:“院长,这不公平!我打听过,之前学长的项目,学院都只占三成股,为何到我们这里就变成五成了?” 姜云龙看着他们笑了笑道:“正是因为我看好你们的留声机,认为它潜力巨大,学院要占股多一些,并非与你们争利,而是为了将来这工坊发展壮大,时机成熟时,可以更顺畅地引入官股,纳入官营体系。这是对你们的保护” 一直沉默的夏完淳此时开口道:“院长思虑周全,学生认为此安排甚妥。” 徐绍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叛徒!”随即又看向小约翰,“你怎么说?” 小约翰操着略带口音的汉语,认真道:“我认为校长说得对。学校提供场地和资金,解决了我们最大的困难,只占五成股份,已经很慷慨了。” 徐绍和李旭对视一眼,心里也明白,这确实是目前最优的选择。他们那点抗拒,更多是少年人本能地对“被安排”的反感。但最终四人接受了这个条件。 拿到了启动资金和场地,四人小组开始了半工半读的创业生活。上午照常上课、负责电报员培训,下午和晚上则泡在车间里,带领着自愿加入的同学们,手工打造留声机和压制唱片。 墨子学院有上万名学生,其中富裕阶层不在少数。留声机这种新奇玩意儿一经展示,立刻引起了许多人的兴趣。 虽然一台留声机定价高达三十元,一张唱片也要一元,但这笔钱对于这些家境优渥的学生来说并不算什么。仅仅依靠同学间的口耳相传和现场演示,他们就收到了超过五十台的订单。 最初的五十台,依靠核心四人和少量帮手,还能勉强应付。但随着消息扩散到学院之外,通过学生家庭的人脉网络,询问和订单如雪片般飞来。到了第二个月,订单量激增到两百多台! 面对巨大的生产压力,徐绍他们不得不正式招募了十名技术过硬、愿意投入时间的同学加入,形成了小有规模的“生产团队”。徐绍等人还成立一个商社,专门经营自己生产的留声机。 大同历二十六年(公元1648年)7月9日。 这一个载入民朝通信史的日子,京城至天津卫的有线电报正式开通运营! 第一条电报从京城发出,抵达天津卫,耗时不到五分钟!消息传出,整个北方商界为之震动。 信息的传递速度发生了质的飞跃,而传递成本却大幅降低,电报收费每个字仅需一角钱,比过去的光报便宜了足足八成! 低廉的价格使得电报不再仅仅是官方和豪商的专利,许多稍微富裕的中产家庭也能偶尔使用。通信市场的潜力被瞬间释放,需求呈爆炸式增长。 开通初期,甚至出现了一股“时尚潮流”,京城和天津卫的富裕人家,喜欢互相拍发只有寥寥几字的问候电报,一时间,电报局里人头攒动,线路繁忙无比。 “儿,安好,务念”这种简短的比文言文还要简的电报大量出现。 然而,与电报业的热火朝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光报行业的急速“冰封”。 以往,从京城到天津卫,依靠沿途十几个光报站接力传递信息,每个站需要十名工作人员轮班,整条线路养活了超过两百人。而如今,采用电报后,只需要在起点和终点设置发报员、收报员、译码员和维护人员,电报检修人员,总数不过二十余人,效率却提升了数十倍。 但这意味着仅仅这一条线路,就有近九成的光报员面临转岗或失业的命运。 而这仅仅是开始。民朝庞大的光报系统,拥有十几万员工,如何妥善安置他们,成为了摆在轨道部巨大而棘手的问题。 光报总部家属大院。 往日里,分散在各地的光报员家属难得齐聚。但今天,光报总部的家属大院内,却坐满了面带忧色的人们。 大院前方的高台上,请来的戏班正在上演一出新编戏曲。戏文讲述的是一位老工匠因工坊倒闭而失业,一度陷入困顿,但最终凭借自身过硬的手艺和不懈努力,重新找到了活计,过上了安稳日子。 戏曲的立意本是鼓励人心,但台下观众的反应却十分冷淡。戏里的前半段是他们真实的写照,而后半段的“幸福生活”却显得那么遥不可及。不少人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场内弥漫着悲伤与不安的气氛。 戏曲终了,掌声稀落。这时,一个身影稳步走上高台,许多人惊愕地方发现,登台的人是社长。 他没有多言,而是直接唱道:“昨天~~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 ~~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质朴而铿锵的歌声,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台下众人再也抑制不住情绪,许多人哽咽着喊道: “社长!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社长,我们不能没了差事啊!” 徐晨双手虚按,示意大家安静道:“请大家放心!大同社,绝不会坐视不管!” “新成立的电报商社,会参照大家的工龄,发放至少两年的遣散安置费,帮助大家渡过眼前的难关!” “第二,工匠司已经联合各大技校,开设了专门的技能培训学校,免费教大家学习新的手艺,不收大家的学费。 电报机虽然用人少,但制造、维修复杂,远非立几根杆子的光报可比。大家可以转型成为电报机制造匠、维修匠,收入绝不会比现在低!” “第三,有胆量、想闯荡的,社里鼓励并且组织大家去新大陆!那里百业待兴,正缺你们这样有技术、有纪律的人才!我以大同社长的名义向大家保证,只要肯干,收入翻几倍,这绝不是空话!” “当然,想留在京城的,社里也会协调其他工坊、商社,尽量为大家安排合适的岗位!” “总之一句话,社里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妥善安置好大家。” 徐晨的亲自承诺,如同一颗定心丸,让现场躁动不安的情绪逐渐平息下来。 安抚大会结束后,徐晨找到负责具体安置工作的李自成道:“鸿基,京城这批光报员的安置工作,必须做好,做成样板。” 徐晨神色严肃道:“如果这里开了坏头,后面十几万光报员的人心就难以稳定,可能会出大乱子。” 李自成点头应道:“元首放心,我们已经和三司使下属的各大商社都打过招呼,他们答应优先吸纳一部分光报员。 此外,铁路系统也在扩张,我们会优先吸纳光报系统的人员。未来五年内,所有电报站的运营收入,将优先用于支付光报员的遣散费和转岗培训费用。” 电报需要的人少,利润就更高,其实哪怕一字一分钱,电报站依旧一倍的利润,只是需要安置十几万工匠,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所以电报站只能暂时先提高收费。 徐晨点头道:“这就好,产业发展了,但不能利益全归于上,代价却让工匠承担。” 徐晨看着还没有散尽的人群道:“这些是我们大同社的铁杆,让他们失望就是在自毁根基。” 第519章,掮客与接班难题 大同历二十六年(公元1648年)8月9日,京城,民生报社,仓库。 朱慈良翻阅着仓库里的报纸,看到了自己需要的内容便抽出来。 一旁的朱由崧有点早就道:“还没有找全?” 朱慈良解释道:“快了,快了,大伯你不要催,越催我越容易出错。” 朱由崧从自己兜里拿出一块怀表看了看道:“没时间了,就这些吧。” 说完他就打算把这一迭找出来的报纸搬起来,而后对着自己侄子道:“今天我要去戏院见土豪,正好你放暑假了,一起去见识一番如何?” 朱慈良一听到是去戏院马上点头,从他考上学院之后,放暑假他的父亲就要他来民生报打工,都是搬运各种报纸,就是校队报刊,弄得他比在学院还要忙碌,他早想出去玩了。 “咳咳!”这个朱由检忽然出现在两人前面,吓得两人一跳。 朱由检严肃道:“你不去跟你周叔校对报纸,跑到仓库来做什么。” 朱慈良马上道:“我是帮大伯来找点东西的。” “大伯,东西已经找到了,我就先去做事了。”而后他急急忙忙逃离这里。 朱由崧不满道:“你这个人整天绷着个脸有什么意思?孩子放暑假去娱乐娱乐,有什么不对,他都快从学院毕业了,你还把他看的这么紧,当他是小孩子。” 朱由检鄙夷道:“整天和你这样,留恋勾栏瓦舍,这是正事?” 朱由崧不服气道:“这又怎么了,现在孩子大了,你不让他见识见识,当心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子,把我这大侄子轻松的勾走,到时候有你哭的。” 朱由检不相信道:“慈良是个好孩子,他不像你常年接触这些人。” 而后他看着朱由崧手中的报纸鄙夷道:“你又傍上哪个土豪,打算去做牙人?” 这段时间京城很多从新大陆返回的淘金客,这些人最大的特点,手中有大笔的钱财,花钱也是大手大脚,毫不吝啬,被称之为金山客。 于是有很多喜欢不劳而获的掮客盯上了这些金山客,他们手中虽然有钱财,但见识短薄,很容易欺骗。 掮客们带他们去京城的各种高档场所,各种做局,仙人跳。榨干金山客的钱财,朱由检已经发现了许多这样的受害者。 当然这些金山客也不是好欺负,能在金矿里待10来年,带着这些金子活着出来,哪个手里能没点绝活。 他们只要发现自己被骗了,能动手,就绝不告状,能杀全家,就不少杀一人,因为这些金山客被骗导致的灭门惨案发生的已经不止一两起了。 那些掮客们发现了金山客不好惹,人家不给你讲法令,不给你讲规矩,逼到绝路就是毫不留情的拿刀砍人,他们发现那些法律规矩根本不能保护自己,掮客们也收敛了一下,形成了动态的平衡,朱由检还真担心他这个堂哥被人家乱刀砍死。 朱由崧反驳道:“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大家只是各取所需,他们有钱,我了解京城的门道,我这是在帮他们了解京城。” 朱由检鄙夷道:“这种事情你也干,你是嫌弃祖宗的脸丢的不够。” 朱由崧气愤道:“你还好意思说,但凡你有点本事,看住了祖宗的江山,我还在洛阳城享受我的荣华富贵,用得着做这样低声下气的活。” 朱由检气的脸色铁青,两人不欢而散。 朱由崧驾着马车,来到一家福临戏院,伙计当即迎上去道:“朱爷您来了。” 朱由崧道:“孙爷到了吗?” 伙计道:“来了,在2楼的包间。” 朱由崧当即走到2楼的包间。 包间内,孙耀阳拿着一碟糕点,边吃边看着下面的戏曲。曲目正好就是《夺宝奇兵二》,和在他旁边坐着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朱由崧看到这个中年人咧嘴开心,这也是个名人。 孙耀阳看他笑道:“老朱,坐!” 朱由崧找个位置坐,看着《夺宝奇兵二》的戏曲好奇问道:“这所谓的印加帝国真有这么多黄金?” 孙耀阳笑道:“这不过是戏曲演绎,当然也差不了多少,那边白银多一点,真正黄金多的地方是金山都护府,那里整座山都是黄金,最开始的那批人,捡到狗头金的为数不少。 当然这只是少数和我一样幸运,大部分人还是要老实的掏金,但一年下来掏个几十上百两金子还是不难的,唯一的难处就是如何活着把黄金带回来,金山那边几乎每天都在死人。” 朱由崧羡慕的都要流口水了,这个收入对他来说其实算不得高,关键是金子诱人,当然他也不会想去金山,现在他各项收入加起来,差不多也有上千元,关键是京城哪是金山那种蛮荒之地可以比的。 朱由崧想了想道:“老孙,我想把你的淘金事迹编撰成实体,想来可以火爆整个民朝,到时候我按比例给你一定的版权费。” 孙耀阳笑道:“咱们兄弟还提什么版权费,你愿意听,我就讲,能赚钱,那也是你老朱的本事。” 而后孙耀阳漫不经心道:“宋教授,你说你那蒸汽车只差临门一脚,现在又过了一个月时间。怎么这蒸汽车还没有造好,总不至于我这2000元打了水漂,连个响都听不到吧。” 宋应星尴尬道:“科研的事情谁能说的准,看上去差临门一脚,但想踢开还是要花点时间的,孙东家再给一段时间。” 朱由崧噗嗤笑道:“老宋,你在京城也是大名鼎鼎的,你可是连社长都看走眼的人,再这样骗点骗我孙哥这就没意思。” 而后他对孙耀阳道:“这位宋教授,是社长五年前聘请到墨子学院的教授,当时社长批一笔钱给他研发蒸汽车,结果5年过去了,他那蒸汽车还没造好,老孙你投了钱,现在赶紧止损,还来得及,这就是个无底洞。” 孙耀阳听完朱由崧的话怒气爆发,觉得宋应星欺骗自己,站起来就想教训他一顿,但老朱马上拉住孙耀阳道:“老孙,万万使不得,这位宋教授可是在社长面前都说得上话的。你真觉得自己受骗,去顺天府告状即可,可不敢动粗,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不是那无法无天的金山,武力是解决不了问题。” 而后他对宋应星道:“宋教授,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快走,快走。” 宋应星只能慌张的离开。 孙耀阳气愤道:“但凡这里是在新大陆,我早就掏出左轮枪了。” 朱由崧劝说道:“孙哥,你回京城不就是为了享福的,可不能把金山那一套带过来,不然的话我要去监牢去看你了。” 孙耀阳看着朱由崧:“老朱,遵化的煤矿场调查的怎么样,能不能入手。” 朱由崧马上拿出一堆报纸道:“万万不可入手,你看看这些都是矿难的报道,我民朝对矿场监管的极严,只要发生矿难,东家不是赔的精光,就是被关押在监牢当中,” “我民朝的矿主,只要入手矿场超过三年,不是在蹲监牢的路上,就是在蹲监牢。 这玩意虽然赚钱,但风险极高。尤其是最近工部又发布了一个新的条例,矿场的东家,每个月必须有一天,陪同工匠亲自下矿坑,如果孙老哥不怕死的话,倒是可以购买几个煤矿。” “俺又差点被骗了,老朱救了我一命!”孙耀阳庆幸道。 他看着朱由崧带过来的报纸,不管是10多年前的还是这两年的,只要发生矿难,那些矿老板都少不了进监狱,这比他挖金矿还要危险。他之所以回来就是不想再过这种招不保息的日子了,这下矿比淘金还危险,他与其购买煤矿,还不如去新大陆去挖金矿,那还更赚钱。 孙耀阳继续询问道:“最近房产牙人给我介绍一些京城的房子和店铺,还说一铺养三代,只要买下这铺子,我孙家三代人都可以过上富裕的日子。” 朱由崧道:“这话有点夸大了,京城这些年大量建设工匠坊,工匠一般花个5角钱就能住进去,你花几百元买房子,租金大概也就一两块,店铺要地段好,装潢好,平时还要帮助那些租客解决,修缮房屋等等事务,能赚点钱,但也只是辛苦钱。 而且还要上交房产税,资本得利税,可以说是先把三代的钱财拿出去,再给这些租客做管家,如果老孙你能吃得了给人陪笑的苦,购买一些房屋,店铺还是划算的,毕竟这里是京城,店铺跟房屋肯定会涨价,但一定要选好地段,多询问一些人。” 孙耀阳无奈道:“果然都是想搜刮我手中的钱,京城人心眼太多了,还是新大陆那里淳朴,哪怕要强也是靠自己手中的刀枪。” 朱由崧想了想道:“其实购买京城房产还是很靠谱的,大钱赚不到,但现在安稳,老孙你不就是想要个安稳的日子。” 孙耀阳想了想,发现还真是这样,比起那些容易被骗的投资,买房产和店铺总是有实实在在的东西的。 孙耀阳把自己手中刚买的金表退下来,带在朱由崧手中道:“要不是老朱你,我还不知道要踩多少坑,这表你一定要收下,戴在你手上比戴在我手上好看多了。” 朱由崧推脱了几次,发现孙耀阳是真心送的,也就带上,这金表200多块钱一个,他欠债没还清之前还真买不起。 大同历二十六年(公元1648年)9月9日,墨子学院,声韵工坊内 傍晚时分,原本充斥着机器嗡鸣和敲打声的工坊安静了下来。 在工坊角落临时清理出来的一片空地上,摆开了几张拼起来的长桌,上面堆满了从外面酒楼订来的烧鸡、酱肉、各色卤味,以及成坛的江南黄酒和北地烧刀子。 徐绍、李信、夏完淳、小约翰以及后来加入的十几名核心同学围坐在一起,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与自豪的红光。 他们的“声韵工坊”创业项目,在短短四个月内取得了超乎想象的成功,每个月都卖出两三百台。 李信拿着整理出来的简报表,激动地向大家宣布:“兄弟们!静一静!听我说!” 李信清了嗓子道:“截止昨日,我们工坊共计售出留声机一千零三十七台!黑胶唱片一万一千二百张!” “哇哦——!”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按照我们的定价,留声机三十元一台,唱片一元一张,我们的总营业额达到了”他故意顿了顿,环视一圈充满期待的目光,“四万二千一百九十元!” 更大的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扣除原材料、外购零件等成本一万三千元,购买专用小型机床、支付厂房租金和电费约两千元,这四个月支付给大家的工钱以及日常杂项开销三千二百元,还有上缴税务司的税款两千五百元。”李信最后他大声道:“我们这四个月,净赚了一万九千四百九十元!” 近两万元的净利润!对于这群大部分还是学生的年轻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 就连出身显赫的徐绍,也激动得脸色通红。他兴奋的并非这笔钱本身,而是这笔钱是他和伙伴们依靠自己的知识、双手实实在在创造出来的价值,这种成就感让他激动。 徐绍站起身,举起酒碗道:“同学们!这是我们共同努力的成果!这笔利润,我们分成三份!第一份,百分之四十,用于我们所有原始股东的分红!第二份,百分之四十,留作工坊的发展基金,购买更精良的设备,研发新产品!第三份,百分之二十,作为特别奖金,分给在座每一位最早加入、为工坊立下汗马功劳的元老!” 他目光扫过那十几张年轻而激动的面孔:“而且,我宣布,从今日起,你们这十几位元老,除了奖金,还将共同获得‘声韵工坊’两成的原始干股!以后工坊越做越大,你们就是真正的东家之一!” “绍哥儿仗义!” “跟着绍哥儿干!” 台下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掌声。 这两成干股,哪怕按当前利润折算,价值接近四千元,意味着每人能分到一二百元,这几乎是京城一个熟练工匠两年的总收入,更不要说这个作坊的前途,这份厚赏,彻底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 李信也趁热打铁,提出下一步规划:“各位!我们不能满足于现状!要想把工坊做大,必须正规化!我们要设立专门的采购部,确保原料质量和稳定供应;制造厂要细化分工,提高效率;还要建立销售部,不能只靠同学关系卖货;维修部也得跟上,要对买主负责;最重要的是,要有专业的账房先生,账目必须清晰!我们还要培训新的工匠!” “对!说得对!”徐绍接过话头,意气风发地挥手,“我们要招兵买马,扩大规模!目标就是——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做大做强!再创辉煌!”几十个年轻人举起酒碗,齐声高呼,声音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招聘的告示张贴出去,不少人前来询问,作坊人手越来越多,开始逐步正规。 现在徐绍上午他还要去上专业课和负责电报培训,下午管理工坊,晚上时常还要和技术骨干讨论改进方案,确实感到分身乏术。 就在这时,一个他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了工坊门口。 “父亲,您怎么来了?” 徐晨步走进来,看着井然有序的工坊和那些埋头工作的年轻面孔,笑道:“怎么,为父不能来? 别忘了,这墨子学院可是为父一手推动建立的,说是我的大本营也不为过。倒是你,” 他赞许地拍了拍徐绍的肩膀,“不声不响,几个月时间,竟然折腾出这么一番事业,听说还赚了不少?” 徐绍难得在父亲面前露出几分得意,拉着徐晨走向自己的小办公室:“父亲,您来看看我们的核心成果!” 他小心地取出一张精心保存的唱片,放在那台标志性的留声机上,然后熟练地摇动侧面的手柄给发条上弦,再将唱针轻轻放下。 一阵洪亮的歌声随即从黄铜喇叭中流淌出来:“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徐晨仔细看着儿子的操作,脸上露出一丝讶然。他原本以为这留声机至少需要接上电源,却没想到竟是纯机械结构,依靠内部卷紧的发条作为动力。 听着这留声机的声音。徐晨恍惚回到了以前看民国剧,就差一首夜上海了。 他微笑着点头道:“不错,这留声机,大有可为。绍儿,希望你能以这留声机为起点,继续钻研,将来研发出更多利国利民的机器。” 得到父亲的肯定,徐绍心中更是喜悦。 两人又交流了一会儿,他询问道:“父亲,这小半年都少见您回学院,您在忙什么?” 徐晨神色略显疲惫道:“主要是两件事。一是电报取代光报,涉及十几万人的转岗安置,千头万绪,需亲自过问,确保平稳。 二是巡视京城发电厂的建设进度,以及主干电网的铺设情况。为父计划在今年年内,让电网覆盖主要官署和各大工业区,并争取五年内让一万户家庭用上稳定、明亮的电灯。” 听了父亲的话,徐绍不禁咂舌,羡慕道:“唉,我跟兄弟们累死累活四个月,赚了不到两万,分到我手上也就千把块钱。您这可好,一度电收两毛钱,发电站一建,电网一铺,那就是坐着收钱的买卖!跟您这大手笔比起来,我们这点小打小闹,真是差太远了。”他的工坊用电量大,对电费价格很敏感。 徐晨闻言失笑,摇头道:“你小子,只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 建设电网岂是那么容易的?发电站的蒸汽轮机、锅炉,变压所需的巨大线圈和铁芯,还有绵延数十里、需要架设在高杆上或埋入地下的铜芯电线,哪一样不是吞金的巨兽? 前期投入如山,为父估计,这电网系统,头十年能不能回本都是未知之数。倒是你,听说前两天光分红就撒出去近万银元,你这‘高科技’,才是真正的暴利行当。” 徐绍一想,确实如此。不说那些复杂的核心设备,就是最简单、用量最大的电线,那也是实打实的铜!如此庞大的基础设施投入,确实只有朝廷才有魄力和能力去推动。 聊到这里,徐晨看着儿子眼下的淡淡青黑问道:“你现在既要完成学业,又要管理这日益壮大的工坊,两头奔波,能忙得过来吗?我看你气色都不如以前了。” 徐绍这才苦着脸,趁机诉苦兼求助:“我真是快撑不住了!上午上课,下午管生产、培训新人,晚上还要琢磨技术和看账本,您能不能,帮孩儿找个靠谱的掌柜来?不然我真要累趴下了。” 徐晨看着儿子既疲惫又充满干劲的样子欣慰地笑道:“这有何难。你这工坊本就有一半是学院的股份,于公于私,社里都应该支持。回头我让三司使推荐一个经验丰富、懂经营又可靠的掌柜过来,帮你打理日常运营、财务和销售。 你就安心做你的‘首席技术官’,把握方向,专注研发。” “多谢父亲!”徐绍大喜。 正事谈完,徐绍犹豫询问道:“父亲,大哥在新大陆,有消息回来吗?” 徐晨笑道:“前些日子有信使船回来,带了你大哥的家书。他在信里说,新大陆虽然荒僻,开拓艰苦,每日与土地、林木打交道,风吹日晒,但看着亲手开垦的田亩长出庄稼,建立的据点日渐稳固,内心反倒觉得充实,安宁,回去之后你找你娘要你大哥的书信。” 徐绍闻言,沉默了片刻,低声嘟囔道:“真不知道大哥是怎么想的,京城这般繁华安逸不要,偏要跑去万里之外的蛮荒之地。” 他对兄长选择另一种人生的复杂情绪,他知道兄长之所以报名去蛮荒之地,是想接自己父亲的班,但父亲却不愿意呀。 大哥,你接班最大的难题是得到父亲的认可。 第520章,望汉城的联姻会 大同历二十六年(公元1648年)10月9日,新大陆,新编第七团屯垦农场 时值深秋,新大陆的天空显得格外高远湛蓝。半年前还是一片原始蛮荒的土地,如今已彻底改换了模样。一座初具规模的屯垦据点矗立在河流拐弯处的平缓高地上。 据点中心是由粗大原木搭建的营房,排列整齐,屋顶覆盖着厚厚的防水油布和茅草。营房外围,是一圈由削尖的木桩和夯土混合构筑的简易城墙,虽然不高,但足以抵御野兽和小股袭扰。城墙四角立着高出墙头一截的瞭望塔,塔上日夜有哨兵警戒。 营房内部,功能分区明确其中粮仓和物资仓库最为醒目,旁边是戒备森严的枪械库,还有一个冒着缕缕青烟的简陋铁匠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 这个被命名为“东进堡”的小型堡垒,是上千屯垦兵,耗费半年多心血,一点点建设起来的家园。 堡垒外围,曾经是灌木丛生、野兽出没的荒野,如今已被开垦出两千多亩平整的土地。 因为是开垦的第一年,土地肥力不足,大部分田地都种植了能固氮肥田的大豆。 眼下正是大豆成熟的季节,田野里一片金黄,整个屯垦团都动员了起来,收割这些大豆。 营长桑浩驾驶着团里唯一的那台蒸汽拖拉机。“哐哧哐哧”的轰鸣,牵引着收割器械在田垄间缓慢行进,效率远胜人力。 而其他上千青壮士兵,则分散在广阔的田地里,挥舞着镰刀,进行着辅助收割和拖拉机难以覆盖边角的清理工作。汗水浸透了他们的土布军服,但看着沉甸甸的豆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收获的喜悦。 经过连续十天的奋战,所有大豆终于收割完毕,摊晒在打谷场上,金灿灿一片。随后,颗粒归仓,堆满了粮仓。 秋收完成之后,屯垦团的高层相聚在团总部。 桑浩道:“团长,咱们这地是生地,肥力跟不上,大豆亩产只有六十斤左右,两千亩地总产约十二万斤。若是直接当粮食卖去都督府,价格低廉,实在不划算。 我盘算着,不如咱们自己建个小型的榨油坊,把这些大豆榨成豆油。豆油价格能翻上一倍还多,榨油剩下的豆粕,更是上好的饲料,可以用来喂养咱们的驮马和耕牛。这一进一出,利润能增加不少,多养两头牛,来年开荒也是好帮手。” 屯垦团长高成和教喻王国庆也觉得这计划好。 高成道:“桑浩,这事就交给你全权操办!需要什么工具、人手,你尽管调配。” 而后他看向王国庆道:“教喻,砖窑厂也建好,你带一些战士多烧一些红砖,农闲的这段时间要利用好,争取能盖个几栋砖房。” 王国庆点头笑道:“种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的确是要盖一下好房子,不能让本土的姑娘看不起我们的战士。” 高成继续道:“我带一连的士兵去猎杀野牛,都督府组织的‘联谊会’快开始了。咱们团里的战士到时候想看姑娘,总不能空着手,让人家觉得咱们第七团的爷们儿穷酸。” 王国庆点头道:“是得多打几头野牛,剥下好皮子,再熏制些肉干,让小伙子们手里有点像样的东西,面子上也好看些,成功率也高些。” 二营长张耀闻言,立刻摩拳擦掌道:“团长,打猎这事我在行,我跟你去!保证让咱们团的小伙子,每人至少能拎着一条上好的野牛腿去相看姑娘!” 在新大陆都护府,十几年来,逐渐形成了一个相亲会活动。每年十月秋收之后,由都督府牵头,联合各屯垦团、商贸据点以及逐渐增多的移民社区,邀请四周部落姑娘举办大型的相亲联谊活动。 其目的非常明确,就是想方设法让这些远离故土、戍边拓荒的士兵在新大陆扎根落户,成家立业。 一旦士兵在此地娶妻生子,建立了家庭,大多数人便会安下心来,将这里视为真正的家园,退役后留下的意愿会大大增强。 而对那些参加相亲的部落而言,这也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每成功一对相亲的对象,殷洲都护府给这些部落相应的礼物,有各种铁器,棉布,羊毛布,漂亮的丝绸,粮食,牛肉,食盐,总之对那些部落来说,这些礼物的价值,远远超过了那些嫁出去的姑娘的价值。 至于本部落的青壮怎么办,开玩笑,有了这么多财宝,再去东部那些穷亲戚那边,娶一些姑娘就是了,他们只需要出1/3甚至更低的价格。 所以这样的联姻会,不但殷洲都护府欢迎,都护府四周的土著部落也乐意参加,在新大陆这片蛮荒之地,人不值钱,但粮食,铁器,布匹,各种车辆器械却非常值钱,联姻会对这些土著部落来说,是提升生产力最好的方式。 10多年下来,联姻会规模也越来越大,参与的部落越来越多,许多东部部落,干脆直接越过自己这些亲戚部落,不远千里来到望汉城,参加联姻会,这样能减少中间商赚差价,他们能赚的更多。 殷洲都护府无比重视这次联姻会,在9月份就下达命令一个屯垦团,让他们做好准备。 同时望汉城在秋收结束之后,马上开启了文明卫生月活动,修补房屋,清理城市当中的垃圾,修复城市的基础设施工程,甚至还花大价钱,移栽了一批花草,装点整个城市,让整个城市如同花园一般。 今年是军屯政策大力推行的第一年。陆军都督府陆续派遣了三个屯垦兵团,超过三万人的兵力抵达新大陆,再加上朝鲜和日本的移民,整整运输了5万青壮过来。 陆军都督高大壮写信给赵胜,让他想尽一切办法,至少要留住一半以上的人!若是大部分士兵服役期满后都选择返回本土,朝廷一下子要安置数万退役士兵,压力巨大,而且也违背了他们开拓新大陆、巩固新大陆的初衷。 民朝吸取了前明军户制度崩坏的教训,对士兵的待遇和退役安置极为重视。 义务兵期间虽津贴不高,但一旦退役,大同社承诺会为其安排一份拥有“编制”的稳定差事,无论是在官营作坊、铁路系统还是地方巡检等岗位。对于绝大多数出身农家的士兵而言,这无异于一次阶级跃迁,改变了世代耕种的命运。 即便是城市平民,能得到一份带编制的稳定工作,也是极好的归宿。因此,民间参军热情一直很高。 然而对于元首府与总理衙门而言,每年妥善安置数万名退役士兵,是一项极其重要且复杂的政治任务,每年这样的安置任务,都要让整个大同社从上到下动员起来。 好在当前民朝正处于第一次工业化的高速扩张期,各类工坊、矿山、基础设施建设如火如荼,每年消化几万个新增岗位尚且能够应对。 但军屯政策的远景,是计划每年向新大陆输送十万屯垦兵!这意味着数年后,每年将面临近十万人的退役安置压力! 这十万新增的、对岗位有特定期望的劳动力,将对元首府和总理大臣府就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因此,从屯垦政策推行之初,高层就明确指示,必须尽可能地将士兵留在新大陆,减轻本土的安置压力,同时加速新大陆的开发与同化。 赵胜也明白陆军都督府因为移民已经承担了巨大压力,如果他没有没有留下绝大部分的屯垦士兵,那么后期屯垦计划必然会减少人员。 所以殷洲都护府前所未有的重视这次的联姻会,把自己影响范围内所有的部落都邀请过来,向他们保证提供来回的路。 同时也对各屯垦团下达了提高士兵留驻率的任务,所以高成现在要开始准备。 十月十五日,团长高成和连长张耀带着一个连的士兵兴高采烈地回来了。 他们这次深入东部山林狩猎,成果丰硕:十五头体型硕大的野牛被放倒,此外还活捉了三头野牛犊子。 营地立刻忙碌起来,士兵们熟练地将野牛剥皮、放血,大块的牛肉被撒上粗盐,挂起来风干,或者送入熏房制成耐储存的肉干。这上万斤的肉食,极大地丰富了屯垦团的冬季储备,意味着未来几个月,大家都能吃上充足的肉食。 那三头小野牛犊则被小心地圈养起来,尝试进行驯化。 也就在这一天,屯垦团教喻王国庆正式向全团宣布:“都督府组织的秋季联谊会,即将在望汉城举行!有意寻找伴侣、在此地安家立业的士兵,现在开始报名。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营地。对于那些来自本土、还惦念着故乡的士兵来说,这可能还需要些犹豫。 但对于许多来自朝鲜、日本地区的屯垦兵而言,新大陆虽然艰苦,但这里土地广阔,只要肯干就能拥有自己的田产,更重要的是在这里,吃肉可以吃到饱。这与他们记忆中贫瘠的家乡形成了鲜明对比。 因此,来自这些地区的士兵报名尤为踊跃。最终,第七团筛选出了一百名表现良好的士兵,由高成和王国庆亲自带队,前往望汉城。 十月的望汉城,沐浴在温暖湿润的地中海气候中,阳光和煦,湛蓝的天空下,这座新兴的港口城市显得生机勃勃。 街道两旁,砖石房屋与本地特色的草木结构建筑交错林立,店铺招牌琳琅满目,人流如织。 不同肤色的面孔穿梭其间——有关内来的士兵、商人、工匠,有被招募来的朝鲜、日本屯垦兵,更有穿着色彩鲜艳、佩戴着羽毛和骨质饰品的新大陆土著居民。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高成一行人抵达望汉城,先被安排在一个提前准备好的军营中,士兵们清洗一番,穿上了最漂亮的常服,然后就被工作人员带到了望汉城广场。 此时的望汉城,热闹无比。都督府前巨大的中心广场上,彩旗招展,用当地鲜花和绿植编织的装饰随处可见。 广场中央,长长的木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烤得金黄的野牛肉、炖煮的豆子、新大陆特产的玉米和土豆、甚至还有从东方的米糕,采用的是自助餐的形式,随意取用。 参加联谊会的男女各约五百人。男方自然是来自各屯垦团的士兵,他们换上了靓丽的军服,让这些士兵看上去精神奕奕。 女方则主要来自周边与都护府建立了友好关系的土著部落,她们也被重新打扮,虽然保留了一些他们部落的特色装饰,看穿着打扮还是和汉人妇女的服饰。 她们脸上带着好奇、羞涩,看着眼前这些身材高大,穿着漂亮服饰的军人。 “联姻会开始!”随着吴亚军的话音落下,他带着部落首领去其他地方,广场则留给了这些少男少女。 在人群中,有一位来自附近“河湾部落”的少女,名叫桑珠。她大约十七八岁年纪,皮肤是健康的蜜色,眼睛像林间的清泉一样明亮。 她的父亲是部落里有名的猎手,她自己也以灵巧和善于编织闻名。 今年都护府的人又来到部落,告知了联谊会的事情,并带来了盐、铁锅和漂亮的棉布作为初步的礼物。 去年的那次联谊,给他们的部落带来了大量的粮食,布匹,还有坚固的铁器,也是在去年,他们部落没有冻死一个人,也没有饿死一个人。 和望汉城联姻带来的好处是看得到的,所以部落首领再次带着一批部落的女子来到望汉城。 桑珠这几日在望汉城,这里的一切果然和自己姐姐说的一样,这里有冒着黑烟的钢铁的巨兽,高大的房屋。 去年她姐姐就嫁给了望汉城的勇士,她回门时穿着漂亮的棉布裙子,还带来了让全家都惊喜的礼物。 姐姐说了望汉城的许多事情,高大的房屋,钢铁猛兽,如同山一样的船,还有吃不完的食物,这一切都吸引着桑珠。 联谊会上,气氛起初有些尴尬。语言是最大的障碍,双方只能依靠简单的手势、表情和都护府安排的几个懂得零星土著语的通事进行交流。 高成和王国庆穿梭在人群中,鼓励士兵们主动一些。 桑珠安静地站在食物长桌边,小口尝着一块甜味的米糕,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美味。 这时第七团士兵石柱看着桑珠,挠了挠头,露出一个有些局促的笑容。 他拿起一个空盘子,笨拙地夹了几块他认为最好的烤肉和糕点,递到桑珠面前,用生硬的、刚学会的土著语单词说道:“好吃!” 桑珠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忍不住抿嘴笑了笑,接过了盘子,吃了糕点,而后露出惊喜的目光。而后石柱拉着桑珠的手,带她吃各种好吃。 接下来的几天,联谊会安排了各种活动,看对眼了的青年男女,他们拿到了都护府赠送的戏票,一起去看了来自民朝的戏曲。 他们还在士兵的陪同下,逛了望汉城新建立的公园,看到了修剪整齐的花草和喷泉。 石柱虽然话不多,但总是默默走在桑珠外侧,帮她挡开拥挤的人群,看到新奇的东西,会尽量用手比划着解释这些东西的原理。 类似的场景在广场各处上演着。有的士兵展示着自己打造的精致小玩具,有的则吹起了悠扬的竹笛,吸引心仪姑娘的注意。 当男女双方彼此确认愿意结合后,他们会到都护府设立的登记处登记结婚。 都护府会给予新人一份丰厚的“安家礼”:包括价值二十元的崭新棉布(足够做几身衣服)、铁锅、农具、盐等日常生活必需品,帮助他们快速建立起自己的小家庭。 同时,女方的部落也会收到都护府回赠的“聘礼”:通常是价值十元的货物,如铁器、布匹、瓷器或粮食等 那些前来观礼的部落首领们,看着堆积起来的货物,脸上笑开了花,这些货物足够他们部落过一个丰厚的冬季。 持续近一个月的联谊会结束后,统计下来,共有超过两万五千对新人喜结连理。 桑珠和石柱也是其中一对。他们带着都护府颁发的婚书和安家物资,随着高成的队伍返回第七团屯垦点。 屯垦团早已为他们这些新婚士兵准备好了优先分配的砖瓦新房。团里还给他们放了一个月的“蜜月假”,让他们有时间布置新房,适应新的生活。 回到屯垦团,桑珠很快适应了这里。石柱的帮助下帮他打造了一台织布机,她有空就会织布纺纱,同时自家院子之外的空地也被她和石柱开垦出来,准备在开春的时候种植一些食物和蔬菜。 而那些尚未成家或仍在观望的单身士兵,看着身边战友出双入对,听着新房里传来的笑语,狠狠的吃了一把狗粮,不少人想着是不是应该在新大陆成个家了。 这里条件虽然不如神州,但屯垦团建设的却越来越好了,要是能分到500亩土地未必能比家乡差多少。 第521章,爱炫耀的老约翰与上断头台的查理一世 大同历二十六年(公元1648年)11月9日,伦敦,东区,丰收喜悦酒馆。 十一月的伦敦,典型的湿冷天气。铅灰色的天空低垂,连绵的阴雨终于短暂停歇,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泰晤士河岸特有的煤烟与潮气混合的味道。泥泞的街道上,行人裹紧单薄的衣衫匆匆而行。 在这片以工匠、码头工人和小贩为主的街区,丰收喜悦酒馆是许多劳累一天的人们寻找廉价慰藉的所在。 酒馆空气中混杂着劣质烟草、麦芽酒和潮湿木头的气味,人声嘈杂。 门上的铃铛“叮当”一响,一个与众不同的身影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虽然旧但浆洗得笔挺的粗呢外套,头上戴着一顶略显过时的三角帽,手中还挂着一根光亮的文明杖,这在他所在的阶层是极为罕见的。他刻意放慢脚步,以一种自认为优雅的姿态走向吧台。 “来杯雪莉酒。”老约翰又一种从容不迫,却毕竟大声音道。 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周围酒客的注意,雪莉酒相对于这里常见的麦芽酒和杜松子酒,可算是“高档货”了。 角落里一个喝得脸红脖子粗的壮汉道:“哟!瞧瞧这是谁来了?这不是我们尊贵的约翰‘老爷’吗?您这样的大人物,怎么屈尊降贵,跑到我们这群穷鬼待的破酒馆来了?”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哄笑和附和。 “是啊,约翰老爷,您不是应该去城西那些绅士俱乐部吗?” “听说您家的大约翰在赛里斯人的银行里当差,一个月能挣八个金镑呢!够我们干大半年的了!” 老约翰大小在这片地区算是个名人,本来是伦敦乡下的一个穷农户,因为傍上了赛里斯人开始发家。 他儿子先成了赛里斯人的马车夫,本来这也就算了,最多塞里斯人大方一点,他赚的钱多一点,但也就这样了。 没想到过两年,大约翰居然成了大同银行的经理,月收入达到八英镑,这即便是在伦敦,也是高收入人群。 老约翰自己也凭着这层关系,在赛里斯人资助建设的“大同正义会”社区谋了个看门的轻松差事,每月稳稳收入两英镑,这甚至超过了许多在铁匠铺挥汗如雨的壮劳力。 最让人眼红的是,老约翰一家居然通过赛里斯人的关系,把孙子小约翰自费送到赛里斯留学了!这是只有贵族和大商人家庭才能企及的事情。 周围的邻居们嫉妒得眼睛发红,凭什么好运都让这老家伙一家占尽了。 唯一能让他们心理平衡一点的,是听说自费留学花费巨大,小约翰一年就要耗去上百英镑。 所以老约翰家虽然收入不菲,但平日过得相当节俭,老约翰来酒馆也通常只点最便宜的麦芽酒。这点“寒酸”便成了酒鬼们调侃他、平衡内心酸心理的谈资。 若是往常,听到这些嘲讽,老约翰多半会脸色难看地闷头喝酒,或者低声反驳几句。 但今天,他却一反常态。他慢条斯理地接过酒保递来的雪莉酒,轻轻晃了晃,模仿着记忆中绅士们的派头,然后用一种带着优越感的语气说道:“赛里斯人有句睿智的谚语,‘知识改变命运’。你们这些人,永远不懂这个道理。” 他刻意顿了顿,享受着众人投来的目光道:“我的孙子小约翰,他不是凡人,他注定是要成为大学者的。” 说着,他像是展示珍宝般,小心翼翼地从内袋里掏出一封已经有些磨损的信件。他故意用能让整个酒馆都听到的声音说道:“那些靠着祖荫的贵族子弟,去了外面也不过是花天酒地,挥霍家里的钱财。但我的孙子不一样!”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骄傲,“他和他的赛里斯同学,一起发明了一种叫‘留声机’的奇妙机器!那是连赛里斯本土都没有的稀罕宝贝!赛里斯人喜欢得不得了!现在我的孙子已经能自己赚钱了。” 酒馆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所有人都愣住了,脸上写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小约翰?成了发明家?还能赚大钱? 有不信邪的人凑上前,仔细看了看老约翰展开的信纸,上面详细描述了他们发明“留声机”的过程,以及这项发明如何受欢迎,赚到的钱已经足够支付他在赛里斯所有的学习和生活费用,让家里不必再为他寄钱。其实小约翰还寄了200英镑回家,只是老约翰,把这一段隐去了。 这下,酒馆彻底炸开了锅! 一个留学生一年的花费超过一百英镑!小约翰不仅不需要家里资助,反而自己能赚钱,这在伦敦,绝对是跻身中上层社会的收入水平了! 人们再看向老约翰时,眼神彻底变了。最初的嘲讽和嫉妒,此刻被一种混合着震惊、羡慕乃至一丝敬畏的情绪所取代。 老约翰一家,儿子是银行经理,孙子是前途无量的发明家,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运气好,这简直是上帝把所有的眷顾都集中到了这一家人身上,三代人,一代比一代强,而且强的不是一星半点,是实现了阶级的跨越,这种差距大到让人连嫉妒的心气都提不起来了。 老约翰满意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寂静和众人复杂的目光。他慢悠悠地喝完杯中最后一点雪莉酒,将几枚硬币地放在吧台上,然后再次挂起文明杖,以一种更加从容、甚至带着点表演性质的步伐,缓缓走出了酒馆,登上马车。 直到马车消失在泥泞的街角,酒馆里才重新爆发出热烈的议论。 “上帝啊,小约翰去赛里斯才几年?竟然就能做出这样的成就?看来去赛里斯留学,真能学到点真本事!” “真本事?哼,那也得有门路和本钱!你家能一年拿出一百五十个金镑吗?”有人酸溜溜地反驳。对于大多数酒客来说,别说一百五十镑,就是五十镑,也是他们难以企及的巨款。 “以后老约翰家,怕是真的要成为体面的绅士家族了。”有人望着门口,喃喃自语,语气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慨。 “大同正义会”总部 房间内炉火熊熊,却驱不散弥漫在威尔金斯、弥尔顿等人眉宇间的凝重。 桌上摊开着地图,上面标注着英格兰北部和威尔士地区此起彼伏的保王党叛乱标记。唯一让他们感到一丝安慰的这些标记叛乱的地方都被平定,还在叛乱地方,只剩下寥寥几个。 威尔金斯揉了揉疲惫的太阳穴,问道:“新一批仿制赛里斯式的燧发枪和火药,还有胸甲都准备好了吗?必须尽快运到克伦威尔将军和杰拉德上校那里,前线的消耗很大。” 弥尔顿点头道:“都已经装车完毕,随时可以出发。但愿这些武器能更快地结束这场战争。” 他的目光看向外白厅的方向,眼神中燃起压抑不住的怒火,“若不是我们那位‘尊贵’的国王,像毒蛇一样在囚笼中依旧玩弄阴谋,这场战争早在两年前就该结束了!我必须继续写文章,要让所有人看清,查理·斯图亚特不井是一个失败的君主,他还是一个叛国者!他应该被送上断头台!” 是的,英国内战并未因1646年议会军的胜利和查理一世被俘而终结,反而酝酿出了更深层次、更残酷的第二次内战。 共同的敌人一旦消失,议会内部原本被压制住的矛盾彻底爆发 代表大资产阶级和新贵族上层的长老派,主张与国王妥协。 代表中等资产阶级、新贵族中层、独立手工业者和部分自耕农、主张彻底限制甚至废除王权。 偏偏议会议长约翰·皮姆,今年六月病逝,维系平衡的支柱崩塌了。 长老派恐惧于独立派手中那支战斗力强悍的“新模范军”,他们试图强行遣散这支军队,甚至不惜以断饷相逼。 而被囚禁在白厅的查理一世也不老实。他他察觉到议会派内部的矛盾之后,他同时与议会内的长老派、北方的苏格兰“勤王派”以及其他心怀不满的势力秘密接触,试图依靠这些人的力量镇压想要废除国王的独立派。 他与苏格兰代表秘密签订了《英格协议》,苏格兰承诺派遣军队入侵英格兰,帮助查理一世复辟。 作为回报,查理承诺在英国建立为期三年的长老会制度,并镇压独立派。 这份协议如同投入火药的引信,瞬间点燃了第二次内战的烽火。 与第一次内战相对清晰的战线不同,第二次内战是遍地开花的叛乱。克伦威尔的新模范军和杰拉德依靠“大同正义会”及市民支持组建的民兵团,不得不四处扑火。 幸运的是,除了汉密尔顿公爵率领的三万苏格兰勤王军规模较大外,其他地区的保王党叛乱大多缺乏组织和斗志,被迅速平定。杰拉德也在北部的普雷斯顿与叛军激烈交火。 威尔金斯听着弥尔顿激进的言论,苦笑道:“约翰,冷静些。英格兰几百年的王权观念,不会那么容易从人们的脑海中抹去。国王在很多人心中,依然是国家的象征。 但经历了这两场内战,能让绝大多数英格兰人,尤其是市民和自耕农们认识到,国王并非与他们站在一起,而是站在了贵族和旧秩序一边,这已经是前所未有的进步了。” “进步?”弥尔顿激动地反驳,“威尔金斯神父,这种缓慢的‘进步’让我们流了太多的血!看看赛里斯!他们曾经也有皇帝,但他们现在没有了! 他们建立了一个没有国王的共和国,官员由科举产生,法律高于个人!他们能做到,为什么我们英格兰人做不到? 我们必须彻底废除王权,才能还英格兰以真正的自由!否则,今天赶走一个查理一世,明天还会出现另一个查理二世!” 就在两人激烈争论,,一名传令兵带着满身风尘闯了进来激动道:“大捷!前线大捷!我军在普雷斯顿彻底击溃叛军!杰拉德上校彻底击溃叛军,英格兰境内的叛军已经被全部清除了,第二次内战,我们赢了!” 威尔金斯和弥尔顿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上帝保佑英格兰!” 弥尔顿也紧握拳头道:“这该死的战争终于可以结束了!” 胜利的消息像春风一样吹遍了伦敦,市民们涌上街头,敲响教堂的钟声,点燃篝火,疯狂庆祝这来之不易的和平曙光。 霍利斯议员宅邸 与街头的狂欢形成鲜明对比,这里的气氛压抑。几位长老派的核心人物齐聚一堂,商讨战后格局。 曼彻斯特伯爵语气傲慢道:“叛乱已经平定,是时候尽快与国王签订条约了。我们必须限制他的权力,确保议会的权威,巩固我们的战争成果。” 这位曼彻斯特伯爵曾经是议会派军方领袖,但他因为战斗意志不坚定,战场上屡屡想和查理一世求和,战场上的表现更是令人失望,被议会派罢免了军方的职务,失去军职之后,他成为了长老派的核心之一。 长老派的核心诉求从未改变,保留君主制,但将查理一世变成“虚君”,由他们这些贵族和大资产阶级来掌控实权,全面夺取这场内战的胜利果实。 霍利斯议员提醒道:“现在最大的麻烦是独立派,他们坚决要求追究国王的责任,甚至要求审判国王! 而现在军队掌握在他们手里,克伦威尔和杰拉德不会轻易答应我们的条件。” “军队?”曼彻斯特伯爵不屑地哼了一声,“战争已经结束,军队还有什么用?断了他们的饷银,找借口把他们解散!难道他们还敢对抗议会不成? 尤其是克伦威尔的模范军和杰拉德那些由工匠、学徒组成的民兵,必须尽早清除,否则终成心腹大患!” 其他长老派议员纷纷附和。他们始终对那支不受他们控制、充满了“激进”思想的军队心怀恐惧。 正是这支军队在战场上的卓越表现,反衬出他们这些传统贵族的无能,并最终将他们排挤出了权力核心。谁掌握枪杆子,谁就拥有最终发言权,这是双方都无法退让的死结。 密议之后,长老派决定绕过独立派和军队,秘密与查理一世重启谈判,试图抢先达成一个符合他们利益的协议。 12月5日,伦敦城外,模范军军营。 克伦威尔的新模范军和杰拉德的民兵团,带着胜利返回伦敦。然而,他们得到的不是英雄的欢迎,而是由长老派主导议会下达的一纸冰冷命令,战争结束、为了节省开支,解散新模范军和民兵团,并且对拖欠的军饷只字未提。 这道命令像一道惊雷,在军队中炸开了锅。当即模范军与民兵团的将领汇聚在一起,商议解决现在他们面临危机的方法。 托马斯·普莱德上校愤怒道:“将军!您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浴血奋战要保护的议会? 他们不仅背叛了为共和国流血的士兵,更背叛了英格兰的未来! 要不是这些长老派一味妥协、纵容,查理一世怎么可能掀起第二次内战?英格兰怎么会多流这么多无辜的血? 现在他们居然还想和查理一世妥协,那我们的流血牺牲算什么? 他们就是议会里的毒瘤,是内战的帮凶!我们必须把他们清除出去!” 克伦威尔眉头紧锁,内心经历着巨大的挣扎。对议会动武,这无疑是对传统和法律秩序的挑战,性质极其严重,这几乎相当于在叛国。 这时杰拉德站起来道:“克伦威尔,事到如今,您还对那个背信弃义的长老派抱有幻想吗? 查理一世,他不仅是战败的君主,更是英格兰最大的叛国者!因为他个人的权欲,让整个国家陷入血海。他必须接受审判! 而议会里的那些长老派,是他们为国王的复辟打开了大门。如果我们现在不动手,等他们和国王达成交易,下一个被清算的就是我们,是所有为自由而战的人!” 克伦威尔环视周围,看到的是一张张因愤怒和失望而扭曲的面孔,无论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模范军将领,还是杰拉德麾下那些民兵军官,他们的眼神都在逼迫他做出决断。军队的意志已经形成。 终于克伦威尔下定了决心道:“我们不能让流血牺牲白费。为了英格兰的未来,我们必须清洗议会,清除这些叛国的妥协者!” “清洗议会,清洗叛国者。” 1648年12月6日,伦敦,威斯敏斯特宫外 清晨的寒雾笼罩着泰晤士河,威斯敏斯特宫哥特式的尖顶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议员们像往常一样陆续前来,准备参加议会会议。身着华丽长袍长老派议员威廉·沃勒大声道:“战争结束了,英格兰已经不需要模范军的保护了,现在他们才是对英格兰最大的威胁。” 独立派议员不服气道:“他们是英格兰的英雄,议会不能这么对待他们。” 威廉.沃勒冷笑道:“他们如果是英雄,更应该主动解散军队,去年国家财政的一半都花在他们身上,在保留他们议会该如何正常运作?” “强词夺理!”普莱德上校带着一群士兵冲了进来。 “去年我们模范军,在战场上击败了5万多敌人,这一点你们怎么不说,没有我们保护议会,你们还能在这里侃侃而谈。” “放肆,普莱德,你想干什么!这是议会大厅,不是你的军营。”沃勒议员怒斥道。 “根据军队委员会的命令,”普莱德毫不退让举起名单道:“您,威廉·沃勒议员,您被认定为国家的敌人,根据军事委员的命令,你已经没资格代表英格兰。” “荒谬!这是叛乱!军队无权干涉议会!”沃勒气得脸色发白。 “当议会背叛了将它从暴君手中拯救出来的人民和军队时,军队有权纠正这个错误。”普莱德身后的一个年轻军官大声说道。 “说的没错,我们这是在纠正议会的错误。”他的话引起了周围军官们一阵低沉的附和。 “你们这是在军事政变,英格兰的市民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长老派议员试图争辩,有的发出愤怒的诅咒。 但模范军的士兵不为所动,他们用冰冷的刺刀对准这些长老派的议员。 最终这些议员意识到,自己滔滔不绝的雄辩,终究对抗不了刺刀,大约140名长老派议员被阻隔在议会大门之外。只有大约60名独立派议员保留,但他们也是神情惶恐。 威斯敏斯特宫内,瞬间空旷了许多,气氛也变得凝重而怪异。 军事政变发生之,克伦威尔等军官,为了彻底消除英格兰内战的导火,决定审判查理一世。 1649年1月,庄严肃穆的威斯敏斯特大厅被临时改建为特别高等法庭。旁听席上坐满了人,气氛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他们知道一位国王将会在这里被审判。 约翰·布雷德肖法官戴着镶有金边的帽子,主持审判。站在被告席上的,是前国王查理一世。他穿着黑色礼服,依旧努力维持着君主的尊严。 检察长约翰·库克开始宣读起诉状:“查理·斯图亚特,英格兰国王,但被托付有限的权力以依据国家法律进行统治,然而他却邪恶地意图建立无限且暴虐的权力,并为此发动了针对现任议会和其所代表的人民的残酷战争,他是暴君、叛国者、杀人犯,也是英格兰人民公敌~~~” 查理一世蔑视道:“你们是依据什么权威把我带到这里?是依据议会的权威吗? 请记住,我是你们的国王!”他环视法庭,“一个比你们地位更高的权威召唤我到这里,那就是上帝赋予我合法君权!我绝不会向一个非法的议会屈服!你们所谓的权威,是从刀剑中得来的!用武力获得的东西,也能用武力夺走!” 杰拉德听到这里对身旁克伦威尔道:“看到他了吗?直到此刻,他依然认为自己是凌驾于法律之上的神! 他流的血是神圣的,而我们普通人流的血就是无足轻重的吗? 不!在法律面前,国王和农夫是平等的!他必须为这片土地上的每一滴血负责!” 审判在查理一世持续的不合作与否认法庭合法性的态度下进行。 最终,法官布雷德肖法官宣告:“本法庭判决你,查理·斯图亚特,作为暴君、叛国者、杀人犯和国家公敌,应被处以身首异处的死刑。” 法锤落下,即便现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结,但还是震惊不已,他们判了一个国王死刑,这在这片土地上还是第一次。 1649年1月30日,伦敦市政厅广场。 一个特别搭建的黑色断头台矗立在寒冷的空气中。成千上万的民众被士兵拦在远处,鸦雀无声看在高台上那个曾经是自己国王的人。 查理一世穿着两件衬衫,对身旁的主教朱克森做了最后的祷告。留下了遗言道:“你们都是背叛我的叛徒。但我不畏惧死亡,上帝终将会处罚你们的。” 然后,他将头放在砧板上,行刑者手起斧落。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混合着兴奋,激动,震惊、解脱,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欢呼。 当行刑者举起那颗戴曾经着王冠的头颅示众时,有人高喊:“看!这就是一个叛国者的头!” 杰拉德在远处的人群中,对身边的弥尔顿低语道:“一个时代结束了。从今天起,英格兰不再需要向任何人下跪。” 弥尔顿激动笑道:“从今天开始,英格兰市民身上的铁链被斩断了,大家终于自由!” 威尔金斯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切道:“但英格兰能承受着自由的沉重代价吗?” 而在外围,看着这一切的夏允彝感叹道:“这样看起来,朱明皇室还算是运气好。” 李定国有点不满道:“要不是这些人唯唯诺诺,拖拖拉拉,一个已成阶下囚之人,怎么会弄出这么大的动乱?” 在他看来第二次内战完全没必要打的。 国王被处决的震撼余波未平,残余议会开始了重塑国家的进程。 在辩论废除君主制的会议上,一位激进议员慷慨陈词:“王冠是什么?不过是黄金打造的圆圈!它下面可能是一个睿智的头脑,也可能是一个暴君的灵魂!这个制度本身,就是将国家的命运系于一人之身的赌博!我们不能再赌了!” 另一位相对谨慎的议员发言:先生们,我们必须慎重。废除君主制,意味着我们将与整个欧洲的君主国为敌。” “那又如何?”克伦威尔的声音响彻会场,他此刻已是共和国的掌舵人,“如果我们因为恐惧而保留一个已被证明会危害国家的制度,那我们的革命、所有的牺牲,意义何在?我们要建立一个共和国,一个属于生而自由的英格兰人的共和国!让‘议会代表人民’成为我们新的基石!” 1649年2月7日,下议院通过决议:“下议院认为,根据基本法,国王职位对于这个国家的自由、安全和公共利益是毫无必要、沉重且危险的,因此应予废除。” 第522章,朱由检:多收了三五斗 大同历二十七年(公元1649年),6月15日,京城,下湾村。 烈日高涨,村里的冬小麦已经全是金黄色,朱由检带着全家老小,再次来到下湾村,让自己几个儿子来农村体验生活。 他现在发现自己的长子朱慈良变得越来越不听话,和他那个纨绔堂兄朱由崧走的越来越近,以前带自己儿子去逛公园,看球赛,朱由检还不在意,但现在带自己儿子去戏院去,去勾栏瓦舍,这是朱由检难以容忍的。 他们这一行人来到田地的时候,春生正带着全村人收割麦,不过今年的收割有点不同,大家伙围着一台拖拉机,看着这大家伙收割麦,蒸汽拖拉机的收割效率太高,一亩地大概10分钟就要能收割完,关键是这机器只烧煤,人开累了可以换一个人接着开,效率极其高。 “春生叔!”朱幼薇叫道。 春生看到了朱由检等人,把拖拉机交给二狗开,而他迎向朱由检等人。 朱由检笑道:“看来你这砖窑厂是真赚钱了,居然买得起拖拉机。” 春生得意笑道:“这两年建房子的人多了,砖头好卖,加上这拖拉机降了1/3的价,只要2000元,我咬咬牙出了1000元的本金,剩下的找农业钱庄贷款的。” 朱由检拍了他肩膀一下赞道:“那也很了不得。” 而后他看着地里茂盛的麦子惊叹道:“今年只怕又是个大丰收吧。” 春生笑道:“前所未有的大丰收,今年麦子亩产大概有300斤,我种了半辈子的地,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大丰收,多亏了朝廷运来的那些化肥。” 这两年北方风调雨顺,加上大规模的普及,粮食产能逐步提升。 但能增长到亩产300斤,主要靠的是农家肥,鸟粪石,加上大同社攻占秘鲁之后,得到秘鲁的硝石矿这个消石矿是在没有点开合成安科技树之前,最好的化肥原材料。而后大同社以几乎成本的价格销售给北方农村。 天时,地利,人和共同作用之下,北方的粮食产能年年高涨,在经历两年爆发性增长之后,今年依旧增长了一成,冬小麦的亩产达到了300斤,这已经达到中田的标准。 而后他得意道:“多亏了有这拖拉机,要不然想收割这么多麦子,要比往年辛苦一倍。” 朱由检道:“我只当你是在自夸。” 两人看着这麦子哈哈大笑。 朱幼薇拿出几件短衫道:“春生叔,这是我设计的短衫,透气又吸汗,最适合你们在田间劳作穿。” 周氏略微的得意道:“这个是在纺织部组织的时装大赛拿过奖的。” 朱幼薇从中学毕业之后报考了纺织大学,设计专业,毕业之后就就到自己母亲的锦秀坊当服装设计师。 缝纫机大规模普及之后,缝制一件衣服消耗的精力和时间大为减少,尤其是京城第一纺织厂,开始用成衣的模板和标准化生产,缝制出一件衣服花不了1分钟时间。 这导致了两个后果,一就是成衣的价格大跌,在农村大家还舍不得钱去购买成品衣服。 但城市的市民他们稍微计算,与其花时间自己缝制衣,还不如自己去工作,赚的钱更多,所以在城市当中,大家还是选择成品的衣服。 第二个后果就是大量的普通裁缝转行,只有那些有固定顾客,拥有最顶级手艺裁缝,凭着自己精湛的手艺,给那些有钱人做私人定制。扛过了这一波工业化的惊涛骇浪。 纺织部为了推广下属的各大纺织厂的成衣,桑文经过徐晨提议,就联合了北方的纺织厂,在京城弄了一个时装大赛,邀请各大纺织厂展示自己的新式衣服。 锦绣坊也在受邀请之列,朱幼薇设计的短衫,还得到了大赛第三名。 村生惊讶道:“那春生叔可是要好好穿一穿。” 这些年两家发展成通家之好,春生夏收秋收之后,都会拿家里最好的面粉,母鸡,鸡蛋送给朱由检家。周氏则把自己锦绣坊衣服送给春生一家人。 而在另一边,朱慈良和自己的发小大头找到田间一个偏僻的地,抱怨自己的父亲。 朱慈良道:“我父亲可能上了年纪了,越来越老顽固了,管的也越来越多,我不过是看看戏曲,看看舞蹈,又没干什么违法的事情,他偏偏要说我不务正业。” 大头叹息道:“谁说不是这样,自从我父亲开了砖窑厂,我早上要种地,下午要去打砖胚,开窑的时候还要去搬砖。 还说我不是读书料,那就下死力气的做事,以后好自己建房子,娶媳妇,我哪是他儿子,我就是头驴。 驴还能发发驴脾气,偏偏我不能。我说要去京城长见识,他不允许,说家里的活都干不完,但我不想留在村里,这里的生活一眼望的到头,我不想每天不是种地就是搬砖,我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两个难兄难弟诉完苦之后相互叹息。 而后朱慈良道:“要不我和春生叔说一说,让你去我父亲的报馆谋个差事?” 大头道:“我说过了,但父亲不允许,说太麻烦朱叔了,而且京城太近了,我父亲肯定会进城找我的,我想去一个远的地方,让他想找也找不到我。” “远的地方?” 大头小声道:“我打算报名屯垦军,去新大陆看看。” “新大陆!据说那里野人特别多,还有西班牙海盗袭扰,很危险。”朱慈良担忧自己发小道。 大头道:“虽然危险,但新大陆精彩,那里有金山,银山,土著海盗,就跟戏文里的一样,那多精彩,待在家里我只能种地,搬砖,但这不是我想过的日子。” 朱慈良劝说道:“你最好多想一想去了新大陆想回来就难了。” 大头道:“我已经想了半年了,我很确定,我就是想去新大陆,如果能在新大陆发财,我就留在新大陆,发不了财,我也回来谋个差事,总好过在村里种地,搬砖。”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朱慈良只能让他这位发小自己保重。 因为村里有了拖拉机,今年最繁重的收割任务少,朱慈良他们更多的是打麦谷,帮助春生家晒麦子。 与此同时,京城各大面粉厂东家掌柜,带着伙计下乡来收麦子。 “一斤麦子三厘钱,去年不是还四厘五,今年怎么降这么多?”春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年麦子的价格居然降了三分之一。 掌柜解释道:“春生兄弟,不是我们想降价,你也看到了这里的情况,这几年麦子的产能翻了一倍,东西多了自然就不值钱了,三文钱,这都是看在我们是老朋友的份上。” 春生不服气道:“我们一滴汗摔成八瓣,这才种出了这些粮食,你看这些麦子颗粒多饱满,这都是用了新大陆的化肥,我们这种地的成本提升,你价格降这么多,我们下了死力气,花了大价钱,结果赚的反而更少了,天下有这样的理吗?” 掌柜无奈道:“现在到处都是这种情况,春生兄弟,你要不相信,你到别的地方去问,我这里给的肯定是最高价。” 春生还真不服气,自己找了几家面粉作坊,结果价格不是说2厘9,就是2厘8,好不容易有个3厘1,居然还要他把麦子送过来。 当夜,春生回家。 朱由检也知道了今年麦子价格大跌的情况,他马上上前询问道:“怎么样,其他地方有更高的价格吗?” 春生无奈摇头道:“外面的作坊价格更低,今年好不容易收了3000斤的麦,最多只能卖十元多,扣掉买化肥的钱,今年的丰收,赚的钱居然比去年还少。” 大头道:“爹,既然种地不赚,以后也不买什么化肥,粮食俺们自己吃,以后把精力放在砖窑,这样更赚钱。” 春生听到这话勃然大怒,脱下自己的胶鞋追着大头跑,大头看到这一幕,拔腿就跑。 春生边跑边叫道:“居然敢说不种地这样的蠢话,我看你是饱饭吃多了,饿几顿你就知道错。” 朱由检赶忙拉住春生道:“孩子还小,他们不知道十几年前的旱灾,以后经历多了就懂。” 而后他劝说道:“不过大头这孩子说的话也没错,这两年麦子的产量越来越高,加上辽东那边每年运输上上千万石粮食入关,这麦子的价格肯定会跌,你的田地不能光种粮食,一部分种棉花,一部分种菜,这样收成会更高一点。” 春生其实也有想过这点,只是他从小到大饿怕了。尤其是近十几年时间,整个北方没爆发旱灾的日子屈指可数,他这大半辈子都是饿肚子过的,所以他也不敢不种麦子。 但现在连着丰收了三年,麦子的价格跌了一半,他无奈道:“只能如此了,麦子不卖了,我留着自己家吃。” 开了砖窑厂之后,10元对春生来说真不算大钱,但要减少麦子的种植面积,他还是打算给自己一个保障,把这些麦子屯起来,防止出现天灾。 朱由检回到京城之后,在自己的书房写下了多收了三五斗,几个大字。 翌日,民生报就在头版头条刊登了朱由检的文章,朱由检以下湾村为例,介绍了整个北方粮食丰收,但麦子的价格下跌激烈,以至于农户丰收收入却下降。 这个时候京城的百姓才知道,北方的粮食居然过剩了,甚至过剩到麦子的价格跌了四成,许多市民第一次看到这新闻是不敢相信的。 粮票退出北方还不到10年,他们真正能敞开肚皮吃饭,也就这四五年时间,他们记得三年前,北方爆发旱灾,元首府还要求大家节约粮食,怎么才过了三年,粮食的价格跌到这么猛,但有些人只要询问一下面粉,馒头,包子这些食物的价格,他发现他们都在下降,这才知道民生报上说的是真的。 但京城市民也只能去元首府呼吁官仓多收一些粮食,不能让农户兄弟吃亏,不然的话,粮食减产了,大家又要饿肚子。 对于刚刚经历了十几年漫长旱灾的北方市民而言,粮食是第一位的,他们也担忧这么低的价格会影响来年的粮食的播种问题。 但其实元首府和总理大臣府早就察觉到这一问题,但如何解决这一问,元首刘永和总理大臣李文兵却呈现出不同的态度。 李文兵认为应该开启粮食保护收购价,以最少四厘的价格收购小麦。 刘永当即反对道:“官仓里已经堆满了粮食,以北方今年的情况,最起码要收购三千万石以上的粮食,今年可不止北直立丰收,辽东也大丰收,关键是那边大部分都是农场,官仓敢敞开了收购,他们能运上千万石麦子过来。” 辽东没有什么大的工业体系,但有一个能年产5000辆拖拉机的大型拖拉机厂,这些拖拉机成为了辽东开荒最有力的助力,这几年辽东的粮食以每年两三成的数量爆发性的增长。 李文兵道:“低价卖一批陈粮给养殖场,再增加一倍的量储存新粮,我们不能看着农户吃亏。” 刘永不满道:“你这样只能误导农户,让他们继续种麦子,粮食价格低了,他们自然会想办法,种大豆,种棉花,种桑麻,粮食的价格再逐步趋于稳定,市场解决这个问题才是最好的方法。” 李文兵不同意,他拿出了孟津农场的资料道:“今年他们就扩种了棉花的面积,还增加了大豆,芝麻,向日葵等经济作物的种种面积,他们的收入不但没有降低,反而增加了,单个的农户是很难抗击这样的经济危机的,只有实行农场制,这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刘永头疼道:“你推了两年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一大堆,农户不满意,认为官员外行指导内行,官员也不满意,认为农户太顽固,为了推广农场,民朝每年要亏损上千万元,这还没让你清醒过来。” 其实两年前民朝就有预感粮食产能会过剩,毕竟即便是旱灾,他们庞大的官仓体系依旧堆满了粮食,而这几年连年丰收,粮食价格不可避免会下降。 李文兵想到的办法,一是组建农场,二是让农曹推广棉花,大豆,芝麻,桑麻等经济作物, 毕竟前十几年因为旱灾的原因,各种经济作物大量减产,空出来的土地用来种植粮食。加上大同社当时大力发展羊毛纺织,也填补了布料市场的空缺。 但现在旱灾已经过去了。大同社的纺织业蓬勃发展,需要棉花,丝,麻等各种原材料,现在重新调节种植的比例,可谓是利国利民。 但现实却是这套政策执行下去,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很多农户已经有十几年没种过经济作物了,有经验的技术人才大量空缺,加上县衙推广,喜欢一刀切,急功近利,这就导致田地减产甚至直接绝收,农户被县衙推着本就不满意,现在绝收了,怨气更是直接发泄到县衙当中了。 农场也是一样,像高俊这样的农业专家终究是少数,大部分人还是凭经验种植,所谓的农场就是立了一个牌子,大部分人该怎么种地依旧怎么种地。 面对地方上的种种乱象,刘永认为他们不要插手的太多,百姓自然会为自己谋利,他们越干涉越容易出错,这点成为了他和李文兵最大的矛盾。 李文兵道:“这是我们应该交的学费,只要度过了这段时间的难关,一切就会向着大同世界的方向发展。” 刘永勃然大怒道:“你凭什么要让农户给你交学费,你又有什么资格让农户交学费?” 两人几乎不欢而散。 第523章府院之争与组建远征军 大同历二十七年(公元1649年)7月15日,京城,元首府。 盛夏的烈日炙烤着京城,但元首府政事堂内,气氛无比凝重,民朝权力的核心人物悉数在座。 胡益堂,蒋乡泉,陈子龙,李自成,常五,赵叔,张大,柳箭,桑文等尚书。 高大壮,赵云飞,王二,贺六,朱治,周晓珊等军方高层全部汇聚一堂。 现场大同社的高层脸色都有点难看,自从六月份的那次争吵之后,刘永和李文兵的矛盾几乎公开化。 这在大同社以前来说都是不可想象的,陈子昂找到桑文询问道:“大姐,怎么没见到社长,现在只有社长才能平息元首和总理大臣之间的矛盾。” 桑文苦笑道:“他去天津卫造船厂视察新式的蒸汽轮船。” 王二着急道:“那赶快派电报去天津卫,请社长回来主持大局。” 高大壮摇头道:“只怕社长也不好干预其中,双方都没有对错,只是施政的路线不同,现在社长也是左右为难,认可景明,文兵兄的总理大臣只怕做不下去,认可文兵兄,景明只怕也没脸继续坐镇元首府了,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让两人各凭本事决定民朝施政理念,元首在外也好兜底。” 常五无奈道:“怎么好好的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明明朝廷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这两年每年的财政收入都增加了2000多万元,这是民朝最好的时代。” 他这话道出了许多在场者的心声。自夺取西班牙殖民地、拍卖新大陆银矿、金山开发步入正轨后,每年有价值近三千万元的贵金属注入民朝经济体系。 民朝不是西班牙,不管是工业和手工业的水平,还是内部市场体量都远远非西班牙可比,所以这笔贵金属注入民朝当中,没有形成欧洲那种普遍的通货膨胀。 反而货币充裕带来的乘数效应惊人,出现了一波前所未有的经济景气。身处其中者能很清晰的感受到。 前几年的经济萧条已迅速消散,新产业不断涌现,新式工厂如雨后春笋出现,连传统的纺织、钢铁等产业也焕发新生,整个经济体重新驶入高速增长的轨道,民朝各地都在上报工业区内作坊鳞次栉比,全部被新开的作坊填满,要求再增加工业的建设。 各大作坊都在抢青年工匠,下降两年的工匠工钱再次提升,甚至超过了萧条之前。 去年岁入激增两千五百余万,今年也风调雨顺,百业兴旺,各地工业区建设如火如荼,税收增长预计只多不少。天下欣欣向荣,众人实在想不明白,总理府和元首府怎么矛盾越发激烈了。 朱治苦笑道:“就是因为朝廷欣欣向荣,他们两人都想掌握施政的主导权。” 刘永和李文兵两人之间的矛盾是施政策略不同产生的,一方想把更多的资源投入到农村,一方却想要发展产业。 李文兵认为工匠的年收入已经是农户的2~3倍不能继续拉大这个差距,应该加大对农村的投入,拉平这个收入差距。 但刘永却认为要把更多的农户转变为工匠,或者是迁移农户去新大陆,增加农户的人均田地,这才是增加收入最好的方法,两人前进的方向是一样,但选择的道路却不一样。 贺六沉吟片刻,开口道:“我支持刘元首。如今本土农户安土重迁,移民意愿本就不高。若再大幅提高其收入,固守乡土之心更甚,谁还愿远赴重洋开拓新土?这不利于长远布局。” 陈子龙闻言激动地反驳道:“岂能为了移民而刻意盘剥农户,逼他们离乡背井?这与我大同社立社之基‘天下大同’的本意相悖!我们当年起事,不就是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吗?” 高大壮无奈道:“文兵兄的方案虽好,但要求太高。农学院一年所出学子不过三千余人,撒到全国千余县,一县能分几人?如何推行需技术指导的大农场? 反观近年,我们不强力推行,民间已有农户自发联合形成小规模农场;可一旦我们由上至下强推,反而容易激起抵触,事倍功半。此乃实情。” 这点让陈子龙也感到很无奈,想当初他们大同社,抗旱会带领百姓战天斗地,抗击北方的旱灾。 北方的干旱波及了十几年,但他们硬生生的扛住了,大部分的百姓活下来了,整个北方井然有序,这场大灾,反而凝聚人心。 在陈子龙看来,他们大同社在北方做的事情,就和当年大禹在神州治水一样,属于神话史诗一般的事件 他们带领上百万百姓,努力了5年时间,硬生生的把黄河改道向北,用黄河之水灌溉了缺水的北方大地,解决了北方干旱最重要的水源问题。 理顺了北方的水系之后,他们大同社攻占江南几乎是势如破竹,不管是当初的大明还是南明,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但天下一统之后,他发现人心变了,不管是大同社元老,还是百姓都在意难以恢复到,当初那种同吃苦,同受累,那种万众一心的场景。 最好的例子就是推行农场制度,从社长执政算起,推行了10多年,但一直反反复复,属于是前进两步,后退一步。规模看上去逐年扩大,但总是会出现各种问题,又倒退回去。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低声议论之际,议事堂侧门打开,刘永与李文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人皆面色沉静,让整个大厅瞬间鸦雀无声。 众人依序落座。刘永严肃道:“今日召开这个执政会,主要是确立我民朝未来几年施政问题,我认为民朝未来几年当以发展产业为重心,吸纳更多的农户成为工匠,辅助移民新大陆加快新大陆的开发进度。” 李文兵也严肃道:“我认为现在的产业政策是有问题,太过于倾斜在城市,忽视了乡村,未来几年应该加大对农村的投入,修更多的水利设施,新大陆购买更多的肥料,以成本价卖给农户,增加粮食的产能,重新实行粮食保护价格,保护农户的权益。” 刘永道:“我们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按照我们大同社的规矩,少数服从多数,各位可以在空白纸上写出支持一方的名字。” 现场的大同社神色极其严肃,思考半天之后,按照自己的想法写上了名字,而后投入一个投票箱中。 刘永看着李文兵道:“由陆军都督高大壮唱票如何?” 李文兵点头道:“可以。” 高大壮走上高台,摸出一张纸条道:“刘永一票!” “李文兵一票!” 最终的结果是刘永20票对李文兵14票。 高大壮宣布了结果。刘永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内心的激荡,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李文兵身上,沉声道:“结果已明,看来,诸位同仁更认可我的施政思路。” 李文兵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中充满不甘落寞。他没有再看刘永,也没有与任何人对视,只是缓缓站起身,对着众人微一拱手,然后一言不发,转身,步履略显沉重地独自离开了政事堂。 大同历二十七年(公元1649年)7月15日,天津卫造船厂 海风带着咸腥气息吹过船坞,巨大的龙骨和初具规模的船体矗立其间,工人们如同蚂蚁般在脚手架上忙碌。 徐晨在厂长孙元化等人的陪同下,站在一艘即将完工的五百吨级蒸汽轮船前。这艘船与常见的宽胖河船不同,船型更为修长,显然考虑了海洋的航行需求。 “这艘船,在满载货物和燃煤的情况下,预计能航行多远?”徐晨的目光锐利,直接问出关键问题。 孙元化回答道:“此船配备了我们最新研制的两百匹马力蒸汽机,效率比旧式提升三成。在顺风顺水的情况下,续航力可达八百余里;即便是逆流逆风,依靠蒸汽动力,也能保证六百余里的航程。” 得益于徐晨这个外挂,民朝的铁路与蒸汽轮船几乎是同步发展,内河航运已被蒸汽轮船主宰。 但远洋航行依旧是风帆船的天下,主要原因就在于蒸汽机续航力不足以及远洋燃煤补给困难。 民朝占据新大陆,如何增加移民一直是大同社最大的难题,依靠现在的风帆船,来回一趟需要花费半年时间,运输一个移民这些年虽然已经降低了不少的价格,但依旧要上百元,可以说是效率差,价格贵。 徐晨看着世界地图想到了一个利用蒸汽轮船移民的方法,就是沿着海岸线,不断的建立港口,而后经过后世的白令峡海峡,再在殷洲北方绕一圈来到新大陆。 现在大同社已经在海参岛上建立了港口,金山都护府也开始向北扩张,争取在新大陆西海岸再建立四五个港口,争取在500里范围内就有一个能停靠蒸汽轮船的港口,能给蒸汽轮船加煤加水。 如此用蒸汽轮船,接力在这些港口当中航行,移民的时间可以压缩到半个月左右。 现在神洲部分的港口已经完成了基础设施建,有了专门的煤仓,为蒸汽轮船提供燃,只有殷洲部分的港口和新的殖民地还在建设当中,但最多一年港口就能完成建设任务,到时候凭着这一连串的港口,就可以串联出一条快速运输的通道。 徐晨转向孙元化道:“我们现在缺的,就是适合这种海上航行的可靠蒸汽船只。这艘船,以及后续的同型船,至关重要,加快建造速度。 明年内,我要看到第一批移民,能乘坐我们自己的新式蒸汽船,踏上这条北线航路,前往新大陆!” “定当竭尽全力!”孙元化肃然领命。 这时,侍卫长高磊快步走来,递上一封电报:“社长,元首府急电。” 徐晨展开电报,快速浏览了关于执政会议投票结果以及李文兵离开的内容。 他沉默片刻,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最终化为一声轻叹:“也好,方向既已明确,内部的纷争可暂歇。高磊,准备一下,我们即刻购买火车票返京。” “是!” 7月16日,京城,徐晨宅邸书房 徐晨邀请刘永与李文兵两人前来,与昨日元首府的剑拔弩张判若两个人,书房内,三杯清茶袅袅生香,徐晨、刘永、李文兵三人围坐。 徐晨率先开口道:“此番纷争,根源在于我当初对元首府与总理大臣府的权责界定不够清晰,导致施政方向产生重迭与冲突。这是我的疏忽。” 李文兵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苦涩一笑道:“社长不必自责。既已定下‘少数服从多数’的规矩,结果如此,我是认可。” 李文兵虽然认可了这个结果,但徐晨却明白,两个强势的人,继续待五年下去,双方的矛盾必然继续爆发,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只能让一方暂时离开京城。 徐晨道:“新大陆的开拓,并不顺利。西班牙人失去主要殖民地后心有不甘,以其在加勒比海的岛屿为巢穴,效仿昔日倭寇战法,不断袭扰我们在新大陆的盟邦与据点。 更棘手的是,葡萄牙人、英格兰人、荷兰人,他们表面上与我们贸易,暗地里却忌惮我们在新大陆的扩张,甚至纵容乃至冒充西班牙海盗,劫掠我们的商船,阻碍我们的开拓。” 说到这里,徐晨也感到有点头痛,他想过很多此战的结果,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休而不停。 菲利普四世干脆破罐子破摔,不愿意和民朝签订停战的协议,直接露出了西方海盗的嘴脸,学着英格兰给全世界的海盗发放劫掠证,把西班牙在新大陆的几个海岛港口,直接弄成了海盗港口,帮助这些海盗销账。 难怪后世动不动都说要弄点资本主义的东西,菲利普四世已经不是想让西班牙如何减少损失了,他就是想报复出口气。你用利益往来和他交流,根本就交流不通。 他对李文兵道:“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在欧洲大肆鼓吹‘黄祸论’,污蔑我民朝为文明之敌,致使我商船在欧罗巴诸港屡遭刁难,海上商路荆棘丛生。我民朝,不能只挨打不还手!” 刘永闻言面露惊愕道:“社长之意是要对西班牙本土用兵? 此去万里之遥,劳师远征,耗费国力,是否太过激进了?” 徐晨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清晰的航线:“直接从东方远征西班牙本土,确实遥远。 但我们可以采取步步为营的策略。先集中力量,扫清西班牙在加勒比海的据点,夺取其作为前进基地。然后,以此为基础,横渡大西洋,直扑西班牙本土!” 他的手指从加勒比海划向伊比利亚半岛,“这段航程,不过数千里,以我海军之力,足可胜任!此战,不仅要惩罚西班牙,更要杀鸡儆猴,震慑欧罗巴诸国,让他们明白,与我民朝为敌的代价!” 说完,他目光炯炯地看向李文兵道:“这场远征,关系我朝未来数十年的海洋国运,我希望由你来担任远征军主帅,全权负责战备与征伐事宜。” 这是徐晨想到的最好方法了,两个人不能说谁有错,但继续这样斗下去容易分裂大同社,徐晨干脆调一个人对外用兵。 对西班牙用兵战前的准备进攻,到最后战胜敌人,没有几年的时间,根本完成不了这场战争,等几年之后,刘永元首的任期也应该结束了。 李文兵愣住了,他知道这是社长对他的信任,也是化解当前高层矛最妥善安排。 “我愿意接受这个任命。” 刘永此刻也完全明白了徐晨的深意。将李文兵派去负责一场可能持续数年的远征,既发挥了其才能,又避免了大同社继续内耗。他立即表态:“元首府必定倾尽全力,支持远征军的一切所需!” “好!”徐晨点头,随即说道:“文兵出任远征军主帅,总理大臣一职出缺。景明,你认为谁可接任?” 刘永早已深思熟虑:“户部尚书胡益堂,执掌财政多年,经验丰富,处事公允,能平衡各方需求,是合适的人选。” 徐晨点点头认可了他这个提名,这样就没有什么府院之争。 然而,刘永还有后续提议:“社长,总理大臣职责繁重,一人难以兼顾。我认为应设立副总理大臣,辅助处理政务。 水利部尚书陈子昂,熟悉农政,体恤民情,可协助管理农业、水利等事务,山东巡抚罗伟,在地方任上大力发展工商,政绩卓著,擅长经济,可协助管理工商、产业。 如此,既可分担压力,亦能使施政更为专业、精细,同时让罗伟这个社外人担任总理大臣,也可以宣告我大同社与天下学社共治天下之心。” 徐晨心中明了,这“一正两副”的安排,既是现实需要,也是着刘永进一步巩固施政路线、平衡内部派系的考量。 他看向李文兵,李文兵也没有反对,他都不是总理大臣了,两个副总理大臣自然对他没有影响,此事反而对他未来争夺元首职位有利。 徐晨点头道:“一正两副,这样权责也更加明确,就在今年的公民议会上提名吧。” 第524章,挖父亲墙角的徐绍与赛博戏院 大同历二十七年(公元1649年)7月25日,京城,墨子学院,电器系教室 徐绍对着新一届毕业的电器系学子滔滔不绝道:“师兄,来我的商社吧,十五薪,二十薪那些都是虚的,经济好的时候才能拿,经济差的时候,最多给你发两袋米。 师弟我来实的,你们只要过来,月薪30元,做出了成绩,我直接给各位师兄配股,反正这些股份最后不会在我手里,我配起来不心疼,绝对比你们去的官营作坊大方。” 这一年多来,徐绍他们研发的留声机在整个京城大卖,虽然一台价格高达30元,对很多青年工匠而言,用三四个月工钱买这样一台留声机,追赶京城最时髦的潮流是划算的。 所以徐绍即便不断的扩充产能,每个月要生产上千台留声机,依旧供不应求,不管是黑胶唱片还是留声机,都算是高科技,高技术的,普通的人不经过一段培训是很难断工匠,更不要说,徐绍还要继续搞研发,那需要的人才就更多。 但现在整个天下懂电器方面知识的,基本上都在墨子学院,北方电器商社,电报商社这三个地方。他想要招优秀的人才,那只能招他这些师兄了。 电器学子郑源好笑道:“小师弟,你这是打算挖老师的墙角,老师可是招募了我们去北方电器商社当大匠,你不怕老师揍你吗?” 这个世界上最懂电力学的应该就是徐晨了,这些电器系学子上课的书籍读书徐晨编撰的。这些电器系的学生都听过徐晨的课,所以他们都喊徐晨的老师。 其他学子哄然大笑,他们在学院待了四年,可没少见他们老师揍这位小师弟。 平日那么有威严的老师居然会被小师弟弄的破防,以至于和普通的父亲一样,追着打自己的孩子,不过这倒让他们这些学生觉得老师更加亲近一些。 徐绍满不在意道:“商场无父子,更不要说我的商社也有大同社的股份,父亲凭什么揍我?” 玩笑开完之后,郑源带着一丝崇拜道:“我都已经答应老师去北方电器商社,建设电网,争取早日把整个电网铺满京城,铺满天下各个城市,所以就多谢小师弟的好意了。” “比起赚钱,我等更希望看到这天下都有电网串联起来,让我民朝的城市即便是在夜晚,也如同光明之城一般。” 显然对这些电气学子而言,他们更看重事业的成就感,而非金钱。 徐绍暗道:糟糕,老爷子忽悠人的本事太强了,要动用一些盘外的手段。 徐绍招来自己的掌柜道:“这是我们声韵商社的掌柜项声,他是我们早几届的师兄。但你们知道他来我们声韵商社前在做什么吗?” 众人摇头。 徐绍揭开谜底道:“管理遵化钢铁厂的洗澡堂,专门为工匠发放洗澡票。” 众人一阵哗然,一位学院的师兄,按他们的想法应该到一个能发挥自己才干的岗位,发洗澡票显然有点超出他们的想象了。 徐绍乘胜追击道:“官营作坊就是这样,一个萝卜一个坑,有时候坑满了,那萝卜只能移位了,等待空出来,萝卜才能填进去,我们声韵商社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各位师兄只要去了,我还巴不得发挥师兄的才干,肯定不会做这样买椟还珠之事。” “官营商社一身的官气,条条框框太多了,根本不能自由的发挥师兄你们的才干,我们就不同了。师弟我也是学习电器的,不存在外行,指导内行的情况,我肯定能发挥各位师兄的本事。” 这还真让不少人迟疑起来,最终在徐绍的这番忽悠下,有十五个电器系学长答应了加入他的声韵商社。 出了墨子学院,徐绍对项声道:“师兄,这段时间你就住在墨子学院,盯住答应了去我们声韵商社的15位师兄,把合同准备好,签了字就给半年的工钱,可以把我们的留声机也送一台给师兄们,再送一辆马车给他们,这些师兄弟们一定要拿下来,这关乎我们商社未来的发展。” “我太了解这些师兄了,从小都在读书,虽然是读书的天才,但没见过什么世面。脸皮薄,不懂得拒绝人,我们这样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他们即便有悔意也不好意思反悔。” 项声一脸无奈的看着徐绍道:“你想招人才也不至于拿我做台阶吧,还有我们遵化钢铁厂,没你说的那么官僚。” 项声也是高材生,不过他学的是钢铁专业,他去洗澡堂卖澡票倒是事实。不过却不是什么一个萝卜一个坑,而是因为他得罪了他们厂长,这才被贬到了洗澡堂去发澡票。 但他虽然只是一个小的技术人员,却有师兄,有老师,他们自然不会看着项声就这样被打压。就是通过关系,把他转到了声韵商社做掌柜。 徐绍马上双手合十,不断鞠躬道歉道:“师兄,这不是为了我们商社未来的发展,委屈师兄了,等这批电器师兄过来之后,我让账房给师兄多发一个月的工钱做奖金,要是你觉得还不够,我把我那辆马车也借给你,你带着我们的留声机去见见你老师和师兄弟,让那钢铁厂的厂长看看,什么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项声摇头道:“去显摆就算了。” 两人来到京城外的郊区,声韵商社的厂房,从扩大规模之后,他们的厂房就搬迁到,城外的电器工业区当中了,这里都是生产各种电子器械作坊,主要是生产电线,电报机,电灯,还有各种稳压变压的电器,属于明朝的高新科技区了。 回到作坊,他巡视了一圈车间的生产线,而后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出一张胶盘,放在留声机上,他快动的摇动把手。 “是谁敲动我窗,是谁撩动琴弦~~。”一阵悠扬的歌声从留声机当中传出来,徐绍闭目享受着这悠扬的音乐。 忽然他办公室的大门打开。徐绍开眼询问道:“不是,给了你一个月的假期,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李旭翻白眼道:“人家不需要我,我还是眼不见为净。” “想着现在商社业务繁忙,我就回来了!” 现在他们弄出的声韵商社规模越来越大,原本的小作坊现在已经成为了一家拥有上百人的中型作坊了,但即便是现在三班倒的生产,依旧难以满足越来越庞大的市场,现在他们的留声机不但在京城产销,在整个北方也十分产销,甚至通过海运卖到南洋,江南等地。 这两个地方都是富裕之地,中产富户极多,留声机对这些家庭来说是一种非常好的精神产品,快速受到这些家族的追捧,现在他们商社外的作坊几乎每天都停满想要拉留声机的商人。 所以李旭知道商社在大发展,所以在知道自己父亲不需要自己安慰之后,马上回来。 “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歌,我怎么没听过?” 李旭就是负责刻印黑胶盘的,由他负责找歌手,戏班来刻录胶片,所以这段时间他几乎听光南腔北调的各种歌曲,他可以很确定,这首歌是他从未听过的,而且曲风也非常独特,好像是徐绍父亲的风格。 徐绍得意道:“这是我父亲编曲作词,由我母亲亲自唱的,天下独此一份,你自然不可能听到。” 李旭惊讶道:“社长也会弄这样的靡靡之音?” 徐晨也写过许多歌曲,像什么《团结就是力量》《英雄儿女》等歌曲,但这些歌曲都是让人慷慨激昂,使人振奋,和这首歌曲的气调来说完全是两种风格。 徐绍翻白眼道:“都说了这是我父亲写给我母亲的,难道你想让我母亲吼嗓子唱这歌。” 李旭佩服道:“单独为伯母作曲写歌,这不就和戏文当中才子佳人一样。” 徐绍也自豪道:“老爷子博古通今,很多本事连我的亲儿子都是刚发现,你以为只有这一首歌,但实际上这样的歌,我家有整整一柜,每个碟盘都是不同的歌曲。” 而后他叹口气道:“这也就不怪父亲把母亲迷的五迷三道,弄得我们在家里都没什么地位。” 都说女子虽弱为母则刚,但他知道自己和大哥在母亲心中的地位远远比不上父亲。 李旭听完马上抢过这张碟盘道:“既然你家有一柜子,那这张胶片就借我听听。” “你拿走了,我怎么和母亲交代!”徐绍气的直跳脚。 8月25日,京城,福临戏院。 朱由崧驾着马车,停进停车场,而后带着周耀文走向西苑的2楼包间。 周耀文担忧道:“你说的这个土豪会投资我们的球馆吗?” 朱由崧道:“这就要看我们兄弟的口才,但就现在而言,投资球馆,稳赚不赔,我有一半的概率可以说服孙哥。” 两人走进了孙耀阳包下来的包间。 孙耀阳笑道:“朱兄来了,坐,戏曲马上要开始了。” 而后他询问道:“这位兄台是谁?” 朱由崧找一个近的位置坐下道:“他是锦秀球队主教练,也是球队的东家,锦秀球队是我们京城的乙级球队,前年还得过一次联赛的冠军,打进过甲级联赛。” 孙耀阳也看过几场足球赛,只不过经历了金山的打打杀杀,所谓的激烈足球赛,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小儿过家家一般,所以比起足球赛他更喜欢听戏曲。所以听完这介绍,他也没变什么表情。 朱由崧察言观色马上说道:“孙哥,这足球赛虽然不怎么赚钱,但影响力大,周教练那是在顺天府都能说上话的人,甚至元首,尚书也会经常来看足球赛,拥有一支足球队,在京城那其地位和那些有钱的富商完全不同。” 这引起了孙耀阳的心动了,这一年多来,他考察了京城的各行各业,又知道了很多像他这样的金山客,被骗光了钱财,好一点的只能重新返回新大陆去挖金矿,差一点的直接被抓枪毙了。 所以现在他对投资极为谨慎,他手里只剩下4万多的养老钱了,这些钱要花光了,他可能再要返回金山,只是这次他没有把握自己能活着回来。 他在朱由崧的帮助下,花了上万元,在京城买了十几套房产,出租出去,每个月能收租六七十元,算不到很赚钱,但胜在稳当,加上其他存在钱庄里面的钱财,他每个月能有200元左右的收入,在京城也算是高收入,能让他过上富裕的生活,当然就是没什么地位。 孙耀阳道:“你想让我投资你的球队?” 周耀文道:“我是想让孙东家和我们共同建设一个足球场,现在我们景秀足球场借用的是中学的足球馆,每次都要分掉一半的球票钱,我们球队打算新建一个万人规模的足球场,按照乙级联赛,现在一场3分钱的球票钱,一场球赛我们就能赚300元,要是再加上球馆商铺租金,收益更高,我投资这个球馆只需要1万元。” “一万?我考察考察再说。”孙耀阳虽然有点心动,但这毕竟不是一笔小钱,他还是决定先多了解一下足球赛的情况,再决定是不是投资球场。 “当当当当当!”这时候戏曲开幕的锣鼓声音响起来了,但让孙耀阳愕然的是,台上一个演员都没有出场,只有一个大喇叭对着观众。 很快,这个大喇叭把戏文唱出来了,但这还是引起了看戏观众的一阵哗然了。 孙耀阳气愤道:“赵老板,我一个月花10元,包你的戏院,你就给我看这种铁喇叭。” 戏院的老板马上出来解释道:“这是京城新的流行方式,已经有很多戏院用这种方式唱戏了。” 但台下的观众并不满意道:“人家喜欢用这种方式唱戏,只需要2厘,你收了我们1分钱,也用留声机来糊弄我们,退钱,退钱!” 台下的观众不满,纷纷要求退钱。 不过有一点,这个赵老板没说出来。这种赛博唱戏是京城最近的流行趋势。 留声机开始在京城大规模普及之后,有点是徐绍他们意料之外的,胶片反而成为他们最大的利润,现在的一张黑胶唱片,即便是两面都刻录,大概也就10分钟左右,最多就录两首歌,一段评书,一幕戏曲。 这就导致用留声机听歌还可以,但想要听一部完整的评书和戏曲,少的要刻录七八张唱片,多的要10来张。 留声机越来越多,唱片的需求反而越来越多了,尤其是那种客栈,酒楼这些服务场所,购买留声机对他们来说是小钱,但摆一台留声机在自己店里面,那档次就高了一层,可以鄙视没有留声机的店铺。 当然最重要有留声机的酒店,能吸引更多的客户,这种经济利益才是实实在在的,所以最开始留声机的客户,除了是那些富裕家庭,酒馆,客栈,甚至是说书铺才是主要购买。 几个月下来,京城开始流行起赛博说书的潮流,赛博听戏曲朝,那些说书铺子和戏院,不再雇佣说书先生或唱曲先生,而是直接在自家店的大堂,放一个这样的留声机,然后把唱片放上去,就可以听说书,听戏曲。 这种赛博唱戏对戏院来说太划算了,在京城这地界,30元连个草台班子都请不起,但现在只要买台留声机,再花个十几元,刻录一个《天仙配》《梁祝》等戏曲,就可以开门营业了,更关键的是,这些胶片可以反复用,一直到用坏为止,成本顿时降了十几倍,利润提升了好几倍,赛博唱戏,深受京城戏院的喜爱。 虽然没有画面,导致许多老戏骨不愿意听,他们还是喜欢去正规戏院,但他们的戏票便宜啊,只要正规戏院的五分之一,还是吸引了不少囊中羞涩的观众的。 这一年时间,靠着留声机的风潮,京城多开了上千家赛博戏院,赛博说书馆,他们以低廉的价格深受京城百姓的喜爱。 但任何一个新生事物,有人喜欢就有人讨厌,赛博唱戏连人都看不到,他们打赏,他们叫好也无人关注,虽然引起许多老戏迷的厌恶,这样看戏一点互动性都没有。 福林戏院的观众大部分都是不喜欢赛博唱戏的保守派观众,福临戏院的动作自然引起了他们不满。 还有就是赵老板把他们当傻子耍,哪怕你真赛博唱戏,提前通知下,把门票的价格降下来,大家意见也不会这么大。 但结果却是大家花着看戏的钱,看的却是一个留声机,门票的费用比其他的地方贵了五倍,这不是赤裸裸的耍人。 孙耀阳道:“赵老板,给你一刻钟时间,要不让戏班上来唱戏,要不然你就给我退钱?” “没错,我们要看真人唱戏,不是看这个大喇叭唱戏。” “我这就是请戏班,请各位稍等片刻。”赵老板只能冷汗直流,不断的鞠躬道歉。 第525章:敢不付工钱的纺织主与朝日矛盾 大同历二十七年(公元1649年)10月25日,京城,《民生报》报馆。 深秋的京城,天空湛蓝高远。位于崇文坊《民生报》报馆内,排字房传来铅字碰撞的清脆声响,编辑室内,记者们伏案疾书,或是三三两两低声讨论着选题,一片忙碌景象。 主编办公室。 一个穿着华丽,身材略显微胖富商在朱由检面前厉声痛斥朝鲜的奸商,他不断挥舞双手,肥胖的面部也显得有些狰狞。 “朱主编,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们了,这些该死的朝鲜奸商进行不公平的贸易。” 朱由检无奈道:“我民朝和朝鲜签订了《友好通商协议》,双方都是零关税。 这十几年,我民朝的衣服和布匹大量贩卖到朝鲜,弄得朝鲜妇女织布都无利可图,但即便这样,朝鲜依旧没有对民朝的布匹施加关税。 现在朝鲜的纺织业崛起了,他们不但把你们赶出了朝鲜市场,还进入到京城市场,你们现在说贸易不公平,你觉得这合理吗?” 朱由检明白眼前这个布匹商人为什么如此愤怒,十几年前张献忠做朝鲜将军,朝鲜和大同社签订了《通商友好协定》。 民朝布匹商贾几乎摧毁了朝鲜本土的土布,朝鲜男耕女织的小农经济彻底破产。 但张献忠也是民朝的元老,他亲身经历了民朝是如何发展产业的,比起其他南中国家开始盲人摸象的发展产业,他算是成绩好的优等生,在成为朝鲜将军之后,他一方面大力发展优势捕鲸业,捕鱼业。 朝鲜鲸鱼肉,鲸油即便现在依旧占据北方市场,然后张献忠通过这些产业赚的钱,再加上从大同钱庄贷款,办起了钢铁产业,铺设了联通整个朝鲜的铁路,建立朝鲜全国的统一大市场。 最近这两年也开始建设以纺织业为主的轻工业区,据说汉城的烟囱不比天津卫少多少,纺织业更是发展迅猛,用五六年时间就把汉布赶出了朝鲜的市场,现在更是返销到天津卫和京城市场。 朱由检也用过朝鲜布,质量差,颜色难看,不管从哪里评价,都是比较劣质的布。但它有一个巨大的优势,就是便宜,朝鲜布的价格只有汉布的一半,这个价格就让朝鲜布变成了物美价廉,深受那些农户的喜欢,所以在京城市场呈现爆发性的增长,两三年时间就从几万匹增长到百万匹。 朝鲜布大量的涌入京城,而且还呈现指数级的爆发性增长,这就引起了京城纺织商警惕和不满,再这样让朝鲜布增长下去,大家的饭碗都要被砸了。 于是这段时间京城的各大报馆大量报道朝鲜布劣质新闻,什么不耐用,一拉扯就裂开了,甚至有一些人生病都赖朝鲜布,总之朝鲜布在整个京城地区受到了口诛笔伐,名声极其差。 那个商贾马上道:“当然不公平,朱主编,我都不说我们工匠的工钱是朝鲜工钱的10倍。我只说我们的作坊都是严格执行8小时工作,上五休二,还有厚生金,工伤险,年底还有年终奖。” 朱由检皱眉头道:“我记得朝鲜也是有《工匠法令》,只是改了几个字几乎照搬我们民朝《工匠法令》这有什么不公平。” 富商痛心疾首道:“朱主编,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你应该知道很多事情规定是规定,执行是执行,朝鲜有《工匠法令》,但他们不执行,我们能拿他们怎么办? “我们让工匠加班,要给1.5倍的工钱,而且元首府还不允许我们让工匠加太多的班。但朝鲜太难敢不给工匠加班费,本来他们的工钱就低,还这样肆无忌惮,不给加班费,甚至不给工钱,我们怎么比?” “朱主编,说句实在话我们向您抱怨,其实还是想留在京城做事业,那些不抱怨的人已经把作坊开到朝鲜去了,其实在朝鲜我可以赚的更多,只是我认可大同之治,认为不能像朝鲜这样干,这样卷下去,京城的工匠现在10元的工钱肯定保不住了。” 朱由检这才严肃起来道:“我们会去调查的!” 富商行礼道:“朱主编,你们一定要帮帮我们,想办法刹住这股歪风邪气。” 而后朱由检送富商离开。而后看了一眼靠窗的一个工位上,自己儿子朱慈良,看到他正凝神撰写一篇,关于城内几大菜市场近期菜价波动及供应情况的稿件,呼吁顺天府加大对玻璃大棚的建设面积,解决冬季京城百姓蔬菜问题,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朱慈良今年刚从京城师范学堂毕业,而后就进入了他父亲的报馆,三个月前,他通过了都察院组织的严格考试,取得了由都察院统一核发的“采访证”。 这小小证件意义非凡,它意味着持证人属于都察院系统的“外编监察力量”,在依法进行新闻调查时,享有一定的便利和保护,地方官府通常需予以配合。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种身份威慑——地方上的豪强恶霸若敢对持证记者下手,便等同于袭击官员,都察院必定会组建巡查团,一查到底,当地主政官员也难辞其咎。 民朝新闻业发展这些年来,并非没有记者因揭露黑幕而“失踪”的案例,但最终都在都察院的高压追查下水落石出,凶手伏法,当地官员遭到严惩。 因此除非是亡命之徒,一般地头蛇绝不敢轻易对记者下死手,这也是官方对他们的一种保护。 正当朱慈良斟酌字句时,报馆门口传来一阵熟悉的寒暄声。 他抬头望去,只见春生叔和儿子大头,父子俩一人挑着一副担子,笑呵呵地走了进来。担子里是还带着露水的新鲜蔬菜——翠绿的菠菜、萝卜、鲜嫩的小白菜。 “春生兄弟,又给我们送好东西来了!”一位老记者放下毛笔,笑着打招呼。 “是啊,从地里摘的,水灵着呢!大家都拿点回去尝尝鲜,自家种的,放心吃!”春生叔憨厚地笑着,招呼大家。 报馆里的同僚们显然和他们很熟络,都知道春生父子与主编朱由检关系匪浅,也喜欢这对朴实勤劳的父子。 众人也不客气,纷纷上前,你拿一把青菜,我挑两个萝卜,准备下班带回家。 主编朱由检听到外面的动静,从里间办公室走出来,看到春生,脸上露出笑容:“春生,这茬菜收成这么快?我记得你上次来说才下种没多久。” 春生见到朱由检,更是亲切,连忙从担子里挑出几样最好的菜塞过去:“是啊,今年天气好,菜长得快。现在村里每天都要送两车去永定菜市场,我挑一些最好的出来,送一些过来给你尝尝。” 朱由检接过蔬菜问道:“这改种蔬菜,收入上比单种粮食怎么样?” 提到这个,春生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带着掩不住的喜悦:“好太多了!这才卖了一部分,已经卖两元,等田地的蔬菜里的全出手,估摸着,比往年光种麦子,能多赚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手指道“至少三倍!” 朱由检闻言高兴道:“这就对了!我早就说,不能光埋头种地。你看看《大同报》农学版,还有农政司印的那些小册子,上面介绍了多少种经济作物和新式种植的法子? 你上过夜校,认得字,有空多看看学学。这地里刨食,也得讲究个方法,不然累死累活,也赚不到几个钱。” 春生听了,下意识地挠了挠头。让他下力气干活,他二话没有,可是一想到要抱着书本学那些嫁接、轮作、防虫的知识,他就觉得比扛一天砖还累。 不过,今年粮价下跌、菜价坚挺的现实,确实给了他很大触动。老法子种地是真不行了,再难也得试着学学这“新式种田”了。 在另一边,朱慈良也拉着好友大头走到报馆的角落说悄悄话。 大头脸上带着兴奋和一丝紧张,低声道:“慈良,我已经去武装部报名了!现在就等体检和审核,要是通过了,我就能穿上军装了!” 朱慈良看着儿时玩伴拍拍大头的肩膀道:“既然决定了,那就好好干。在入伍通知下来之前,你就留在京城吧。我带你好好逛逛这京城,去看足球赛,再尝尝那些老字号的小吃。以后到了军中,怕是没这么自在的机会了。” 大头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犹豫道:“我得跟我爹说一声。” “没问题,春生叔那边,我帮你说。”朱慈良笑道。 大同历二十七年(公元1649年)11月14日,京城。 今年的京城格外喧嚣,不仅民朝各地巡抚等封疆大吏回京述职,四方藩属国的使团也络绎不绝。 其中,一支来自日本的使团尤为引人注目。持续十三年的日本内战终于在今年落下帷幕。 日本起义军在天草四郎的领导下,加上大同社支持,日本义军从九州岛一路推进至本州,战争异常惨烈,德川幕府上未腐朽,战国时期的名将依旧存在。 要是没有大同社支持,义军被镇压几乎是必然之事。现在即便有大同社的支持,义军这场战争也打的极其艰难,多次出现反复。 但艰难也有艰难的好处,这场大战让日本原有的武士阶层和贵族大名几乎被清扫一空,其积累数百年的贵金属也被义军搜刮殆尽,才勉强支撑起义军击败了德川幕府。 今年4月,天草四郎在攻克江户,杀了德川家光,取得最终胜利,但他并未选择废除天皇制,而是仿效旧制,将天皇置于高位作为象征,自己则出任“征夷大将军”,重新开设幕府,建立了实质上由他统治的新政权。 他上任后的首要外交举措,便是派遣正式使团前往民朝朝贡,一是表明日本愿为藩属,奉民朝为宗主国。 二是希望争取更多支持,十三年的战火已将日本国力消耗一空,人口锐减过半,城池残破,田地荒芜。天草四郎急需民朝和粮食物品等其他物资援助,以此保证已经被打的一穷二白的日本国,度过建国初期的危机,所以天草四郎派了一个庞大的使团来到京城。 元首府会客厅 刘永端坐于主位,面色平静地听着下方日本正使大岛义隆的陈述日本的情况。 “尊敬的天朝元首,”大岛义隆深深鞠躬,语气带着恳切道:“我国近海渔场,屡遭朝鲜水师及捕鲸船队侵扰。彼等仗船坚器利,时常故意冲撞、掀翻我国渔民赖以生存的小渔船,致使我渔民死伤,生计无着。此事关乎我国民生恢复,恳请天朝元首体恤下情,约束朝鲜将军行径。” 如今的东亚格局已然逆转。朝鲜在张献忠二十多年的经营下,大力推行工业化,兴办钢铁、铁路、纺织,国力蒸蒸日上。 反观日本,历经战乱,民生凋敝,甚至连像样的渔船都难以组建,在面对经过民朝技术武装的朝鲜捕鲸船队时,毫无还手之力。 本来日本海船来此捕鱼就是在侵害朝鲜国的利益,加之历史上“壬辰倭乱”的旧怨,朝鲜方面对日本的报复行为几乎毫不掩饰。 刘永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朝鲜之事,我会致书张将军,命其约束部下,不得再有无故撞击日本渔船之事。” “多谢天朝元主恩典!”大岛义隆再次躬身,随即提出核心请求道:“此外,我国内灾荒连绵,百姓困苦,恳请天朝念在藩属之情,将我国赴天朝务工之名额,再增加两万个,以解燃眉之急。” 刘永对此已有预案。民朝在山西、辽东等地的煤矿开采,大量依赖日本和朝鲜矿工。由于实行“同工同酬”,甚至允许他们将部分养老金汇回本国,这些矿工每月能拿到十五银元左右的高薪,这在日本国内已属极高收入,中低级的武士收入都没有来民朝矿工收入高,出口劳动力已经成为日本创汇最主要的途径。 刘永点了点头道:“可以。” 大岛义隆大喜过望,但紧接着又提出要求道:“天朝元首仁德!为方便我国集中力量购买天朝货物以重建家园,能否,将我国务工人员的薪俸,直接汇入我幕府指定的账户?由我国统一调配。” 听到这话,刘永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目光锐利地盯住大岛义隆,语气变得冰冷:“大岛使者,我民朝法令明确规定,工匠付出劳动,理应亲手获得其应有报酬!此乃天经地义之事!” 他顿了顿语带警告道:“此外,还请贵使转告天草大将军,莫要忘了,是谁的支持让他得以推翻德川幕府。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刘永知道天草幕府为了榨取外汇,对出国劳工的薪俸进行高比例克扣,他体恤日本战后建设困难。平日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对方竟想将黑锅甩给民朝,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 大岛义隆见刘永动怒,吓得冷汗直流,连忙伏地谢罪:“失礼了!是在下思虑不周,妄言了!请元首恕罪!” “罢了,本元首还要接见他人,贵使请回吧。”刘永挥了挥手,不愿再多言。大岛义隆只得惶恐地退了出去。 日本使者刚走不久,一身戎装的张献忠便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也不等刘永发话,自顾自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笑道:“元首,您日理万机,找俺老张有啥指示?” 刘永看着他这副惫懒模样,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刚走的日本使者,把你给告了。说你的朝鲜捕鲸船,在海上横行霸道,专门撞翻日本渔船。这事,你怎么说?” 张献忠满不在乎地一摆手:“嗨!我当多大个事儿呢!元首,那鲸川海自古以来就是我朝鲜的渔场! 小日本儿的船跑到咱们地盘上捞鱼,俺老张没把他们连人带船扣下,只是掀翻几条船,已经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格外开恩了!您别忘了,几十年前倭寇在朝鲜烧杀抢掠,这笔血债,咱们朝鲜百姓可都记着呢!现在不过是收点利息!” 刘永脸色一板严肃道:“旧账休要再提!如今日本已是我朝藩属,当一视同仁。你若再纵容部下撞击日本渔船,我就处罚你这个朝鲜将军!” 见刘永态度坚决,张献忠这才收敛了笑容悻悻道:“行行行,您是元首,您说了算。俺回去就约束那帮兔崽子,让他们不要再撞日本的破渔船。” 刘永话锋一转,语气更加严厉:“还有一事!天津卫、京城的好几家纺织行会,联名到元首府递了状子!说你为了吸引商人去朝鲜设厂,纵容甚至鼓励厂主压低工匠工钱,强迫他们每日劳作超过八小时,而且加班还不给足额工钱!张献忠,你也是大同社的老人了,应该很清楚社里的规矩和底线!” 张献忠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事触碰了红线。他连忙叫屈:“元首,您得体谅俺老张的难处啊!朝鲜那地方,山多地少,穷得叮当响,修条路比中原费劲多了!工钱要是跟中原看齐,工时也一样,哪还有商人愿意去俺那儿开作坊?俺这不也是为了朝鲜百姓能有个活干嘛!” “这不是你违反社章、盘剥工匠的理由!”刘永毫不退让,“大同社的宗旨是‘天下为公’,不是让你搞‘血汗工坊’!我给你半年时间整改! 明年六月,我会派遣都察院联合工匠司的督察团,亲赴朝鲜考察!只要发现还有工匠的基本权益得不到保障工钱过低、工时过长、安全无保,我就以‘强迫劳动罪’,全面禁止你朝鲜产的棉布进入民朝市场!你好自为之!” 张献忠闻言,顿时慌了神。朝鲜如今每年能向民朝输出三百万匹棉布,这可是他财政收入和维持工业体系的命根子!要是被禁了,刚刚有点起色的朝鲜纺织业非得崩溃不可。 他赶紧站起身,拍着胸脯保证道:“元首,您放心!俺老张回去就改!马上改!一定按社里的规矩来,绝不再犯!” 看着张献忠匆忙告退的背影,刘永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气。驾驭这些骄兵悍将和心思各异的藩属,非常伤脑,每一个都不让他省心,想到后面还有那些,那些背信弃义的欧罗巴海盗,他的头就更痛了。 这几年前欧罗巴的商船出事的几率增加了好几倍,尤其是西班牙,直接出海军当强盗,劫掠民朝的商船。 他看向欧罗巴方向道:“是要给这些海盗一个深刻的教训。” 第526章,工业国家对农业国家的降维打击 大同历二十七年(公元1649年)11月14日,夜,京城张府。 张献忠虽然是朝鲜将军,一年当中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朝鲜,但他在京城还是留下了一座府邸,方便他在京城落脚。 从元首府出来了之后,他就邀请自己在军中的老兄弟,来他家喝酒聚会。 他派管家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当晚高大壮,贺六,王二,高天赐,姜朝等相聚一堂。 张献忠看着众人道:“怎么老杨,老赵,老田没有来?” 高大壮道:“老杨,老赵在准备远征西班牙军务,没时间过来,托我跟你说一声。” 张献忠骂道:“那西班牙国王也太没品了,战败了还不肯认输,竟然做起了海盗的勾当,就这样的人也配当国王,朝廷早该组建远征军,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 王二没好气道:“西班牙王国距离我们有2万多里,你以为远征军是那么好组建的,这一仗打下来,朝廷又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钱,要不是西班牙劫掠我国的海商,我是不大同意组建这远征军团,太不划算了。” 张献忠道:“有些事情不光得算经济价值,不打这一仗欧罗巴人怎么会老是和我们做生意?” 张献忠也有人在新大陆,他也了解新大陆的情况,知道那些欧罗巴人不老实,借着西班牙的手骚扰他们的殖民。 贺六继续道:“田见秀在接见安南国的义军,安南义军被被郑氏打的只能躲在群山当中,现在请求我们大同社支持。元首的意思是打算派一支军官团,帮助义军训练军队,学习组织建立根据地。” 大同社对南中各国态度一向就是,这些国家不干涉大同社的自由贸易,大同社也不会干涉他们国内的事务。 这个态度让南中各国的国王是松了一口气,他们本以为大同社会入侵他们的国家。 却没有想到,大同社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新大陆,虽然他们也羡慕新大陆有金矿,银矿。 但在内心当中这些国王是庆幸的,要不是新大陆有金矿,银矿,也不至于吸引住大同社的目光。 从这十几年的经验来看,在新大陆没有完全开发光之前,大同社不会把注意力对着贫瘠的南中地区的。 但这些国王还是高兴太早了,不干预这些国家的内政,不代表完全不在意这些国家。这些国家如果出现了起义,大同社就会帮助义军,推翻这些封建王权的国家。 毕竟工业化需要的是市场和原料产地,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天然对工业化是个巨大的阻碍。 就像这次日本激战了13年,人口死了一半,但封建武士,贵族,大名也基本上死光了,这样一张白纸的地方,才好建立工业化的体系,纳入大同社的市场当中。 人来齐之后,众人一阵谈杯换酒,回忆往昔,好不畅快。 酒过三巡之后,他们来到大厅,张献忠拿了一张黑胶唱片出来,在留声机那里摇了几圈,一首抒情的歌曲就从留声机里面唱了出来。 张献忠坐下笑道:“京城的变化倒是越来越快,现在听歌曲都能直接用机器来完成了。” 他指着顶上的电灯道:“这玩意儿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它到底是如何发光的,还有这留声机居然能刻录人的声音。电报可能一日千里。” 他摇头道:“这世界真是越来越看不懂。” 高大壮道:“看不懂就多学习,不一定要精通这些事情,但要晓得他们的原理,这样才能跟上这个时代。” 张献忠忽然小声问道:“听说几个月前元首和总理大臣斗的很激烈,现在怎么样了?” 贺六严肃道:“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有社长在,斗不起来,总理大臣退了一步,成为远征军的统帅。下一届的总理大臣一个是胡益堂,这样的话,总理大臣府就能贯彻刘元首的想法。” 张献忠松口气道:“那就好,只要大同社不出事,俺老张在朝鲜才能待的安心。” 王二调侃道:“听说你今天在元首府,被刘元首骂的狗血淋头。” 其他的老兄弟也是一副戏谑的表情,看着张献忠,他被刘永骂的消息,大家当然都知道。 这两年朝鲜在民朝的名声可不怎么好,报纸上几乎天天在骂朝鲜,朝鲜的纺织作坊主,更是被骂的狗血淋头,个个成为了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张献忠无奈道:“俺老张也知道做的不对,但没办法,朝鲜穷,国小民贫,土地还多是山地,这些年跟着我们大同社,勉强过了点像人的日子,但也最多饿不死了。 元首说那是血汗工厂,我承认,但就那血汗工厂,一个月下来能赚一元多,这在京城可能算不得什么,但在朝鲜能买能买300来斤麦子,够一家人吃两三个月,在汉城居中的工匠偶尔能吃一顿肉食,这样的生活在朝鲜已经可以算是富农。这样一份这样的差事,朝鲜人都要抢着加入,这种事情我怎么阻止的了?” 高大壮严肃道:“你还是要想办法限制这些奸商。” 贺六道:“尤其是你明目张胆的挖直隶行省的墙角,这些年多少的纺织厂迁移到你朝鲜去了,你那朝鲜布又抢了多少直隶纺织厂的份额。 我闺女都是在天天骂朝鲜,说你朝鲜布质量差,就靠打价格战,扰乱市场,是劣币驱逐良币,元首现在才骂你,已经是看到你是我大同社元老的份上。” 姜超也跟着说道:“张大哥,本来我也想支持一下你的,但是买了朝鲜布,那真是一言难尽,想帮都帮不上。” 张献忠苦笑道:“我这些年一直就是在想办法,一方面作坊,另一方面加大朝鲜人来民朝务工的额度,同时迁移一部分人去新大陆。” 他无奈道:“民朝百姓嫌弃煤矿危险,但一个月15元的收入,我给朝鲜的低级官僚也没有这个收入。” “就这样一个要冒风险的挖矿差事,在朝鲜想要抢到这一份差事都要打破头,这些名额我每年都要努力平衡各方。” 贺六惊讶道:“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差距,1元钱,在我明朝连老者都雇佣不到。” 高大壮淡然道:“你把朝鲜看成几十年前的明朝这就合理了,我大同社发展产业几十年,现在我们一年收税3亿元,看税收就知道天下的财富增加了十几倍,只要把这些财富合理的分配给百姓两国自然有10倍的收入差距。” 高大壮的话,让所有人恍然大悟,对呀,十几年前一个工匠不就赚个一两多的银子,也就是现在1元钱。 王二无奈道:“终究是普通百姓太穷了。” 11月15日,一年一度的公民义务再次召开。 原总理大臣李文兵,表示组建远征军事务繁忙,他分身无暇,难以处理民朝的政务。不参与这一届总理大臣的推选。 元首刘永提议胡益堂接任新的总理大臣,同时表示总理大臣府事务繁重,应当增加两个副总理大臣,分担产业发展和农田水利发展的事务。 并分别推举了山东巡抚罗伟,水利部尚书陈子龙担任副总理大臣。 在场议员以绝对的多数票认可了刘永的提名。 公民议会之后,刘永开始大范围的调动民朝的高层。 原直隶巡抚傅山调任水利尚书,金山总督陈子昂调任直隶巡抚,调督察御史蒋乡泉为远征军教谕,原殷洲都督赵胜为新督察御史。 自此能贯彻刘永想法的总理大臣府自此组建成功。 11月20日,金城,下湾村。 征兵的文书下达到下湾春,春生这才知道自己儿子大头偷偷的报名参军了。 春生勃然大怒,追着大头打那三条街,当年就是大同军在工地上把他救下来的,所以他并不反对自己儿子参军,他只是气愤自己儿子不和自己商量一下,还是参军文书下达,他才知道此事。 不过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这兵还是要当的,三日后,村里10个报名参军的家庭,摆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宴请了家里的亲朋好友,来庆祝此事。 朱由检带着朱慈良也来到春生家,春生诉苦道:“这事情弄得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朱由检看着自己儿子安慰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不过去新大陆也不算差,待在那里有500亩田地分,哪怕回来了也有一份好的差事,而且大同社组建了远征军,春生要是幸运的加入进去,立下战功,那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春生听到这话对自己儿子严厉道:“我也不指望你成为一个大英雄,但上了战场不能当逃兵,不能当孬种,你父亲我这条命就是大同军救下来的,没有大同军就没有我,也就没有你,你敢当逃兵,我就不认你这个不孝子。” 大头不满道:“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我就不能在战场上立功,做大英雄。” 春生大怒,想站起来教训大头,但被朱由检拉住道:“说的没错,到了战场要做大英雄。” 11月25日,武装部派遣一辆披红挂彩的马车,来到了下湾春,而后大头为首十名参军的村民,也是个个披红挂,穿着武装部为他们提前发好的军服,个个精神,光彩照人。而后昂首挺胸的从家中走出来。 “噼里啪啦!”这些新兵的亲人,点燃的爆竹,全村人都围观他们登上马车,羡慕的看着这些新兵。 大同社建立不到30年,但已经彻底改变了这片土地上,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的习俗。 现在的民朝良家子就是要当兵,选择职业,最好的就是成为钢铁厂的职,收入高待遇好。 对于农村的农户子弟,参军和读书,是两条并列改变命运的通天大道,甚至参军还在读书之上。 读书相对来说农户子弟竞争优势没有城市子弟强,但在参军这条道路上,大同军的将领还是更喜欢踏实肯干的农户子弟,每年参军的名额七成是留给农户子弟的。 农户的子弟参军三年了,锻炼了体魄,训练了纪律,再经过半年的培训,就是非常优秀的工匠学徒,关键是他们普遍比城市的工匠更加吃苦耐劳,大同社的官营作坊也乐意接受这些退伍的士兵。 而对农户而言,自家子弟有本事在军中继续深造,那就是彻底改变命运了。 次等,哪怕退役之后,也能在城市当中吃上一份铁杆的庄稼,这对农村子弟来说,已经算是鱼跃龙门了。 就这样大头这批新兵,在全村人羡慕的目光,先坐马车来到武装部,集合之后去了火车站,一路来到了天津卫的新兵营,休息了1日之后,就踏上了前往新大陆的海船。 大同历二十八年(公元1650年)2月24日,新大陆,望汉城。 经过了近三个月的长途跋涉,这批运载着1万新兵的舰队,踏上了新大陆的土地。 “带好自己的个人物品,一个一个下船。”新兵连连长大喊道。 大头跟着自己的班长,背着自己的背包,走下了生活了近三个月的海船,刚一下床,整个人就不适应,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好像倒了一般。 新兵连长对这一幕太习以为常了,他大声道:“往边上走,不要堵着路,适应一下就好了。” 与此同时,赵胜带着殷洲都护府高层前来迎接李文兵一行人进入都护府 来到都护府之后,李文兵看到赵胜询问道:“殷洲大陆的情况如何?” 赵胜对着庞大的殷洲沙盘道:“西班牙人在新大陆的势力,只剩下加勒比海的几个岛屿,现在进攻这些岛屿,唯一的麻烦是要越过葡萄牙人的殖民地。” 吴亚军冷笑道:“这个麻烦快要解决了。我们武装本土的土著,不断袭扰葡萄牙人的殖民地,这些葡萄牙人本来就人少,在当地更是为非作歹,无恶不作,现在他们只敢躲在庄园和坞堡当中,我军只要派一个师足够夺下葡萄牙人所有殖民地。” 民朝不是闭关锁国的封建王朝,对欧洲各国的情况不说是了如指掌。但也是大致了解的。葡萄牙国刚刚从西班牙人的控制当中解脱,本土的国民也不过百万上下,这在东方只能算是个小国,他们在殖民地的人就更少了。以前葡萄牙人靠着武器装备的优势降为打击土著人。 但现在大同社同样用火枪武装土著,哪怕土著人的组织力差,战斗力差,但几百倍人口的优势,还是把葡萄牙人打的摇摇欲坠,现在殖民地都很难保得住了。 李文兵想了想道:“没时间和葡萄牙人浪费时间,和他们谈判,只要交出殖民地,我们可以让他们带着私人财产离开,同时保障他们在民朝的商业利益,要是他们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先灭了他们。” 第527章 ,宁予友邦,不予赛里斯 大同历二十八年(公元1650年)3月4日,新大陆,墨西哥城以北沿海荒野。 三月的墨西哥沿岸,气候宜人。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气温接近三十度,但在海风的调节下并不算酷热。 大同军有基建的传统,而墨西哥高原虽然被西班牙人统治了上百年,但除了靠近银矿和几座城市稍微有文明的痕迹之外,这片广袤的高原,大部分地区都是一片蛮荒。 所以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进行道路,桥梁,沉池等基础设施的建设。加之西班牙海盗通过加勒比海不断袭扰墨西哥高原,赵胜派遣大量的屯垦军在边境修烽火台,坞堡等军事设施。 在沿海的荒原上,一支由屯垦兵和部分正规军组成的工程队伍正在紧张地施工。 一处地势略高的坡地上,一座小型坞堡的雏形已然显现。桑浩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汗水淋漓,他动作娴熟地用瓦刀挑起水泥,精准地抹在土坯砖上,然后垒砌、敲实。 在他周围,其他士兵们分工明确:有人负责搅拌水泥,有人用铁锹将混合土填入木制模具中夯实,构筑堡垒的基墙。这座被设计为屯兵的坞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成型。 不远处,一条新的道路正在向海岸线延伸。先头部队用铁锹和镐头清除杂草、平整土地,开出路基。紧随其后的牛车,将早已破碎好的碎石倾倒在路基上,形成基层。最后,另一组牛车拉着加热后黏稠的沥青,小心翼翼地倾倒在碎石层上,士兵们再用简易的碾子压实。一条虽然粗糙但能有效防水的简易沥青公路,就这样一寸寸地向前推进。 放眼望去,沿着这条新修的道路,每隔大约十里左右,就有一座类似的烽火台矗立在高点,这样的烽火台沿海线有十几个,而在后方更安全的位置,则修建有规模更大、能驻扎一个完整步兵团的中心坞堡。 这套防御体系,是民朝为应对日益猖獗的西班牙海盗袭扰而建立的。在无法立即远征加勒比海的情况下,只能借鉴故明时期对付倭寇的经验,建立烽火预警和快速反应机制,一旦发现敌情,点燃狼烟,附近堡垒的驻军便能迅速集结,围剿来犯之敌。 日头升到头顶,气温升高,持续一上午的重体力劳动让士兵们汗流浃背,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腹中的饥饿感愈发明显。 “嘟—嘟—嘟——”休息的哨声终于响起。带队的张耀大声喊道:“午饭时间到!各队依次洗漱,准备开饭!” 士兵们如蒙大赦,纷纷放下工具,三五成群地跑到临时用木桶和竹管搭建的洗漱处,用清水冲洗脸上的汗水和尘土,搓洗双手,顿感清爽不少。 炊事班抬着巨大的木桶走了过来。今天的午餐依旧是标配:米饭,主菜是大盆的红烧牛肉,另外几个配菜也离不开牛,牛腩、牛百叶,最后才是本土的蔬菜和海带汤。 张耀看着饭菜,忍不住皱起眉头抱怨道:“又是牛肉!连配菜都离不开牛下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就不能换点猪肉、羊肉打打牙祭?” 牛肉虽然是好东西,但这好东西吃了几年,也有点反胃了,现在大家反而更喜欢吃猪肉,羊肉,只可惜这里不是神州。猪肉,羊肉的价格比牛肉高了好几倍,大同军虽然不至于买不起,但肯定不能奢侈的给所有的士兵,现在最划算的还是牛肉。 毕竟新大陆有几千万头野牛,获取牛肉极其方便,这些野牛就是移动的粮仓,在新大陆食用它们的比例只在各种主粮之下。 桑浩扒拉了一大口饭,没好气地回道:“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你也不看看这新大陆上,野牛遍地跑,猪和羊才有多少?想尝鲜,行啊,自己掏腰包去买,看看你那点军饷够不够!” 张耀叹了口气,压低声音继续抱怨:“唉,老子来新大陆是想着打仗立功,光宗耀祖的。结果倒好,这两年不是抢着锄头开荒种地,就是挥着铁锹修路砌墙,跟个民夫有什么区别?” 桑浩瞪了他一眼:“来墨西哥驻防,可是你自己抢着报名的!现在倒嫌这嫌那了?” 张耀委屈道:“我哪知道会是这样?《殷洲军报》上几乎期期都有捷报,说这里剿灭了多少西班牙海盗,那你抓住了多少西班牙强盗。 谁想到咱们一来,西班牙人就跟缩头乌龟似的,连个影子都见不着!这烽火台修得我都快以为自己是个泥瓦匠了!” 桑浩他们屯垦地距离距离他们修烽火台的地方有2000余里。当时他们的驻地还处于冬季,气候极其寒冷,狂风肆虐。 张耀他们想着,去了墨西哥,气候稍微温和一点,可以躲过寒冷的冬季不说,更关键的是遇到了西班牙海盗,还能立下军功,可谓是一举两得。 结果他们来了快半年时间了,烽火台修了几十,坞堡修了一个,沥青道路都修了几十里,结果一个西班牙海盗都没遇到。 就在众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时,桑浩无意间抬头望向海岸线方向,目光骤然一凝——远处一座烽火台顶端,一股粗黑的狼烟正笔直地升上天空,在湛蓝的天幕下格外刺眼! “狼烟!西班牙人真来了!”桑浩猛地放下饭碗,霍然起身。 张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瞬间由郁闷转为狂喜:“他娘的!总算让老子等到了!还以为要等到轮换都碰不上呢!” “哔—哔哔——!”张耀立刻吹响了紧急集合哨,用尽全身力气大吼:“敌袭!全体集合!准备战斗!” 正在吃饭的士兵们反应极其迅速,立刻丢下碗筷,按照平日操练的紧急预案,排好队伍,而后以班为单位。冲向枪库。 短短几分钟内,五百多名士兵已全副武装,在桑浩和张耀的带领下,沿着刚修好的沥青路,朝着狼烟升起的方向疾奔而去。 约莫半小时后,部队赶到事发地点。只见数百名穿着杂乱的西班牙海盗,正围着一座孤立的烽火台。 烽火台高约十余米,由砖石和夯土构筑,十分坚固。台上的十名大同军士兵依托垛口,用手中的步枪进行反击,已经撂倒了十几名试图靠近的海盗。 海盗们显然没携带重武器,对这座坚固的哨所一时无可奈何,只能躲在射程外胡乱放枪,或用弓箭仰射,效果甚微。 这股海盗也发现了桑浩带领的援军,看他们人多势众,装备精良。头目一声唿哨,海盗们立刻放弃围攻,开始向海岸方向撤退,只是队形显得有些混乱。 “想跑?没那么容易!追!”桑浩岂肯放过这送到嘴边的军功,立刻下令追击。 “一连、二连,正面压上!三连,跟我从左边林子绕过去,截住他们退路!”张耀立刻带领约百余人,利用地形掩护,向海盗的侧翼快速迂回。 桑浩则指挥主力部队呈散兵线,一边追击一边开火。大同军的步枪在射程和射速上拥有绝对优势,西班牙海盗武器装备这杂乱不堪,弓弩等冷兵器,也有火绳枪,燧发枪,武器装备远远不如大同军。子弹呼啸着飞向逃窜的海盗,不断有人中弹倒地。 当距离拉近到约一百五十米时,桑浩下令:“迫击炮组,前方敌群,急促射!” 几名炮兵迅速放下背负的轻型迫击炮,简单测距后,将炮弹滑入炮管。 “咚!咚!”几声闷响,炮弹划着弧线落入海盗人群中最密集的地方。 “轰!轰!”爆炸声响起,破片四射,顿时有十几名海盗在硝烟中惨叫着倒下,海盗的撤退队形更加混乱。 面对民朝军精准而持续的火力打击,海盗们仅有零星还击。他们使用的老式燧发枪射程近、装填慢,只有少数几支从民朝商队或巡逻队抢来的步枪能够反击。 在追击中,张耀带领的侧翼包抄部队成功赶到了海盗撤退路线的前方,利用一片矮丘和灌木丛建立了阻击阵地。当溃退的海盗主力撞上这堵突如其来的火力墙时,彻底陷入了混乱。 一部分悍勇的海盗试图突围,但在交叉火力下很快被消灭。大部分海盗见退路被截,前方和侧翼都是敌人,士气崩溃,纷纷丢弃武器跪地投降。 约有百十名腿脚快、或是原本就在队伍边缘的海盗,侥幸冲出了包围圈,连滚带爬地逃到了海边,跳上隐藏在小海湾里的划艇,拼命划向停泊在稍远深水区的几艘西班牙式帆船。 桑浩带领部队追击到海滩,看着逐渐远去的海盗船,他没有命令部队继续涉水追击。他担心海盗船上的舰炮进行火力覆盖,为了百十个残敌让部队暴露在炮火下得不偿失。 “停止追击!清扫战场,统计战果,看押俘虏!”桑浩果断下令。 张耀提着还在冒烟的步枪走过来,望着远去的帆船,啐了一口:“呸!可惜了!要是带两门步兵炮过来,非得把那几艘破船留下不可!” 桑浩看着战场上躺着的三十多具海盗尸体,以及垂头丧气被集中看管的上百名俘虏笑道:“行了,别贪心不足。击毙三十余,俘虏上百,这功劳够咱们营消化一阵子了。赶紧打扫,把伤员送回去,把这群俘虏押回坞堡,好好审审!” 张耀看着这些俘虏也笑道:“说的不错,好歹这次来墨西哥,不算是空手而回,这半年的辛苦算是值了。” 大同历二十八年(公元1650年)3月24日,新大陆,巴西总督区首府,萨尔瓦多城。 总督府议事厅内,沉重的红木长桌旁烟雾缭绕,气氛压抑让人难以呼吸,总督府的官员都是小心谨慎的生怕自己发出的声音引起总督的不满。 巴西总督杜阿尔特·德·阿尔伯克基·科埃略手中紧握着一份文件,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这份赛里斯人的最后通牒,此刻仿佛有千钧之重。 他明白这件事情自己难以做决策,他当即命人找来巴西总督的大法官,议长,陆军,海军等将领。 没多久,巴西总督区的高层,大法官迪奥戈·德·弗莱塔斯·德·马斯卡雷尼亚斯、市政议会议长马斯卡.尼雷亚、陆军上校费尔南迪斯、海军上校安德烈来到总督府议事厅。 “先生们,”杜阿尔特总督沉重道:“我们最不愿见到,也最为恐惧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赛里斯人向我们下达了最后通牒,要我们交出巴西总督区。” 他将李文兵的文件推到桌子中央,众人拿起桌上面的书信,仔细的观看,内容让他们心中一震,虽然早已有所预感,但真走到了这一步,他们内心还是感到无比绝望。 在场的巴西总都区高层没有咆哮和怒斥,在座的众人只是脸色变得更加灰败,眼中充满了深切的忧虑,甚至是一丝绝望。 那些叫嚣着“誓与殖民地共存亡”的死硬派,在过去两年与土著残酷战争中,大多已葬身于炎热潮湿的雨林或是某个燃烧的种植园,他们的尸骨成为了这片土地的养份,也算是他们迟来了上百年的报应。 葡萄牙人的巴西殖民地结构非常复杂,巴西总督区大概能统治不到百万的人口,真正的葡萄牙人只有不到5万人,而经过这两年的战争已经减少到不足2万人。 第二等的这是巴西总督区本土出生的葡萄牙,大概也就五六万,而这两年以土著的战争,这些人死的不足3万余。 第三等的则是马梅卢科人,他们是葡萄牙男性和土著女性生的混血种。他们精通当地语言和文化,常常作为探险队、捕奴队和商队的先锋,也向内陆渗透,是扩张的急先锋。 本土的土著也最痛恨这些人,在这两年的战争当中,马梅克卢人死的最多,他们被抓住几乎毫无活口,现在只能躲在萨尔瓦多城。 关键是连葡萄牙人也不把这些混血种当成是自己人,他们被看押在军营当中,作为炮灰进行最后的利用。 最后则是穆拉托人,他们是葡萄牙男子与非洲妇女的后代。他们多生活在沿海城市和甘蔗种植园地区,逐渐成为手工艺人和自由劳动力的一部分,因为在大城市当中,再加上他们和土著的仇恨不深,这批人死伤反而是最少的。 与拥有波托西等巨大银矿的西班牙殖民地不同,葡萄牙的巴西殖民地早期并无如此惊人的贵金属发现。 然而,正因如此,葡萄牙人不得不进行长期开拓,开荒种地,建设城池港口,修筑道路,一点点的开拓巴西殖民地,经过上百年的经营,他们在这里建立了一套以蔗糖为核心的种植园经济体系。 巴西东北部的“糖厂”不仅是制糖中心,更是集种植、加工、宗教和生活于一体的独立王国,使巴西成为当时世界最大的蔗糖产地,财富源源不断流入里斯本。 此外,烟草、畜牧业也相当发达,而近十几年来,从亚马逊雨林发现的橡胶,因其在民朝市场上的高昂利润,已迅速崛起为第二大经济支柱,为殖民地注入了新的活力。 瘦田没有人耕,耕开了有人争,巴西总督区在葡萄牙人的经营下,成为一片沃土,自然也引来了觊觎者。 荷兰人在1624年就曾入侵并占据巴西东北部,企图夺取这块肥肉。 葡萄牙拼死抵抗,哪怕是“海上马车夫”的全盛时期保住了大部分殖民地,随后双方在这片土地上进行了长达10多年的战争,葡萄牙人靠着本土的优势,一点点的把荷兰人挤出巴西。 然而五年前,随着大同社以雷霆之势夺取西班牙人的主要殖民地,一切都改变了。 因为葡萄牙人和荷兰人都发现了,他们在新大陆最大的敌人是赛里斯人,再这样内斗下去,他们全部要被赛里斯人赶出新大陆。 于是双方以边界线为基础,开始停止了战争,并且不断的支持西班牙人,侵袭赛里斯人的殖民地,减慢赛里斯人消化新大陆的速度。有的时候他们甚至假装西班牙人亲自动。 但他们没有想到,赛里斯人的反击会来的这么猛烈,甚至直接掀桌子。 在新大陆的欧洲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封锁军事技术,土著很难得到火枪,甚至连铁器都很难获得。 就是这种武力上的压制,才让他们以极少的人能统治这片庞大的陆地。 大同军打破了欧洲殖民者心照不宣的“技术壁垒”,向土著提供了大量火枪,对土著进行军事训练,这一举动,彻底改变了新大陆的力量平衡。 巴西广袤的内陆生活着数百万土著。即便他们组织松散、战术落后,但在获得了与殖民者相近的武器后,数量上的绝对优势便转化为了毁灭性的洪流。 过去两年,葡萄牙军队在战场上依旧能取得一系列“辉煌”的战术胜利,以寡敌众的战例不胜枚举,千人规模以上的战争打赢了几十场,那种小规模的游击战,他们也是胜多败少。 但就是这样,胜利,胜利,他们逐步从巴西的雨林被土著推到了巴西的海岸线,一个个孤立的甘蔗园、橡胶园、烟草园被土著武装摧毁,庄园主被那些残暴的土著砍死,或者是吊死在自己的庄园当中,妇孺被强奸,孩童被杀戮,修道院被推平,可以说是一片地狱的。 如今葡萄牙势力已被压缩到沿海几个主要城市,城市之外,是充满仇恨的汪洋大海,就连城市内部也暗流涌动,暗杀和袭击事件频发。 “赛里斯人给出了什么条件?”大法官迪奥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允许我们携带私人财产离开。”杜阿尔特总督无奈道。 “这不可能!”陆军上校费尔南迪斯猛地一拍桌子,“那些庄园主、商人们绝不会答应!他们的土地、房屋、工厂、种植园,他们几代人的心血都在这里!离开了巴西,我们就是一群身无分文的乞丐!本土的贵族和国王也不会接受如此屈辱的条件!” 海军上校安德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提议道:“我们必须联合起来!西班牙人、荷兰人,还有那些法国佬!赛里斯人是我们所有人的威胁! 他们最多想要我们的殖民地,但庄园或许还能保住。可落在赛里斯人手里,我们连命都可能丢掉!巴西宁可交给欧洲的对手,也绝不能给这些赛里斯人!” 杜阿尔特总督苦笑着摇头,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安德烈,清醒一点吧。就算我们联合,在新大陆的所有欧洲人加起来也不到三十万!我们要面对的是几百万,甚至上千万被武装起来的土著!这是一场注定看不到希望的战争。我们的‘胜利’只是在延缓死亡。” 安德烈不甘地低吼:“这些赛里斯人,他们难道不怕武装起来的土著将来反噬他们自己吗?” “法国人在北边试过了,散布谣言,挑拨离间,武装土著。”杜阿尔特叹道,“但效果甚微,赛里斯人不在乎血统,只要土著认同赛里斯人的祖先,就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共享未来。结果往往是那些被蛊惑的土著,转头就带着赛里斯人去进攻法国人的据点。”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略显萧条的港口道:“谈判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生机。或许我们可以争取一个‘赎买’协议,由赛里斯人出资‘购买’我们的殖民地权利。这样,至少能为王国保留一丝颜面,我们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那本地的庄园主们怎么办?”安德烈追问道。 杜阿尔特严肃道:“他们既然选择留下守护他们的产业,那么,拿起枪,和那些他们曾经奴役的土著战斗到底,就是他们的命运了。我作为国王陛下的总督,职责是尽可能为王国保全利益和尊严,而不是为少数人的庄园殉葬。” 他看向海军上校道:“安德烈上校,我任命你为全权特使,代表葡萄牙王国,前往与赛里斯人的统帅李文兵谈判。你的任务,是为王国争取一个尽可能体面的结局。愿上帝保佑你,也保佑葡萄牙。” 第528章 ,组建伊利比亚联盟军 大同历二十八年(公元1650年)4月4日,望汉城,王平安家。 “夫君快起床了,我们赶快吃早饭,要不然赶不上千佛寺的朝拜仪式。”王平安的婆娘,小雪前所未有的提前起床,忙碌早饭,一个早上都能听到厨房传噼里啪啦的声音。 王平安叹口气起身,来到大厅,看到忙碌的三个老婆,和围着桌子玩耍的儿子们无奈道:“傻娘们,跟你们说了多少次,那些和尚没有法力是在那里装神弄鬼,你们怎么就不听?” 小雪不服气道:“佛像都能念佛经,这怎么会没有法力?” 小雨也说道:“夫君,你可不能乱说话,开罪佛祖会遭到天谴的。” 王平安看着三个婆娘像看傻子一般道:“那就是个留声机,既然你们这么喜欢听这声音,我想办法托京城的朋友给你们买一台。” 新大陆最先拥有留声机的人不是那些富商官员,反而是那些和尚,道士,他们发现留声机储存声音,当即就想到如何用这玩意儿发展信徒。 没多久,千佛寺上香的信徒,发现寺庙里面的佛像居然会自动的念经,轰动整个望汉城百姓,尤其是那土著纷纷朝拜,要不是都护府严厉限制千佛寺,不允许在工作日开留声机,这些土著甚至连差事都不干了,天天待在千佛寺朝拜。 王平安最开始虽然也很惊愕此事,但他知道肯定不是佛祖显灵,询问过自己朋友才知道,这是京城最近研发的留声机,能够通过一种黑色的胶盘储存声音。 虽然他还是不懂其中的原理,但他却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神迹,就是一个机器。 本来他也想搞一台留声机,他找商社问过报价,一台留声机到新大陆要上百元,是他三个多月的收入,一张胶盘要4元,而且只能录5分钟的歌,购买十几首歌就要花掉四五十元,想了一想就没买这奢侈品,毕竟他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 但现在看到自己家三个婆娘都要入迷了,他还是决定要买一台,让这三个傻婆娘清醒一点。 一家人吃了早饭,王平安就被小雪催促的去千佛庙,马车开到千佛寺的时候,已经人潮涌动了,寺庙更是一派虔诚的景象,从寺庙的前院,一直到大殿里面都挤满了人群,他们一跪一拜,缓慢前进,好在大部分都是土著人,汉人倒没多少。 王平安警告自己家三个傻婆娘道:“上完香就回去,不要待太久,傻子会传染。” 小雪怪罪道:“不要在佛祖面前说这样的话,我们上完香会回去的。” 王平安只能无奈的叹口气,而后驾着马车向着钢铁厂方向前进。 钢铁厂在望汉城的郊外,而他在路上也看到一群生土著,穿着本土的服饰,尤其是背后插着两排艳丽的羽毛,这就是他们最好的辨识物,这些土著也是一步一磕头,向着伏羲庙的方向前,他们眼前上百米高的伏羲雕像,就是他们最好的精神支柱。 这一幕让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吐槽,但看他们虔诚的模样让他感到有点羞愧,对自家的祖宗,他甚至没有这些土著虔诚,他也就是在伏羲庙开庙的时候,去过一次,上过一炷香,这些土著每个礼拜天都要过来朝拜一次,还是一直从望汉城一步一磕头的磕到伏羲庙内。 “要不明天带着小雪那傻婆娘,给祖先上一炷香!” 他的马车掠过人群很快就来到钢铁,现在他这家钢铁厂模样大变,一个30米高的烟囱直插云天,这可以说是除伏羲雕像,千佛塔楼之外,整个新大陆第三高的建筑。 钢铁厂原本的土高炉,现在已经变成一次能炼铁十吨的标准化的高炉。 厂房面积扩大了几十倍,除了高炉区,还有各个机械加工的作坊,有食堂,澡堂,居住区,戏院,甚至还有一个小市场能解决工匠购物需求。 钢铁厂四周则是配套的机械,枪械,机床,农具,蒸汽机等依托钢铁为原材料的行业,这片地区已经成为了望汉城的重工业区。 进入钢铁厂内,王平安戴上安全帽,安全鞋,手套,然后开始巡视高炉,机械车间的生产线。 “轰轰轰!”一个巨大的铁锤快速的落下,铁锤下通红的钢铁部件,几锤下来就变成了一个合格的零部件。 每次王平安看到这一幕内心都是无比感慨,他父亲教自己打铁的时候,拿个两三斤的铁锤,千锤百炼才能锻造一把合格的镰刀锄头。 但眼前这台蒸汽锻造机,一锤下来就是5吨的力,《隋唐英雄传里》的什么李元霸,宇文化及在这个蒸汽锤面前不堪一击。 他看着蒸汽锻造机喃喃自语道:“据说天津造船厂有百吨级机蒸汽锻造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钢铁厂也能拥有一个这样百吨锻造机。” 随着大同社航海业的发展,战船和民用的商船越造越大,海商需要的安全系数也越来越高,要扛风暴,扛海浪。 一艘船最重要的核心就是龙骨,但即便是辽东的百年树木做龙骨,也越来越难以满足,造船业对安全和运载量的需求。 同时因为辽东容易砍伐的林子这几十年都被砍伐光了,现在在想找百年级别的适合做龙骨的树,都需要从深山老林里去找,而且运出来也极其艰难,这几年时间适合做龙骨的木料,价格翻了10倍,极大的拉升了造船的价格。 民朝各地的造船厂都需要一种坚固且便宜的龙骨,于是钢铁龙骨孕育而生,而蒸汽锻造机,这是为了配套钢铁龙骨研发的。 被王平安看成宝贝一样的蒸汽锤是初期的版本,现在早已经淘汰了,连天津卫的小型锻造厂都不用,这才被运到新大陆这儿来,负责锻造一些蒸汽机的部件。 王平安巡视钢铁厂一直到了中午,才来食堂吃饭。 食堂内部极其宽广,打饭的窗口有十几个,大部分都是和牛肉,鱼肉有关的硬菜,蔬菜寥寥无几。 钢铁厂的工匠也喜欢吃这些硬菜,他们做的都是重体力活,牛肉能补充他们的力量。 王平安刚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几个金发碧眼的大匠就围了上来。 “掌柜,我有一个表弟他想来我们厂务工,厂里能不能接受他?” 和王平安说话的叫阿隆索,他以前是西班牙战俘,在钢铁厂务工,因为他以前在西班牙也是铁匠,有技术经验,成为了钢铁厂的大匠。 钢铁厂的高炉建设之后,收入也开始增长,一年时间就凑够了赎身的费用,但他并没有选择离开钢铁厂,因为他在钢铁厂,一个月能赚50元,在西班牙的老家根本不可能有人会花如此高的价格来雇佣他。 他想的是在钢铁厂待够10年,赚够1万元,再回西班牙的老家,购买一块土地,成为一个高贵的绅士。 他在赚钱之后,通过荷兰商船的关系,想办法联系上自己老家的亲人,告诉父母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并且寄了200块钱给自己的老家父母。 但这场跨越万里的联系,结局却不怎么美妙,他在半年后收到的书信,是他叔叔写的,叔叔告诉他,现在西班牙国内大乱,到处都是叛军,国王征收的税收越来越高,他父母死在了包税官手中,老家的亲戚也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他这个叔叔带着一个表弟还勉强在老家生存。 阿隆索悲痛欲绝,从此也断绝了想回西班牙的念头,他再一次写了一封书信,并且寄了200块钱回自己的老家,告诉叔叔带着表弟来新大陆投奔自己。 万幸的是,这次悲剧没有在阿隆索的身上继续上演,他叔叔收到钱之后,用这笔钱买了两张前往新大陆的船票,一路漂洋过海来到了望汉城。 阿隆索就想给自己表弟也找一份体面的差事。 王平安道:“把你表弟带过来,先做三个月的学徒,工钱5元,转正之后工钱10元。” 这时候马丁等人也说道:“我们也有些亲戚想要进入钢铁厂。” 王平安道:“一起都带过来。” “多谢掌柜!”几人感激道。 王平安有点诧异问道:“这一个月你们投奔新大陆的亲戚是不是太多了?已经有十几个人了。” 阿隆索悲伤道:“现在西班牙帝国已经彻底落败,国内到处都是叛军,加泰罗尼亚人甚至包围了马德里,国内已经活不下去了,所以我们老家的亲人只能投奔我们。” 其他几个西班牙的工匠也是一脸悲伤,他们小时候西班牙帝国如日中天,虽然国内经济不景气,但好歹还有让他们自豪的霸主帝国公民的身份。 现在西班牙国最大的殖民地被赛里斯人夺走,对欧洲的战争也失败了,甚至国内都不安稳,到处都是叛军,一副摇摇欲坠,即将亡国的景象,哪怕这些西班牙人仇恨菲利普四世,但也很痛心自己国家现在这种烽火遍地的景象。 王平安很能理解阿隆索他们此时的内心,他小时候对大明的记忆就是天灾人祸不断,贪官污吏横行,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有饿死人的情况, 这幅景象和现在阿隆索他们描述的西班牙何其相似。 只是民朝出了元首,他带领我们大同军扭转了天下大乱的情况,花了十几年平定了天下,把民朝带入了百姓能吃饱饭,万国来朝的盛世当中。 一时间他只能拍拍阿隆索的肩膀,无声的安慰这几人,现在西班牙缺的就是元首这样的英雄。 王平安吃完午饭之后,都护府一个吏员找到他,说远征军主帅李执政找他。 他当即驾着马车赶到了都护府,却发现都护府还有不少自己的老熟人,有自己的战友周俊,也有蒙古人满岳。 他找到周俊询问道:“李执政找我们做什么?” 周俊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估计应该和西班牙人有关,毕竟这次组建远征军,就是为了征讨西班牙人。” 其他人也是和自己相熟的人小声议论,但他们也猜测和西班牙人有关。 这时李文兵走进议事厅,众人行礼道:“见过李执政!” 李文兵笑道:“坐!”等他们坐好之后,开口道:“这次都护府找各位来,是因为你们是都护府当中,精通西班牙语,或是和西班牙人交战,又或者是管理西班牙的战俘,你们算是新大陆最了解西班牙的人。” “现在我们和西班牙人的战事,你们也清楚,虽然没有大规模的交战,但他们利用海盗小规模的袭扰一直没有停止,为了彻底解决西班牙,民朝组建远征军,打算远征西班牙王国本土。” “西班牙国王横征暴敛,穷兵黩武,贪婪无度,可以说和我们历史上的商纣,隋炀帝一样的暴君。 他不修内政,而是不断挑动战争,在位30年就打了30年的战争,他不但是我们大同社的敌人,也是西班牙百姓的敌人,社长,元首给我指示。 我们这次远征西班牙人,不是为了掠夺西班牙的财富,更不是为了杀戮西班牙的百姓,而是应当与西班牙的百姓站在一起,共同除去菲利普四世这个暴君。 所以远征军第一支要组建的军队,就是以西班牙百姓为主的,伊利比亚联盟军。” 王平安小声道:“伊利比亚联盟军,这是要动员西班牙人去打西班牙人?” 李文兵道:“你们将是西班牙联盟军的顾问团,由你们负责组建这支伊利比亚联盟军。” 接下来李文兵任命周俊为顾问团团长,王平安为顾问团的教喻,满岳为顾问团的参谋长,云下的人则担任顾问团的参谋和政务官。 任命下达之后,望汉城西班牙人居住的各个社区,张贴了组建伊利比亚联盟军的消息,告诉这些西班牙人,大同军要带领他们打回伊利比亚半岛,消灭残暴不能的菲利普四世,还西班牙百姓一个太平的生活。 阿隆索看到自己社区里的文书,转身对他表弟道:“托马斯,钢铁厂的差事不去了,我们参加联盟军,打回老家,消灭菲利普四世,为我们的父母亲人报仇!” 第529章,刘永的大基建计划与希望之国 大同历二十八年(公元1650年)4月9日,天津卫码头。 本就热闹非凡的天津卫码头,今日更是人潮涌动,大量的市民和商贾看着港口停靠的一艘奇形怪状的海船,它没有比全身大几倍的风帆,只有一根无比巨大的烟囱直插云霄,这就是天津卫造船厂研发的,第一艘能在海上航行的蒸汽轮船。 此刻码头工人通过龙门吊,把钢铁部件,蒸汽机,机床的零部件,还有一些布匹等生活用品,一点点的搬运到船舱当中。 沈良等人激动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对他们这些跑新大陆的海商而言,前往新大陆利润虽然高,但有一个缺陷,来回一趟就要大半年时间。一年跑不到两趟,极大的影响他们赚钱的效率。 而眼前这艘蒸汽轮船就是他们破局的关键了,蒸汽轮船的速度是普通帆船的三倍。这条蒸汽轮船航线开通,他们前往新大陆的时间将会降低一半,利润也能提升一倍,只要这次实验航行成功,他们就打算订购蒸汽轮船。 随着货物装满之后,“嘟嘟嘟!”一阵汽笛声音响起,蒸汽轮船下面的螺旋桨开始转动,船缓缓的离开码头,而后不断加速,快速的离开,最终只留下一条长长的烟囱,消失在水天之间。 在码头的一个高楼上徐晨看到这幕笑道:“这速度不慢,希望是个好的开始。” 一旁的刘永笑道:“这趟航行圆满完成,造船业就要升级了,往后蒸汽轮船将会缓缓的取代现在的风帆船,造船厂需要订购更多的机器,更多的蒸汽机,雇佣更多的工匠,如此产业升级才是利国利民。” 刘永成为第二任元首之后,和胡益堂,陈子龙,罗伟几人也在想办法解决现在民朝粮食价格低迷的问,讨论了几个月时间,认为粮食多了就想办法增加工业人口多消耗粮食,暂时维持供需的平衡。 于是他们制定了一个大基建计划,农业,工业,住房,铁路建设,桥梁建设,沥青马路建设等一篮子建设计。 胡益堂提出了扩张城市面积,加大对工匠坊的投入,争取让每一个城市,都有低廉租金的工匠坊,让每座城市租金不超过工匠收入的两成,让更多的收入在工匠手中提振消费。 而后又提出了加大对铁路桥梁,沥青,马路等基础设施建设的投入,这其中有西域铁路网建设计划,长江铁路大桥建设计划,汉江铁路大桥建设计划,同时也在规划在在长江建设铁路大桥,彻底打通中原的各条铁路网络之间的联系,不至于被这些大江大河阻隔。 同时也以工代赈,吸纳更多的农业人口进入工业领域,增加粮食的消耗,提升粮食的价格。 以此为基础,陈子龙提交了一个水利计划,引汉江之水入中原,增加中原灌溉田地,这个计划需要招募80万左右的民夫,分5年时间完成,能增加中原千万亩良田灌溉。 罗伟提出工业扩张,产业升级的,5年内增加10个大型钢铁厂,扩张车床,机械,拖拉机,蒸汽机等重工业的发展。 提前增加墨子学院的经费,加大对电器行业的投入,提出在5年内在京城,天津卫,洛阳,长安,扬州,金陵,襄阳,广东等大城市,建设大型发电站,铺设电网系统,发展与电器行业相关的产业。 刘永以这个大基建计划为纲领,这半年多了,大规模的开设基础设施开始建设,民朝基础设施建设再次步入的高峰,这个铁路工程商社,土木工程商社,大规模的招募农户进行基建,各个工地加起来的民夫数量超过了200余万。 减少了200余万农业的人口,增加了200多万工业人口,加上各个作坊扩大,增加的工匠数量,这一来一回差不多增加了5%的粮食市场,这个数字已经足够让民朝的粮食市场稳定下。 徐晨点头道:“的确,只有有产业升级,增加了更多的财富,才是解决一切问题最根本的方法。” 刘永想了想道:“天竺传来消息,莫卧儿帝国有反汉的趋势,我们在天竺的商人,大量的丝绸被抢夺,茶叶被烧毁,瓷器被砸毁。” 徐晨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刘永苦笑道:“莫卧儿的皇帝嫌弃我们买他们的商品太少,卖他们的商品太多,把莫卧儿国大量的金银等贵金属,带回到中原,以致引起了天竺的通货紧缩。莫沃皇帝已经开始准备制定新的通商法令,据说只允许我们一年去一百艘商船,而且每艘商船的吨位不能超过千吨。” 在农业时代,天竺和中原都是全球手工业的中心,但从民朝步入工业化之后,双方的生产力差距就开始逐步拉大了。 经过了这20多年的贸易,显然天竺已经承受不住民朝的吸血,他们没有办法进入工业化社会,那只能想办法,减少吸血的点。 徐晨神情怪异,这是工业化开始摧毁各个封建王朝,只不过历史的剧本是英格兰作为急先锋,而现在是民朝。 按照历史的剧本,民朝应该派遣军舰,炮轰天竺本土,打开他们的国门,用工业化彻底摧毁他们的小农经济和封建王权。 但现在民朝分身乏术,而且刘永他们道德底线显然是比那些鸦片商高一些,因为对方不和自己做买卖,就炮轰人家的国门,刘永还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徐晨想了想道:“现在纺织业大发展,我们民朝缺乏优质的棉花,而棉花的原产地就在天竺,可以想办法和莫卧儿帝国合作,让他们扩大棉花的种植面积,我们来收购,让双方的贸易平衡起来,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难以维持。” 像英格兰强盗那样到处喊打喊杀,烧杀抢掠,显然是难以维持霸权,也不符合汉人的道德,学习希望国,合理分布全球产业链,掌握产业链的高端,显然是更加符合民朝称霸的道路。 刘永点头道:“这倒是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比那些海上喊打喊杀好多了。” 大同历二十八年(公元1650年)4月19日,望汉城,伊利比亚联盟军军营。 大同军招募令一出,应者云集,虽然他们在新大陆经济上的待遇不差,但无所不在的歧视和对他们的仇恨,内心当中还是让他们很担忧自己的处境。 以前西班牙人在新大陆可谓是无恶不作,望汉城虽然不是墨西哥高原。 但这里也有很多受到西班牙欺凌的土著,这些人对西班牙人充满了仇恨,关键他们现在在望汉城属于地位最低的一群人,所以不少人还是想回到西班牙的,在这种情况下,伊利比亚联盟军1万人的名额很快被招满。 兵员招满之后,周满岳,王平安三人让这些西班牙士兵推举班长,班长推排长,连长,这些西班牙人虽然当了两年的工匠,但他们大部分人都是经验丰富的雇佣兵,甚至很多人相互熟悉,谁能打,谁不能打,他们都清清楚楚。 所以这些军官快速被选拔,最后一直选出了阿隆索与马丁两人为伊利比亚军团的两个旅长。 同时大同军也派遣了一些军官作为训练官来训练这支军团,这其中就有刚刚立下功劳的桑浩和张耀两人。 但在接下来的军队训练当,双方就充满了一些火药味。 桑浩和张耀这批大同军的军官,训练军队,自然按照大同军的军事训练大纲来训练他们,这其中包括队列方阵和军规军纪。 当西班牙人听到“不拿公民财产时。”底下响起一片哄笑。 “先生,我们是雇佣兵,如果不允许我们缴获战利品,那我们如何保证自己的收入,没有收入如何保证战斗力。” 桑浩严肃道:“这些军规军纪就是保证你们战斗力的方式,军队的主要职责是战斗,而不是去弄什么钱财。” 马丁反驳道:“战利品是对士兵最好的奖励,没有这些战利品,士兵如何养活他们的家人?” 下面的西班牙士兵。也纷纷点头认可马丁说的话。 这个时候顾问团教喻王平安出来道:“各位,这次我们组建伊利比亚联盟军,打回你们的家人,驱逐贪婪残暴的暴君菲利普四世,救出你们的家人。” “如果按照你们所谓的胜利了就要获得战利品的,但你们抢的是自己的家乡。” 而后他看着阿隆索和马丁道:“如果还按照你们的军纪行事,我们来做个简单的推理,我们的联盟军好不容易攻陷了一座城池,你们按照以前的传统,抢劫了这座城池,以这座城池的财富做你们的战利品,但这座城市可能有你们战友的亲人和朋友,你们抢的战利品可能是这位战友亲人的财产。 而后随着军队继续前进,另一座城市,生活的又是另一批士兵的家人和亲人,当你们攻占整个西班牙之后,你们相互杀了自己的亲人和家人,抢光了自己战友家人的财富。 而后王平安严厉道:“你们是想救自己的亲人,还是想亲手杀害自己的亲人。” 王平安的话,让现场的西班牙人才反应过来,你们抢的是自己战友的家乡,杀的是自己家乡的父母亲人。 经过了王平安这一番合理的推导之后,所有的西班牙士兵,认可了大同军的军规军纪。 但很快在军事训练的时候,双方又遇到了矛盾,大同军讲究队列整齐,服从命令,队列训练抓的极严格。 西班牙人虽然也有军事队列训练,但却不会像大同社这样要整齐划一。 这些西班牙人都有十几年的雇佣兵经历,在他们看来,战场上能听指挥,能打仗就可以,训练这些不过是花架子。 马丁甚至傲气道:“我们是战士,不是演戏的猴子!西班牙方阵,才是陆战的王者! 我们的失败,只是因为你们的火枪能连续射击!如果武器对等,我们坚不可摧的长矛与火枪方阵,能将任何军队碾碎!” 马丁的发言,得到了许多西班牙士兵的认可,他们承认大同军武器的先进,但内心深处,依旧固守着延续百年的军事骄傲,认为战术上,西班牙方阵天下无敌。 桑浩看着这些西班牙士兵的神情就知道,他们是认可马丁的发言,为了让这些西班牙的士兵知道,面对新式步枪排着整齐的队伍就是自杀。 他弄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演示课,在一个靶场,弄了一些假人,让马丁用西班牙方阵的方式排列。 桑浩找来一个在训练的新兵连,让他们在这个靶场进行实弹射击。 而后集结了伊利比亚联盟军当中的军官,让他们观看这场实弹射击。 桑浩示意可以开始,令旗挥下,那个步兵连呈稀疏的散兵线展开,分成三个派,一个三角的阵型,快速推进。 在进入射程后,并未齐射,而是各自瞄准,进行了五轮急速射!砰砰砰的枪声如同爆豆般连绵不绝,硝烟弥漫。片刻之后,枪声停歇。 桑浩淡然道:“你们可以去靶场看看,你们的士兵还有多少人活着?” 阿隆索与马丁等西班牙军官,走到靶场,他们的脸色变了。那些厚重的木靶,几乎每一个都被多发子弹击中,被打得千疮百孔,如同筛子。 他们想象着,如果那是一支真实的西班牙方阵,在如此密集、快速且精准的弹雨下,将会是何等恐怖的景象。阵型再严密,也只是活靶子。 阿隆索还是辩解道:“这样远程射击固然厉害,但如果被敌人靠近了,还是有战败的风险。” 桑浩淡淡道:“我们也可以来一场白刃格杀训练。 其实现在阿隆索他们已经服气,但他们也想找回一点面,他和马丁两人,选了最强壮的100名士兵,两人为核心,摆出了一个缩小版的、但防御极其严密的长矛与剑盾方阵。 而桑浩带领的一百名教官,则三人一组,呈无数个小型突击单元,如同水银泻地般进攻,他们利用灵活的步伐和彼此间精妙的配合,围绕着方阵游走,攻击西班牙方阵的薄弱地带。 西班牙方阵试图用长矛突刺,但教官们根本不和他们正面冲突,而是绕到他们的侧翼,然后迅猛突入内圈。木制刺刀的戳、挑、格、挡,配合着腿部的绊摔,动作干净利落,高效致命。 方阵的侧翼和后方同时遭到压力,严密的阵型被迅速割裂、渗透。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百人的“方阵”已土崩瓦解,大半“士兵”倒在地上呻吟,而教官们虽也有“伤亡”,但却是寥寥无几。 全场鸦雀无声。西班牙士兵们目瞪口呆,他们赖以成名的战术,在人数占优、且放弃使用火枪优势,纯粹冷兵器对抗中,竟然败得如此彻底、如此迅速。 桑浩道:“以前你们的西班牙方阵可能很先进,能打过敌人,但这个方阵面对新式武器,新式的战术,它已经落后了,这就是你们失败的原因。” 连冷兵器都败了,这次阿隆索他们再也没有脸面说什么西班牙方阵天下无敌了。 他们开始意识到,大同军的强大,并不仅仅是武器,更是一套全新的、远超时代的军事思想、严格的纪律和超凡的单兵与小组作战能力。 自此训练营的风气为之一变,所有西班牙的士兵都老老实实的服从命令训练。 西班牙人被打的心服口服之后,王平安在他们训练之余,也开始对他们进行讲课,主要是讲他们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新的国家,你们将会是主人,那些贵族国王,贪婪无耻的神父将会被我们赶走和驱逐,国家的土地将会分给农户,所有人都有一份工作可以做,到时候人人都能吃得饱,穿得暖你们有属于自己的房子,里面有你们的妻子和两三个孩子,你们一家人将会过得衣食无忧。” “如果真能达到这样的世界,那简直是地上的天国,光明的世界。”坐在这里听课的西班牙人,一脸憧憬和向往。 西班牙虽然开启了大航海时代,但它本质上依旧是一个封建国家,土地对西班牙人来说是命根子,但他们的土地大部分都被西班牙国王和贵族掠夺走了。 一个西班牙普通百姓一生只有三个职业选择,做水手死在海上,做雇佣兵死在战场,做乞丐死在街道上,能活着终老对普通的西班牙百姓来,那和奇迹差不多。 一句很有名的话,用在西班牙人身上依旧受用,在这个战乱的时代,普通人活不过30岁,大航海的所有红利,都归了西班牙的贵族和国王,普通的西班牙百姓,只是菲利普四世争霸欧罗巴的炮灰。 阿隆索不敢相信道:“真会有这样一个人人平等,人人都有田可以耕种,有工作可以做的世界?” 王平安道:“当然有,我们大同社就是这样的世界,几十年前我们推翻了皇帝,杀光了贵族士绅,把田地均给农户,余下的人则做工匠,现在他们普遍的收入是10元左右,他们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妻子,还能养活两三个小孩,供他们读书,读书好的人就可以考学府,从学府出来之后,这些孩子会成为官员,大匠,甚至自己建工厂,成为东家。” 马丁羡慕道:“王教喻,真羡慕你生活在一个有希望国家当中。” 他们这个时候终于有点理解,自己这位教谕和善的像天使,赛里斯对待他们这些俘虏会这么好,他们生活的世界没有残酷,残忍,就如同上帝的伊甸园一般。 王平安严肃道:“我们赛里斯已经证明了这样一个世界是可以存在,那么你们在西班牙也可以建设一个这样人人都有地种,有工作可以干,穿的暖,吃的饱饭的世界。” 阿隆索道:“王教喻说的没错,我们也要建设一个人人都有地种的,地上天国。” 如果说最开始伊利比亚联盟的成立是因为这些西班牙人对菲利普四世的仇恨夹杂着一丝对自己未来处境的惶恐,而返回打回西班牙。 但现在王平安在他们心中种下了希望之火,他们也想有一块能养活一家人的土,有一座坚固的房子,有一个妻子为自己生儿育女,自己靠着这块土地能养活两三个孩子,这成为了他们向往的生活。 完成了思想上的转变之,训练计划得以顺利推进。西班牙士兵们开始认真练习队列,理解军规,认真地投入散兵线战术、土木作业以及刺刀冲锋的训练中。他们的经验与大同军先进的战术相结合,这支军队缓缓成型。 第530章 ,电解铝科技树与巴西兵变 大同历二十八年(公元1650年)4月22日,京城郊区。 春日的阳光洒在京城郊外一片新辟的工业区内,一座红砖砌成的庞大建筑格外醒目,高耸的烟囱冒着缕缕黑烟,这里便是民朝投入巨资兴建的第一发电站。 发电站外,粗壮的电缆如同黑色的巨蟒,架设在高大的木杆上,向着京城方向和周边的几个工业区延伸而去。这些电线所及之处,入夜后便能点亮一盏盏白炽电灯,为京城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光明,丰富京城百姓的夜生活。 徐晨在电站厂长及一众工匠的陪同下,巡视着发电站的核心——汽轮机厂房。厂房内轰鸣声震耳欲聋,但仔细看去,六台庞大的蒸汽发电机组中,有五台处于静止状态,只有一台在运转,工人们正围着停下的机组进行检修和擦拭。 徐晨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指着那些停转的机组问道:“这些发电设备,质量竟如此不堪?需要如此频繁且长时间的停机维护,这如何能保证京城的电力供应?” 电站的总负责大匠姜明连忙上前解释道:“社长,并非机器质量不佳,实乃眼下无用武之地啊!” 他引着徐晨走到厂房的配电板前,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区域的指示灯亮着。“社长您看,如今除了入夜后官署、主要街道及少数富户家中电灯亮起,白日里用电之处极少。仅靠目前这些电灯和几个实验室的用电需求,一台机组满负荷运转已绰绰有余,甚至还需刻意降低出力。 若六台机组全开,不仅白白浪费大量煤炭,产生的巨大电能无处消耗,更会瞬间冲毁我们那尚且脆弱的电网,后果不堪设想。故而,我们只能轮流启停机组,进行保养,以备夜间高峰之需。” 徐晨闻言,这才恍然大悟。是他过于心急了,电力时代才刚刚拉开帷幕,需求端的成长远远跟不上他规划中供应端的建设速度。 “即便如此,耗费巨资建造的机组常年闲置,也是极大的浪费。”徐晨看着那些沉默的钢铁巨兽,语气中带着惋惜,现在一个发电机组可不便宜。 姜明立刻回道:“社长所虑极是!为此,我们电站想出了一个应对之策,请社长移步一观。” 他带着徐晨来到与主厂房毗邻的另一座巨大库房。一推开沉重的木门,映入眼帘的景象令人震撼——库房内整齐排列着数以千计、半人高的硕大玻璃槽,槽内浸泡着厚重的铅板和稀硫酸溶液,构成了一个庞大无比的铅酸蓄电池矩阵。粗壮的铜制汇流排将一个个电池单元串联起来,仿佛一座由化学能构筑的“堡垒”。 姜明带着几分自豪介绍道:“社长,此乃我等设计的‘电能水库’!在夜间用电低谷时,我们让机组满发,将多余的电能储存于此。这套蓄电池组,一次可储存近八千安时的电能,若按眼下白日的用电量计算,足以支撑京城所有用户使用两个小时!可有效平抑峰谷,提高机组利用率。” 徐晨走近仔细观察,能闻到淡淡的酸味,他用手敲了敲厚重的玻璃槽壁,问道:“建造这套‘水库’,花费几何?” “回社长,共计耗一万五千元。”姜明答道。 “使用寿命呢?”徐晨追问。 他可是知道,后世电车车主最大苦恼问题是什么,那就是电池寿命太短。 姜明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这个以目前工艺,这些铅板和电解液损耗较快,大约半年左右便需进行一次大规模维护和部分更换,否则储电能力将大幅下降。” 徐晨不禁喃喃自语:“成本高昂,效率低下,维护繁琐,寿命短暂,难怪如今电价高达两角钱一度。” 现在的电价是两角一度,按照现在大米5分一斤的价格,这差不多相当于后世100元钱一度电,价格贵了上百倍。 姜明无奈道:“元首,此实为技术所限,暂无更好良策。除非能找到稳定且大量消耗电能的产业,在白天,尤其是用电低谷时运转。” 这句话点醒了徐晨。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庞大的蓄电池组和闲置的发电机组,一个念头闪过。“消耗电能的产业”他沉吟片刻道“我们可以建一座电解铝作坊!” “电解铝?”姜明和周围的工匠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铝,他们并非完全陌生。民朝的几家大型染料厂在尝试用新式化学方法处理矿石时,曾偶然得到过一些银白色、质地轻韧的金属碎屑,因其色泽独特、性质稳定且极难炼制,被工匠们视为奇珍。 后来有巧匠将其锤碾成薄片,镶嵌在屏风、扇骨之上,因其稀有和独特的金属光泽,立刻成为了富商竞相追捧的奢侈品。 徐晨第一次看到铝做的圆扇的时候都不知道该如何吐槽,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剪开易拉罐,用来各种用来玩的手工品。 看上去和小孩子做的铝制手工品,但在这个时代确实,价格比黄金还要高的奢侈品。关键的制作成本还真有这么高,现在民朝铝的价格一斤的价格是1200元,而这个时候一斤黄金的价格是240元,铝价格的是金价的五倍。 现在既然已经有了发电站,那就干脆也弄一个电解铝工厂出来,有价格低廉的铝,就可以制造齐柏林飞艇,也可以制造一些融了硫酸的运输罐,反应釜,算是真正开始发挥铝真正的作用,而不是做一个只能显摆的奢侈品。 大同历二十八年(公元1650年)4月24日,望汉城外海。 安德烈看着这座在新大陆大名鼎鼎的城市。即便他听说过这座城池极其繁华,但真看到它的时候,依旧忍不住惊讶,这座城池建立至今不到20年时间,然而现在繁华的程度,却已经不比里斯本差多少,萨尔瓦多和望汉城比起来,就是个大号的乡村。 他不得不感叹道:“赛里斯人太会建设城市了,他们建设20年比我们葡萄牙人建设百年都要成功。” 他的海船靠岸之后,他向工作人员表明了自己葡萄牙使者的身份,他要与殷洲都督谈判。 工作人员马上把他带到了殷洲都护府。李文兵会见了到访的巴西总督特使海军上校安德烈。 “李将军,”安德烈用带着口音的汉语道:“我代表巴西总督杜阿尔特·德·阿尔伯克基·科埃,向您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李文兵神色平静道:“上校先生远道而来,不必客气,你们总督带来什么话可以直说。” 安德烈深吸一口气道:“总督阁下对贵军的实力与纪律深感钦佩,认为新旧大陆的未来,在于合作而非无谓的冲突。” 李文兵淡然道:“我军抓住了大量的海盗都是你们总督派遣的,这就是你们合作的诚意?现在我大同军已经准备征讨巴西,再说什么合作已经晚了,我给你们的书信,就是谈判的底线,你们答应下来,可以带着财产离开巴西,不答应,我大同军也可以用火炮把你们赶走。” 安德烈一脸失望,他没有想到这位赛里斯将军如此强硬,根本不给他一点谈判的余地,他只能无奈道:“我们总督认为,巴西这片土地广阔而难以治理,远离本土,叛军、土著以及如贵军这般的新兴势力不断涌现,已使得里斯本朝廷心力交瘁。持续的战争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因此,总督阁下提议一笔交易。” “交易?”李文兵饶有兴趣的看着安德烈。 “总督阁下愿意,以五百万元的价格,将葡萄牙在巴西的全部殖民权利和领地,转让给民朝。这将避免无数流血牺牲,也能让葡萄牙王国获得一笔宝贵的资金,这对双方都很友好。” 李文兵还真感兴趣了,五百万就可以得到巴西,比起用兵不但能节省军费还能降低伤亡。 “五百万元,买下一整个巴西,这倒是可以谈判。”李文兵缓缓开口,“只是,上校能确保这项转让的效力吗,里斯本以及巴西本地的葡萄牙人,会接受吗?” 安德烈道:“总督阁下是国王陛下在巴西的全权代表,有权处理殖民地事务。只要款项到位,正式的转让文书和权力交接,可以由总督府完成。” 话分两头,安德烈在与大同军谈判购买巴西殖民地,这个隐秘的消息也早就在巴西殖民地传开了,消息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葡萄牙贵族马梅克卢伦伯爵,正与一群同样忧心忡忡的庄园主、矿业老板们聚集在他的豪华宅邸中。 “诸位!我们已经被总督出卖了!”马梅克卢伦伯爵挥舞着刚刚收到的消息,声音因愤怒而颤抖道“总督那个懦夫、叛徒!他竟然想用五百万,就把我们世代经营的土地、我们的产业、我们的一切,卖给赛里斯人。” 厅内一片哗然。 “没了巴西,我们还有什么?回到里斯本去做一个靠微薄年金度日、被人嘲笑的多巴佬吗?” “我的甘蔗园、我的糖厂!那是我家族几十年的心血!” “还有我的金矿!难道要拱手让人?” “那些大同军,他们推行的是什么政策?他们能容许我们拥有奴隶吗?能保护我们的特权吗?” “不可能的,赛里斯人情愿相信那些野人土著,也不接受我们文明的欧罗巴人,只看那些西班牙人的下场就知道了,墨西哥的庄园被摧毁,西班牙人的城池被屠城,整个西班牙总督府已经看不到一个西班牙人了。” 恐惧与愤怒交织一起,这些本土贵族的利益与巴西殖民地深度绑定。返回葡萄牙,他们将在等级森严的旧贵族圈子里边缘化,失去财富和地位。对他们而言,总督的谈判不是和平,而是在出卖他们。 “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陆军上校费尔南迪斯,对,这消息就是他放出去的,他不能容忍总督出卖王国的巴西殖民地。 “巴西是我们葡萄牙人的巴西,是我们用血与火开拓的土地!岂能像商品一样被售卖!”费尔南迪斯走到大厅中央,目光扫过众人:“总督已经背叛了国王,背叛了葡萄牙,也背叛了我们!我们必须采取行动、” 马梅克卢伦伯爵紧紧抓住费尔南迪斯的手臂:“上校,你说该怎么办?我们支持你!” 费尔南迪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道:“总督府必须换人。我们需要一个决心战斗到底的领导者!” “我们支持上校你带领我们战胜敌人!”马梅克卢伦伯爵等巴西本土贵族道。 费尔南迪斯上校和巴西本土贵族,利用他们在殖民地军队中的威望和影响力,迅速调动了忠于他的几个步兵营和炮兵连。 政变在一个黎明前发动。 士兵们高呼着“为了葡萄牙!”“巴西永不沦陷!”的口号,冲向总督府。 总督卫队中部分士兵早已被渗透,抵抗微弱而短暂。 总督杜阿尔特从睡梦中惊醒时,费尔南迪斯上校已经带着一队精锐士兵闯入了他的卧室。 “费尔南迪斯!你想造反吗?”杜阿尔特色厉内荏地呵斥道。 “造反的是你,总督阁下。”费尔南迪斯冷冷道。 杜阿尔特无奈:“我是为了避免更大的流血。” “不!”费尔南迪斯打断他,“你只是为了你自己的小命出卖我们,巴西的命运不能由你这样的懦夫决定!” 他没有再多说废话,对部下使了个眼色。一声枪响在晨曦中格外刺耳,巴西总督杜阿尔特倒在了血泊之中,其他殖民地大法官,议长等从葡萄牙派遣的高层也全部被本土贵族杀害。 费尔南迪斯随即宣布接管巴西殖民地一切军政大权,并发布了措辞强硬的公告:“任何关于转让巴西的谈判均属非法和无效!葡萄牙王国将战斗到底,誓死保卫每一寸巴西土地!任何入侵者都将付出惨重的代价!”马梅克卢伦伯爵等贵族势力纷纷公开表示支持新政权。 消息传到望汉城,安德烈上校如遭雷击,瞬间面无血色。他不仅失去了靠山,更成为了叛军眼中的“帮凶”。 李文兵可惜道:“安德烈上校,看来我们的谈判可以终止了。你作为巴西总督的使者,我们就不把你看成俘虏了,送客!” 安德烈被强行带出去。 “看来,和平接收巴西的计划已经不可能了。”李文兵沉声道,“费尔南迪斯和马梅克卢伦,他们代表了巴西本土势力。他们不可能放弃手中的特权和产业。” 蒋乡泉淡然道:“这些人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 李文兵严肃下令道:“命令殷洲舰队主帅李过和出征巴西,攻克萨尔瓦多。” 第531章 ,欧罗巴的盛世还没开始就要被终 大同历二十八年(公元1650年)7月2日,京城。 盛夏的京城气候炎热,鸿胪寺正堂内却透着一丝清凉的肃杀之气。葡萄牙王国特使,安东尼奥·卡斯特罗,在经历了多日的等待后,终于得以站在民朝鸿胪寺尚书洪承畴面前。 他努力挺直腰板,试图维持自己葡萄牙大使的威严,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略显游移的眼神,暴露了他内心的惶恐。 “尚书阁下,我必须郑重指出,贵国在新大陆的扩张行径,已经严重挑战了由文明世界共同维护的全球秩序! 这引发了整个欧罗巴的深切忧虑和普遍恐慌!如果贵国再不停止侵略、迷途知返,等待你们的,将是整个欧罗巴的联合反击!包括但不限于全面断绝贸易往来,以及我们动用一切必要的武力手段!我希望阁下能清醒地认识到,葡萄牙帝国是欧洲历史悠久、不容轻侮的强国!我们绝非可以任人欺凌的对象!” 洪承畴端坐于主位,神色平静无波。他轻轻端起手边的青瓷盖碗,吹了吹浮沫,啜饮一口,方才抬眼看向色厉内荏的葡萄牙使者,嘴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强国!一个举国人口不过百万的‘欧洲强国’? 安东尼奥使者,你可知我民朝常备陆军之数,便已超过贵国总人口?我朝登记在册之公民,更是你葡萄牙人口的三百倍有余!你所谓的‘全球秩序’,无非是尔等驾着几艘帆船,持着火铳,在世界角落强占土地、掠夺资源的秩序。此等秩序,于我民朝何干?于天道公理何存?” 安东尼奥被这毫不留情的数字对比和直指核心的质问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确和赛里斯人比国力和人口是自取其辱,所以他才拉上整个欧洲。 但显然洪承畴不上套,他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人口百万,在民朝也不过就是大点的县,事实上所谓的葡萄牙帝国,面积不过明朝一个大点府,连民朝的藩都不如。 “你们这是赤裸裸的入侵!是对葡萄牙王国的战争行为!是非正义的!” 洪承畴放下茶碗,目光陡然锐利起来道:“使者此言差矣!且不论那巴西之地是否真算你葡萄牙本土,单说这场冲突之源起,究竟是谁挑动在先? 你真当我朝对玛雅地区那些神出鬼没的‘西班牙海盗’一无所知? 那些操着葡萄牙口音、使用葡萄牙制式武器的‘海盗’,莫非是凭空冒出来的不成?!” 安东尼奥急忙辩解:“那只是西班牙帝国雇佣了他们,是他们的个人行为,绝不能代表葡萄牙王国的意志! 对于他们给贵国造成的困扰,我们深表歉意,并愿意立即召回他们,与贵国签订永久和平条约,保证互不侵犯!” “互不侵犯?”洪承畴冷哼一声:“现在才来说这些,太迟了。本官可以明确告知你,我军已协同新大陆阿兹特克、玛雅、印加诸盟邦,组成联军,肃清了巴西地区负隅顽抗之敌。你口中的葡萄牙巴西总督区,已然不复存在。那片土地,现已重归当地民众之手。” 那位费尔南迪斯上校虽然是个坚定的主战派,葡萄牙在巴西的庄园主也不愿意投降,但他们的意志并不能改变这场战争的结果。 大同军联通阿兹特克国,玛雅国,印家国,组建了一支4万人的联军,面对只剩下不到1万人的葡萄牙本土的民兵势力,三战三捷把葡萄牙人在新大陆仅存的三个殖民地拔除。 这次的战役真的是乏善可陈,联军绝对兵力优势,绝对装备优势,有当地土著支持的绝对情报优势,联军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葡萄牙人的覆灭一点都不冤枉。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击中了安东尼奥。虽然他早有预感,但亲耳从洪承畴口中得到证实,仍让他瞬间面无血色,身体晃了晃,几乎难以站稳。 “不!这不可能!你们怎么敢,葡萄牙王国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会战斗到底!我们会在欧罗巴,在新大陆,甚至在东方!我们不交回巴西殖民地,葡萄牙帝国誓要战斗到底。” “够了!”洪承畴一声断喝,打断了安东尼奥语无伦次的咆哮,他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烦。与一个看不清形势、只会虚言恫吓的使者纠缠,实在浪费心神。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惊慌失措的葡萄牙使者,语气严厉道:“安东尼奥使者,本官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刚才的言论,是代表葡萄牙王国正式向我国宣战?” 他不等对方回答,便继续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既然如此,那本官也正式告知你,我民朝为惩戒西班牙、震慑宵小,已组建远征舰队,不日即将西征。既然葡萄牙与西班牙同处伊比利亚半岛,且贵国态度如此‘坚定’,那么我朝远征军,倒也不介意在进攻西班牙之时,顺手将葡萄牙也从地图上抹去!使者今日之言,本官会一字不差,奏报元首与执政会议!勿谓言之不预也!” “抹去!”最后的战争宣言如同冰水浇头,将安东尼奥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和伪装彻底击碎。 那庞大的东方舰队横渡重洋出现在里斯本港外的场景,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能面如死灰,几乎是被鸿胪寺的吏员“请”出了大堂。 洪承畴看着那狼狈离去的背影,微微摇头,这些欧罗巴人十足的真小人,强盛则残暴不仁,虚弱则威严恐吓,谎话连篇,对他们就不能守什么礼仪,给他们面子,不然他们就会蹬鼻子上脸。 应对他们最好的方式就是毫不客气的宣泄武力,展示实力和战争警告,远比任何迂回的外交辞令都更有效。 大同历二十八年(公元1650年)7月中旬,京城 大同军在新大陆胜利的消息,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点燃了整个京城。 “前线又打了大胜仗了!”李旭挥舞着刚刚送到的《大同日报》,激动地冲进工坊,声音因兴奋而有些变调。 “什么情况?快说说!”正在调试一台新留声机传动结构的徐绍抬起头,连忙问道。 李旭将号外摊在桌上,指着头版头条的巨幅标题和示意图:“看!我军联合新大陆藩国,彻底攻占了葡萄牙人的巴西总督区!这可是块比江南还要广袤的领地!” 说着,他兴奋地跑到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由民朝地理院最新绘制的《坤舆万国全图》前,手指用力点在南殷洲东部那片巨大的区域:“看!就是这里,巴西! 这面积,比江南加上中原还要大!再加上我们之前从西班牙人手里拿下的印加、玛雅、阿兹特克故地,现在整个南殷洲,除了东北角那几小块,几乎都插上了我们民朝的旗帜!” 一向沉稳的夏完淳此刻也难掩激动,他走到地图前,目光灼热地凝视着那片新近被标注为民朝疆域的广袤土地,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片土地如此空旷辽阔!其潜力,足以容纳我朝移民上百年而未必能填满!此乃我民朝未来百年的根基所在!有此基业,未来五代人都不用再为土地发愁!社长和元首,这是为我朝奠定了至少三百年的国运啊!” 然而,徐绍在最初的兴奋过后,却微微皱起了眉头:“打下这么大的地方,自然是天大的喜事。但我有点担心,朝廷会不会消化不良? 你们看,北殷洲我们开发了十几年,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至今大部分地区依旧地广人稀,每年为了移民之事,朝廷都要耗费巨资,想尽办法。现在可好,领土一下子又膨胀了近一倍! 这么大的面积,需要多少移民才能填满?又有多少人,真的愿意背井离乡,去那片万里之外的蛮荒之地从头垦荒?” 夏完淳神情坚定道:“为了子孙后代计,再多的艰难也要克服!我们这一代人,就是要有拓荒的决心,传播华夏的文明。下次若朝廷再有组织移民,我定当报名参加!” 李旭见气氛有些转向沉重,连忙打圆场:“哎哎,本来是高兴的事,说这些干嘛?咱们该想着怎么庆祝才是!”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地图上殷洲东部几块被涂成不同颜色的区域,眉头一皱,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意气说道:“这几块地方,看着真碍眼!颜色都不一样,像是漂亮袍子上的补丁。迟早得把它们都推平了,统一颜色,这才干净,不能给子孙后代留下隐患。” 这时,刚从外面回来的小约翰恰好听到这句话,他看着地图上那小块代表英格兰殖民地的颜色,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道:“那块小的,是我们英格兰人的拓殖点。” 场面瞬间尴尬起来。徐绍、李旭、夏完淳三人面面相觑,刚才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豪情,在朋友面前顿时化为了讪讪。议论吞并他国殖民地,还被当事国的朋友听见,这实在有些难堪。 好在小约翰性格豁达,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羡慕神色道:“其实我真羡慕你们。能生活在一个如此强大国度。你们民朝的面积,是我们英格兰的几百倍,人口也是几十倍,物产丰饶,百姓生活日益富足……这些都是我们英格兰远远比不上的。” 徐绍赶紧上前搂住小约翰的肩膀,岔开话题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今天是高兴的日子!” 他转身对着厂房所有的工匠和学徒们大声宣布:“诸位!朝廷在万里之外打了大胜仗,开疆拓土!我宣布,今日工坊放假一天!工钱照算!大家都上街庆祝去!晚上酉时,咱们在‘四海楼’摆庆功宴,我请客,不醉不归!” “东家万岁!” “大同军万胜!” 工坊里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工匠们早就被胜利的消息鼓舞,此刻又能放假、晚上还有东家请客,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掌柜项声看着这场景,又是高兴又是无奈,对徐绍低声道:“东家,庆祝是好事,可这生产线一停,耽误的订单。” 徐绍大手一挥道:“钱是赚不完的!但这样开疆拓土的盛事,几年也未必能有一次!错过了今天的庆祝,那才是真正的损失!订单耽误一两天,补回来就是!” 于是,在徐绍的带领下,工坊上百号人簇拥着走出大门,汇入了京城欢庆的洪流。他们高举着临时赶制的简易标语,喊着“庆祝巴西大捷”、“民朝万胜”的口号,沿着大街向前走去。 此刻的京城,已陷入一片欢腾的海洋。捷报通过报纸、号外和口耳相传,迅速传递大街小巷。普通的百姓分不清楚什么叫殖民地,也不清楚,葡萄牙本土的人口只有百万。 但他们只要看世界地图,看葡萄牙人的版图,就觉得这是一个纵横万里大国。但这样的大国还是被他们民朝一战击败。 只要看一下全新的版图,又有一块比中原还要大的领地被他们占据,一种发自内心的民族自豪感和对强盛国力的骄傲,驱使着无数人走上街头。 人流自发地向紫禁城方向汇聚,人们挥舞着旗帜、帽子,发出震天的欢呼。这种万民同心、庆祝国家强盛的场面,充满了震撼人心的力量。 在涌动的人潮边缘,朱由检带着家人默默站立。他望着眼前这张张洋溢着自豪与幸福的脸庞,望着那如林般挥舞的手臂。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处,却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撼,有羡慕,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 这般万民归心、朝气蓬勃的盛世景象,曾是他梦寐以求却未能实现的理想。如今这理想在他的“敌人”手中变成了现实。可以说大同社做的越成功,反而越衬托出他做的越失败。 一旁的朱由崧倒是兴致勃勃道:“听说那巴西殖民地富得流油!不仅有价比黄金的金鸡纳霜,还有成片的橡胶园!更妙的是,那儿的原始森林里到处都是野生橡胶树,葡萄牙人,哦不,现在是咱们的人了,连园子都不用种,不用等上7年,直接进林子割胶就能赚大钱!” 最近他傍了张耀阳的大款,联合起来给自家球队修个足球场。把他这两年存款全砸进去了。虽然足球场的未来光明,现在他又成了穷光蛋了。 所以对财富也越来越渴望了,民朝在新大陆的开拓,一次比一次成功。先是金矿,银矿这次又来了橡胶园。 朱由检冷哼一声:“既然心动,何不报名去新大陆,下个月就有船去新大陆,只要签订了契约,你连船票费都不付。” 因为移民数量越来越多,现在几乎每个月都有一次舰队前往新大陆,而且为了最大限度的利用商船,大同社会雇佣民间商船的仓位,以90元一人的价格雇佣商船,运输移民成为了前往新大陆商船最重要的利润点之一,每年都有近千万的利润,这个利润只在金银之下。 当然接受了民朝的移民,有一定的限制,需要按照民朝指定地方安置,只有过了5年才有自由迁徙的权利。 相对自由点的则是花自己钱购买船票想要去新大陆淘金的人,当然这些人比较少,毕竟能拿出近百元的本身在民朝过的就不算太差,只有那种特别渴望发财,渴望建功立业的人,才会发挥如此大的代价去新大陆。 朱由崧显然不属于这个行列。他翻了个白眼道:“我就说说而已!我这把年纪半只脚都入土了,还去什么新大陆闯荡?再说,这天下除了京城,哪儿都是乡下!我才不受那份罪。” 旁边的朱慈良忍不住插嘴:“大伯,您这话有失偏颇。我采访过从扬州来的商人,他们说扬州如今人口比京城还多,市面繁华,富庶程度甚至超过了京城,说扬州千帆林立,百国商贾云集,那些海外商客比京城都多。” 朱由崧不屑地撇撇嘴道:“有钱怎么了?扬州那地方,就算不是乡下,也不过是一群暴发户扎堆的地方,缺乏底蕴,我看不上。” 朱慈良没有继续争辩,而是转向父亲,神情认真地说道:“父亲,我听说远征军已经扫清了进攻西班牙本土的最后障碍。下一步就要进攻西班牙本土。我想申请作为随军记者,去新大陆,实地报道这场战事,希望您能允许。” 朱由检闻言,眉头紧皱道:“我担心你的身份特殊,社里未必会允许你离开京城。” 他这个儿子毕竟做过南明的皇帝,身份特殊。 朱由崧翻白眼道:“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几年前你都去辽东了。大同社都没管你,怎么会管我这侄子?” 但他转向侄子劝说道:“战场上刀剑无眼,太危险了!听大伯一句劝,留在京城当个记者挺好。要不你改行报道足球赛? 现在看球的人越来越多,《足球报》的记者收入高,又安全,随便写点球星八卦,稿费就大把地来!” 朱慈良摇头道:“足球记者只是娱乐百姓,我更想做一些实事,报道一些有用的东西,我也想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 朱由检看着儿子想了想道:“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为父,不拦你。” “多谢父亲!”朱慈良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而在街道旁的酒楼当中,民朝的商贾不知道他们通过什么关系,找了一张巴西的地图。 他们把这张地图铺在桌面上,围住细细观看道:“各位请看,这巴西虽然没有金矿,银矿,但依旧是个物产富饶之地,葡萄牙人在东北角开拓了几百万亩的甘蔗园,每年能产糖上千吨。” “这片地区便是传说中的橡胶林,是全球最大的野生橡胶林,即便是现在,葡萄牙人都不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少棵橡胶树。” 而后一位海商羡慕道:“我等想要橡胶,要费尽千辛万苦的种植养护,等到7年之后才能收购,而且一次还不能割太多,生怕伤到了树,但葡萄牙人却是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到林子里面割橡胶就可,每年我明朝要花几百万元购买这些橡胶,这些西班牙人整船整船的拉白银。” “但现在这片地区不都属于我等。”在场的这些商人听到这话哈哈大笑。 “我们要在商贾大会上呼吁,请元首府发卖这片橡胶林。” “对,还有能治疗疟疾的金鸡纳霜,这可是价比黄金的药材。” 巴西的好东西实在太多了,一时间让这些商家都有点目不暇接了,哪怕在巴西买一块荒地放牧种地也能发财呀。 只是沈良眉头紧皱道:“关键是巴西在新大陆的东海岸,每次来回都需要绕过极南之地的海峡,这道海峡风高浪急,危险重重,这也是前几年,大同军不敢越过海峡追击西班牙人的原因。 想要快速的抵达东海岸,还需要在这两片大陆最狭窄之处开辟出一条运河,如此我等就不需要绕道万里去巴西。” “但这条运河的造价高达3亿元,即便是我等填上全部的身家,也造不起这样的运河,民朝又有大量的基础工程要建设,元首只怕情愿把这3亿元用在民朝的铁路港口建设,也不愿意修这样一条运河。” 沈良想了想道:“元首请过水利专家潘基庆去实地考察,他想了一个办法,能极大的节省建设运河的成本,就是从山区修建一个大型水库,而后逐级修建水坝,利用水的浮力,来建设运河,这样修筑运河的成本能降低到原本的三成,大概需要1亿元就可以修,这完全可以在股市上募资修筑。” “那我等在今年的商贾大会上向元首呼吁修建这条运河。” 成本只需要1亿元,可行性大为上升,同时因为巴西在手,民朝急切需要这条运,还真有可能推动这项项目。 “同意!”其他商贾纷纷同意。 与京城街头热火朝天的庆祝形成鲜明对比,位于京城各欧罗巴国家使馆内,气氛一片凝重。 葡萄牙使馆自然早已乱作一团,大使安东尼奥失魂落魄,只能把民朝的战争宣言带回给里斯本。 而在西班牙、荷兰、法兰西甚至英格兰的大使,他们相聚在一起同样面色阴沉。 《大同日报号外》,地图上那片迅速被“民朝红”覆盖的南殷洲,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们的心上。 “完了,新大陆,快要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了。”亨利担忧道。 “大家多虑了,赛里斯人还是很讲契约精神的。”胡安是现场大使当中最淡然的人,他现在靠着稿费过活,西班牙究竟是强盛还是没落,他也管不上了,能管好自己就算是万幸了。 “多虑!先是你们西班牙的银矿,现在是葡萄牙的糖和橡胶,赛里斯人的胃口,永远不会满足。”荷兰使者忧心忡忡。 “他们下一步会是谁?是我们法兰西在加拿大的那点皮毛贸易站,还是英格兰在东海岸的那些小据点?”亨利带着悲观的情绪道。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不祥的预感笼罩着他们。他们清晰地感觉到,那个曾经由伊比利亚半岛开启,由西欧诸国共同推动的“欧罗巴盛世”,那个依靠帆船与火枪征服世界的时代盛世。 即将被这个来自东方的庞大帝国,以一种更强大的力量,无情地终结。 第532章,艰难追赶的时代与卖国无门的安南 大同历二十八年(公元1650年)10月15日,京城,一年一度的公民议会和商贾大会即将召开。 民朝的重要官员,商业行会领袖全部汇聚京城,今年的人来的特别多,京城也变得特别热闹。 各地巡抚主要是想给自己的行省多拉一些基建项目和工厂,去年元首府建设5个年产5万吨铁的大型钢铁厂,分别安置在佛山,九江,蜀中,武昌,邯郸五府。 今年据说还要增加五个大型钢铁厂,一个钢铁厂要招募几千工匠,而且钢铁工匠,都是金领的代表,再加上上下游配套的产业,可以带动几万人得到高工钱的差事,能直接拉动一个州府的经济发展。 基建项目更不用说,民朝每年会新增2000里的铁路,几乎是铁路跑到哪座州府,哪座州府就会快速繁荣,铁路一开,黄金万两这已经是民朝孩子都知道的事。 从去年开始,元首府开始以3000里规划每年的铁路,增加了一半,但民朝国土纵横万里,3000里的铁路看上去多,但铺到如此广袤的土地上就算不了什么。 就拿哈密到长安铁路为例,干线就有5000里,把朝廷所有的铁路份额给西域修两年才能修到哈密,而要修建一条贯通整个区域的铁路网,耗费就更多了。 所以现在的局面就是有铁路的地方,想修建一条完备的铁路网络,没铁路的地方,更希望自己当地修建一条铁路干线。 更不要说民朝还要修建桥梁。沥青马路,港口城市等基础设施建设,这些工程每个都花费极其高啊,地方上难以承担,只能依靠元首和总理大臣府拨款。 在这种僧多粥少的情况下,各行省巡抚自然要想办法拉关系,往自己的,行省多倾斜一些资源。 而开京城的行业商会领袖,他们的诉求就更简单,一方面是想了解朝廷对新占据的藩国处理方式,看看能不能为自己争取利益,另一方面只是为了已经呼吁了好几年的,殷洲运河与苏伊士运河的建设。 这次有新的运河建设方案,在运河附近修水库,用水库的水来抬升运河,成本只要原本的三成多,这让刘永非常心动。 1亿元的建设成本分成10年,每年只要拿出1000万左右,这对民朝来三亿多的财政收入来说,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另外一点,局势的变化也提升了这条运河的价值,以前巴西在葡萄牙人手中,修这条运河得力最大的是这些葡萄牙商人。 但现在巴西在民朝手中,巴西的橡胶,治疗疟疾的特效药,甚至巴西的白糖,牲口都是民朝需要的货物。 甚至这些货物的价值,在刘永看来,还在新大陆金山银矿之上,毕竟金山银矿总有会挖掘光的一天,但这些经济作物园这些特产却不会消失,这些货物也是能改善民朝百姓生活的。 但想要把巴西的货物运到神洲需要绕上万里的海路不说,还要绕过极其危险的极南海峡,就这半年不到的时间,已经有三艘货船,在这条海峡出事。 这固然有民朝的海商不熟悉这片海峡的水文地理因素,但这条海峡气候恶劣却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哪怕为了减少损失,修筑殷洲运河都势在必行。 所以这段时间刘永召集了水利部和去过当地的官员商讨修建运河之事,而就是这个信号,给了那些海商极大的信心,只要元首有意愿,那就有成功的可能性,所以这段时间在新大陆有业务的海商都在走关系推动殷洲运河落实。 而除了上述两拨人之外,还有民朝藩国的使者也是极其忙碌,他们需要和总理大臣府,签订一年一度的商贸协定。 民朝也是吸取了几年前战后萧条,导致整个东南亚南中经济秩序彻底打乱的教训。 从那年之后,民朝开始给各个藩国提前规划好需要的经济作物数量,同时把香料,白糖,橡胶,棕榈油既按当地的气候,又按当地的经济实力划分额,更关键的是总理大臣府会拨付一定的定金,保证各大藩国的生产,有点像期货制度。 而这样各大藩国也安心,他们国内人口本就少,种植的经济作物,本国的工业也根本不可能消化。民朝只要不要这些经济作物,他们只能烂在地里,损失惨重。 而有现在这个制度之后,对各国来说,除非遇到了意外的天灾之外,他们根本不用担心供过于求的情况,可以安心的生产,这对南中大部分处于小农经济的封建国家来说,这份稳定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经济作物赚取的利润。 因为有了这套制度的保证,南中各国的地主士绅开始大范围的扩张经济作物的种植面积,几乎是以四五年翻一倍的速度增长。 而种植了这么多经济作物,当地人没有粮食怎么办? 那也很好解决,战后萧条之后,民朝的粮食供大于求,尤其是辽东地区,因为地广人稀,人口稀少,又有拖拉机,收割机这些先进的农耕工具,当地没有多少自耕农,几乎全是大农场制度。 当地不管是大豆这类经济作物,还是小麦,高粱,水稻这些粮食,九成以上都需要出口贩卖,从海运贩卖粮食到南中地区,价格比当地的粮食还要低。 所以现在南中有很多藩国沿海城市的市民开始吃来自辽东的粮食,而且这个份额还在逐年扩大。 京城,招待所。 侯方域找到了自己老朋友王夫之,两人就这样走在崇文坊一条街道。 街道上时不时有“叮叮叮”的声音,一个个带着笑声的学生,充满朝气的青年骑着自行车,从他们两人身边越过去。街道四周房屋不时传来歌声,京城开始变得越来越近现代化了。 侯方域感叹道:“留声机在东吁国也非常受欢迎,但只有官员,贵族家族才买得起。而在京城几乎每条街道都能传出音乐之声。 还有这两个轮子就能行走的自行车,能用雷霆之力发亮的电灯,以及声声传千里的电报,这些东西放在我面前,我都不知道其原理是什么,民朝本就强盛,而今依旧在全力奔跑,我在东吁已经有种追之不及的感觉。” 王夫之笑道:“朝宗,如今是大争之世,宛如千年前的春秋战国一般,诸子百家,各种思想碰撞,各种新事物,新思想,新学问不断涌现。我等在如此世道,只能不断学习,充实自己,如此才不会被世道给甩掉。” 王夫之的话让他忽然想到了好笑的事,东吁刚刚建立起来的时,大家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 日常的探讨学问,很快就会变成了对大同社的口诛笔伐,许多人信誓旦旦的说要在东吁学习太祖皇帝,广积粮,高筑墙,反攻中原,夺回他们的土地。 即便现在过去了近20年,反攻中原依旧被许多人挂在口上,但现实却是他们和民朝的距离不但没有被拉近,反而越拉越远了。 他敢保证现在如果双方再起战事,东吁连民朝一个师都抵挡不住。 两人闲聊了几句之后,侯方域说明来意道:“而农兄,你能向总理大臣府问一问,今年能给我东吁增加10万亩橡胶园的份额吗?” 橡胶这玩意儿利润高是高,而且用处也非常广,民朝百姓穿的橡胶鞋,雨衣,机器用的传送带,尤其是马车用的橡胶轮胎,更是占据橡胶市场的一半份额,民朝对橡胶的需求越来越多。 所以橡胶的价格并没有随着南中南洋地区的橡胶园扩张而下降,反而一直处在一个稳中有升的市场行情当中。 在这个时代,一个家族只要有一个百亩的橡胶园,在任何地方都能过上体面的生活。 但橡胶园唯一的缺陷就是等待收割时间太长了,需要7年才能收割,所以橡胶园一直属于重资产重投入的行业,一般的家族根本投入不起。 对东吁来说,建设一个10万亩的橡胶园,投入极其庞大,要是没有民朝扩大他们的份额,给他们提供贷款建设,他们也不敢随意扩大生产。 王夫之皱眉头道:“一次扩大10万亩橡胶园,只怕三司使没有这个规划。” 侯方域道:“现在安南战火连天,他们肯定难以保证原本橡胶额度给民朝,我东吁愿意补足这个缺口,帮助大同社稳定橡胶的价格。” 王夫子这才恍然大悟,东吁这是想趁着安南内乱,吞掉他们的市场份额。 他想了想道:“我可以帮你去问一问,但能不能成功就不能保证了。 侯方域拱手行礼道:“多谢尔农。” 而在鸿胪寺,安南使者悲戚道:“敝国曾经自作聪明,得罪了上国,此乃敝国之罪。然上国乃天朝,气量宏大。敝国恳请上国不计前嫌,助敝国赶走叛军,我安南国愿意以上国马首是瞻。” 有大同社武器和是教官的支撑,这次安南义军在陷入短暂的低潮之后,又快速壮大,尤其是阮氏三兄弟的老二,居然还是个军事天才,他多次以少胜多,战胜了当时安南北方诸侯郑氏,几乎全歼了郑氏的主力,现在安南北方已经被义军攻占,南方也呈现岌岌可危的状态了。 这个时候安南国阮氏也慌了,这战事继续打下去,只怕他的地盘也保不住,他知道义军后台是民朝,只能放下自己的傲气,向民朝求饶了。 元首府。 洪承畴对刘永道:“安南国已经诚服,安南国王不再称帝,愿意把海关交给我民朝,接受我民朝货币,允许我国的商人在安南任何地方开设钱庄,店铺,也允许我们修铁路,公路等设施,甚至还请求我们派遣军队驻扎安南。” 安南在南中对民朝一直不是很服气,即便是对外说自己是安南国王,但关起门来他们依旧称自己的国王为皇帝。 当然民朝对这些满不在意,真正让民朝不满的安南境内营商环境太差了。 民朝的商贾去安南开办作坊,只要开张,就有各路英雄豪杰找他们要钱,不出这笔钱,民朝货物连城都出不了,就会消失,哪怕他们找官员也没有用,这些官员就会装傻。 许多人只能咽一下这份气交了钱,但安南的英雄豪杰,拿了钱不办事,出了城市,依旧有占山为王的土匪,而后是安南国本土的士绅,用各种理由说他们才能摆平这些地头蛇,但我们出了力,这厂子是不是也得占一点股。 民朝商贾哪受过这样的鸟气,哪怕是元首和总理大臣,那也是和声和气的请他们议事,增加税收也提前征求过他们的意见,元首和总理大臣都这么讲理了,征求了他们的意见,他们自然举双手赞成了。 你们这些藩国的土鳖,居然有这么大的胃口,想要我们的股份,简直痴心妄想。 这些商贾几乎每年都要向总理大臣府和元首府告状,状告安南的这些土鳖,拦路打劫,杀人越货。 民朝也不好因为一些商业纠纷,就直接进攻自己的藩国。但阮氏三兄弟起义之后,大同社终于找到插手安然的机会,南方的商贾也纷纷支持阮氏三兄弟。 想要打天下,怎么能没有钱? 什么你们找不到钱财,开什么玩笑,安南不是遍地都是土财主,你把他们杀了,这不就有钱了。 于是在这些商贾指点下,阮氏三兄弟终于找到了义军的财政来源,他们屠杀领地的士绅,用这些自身的钱财购买军火,购买食物布匹,不断壮大义军。 而在义军逐步壮大的过程,那些占山为王,喜欢空手套白狼的士绅被消灭的一干二净,他们在开作坊,终于不用担心哪个地头蛇再来占山为王了。 刘永看着这份卖国协议冷笑道:“果然对这些诸侯来说,国家的利益比不上自己家族的延续,只可惜我民朝需要的一个工业化的安南,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而不是一堆封建士绅的臣服。” “拒绝安南使者,就说我明朝不干涉安南的内政。” 洪承畴行礼道:“遵命!” 第533章,刘永家事与夯实大同社的根基 结束一日政务后,刘永坐马车回到自己的家,发现自己父亲兴致勃勃的拿着一堆古籍在那里翻阅。他媳妇常氏,长子刘阳也在帮忙。 他好奇道:“父亲,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刘思远笑道:“你三叔在老家传来书信,说考据到咱们家原本是皇室之后。” 刘永哑然失笑,他刘家虽然在明朝算是大户,但也就是个县城的豪强水准,发家也不过百年的时光,怎么可能有什么皇族血脉? “先祖不是农户,考上了举人才逐步积累家产,怎么现在又成了皇族之后,而且这几百年来刘姓哪来的皇族?” 刘思远严肃道:“我刘家有汉高祖刘邦的血脉,你看看这是你三叔整理出来的血脉世袭谱,考据出我刘家这千年来的血脉传承,不相信你可以看看。” 这也算是有得必有失,大同社对新大陆宣传,殷洲人是三皇时期伏羲氏的血脉,本来是为了同化殷洲人。但受此影响,民朝也兴起一个考据血脉风潮。 尤其是大同社很多社员出身本就不高,受到这股风潮的影响,也弄一些名人名臣作为自己的先祖。 对这股风潮刘永非常不满,大同社要建立的是公天下,不是以血脉做传承的封建天下,考据名人血脉之想做什么,是想重新做贵族,还是想做人上人。 因为这事刘永斥罢免多位做的非常过分的大同社官员,勉强在官场上压住这股风潮。 但民间依旧非常兴盛,因为民朝这批富裕起来的人,九成在大明都是泥腿子,现在穿上了鞋,住了大房子,睡了官家的小姐,自然也想弄点自己和别人不同的东西,彰显自己的身份,血脉显然就是最好的方式。 刘永头疼道:“我不看,这都上千年前的事,还不是想怎么编就怎么编,汉高祖的血脉就高贵了,按照父亲的道理,我们还是三皇五帝血脉,炎黄血脉这更加高贵。” 他留在老家的三叔,就是想搞事,一点也不安分,对这一点刘永也非常头疼。 六年前他成元首之后,他三叔就从老家来到京城,兴致勃勃的说什么,他老刘家出了一个真龙天子,然后话里话外,说要多招一下老家的子弟,帮他看住这万里江山。 他劝了好几天,说现在是民朝,现在是公天下的世道,没有什么真龙天子。即便有真龙天子,也轮不到他刘永来当。 而后他花了一笔钱又送三叔回老家,安排几个堂兄弟,在延长石油厂做工匠,同时让米脂县令和绥德州知州,看好刘家人,有违法乱纪之事,严加处理。 好不容易消停了几年,现在他三叔又开始搞事,而且还影响到他父亲。 刘思远听到刘永的话气愤道:“你这不是在抬杠。” 刘永无奈道:“不是当了皇帝才血脉高贵,他朱元璋是乞丐出身,照样能当皇帝,朱由检哪怕是皇帝,依旧丢了天下,这所谓的血脉有影响了朱家得天下和失天下吗?” 刘永拿起这所谓的血脉世袭谱道:“更不要说现在的世道是公天下,是个人人平等的时代,父亲你弄这些血脉做什么?你当了人上人,谁又是人下人?” 刘思远说不过,气愤中带着一丝委屈道:“当了元首了不起,说话是一套一套的大道理。” 而后他拿着这一堆证明血脉的古籍,回到自己房间把门一关。 刘永只能对自己媳妇常氏道:“最近我政务繁忙,你多看着一点父亲,不要让他和三教九流的人有太深的交往。” 常氏道:“知道了。” 而后刘永对长子刘阳道:“你多带父亲去学院,让他去接触一些最前沿的科学知识,省的他在家里太清闲了。” 刘阳苦笑道:“祖父虽然读过几年书,让孩子教的都是最新的化学,即便是民朝高深学者,但只要不是这个专业的,都未必能听得懂。” 刘永想了想道:“你看能不能问问你们院长,开办一个老年班,也不需要教太高深的学问,普及一些现在前沿的科学常识,省的我民朝的老人受骗,也让他们活到老,学到老。” 刘永觉得还是让自己父亲在学院那种比较纯洁的气氛当中,最不容易弄出祸端。 刘阳愕然看着自己父亲,居然要把祖父送到学院去学习,这是什么思路。 刘永解释道:“总比你祖父经常接触那些三教九流的人要好。” 对于自己的长子刘永还是非常满意,从小就懂事,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轻松的考进了京城化学院,学完四年之后,被招募为助教,三年前因为发现了一种叫磺胺的药物,被破格提拔为教授,现在一面研发药物,一面教导学生,可以说从来不让他操心。 相对而言,他的次子刘杰,三子刘辉从小就比较顽劣,都是靠老大管着,一个考进了海军学院,一个考进了陆军学院,现在两人还在学院当中学习。也算是找到了符合他们本性的事业。 刘阳想了想道:“我去问问院长。” 大同历二十八年(公元1650年)10月17日,京城,永定门火车站。 深秋的晨光带着一丝凉意,洒在京城永盛火车站新修的宽阔站台上。 “嘟嘟嘟嘟嘟”伴随着一声悠长的汽笛声响起,一列喷吐着浓密白烟的钢铁列车,缓缓驶入站台,最终在铿锵的金属摩擦声中停稳。 车门打开,人流开始涌动。在这其中,一支看似普通却气质独特的队伍尤为显眼。他们衣着整洁,干净利落,脸上大多带着一种朴实的自信,领队之人,身形挺拔声音洪亮。 “集合!所有人按序集合!”李岩站在一处稍高的台阶上道:“按照之前的分组,优秀农夫一队,优秀工匠一队,优秀掌柜一队!排好队列,我们先清点人数,再统一出发!” 命令下达,人群立刻高效地动了起来很快,三个松紧有度的方阵便在站台上形成。 这些人来自南直隶,是各行各业的佼佼者。有工匠,有农户还有管事,他们此次进京受奖,这也是大同社的传统。 大同社的根基正是农户与工匠,所以大同社每年都会提拔一些优秀的工匠和农村,他们中的年轻人,将有机会被选送入各地的学府深造,结业后充实到州县衙门的农技、工建部门,或进入官营作坊担任技术骨干。 这算是中考之外另一条的深造道路,是夯实大同社根基的道路。 不多时,三辆公共马车驶到站前广场,队伍在李岩的指挥下,依次登车。车轮碾过新铺的青石板路,发出辚辚之声,朝着位于内城方向的官方招待所驶去。 孔晨坐在第二辆马车上,目光透过玻璃车窗,审视着阔别五六年的京城。眼前的景象让他既熟悉又陌生。街道明显拓宽了许多,两侧的商铺鳞次栉比,招牌林立,人流如织,车马喧嚣,一派繁华兴盛远超往昔的景象。 最引他注目的,是街道上空纵横交错的黑色线条,它们像蛛网般延伸向城市各处。孔晨蹙眉思索片刻,猛地想起在《大同报》上看到的介绍,这才恍然大悟:这定是那传说中的“电线”了! 以前他还能凭借与大同社内一些人的旧谊,作为扬州商贾的代表参加京城的商贾大会,风光一时。 然而被李执政严厉斥责,他失去了去京城的资格,加之当时他的作坊确实遇到困难,内外交困之下,没时间和精力来京城。 所幸,孔晨本身本身不差。精通机械原理,又善于管理。 他的作坊官营化之后,作坊起死回生。因为承接了帮助贵州山区建设灌溉抽水站的重任。过去三年,他亲力亲为,带着技术团队跋涉于贵州的崇山峻岭之间,勘测地形,指导安装,调试机器,解决了无数棘手难题,成功建起了十余座关键抽水站,有效缓解了当地农田的灌溉难题,为黔地农业增产立下了汗马功劳。 正是这份扎实的功绩,让他重新获得了认可,被评为优秀掌柜,得以荣耀进京。 招待所是几栋新建的三层砖石小楼,环境清雅,管理严格。安置好简单的行李后,所有人在大堂集合,听取工作人员宣布日程安排:“各位,今明两日是自由活动时间,诸位在京城若有亲友,可前往探访。但务必于明晚熄灯前返回招待所报到。后日上午,元首将举行正式表彰大会,不得缺席。” 众人齐声应道:“明白了!” 孔晨稍事休息,便带着准备好的礼物,出门前往太尉府附近的家属院。 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了田见秀的房屋。开门的正是田见秀的夫人绣娘。 她见到孔晨,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孔大哥!真是稀客,快请进!” 孔晨笑着递上礼物:“绣娘,许久不见。田大哥可在家?” “在的在的,在书房呢,快里边请。” 走进客厅,孔晨注意到厅内摆放着不少制作精良的各式战船模型,从大型福船到新型的炮舰,一应俱全。 他随着绣娘来到书房,只见田见秀正与一位书生打扮的学者交谈。 见到孔晨进来,田见秀点头示意,随即对那书生道:“孙先生,你的策论与对海防的见解,我已大致了解。你所言开拓天竺海、巩固海疆之事,颇有见地。我会酌情向海军大都督府举荐你的。” 那学者闻言激动地躬身行礼:“多谢田将军赏识!您既有客,某先行告退。” 学者离去后,田见秀这才大步上前,用力拍了拍孔晨的肩膀,目光落在他胸前那枚闪亮的“优秀掌柜”徽章上,欣慰地笑道:“好!好啊!孔晨,你终于跟上来了。。” 孔晨道:“经过你上次的教诲,我知道要想有发展,就要跟着大同社。” 田见秀满意地点点头。孔晨又好奇地问道:“我见厅内多了许多海船模型,可是给侄儿玩的?” 田见秀哈哈一笑道:“如今我已调任北海舰队,担任主将一职。这些模型,既是兴趣,也是军务所需。” 孔晨肃然起敬:“北海舰队主将!恭喜兄长!如今我大同朝开疆拓土,多赖海军。兄长在此位,正可大展宏图,建功立业!” 田见秀却摆了摆手严肃:“元首与朝廷信重,委此重任,我唯有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他转而问道,“不说我了,你这几年在江南如何?官营作坊体系发展可还顺利?” 孔晨便将自己如何带领技术团队深入贵州,克服艰难险阻,建立抽水站的事情娓娓道来,言语间虽朴实,但只要了解贵州的人都能想象这三年的艰辛。 田见秀听罢感慨道:“辛苦你了!当年我在西南担任总督时,当地地山高水缺,民生多艰,一直想大力兴修水利,改善农桑,却因种种条件限制,未能完全如愿。你此番在贵州的作为,算是替我了却了一桩心愿。” 孔晨亦是感叹:“若非亲身经历,实难想象贵州地形之复杂,工程之艰难。如今回想,更能体会兄长当年总督西南时,是何等不易!” 两个老朋友感慨往昔,而后大醉一场。 京城大礼堂。 表彰大会刘永等民朝高层领导人悉数出席。没有繁文缛节,刘永讲话激励他们建设大同世界。 而后孔晨与众多优秀代表一起,怀着激动的心情,依次上台,从刘永手中接奖状和奖励品。 今年优秀农户每人获得一台崭新的“梅花牌”缝纫机。 优秀工匠每人获赠一辆坚固耐用的“永久牌”自行车。 优秀掌柜则每人得到一块精工制造的“北极星”牌怀表。 表彰大会结束后,接下来的行程是参观游览。他们先是游览了经过修缮、已对公众开放的紫禁城。 随后,队伍又前往京郊,攀登雄伟的八达岭长城。站在巍峨的敌楼上,眺望连绵群山和蜿蜒起伏的巨龙般城墙,众人无不心胸开阔,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 旅程结束后,这批优秀代表的路径将发生分化:一部分年轻、有潜力的,将持着推荐信,进入各地的专业学府,开始系统的理论深造。 另一部分像孔晨这样经验丰富的,则将根据其专长,被委派到各地的州县官署担任技术顾问,进入大型官营作坊负责生产管理,或者被派往新开辟的疆域,担任集体农场的场长,负责组织生产,传播先进的农业技术。 第534章,三高产业与全家福 大同历二十八年(公元1650年)10月25日,京城。 就在孔晨等代表在京城游玩之时,李岩、傅山、王如金、周天等一行人,正联袂前往墨子学院,拜见徐晨。 然而,当他们抵达墨子学院之时,却被告知社长并不在此。而是在京郊的高新工业区,声韵商社的实验室里。 于是,一行人当即调转马车方向,朝着城外新兴的工业区驶去。 高新工业区规划整齐,道路两旁是绿植树木和绿化带环境清幽,有点花园城市的感觉。 这一点和到处都是烟囱和弥漫烟囱味的重工业区不同,这里的蒸汽机很少,动力来源改为电力为主,主干道上的几条电线为这个工业区提供的能量。 声韵商社的招牌还算显眼,尤其是他们仓库外的道路,一辆辆载货马车排着长长的队伍,这一幕让他们有点惊讶,这声韵商社的生意非常好。 几人来到商社表明身份,项声当即引导他们穿过装配车间。车间内部极其整洁干净,也没有像其他作坊那样的蒸汽轰鸣声音,他们看着在一条传送带上,工匠们在流水线上拼装零件,不到5分钟,一台留声机就组装出来,效率极其高。 “这就有五十元了?”王如金感感叹道:“在贵州,十几个农户在百亩土地上劳作一年生产的财富,这里只要五分钟。要是我贵州有一个这样的商社那该多好!” 傅山摇头道:“留声机只有京城,扬州这种大城市才有足够的人购买,真要在贵州建作坊,有几个能买得起?” 王如金苦笑道:“是我想多了。对贵州来说,最更重要的是修桥筑路。” 傅山倒是起了招商引资的想法,扬州的富商也喜欢留声机,留声机是独家的买卖,利润更高,效益更好,比建纺织厂,钢铁厂好多了。 扬州的私人商社极其发达,这就导致江淮行省的官营作坊规模一直难以提升,像钢铁厂,机械厂,火车制造厂,这种重投入,高技术,长周期的重型工业的规模还算可以。 但像水泥作坊,砖窑作坊,面粉厂,纺织厂这种投入小,见效快,没有技术门槛,市场化程度高的行业。就被私营商社打的节节败退。 这些作坊要不就是入不敷出,直接被发卖,减少损失,哪怕能扛得住的,利润也极其低,并不能给江淮行省带来多少利润。 私人商社云集虽然导致扬州的商税极其高,但这笔钱是要和朝廷三七分,只有属于江淮行省的官营作坊,赚的利润才能由扬州行省来自由支配。 江淮行省和南直隶行省隔着一条长江,底下的官员可以说是相互羡慕对方。 南直隶官员羡慕江淮官员商税高,公使钱多,日常政务比他们少。 南直隶官营商社多,政务也极多,当地官员上管产品的销售,中管产品的生产与质量,下海要管理工匠的日常生活,生活,学习,娱乐,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 但江淮行省的官营也羡慕南直隶官营作坊多,虽然事务繁多,但福利待遇好。 南直隶因为官营作坊多,节假日米面粮油,物品,手表,自行车吃穿用度无所不包,因为这些都是他们自己作坊生产的发这些福利待遇,其实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更加重要的是官营作坊多,意味着可以安置更多的退役士兵,每年江淮行省想要安置退役士兵都极其头痛,因为他们根本找不到这么多萝卜坑。 而南直隶不同,官营作坊每年都在扩张,需要的岗位越来越多,人家不但能安置足够多的士兵,还能空出不少的萝卜坑。 以至于傅山前往金陵找李岩,让着南直隶帮他们安置了不少江淮退役的士兵。 这些士兵也比较满意这种安排,南直隶也是富裕的地方,更关键靠近扬州,不管是他们节假日乘坐火车轮渡回家,还是把家人接到金陵来都不算差。 扬州虽然富裕,但普通人就很难享受到这份富裕,除非你自己创业,闯出来了就发家致富,闯不出来,那只能出卖劳动力。 反而是金陵这种兜底的模式,对普通人来说更加友好,虽然发不了大财,但现在安稳。 一行人来到一处挂着“一号实验室”牌子的房间外。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们微微一怔。只见徐晨对着一个连着电线的、乌黑发亮的小圆球状物体,凑在嘴边,正反复说道:“喂喂?可以听到吗?声音是否清晰?” 正当李岩等人疑惑社长在跟谁说话时,实验室角落一个高高架起的、喇叭形状的铁制物件里,突然清晰地传出了徐晨那的声音,音量之大,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突兀:“……能听到吗?声音是否清晰?” 傅山、王如金等人脸上都露出了惊异的神色,这又是什么新的机器? 徐晨此时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到来,他笑着放下了手中的话筒。 “见过社长!”李岩等人齐齐行礼。 徐晨随意地摆摆手,笑道:“不必多礼,你们倒是会找,寻到这里来了。” 傅山按捺不住好奇,指着那个还在微微发出电流声的铁喇叭问道:“社长,方才那发出声响的器物是何物?莫非也是一种改良的留声机?” 徐晨摇摇头解释道:“这与留声机原理有相通之处,都涉及声电转换,但路径截然不同。留声机是将声音的物理震动刻录在载体上,再通过唱针读取震动还原声音,本质是‘记录与重放’。而这个”他指了指话筒和喇叭,“是通过话筒将声音转换成强弱变化的电流,电流通过线路传输到远处的喇叭,再驱动喇叭将电流还原成声音。这是‘实时传输’,我将其称之为‘广播’。” “广播?”李岩细细品味着这个词,“广而播之……意思是声音可以像播种一样,传播到很远的地方?” “正是!”徐晨赞许地点点头,“理论上,只要线路足够长,电力足够稳定,我在京城说话,天津卫的人也能通过喇叭实时听到。当然,目前还只是在实验室内验证原理。” 傅山、周天等人听得似懂非懂,他们日常处理的政务多关乎农桑、水利、刑名,对于这等依托电力的前沿科技,理解起来确实有些吃力。 “各位叔叔好!”这时,徐绍也处理好手头的数据,上前来恭敬地向诸位长辈问好。 傅山笑道:“阿绍,几年不见,已是独当一面的人才了。听说这家声名鹊起的‘声韵商社’,就是你带着同窗一手创办的?” 徐绍脸上露出一丝自豪谦虚道:“傅叔叔过奖了,不过是遵循父亲教导,学以致用,小打小闹罢了。” 傅山环顾了一下这间设备繁多、线路交错的实验室,以及窗外可见的忙碌厂房,笑道:“这若还是小打小闹,那许多官营作坊都要汗颜了。我看你这商社,虽只百十号人,但气象不凡,在中型商社里也算翘楚了。” 听到夸奖,徐绍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些许,他介绍道:“傅叔叔,您别看我们商社人不多,但利润尚可。截至今年10月,我们商社的营业额已超过160万元,预计到年底再冲刺一番,突破200万元大关应有希望。” “两百万元!”这个数字让在场的几位封疆大吏和部堂高官都吃了一惊。 王如金身为贵州巡抚,一省之财力,一年能机动使用的款项也未必有这个数。即便是李岩、傅山即便是在富裕的江南这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一家拥有数千工匠的大型钢铁厂,年利润也未必能达到此数,而声韵商社仅凭百余人竟能做到? 看到长辈们的惊讶,徐绍详细解释道:“我们的主营产品是留声机,这属于新兴的电器产业。父亲常说,这类产业讲究的是‘高技术、高投入、高利润’,是三高产业。 一台基础型号的留声机出厂价30元,我们今年每个季度的销量都稳定在一万两千台以上。 此外,与之配套的黑胶唱片,每张售价1元,每个季度能卖出约十万张。仅此两项,每个季度就能带来45万到50万元的营业额。 由于核心技术自研,主要成本在于研发和精密材料,毛利颇高,接近一半。因此,今年商社的净利润,预估能有九十余万元。” “九十多万的利润!”王如金忍不住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抵得上他治下贵州全省好几年的税收结余,甚至超过三家大型官营钢铁厂的利润总和。这彻底颠覆了他们对于产业规模和利润关系的传统认知。 徐晨适时地总结道:“这就是我常对你们说的,科技便是生产力。高技术、高附加值的产业,其利润远非传统农业和初级手工业可比。留声机作坊只是冰山一角。 如今京城周边,乃至江南、岭南,已陆续涌现出自行车、手表、相机、发电、电解铝、基础化工等一批新产业。 它们之中,不少都具备类似的高利润特征。这正是我大同朝未来产业升级的方向,从依赖人力物力的粗放增长,转向依靠科技创新的集约发展。 你们有空余的时间,该多去这些新式作坊走走看看,了解这些代表未来的新事物,这样才能做到不落后于人。” “在这个科技大爆发的时代,你们要活到老,学到老,稍微懈怠可能就要落后,你们是大同社的领头人,连你们都落后了,那又如何起得到示范的作用。” 李岩、傅山等人闻言,严肃认真的点头。京城乃至整个民朝的新产业发展速度,已远超他们的想象,这些全新的科技他们不懂,赚钱的效率更让他们看不懂。 一个百余人的商社竟能产生如此巨大的经济效益,若能将这些“三高产业”的模式成功引入各自关联的领域,哪怕是相对落后的行省,其带来的改变也将是翻天覆地的。 民朝下发了多份文件,要他们重视新兴的产业,但也比不上他们来声韵商社的震动大,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做作坊,居然比大型钢铁厂都要赚钱。 接下来的时间,李岩他们走访那高新工业园区大量的作坊,看到了许多他们看不懂的机器和商社,这些商社普遍只有几人,十几人,都是京城各大学院的高校生。他们只有几台简单的机器用于生产。 这看上去简陋,如同草台班子,但他们卖的产品,普遍都要几十元钱以上,而且还非常受到民朝年轻人的欢迎,虽然规模上比不上声韵商社,但其高科技,高利润的模式确实一样。 傅山他们和这些年轻人交流之,请他们去金陵,扬州创业,要贷款给贷款,要厂房给厂房。 同时墨子学院也被他们记在心中,这些全新的产业都是从墨子学院里面出现的,想要不断的弄出全新的,就要弄出顶级的工科学府。 大同历二十八年(公元1650年)10月25日,京城。 朱慈良通过督察院,上报了自己想要成为战地记者的情况。 陈子昂在知道这件事之后,认为战地记者也是一个良好宣传的手段,既可以对内宣传,也可以对外宣传,于是就答应了朱慈良的请求,他被安排登上11月5日的移民运输船前往新大陆,而后跟着远征军,前往欧洲的西班牙。 此刻朱慈良在自己的房间往背包里面装自己的日常衣物和生活用品,还装了几本,用在船上打发时间。 当朱慈良从自己房间出来的时候,朱由检,周氏,朱由崧,朱幼薇等兄弟姐妹,周耀文都脸色沉重看着他。 朱由崧拿出一件由丝绸铁丝组成的软甲道:“这件软甲是大伯几十年前买的,一直用不上,现在你去战场,虽然不是到第一线,但毕竟枪炮无眼,穿的这个,遇到一般的流弹也能活命。” 朱慈良接过软件笑道:“多谢大伯的宝物。” 朱由检严肃看着自己的长子道:“路是你自己选的,为父就不劝你了,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不能丢朱家的脸。” “太祖的脸都快被为父这代人丢光了,我不希望你和为父一样。” 朱由崧不满道:“你可不要带上我,我那时候连王位都没继承,江山就被你丢了。 更不要说按照我们老朱家的宗族礼法,一个混吃等死的诸侯王,就是好诸侯王,所以我父王也没丢祖宗的脸,真正丢祖宗脸的人是你。” 朱由检怒视朱由崧,他迫于压力化只能闭嘴。 朱慈良点头道:“我不会让太祖丢脸。” 朱幼薇红着眼推着一辆自行车交给他道:“这辆车一起带过去,骑着车,哪怕跑也快一点。” 周氏却是一把抱住朱慈良,忍住悲伤,她是不想让自己儿子去战场冒险。 但她自从知道朱慈良想要做战地记者之后,连劝了一个月,各种手段用尽,但却没有作用,老朱家的人就是这么犟。她也只能求老天保佑自己这个长子安全。 周耀文宽慰道:“大家不用这样生离死别,你没看到前线的战报,大同军攻克葡萄牙人的殖民地,伤亡也不过千人,大部分还是殷洲人,我们汉人的实际伤亡不到百人,慈良这还不是去打仗,只是在后方坐着写新闻稿,安全更有保障。” 而后他拿出一个比较大的盒子道:“这是京城弄出来的照相机,我们来拍一张全家福吧。” 朱由崧惊讶道:“你什么时候买了这玩意儿,你不应该有这么多钱?” 照相机朱由松也知道,京城已经有好几家照相馆,专门给人拍全家福,一张照片要5角钱,这钱赚的连他都羡慕,但问了一下价格就放弃了,一台这样的照相机价格接近百元,还不包括胶片和洗胶片的器材,一家照相机馆,不算店面费,光各种器材要花300元。 当个人的玩具有点贵,做买卖又不算太赚钱,所以他就没买。 周耀文道:“我省吃俭用,半年时间存下的钱,本来是想买个手表,但后来看到同学校的老师买了一台照相机,我用了几次就决定买它。” 而后他架起一个三脚架,把相机和其他器材搬过去,同时说道:“照相的时候会闪光,大家不用怕,也不用闭眼,只要一下就可以照好。” 而后他又指挥着几个侄子,搬来椅子,朱由检,周氏,袁氏,田氏坐在前排,几个年纪大的小孩站在身后。 “噗!”一道亮光闪过。 “好了!” 朱由崧好奇的看了照相机道:“这就完了,我还没照相呢,多照几张,也给我和慈良照几张。” 周耀文翻白眼道:“你出相片钱。” 这玩意买起来贵,用起来更贵,一张照片比他一天的工钱都要高。 朱由检脸色严肃道:“多照几张,钱由姐夫来出。” “好嘞!”周耀文大喜,有了金主,这次可以过过手瘾。 于是他又十几张照片,每人私人照了一张,全家福把他和朱由崧也加上去照了一张。 而后他道:“这些照片我今天就拿去照相馆洗,最多明天就可以拿出来。” 朱由崧想了想道:“慈良,如果你在战场上带一个这样的照相机,这不比写几篇报道更加引人入胜,毕竟文字哪比得上实实在在的照片。” 朱慈良一想还真是这样,但这价格让他眉头紧皱,他才刚毕业没多久,手里也没攒到几个钱。 周氏马上道:“娘给你买。” 周耀文忍不住道:“有钱妈的孩子是个宝。” 第535章,刘永的重商主义 大同历二十八年(公元1650年)10月3日,京城,永定门火车站。 秋日的晨光穿透淡淡的煤烟,洒在熙熙攘攘的站台上。永定门火车站作为京畿铁路枢纽,终日人声鼎沸,蒸汽轰鸣。 朱慈良背着塞得鼓鼓囊囊的行囊,里面装满了母亲周氏亲手准备的衣物、干粮。他拦住执意要送进站台的父母和伯父朱由崧道:“父亲,母亲,就送到这儿吧。” 周氏眼眶通红,强忍的泪水终究还是滑落下来。她紧紧抓住儿子的手,声音哽咽:“良儿,一定要保重自己!别听你父亲的浑话,说什么不能给先祖丢脸,娘只要你活着,你平平安安地活着,比什么都强!” 一旁的朱由崧对朱慈良道:“慈良,你母亲说得在理,好死不如赖活着,祖宗虽然要尊崇,但人还是要为自己活。 朱由检虽然脸色铁青,但终究没有开口反驳。 朱慈良对着三位长辈深深一揖,然后转身踏上了绿皮火车。他向乘务员出示了自己的车票,找到自己的位置,他立刻凑到窗边,用力向窗外三人挥手。 “呜——!”汽笛长鸣,钢铁巨轮缓缓启动,伴随着有节奏的“哐当”声,速度逐渐加快,窗外的景物开始飞速后退,京城很快便被甩在了地平线下。 站台上,周氏终于忍不住,埋首在丈夫胸前低声啜泣起来,他轻拍着妻子的后背,目光却追随着远去的列车,复杂难言。 朱由崧安慰道:“弟妹没事的,慈良不是去前线,这些年大同军百战百胜,从来没打过败仗,慈良安全的很。” 火车疾驰半日,抵达了北方最重要的出海口岸—天津卫。朱慈良按照指引,找到了驻扎在此的屯垦兵团营地,再次出示督察院与太尉府的文书,表明身份。 兵团主帅审阅无误后,对他的到来表示欢迎,将其暂时安置在军营中,等待下一批前往新大陆的船队。 11月5日,天津港。 朔风渐起,海港内千帆云集。朱慈良跟随着一队身着绿色军服的屯垦兵,登上了其中一艘巨大的运输船。 这支由十艘大型运输船及数艘护卫舰组成的庞大舰队,在引航船的带领下,缓缓驶出码头,驶向“新大陆”。 而就在舰队出港不久,一艘悬挂着日本丸十字旗的朱印船,正与它们擦肩而过,驶向天津港。 船头站立着一行人,为首的正是日本新一代征夷大将军—天草四郎时贞。 他望着那支逐渐消失在东方海平线上的庞大舰队,眼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羡慕与震撼道:“那就是天朝上国前往新大陆的船队,果然规模宏大。” 他身旁的大臣大岛义隆躬身回答:“正是,如今,天朝几乎每个月都有这样规模的舰队在我国长崎或鹿儿岛停靠补给,然后继续东行。他们跨越万里海疆,前往那片比神州本土还要辽阔的新大陆。 据说天朝已有超过百万子民在那里垦荒定居,每年产出的粮食、皮毛、矿产以及其他特产,贸易总值高达数千万元!我国也因此受益良多,港口的停靠费、物资补给、水手们的消费,极大地带动了当地的经济。” 持续多年的内战几乎耗尽了财富,但因为民朝对新大陆的开拓,处于航道上的日本外地成为了民朝“大航海”红利的外围受益者。 民朝前往新大陆的船队将日本作为最后一个补给站,大量购买食物、淡水、酒类。 从新大陆回来的水手,也大肆在日本消费,光顾当地的娱乐场所,为凋敝的日本经济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天草四郎叹道:“天朝驱逐了西班牙、葡萄牙等西夷,在新大陆开拓的疆域已堪比本土。本就国力强盛,如今更是如虎添翼。 反观我日本,战火才刚刚消弭,民生贫苦,百叶凋零,差距何其之大!若不振作直追,恐怕连望其项背都难了。” 他语气转为坚定道:“我们必须效仿千年前遣唐使的先辈,派遣大量留学生来天朝,学习他们先进的技术、文化和制度。” 他此次亲自渡海前来,就是因为去年大岛义隆恶了和天朝元首的关系,他亲自前来想要弥补,巩固与民朝的友好关系。另一方面,便是带领这批精心挑选的年轻学子,开启留学之旅。 “那就是希望灯塔?果然如同传说中的奇观!”随着船只靠近码头,天草四郎一行人首先被那座矗立在港口、高达百余米的巨型灯塔所吸引,尤其是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忽然看到这样一座高塔,宛如定海神针一般,处在大海当中,给人带来的震撼极其大,许多第一次见这座高塔的直接跪下朝拜。 曾经在民朝留过学的黑岛仁,脸上写满了敬畏道:“属下第一次见到此灯塔时,亦感觉如同面对天神造物,更加坚定了来天朝求学的决心。 将军,请您做好心理准备。属下虽多次向您描述天朝与日本的差距,但言语终究苍白。只有亲身踏上这片土地,您才能感受到那种无孔不入的震撼。天朝仿佛就是神话中的高天原,与我们所在的凡世截然不同。” 天草四郎自认已有心理准备,但当真切地踏上天津卫的土地时,眼前的景象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码头上桅杆如林,船只进出繁忙有序;岸上车水马龙,人力车、马车穿梭不息;仓库区堆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货物;更远处,工厂的烟囱冒着滚滚浓烟。这一切都彰显着工业强大的力量。 这样一座拥有超过百万人口的巨城,占据整个日本的1/10人口,放在日本是当之无愧的都城。但在在民朝竟还只是“稍大的城市”。 当他第一次坐上火车,感受着窗外景物飞逝,体验着风驰电掣的速度,这是一个封建时代的人,很难想象。 他内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动,身体中面对陌生事物的畏惧和崇拜。 “我一直以为,这些年内战平息,我们励精图治,日本的发展不算慢,假以时日总能缩小与天朝的差距。”天草四郎在飞驰的车厢中,对黑岛仁感慨道:“但只有亲身至此,我才真正理解了你们的紧迫感。天朝太强大了。他们竟能将如此珍贵的钢铁铺设在地上,有能拉几十万斤货物的火车,庞大的城市,高大的建筑,富裕的百姓,日本和天朝的差距,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得多。” 黑岛仁苦笑道:“不瞒将军,属下虽十年前曾随商队来过,但此次再见,民朝的变化也已让我感到陌生。反观我国,除了将军府易主,社会百业、百姓生活,实质性的进步确实有限。” “我们必须向强者学习!”天草四郎握紧了拳头道:“要学习民朝的产业规划,我们要建立自己的钢铁厂、造船厂,也要铺设铁路!” 黑岛仁眉头紧锁道:“可这一切都需要巨额资金。幕府如今还欠着天朝近五千万元的战争贷款。为了这笔债务,我国财政已是捉襟见肘,连赈济灾民、恢复生产都力有未逮,又如何能筹集建设新产业的巨款?” 日本十三年的内战,几乎把他们的贵金属全给打光了,民朝大概吸纳了价值2亿元的黄金,白银。 天草四郎杀光了日本的贵族大名,把他们积累了几百年的贵金属,通通用来购买军火,粮草,布匹,支持他战争。 现在的日本支柱产业就是靠着码头停靠费和日本的消费,剩下的就是一些日本折扇等手工制品,生漆品,但这些也只够他们偿还外债,购买一些布匹,钢铁,粮食,用于对国内的百姓赈济,每每想到这5000万的债务,天草四郎也感到极其头痛。 但他还是说道:“即便是砸锅卖铁,也要学习天朝发展产业,现在我们已经落后很远了,不能继续再止步不前了。” 黑岛仁沉思片刻,建议道:“将军,战争既已结束,我国尚有大量荒地可供开垦。我们可以引导百姓种植大豆。如今民朝养殖业发展迅猛,对豆粕作为饲料的需求极大,同时豆油的需求也很旺盛,大豆的价格每年都在增。种植大豆比种粮食收益更高。 此外我们应优先筹建自己的造船厂,发展捕鲸业。北海渔场和鲸群是巨大财富,鲸油、鲸骨都是紧俏商品。 最后便是大力发展桑蚕产业。有这三大产业作为支柱,我国便能在逐步偿还债务的同时,积累起初步的工业建设资金。待财力稍裕,再图建设钢铁厂、铺设铁路,如此,日本的产业振兴方能循序渐进。” “咳咳!”大岛义隆惊愕道:“黑岛先生,您的意思是我们生产丝绸,卖给天朝?天朝本就是丝绸故乡,我们如何竞争?” 黑岛仁解释道:“天朝虽善织锦,但其国内需求同样巨大,且劳动力成本已开始攀升。我国若能凭借更低的成本和一定的工艺改进,专注于缫丝,未必不能在天朝庞大的市场中分一杯羹,这是目前我们为数不多有可能快速积累资金的产业之一了。” 大岛义隆严肃道:“发展桑蚕业,需要先购买天朝的机械,日本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我以为还是应当扩大劳务输出的数量。” “根据天朝的矿业日报报道,天朝境内有七千余座矿场,矿工数量120余万,但民朝百姓怕死,每年因为矿难死五六百人就吓住他们,现在天朝每年雇佣6万朝鲜矿工, 5万余安南的矿工,其他南中各国十万余矿工,这个数字每年都在扩大。 我国矿工两万余人,就这2万余矿工,每年为我国带来外汇400万元,如果把这个数字扩大到5万人,则可为我国带来千万元的外汇,如此发展产业的钱财就有了。” 天草四郎严肃点头道:“的确要扩大对天朝的劳务输出。” 京城,元首府。 刘永接见了天草四郎,他先是为去年大岛义隆的无礼道歉,刘永表示接受。 而后他提出扩大对民朝的劳务输出,增加到5万人,然后他表示矿工赚的钱会用来偿还债务,余下的购买天朝的机械,钢铁制品,如果天朝愿意贷款,他们还想在日本建设铁路。 刘永对这样愿意主动发展产业领导人还是表示欢迎的。 现在民朝建设了2万余里的铁路,钢铁的产能在去年突破了千万吨,已经可以说是初步完成了工业化。 民朝开始对外出口各种工业制品,但民朝不是历史上的英格兰,因为明末战乱的伤害最大程度被减缓,几十年的太平日子,让民朝的人口暴涨到三亿,民朝本身就是小半个世界。半个世界工业化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民朝的海外贸易量越来越大,现在已经突破了3亿元。 但即便是这样,依旧难以满足胃口越来越大的工业体系,现在民朝烦恼的是如何把自己的工业品卖出去,如何说服天竺,波斯,奥斯曼这些封建强国购买自己的工业产,而不是闭关锁国,限制贸易。同时让南中这些小国如何有钱购买他们的产品。 像日本这样主动愿意扩大贸易的,简直是全球的优等生。他找来户部下属商务司和天草四郎商议,扩大两国的贸易。 大同历二十八年(公元1650年)11月11日,京城,徐晨家。 今年的经济数据出炉之后,刘永带着总理大臣胡益、副总理大臣罗伟、陈子龙等民朝核心领导层来向徐晨汇报。 刘永手中拿着一份刚刚由三司使,户部和税监部统计的民朝今年经济数据。 “社长,今年我民朝今年经济发展的喜人成果!截至九月底,我朝对外出口总额,已历史性地突破了三亿元大关!” “三亿元!”这个数字让徐晨都有点惊讶了,这个数字比去年增加了一成多,这可是在已经比较高的基础上增加的,自民朝开发了欧洲的市场,对外贸易增长速度开始逐步下降,基本上已经见顶,像这样增长说明有新的产业对外出口呈现爆发性的增长。 刘永马上给出答案道道:“以前我们出口前三的品类,是指茶叶、瓷器、丝绸等传统行业。 而这几年工业制品开始异军突起,各类机械产品出口额达到第三”刘永的语气带着自豪道“包括用于垦荒、耕作的大型蒸汽拖拉机,用于矿山排水、农田灌溉的抽水机,以及各类基础机床,出口额达到了一千三百万元,比去年全年翻了一倍还多!” “第二位是钢铁及其制品,从最基本的生铁、熟铁,到铺设铁路的钢轨,再到各种农具、机械部件,出口总额高达五千三百万元,我们的钢铁,正在成为支撑周边乃至更远地区建设的筋骨。” “排在首位的是我们的纺织品,各类棉布、丝绸、羊毛衫、羊绒衫以及成衣制品,出口总值超过了一亿元,毫无争议地成为我朝出口的支柱产业!” 徐晨惊讶道:“怎么会增长的这么快?” 罗伟笑道:“这是社长您高瞻远瞩,开拓了新大陆这一市场,现在新大陆几乎被我民朝占据,新大陆有2000多万人口,光每年开采的黄金,白银其价值就超过了3000万元,其还有钾肥,橡胶,烟草,白糖,治疗疟疾的药物。 同时新大陆的需求也在爆发性的增长,今年新大陆就向我朝采购了价值近两千万元的布料和成衣。 他们采购了上千台蒸汽拖拉机用于开荒,各类大小蒸汽机超过了两千一百台用于矿山、木材加工和初级工厂,各种钢材,铁器,米面粮油。 新大陆已经超越南洋、天竺,欧罗巴,成为我朝第一大海外市场,并且其需求仍在以惊人的速度增长,新大陆的特产和我民朝极其互补,每年向我民朝输入了价值超过5000万元的货物,并且购买了同等价值的工业产品,可以预见,未来几十年,新大陆都是我民朝的第一市场。 徐晨听完笑道:“好!这说明我们的产业政策方向是正确的,新大陆的开拓,不仅扩大了我们的生存空间,更反哺了本土的工业发展,形成了良性循环。” 难怪欧洲得到了新大陆不但填补了上千年的虚弱,还直接引爆了工业革命,新大陆的确是一块极其庞大的市场,哪怕对民朝这个体量的工业国,也是大补的市场。 刘永接着汇报国内建设情况道:“国内方面,成绩同样斐然,今年新增铁路三千三百里,贯通了冀中平原与辽东的关键线路,晋煤外运能力大幅提升。 钢铁产量全国总产量增加了五十万吨,其中可用于制造精密机械和武器的优质钢,产量增加了五万吨。 耕地面积随着东北新垦区水利设施的完善,新增水浇地六百万亩,粮食安全基础更加牢固。” 最后,他报出了一组最核心的数字:“得益于工商业的蓬勃发展与海关税收的增加,今年我国预计税收总额将达到三亿八千三百万元,比去年增加了整整三千三百万元!农业、工业、手工业,无不在迅猛发展,民朝国力,正值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 这数字让所有人激动无比,近四亿元的财政收入,更关键的是现在每年都增长3000多万的财政收入,三年增加了上亿元的收入,在场的所有人都确定,民朝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他们的盛世已经延续。 “下一步你是如何打算的?”徐晨问道。 刘永道:“继续扩大对外贸易,加大对南洋,新大陆的开拓,这两片市场是增加最快。就是因为我民朝不断开荒,增加财富,所以两地有足够的钱财来购买我民朝的工业制品,还有就是合理分布南中各国的产业链。让他们有钱来消费我们的工业制品。” 徐晨站想了想道:“重商主义。” 这一幕徐晨太熟悉了。一个是加入了全球化的大市场。一个就干脆干趴了现在的全球帝国,获得了无比广大的商品市场和原料产地。还能控制产业链。用工农业剪刀差,吸取全球的财富。 刘永笑道:“社长总结的到精辟,我民朝这些的施政就是重商主义,只有产业发展的越来越兴盛,更多的人成了产业工人,他们的收入自然提升,在农村,因为大量的人口迁移到城市人均耕地面积增加,他们的收入也在增加,出口货物的增长,社会的财富增加,每个人拥有的财富也就变得更多。” 第536章《三皇圣经》与用照片记录文明 大同历二十九年(公元1651年)2月3日,新大陆,望汉城。 历经了近三个月的海上漂泊,朱慈良他所在的舰队,终于缓缓的靠上望汉城。 当他踏上新大陆的土地时,长出了一口气,这三个月的海上航行对他来说可谓是人生最煎熬的一段时间。 前10天因为晕船,他吐的昏天黑地,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在海上,好在后面逐渐适应,终于恢复过来。 但后面两个多月航程极其枯燥,他只能待在船上方寸之间,虽然他准备了几本消遣的,但他把书本翻烂了,这趟航程的一半都没过去。 后面他请教同行的连长,教导自己一些战场上的军事知识,勉强算把这段难熬的日子熬过去了。 等他逐步恢复过来之后,他开始观察这座港口城市,和他想象的野人遍地都是,到处都是茅草屋,茅草房,城市之外就是猛兽的蛮荒景象完全不同,他对这座城市第一印象是繁华,甚至有点反直觉的繁华,他感觉这里比京城,比天津卫还要繁华。 港口上停满了各国的帆船,硬生生的把偌大的港口挤得严严实实,千帆云集、桅杆如林用在此地一点也不违过,出了港口就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有汉人,也有一些涂着各种色彩插着羽毛的土著,有醉醺醺的穿着邋遢的欧罗巴服饰水手,甚至他看到了一些戴着高帽的阿拉伯和波斯商人。 这让他简直有点惊愕,新大陆有欧洲的殖民地,看到他们不奇怪,阿拉伯和波斯商人居然也能跟着民朝来到新大陆,这有点超出他的想象。 朱慈良跟着屯垦兵团,先来到了营房居住下来,而后他找到殷洲都护府,拿出了督察院和太尉府的文书,表明自己想跟着远征军前往欧罗巴的想法。 他的事情很快通报到远征军主帅李文兵这里。 “战地记者,向民朝的百姓宣传战事?”李文兵陷入了沉思,大同社是极其重视宣传的,但在对大明的战争当中,一向是兵马未动,宣传先行。 取得的效果也是极其好,大量的民军士兵被瓦解,士气一触击溃,甚至投靠他们,成为了打击明朝强有力的军事力量之一。 哪怕是来到了新大陆,大同社也极其重视宣传,团结土著,效果也是极其好,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被他们组织出来的土著力量给淹没,民朝以极低的代价获得了一块大陆。 但像现在这样对己方百姓宣扬前线的战事,这种模式还是第一次出现,他想了一想,觉得可以尝试,就先把朱慈良安排在都护府的招待所居住。 朱慈良安顿下来之后,发现远征军不久前才攻占了西班牙人在殷洲大陆,欧罗巴称之为加勒比地区的殖民地,下一次战争准备还要在半年以后。 还有等待如此长的时间,他想了一想,就跟着一支运输队,前往大头所在的屯垦团,想要见见大头,看看他在新大陆过的怎么样? 出了望汉城,他看到的就是一尊上百米高的伏羲雕像,路上还有不少土著朝拜。 他惊愕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运输队长道:“他们朝拜的方向是伏羲庙,庙是张天师道场,据说非常灵验,这些土著都非常虔诚,有空就会来朝拜。” 朱慈良愕然道:“伏羲庙怎么会成为天师教的道场?” 即便他不太关心宗教的事情,也知道天师教遵从的是三清祖师,和三皇之一天皇伏羲完全搭不上关系。中原这十几年倒是兴起了三皇庙,但这和天师教也没关系。 运输队长笑道:“按照那些道士的说法,张天师在几千年时天皇伏羲氏掌管祭祀巫祝,现在张天师觉醒了千年的灵智,所以要为天皇传播信仰。” 朱慈良听我囧囧有神,这套路有点熟悉,中原的三皇庙好像就是这样兴起。 从民朝占领新大陆,每年都有大量的殷洲土著首领和祭祀来到中原参拜伏羲陵,渐渐的当地就兴起了三皇庙,更让人惊愕的是,三皇庙的祭祀大部分都是殷洲人。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算的,认为二月二龙抬头,就是伏羲氏的诞辰,每年那个时候他们都会举行盛大的祭典,还会跳殷洲的舞蹈,上供牛羊猪等贡品,那种充满蛮荒气息的舞蹈,再加上祭祀严肃认真的神态,和民朝其他的宗教仪式完全不一样,民朝上到学者,下到普通的百姓,都认为伏羲氏时代的祭祀仪式应该是这样的,殷洲人跳的才是正宗的祭祀舞蹈。 伏羲祭祀每年吸引了大量参拜的人,游客也不在少数,甚至已经成为当地最有名的文化盛事,得到了淮阳府支持,已经逐步从民间过渡到官方祭拜的仪式。 当然有大量游方道士想要山寨三皇庙模式,也想吃上一份铁杆庄稼,结果遭到了毫不留情的镇压。 民朝是有宗教司管理这些宗教,想要成为宗教人士,不是你招摇撞骗就可以的。 首先要考道经,佛经,天主教经典,拜火教经典,这是宗教司的四大经典,考不上没有度牒,你就是在宣扬迷信,抓住了,直接劳动改造一年。 即便是考上了,有了度牒,限制依旧非常多。不允许他们拥有土地,信徒捐赠的钱财也不允许他们直接插手,而是归地方慈幼院机构,用这些钱财养地方上的老弱病幼,为了监督地方的慈幼院,民朝规定这些慈幼院每个月都要公开明细账目。 唯一的好处的话,考上了就能吃上一份铁杆庄,大部分的寺庙都不会缺钱,这些和尚,道士等宗教人士都有10元钱左右的俸禄,平时只要念念经,开导一下信徒,平复一下他们的心理问题,算是另类版的精神医生了。 朱慈良想了想道:“能不能让我去伏羲庙一拜,只上柱香就出来。” 运输队长道:“您要快点,运输可耽搁不了太多的时间。” 他们的运输队停在伏羲庙的外围,朱慈良抱着好奇的心理,进了这座庙里,来到这庙,伏羲雕像的压迫感更强,好似一个春天的巨人在支撑起这片天地一般。 庙宇内香火不断,不时有人跪拜,庙宇当中有三尊神像,朱慈良看到一囧,这所谓的伏羲庙参拜的居然是三皇,虽然这些道士和汉人一样,但他能感觉到这就是殷洲本土人。 朱慈良塞了1元的香火钱,而后点燃一柱香,拜了三拜,插进香炉当中。 这个时候庙里的道士道:“这位信徒眼生,想来是刚来新大陆的吧?” 朱慈良点点头。 道士给他一本书籍道:“这是《三皇圣经》时常拜读能得到三皇庇佑,消灾祈福。” 朱慈良接过这本所谓的《三皇圣经》他本以为是各种神鬼故事,如同《封神榜》一样的神仙斗法。 结果他翻看一番,整个人却入了迷,里面既没有神仙斗法,也没有什么妖魔鬼怪,就是讲着天皇伏羲氏如何在蛮荒之地,一点点的带领人类,从蛮荒走向文明,建立城市制定制度,文字虽然简单白话,但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 没错,这所谓的《三皇圣经》徐晨当主编,召集了一些学者编的。 想要同化殷洲土著,用宗教的方式,效果是最好的,但用的太过火,有可能让宗教势力大涨,弄一个宗教社会,却不是徐晨想要的。 想要趋利避害就要掌控经典,于是就有了这本没有神佛鬼怪的《三皇圣经》 主要的大纲就是徐晨在互联网时代看过的那些《回到原始世界当村长》之流的网络,讲述了三皇如何在原始社会挣扎求生,建立文明。 还别说,网络文学传播力更强,尤其是在这个时代,《三皇圣经》快速在整个新大陆普及,普通的人甚至会买一本当做消遣来看。 看完整本之后,朱慈良钦佩张天师,这部向他展示了一个几千年前的蛮荒时代,他好像真看到了,几千年的先人,一点点的建设华夏文明。 甚至他现在都有点怀疑,张天师是不是真觉醒了几千年前的灵智,要不然的话,他怎么可能如此详细的描绘一个千年前的蛮荒世界。 他们一行人走了10天,距离望汉城越远,四周的村落就越少,地域就越蛮荒,走到了第10天,已经逐步和他想象当中的蛮荒世界融合了。 就在他认为自己一行人要被蛮荒淹没的时候,他们终于再看到了一座城池。 这座城池非常小,用书上的话来说就是三里之城,七里之郭,四周有些开垦出来的田地,更远的地方,可以看到牛群和羊群,几个牧民骑着马,看着这些牛羊。 他们的运输队进了城池,城池内部显得有些破败,除了仓库,粮仓,屯垦总部之外有些砖石建筑之外,余下的都是用木头修建的房屋,许多房屋甚至连树皮都没有刨干净,充满了一股蛮荒的气息,街道上也是泥土,只在道路两边挖了两条暗渠,完全能想象下雨之后这条街道的景象。 运输队长把自己用的铁器,蒸汽机交给屯垦团长,而朱慈良则询问李良所在。 “你是李良的亲人?”教喻询问道。 朱慈良道:“我们是从小长大的兄弟,我这次还带来了他父母的书信和一些衣服,不知道李良在什么地方?” 教喻道:“李良在东乡堡,距离这里大概有20里,我派两个士兵带你过去吧。” 而后朱慈良在两个屯垦士兵的带领下,骑了两个小时的马,终于来到了东乡堡。 东乡堡更加小,用原木围成的一个小堡垒,四座角有四个小箭楼,用于警戒和放哨。 城堡外围有几千亩的土地,此时屯垦的士兵牵着耕牛在努力开荒。 “慈良,我没做梦吧,你怎么来新大陆?”本来在耕作的李良擦了擦自己的双眼,不可置信道。 朱慈良走到李良笑道:“你没看错,我的确来新大陆了。” 两兄弟拥抱在一起。而后李良马上拉过两个妇人道:“这是你弟妹,她叫蓝雀,这个叫白鸽。” 朱慈良愕然道:“你成亲了,而且还一次娶俩,你不是在当兵吗?” 还有一点他没说,民朝可是一夫一妻制,你这一次娶两合法吗? 李良笑道:“新大陆当兵和本土不一样,我们屯垦团支持我们在当地娶亲,日常还要在军营,不过双休可以回家,兵役结束之后愿意留在这里,就可以直接给我们土地,我已经打算留在这里。” 接下来的时间,朱慈良把春生他们书信,加上的食物和衣服交给了李良,李良双眼通红的看完这些书信,半夜之后就泪流满面。 他本人也留在东乡堡,他和小时候一样,帮着李良耕地,不过在新大陆大部分的土地都是荒地,耕作起来极其辛劳,铁犁也会经常撞上石头而断裂,辛劳程度是他小时候的好几倍。 而且野外还会时不时出现野兽,李良给他的第一件礼物就是一把左轮枪,并且告诉他道:“在新大陆没有枪是很难生存下去的,等春耕结束之后,我教你打枪,一定要记住,到了荒野就要枪不离身。” 朱慈良很快的融入了东乡堡,在新大陆家书抵万金,大家都对这个不远万里给李良送书信同乡充满好感。 他跟着屯垦士兵开荒,在这里学会了开枪,还跟着李良他们,一起出去打猎,棕熊,野狼,野牛,各种野鸡鸟类都是他们的猎物。 李良道:“只有不断的猎杀这些野兽,才能保证东乡堡妇孺的安全。” 屯垦士兵虽然完成了春耕,但他们日常依旧很繁忙,需要继续开荒,修筑坞堡,修筑道路,在这片蛮荒之地,所有的文明建筑都要他们一点点的修筑出来。 朱慈良看到这些,也用自己的照相机记录这一切。他给李良照了一张全家福,而后又给东乡堡士兵,照了一张全连的照片。 同时他把照相机对准这片开荒的土地,东乡木堡,站岗的士兵,开荒的士兵,修筑道路的士兵。 他在东乡堡待了三个月时间,用自己的照相机记录的东乡堡这三个月增长的耕地,建设的房屋,砖窑,城墙,等基础设施,看着一条土路变得宽阔平整,逐步延伸到文明的世界。 第537章 ,瘟疫,战争,饥荒,死亡肆虐的西班牙 大同历二十九年(公元1651年)5月13日,新大陆,东乡堡。 5月的新大陆气温开始上升,已经有炎炎夏日的感觉。东乡堡在四周的荒野中显得格外孤寂,犹如文明世界的边界,再前进一步就是危险的蛮荒。 朱慈良在堡内度过了整整三个月,与驻守于此屯垦官兵同吃同住,用他的笔和相机,记录下了这些无名卫士们在苦寒之地屯垦戍边、与偶尔来袭的土著部落周旋的点滴。 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天清晨,朱慈良收拾好行装,向李良,屯垦连官兵告别。 连长用力握着他的手感激道:“朱记者,麻烦你帮忙带书信。” “一点也不麻烦”这三个月的相处让朱慈良极其钦佩这些为民朝开拓的士兵。 “我拍下的照片,待洗印出来,会托人送回来。”他的行囊里,除了自己的物品,还有几十封家书。这是李良、王五等士兵们委托他带回望汉城,寄回远在神州的故乡。 他在东乡堡等到一支返回前往望汉城补给的运输队。跟随这支由驮马和大车组成的队伍,朱慈良开始了为期十天的归程。 他们穿越原始森林,蹚过河流,翻越崎岖山岭。沿途的景象仿佛在诉说着文明的进程,最初几日,满目皆是未经斧凿的原始风光,偶尔能见到被废弃的土著营地,渐渐地,开始出现小片被焚烧、开垦过的土地和零星土著人村落,接近望汉城时,终于看到了成片的农田、规整的道路、冒着炊烟的村落,伐木场和砖窑,高炉等现代设施。 这短短几百里的路程,在朱慈良眼中,仿佛是一段从蛮荒走向文明的画卷。民朝想要将这片广袤的新大陆建设得如神州本土一般繁荣,可能还需要投入几代人的时间与汗水。 就在朱慈良跋涉于新大陆山林之时,万里之外的欧洲,也出现了转机。 欧洲的局势依旧极其混乱,西班牙人被迫于1648年签署了《威斯特伐利亚和约》。这份和约沉重打击了西班牙的威望:它正式承认了荷兰的独立,也无法再支持奥地利哈布斯堡在神圣罗马帝国内建立中央集权的企图。西班牙以极不体面的方式,承认了自己在欧洲大陆霸权的终结。 但外部的战争虽然停歇了,但内部的战争依旧没有结束。北方—加泰罗尼亚地区因无法承受连年战争转嫁的沉重税负而爆发大规模起义,起义军甚至一度宣布成立“加泰罗尼亚共和国”。为了对抗马德里的中央政权,他们不惜寻求法国支持,承认法国国王路易十三为巴塞罗那伯爵。 《威斯特伐利亚和约》后,法西直接交战状态结束,但为了争夺加泰罗尼亚的控制权,双方通过代理人的战争仍在持续,消耗着西班牙本已枯竭的国力。 南方—葡萄牙的独立战争(自1640年开始)仍在继续。 菲利普四世不能接受葡萄牙的独立,把中欧战场的西班牙主力调回本土,攻向葡萄牙,但不管是西班牙陆军还是他们的雇佣兵,已经不想继续打仗了,士兵没有士气,而葡萄牙人却是为保家卫国而,所以战争初期,葡萄牙人屡次击败西班牙的平叛军队,占据上风。 焦头烂额的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一度几乎要放弃葡萄牙,承认其独立,以便集中力量先扑灭加泰罗尼亚的火焰。 转机出现在新大陆。民朝殷洲舰队在李文的指挥下,发动了一系列凌厉攻势,接连攻克了葡萄牙在巴西最重要的几个殖民地据点,这对严重依赖殖民地财富的葡萄牙无疑是致命一击,其经济和军事实力遭受重创。 这个消息让马德里的菲利普四世看到了重新征服葡萄牙的希望。他立刻设法筹集资金,雇佣了一批经验丰富的雇佣兵,配合本土部队,对葡萄牙发动了新一轮猛攻。 这一次失去巴西财源、士气低迷的葡萄牙军队抵抗乏力,节节败退,甚至连首都里斯本都陷入了西班牙大军的包围之中,布拉干萨王朝面临着覆灭的危机,就在此时民朝大使出现,提出双方联盟共同对付西班牙人的提议。 李文兵在肃清了西班牙在加勒比海的主要据点后,殷洲舰队主力已经可以腾出手来,准备跨越大西洋,直接攻击西班牙本土。 然而他们面临一个困境,民朝在欧洲没有一个可靠的立足点和补给基地。尽管西班牙海军在之前与荷兰、英国以及民朝的冲突中屡遭重创,但其残余力量依旧不容小觑,且熟悉本土水域。 李过率领的远征舰队若想在没有岸基港口支援的情况下,在广阔的大洋上寻找并全歼这支避实就虚的西班牙海军,难度极大,风险极高。 而只要西班牙海军主力尚存,民朝庞大的运输船队就不敢轻易接近伊比利亚半岛,否则在海上遭遇敌方战舰,满载士兵的运输船将成为活靶子,任何一次成功的拦截都可能造成上千士兵葬身鱼腹的惨剧,这是民朝难以承受的损失。 拥有共同敌人的葡萄牙,成为了最理想的合作伙伴,于是民朝派出使者商议双方联盟。 诺昂四世就比菲利普四世更加务实,虽然去年两国因为争夺巴西殖民地的事,彻底成为仇敌,但为了葡萄牙王国独立,他愿意放下仇恨和民朝结盟。 双方结盟之后,葡萄牙提供里斯本作为民朝舰队的前进基地和补给港,并出动其全部海军力量配合行动。 1651年6月15日,里斯本外海,历史性的一幕上演。 在葡萄牙人的引导下,李过率领的民朝殷洲舰队主力与葡萄牙海军组成联合舰队,精心设伏,将西班牙“无敌舰队”残部诱入预定海域。经过一场持续数小时的激烈炮战,联合舰队以较小的代价,几乎全歼了这支西班牙最后的战略海军力量。象征着西班牙海上霸权最后的一抹余晖,就此沉没在里斯本的外海当中。 全歼西班牙海军舰队主力的消息传回,李文兵当机立断,集结远征军主力,准备登陆西班牙。 7月18日,在殷洲分舰队的护航下,庞大的运输船队从玛雅国港口启航。船上搭载着伊比利亚远征军一个旅和殷洲第二步兵旅,总计一万两千余名士兵浩浩荡荡杀向西班牙本土。 大同历二十九年(公元1651年)8月13日,西班牙帝国,安达卢西亚地区,加的斯港。 烈日灼烤着古老的伊比利亚半岛加的斯港,这座面向大西洋的白色城市,此刻却笼罩在一种异样的氛围中。港口内民朝战舰和运输船密密麻麻,桅杆如林,显示着远征军的强大。 西班牙面向大西洋最重要港口是塞维利亚,西班牙的王室为了控制新大陆的贸易往来,规定了塞维利亚港“贸易署”垄断了与美洲的贸易。所有往返美洲的货物、人员和财富都必须在此登记和清关。 但由于瓜达尔基维尔河逐渐淤塞,大型船只难以直接抵达塞维利亚。因此,实际承担大部分货运的是下游的加的斯。 加的斯拥有优良的深水港,是美洲舰队实际的出发和抵达港。它已经很大程度上取代了塞维利亚的物理功能,并在官方垄断中扮演着核心角色。来自美洲的金银和货物大多在此卸货,然后通过内河小船转运至塞维利亚,而今日这座港口已经被远征军海军主将李过攻占。 市政厅内,如李国栋、周俊、王平安,满岳等远征军将领,围在一张简陋的西班牙地图前,脸上洋溢着初登敌国本土的兴奋与建功立业的渴望。 周俊手指点向地图东北方,声音激昂:“将军,从此地到西班牙都城马德里不过千余里!探马来报,西班牙国内烽烟四起,加泰罗尼亚、葡萄牙皆在反抗,其兵力捉襟见肘。 我军挟新胜之威,锐气正盛,若以雷霆之势北进,一个月内,必能攻陷敌国都城,扬我大同天威于欧陆!” 王平安,满岳等一众少壮派军官也纷纷附和,眼中闪烁着渴望战功的光芒。 在他们看来,失去了海军保护的西班牙,就像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正是长驱直入、犁庭扫穴的最佳时机。 这个时候李过来到议事大厅,周俊等人连忙向李过行礼。 李国栋兴致勃勃道:“仆之,接下来的战事交给我们。” 李过没有回应李国栋的请战,而是苦笑:“诸位,进攻马德里的计划,暂缓。” “为何?”李国栋愕然。 李过走到地图前,手指沉重地点在距离加的斯仅几十里的上游城市脸色难看道“塞维利亚爆发了鼠疫,而且疫情正在向外扩散。我们所在的加的斯,已在疫病威胁之下。” “鼠疫!”李国栋脸色大变,冷汗直下额头,大同军年轻的将领可不能不知道鼠疫的厉害,但他当年跟着社长进攻中原的时候,中原就爆发了鼠疫。 虽然他没有直接抗击鼠疫,但他所在的第三师,却有很多战友,死在鼠疫之下,所以即便是现在,他也是谈鼠疫色变。 李过沉声道:“消息已经确认。我已派出快船返回新大陆,急报李都督,请求速派更多医师,并调运防治鼠疫的药物。当务之急,是全军进行隔离!各兵团严守各自营区,无令不得随意走动、不得与当地居民接触。 所有军中医护人员立即集中,统一指挥,一方面监控我军健康状况,另一方面,要协助控制加的斯城内的秩序,严防鼠疫蔓延至此地!若有违令者,军法从事!” 厅内一时沉寂,所有人都脸色难看,没有说话,只有窗外地中海的热风呜呜吹过。 片刻后,伊利比亚远征军教喻王平安站起身发言道道:“将军,末将以为,此次鼠疫,既是危机也是机会。”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王平安继续道:“我军远征西班牙,根本目的并非占领其国土,而是要彻底打断西班牙王室对我新大陆的觊觎和纠缠,迫使其承认既成事实。若我们此时能伸出援手,帮助西班牙人控制这场鼠疫,展现天朝仁义之师的风范,必能争取西班牙民心。 我们可以借此机会向西班牙百姓宣传,我大同军之敌,乃是压迫他们的西班牙王室,而非普通民众,他们的敌人也非我大同军,而是西班牙王室。 若能团结一部分西班牙百姓,引导他们反抗暴政,未来的战事必将事半功倍。此乃攻心之上策!” 参谋长满岳立刻反驳:“此非儿戏!鼠疫之威,你我都清楚!感染之上,十死四五已是侥幸!若因救援行动导致瘟疫传入我军,届时死者枕藉,军心崩溃,我等皆成罪人! 末将认为,当下最稳妥之策,便是依将军令,严密封锁,固守待援,或等待瘟疫自然平息!此乃为全军上万将士性命负责!” 听完两人的话,李过和李国栋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满岳的方案无疑是眼下对军队最安全的,但坐视数十万甚至上百万平民在瘟疫中挣扎死亡,这严重违背了他们作为大同社员“济世安民”的基本信念。 但鼠疫却又不是开玩笑的事,他们要对全军上万人负责,一个不小心造成了军中鼠疫感染,他们就万死难赎其罪。所以两人都陷入了矛盾的心态当中。 王平安见两位主将犹豫,毅然再次站起道:“两位将军,末将愿请命,带领伊比利亚联盟军,前往塞维利亚地区尝试控制疫情!” 周俊大惊失色拉住他道:“平安!你疯了!那是鼠疫!无药可医的!你不想想你家中妻儿?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怎么办?” 王平安坦然道:“我若为国捐躯,社里和军中自会抚恤我的家小。 周俊继续劝说道:“这和我们本就无关,你为什么要把这种责任摊在自己身,让伊利比亚联盟军自己去救自己的父母亲人,你又何必强出头?” 王平安笑道:“我和他们做朋友已经有三四年,这两年更是亲自训练他们,不说我是他们的教喻,哪怕是作为朋友,我也觉得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下他们。” 李过看着王平安坚定无畏的眼神,终于下定决心:“好!不愧是我大同社社员!我准你所请!我会即刻下令,让随军医官优先为你们进行防疫培训,军中储备的防疫药物,分一半给你们! 王平安,本将命你全权负责,率领伊比利亚联盟军,前往塞维利亚地区,尽力控制鼠疫!记住,既要救人,也务必最大限度保护好自己!” 李国栋也表示赞同道:“虽然主动介入风险巨大,但潜在收益同样不可估量。若能成功帮助西班牙民众度过此劫,我等便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人心向背或将由此逆转!后面的仗,就好打多了!” 两位最高统帅意见一致,王平安的提议遂被通过。 伊比利亚联盟军营地。 营地内一片愁云惨雾。马丁,阿隆索等伊利比亚联军的将领忧心忡忡,城外爆发的鼠疫的消息他们也知道,他们每个人吃惊的目瞪口呆,不少的人直接请求耶稣保佑。 这些年西班牙真是天灾人祸不断,战争,瘟疫,饥荒接连降临在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上。仿佛上帝已经遗弃了他们。 尤其是对欧洲人来,鼠疫就是死神的镰刀,黑死病一直都是欧洲人的噩梦,所有人都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既担心自己,又担心在家乡的亲人。 “上帝啊!怎么会是鼠疫!我的家人就在塞维利亚附近的村子里!”阿隆索抓着头发,声音颤抖。 马丁面色灰败:“我们能做什么?那是黑死病!是上帝的惩罚!出去只是送死,留在这里或许还能多活几天” “可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家人死去吗?” “祈祷吧,除了祈祷,我们还能做什么,请求上帝保佑我们的家人。” “上帝什么时候保佑过我们这些穷人?” “我们好不容易重新登上了西班牙的国土,难道就这样连亲人的一面都见不到,看到他们这样死去?” 马丁道:“但出去了有什么用?现在留在这里勉强还能保住性命,出去了只是多一个感染黑死病的人。” 就在绝望的气氛弥漫时,王平安走进了帐篷,他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手册。 “教喻!”众人连忙起身。 王平安目光扫过每一张焦虑的脸沉稳道:“你们的争论,我都听到了。恐惧是正常的,但坐以待毙,绝非我大同军作风,也绝非你们作为儿子、作为丈夫的责任!” 他举起那本手册:“鼠疫,在我民朝并非陌无可救药的绝症。我朝立国之初,中原、山西亦曾爆发大疫。当时我大同社倾尽全力,派遣医师,调配药物,并制定了严格的科学隔离防疫措施,最终成功控制疫情,死亡率被压至极低!不过百分之十!” 这番话如同在黑暗中投入一道光芒,众人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这本,《大同防疫应急手册》,汇集了我社十几年来应对各种瘟疫,包括南洋热病、漠北伤寒的经验!”王平安继续道,“里面有如何识别症状、如何隔离病患、如何消毒、如何保护自己的详细方法!现在,你们想救亲人,唯一的办法,就是学会它,然后由我带领你们亲自去救!”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扫视众人道:“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你们敢不敢!” 这十几年来,大同社对于防治瘟疫进步的非常快,一方面是这个时代的中医本就是世界医疗行业最先进的手段,对治疗瘟疫积累了大量的经验。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有徐晨这个外挂,他虽然搞不出防治瘟疫的药物,但是后世一些常识性的知识对这个世界来,尤其是他还刚刚经历了一场瘟疫,亲身经历了三年时间,经过了三年不间断的宣传。对各种隔离的手段极其了解。 于是他把这些后世的经验全部传播开来,像戴口罩,消毒,发现病人隔离,各种经验全部写到防治瘟疫手册当中。 而后大同社开拓南洋,也会时不时的爆发痢疾等各种瘟疫,每爆发一次大同社就会积累相应的经验。 这十几年来防治瘟疫的手册已经编纂到厚厚的一本,可以说这个世界没有人比大同社更懂如何防止瘟疫了。 帐篷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阿隆索第一个站出来询问道:“教喻,您说的是真的,黑死病可以治疗,你也跟我们去?” 王平安重重点头:“千真万确!我王平安,绝不会拿自己兄弟的性命,更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那我加入!”阿隆索吼道。 “我也加入!我不能看着我的父母等死!” “算我一个!” 越来越多的军官和士兵站了出来,就连原本绝望的马丁,在看了看周围同伴决绝的眼神后,也沉重地点了点头。 很快,大同军的军医们被组织起来,在营地内开辟出临时培训场地,用最直观的方式向伊比利亚联盟军的士兵们传授防疫知识。 如何用多层棉布制作简易口罩并定期蒸煮消毒,如何用石灰水喷洒污染区域,如何识别疑似患者并立即隔离,如何建立清洁区和污染区,个人卫生和营地卫生的重要性。 与此同时,李过也在全力运作,一方面通过加的斯的商人,紧急高价收购全城乃至周边地区的高纯度酒精、生石灰、以及大量的白色棉布,另一方面,警告殷洲都督府,先让他们暂时不要运兵过,做好防疫准备,同时让后方加快药品和医疗人员的运输速度。 阿隆索他们,经过五天的时间紧张的培训,了解了一些基础的防疫知识。而后而带着酒精、口罩和一本厚厚的防疫手册前往塞维利亚,他们的对手不再是西班牙的军队,而是如同死尸一般的黑死病。 第538章,黑死病下的塞维利亚城与孤勇者 大同历二十九年(公元1651年)8月20日,西班牙帝国,塞维利亚。 十七世纪的塞维利亚是西班牙乃至全球最繁华的城市之一。作为西班牙与美洲殖民地进行贸易的官方垄断港口,来自新大陆的白银,烟草染料等无数的财富从这里流入,巅峰时期人口超过20余万,使其成为人口稠密、商业活跃的国际大都市。 然而这座繁华的贸易港口在这几年却屡屡遭受重创,6年前,西班牙在新大陆的殖民地被赛里斯人夺取,直接让这座港口失去了经济的来源。 四年前,安达卢西亚地区爆发了可怕的黑死病,即便他们已经竭尽全力的封锁,但因为战乱,饥荒,整个西班牙国内的秩序已经崩溃,黑死病地区的农民四处逃离,西班牙贵族制定的封锁计划如同掩耳盗铃一般,不起丝毫作用。 很快死神的镰刀依旧如影随形的蔓延塞维利亚城,而后恐怖的黑死病就像海啸一样,淹没了这座城市,涌进了塞维利亚的每一条大街小巷。 感染黑死病的人,先是高烧、呕吐、咳嗽和脓肿,身体素质差的人,三天内就会可咳血而死。 黑死病的名声实在是太恐怖了,即便是西班牙人已经走出了蒙昧的中世纪,但他们依旧找不到应对的策略。 最开始城中的贵族只要发现了黑死病人,马上把人送到城外,让其自生自灭,但黑死病的传播效率实在太高了,很快就全城蔓延,最开始是贫民窟,大量的黑死病患者被死去,而后是市民,富商,最后连贵族也感染了。 每天都有大量的人感染黑死病死去,搬运尸体的人,甚至赶不上死亡的人,然后尸体开始大量的在城市堆积。最甚至连维持秩序的士兵也被感染。 眼看着黑死病难以阻挡,城中的贵族教士纷纷坐上马车,逃离这座死亡之城,跑到他们的庄园,而后彻底隔离。 那些未能及时逃离的富人,则将自己紧闭在豪华的宅邸中,尽可能与外界隔绝,依靠囤积的食物和物资度日。他们会雇佣胆大的仆人或专门的黑市商人外出采购。 西班牙贵族自私自利的举动直接让塞维利亚组织机构崩溃,整个城市成了无政府主义的状态,各个阶层只能自己想办法求生。 受打击最严重的群体则是城市当中的市民,他没有能力逃离,只能困在城中。但因为战争和黑死病商业和手工业完全停滞,导致他们失去收入来源,同时还要面对飞涨的粮食和药品。 偏偏他们被迫遵守官方的隔离措施,生活在极度恐惧之中。家庭一旦出现病例,往往全家都会被封死在家中。许多人尝试用各种民间偏方或寻求宗教奇迹来对抗瘟疫,但大多无效。 就这样这座曾经西班牙最繁华的港口城市在黑死病的魔爪下坚持了两年,城市已经被荒废,所有人都被黑死病折磨的只剩一口气。整个城市宛如末日一般。 而就在这种情况下,王平安带着五千伊利比亚联盟军,进入了这座城市,没有战争,没有抵抗,整座城池一片死寂,街道上看不到一个人,他们毫不费力的进入了城市。 王平安进入城市当中,发现除了繁华的街道还有些鹅卵石之外,其他大部分的街道到处都是臭熏熏的烂泥地。到处都是淤泥、垃圾和粪便,腐烂的人尸体随处可见。 他无奈道:“防疫的首要之务就是要讲卫生,这里简直就是个垃圾场,难怪黑死病肆虐三四年都没有消除。” 周俊皱眉头道:“这种环境就是天然的黑死病的温床,你们难道都不知道清理一下卫生的?” 周俊虽然不赞同王平安亲自带人来抗击黑死病,但等李国栋和李过同意王平安的意见,他和满岳还是跟着过来。 阿隆索和马丁等人满脸的尴尬,他们从小是在这种环境长大的,对这样的环境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这几年他们在望汉城,知道赛里斯人的城池干净整洁,他们有专门的下水道来处理污水,粪便也会集中起来做农家肥,他有专门的清洁工来清理城池,他们还会在道路两旁种植遮阴的树木,鲜花,把整座城市装点的如同花园一般。在望汉城待久了,他们对这样的场景也感到不适应。 随军医生李维皱眉头道:“现在我们要赶快把这些尸体拉到城外就地火化,这些尸体已经成为了散布瘟疫的源头,还要在城中进行灭鼠,这些垃圾也要清理掉。再想办法找一块清洁之地,搭建疫区医院,把病人转移出来。” 本来李维还是想在城中搭建医院,毕竟城市里面的设施更加好,但现在看塞维利亚如同一个大垃圾场,他想了一想道:“疫区医院现在城外用帐篷搭设,你们赶快把城中的病人找出来,送到城外。” 王平安严肃点头道:“现在我们所有人听李维大夫的话。” “张耀,你带一团的士兵先接管城池的防务,禁止任何人随意走动。” “遵命!” “桑浩,你带二团的士兵分散去居民区,询问有病人的家庭,把病人抬到防疫医院来。” “遵命!” “阿隆索,你带三团士兵,去城外帮助李维大夫,搭建临时的防疫医院,并且维持秩序。” “遵命!” “马丁,你带四团的士兵搬运群中因黑死病死亡的尸体,把他们集中在城外火化,消灭疫病的来源。” 马丁迟疑道:“教喻,我等都是上帝的子民,按照教义是不允许火化的。” 王平安冷哼一声道:“这是上帝亲口跟你说的吗?” 马丁道:“但神父是这样说的,他们是上帝的仆人,应该不会错。” 王平安冷脸道:“他们如果真能见上帝,也不至于连个黑死病都治不了,你是想现在死了,还是想继续活着?” 马丁道:“当然想活着。” 王平安冷哼道:“想活着就按照防疫条例把这些尸体搬出去火化,上帝也没说不允许烧毁感染了黑死病的尸体,既然没说,那就可以做,谁反驳你,你就先让他去见上帝问清楚。” 马丁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听从了命令,带领士兵找来车辆搬运这些尸体拉到城外去火化。 王平安他们则带领第五团的士兵,控制城主府,城中的粮仓和各种仓库,为接下来抗击黑死病,囤积粮食和各类物资。 塞利维亚是一座富裕的港口城市,虽然遭遇了两年的黑死病,但因为黑死病是烈性的瘟疫,只要感染,不出三天就会病死,原本一座20多万的人的城市,现在只剩下不到原本的三成,余下的人不是病死就是逃离,所以城中还有点粮食,布匹等生活物资,这对王平安他们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掌控了粮食,就能控制这座城市的市民。 城中一座教堂,一群略显良被饿的面黄肌瘦的神父修女集中在一起。 一个穿着教士服装的青年神情悲苦道:“我们在天上的天父,愿人们尊你的名为圣。 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降临人间如同还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 四周神情木然的人也说了一声阿门。 这些人是慈善兄弟会的教士,城中的教士大部分虽然逃离了,但还是有一部分理想主义者,他们在黑死病蔓延的时候,搭建了临时医院,照顾病患,埋葬死者,帮助生还者筹集粮食,维持当地的秩序。 只可惜他们并不懂黑死病发病的原理,大量慈善兄弟会的教士和修女因为照顾黑死病的病人殉职。 他们首领在这两年已经换了五届,现在组织这家医院的是一个叫米格尔的年轻人,虽然他只是个富商之子,但这两年中,他拿出自家的家产购买粮食和药物,维持的这家医院艰难的运行。现在他已经是这座临时医院当中威望最高的人。 而这个葬礼仪式是为前一任的慈善兄弟会首领举办。 就在他们刚做完祷告,桑浩带领士兵闯进来,他看到这里挤满了人群眉头紧皱道用学来的西班牙语道:“现在是黑死病时期,人群不能集中,要不然你们都会被感染,赶快各自回家,有病人通报一声,我们会把病人接到城外的医院安置,你们有其他的困难也说一声,我们会全力帮助你们。” 米格尔看到这一群戴着口罩,手套身穿白衣服的人惊喜中带着一丝期待道:“你们是国王派过来的吗?” 其他人也升起了一丝希望,疫病爆发了两年多,国王终于想起了他们了。 桑浩道:“我们是伊比利亚联盟军的人,听说了这里有黑死病,带人过来救治。” 米格尔内心一沉,什么伊比利亚联盟军,他听都没听过,想到西班牙国内的局势乱成了一团,这估计是一股叛军的势力,只是没想到他们如此不怕死,竟然敢在黑死病时期来到塞利维亚。 估计这些叛军是穷疯了,才想着来劫掠塞利维亚,想到这里米格尔脸色变得更加悲苦了。 米尔格想要驱赶桑浩他们,于是说道:“我们这里就是医院,里面还有十几个感染了黑死病的病人,你们不想死,赶快离开。” 桑浩听到脸色大变道:“快,担架,把那些病人搬出来,搬到城外的防疫医院去。” 几十个士兵冲进去,用担架把里面感染黑死病的人,一个个抬上去,而后两人一组往的城外走。 米尔格和慈善兄弟会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你们真打算救人啊? 桑浩想了想这里这么多病人,这些人大概率感染上黑死病,再让他们出去要感染一大片了。 于是他道:“你们现在被隔离在这里,不允许出去。” 而后他让士兵拿来了几十套白色的衣服,两瓶医用酒精,一袋子熟石灰道:“你们的衣服要脱下来,马上火化,还有病人用过的物品,能火化的尽量火化,不能火化的用这两瓶消毒酒精,喷洒在他们时常待的地方。 有条件的清洗身体,要把跳蚤,老鼠给杀灭,缺粮食跟我们说千万不能吃老鼠,黑死病就是从老鼠身上带过来的,还有把这些石灰粉从里到外的撒一遍用于消毒。” 米尔格虽然很多都不明白,但感觉他们很专业,而且看他们的举动也明白,这些人来到塞利维亚是真想救人。 他马上道:“我们有救治病人的经验,你们的医院在哪里?我们可以过去帮忙。” 桑浩看他们邋遢样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大夫,但想着他们在黑死病时期还敢救治病人,是这座城市的英雄,他尽量用不伤害米格尔等人的口吻道:“不用了,我们有专业的大夫,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你们现在只要好好的活下去。” 一个慈善兄弟会的修女道:“我们现在很缺粮食。” 桑浩他们也带了粮食过来,他命令士兵搬了一箱子压缩饼干过来道:“你们先吃这些,但要注意一次不能吃太多,容易被撑住,过两天士兵会继续给你们送一些食物过来,还缺什么都可以说,我们会想办法送过来。” 而后监督桑浩监督他们把衣服脱下来,找了一个空旷的地方点燃烧毁。 在米尔格等人的目光下,带队离开,前往其他的地方。 饿急了的修女拆开用油布纸包着的压缩饼干,咬了一口香甜的味道弥漫在他口腔当中,让她感觉无比幸福:“是甜的!” 其他人闻言,纷纷拿过一块压缩饼干,咬起来果然是香甜无比,然后一点点的咬碎,慢慢的咀嚼。 慈善兄弟会的人大部分都是中产以上,不至于连白糖也没吃过,但塞利维亚几乎封锁了两年,他们现在连吃个饱饭都很艰难,更不要说忍受这种带糖的压缩饼干。 米尔顿迷惑了,这块饼干里显然是加了糖,如此奢侈的举动,连西班牙王室都做不到,这支伊比利亚联盟军是哪来的? “他们穿着白色的衣服,是上帝派来的天使来拯救我们?”一个修女道。 但其他兄弟会成员显然不相信,像他们这种最靠近上帝的人,反而是最清楚上帝是什么。上帝要派天使早派了。 米尔格松口气道:“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事,这座城市终于有人来拯救。” 第539章 ,灭教运动与又一个欠三年军饷的君主 在伊比利亚联盟军进入塞维利亚城第二天的时时候,全城的市民,行会领袖,贵族,神父都知道有一支叛军占领了他们的城市。 贵族,神父势力对伊比利亚联盟冷眼旁观,认为这次叛军胆大包天,居然敢在爆发黑死病的时候进驻塞维利亚,这股叛军迟早会因为感染黑死病再次逃离。 行会领袖等商业势力他们也没有心思在意这股军事力量,黑死病直接重创了他们的商业联盟,现在他们也在挣扎求生。 倒是普通市民对伊比利亚联盟军的到来表示欢迎,比起还能继续支持下去的贵族,行会领袖,神父这些团体。 普通的市民,他们才是真正扛不下去的,生存在城市当中的市民大部分都是靠手工业生活。 结果这场黑死病让他们不敢冒险出去工作,而且现在即便去工作也没人找他们。 导致他们不但要面对黑死病的侵袭,还要面临粮食短缺的困境,可以说是进退维谷,找不到一条活。 他们想找一个负责人来解决现在的困境,但现在整座城市处于无政府的状态当中,城市的市民甚至不知道应该找谁,整个城市秩序都崩溃,有一部分人想办法自救,但还有一部分街道被黑帮统治,市民们过的如同奴隶一般,甚至这都算是好的,大部分的家庭感染了黑死病,找不到求助的机构,全家病死,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伊比利亚联盟军的出现,终于解决了他们这个困境,这支军队一来到城市当中,就给他们带走了染上黑死病的亲人,说是带他们去医治(虽然他们不相信)这让尚未染病的市民松了一口气。 同时伊比利亚联盟军,给他们发放粮食,暂时解决了他们生存的问题,镇压了帮派势力,让他们有了喘息之机,塞维利亚的市民已经认命了,哪怕是叛军政府,那也比无政府要好。 不过有一点是共同的塞维利亚所有人都不看好这次叛军,毕竟黑死病的威力太强大了,连西班牙王室都扛不住。 但让人惊愕的事情发生了。这支叛军真让塞维利亚这座城市再次运转起来了,他们用粮食雇佣市民,让市民把城市当中的垃圾清理出去,当然因为要防疫,所有的市民都是在他们的街道当中,而后有专门的环卫工把这些垃圾清理出去。 而后叛军派人到他们居住的地方,说是要杀毒,用熟石灰,把他们的房子接到,撒成了一片白茫茫的。 还要求他们大肆捕捉老鼠,一只老鼠能换一家人一天的口粮,同时告诉他们,这场黑死病就是这些老鼠带来的。这倒是让全城掀起了一股捕鼠的热潮。 就这样,在这伙叛军领导之下,过了一个月,这该死的黑死病,好像终于消失了,最起码市民他们发现自己四周再也没有病人出现。 这次叛军逐步开放了对他们的限制,居然开始招募工匠,去挖煤,采石,烧砖,同时在城市里雇佣工匠,推倒贫民窟,建设新的房子。 市民们惊愕无比,这支叛军真把这座城市当成了自己的地盘,但对普通的市民来说,他们没有选择,他们想活下去就要有一份工作,而现在能提供工作的只有这支叛军。 很快那些行业商会也接到了订单,叛军要购买他们的棉布,各种药材,还有日常的生活用品。 这些人看在真金白银的份上,没有犹豫一秒,接过了订单,雇佣工价,开始生产货物。 工匠得到工作,商业行会得到订单,生产得到恢复,塞维利亚这座城市,终于逐步恢复了一丝生机,不再是一座死亡之城。 倒是城中的贵族和教士对这一切冷眼旁观,不主动接触这次叛军,不理会他们对防治黑死病的事务,不拒绝他们对城市的改造,反正的黑死病过去了,他们会在国王的带领下夺回一切。 市政厅,伊比利亚联盟军的主要指挥官,汇聚一堂。 随军大夫李维松拿着各个街区感染黑死病的数据,松口气道:“城中的九大市区,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再出现新一例的黑死病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最好还是在封城半个月,如果一个月没有出现新的病例,这座城市的黑鼠病菌算是彻底清除了。” 而后他感叹道:“却没想到磺胺对付鼠疫能有如此强烈的效果,只可惜我军此次带来的磺胺数量太少,不然的话,有很多人可以救的活的。” 连他都没想到,用来治疗各种炎症的磺胺,对杀灭黑死病有如此强烈的奇效,轻症状的病人几乎全能救回来,这简直是颠覆了他30多年行医的经验。 其实像黑死病这种烈性的瘟疫,感染的人一般活不过三天就会病死,这种瘟疫反而更容易控,因为人都死了,就没有传播源了。 只可惜现在的西班牙依旧是个封建王朝,他们的组织力差,根本做不到控制疫病。 更关键的是欧洲人还有两大作死的恶习,一就是不讲卫生,整个城市像个垃圾堆,二就是因为他们猎巫运动大量的捕捉猫,加上他们前一个陋习,导致城市当中大量的老鼠,后一个导致老鼠失去天敌,而这些老鼠就是黑死病最佳的传播者。 王平安两手抓,一是隔离人群,防止出现新的黑死病,二是消灭传播员的老鼠,再加上有磺胺这种特效,轻症的病人可以治愈,重症的病人也会快速死去,而后火化他们的尸体,隔绝新的病毒来源,如此黑死病则被控制住了。 阿隆索敬佩道:“李神医,你已经做的够好了,这可是黑死病毒,几乎没人可以活下来,但你让一大半的人都活下来了,整个西班牙的神父都没有你一个人厉害。” 他这一个多月一直在城外的防疫医院,看着一个个病人送进来,本来他还忧心忡忡,结果这其中的病人一大半都活着走出去了,在他看来这位李维医生,是上帝派的天使来拯救他们。 其他伊比利亚联盟军的军也一脸崇拜的看着李维,马丁更是说道:“您的事迹足够超凡脱圣,以后我们就叫您圣李维。” 阿隆索更是感激道:“我们会向教皇申请您圣骑士的荣誉称号,您不但拯救了塞维利亚,更拯救了西班牙甚至整个欧洲。” 中世纪的黑死病让整个欧洲死了1/3的人口,哪怕这场黑死病已经过去了300多年,但恐惧依旧深入到他们的骨髓当中,当发现有人可以治疗这种病症的时候,对欧洲人来说,这就是行走在人间的天使圣骑士。 “太过誉了,太过誉了,主要靠还是靠着磺胺这种特效药。”李维虽然推迟,能被人这样恭维,承认自己的医术高明,他还是笑得非常开怀。 周俊道:“控制了塞维利亚的黑死病只是第一步,我们还需要把这个模式推广到乡村,逐步消灭这一带的黑死病。” 满岳皱眉头道:“但如果推广这种模式,容易造成兵力分散,不要忘记我们的敌人不只有黑死病,还有西班牙的陆军。” 桑浩想了想说道:“我认识慈善兄弟会的人,他们这两年一直在和黑死病抗争,只是他们没掌握黑死病的方式,所以被感染黑死病而牺牲的人极多,我认为可以招募这些人,再在城中培养一些城市的市民,有他们补充我们的人手不足,而且我们联盟军现在也应该扩张。” 满岳点头道:“有道理,现在我们已经初步取得了塞维利亚市民的认可,下一步就应该扩张力量。” 王平安苦笑道:“想要扩张,但我没有粮食,这座城市的储备粮已经快耗尽了,偏偏有越来越多的灾民涌向塞维利亚。李国栋将军虽然一直在支援我们,但我军携带的军粮有限,难以养活一座城市的市民,如果扩张出去,我们要养活的人就更多。” 只能说生命会自己找出路,伊利比亚联盟军占领塞维利亚不到一个月时间,城市四周的农户就知道有一支叛军占据了塞维利亚,更关键的是他们控制了黑死病,还想办法救助市民。 许多被黑死病折磨的活不下去的农户,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向着塞维利亚涌过来。 最开始的时候,一天只有几十上百人,但是到了这几天,几乎每天都有上千人,这些人被安置在城外的难民,先进行隔离,确定没有黑死病才要放行。 但这些涌过来的难民,却加剧了伊比利亚联盟军的物资消耗,他们过来本是为了打仗,不是为了赈灾的,根本没有这么多粮食来养活这么多灾民。 张耀压抑自己内心激动道:“这还不好解决,我们手中的难道是烧火棍,灭了当地的贵族,钱跟粮食都有了。” 他经常听到老子张献忠说他当年和社长打仗的事情,他最喜欢听的就是杀那些士绅豪强的事情。 桑浩也说道:“除了贵族,也要消灭西班牙的教士阶级,这些人的数量太多了,已经严重威胁到普通百姓的生活。不把他们消灭,西班牙的百姓就过不上好日子。” 桑浩这一个月既接触到慈善兄弟会这样的孤勇,但接触到更多奢靡的神父,在这场恐怖的黑死病当中,他们封锁教堂,对普通百姓不管不顾。 甚至这都算是好,还有大量的作恶神父,宣扬末世论,指挥教徒,杀戮无辜的百姓,为祸一方,做无法无天的恶霸,在这场大灾当中无恶不作,没有起到任何一点正面作用。 用民朝的一句老话来说,这些神父全部杀了,可能会有无辜之人,但杀一个放一个,必有漏网之鱼。偏偏这样的恶棍占据了大量的土地财富,他们的影响力也非常大,更关键的是,他们的数量也太多了。 这次的瘟疫因为要控制黑死病,还要发放粮食,燃料等生活物资,联盟军内部也统计了人口,这座城市只剩下5万出头的市民,但城市当中的教堂因为有充足的物资,加上卫生条件相对好一些,那些活下来的神父,修女居然有六七千人,比例已经超过了1/10,更关键的是,这些人每天只知道向上帝祷告,根本不事生产,应该如何对待这样的宗教势力,三武一宗已经给了最好的范例了。 阿隆索恶狠狠道:“我同意,这些贵族神父没一个好东西。我们村有一个神父,他就非常喜欢玩弄小孩,但因为他是贵族的儿子,我们告了许多次状都没有成功。” 托马斯担忧道:“消灭贵族我赞同,但神父可是上帝的使者,消灭他们我们通过谁向上帝祷告?” 王平安淡然道:“现在这些神父太多了,城中不过5万余人,需要供养的神父,修女就超过了7000人,我们养不活这么多脱产的教士,而且上帝归上帝,神父归神父,上帝也没说过允许神父收十一税,在东方能收税只有朝廷,现在在塞维利亚有资格征税的,也只有我们联盟军,所以这些征税的神父是我们的敌人,你们愿意把税交给他们吗?” 一面是自己的利益。一面是上帝的代言人,托马斯忽然发现上帝好像没说过允许神父收十一税。 张耀笑道:“坏事也可以变好事,那些修女没有成亲,大部分兄弟也没有成亲,你们这一成亲成为了一家人,这事情不就好办多了。” 马丁有点慌张,又有点期待问道:“这样可以做吗?” 王平安瞪了捣乱的张耀一眼而后道:“我们是把那些修女从神父当中解救出来,你们敢在行动之中奸淫妇女,一律军法处置。” “不会不会,我们不会。”马丁道。 不过王平安还是语气缓和道:“但如果你们能征得她们的同意,盟军不限制你们自由恋爱成亲。” 虽然没人再说话,但现场的气氛却热烈起来。 周俊严肃道:“那我们先从塞维利亚城开,先把城中的贵族,神父清理干净,一张白纸才好做画。” 王平安思考片刻道:“舆论宣传要做好,利益分配要做好,这件事情要由我们伊比利亚联盟军带头,同时要把城中的市民全部动员起来,只有一起消灭了贵族和教士阶级,有了共同的利益,市民们才会坚定的和我们站在一起。” 桑浩笑道:“《玛利亚》的故事我看就可以搬过来,让当地百姓知道谁在压迫他们。” 十天后,联军宣布塞利维亚城已经有一个月没有爆发一例黑死病的病例,这场该死的黑死病正式结束了。 全城市民欢呼起来,大家载歌载舞的庆祝躲过了黑死病这个死神。 联军宣布为了庆祝战胜黑死病,联军将会在市政广场演出歌舞剧《玛利亚》欢迎全城的市民前来观看。 大家虽然是第一次听到《玛利亚》这个歌舞剧,但这两年战争,瘟疫,饥荒,死亡轮番在这个城市当中上演,塞利维亚的市民也的确想要放松一番,而后开始一段新生活。 但当他们真看完《玛利亚》歌舞剧之后,每个人都是双眼通红的离开,再想到贵族在黑死病的这两年,丢弃他们的逃跑,想到这些年西班牙贵族对他们的欺压,每个人咬牙切齿,心里都压着一股火。 大同历二十九年(公元1651年)10月20日,塞维利亚城。 一个高台上,西班牙的贵族吊着一个牌子,滑稽的像一个小丑一样,被一群市民包围。 “打到压榨我们的贵族!”市民们带着怒火高吼道。上面的贵族战战兢兢。 “噗!”朱慈良用自己的照相,记录着这个城市的一切。 这一幕对他来说记忆深刻。大明就是被这样一群愤怒的百姓给彻底推翻。只是他没想到十几年之后,他居然能在这片西方的土地上看到这一幕。 因为出身的关系,朱慈良有点同情这些被审判的贵族,但想到他们做的事,想到自己第一次看到这个城市恐怖的景象,他又觉得这些人全杀了,没一个是冤枉。 而在另一边,米尔格劝说道:“你们审判教士,这是在得罪整个天主教的世界。” 桑浩严肃道:“德不配位,必有灾祸,这些贵族收了市民的税,教士收了市民十一税,但面对灾害的时候,他们又做了什么?把大门一关,把信徒阻挡在外,恶劣的甚至宣扬什么末世论,组织信徒自杀,你觉得这些教士配收这份钱吗?” “为什么城中的市民会这么生气,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被贵族教士出卖,自己被压榨,面对灾害这些人拿不出一点办法。” “这座城市的教堂太多了,神父,修女也太多,压的市民喘不过气,他们想过好日子就要把这些人打倒。” 而后桑浩道:“天主教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要改革,我想让你承担这个重任。”说完他拿了一本《宗教司管理手册》这是我们民朝管理宗教的方法,希望对你的改革有点启发。 其实在联军准备对贵族动手之前,当地的贵族暗中联络,派遣信使前往马德里,想要告诉菲利普四世,塞维利亚城的黑死病已经消失,城市被一支叫伊利比亚联盟军的叛军占,请求国王来派遣军队消灭叛军。 但这些贵族万万没想到,伊比利亚联盟军动员起全城的百姓,包围了他们在城中的府邸,而后一个个攻破府邸,他们的粮食,布匹,被饥饿了两年的市民瓜分一空,他们积累的真金白银被伊利比亚联盟军收缴起来,作为军费使用。 就这样花了不到三天时间,城中的贵族全部被消灭,而后伊比利亚联盟军,又把矛头对准了城中的教堂,本来还有一些信教的市民,认为进攻教堂对上帝不恭敬。 但桑浩带领伊比利亚联盟军攻破了几座教堂,把教堂里的肮脏是一显露出来,放高利贷,禁锢妇女,逼良为娼,残害人命这些事情全部光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尤其是不少神父还喜欢把自己做的恶事用日记本记录下来,而现在这些日记本就成了最好的证据。 市民们这才发现,这些所谓的神父,是披着教士衣的恶魔,甚至有不少自己的亲人,妻子,孩子都死在这些恶魔的手中。 愤怒的市民撕碎了这些教士,摧毁了教堂,一场前所未有的灭教士运动,开始在这边半岛兴起,塞利维亚城为起点,逐步开始向着整个西班牙燃烧。 有钱有粮之后,联盟军招募抗击黑死病的人员,逐步把控制黑死病的模式,向农村推广,同时打通了农村和城市之间的物流通道,逐步恢复这片地区的秩序。 但此时菲利普四世派遣了三个军团2万多人杀向了塞利维亚城。 菲利普四世比城中的贵族知道的更多,他清楚塞利维亚城当中根本不是什么叛军,而是大同军,本来他还庆幸敌人一头扎进了黑死病的漩涡当中,他本来等着黑死病,把这些敌人全部杀死,然后再接管城池,结果就惊恐的发现,连死神的镰刀,黑死病都奈何不了大同军,他慌忙派遣附近的三个军团杀向塞维利亚,歼灭大同军,不能让他们在西班牙的国土上扎下根来。 塞维利亚,市政厅。 一个满脸是伤疤断了三根手指头中年人道:“我们愿意投靠伊比利亚联盟军。” “什么?”周俊,王平安等人不敢相信,他们本以为这次西班牙的军队是来谈条件的,没想到是来投降的。 中年人咬牙道:“我们唯一的要求就是,攻破马德里之后,允许我们先拿回三年的军饷。” 王平安等人恍然大悟,又是个欠军饷的君主。 菲利普四世知道大同军的厉害,他打算用三个雇佣兵军团试探大同军的军事力量,他不相信黑死病对大同军一点伤害都没有,也担心自己的陆军感染上黑死病。 但他手下的雇佣兵就不用担心了,感染了黑死病也好,被大同军消灭也好,他都不用付军饷,节省了一笔开支,试探出大同军的战斗力,为他下一步策略做准备。 但菲利普四世自认为想的很周全,却从未考虑过这些雇佣兵的感受。 他们又不是没有和大同军战斗,从新大陆逃过来的雇佣兵,一个个都惊恐的描述大同军强大的战斗力,再加上当地还在爆发黑死病,虽然有传说已经得到了控制,但谁敢保证? 国王这是明显要他们送死,这些雇佣兵当然不肯去。但菲利普四世要挟他们,要是不听从命令,三年的军饷就不要想要。 菲利普四世的要挟,直接激怒了这些雇佣兵。这些雇佣兵的头目商议一阵,替国王卖命,还不如投靠伊比利亚联盟军,这好歹能保住他们的性命,要是打破马德里他们还能拿回军饷,这怎么也比等菲利普四世支付军饷,成功率更高,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第540章,开启大同的第一步与样板国 大同历二十九年(公元1651年)11月2日,塞维利亚城,郊外农场。 桑浩带着几个西班牙的士兵,拿着丈量土地的仪器,确定了这块土地的面,而后命令士兵在这片土地四个角冰上的木桩,对一户农户道:“这是我们联盟军颁发的地契,来到这里签名字,不识字的按手印。” 那个西班牙农户激动的咬破自己的大拇指,直接沾上自己的血,把手印印在那份地契上。 桑浩道:“这块土地以后就属于你们的,谁敢抢夺就是违反我们联盟军的法令。” 农户激动的快要哭泣道:“愿上帝保佑将军您!” 他们家祖祖辈辈,为西多尼亚公爵家族种地,放羊,没想到轮到他终于有了土地。 而后桑浩命令士兵,给了他一袋小麦种子,几把铁制的农具道:“现在是种植冬小麦的季节,再不播出又要浪费半年,赶快去耕作吧。” “对对对,将军,你们说的没错,不能耽搁耕作。”他叫来自己的妻子,带着三个10来岁左右的小孩,一家人拿着农具开始耕作,现在这片土地已经不是了公爵家的,而是他家的,要认真开垦出来。 其他的农户或者是说是农奴羡慕的看着老胡安,而后又一个个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这位将军,老胡安有了土地了,现在应该轮到他们了。 面对这一双双渴望的眼神,桑浩马上道:“大家都有份,西班牙的土地是属于西班牙公民的。” 而后他带着士兵快速的把这些土地划分给农户,一直从早上忙碌到傍晚,才把这个农庄所有的土地划分完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张耀带着带着一支运输队,输送大量的铁质农具过来。 桑浩埋怨道:“怎么来的这么晚?当地的农户都没铁制农具,他们直接用树洞戳个棍,就这样埋种子,真长见识了,从小到大第一次看到这样种地的,我现在还要指导他们种地,偏偏你这农具还来不了。” 张耀委屈道:“今天我先挖了半天的水渠,下午得到命令,又要帮你来送农具,我累的半死,我都没说什么,你还抱怨上了。” 张耀现在后悔死了。他吃饱没事提用西班牙贵族的财产支持联盟军的发展。 事情只要起了一个开头,后面的事情就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了,贵族杀光了,神父驱逐了,修女也娶来当老婆了。 王平安他们一讨论,觉得第一步已经做了,那就以此为契机做第二步,组建属于联盟军的基层政权。 于是他们开始在塞利维亚城均田,尤其是他们还要赶时间,这两年的黑死病,直接把当地的农业给打崩了,现在只能靠外地的粮食输入,而现在也到了种植冬小麦的时间,再不种植又要耽搁半年的农业生产。 所以均田时间紧,任务重,均完土地之后,他们要马上组织西班牙的农户种植冬小麦。 而更让王平安他们头痛的是,西班牙帝国虽然号称欧罗巴的霸主,但国内的农业一塌糊涂,西班牙的农业是属于大贵族的庄园主农业,绝大部分的土地都归了贵族。 所以当地的矛盾极其激烈,联盟军一起头,当地的西班牙人就带着联盟军杀光了贵族。 西班牙的贵族并没有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农业生产上,他们主要的精力或是放在战争上,或是放在开发殖民地上,这就导致了西班牙本土的农业极其落后,种下一粒种子只能收获三四粒的,这种收成在东方几乎算是绝收了。 就这样,西班牙的贵族还喜欢种植橄榄油,葡萄这些经济作物,所以每年都有大量的西班牙农户饿死。 除此之外,西班牙还有一项和明朝马户一样的政策,纺织业是西班牙的支柱产业,再加上西班牙是属于半干的地中海气候,国内有大量的绵羊,形成了一个强大的牧羊主行会叫美斯塔。他们享有王室特许权。其大量的梅里诺绵羊群每年在固定的“卡尼阿达”牧道上进行季节性迁徙,这些牧羊会啃食沿途两岸的麦田,西班牙王室为了保证这些行会的利益,根本不管此事,甚至还设立法令阻止道路两旁的田地开垦。结果这些牧羊对农业造成了巨大的破坏。 也这使得西班牙形成了“畜牧业 vs农业”的畸形对立,西班牙贵族牺牲了更为稳定的粮食生产,服务于少数贵族和国王的短期财政利益。 等伊比利亚联盟军接管这片土地的时候,无奈的发现,这片土地没有水坝,没有水渠,农户甚至连铁制农具都没几件,种地的方式就是拿根木棍戳个洞,把种子撒进去,这就导致他们开垦一块蛮荒之地一样从头开始,修水坝,建立风车挖水渠等等的基础设施。 桑浩笑着看着还在自己田地里耕作的农户道:“最起码这片土地有一个好的开始,田地终于属于了耕作它的主人。” 张耀无奈道:“去新大陆是挖土,来到这里还要挖土,早知道会这样,我嘴贱,说什么灭贵族。”说完还打了自己一巴掌。 桑浩哈哈大笑,他内心还是觉得有点不同的,在新大陆是在与蛮荒开战,但在西班牙却是在消灭贵族,解放当地的农户,这让他充满了成就感。 塞维利亚城,市政大厅。 王平安召集了全城的行会领袖,这些人战战兢兢的,看着这个赛里斯人,现在他们终于知道塞维利亚城根本就不是叛军,都是赛里斯人的军队。 没想到他们这么狠,全城的贵族,他们说杀就杀,连西多尼亚公爵全家都被他们杀光,这样的狠人他们不但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过。 王平安一挥手,他身后的势力打开了5个木箱,里面金光银光闪耀。 这些行会领袖顿时被这些光芒吸引,一个个露出贪婪的目光。 王平安道:“我要麻布,棉布,鞋子,成衣,要小麦,大麦,羊肉,猪肉,还有耕牛,战马,铁犁,锄头,总之你们能生产的一切货物我都需要,我以平常两倍的价格收购这些货物,金银就在这里,能拿多少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愿意为将军效力。”这下行会首领一个恭敬的对王平安心,同时眼神还不忘记盯着这5箱金银。 看着这些真金白银,他们直接忘记了赛里斯人的残暴,而是一个个想要更多的占据这些黄金白银。 这些行会领袖离开不久之后,投靠他们的佣兵头目卢西亚,马特奥等人一个个进来,带着不服气的口吻道:“将军,这不公平?” 王平安不解道:“10元钱的雇佣费你们觉得太低了?” 对伊比利亚联盟军以市场价一个月10元的费用雇佣这些雇佣兵,这个价格是一个步兵两倍收入,和骑兵相当。 当然,价格是价格,能不能拿到这笔钱又是另外一个问题,毕竟他们面对的不是西班牙的大贵族,就是西班牙的国王,哪怕拿着火枪刀剑,他们也是弱势群体。 伊比利亚联盟军先给了他们一个月的雇佣费,还给了两个月的安家费,所以这些雇佣兵是很满意的,现在他们又闹起来了,这就让王平安感到有点奇怪。 卢西亚带着一丝气愤道:“将军,我想请问您,我们是不是西班牙人?” 王平安奇怪道:“你们难道不是西班牙人?不过这和我们的雇佣协议有什么关系?” 马特奥马上说道:“我们对雇佣协议很满意,但我们也是西班牙人,按照你们制定的法律,我们也有权利分得一朱加土地,凭什么你们只给那些农户分,不给我们分,你们这是在歧视,赤裸裸的歧视,我们家从祖父一代就是西班牙人了,结果你们的法令却不认为我们是西班牙人,你们不能这样干。” 马特奥他们本来是在城外挖水渠的,毕竟没有理顺塞利维亚城的政务,他们还没办法出击,但这些雇佣兵又是花10元钱高价雇佣的,这可不能浪费这宝贵的劳动力了。 正好城外分了土地,需要有水渠灌溉,王平安就让这2万雇佣兵先去挖水渠,搞水利建设。 而后卢西亚他们就知道了一个天塌了的消息,伊比利亚联盟军正在给农户分地,每户农户能分得一朱加的土,这让这些雇佣兵羡慕坏了。 西班牙尚处于封建时代,整个社会最重要的资产和财富就是土地,这些雇佣兵最大的理想就是攒够足够的钱,购买一块土地成为庄园,过上绅士的生活。 当他们知道只要是西班牙人就可以分得一朱加的土地,提前几十年过上了他们想过的养老生活。内心又有点不服气了,他们也是西班牙人,凭什么不给他们分土地,这不是在歧视他们吗,于是在下层的雇佣兵怂恿,卢西亚等人找王平安来理论。 王平安愕然,他是把这些雇佣军看成是盟友,所以才没给他们分土地。 他想了想道:“关键是他们是伊比利亚联盟军治下的公民,他们获得土地你要承担军事义务,而你们是我们雇佣过来的,我们双方只是合作的关系。” 卢西亚等雇佣兵头目,小声的商讨了几句道:“将军,那我们不要雇佣费,我们要土地。” 10个银币虽然价值珍贵,但他们更想要土地。 王平安召集周俊,满岳他们商议,觉得这2万雇佣兵是个强大的军事力量,用均田的方式可以消弭他们的独立,对他们是有利的,于是伊比利亚联盟军,也把他们划为了可以分田地的人群之一。 这消息传出去之,这些雇佣兵欢声雀跃,他们终于拥有土地,接下来只要砍了西班牙国王,他们就可以提前三十年养老了。 但对王平安他们来说,麻烦却是越来越多,占领一个城市,和组织一个城市生产,需要的政务人员差距极大,现在他们需要农业的人才,土木的人才,工业的人才,甚至政务官员,整个塞维利亚在王平安他们眼里,就处于无政府主义状态当中,什么都要从头来。 但他们伊比利亚联盟军当中根本没这么多人才,同时他们又把贵族杀光了,把神父赶跑了,而这两个人群,几乎是西班牙时文论字最多的人群之一,他们现在分土地都找不到足够的人才来分,更不要说来组织一个城市的发展。 于是他们只能把自己遇到的困难上报给李国栋和李过两人。 两人也是面面相觑,组建远征军最开始的初衷是想击败西班牙人,让他们承认失败,现在弄的要在西班牙改朝换代。 但现在王平安他们已经吊死了贵族,还在塞利维亚均田,前两步都走了,他们总不能撤退,现在只能继续把这条路走下去。 于是两人把自己遇到的难题,上报给远征军主帅李文兵。 李文兵想了想,却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大同社以西班牙帝国为样板,在欧洲也建立一个大同之国,想办法一步步瓦解欧洲的封建制度。 大同社经历了几十年的工业建设,像李文兵这样的顶层政治家,已经察觉到对大同社现在打造的工业化机器而言,封建制度就是限制他们发展的最大敌人。 他们想建立大同之治,不但要在内部保证公平,让更多的公民得到工业发展的红利,还要逐步消灭全球的封建制度国家,打开这些国家的市场,建立一个统一的全球化市场,好让他们的工业产品在全球畅通无阻。 于是他把自己的想法上报给民朝本土,请求本土多派一些水利人才,农业人才,工业人才,政务人才去西班牙,打造一个欧洲的样板国家。 大同历三十年(公元1652年)3月2日,京城,元首府。 刘永看到李文斌的书信,也感到有点头痛,这场战争越打越久,好在规模还在控制当中,大同军只派了几千人过去,战争的军费倒是不高,只是现在要建立一个大同的样板国,需要投入的资源就不可同日而语。 但他拿起从海关司的货物数据,今年对外出口依旧强劲,但主要是在南洋地区和新大陆,天竺,波斯,欧罗巴地区不但陷入停滞,甚至出现了衰落的趋势,已经有海商反应欧罗巴诸国,已经开始想办法限制他们去开展贸易了。 哪怕是为了杀鸡儆猴西班牙这个样板国都要打造,哪怕不成功,也能让民朝在欧罗巴有一个据点,让欧罗巴的国家限制他们贸易的时候,有所忌惮。 想到这里他召集了两府大员,众人开会商议之后,一致通过了李文兵的策略,要把西班牙打造成为他大同之治的样板工程,他们民朝的坚定盟友。 第541章,烈火烹油与朱由检的烦恼 大同历三十年(公元1652年)6月3日,京城,民生报馆。 春日的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洒在弥漫着油墨和纸张气味的报馆编辑室内。这里一片繁忙景象,如同一个高效运转的工坊。 记者们或带着助手匆匆出门,奔赴各个新闻现场,或伏案疾书将采访所得编织成文,排版工人在字架前穿梭,挑选铅字,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整个报社显得忙忙碌碌。 主编朱由检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审阅着下属提交的各类文书。其中有申请采购新式高速滚筒印刷机的报告,声称能极大提升报纸印刷效率和清晰度,还有记者申请配备照相机的请款单,理由是“能更真实、直观地记录民生百态,尤其适合野外采风和突发事件报道”。 这两年,《民生报》可谓踩在了时代发展的浪尖上,迎来了一波爆发式增长。这一切,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他那远在新大陆的长子朱慈良。朱慈良以“战地记者”的身份,不仅用细腻的笔触写下一篇篇详实的游记,更用那台珍贵的照相机,拍下了大量珍贵照片。 望汉城拔地而起的崭新建筑、金矿银矿里劳作的矿工、茫茫荒野上建立的屯垦堡垒、神情各异的土著居民、 朱由检把自己儿子的文章和那些照片刊登的民生报上,当那些清晰的黑白照片首次刊登在报纸上时,在京城引起了前所未有的轰动。 尽管大同社宣传新大陆已逾十年,但文字描述的想象空间,远不及照片带来的视觉冲击力直接和震撼。人们第一次如此“真实”地看到了万里之外的异域风貌,感受到了开拓的艰辛与残酷。 《民生报》因此声名鹊起,从一家主要覆盖京城的地方性报纸,一跃成为影响力辐射整个北方的知名大报,发行量和广告收入连翻数倍。即便后来其他报社纷纷效仿,也为记者配备相机,甚至派遣人员前往海外。 但这个时候朱慈良又把西班牙的情况刊登出来,西班牙的港口城市,前线的战况,让一个城市灭绝一大半人口的黑死病,各种让人不忍直视的照片,直观的让民朝的百姓看到了鼠疫的恐怖之处。 不少心上的百姓纷纷捐款捐物到民生报,朱由检把这些物资又送到大同社,由他们送到西班牙,战地记者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在民朝,其他报社纷纷痛心疾首,又让民生报吃了第一个螃蟹。 于是他们也纷纷派遣自己的记者去西班牙,去前线,但这些人还在路上,半年之内这个第一个螃蟹还只能用民生报来吃。 对现在的民朝记者而言,照相机已经从奢侈品,变成了必须,一个不带照相机的记者,不是一个合格的记者。 批准完了新设备的采购之后,朱由检又开始修改自己关于京城物价的调查问卷。 从大基建开始,民朝的经济火热,到处都是建砖窑厂,水泥厂,面粉厂纺织厂的商贾。大量的新作坊开设吸纳了大量的工匠,现在在京城招个工匠,15元已经是最低标准,低过这个数字,就没有人愿意去应聘了。 大家收入增加,各种消费也开始提振,带动缝纫机,自行车,手表,怀表,收音机等新型行业的爆发。 不过火热的经济也带来另一个问题,各行各业的物价开始上涨。 首先是农副产品建设的周期性比较长,开始出现价格上涨的情况。 小麦,玉米等主粮在下降的情况下,猪肉,牛肉,羊肉,鸡鸭家禽在这两年价格涨了五成,许多市民已经在哀嚎,吃不起肉了。 但根据朱由检的调查,所谓吃不起肉,都只是大家的哀嚎,真实的情况却是京城这两年消耗的肉类增加了两倍,以前京城工匠三四天才能吃一次肉,而且还是价格比较低的鱼肉,鲸鱼肉。 但现在只要想,几乎每天都可以吃一次,而且增长比较多的是价格高的猪,羊,牛肉。 因为京城百姓消耗各类肉类增加,导致四周的农村一时间供不应求,才出现了这一轮的物价暴涨。 不过各种肉类的价格上涨,带动民朝养殖业扩张,就朱由检了解的情况,现在京城附近的农村,没财力的自己多养几头猪,用自家低廉的土豆,玉米,麦麸,再加一些豆粕做饲料来养猪。 有财力的农户,大家集合起来,开大型养殖场,一次养个几百头猪。上万鸡鸭的养殖场也不在少数。 而除了各种农副产品的价格暴涨暴涨之外,京城各种服务业的价格也在上涨,去澡堂的价格,从3厘长到五厘,理一次发的价格也涨到一分,说书铺,戏院等行业都在涨价。 朱由检统计了一下,这次北方的涨价风潮,发现除了最基础的小麦,玉米的粮食,还有各种工业制品之外,农副产品和服务行业是这次涨价的主力,扣除了这次涨价的成本,工匠增加的收入并不算很多。 正当朱由检整理数据,打算出一期专刊,介绍物价上涨带来的隐患,他的三子朱慈召带两个弟弟朱慈焕、朱慈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父亲!您怎么还在这里!”朱慈召急道,“球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大伯特意叮嘱,您今天必须到场!这可是二哥最关键的一场比赛!” 朱由检从文稿中抬起头,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了,知道了,这就走。” 他被三个儿子半推半拉地请起来,只好对编辑室的手下道:“今日我有些家事,报馆事务就劳烦诸位多费心了。” 记者们纷纷笑着应承:“主编您快去吧,我们都知道今天二公子有大比赛,这里放心交给我们!” 来到报馆外,朱由检走向他那辆已经陈旧的私人马车,这次他的儿子们却没有像小时候那样爬进马车里。 而是熟练地推来自行车。朱慈召再次劝说道:“父亲,您真该换掉这马车了。骑自行车多方便?又灵巧,又不用担心马匹受惊或者留下异味,还能锻炼身体。” “就是,就是!”朱慈焕和朱慈灿在一旁帮腔。 近年来,在刘永的大力扶持下,以自行车、缝纫机、钟表、留声机、有线电报为代表的新兴产业发展迅猛。其中,自行车因其相对亲民的价格,价格从15元到30元不等,普通工匠一两个月工资即可购买,非常受到年轻工匠的欢迎。 大部分工匠得到工钱的第一个月,都会买一辆自行车,方便出行上班,“叮铃铃。”的铃声响起,就会引起一阵阵目光注视。 自行车以及低廉的价格和实用性,快速在京城普及,现在已经开始逐步出现庞大的自行车群。 而且不仅有两轮自行车,还衍生出载货载客的三轮车,甚至在三轮车上加装棚子成为“板的”,安装炉灶成为流动小吃摊……形态各异的两轮、三轮车辆,已经开始与传统的马车在京城街道上分庭抗礼。 朱慈召三兄弟是青年人自然要跟上这股风,所以他们也买了自行车,还呼吁自己的父亲把马车卖了,也和他们来学习自行车。 朱由检看着兴致勃勃的儿子们,没好气地摆摆手:“你们先走,我坐马车稳当。” 他年纪渐长,一方面觉得骑那两个轮子的玩意儿既危险又费力,另一方面也拉不下脸来在街上学习骑车,他本就好面子,生怕摔跤的狼狈样子被人看了去,自然不会学习骑自行车,他还是用四平八稳的马车。 “父亲,我们先走一步啦!”三兄弟跨上自行车,铃铛按得清脆作响,灵活地汇入街上的车流,很快消失在朱由检的视野中。 “慢点骑!看着点路!”朱由检不放心地冲着他们的背影喊了一声,这才驾着马车,不紧不慢地前往“锦秀球场”。 锦秀球场,喧嚣热闹。 这座能容纳上万人的专业足球场,是朱由崧近一年的心血结晶。他靠着民朝这股大基建的风潮,加上一点“忽悠”投资的本事,从钱庄贷款,硬是将其建了起来。 足球场对一个球队来说就是根基,现在球场带来的门票收入,一场热门比赛能收入数十元、加上周边小吃饮料销售以及广告赞助,一场球赛他能赚上百元。 使得他经营的“锦绣球队”财力大增,能够支付更高的薪水留住核心球员,终于在乙级联赛站稳脚跟,并成为了冲甲的热门队伍。今天这场与劲敌的收官之战,将直接决定锦绣球队能否重返甲级联赛。 朱由检在马厩停好马车,他注意到,旁边的自行车、三轮车停车区域,车辆停得密密麻麻,数量已然超过了马车区。这景象让他微微愕然,心中不禁感慨,这时代的变迁,似乎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凭票入场,巨大的声浪瞬间将他淹没。能容纳上万人的球场座无虚席,大部分是锦绣球队十多年的铁杆球迷。 他们见证了这支市坊球队的起起落落,感情深厚,再加上锦绣球队的球员大部分都是当市坊的子弟,所有人都把这支球队看成是自家的球队,每个人都是铁杆球迷,助威声格外卖力。 “父亲,这边!”朱慈召在人群中挥手。朱由检费力地挤过去,发现座位上已经准备好了一桶爆米花,儿子们手里也拿着,旁边还有一个铁皮桶,里面冰着几瓶“北海”牌汽水。 随着大同社化学工业的进步,白糖产量大幅提升,快乐肥宅水被民朝的化学家弄出来,而后快速商业化,一出现就横扫了整个京城的饮品市场,毕竟在这个时代,没有几个人能拒绝甜味。 尤其是年轻人发现,汽水和爆米花再加上足球场的氛围,成为了比较廉价舒适的休闲娱乐方式,几年时间已经成为了年轻人看球、休闲时的标配。 朱由检看着汽水,眉头微蹙:“大同报都宣传了,这糖水喝多了无益,尤其容易引发消渴症,肥胖的人尤其要注意,尽量少喝这种汽水。” 旁边明显发福的朱由崧不以为然地吸了一大口汽水,满足地打了个嗝道:“你这就迂腐了。古往今来只听说饿死的,没几个是胖死的。现在看球,不配上这北海汽水和爆米花,那滋味可就少了一半!” 朱慈召赶紧打圆场:“父亲,我们就看球的时候喝一点,平时不喝的。” 朱由检显然不相信,他有点不满的瞪了自己三个儿子一眼,这种冒气泡的甜水有什么好喝的,京城夏日的大碗凉茶不好喝吗。 解暑又健康,但他扫视球场,无奈发现,大部分的球迷都和他三个儿子一样,手里捧着一桶爆米花,另一只手握着一瓶汽水。 面对年轻人难以抗拒的“快乐水”,朱由检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许多传统就是这样丢失。 就在这时,球场内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双方球员入场。身穿锦绣队服的朱慈炯在队伍中格外醒目,他看到家人所在的看台,用力挥手致意。 “二哥!加油!一定要进球啊!”朱慈召兄弟几个大喊。 朱慈炯自信地笑着,比划着手势喊道:“放心!今天给你们一人进一个!” 朱由崧也大声笑道:“好小子!有志气!不要忘了大伯我,要是你能进四个球,帮球队晋级,大伯额外奖励你一块‘北极星’手表!” 朱慈炯眼睛一亮:“一言为定!” “嘀——!”裁判一声哨响,比赛正式开始。 朱慈炯如同脱缰的野马,带球突破,动作流畅,充满爆发力,球赛刚开场十几分钟,就接连射了两次门,吓得对面的守门员冷汗直流,不断的呼吁后卫要看住敌人。 朱慈炯成为球场明星。看台上的本土球迷,尤其是年轻一代,将他视为偶像,不断高呼他的名字。 朱慈炯从小活泼好动,精力过剩。从蒙学到中学,再到后来的专业学府,一直是校队的主力前锋,十几年来球技不断,成年后,身体素质进一步提升,加入锦绣球队后更是大放异彩,首个赛季便攻入15球,成为球队明星。本赛季更是状态火热,几乎场场都有进球,是球队冲甲的关键人物。 朱由检看着二儿子在绿茵场上奔驰,受万人瞩目,心情复杂。他原本并不希望儿子从事“球员”这类在他看来看似不够“正经”的职业,在他看来,哪怕是在学院当个体育夫子,那也比球场上抛头露面要好。 但朱慈炯性格叛逆,不像兄长朱慈良那般顺从,越是反对,他越是坚持。 最终还是妻子周氏劝解:“孩子喜欢,就让他去吧,孩子们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已经很难得了。”朱由检这才默许。 球赛间隙,朱由崧一边盯着赛场,一边问道:“幼薇的婚事怎么样了?可有合适的人家?” 这话戳中了朱由检的另一桩心事。女儿朱幼薇自女子学府毕业时,年纪就偏大了些。这几年来,他也托人介绍了几个颇有前途的年轻记者和学者,但总是因各种缘由未能促成。 朱由检隐隐有种预感,以女儿前朝公主的特殊身份,若再耽搁下去,婚事只怕会更加艰难。 朱由崧热心道:“要不要我帮忙物色几个?前些日子在天津卫的股市,认识几个年轻才俊,年纪不大,身家却已超过十万,侄女若嫁过去,直接就能享福。” 朱由检淡然回绝:“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前次的股灾风波才过去多久,你又跑去天津卫炒股了?” 朱由崧颇有些得意地笑道:“这次不一样!我买的是‘殷洲运河开发商社’的股票!这就像当年大同社初创‘河套垦殖商社’一样,你看看那些买了原始股的人,现在哪个不是赚了几十倍? 这殷洲运河连通两洋,是千秋万代的买卖,绝对旱涝保收!我买了五百股,打算长期持有,就等着每年分红。你若有余钱,也该买点,虽然现在股价比我买时高了点,但长远看,稳赚不赔。” 而后他推销自己的理念道:“以前天下最值钱的财富是土,现在天下最值钱的财富是作坊,那些小作坊就是旱地,有时能赚钱,有时会亏本。 能上市的商社就是上等的良田,股票就是良田的地契,掌握了这些股票,天下最优秀的商人为你赚钱,这就是民朝的铁杆庄稼。” 去年刘永政府最终决定以股份商社模式,筹集巨资开挖穿越中殷洲地峡的运河,预计建设费用高达一亿元,民朝官方出资三成,其余七千万元面向社会募集。 殷洲运河商社一在天津证券交易所上市,便受到狂热追捧,各大商号、富绅乃至普通市民争相认购,尤其是海商群体,你认购1万股,我认购2万,七千万元巨资不到十日便募集完毕。运河工程已于去年五月正式动工。 朱由检内心也承认,这殷洲运河一旦通航,其商业价值和战略地位无可估量,商社前景确实光明。 但他对这种只发几张纸就拿走天量财富的事情,总是抱有怀疑的态度,觉得不靠谱。 第542章,逐步成长起来的二代与优秀工匠的先锋作用 大同历三十年(公元1652年)6月5日,天津卫码头。 这座北方最大的港口城市依旧繁华热闹,巨大的灯塔为进出的海船指引方向。 但今日港口的一部分被军方戒严,上千名从农学院,水利学院,政务学院的青年排着整齐的队伍,脸上怀着的对建设大同世界的理想,登上前往西班牙的战船。 战舰内部,一个个青年放好自己的背包。 魏子瑞满怀憧憬道:“陈哥,这次终于轮到我们兄弟大展身手。” 陈润淡然道:“在民朝一样是开荒种地,修水渠,去了西班牙做一样的,有什么不同。” 魏子瑞道:“当然不同了,在民朝本土,我们只能去州县为小吏,想当县令,哪怕以我们的关系,没有10年也很难办,但去了海外就不同意,有这份资历在,我们再让老爷子运作运,最多五六年调回本土,即便是做不了县令,那也能做县丞,在官场上一步领先,步步领先,后面我们做知府,巡抚,那也比能比别人早几年。” 胡书恒很好笑道:“你那么想升官,为什么不去参军,立下战功,晋升最快了,那些在伊比利亚联盟军的军官,现在已经升到团长,哪怕回来不再晋升,成为团长那也省了10年之功。” 魏子瑞没好气道:“谁能想到会有这事,要是我在新大陆,肯定报名参加远征军。” 陈润拿出一本学习西班牙语的书籍道:“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先想办法学好西班牙语。” 魏子瑞小声道:“你们没点紧迫感,我有一次在客厅听到我家老爷子和元首谈话,好像是卢象观将军想要多在军中干几年,找我家老爷子向元首求情。” “按理来说卢象观老爷,身体健硕,没有什么疾病,在军中也有威望,但元首还是拒绝了。” 陈润道:“按制度行事,到了退休的年纪就退休,这不很正常。” 魏子瑞一副你们还没想通的样道:“陈督察,好像也快到6旬了吧。” 而后他看一下胡书恒道:“你家老爷子是刘元首的心腹,新的元首只怕会任命更符合他的心意的总理大臣。” “所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陈润好笑道:“你想太多了,只要老爷子们都还在,那就是我们最大的靠山,退不退休有什么关系?” 魏子瑞道:“台上台下终究是有些区别。” 胡书恒道:“你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提升能力吧。” 他把一本西班牙语的书籍丢过去道:“西班牙语学不好,你指挥当地人都指挥不动。” “你们一个个目光短浅。”他只能无力的叹息。 天津卫码头上。 刘永看着这些青年对北海舰队主将田见秀道:“这些都是我们事业的接班人,一定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田间秀道:“北海舰队派遣了四艘3000吨级的主力战舰,八艘千吨级的二级战列舰护航,分舰队的指挥官郑芝凤是经验丰富的老将,只凭现在西班牙人残破的海军,不可能是这支分舰队的对手。” 刘永这才满意点点头。 “嘟嘟嘟!”启航的号声响,舰队缓缓驶离码头,刘永看着舰队消失在视野当中,但没过多久,一支由20余艘商船组成的船队,跟上了前往西班牙的船队。 刘永愕然道:“居然有这么多海商去欧洲?” 这也是大同军的惯例,舰队远洋出行,只要是顺路,都会保护自家的船队。 而对海商而言,没有什么是比上千门火炮保护更安全的事了,一次的海军护航,能给他们省下一大笔开支。 田见秀笑道:“元首,这些商人对金钱的嗅觉最灵敏,我军攻入西班牙后,这些海商就在讨论要把货物卖遍整个西班牙,半年前他们就在找作坊下订单准备货物。” 这些年有日本,安南例子,民朝的海商知道,只有在战争时期才能收刮出最丰厚的利润。 日本这样一个小国,一场战争打下来,居然能搜刮出两亿多元的金银等贵重金属,日本内战的那十几年时间,对天津卫的海商来说,那就是日子最好过的时候,直接在家门口做生意。 只要在天津卫购买粮食,布匹,有关系的退役的火枪火炮等军事物资,货船到了日本转手就能卖出几倍的价格,这可是刚刚开海才能享受到的红利。 甚至战争结束了,这波红利依旧没有完全消失,小日本人虽然矮,但志气却不小,他们也想发展产业,想建设钢铁厂,纺织厂,想建电报局,铁路。 但因为没钱,他们想了一个折中的方法,铁路购买明朝退下来的二手铁轨,建设钢铁厂也想办法购买明朝退下来的小高炉,二手炼钢设备,蒸汽机。 海商们通过自己的关系,用几乎废铁的价格购买了这些铁轨和退下来的设备,蒸汽机,而后再运到日本去,再以原本这些机器2~3成的价格卖给日本人。 就这样一个收购废品的生意,每年居然都有上千万的贸易额,看日本人这发展产业的架势,这门收购废品的生意还能做个十几年。 安南虽然穷了一些,但阮氏三兄弟在他们指导下,大肆搜刮本土的贵族,利润也不低,尤其是安南国还有大量的珍贵木料,他们只要购买山区,建设伐木场,把这些珍贵木料运回国内,转手一卖就是几十倍的利润,安南国还有一个高品质的露天煤矿,他们拉一些开采设备过去,再把这些优质煤炭,拉到广州就能收获一倍以上的利润,南方的海商因为安南战事赚的盆满钵满。 现在大同军打进了西班牙,这个欧洲霸主这些年虽然被民朝屡屡打击,但毕竟占据银山上百年,上百年说话下来,本土拥有的黄金白银怎么也比日本多吧? 这要是把西班牙的贵族全部杀光,这会是多大的利润,尤其是没了这些贵族的阻碍,他们和西班牙的贸易就会好做很多了,所以现在不管是南北的海商,都把西班牙看成是一块新的乐土,打算分的最丰厚的一块肥肉。 刘永看着逐渐消失的船队道:“你们海军遇到了这些海商,能帮就尽量帮一吧,不要让他们在海外受到那些地头蛇的欺凌。” 现在民朝一年对外出口的货物高达3亿元,出超超过6000万元,对外出口已经成为了民朝最重要的经济引擎。 “遵命!”田见秀道。 看着舰队离开之后,刘永并没有马上回京城,而是在天津知府王夫之带领下,来到了天津卫钢铁厂。 厂长宋建国,带领钢铁厂的高层前来迎接,宋建国带着刘永来到钢铁厂的高炉面前自豪道:“这是我们厂新式的高炉,内部容量为500立方,一次可炼铁50吨,这样的高炉,我们厂新建了10座,同时研发出新式的平炉炼钢技术,去年我们生产了15万吨铁,5万吨优质钢材。 因为购买了日本,朝鲜的优质铁,炼铁的成本极低,去年我们的营业额突破了500万元,利润超过了170万元,其中大部分都是优质的钢材提供,现在我们钢铁厂生产的钢轨被轨道部全部购买,有力的支持了民朝铁路的建设。” 这座钢铁厂是天津卫的支柱产业,它的建设得到了天津知府衙门全力支持,钢铁厂处于沿海地带,修建了专门的货船停靠码头,堆放物料的仓库,还有一条铁路支线,直接连通到钢铁厂内部。 甚至为了帮助钢铁厂设备升级,王夫之帮忙联系海商,把老旧的设备低价处理给日本人,而后购买新式设备,联络朝鲜,日本的优秀矿产,最后选择了日本釜手县,含铁量达到六成的磁铁矿,作为铁矿的供应商。 有了这些优质的铁矿做原材料,天津卫钢铁厂淘汰落后的高炉,建设新式的高炉,产能不断提升。 刘永握着宋建军充满老茧的手,这明显是一个经常站在第一线的厂长。他感叹道:“钢轨的耐用性是铁轨的10倍,你们研发的平炉,极大的提升了钢铁的产能,降低了成本。 生产的钢轨有力的支持了民朝的产业升级,民朝就是需要多一些和你们这样的产业,我看今年的优秀工匠就可以让宋厂长来当。” 宋建军却拒绝道:“这个荣誉应该给研发技术的大匠。” 王夫之笑道:“宋厂长三年前就是优秀工匠,他还是七年前关中优工匠,我费了好大劲才从关中挖来的优秀人才,果然,宋厂长一上任,就彻底改变了天津卫钢铁厂的面貌,钢铁厂的产能不断提升,现在已经成为了天津卫最赚钱的作坊。” 刘永认可这个成绩道:“年产15万吨钢铁,这应该是民朝最大的钢铁,尤其是你们没有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而是不断的提升自己的能力,这点在我们大同社都是很稀有的。” 宋建军道:“这是因为我们作坊有工匠兄弟会的领导,他们都是我们厂最优秀的钢铁工匠组成,他们在生产的时候能起带头作,根据我们钢铁厂的统计,钢铁兄弟会成员越多的工作组,制造各种产品的质量就越高,产能就越大。” “而且工匠兄弟会成员,哪怕是在休息的时候,也会组织在一起,自发的想办法,攻克生产时遇到的难题,不断的提升质量和产能,他们是我们厂最宝贵的财富。” 刘永有点欣喜,让宋建军带她去参观各个车间,他巡视三天之后,对天津卫钢铁厂的模式予以肯定和承认,并让他们整理成文件,方便日后在其他官营的作坊推广 而后他看着宋建军道:“希望你能再接再厉,再创佳绩,不要躺在这个成绩上停下来。” 刘永虽然是重商主义,但他也是认为官营作坊才是民朝的支柱,只是大同社没有足够的人才,来管理作坊,他只能从实际出发,支持私人作坊主的商业行为。 他抓住那些利润高,规模大,监管比较方便的大型作坊,其他作坊让他们自己发展。 经过了他20多年的实践观察,他发现像纺织厂,面粉厂,成衣作坊,投资小,规模小,见效快,竞争激烈的行业,一般情况下官营是拼不过的,即便有一些优秀的人,能拼得过私人的作坊主。 但这样的优秀人才放的这种小作坊里,实在是太浪费了,刘永普遍会把这些管理人才,调到规模更大更重要的作坊当中,更好的发挥他们的才能。 而像钢铁厂,器械厂,机床厂,蒸汽机作坊,投入大,规模大,技术门槛高,容易形成规模优势,垄断优势,竞争的门槛也极高,官营作坊反而更容易生存下来,而且依靠体量的优势,不断在市场竞争中发展壮大。 所以他成为元首的这些年,抓大放小,把主要的精力用在那些高投入,高科技的,门槛高的重工业行业。 就这些年的情况来看,这种策略还是很成功,10年时间,观音作坊的规模增加了三倍多。产值增加了10倍,利润也在逐年提升,有力支持民朝的发展。 对宋建军这样的优秀管理者,他还是极其喜欢的。 宋建军道:“遵命!” 刘永想了想询问道:“你愿不愿意去工部成为钢铁司的主官,把你这套制度推广在整个民朝的钢铁作坊当中,光你一家先进算好,只有把这套制度推广到民朝所有钢铁作坊当中,大家共同提升产能,这才是大家好。” 宋建军有点迟疑的看着王夫之。 王夫之笑道:“这是元首想重用你,还不赶快谢元首。” 宋建军道:“多谢元首的赏识。” 刘永笑道:“这是你自己有真本事。” 而就在此时,刘永的文吏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什么,刘永勃然大怒,但他很快压抑怒火道:“总理府的调令很快会来,你提前准备一下,安排好钢铁厂的事务。” 他当即结束巡视,返回了京城。 第543章,中央皇帝与跑关系 大同历三十年(公元1652年)6月6日,京城,元首府议事厅。 初夏的暑气被厚重的墙壁隔绝在外,议事厅内却弥漫着另一种沉闷燥热的气氛。 元首刘永回到京城便立刻召集了核心层会议。总理大臣胡益,副总理大臣罗伟,各部尚书、陆军大都督高大壮、陆军副总参谋长王二、中将贺六等军中老将齐聚一堂。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刘永将一份刚由机要秘书送来的电报重重放在会议桌上,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两广总督朱猛急电!安南‘义军’首领阮岳,于本月一日,在归仁正式登基,僭越称帝!自号‘中央皇帝’,建元‘泰德’!” 尽管在座众人通过不同渠道已提前获知风声,但当这个消息被正式确认时,房间里依旧响起一阵压抑的低声咒骂。 阮岳踏上了这条称帝建制的旧路,这对于以“扫除帝制、推行公民制”为意识形态基石的大同社而言,不啻于一记响亮的耳光,更是对民朝在东南亚战略的公开挑衅。 刘永环视众人道:“情况大家都说说吧,对于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中央皇帝’,我们该如何应对?” 陆军副总参谋长王二一脸鄙夷道:“中央皇帝?我呸!真真是沐猴而冠,不知死活!当初看他起兵反抗阮郑苛政,还道是个为民请命的豪杰,没想到也是个迷恋权位、自私自利的枭雄!这等行径,与我大同理念背道而驰,绝不能承认!” 陆军大都督高大壮神色冷峻道:“我同意王副总长的看法。应立即下令,撤回我们在阮岳军中的所有军事顾问团,停止一切军事援助。之前与他们签订的所有关于矿业开采、设厂经营的合作协议,也一并作废!我们支持的是反抗压迫的义军,而不是一个新的皇帝!这传出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中将贺六道:“元首,大都督,是否需要出兵给予惩戒?一个番邦小国的武装头目,也敢妄自称帝,若不加以教训,南海周边诸国如占城、真腊、暹罗会如何看待我朝?我天朝威严何在?” 这时,总理大臣胡益轻轻敲了敲桌面,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道:“诸位将军的愤怒,我能理解。但出兵之事,还需慎重。近年来,我朝商贾在安南投资颇巨,开办的矿山作坊不下数十处,投入资金逾千万元。一旦开战,这些产业首当其冲,损失难以估量。此其一。”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其二,安南之地,山高林密,水道纵横,烟瘴之气盛行,非北兵所能速适应。即便我军战力远超阮岳部,但深入其境,后勤补给困难,若陷入泥潭,恐非短时间内能解决。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目前朝廷主要精力,一在与西班牙战争,双线作战是兵家大忌。二在全力开发殷洲,投入巨大。此时若在安南重启大规模战事,即便取胜,占领那块土地贫瘠、民情复杂的区域,对我朝而言,很可能是得不偿失。” 副总理大臣罗伟马上从经济方面补充道:“所有经济合作协议全部作废,三司使将会损失惨重,而且原本支援的作坊,他们一部分已经把机器打包送到了安南,另一部分也在拆旧式机器,安装新式的机器,断绝了援助,这等于是把三司使指定的制定的规划全部废除,必定会导致原本的作坊经营困难,造成的损失可能高达三四千万元。” 阮岳在攻占安南大部分地区之后,他除了军事援助之外,还请求经济援助,帮助安南修建港口,铁路,电报等基础设施,还有纺织厂,水泥厂,钢铁厂等基础产业。 民朝对这种援助非常感兴趣,一方面可以把安南纳入民朝的工业体系当中,成为民朝的商品市场和原料产地,另一方面也能让民朝的机械设备,以最小的代价更新换代。 民朝的官营作坊都是把自家的旧机器打包送到安南,而后自己再购买新机器,扩大生产,这些项目加起来总资产达到了上千万,一下全部断绝,打断了产业升级的步骤,对民朝的伤害反而更大。 罗伟总结道:“我建议,先以外交手段应对。可派使者严厉谴责阮岳僭越称帝之举,要求其去帝号,仍以地方政权首领自处。只要他名义上放弃帝号,关起门来在自己地盘上摆架子,我们可暂不深究,维持现状,以保护我朝在安南的经济利益为上。” 王二对此不以为然:“两位总理此言差矣!我们当初支持阮氏,是因其反抗封建贵族。如今他自己成了最大的封建头子,那我们支持他的基础就不复存在!理应将其一并打倒,方能彰显我朝理念之一贯!” 鸿胪寺卿洪承畴想了想,提出了一个分化策略道:“阮岳之弟阮惠,掌兵权,作战勇猛,在军中和底层民众中威望颇高,且对其兄贸然称帝之举似有微词。我们或可调整策略,暗中支持阮惠,扶植其势力,制衡甚至取代阮岳。如此既可避免阮岳一家独大,也可更有效地影响安南局势。” 刘永一直沉默地听着众人的争论,综合了各方意见,最终开口道: “诸位的意见都有道理。阮岳称帝,是对我大同理念的背叛,必须表明我们的严正立场。洪少卿的建议可行,对阮惠的支持可以谨慎进行,但力度和方式必须严格控制,要明确传递我们的底线,我们反对任何形式的帝制。绝不能打掉了一个‘中央皇帝’,又扶起来一个‘安南皇帝’!”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东亚地图前,目光扫过安南那片狭长的区域道:“既然不是志同道合的伙伴,做买卖就按照做买卖的规矩来办,告诉三司使,安南购买的机器,就按市场价卖给他们,钱不到位,机器不允许出国,作坊的大匠可以停留在安南,帮他们把机器安好,其他的人员全部撤离。 安南人的路,最终要靠他们自己去走。我们可以提供影响,但不会越俎代庖。他们吃了足够多拥有皇帝的苦头,自然会在血与火中明白,什么样的制度才能真正造福于民。” 刘永的目光扫过众人道:“我们的主要战略方向,还是新大陆。安南只要不触及我们的核心利益,就让他们内部先折腾去吧。把我们的精力,集中在更重要的地方。” “遵命!” 这场高层会议,最终定下了民朝对安南新局面的应对基调:保持警惕,施加影响,有限介入,避免深陷。一个“中央皇帝”的闹剧,并未能动摇民朝既定的全球战略布局。 大同历三十年(公元1652年)6月7日,清晨,刘永宅邸。 初夏的晨光熹微,透过庭院中的槐树叶隙,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点。宅邸内,一家人的早餐刚刚结束。刘阳搀扶着自己的祖父刘思远坐上人马车。 自从元首刘永推动在几大学院开设“老年兴趣班”后,刘阳便多了一项任务顺路送祖父去化学院“上学”。 马车辚辚行驶在京城日益繁华的街道上,穿过开始喧嚣起来的市井,最终停在了庄严肃穆的化学院门口。 刘阳将马车停放在指定的区域,然后扶着精神矍铄的刘思远慢慢走向专门为老年学员设立的教室。 路上,他们遇到了不少相似的情景,大多是像刘阳这样的中年或青年子弟,陪着自家白发苍苍的长辈前来。 这些老人,有的是致仕的官员,还有像刘思远这样,纯粹是儿子地位显赫,送来陶冶情操、排遣寂寞的。对他们而言,学习新知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这里提供了一个能与同龄人交流、感受年轻学子蓬勃朝气的环境,仿佛自己也跟着年轻了几岁。 “老刘!这边!”一位须发皆白,但声音洪亮的老者远远打招呼,那是税监尚书的岳父姜老太公。 刘思远脸上立刻绽开自豪的笑容,指着身边的刘阳,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道:“姜老哥,瞧瞧,这是我孙子刘阳!就是前几年鼓捣出那个‘磺胺’神药的!好家伙,听说是能治鼠疫的!西班牙那边闹得那么凶,能控制住,活人无数,可多亏了我这大孙子!” 自从他隐约得知刘阳主持研发的“磺胺”在西班牙鼠疫防控中可能起到了关键作用后,这种自豪感就与日俱增。 在他传统的认知里,瘟疫乃是天罚,自古名医如张仲景,也更多是“辨证施治”、“调理扶正”,何曾有过能直接针对“瘟疫”本身的“神药”? 自己这个孙子将来在史书上,即便不称“医神”,也必定位列“医仙”之流。 姜老太公看着英气勃发的刘阳,又看看满脸得意的刘思远,眼中是掩不住的羡慕:“思远老弟,你是有大福气的啊!元首是你儿子,刘教授又是这般了得的人才,青史留名,指日可待啊!” 刘阳被祖父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祖父,您和姜老太公慢聊,自己认得去教室的路吧?我得赶紧去实验室了,今天的实验耽搁不得。” 刘思远挥挥手:“去吧去吧,正事要紧,我们老头子自己认得路。” 化学院实验室。 刘阳换上白色的实验服,他走到一个恒温培养箱前,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几个培养皿。皿中生长着不同形态的青霉菌落,这是他现在的研究方向之一。他正准备将一些长势良好的青霉孢子转移到另一个预先接种了常见致病菌的培养皿中,观察其抑制效果。 刚在显微镜前观察了不到五分钟,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脑袋探了进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刘阳哥,忙着呢?” 刘阳抬起头,发现是他在化学院就读时的同窗王亮。王亮的父亲是大同军的一位元老上校,正好卡在无需进行严格财产公示的级别门槛上。 王家的政治资源和人情关系,大部分都倾斜用于培养他的长子、王亮的哥哥王翰,如今已在某富裕州府担任要职。 而作为次子的王亮,没得到多少家族的资,加上本身天赋平平,在化学院四年,更多是“混”了个文凭毕业。 毕业后,他靠着父亲作为开国功臣享有的年金作为启动资金,购置海船,跑起了南洋航线。凭借父辈残留的一些人脉关系,虽然没能做成惊天动地的大生意,但也算顺风顺水,几年下来已拥有四艘海船,在京城年轻一代的海商中,算是小有名气,生活优渥。 刘阳放下手中的菌种,出了实验室道:“你怎么有空到实验室来了?” 王亮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阳哥,是这么回事,你看,那生产‘磺胺’的药厂,你不就是最大的东家兼技术掌舵人嘛,小弟想走走你的门路,看能不能,匀一批磺胺给我?” 刘阳闻言微微蹙眉:“你不是一直在跑船运吗?怎么突然对药品感兴趣了?” 王亮立刻来了精神解释道:“阳哥,你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搞圣贤药啊!现在你这磺胺可是有价无市的硬通货!尤其是欧罗巴那边,您不知道,他们历史上被那黑死病折腾得太惨了,听说几百年前死掉了三分之一的人!现在风声传过去,说咱们这有能治鼠疫的神药,那些佛郎机人、红毛夷人都快疯了,到处打听采购门路!我就想着,要是能弄到一批,运到欧罗巴去。” 刘阳的听完语气也淡了些道:“制药作坊的生产和销售,有专门的掌柜负责,我从不直接插手具体的订单分配。你想要进货,按规矩去申请便是。” 王亮诉苦道:“我的好哥哥哟!要是能按规矩买到,我还用来求你吗?你们药厂的订单,现在都排到明年下半年去了!别说我这种小门小户,就是几家大作坊,都得排队等着!阳哥,看在咱们四年同窗的份上,拉小弟一把!从小我爹就觉得我不如我哥,什么好事都紧着他,我现在就指望自己能闯出点名堂来,你可一定得帮帮我啊!” 刘阳道:“王亮,不是我不帮你。生产环节我的确不便干预,不过,如果你真想找些有前景的项目投资,我倒是可以给你指条路,未必比倒卖药品利润低,而且更长远。” 王亮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地问:“投项目?”他毕竟是化学院出来的,虽然学业不精,但也知道学院里那些实验室项目,大多数都是“吞金兽”,十个里有九个半是亏损的,常年靠着社长的国家实验室,下拨的科研经费维持,就这样为了争夺经费,那些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经常也会吵架。 因为像刘阳这样有成果转化的是少数,大多数还是要靠国家支持。 现在让他拿真金白银去投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前沿研究,他心里实在没底。 “你就帮个忙吧,我按照市场价购买这些药品。”王亮终究觉得搞研发不靠谱,还不如这样实打实的倒卖药品更赚钱。 刘阳叹口气道:“好吧,我手里倒有点份额,让给你了,不过不要说出去,我不想太多人来打扰。” 他也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所以在作坊留下了一定的额度,应付这种人情往来。 王亮喜道:“多谢刘阳哥了,我订购30万元的药品,现在就可以给你打钱过去。” 刘阳皱眉头看着自己这个老同学道:“你毕业没几年,现在居然能拿得出30万,南洋海贸现在还那么赚钱?” 刘阳可知道自己这个老同学,没少抱怨,他父亲对自己支持不够,他想要扩张船队,一直缺乏资金。 王亮笑道:“我找了一些老兄弟借钱,我这次打算去欧罗巴一把赚够300万元再收手。” 刘阳脸色严肃道:“也就是说你还帮其他人购买药品?” 王亮道:“大家都是社里的子弟,有钱大家一起赚,这样你帮我,我帮你,大家伙的日子才能好过一些。” 刘阳马上严肃道:“30万元的药品我也拿不出来,如果你们真想卖药,我倒有个建议,去药厂谈判,购买专利的使用权,你们自己想生产多少药品就生产多少药品。” 他不想和那些二代有太深的交集,尤其是这些喜欢经商的。 大同社元老子弟,那些长子,嫡子,优秀的孩子普遍在军中,或者是在地方担任职务。 再差一等的送到各大学府学习,能成为助教,教授就算在学界站稳脚,再次一等的会被送到官营作坊担任管事,有个铁杆的俸禄不说,如果真有管理才能能快速出头不说,还能成为优秀管事,由商场转到官场。 不过在将军和巡抚以下的家族。这些子弟的条条框框限制更少,他们更喜欢自己开商社,组建船队跑业务,因为有关系,加上跑的大部分都是比较安全的南洋地区,属于大同社势力的核心范围,虽然赚不到暴利,但也算是旱涝保收,当然缺点也就是赚不到什么暴利。 第544章 ,二代的等级 东四牌楼市坊位于北京城东城区中部,是前明重要的商业和娱乐中心,有许多戏园子,是戏曲演出的集中地。 前明时戏曲艺术蓬勃发展,各种地方戏曲和杂剧在这里的戏园子中轮番上演,吸引了众多市民前来观看。 等民朝建立,工匠阶级崛起,各种服务于工匠的行业崛起,这一带得到快速发展,周边店铺林立,除了戏园子,还有茶楼、酒馆等场所。工匠在欣赏完戏曲后,可以到茶楼品茶聊天,或者去酒馆小酌,成为了京城有数的繁华地带。 因为日本,朝鲜,琉球三国的领事馆,汇聚在这边地区,带动了三国的商人,打工的人汇聚,逐渐形成了三国特色的居住区和商铺。 日本结束战乱之后,为了快速获取发展的资金,不但大量的派遣劳工来民朝,新大陆,还派遣了大量艺伎来到京城,建立日本特色的歌舞,赚取外汇。 王亮走进一家日本风情的艺伎馆,里面有十几个和他年纪相差不大的青年,这些人搂着带着日本服饰的艺伎喝酒娱乐。 看到王亮之后,几人眼前一亮,顿时停下了动作,让这些日本艺妓离开,留下了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 “怎么样,磺胺到手了没有?”沈轩询问道。 其他的二代也是满脸期望的看着他。 磺胺已经出现好几年了,但一直寂寂无名,只有在医疗领域的大夫才知道有这样一种神药。 直到西班牙这次爆发了黑死病,这让欧洲各国警惕无比,封锁了和西班牙之间的贸易,以此来隔绝西班牙本土的黑死病。 当这些欧洲国家知道磺胺可以治疗黑死病之后轰动无比,欧洲人对黑死病的恐惧是在骨子里的,现在居然有一种可以治疗这种绝症的药品。 欧洲的贵族富商想尽各种办法购买磺胺,备用在自己身边,防止自己也感染恐怖的黑死病。 但此刻的欧洲,拥有磺胺药品的只有远征军,偏偏远征军手中自己都没有多少,大部分还用来治疗了,少部分也被储存起来,防止军中的将士感染黑死病,自然也不可能贩卖了,于是欧洲的海商涌到民朝,纷纷加几倍的价格抢购磺胺。 很快民朝本土的海商也知道了,磺胺在欧洲已经价比黄金了,现在他们手中只要弄到磺胺,就能翻个十几倍卖出和黄金一样的价格。自从民朝开启大航海之后,已经有许久没有出现,有十几倍利润的货物了。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价格可能只维持一两年,不管是黑死病逐渐消失,还是磺胺大量的运到欧洲,都会导致其价格大跌,像以前的丝绸,茶叶,瓷器利润逐步恢复到一个合理的区间。 所以想吃到这个螃蟹,时间就是最关键的因素,而民朝建立期货交易市场,大部分的贸易信息都传播的极其快,欧洲磺胺价比黄金的消息快速通过各个期货交易市场传遍了整个民朝。 现在海商购买磺胺然后再飞速赶往欧洲,甚至有些不怕死的人,购买于朝廷用于通信的飞剪船,速度是一般货船的三倍,就是为了最快速度抵达欧洲。 沈轩这些二代子弟也想搭上这趟便车,掌握这股财富风潮,但他们不想,也不敢冒风险。 同时掌握生产磺胺的作坊东家是刘阳,人家是元首的公子,可不虚他们这些二代。 刘阳在二代当中也是最精英的一批人,和他们没有交集,也玩不到一起,他们很多手段用不上,也不敢用。 但他们又不甘心这样的财富浪潮在自己手中消失,于是他们集合起来动用自己的关系,发现王亮居然和刘阳是同窗好友,就想办法联络上他,大家一起筹一笔钱,购买磺胺而后去欧洲发财。 王亮无奈道:“我们要求的数量太多,哪怕是刘阳哥短时间内也拿不出来。” “他是药厂的东家都拿不出药,只怕是看不上我等吧。”一个二代不满道。 二代和二代之间也是有阶层的,一个阶层就是他们父辈的职务,巡抚将军是一类,校级军官和知府又是另一类,而后又与他们居住的地区分成几个小团体,不过这个不相对不那么严紧,也会有家势差一点的玩到一起,更多的是看习性,性格相交在一起。 另一个则是以二代的本事为分层,那些精英的考上了军校,学府,第一批人已经毕业,现在不是在地方上历练,就是在军中历练,这些人是没有时间拉帮结派的。 另一个阶层就是各大学府的精英,从学府毕业之后,成为助教,想办法留在学院深造学位,成为一方面的专家教授,这些人有自己的事业,日常也很忙碌。 再次一等的则是在官营作坊当管事,或者是通过自己的老子得到一笔原始资金,自己经商赚钱。 民朝大部分的元老家族都是四条路共同走,最优秀的子弟参军,当官员,次点的,又有读书的天赋,想办法让他们混学术圈,在学界站稳脚跟,为家族日后转为书香世家打下基础。 再次点,本事没多大,又不愿意吃苦,还没有读书的天赋,则安排进官营作坊,想办法为家族获取一些资源,最后实在没什么本事的就让他去经商,赚取维持家族的钱财。 而王亮基本上都可以算是各个家族最没出息的一批子弟了,只能想办法通过关系赚钱,更让他们气愤的是,他们即便是赚了钱,大部分也要上供给家族,支持他们的哥哥或者是有出息的弟弟在仕途上的进步。 所以这些人也格外敏感,既骄傲自己元老子弟的身份,但又自卑于他们被家族放弃的那一批人,同时又羡慕的自己的兄弟在仕途上打拼,战场上拼杀。 对上刘阳,他们就更加自卑了,对方不管是家势还是他本身的才学,都是最顶级的一批,这让他们既羡慕又妒忌。 王亮知道自己的根基在何处,马上道:“你要这样说我刘阳哥的坏话,这里就不欢迎你。” 沈轩马上道:“杜志强只是无心之失。” 而后他严厉道:“刘阳哥可是我们大同子弟当中的榜样,你要是这样搞污蔑他,那我们就不要在一起玩耍了。” 杜志强马上拍了自己一下道:“我也只是着急,所以才说错了话。” 气氛这才缓和下来,而后沈轩询问道:“你不会一无所获吧?” 王亮得意道:“怎么会,我和刘阳哥不是兄弟,胜似兄弟,怎么会一无所获,我这次虽然没弄到金蛋,但却获得了可以下金蛋的母鸡。” “怎么说?” 王亮让众人围过来小声道:“刘阳哥说了可以授权给我们生产磺胺,大家想一想,现在跑到欧洲去只是一锤子买卖,而且已经有一批海船过去了,能不能赚到黄金的价格都是未知之数。 但如果我们能生产磺胺,哪怕是在本土销售,那也是细水长流的买卖,更不要说现在磺胺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谁都知道可以这是可以治疗瘟疫的神药。凭我们的关系,南洋,天竺,新大陆哪个开拓的地方不需要这种神药?” 现场的二代一半极其激动,得到了磺胺的生产权,他们就真获得了一只能下金蛋的母鸡。 但沈轩几人脸色却迟疑起来,因为这对他们来说可不是好事,他们是没办法开作坊。 沈轩的父亲是湖广行省的巡抚沈植,他们家的限制更多,他有两个兄长,一个在新大陆参军屯垦,现在已经是中校营长,等回到本土之后就能晋升为上校,再凭他父亲的资历当上将军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他二哥是橡胶农场的厂长,在儋州经营着一个10万亩的橡胶园,这个橡胶园一直是广西行省最重要的单位,待遇等同于县级。 这些年他二哥政绩出色,橡胶园的产能逐年提升,已经成为广西行省最赚钱的农场,他父亲已经打算把他二哥转到水利部做官,民朝一直重视水利建设,水利部也是最容易升官的地方,只要他二哥积累几年资历,组织几个中型的水利项目或者是一个大型的水利项目,以后前途就无忧了。 而他得不到父亲的认可,他想要经商,又限制于父亲的身份,于是他只能成为京城大同钱庄的管事,事情不多,收入也不低,但却没有多大发展前途。 这个局就是他攒的,本来他就打算做个一锤子卖,赚个几十万元,这样社里很难查的出来。 但现在要经营作坊,这想躲避追查几乎不可能。所以沈轩有点气愤的看着王亮,我攒的局,你把我给踢出去,沈轩怕刘阳,可不怕王亮。 王亮看到沈轩他们难看的神情,终于意识到问题,他无奈道:“我也没办法,这次求情已经在耗我和刘阳哥的情份了,我要再敢挑三拣四,只怕这份情谊就真断了。” 王亮想了想道:“要不兄长你找嫂子或者是嫂子的亲人持股?” 沈轩冷哼道:“馊主意,你当督察院,庶务部是瞎子,还是当我民朝几万记者是瞎子。” 他可知道自己的父亲还想要攀登总理大臣的职务,他在京城的时候,父亲已经严厉警告过他,沈家对他没有要求,他老老实实做事,踏踏实实做人,不做违法乱纪之事即可,哪怕缺钱了也可以找他来要。但如果做了违法乱纪的事,父亲第一个放不过自己。 尤其是现在这种关键时刻,他要是敢拉自己老子的后腿,他知道自己老子肯定会打断他的腿。 杜志强气愤道:“这些记者就是疯狗,逮住人就往死里咬,还专盯着我们咬,他们知不知道是谁在保护他们。” 王亮无奈道:“但局面就是这样了,我肯定是不敢讨价还价的,最多生产出来的磺胺,第一年交给兄长你们包销。” 王亮肯定不想得罪沈轩这些人,但更加不会得罪刘阳。 沈轩想了想道:“算了,只当我没攒这个局。” 沈轩等人气愤的离开了。其他人看看王亮,又看看沈轩,最终还是忍受不住金钱的诱惑,留了下来。 第545章 ,相亲与好友的离别 大同历三十年(公元1652年)6月9日,京城,声韵商社。 厂房外的街道上排满了准备拉货的马车,马车进了厂房的仓库,有一个水泥制的高台,高度几乎和马车车板平齐,5辆马车,以向后倒的方式,平齐在仓库的高台上。 跟着马车而来的东家笑着递出了几根崇文门牌香烟道:“辛苦了,师傅。” “还是带嘴的!”这些工匠们笑呵呵的,接过了烟,别在自己的耳朵上。 接过烟之后,工匠的速度明显变快,不断把打包整理成盒的留声机,一台台搬运到马车的车厢内,这些成盒的留声机快速堆迭满整整一马车。 东家笑道:“多谢了兄弟们。” 而后他乐呵呵的驾着马车,赶往永定门火车站,这批留声机将会通过铁路运输到天津港,而后通过海船贩卖到朝鲜去。 而另一群穿的统一制服的马车夫,虽然也散了一些烟,但却没有像刚才那位东家那样卑微的讨好。 他们是公家商社,和声韵商社是自己人,可不是那些没有后台的小商贩,那些搬运工也不敢太拿大。这些公家商社虽然利润没有他们高,但规模和影响力比他们大,而且还是他们新式广播的大客户。 现在京城逐步在推动电网,居住区已经有三成市民通上了电,京城的几个工业区更是最优先的实现了通电。 正是因为他们通电声韵商社新式的广播机器才能卖的出去,而且现阶段的客户也只有他们。 对这些大厂来说,给每个工匠发一台留声机没这个本钱,但在厂区建立几套广播站,来播放音乐,下发通知,却是可以做到的,所以这些大厂更喜欢建立广播站。 现阶段声韵商社的广播站也只能卖给那些通了电的大工厂。 声韵商社办公室。徐绍、李旭、夏完淳与小约翰,正难得地聚在一起。 徐绍看了最新的广播站销售情况抱怨道:“父亲又在坑我,还说广播站的利润比留声机更高,单价的利润虽然高,但架不住这玩意儿用电,就以现在电网推广的速度,10年都回不了本,我们被坑惨了。” 夏完淳看着大同报,不以为然道:“广播站本身能完善我大同社信息交流,不要说亏本10年,就是20年也要干。” 徐绍翻白眼道:“那你就不要开作坊了,你个人适合去当官,开商社就是要盈利,哪怕目光长远,也没有等10年的道理,关键是我们完全掌控不了,电网推广的速度快,我们盈利就早,电网推广的慢,我们盈利就寥寥无期,这种生死不由人的感觉也太难受。” 李旭笑道:“研发的成本投入进去了,东西也造的出来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徐绍想了想道:“所以父亲的话也不能完全相信,以后我们还是要多加强自己对市场的判断。” 而后他奇怪道:“今天报纸有什么大新闻,你看的这么入迷?” 夏完淳摊开《大同报》,头版一篇措辞激烈的社论格外醒目,矛头直指安南刚刚称帝的阮岳。 文章引经据典,文采斐然,将阮岳斥为“沐猴而冠”、“窃国民贼”、“乱世奸雄”,各种难听的话,层出不绝,骂人都不带用一个重复词,显示出这位大同报记者深厚的文字功底。 徐绍看完内容,连连感叹:“真是世事难料。八年前,这阮岳在安南振臂一呼,反抗黎郑暴政,报纸上还曾赞他是‘为民请命’的英雄。 这才几年光景,就沦落到被口诛笔伐,成了‘民贼’了。皇帝的诱惑就真这么大? 能让一个英雄转眼变成奸贼? 说实话,那龙椅我小时候去逛紫禁城的时候还坐过,硌得屁股生疼,也没觉得有什么魔力啊。” 夏完淳神色平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然道:“此一时,彼一时,阮岳当初敢于带领安南贫苦农户反抗贪官污吏,争取生存之权,自然是英雄之举。 但当他将起义成果据为己有,将万民赋予的权利视作一家之私产,登基称帝,他便从英雄蜕变成了窃国的枭雄。 并非人人都能像社长那般,视权力如浮云,始终以天下为公。似社长这般能抵御极致诱惑、毕生为民请命的真英雄,纵览我神州数千年历史,也是凤毛麟角。安南小国,底蕴浅薄,出个阮岳这般人物,实属常态。” 李旭闻言笑道:“我倒觉得这是人之常情。人是很难理解自己认知之外的事物的。阮岳在起义前,说到底就是个有些能力和威望的农民头领,他造反前能想到的最大人生目标,恐怕也就是当个富家翁或者地方豪强。造反成功,但他眼见依旧是以前,地主最终极的形态不就是皇帝,他称帝才是符合人性。 而后他又对徐绍道:“皇权的诱惑不在于那把椅子舒不舒服,而在于它代表的生杀予夺、至高无上的权力。你没掌握过那份权力,光坐着硬板凳,自然只觉得硌屁股。 但现在让你放弃声韵商社东家的位置,把所有决策权、分配权都交出去,你能像说的那么轻松就放弃吗?” 徐绍立刻反驳:“这怎么能一样?这商社的机器是我带头研发的,厂子是我筹建的,生产线是我规划的,这里的核心专利都署着我的名!” 李旭笑道:“你看,这不是一样吗?你舍不得这东家之位,阮岳难道就舍得他亲手打下的‘江山’?你不要说这江山是几万义军士兵共同打下来的,我们现在这商社,不也是几百号工匠、伙计共同努力,才有今天的规模和利润?你徐绍功劳最大不假,但能说这都是你一个人的吗?” 徐绍还想争辩:“我当然不一样!我可没认为这商社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给核心大匠分了技术股,给优秀员工设立了分红,我是新时代的公民,讲究的是共享共赢!” 李旭揶揄道:“阮岳当了皇帝,不也立刻大封功臣,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士兵,多少也分到了土地和赏赐? 我觉得,名号本身并非关键,关键是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如果他当了皇帝,继续推行封建旧制,横征暴敛,那他就是窃国大贼,该骂。 但如果他能在其位,发展工商,兴修水利,某种程度上也是在摧毁旧的经济基础,那他最多算是进步得不够彻底、不够快。我倒觉得,元首和朝廷的反应或许有些过激了。不是每个国家都能像我们民朝一样一步到位。只要将安南牢牢纳入我朝的产业链和经济体系,工业化的浪潮自然会推着它身不由己地向前,他阮岳若想逆势而为,固守封建,迟早会被这浪潮拍得粉碎。我们静观其变即可。” 小约翰一直安静地听着,此时才困惑地开口:“请原谅,我有些难以理解你们东方的政治思维。按照我们欧洲的惯例,安南如果是贵国的保护国或者重要贸易伙伴,贵国应该更关注其在利益上是否与贵国一致,为什么你们似乎更在意他们信奉什么价值观?” 夏完淳放下茶杯,沉思片刻,认真回答道:“小约翰,这可能是因为我们认为,推广一种更先进、更公正的制度,本身就是我们的使命之一。” 他看了看手表,忽然站起身道:“抱歉,今天下午我有些私事,需要请半天假。”说完他不等众人反应,便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徐绍和李旭两人随即脸上都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徐绍凑近李旭道:“老夏这人古板得跟个老学究似的,在学院那么多年,我都没见他因为私事请过假。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旭得意地笑了笑道:“你的情报网还是不如我灵通。我可是打听到了,咱们夫子,给他介绍了一位相亲的姑娘!他这是赶着去见面呢!” 徐绍惊讶地睁大眼睛:“老夏这么古板的人,居然会去相亲?我还以为他会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着家里给他安排一个素未谋面的大家闺秀,然后按古礼盲婚哑嫁过一辈子呢。” 李旭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嘿,别这么说。老夏再怎么古板,也是我们学院出来的高材生,受过新式教育和自由思想的熏陶,怎么可能还完全守着那套老规矩?” 徐绍顿时来了兴致:“走!咱们跟去看看,看看老夏未来的媳妇是什么样?” 两人相视一笑,出了商社,骑上停在门口的自行车,远远尾随着夏完淳。 夏完淳并未走远,他来到了京城修建不久的和平广场。不多时,一位身着当下京城流行款式连衣裙、长发披肩、背着一个黑色皮包的年轻女子翩然而至。她举止大方,面容清秀,带着一种新时代女性特有的气质。 李旭远远看着,不禁低声惊叹:“哇!没想到陈夫子还有这么漂亮的侄女!他也太偏心了,虽然老夏是他最喜欢的学生,可咱们也是他的学生啊,怎么不给我们也介绍介绍?” 徐绍却皱起了眉头,仔细辨认后,脸色变得有些微妙道:“别瞎起哄了。这姑娘对我们来说可能是个麻烦。如果我没记错,她应该是前朝的公主,好像叫朱幼薇。” “前朝公主!”李旭了然,难怪夫子不给他们介绍,这要是被他父亲知道,只怕自己的腿都要被打断。 不过他还是嘴硬道:“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讲什么公主王子。” 徐绍促狭地笑道:“哦?既然你有此雄心,小弟我一定支持。前朝的郡主、公主虽然稀少,但真要找,想必还是能找到几位待字闺中的。要不要我帮你想想办法?” 李旭连忙摆手:“别别别!我虽然不怕老爷子念叨,但找媳妇这种事,还是得看缘分,自己遇到才好。” 都不说他们身份特殊,不好和这些前朝宗室在一起。而且他家的老爷子对明朝的宗室可没什么好感,他要真弄这一出,以后家宅都不得安宁。 而在广场的另一侧,一株茂密的槐树后,朱由检和周氏正紧张地观察着女儿与那位年轻人的会面。 周氏看着远处彬彬有礼、气质儒雅的夏完淳,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看这后生,浓眉大眼,星目剑眉,像个正派人物。又是墨子学院的高材生,学问肯定是极好的。就是不知道人品性情具体如何?” 朱由检神色严肃道:“我打听过了,他是夏允彝的公子,家学渊源。为人正直,有才干,有学识,风评甚佳,是个端方君子。幼薇若能许配给他,倒也不算委屈。” 周氏闻言,心下稍安:“原来是夏仲彝公的公子,难怪看着有些眼熟,眉宇间有其父风范。夏家门风清正,是书香门第,确实是良配。” 她在南明宫中时,也知道夏允彝等几社君子为挽救国运奔走疾呼,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感慨与愧疚,即便是现在南明残余的东吁也是靠着几社出身的杜麟征支持下来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大明辜负了这些忠臣。 这次相亲之后,徐绍和李旭明显感觉到,夏完淳的生活节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前他是出了名的工作狂,经常加班到深夜。如今,他却开始准时下班,偶尔还会精心打扮一番。徐绍和李旭有时会故意在他们约会的地方“偶遇”他,挤眉弄眼地打趣,但很快就会被夏完淳识破,他干脆正式解释朱幼薇给两人认识。 大同历三十年(公元1652年)7月,天津卫码头。 初秋的海风已带上了几分凉意,吹拂着天津港千帆林立的桅杆,也吹动着码头上前来送行的人们衣袂。天空是那种离别的、高远的湛蓝,几缕薄云如同不舍的轻纱。巨大海船停靠深水泊位,搬运工人不断的把货物运上海船。 徐绍、李旭、夏完淳三人与他们共同奋斗数年的伙伴——小约翰告别。 事实上,去年小约翰就已正式毕业,按计划早该返回英格兰。但他与大多数留学生不同,他在大明拥有声韵商社5%的股份。徐绍等人出资三十万元,回购了小约翰持有的全部股份。 这一年里,小约翰用这笔钱加上自己的积蓄,不仅购买了一艘中型海船,更采购了大量的机械设备,他准备依靠这些设备,在英格兰国内发展产业。 此刻,离别的时刻终于到来。 四个年轻人用力地拥抱在一起,小约翰眼眶泛红道:“徐,李,夏,我知道你们都是民朝顶尖的权贵子弟,谢谢你们从来没有因为我只是一个英格兰乡下的农夫儿子而看不起我,还把我当作真正的朋友和伙伴。” 在大多数由贵族子弟组成的欧洲留学生圈子里,小约翰的卑微出身让他备受冷眼和驱使,只有在徐绍他们这个小团体里,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等与尊重。 徐绍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什么权贵子弟、农夫儿子?在我爹起事之前,我家也是地里刨食的农户!谁又比谁天生高贵? 别忘了,你们英格兰现在也是共和国了,连国王都被你们送上了断头台!人人平等,这可是你们自己喊出来的口号!回去之后,要是还有人敢拿身份压你,你就用这个”他挥了挥拳头,“狠狠地回敬他们!” 李旭接过话头道:“别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朝廷正在全力铺设连通全国的有线电报网!我听说,社里的科学院已经在研究如何让电报信号跨过大洋,连接到新大陆了!连万里之遥的新大陆都能联系上,将来把电报通到英格兰,又有什么难的? 到时候,我们兄弟照样可以随时联系!再不济,等我们这边闲下来,也可以坐船去英格兰看你!现在是大航海时代,是全球各个文明相互碰撞、交流的时代,可不是上古时期,各个大陆老死不相往来。今天的离别,明天也可以相聚!” “说得好!”一向沉稳的夏完淳道,“待过几年,我若有机会去探望父亲,再英格兰去看你。” 徐绍和李旭闻言同时翻了个白眼。 小约翰逐一再次拥抱三位好友,然后毅然转身,踏上了“希望号”的舷梯。他站在甲板边缘,用力地向岸上的三人挥手。 “嘟嘟嘟——!” 悠长而洪亮的汽笛声划破长空,“希望号”庞大的船体开始缓缓移动,与码头之间荡开一圈圈涟漪。缆绳被收起,风帆带着船只驶向广阔的海洋。 徐绍、李旭、夏完淳站在码头上,不停地挥手,看着变成海平线上的一个小黑点,最终完全消失在蔚蓝的天际线与粼粼波光之中。 李旭担忧道:“小约翰这次带了价值几十万的货物,卖到英国只怕能涨到百万,他的家世能保护得了这笔钱财吗?” 徐绍宽慰道:“英格兰好歹也成为了共和国,国王都砍了一个,总会要脸,不会像强盗一样乱抢吧?” 夏完淳道:“小约翰去了英格兰有大同正义会保护,应该不会出问题,希望他能在自己的祖国大展宏图。” 第546章 ,不能因为这些国家的闭关锁国,影响到民朝的贸易 大同历三十年(公元1652年)8月9日,京城,元首府。 “天竺,波斯,奥斯曼,欧洲这四大市场已经连续萎靡三年了,尤其是今年以来的两个季度,每个季度都下降一成以上,如果这种趋势再不改变,我们的对外出口将会极大的受到影响。”总理大臣胡益堂和罗伟两人拿着最新一季度的海关出口数据找到刘永。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刘永看着对外出口的数据里列表,对这些国家的贸易在大同27年达到高峰,而后开始逐步减少,从去年开始好像到达那个极限一般开始跳水般的减少。 看到这如同下降阶梯一般的数据表格,刘永的脸色极其难看,对外贸易是维持民朝现阶段经济繁荣的支柱之一,这根支柱断了,不说会重创民朝的经济,但也会让民朝得一场重感冒。 这两年民朝贸易数据亮眼,他本以为民朝的对外贸易极其顺利,但看完这些数据他才发现,迅猛增加的是南洋和新大陆这两块,其他地区前两年就达到了上限,陷入了停滞,现在更是处于不断下跌的区间。 罗伟无奈道:“属下猜测,应该是我军攻克了新大陆,导致西班牙人没了新大陆的白银,西班牙国没有多少工业和手工业,他们在新大陆掠夺的黄金白银,通过购买各国的货物流向欧洲,欧洲各国在购买我们的丝绸,茶叶,印度的棉布手工业,再把黄金,白银流入到东方,形成了一条完整的全球贸易体系,各国的海商都能在这条体系上获利。” “但现在我们打断了这个体系,西班牙没有白银,就不能购买欧洲的货物,欧洲人得不到西班牙,葡萄牙的黄金,白银,他们就没有足够的钱来购买我们的丝绸,茶叶和其他的货物。 贸易航线的波斯,天竺也受到影响,就没有足够的贵金属。国内的贵金属大量流失,经济受到影响,为了减少流失,只能限制以我们的贸易。” 罗伟无奈道:“大航海以来的几百年,我国即便是没加入进去,但靠着本土的贸易,几乎吸干了西班牙人在新大陆抢劫的白银。 而现在我国也开始开拓新大陆,西班牙人失去了银矿的控制权,全球的市场购买力消失了一大块,加上我国进行产业革命,货物量就增加了十几倍,全球市场已经很难容纳我们民朝的生产力了,各国的经济不想崩溃,就要阻止我们的货物进入他们的国土,全球的贸易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在新大陆的军事行动,打乱了这花费几百年形成的贸易体系。” 胡益堂无奈道:“我国一年陆超6000万元黄金,白银等贵金属,全球市场就少了6000万黄金,白银。 按照外贸的趋势,今年我们可能只有出超4800万元左右,不是,我们卖的货物不多,而是因为各国缺少贵金属。金银贵,货物贱,我们卖的货物越多,各国金银的价值就会越,对外贸易的利润将会逐步降低,直至到我们无利可图。” 刘永思考片刻也认可了两人的说法,去年民朝吸纳了120余吨黄金,上千吨白银,各国除了有超级大金矿,银矿之外,本国残存的金银会快速被他们吸干。 现在日本国内在强制推行粮票,天草四郎之所以这么干,就是因为日本也没多少贵金属了,已经维持不了日本的经济秩序发展,要知道日本可是有金银之国的称呼,战争结束之后,天草四郎拼命的对民朝输出劳动力,加大对本国货物对民朝的贩卖,但即便天草四郎如此努力,但因为他们想要在日本进行工业化,大量的购买钢铁机械设备,再加上他们元老购买的奢侈品。日本本土的贵金属还是被民朝的工业体系给吸干了。 刘永眉头紧皱道:“那有什么办法能扭转这个趋势?” 胡益堂道:“短期内只能开源,加大对新大陆的开发,新大陆有金矿,银矿,本地的特产也是我们民朝需要,双方的产业链互补性极强,即便是新大陆的金银矿被挖干净了,也可以通过新大陆的特产来平衡贸易。” 刘永点头道:“金矿,银矿总有枯竭一天,建立产业链的互补,的是长久之道。” 罗伟严肃道:“元首,自开海以来,我国的海商遍布四大洲,毫不客气的讲,在已知文明内,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与我民朝抗衡,所谓欧罗巴的霸主西班牙,我民朝一个师就能对付他们,西班牙是欧罗巴的霸主,那我民朝就是全球的霸主,现在的贸易体系虽然对我国极其有利,但却不是长久之策,各国已经开始反抗我国贸易,甚至有闭关锁国的迹象。” “权责是对等的,我国既然享受了全球贸易最大的红利,那就应该维护起全球贸易最大的责任,只有让全球的贸易平衡起来,让各国在贸易当中都有利可图,各国才不会拒绝我们与我们贸易。” “享受了全球贸易最大的利红利,维护全球贸易最大的责任?”刘永询问道:“这个责任该怎么维护?” 罗伟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他找了一张全球地图,铺在桌面上,指着南洋地区道:“我大同社开发南洋,有20余年时间,但这二十年,双方的贸易量越来越大,但南洋的贵金属却没有减少,原因就是因为南洋的贸易和我们优势互补极大,他们的橡胶,棕榈油,白糖,当地的金银铜矿都是我们民朝需要的,南洋的这些特产能平衡双方的贸易,而他们想开拓南阳,又需要我民朝的铁器,机械设备,衣帽,鞋柜等日常生活用品,这种平衡的贸易,才是最适合对全球化的贸易。” “所以我认为只有在当地找到我们民朝需要的特产,用他们的特产来购买我们的手工业品和工业制品,其他各文明的强国才不会认为自己在贸易当中吃亏了,不会想闭关锁国。” 而后他拿出对天竺贸易的数据道:“莫卧儿皇帝说是要限制我民朝的商船,但我们的海商帮助他们扩大棉花种植园,今年从天竺进口了上百万包棉花,我国在天竺外贸下降的趋势就得到了明显的减缓。” 而后他指着天竺一路向西的,各文明的强国和沿途的港口道:“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这些国家确定他们的优势产业,在这条全球贸易的主干道上,帮助他们发展我国需要的产业,完成贸易的平衡。” 刘永无奈道:“这个战略虽然没错,各大文明强国很难听我民朝的命令,尤其是他们的君主喜欢朝令夕改,我们只怕达成了协议,他们都有可能反悔。” 罗伟严厉道:“所以友好协商也罢,武力打开国门也罢,不能因为这些强国的君王闭关锁国,影响到我们的贸易出口,损害我们的经济发展。” 刘永愕然看到罗伟,在他印象当中,罗伟都是个好脾气的人,就是因为这份好脾气,民朝的商贾愿意在他治下的行省开作坊,甚至可以直接对他提意见,现在这样一个老好人,却比大同军的将军还要好战。 胡益堂宽慰道:“还没到这么极端的情况,我们可以建立一个全球性的经济组织,大家可以协调商量,一起发展全球的贸易,这对各国都是有好处,大家应该乐于加入。” 刘永也觉得罗伟说要发动战争打开其他文明国家的国门,有点太极端了。建立一个全球化的经济组织,更符合他的预期。 他询问胡益堂道:“你打算怎么组织?” 胡益堂道:“组建一个全球经济联盟,为了更好联络各大强国,我觉得这个组织办公地点就放在广州,而我国国内有有线电报,广州发生了什么事也可以通过电报传到京城来,不会耽搁大事。 而后我们可以邀请各国派出大使来广州商议全球的贸易,可以让各国大使,把他们当地独有的特产产品,带到广州来。 我们外国人怎么知道他们本国有什么特产?又有什么特产是我们需要的。 但如果他们把特产带过来,我们就可以观察他们各国的特产,选出我们需要的,然后在他们各国扩大生产,甚至我们可以出钱帮他们扩大生产,这样我们也就不用带着整船整船的黄金白银回来了。” “同时我们也可以把民朝的特产,全部摆出来供各国选择,这既能加强沟通,又能平衡贸易,可以都说对全球各国都非常有利,必要的时候,我们甚至可以帮他们建设铁路,电报系统等产业,提升这些国家的工业化水平,这也可以输出我国的产能,而且信息交通提升,也更有我们和各大强国之间的贸易。” 刘永点点头,他还是比较认可胡益堂的策略,加强了沟通,加深了了解,找到了一条比较可行的平衡贸易的方法。 于是他想了想,看着罗伟道:“全球经济联盟事关重大,需要一个懂经济,有威望的人去广东主持,公伟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就由你去广州筹办吧。” 罗伟没有拒绝道:“遵命!” 第547章 ,工业化的大势终将碾碎封建国 大同历三十年(公元1652年)8月19日,京城,公民球场。 盛夏的傍晚,阳光依旧热烈,却不再酷暑难当。坐落于京城南郊的公民球场,如同一只巨大的白色贝壳,在阳光下显得异常的光鲜。 这座耗时两年多、耗资巨万建成的庞然大物,拥有四万五千个座位,不仅是京城甲级联赛的核心赛场,也承办各类大型庆典。其底层环绕着大量出租的店铺、餐馆和纪念品商店,使得它在承办赛事之余,每年还能产生接几十万元的丰厚利润,成为京城新地标和赚钱利器。 此刻,球场内人声鼎沸,绿茵场上两支球队正在激烈角逐。一方是京城老牌劲旅,今年刚成功升入甲级的“锦绣球队”;另一方则是去年才成立的新军“声韵球队”。 徐绍、李旭这帮年轻人在学院时就是足球狂热爱好者,创办声韵商社赚到钱后,自然也顺应潮流,组建了自己的足球队。 凭借雄厚的财力,他们一成立就不惜重金网罗了一批有潜力的年轻球员和经验丰富的教练。虽然建队时间短,尚在丙级联赛摸爬滚打,但凭借“钞能力”,他们已是丙级联赛的头名,升级乙级几乎板上钉钉。这场与甲级队伍的热身赛,正是他们检验成色、积累经验的重要机会。 在视野最佳的观球台,靠近球队替补席的区域,锦绣球队的名誉主席张耀阳正悠闲地观赛。这些年京城优渥的生活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身形明显发福,面色红润。 他看着场上局势,声韵球队尽管拼抢积极,但在技战术水平和比赛经验上明显被锦绣队压制,半场结束时以两球落后。 “和这种技术差距明显的球队踢热身赛,能有多大锻炼价值?”张耀阳略带不解地对身旁兴致勃勃的朱由崧说道。 张耀阳融入京城的生活很快。他将部分积蓄投入京城房产。尽管元首刘永大力兴建“工匠坊”以平抑租金。 但他这些年推动对外出口,加大产业大发展,全国各地兴起一股兴办产业之风,京城更是发展迅速,几乎以每年增加一个工业区的频率来容纳这些越来越多的作坊。 作坊多了,需要的工匠也就多了,第二产业带动第三产业发展,为工匠服务的人也就多了,这些产业的发展,吸引力巨大,每年有大量人口涌入京城,中产及以上阶层对改善型住房的需求持续推动着租金上涨,要不是有工匠坊以低廉的房租吸纳了几十万的工匠,京城的房租只怕涨得比物价还要高。 张耀阳做个“包租公”,也算是躺着抓住了一趟红利,他购买的这些房子租金比他预计的要高上不少。扣除需要缴纳的“资本利得税”后,虽不能暴富,却也有一笔稳定且不断增长的小额收入。 另一部分资金,他则投入了股市。与喜欢在天津卫证券交易所里追涨杀跌、频繁操作的朱由崧不同,张耀阳的投资策略极其稳健,甚至可称“懒惰”。他只购买那些他在新大陆时就如雷贯耳、根基深厚的大型商社股票,如“新大陆商社”、“南洋贸易商社”“天竺商社”,以及新近看好的“殷洲运河开发商社”。 他在股市上投入上万元,也只分散在四五只这样的大商社上面。这些股票价格高,波动小,但每年分红稳定可观。张耀阳只在分红日才会关心一下股价,平日几乎不看盘。 相比之下,朱由崧每周坐火车往返天津卫,在交易所里杀进杀出,他还鄙视张耀阳的投资策略,认为这是小富即安,不看商社的年报,不到期货交易市场看各地的物价,不观察市场的行情,不抓有潜力的黑马,只靠分红,没有一点技术含量。 不过朱由崧拿出了他上学都没有的认真和专注来研究年报市场行情,想要抓住一个匹黑马,一次翻上几倍的利润,但却是普遍高开低走,忙忙碌碌一年下来,收益却往往不如张耀阳这“无为而治”的策略。 张耀阳还将一万元存入大同钱庄吃定期利息,这是他保底的钱,他从未动过。 而最让他惊喜的投资,却是这座锦绣球场。当初朱由崧拉他入股时,他还犹豫过,没想到球场运营如此成功,每年给他带来三四百元的分红,这其实不算多,但这座球场和球队名誉主席的身份,却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政治利益。 他被崇文坊居民推举为县公民议员,还结识了顺天府知府,社会的地位得到极大的提升,认识的朋友也从京城的普通居民,变成了一些行业领袖,基层官员。 这让他对朱由崧这位看似滑头的老友,多了几分实实在在的信任,对球队的运营也变得更加上心。 张耀阳知道自己只是敢打敢拼普通人,幸运的捡到了一块狗头金才发财的,所以他很少折腾。而民朝这经济上行的“好年景”里,只要不瞎折腾,确实很难亏钱。 张耀阳这套“租金+股息+利息+分红”的组合拳,每年能稳定带来超过三千元的进项,这即使在藏龙卧虎的京城,也绝对算得上是高收入群体了。 当然,他偶尔也会对京城名目繁多的税收感到心痛,出租房产要交“资本利得税”,名下房产超过一定数量要交“房产税”,再加上每年高达二百六十多元的“个人所得税”,朝廷一年要从他这里收走超过五百元。每次缴税时,他都会暗自腹诽这地皮刮的比大明朝都要猛。 听了张耀阳的疑问,朱由崧呵呵一笑道:“老张,这话可就外行了。你知道对面球队什么来头?那可是咱们的金主,就为了踢这场热身赛,人家声韵商社可是实打实付了咱们这个数的‘出场费’!”他伸出肥短的五根手指晃了晃。 “五千元?”张耀阳确实被这个数字惊到了。光是请他们踢场球就花这么多,再加上租赁这公民球场的费用,对面真是挥金如土。 朱由崧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羡慕解释道:“声韵球队,你听听这名字,不耳熟吗?” “声韵……难道是那个造留声机的声韵商社?” “正是!别看人家成立没几年,可那是真正下金蛋的母鸡!听说每年利润不下百万!这赚钱本事,放眼全天下也是数得着的,真正的富可敌国!” 朱由崧感叹道,“把这样的东家服务好了,一年若能多安排几场这样的友谊赛,咱们球队的运营成本说不定都能降下三成!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稳当买卖!” 他随即又惋惜地咂咂嘴:“可惜啊,这声韵商社死活不上市。他家的股票要是能流到市面上,我老朱就是把老本全押上也心甘情愿!” 这场球赛算是个意外的惊喜,几天前,他侄女带着未来的夫君参加家宴,他也正好在场,看着夏完淳一表人才,双方交流不少。自己紫禁城演员的身份,又或者是10年老股民这样的身份,他也知道很上不了台面。 好在他还有锦绣球队主席的身份,于是他向着这个侄女婿,大谈球队战术,球队建设和管理的心得,自傲的告诉他,在自己的管理下,锦绣球队甲级联赛的球队。 夏完淳很钦佩,告诉朱由崧自己的商社也有一支足球队,只不过成立不久还在丙级联赛,他诚恳提出双方的球队举办一场热身赛,让他们的球队学习一番,了解一下甲级球队的实力。 朱由崧看在是侄女婿的份上,打算以个前辈身份教导这支新进球队一番,结果咣当5000元就砸了过来,他这才知道原来侄女婿是声韵商社的东家之一。 球场上,出于“金主”的尊重,锦绣队在确立两球优势后,下半场明显放缓了进攻节奏,更多地开始演练阵地战配合和防守阵型,射门次数减少,但传控更加耐心。 看台上的球迷们也乐得欣赏这种控制局面的比赛,助威声、歌声、笑声汇成一片,在宏伟的公民球场上空回荡。 顶层观赛包间。 包间内传来外面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元首刘永与大同社长徐晨并排坐在舒适的软椅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清茶与果盘。他们的目光追随着场上奔跑的球员。 刘永看着场上身披声韵队服、却明显有些跟不上节奏的徐绍、李旭和夏完淳三人笑道:“阿绍他们买来的这些职业球员,个人技术其实不差,但整体的战术配合生疏,默契不足。更要命的是他们三个东家自己非要上场,更拉低了球队的战斗力。” 是的,徐绍,李旭,夏完淳三个青年虽然是东家,但他们也穿上了球衣,踏上了球场踢足球,只是他们三人在学府的时候,还有一定的球技,毕业之后,一直忙于开商社,不管是球技还是体能都有所下降,他们的实力本就不强,又有三个拖后腿的战场自然呈现压着打了,好在这是一场热身赛,球员也没有介意。 徐晨端起茶杯,悠然一笑道:“球赛嘛,重在参与。能让他们离开办公桌,到绿茵场上出出汗,活动活动筋骨,锻炼身体,这就是最大的收获。胜负不必看得太重。” 刘永点头称是,随即转换了话题,语气变得郑重了些:“社长,今年是我们大同社成立三十周年。朝廷打算集结民朝各主要行省最优秀的球队,再加上南洋、中南,朝鲜,日本,琉球几个藩属国的代表队,凑齐三十二支劲旅,举办一场盛大的冠军杯足球联赛,作为三十周年的庆典活动之一。 预计在今年十一月于京城举行,到时候必是万众瞩目,全城欢腾。这开幕式的致辞,非您莫属。” “大同社成立……三十年了?”徐晨微微一怔,眼神有瞬间的恍惚。时光荏苒,他来到这个世界,竟然已经整整三十个春秋了。 他下意识地环顾这球场的包间,望向窗外宏伟的球场和更远处京城隐约可见的楼宇烟囱。 三十年的努力,将这个原本停滞在明末的世界,强行推动到了初步工业化的门槛。然而,在他内心深处衡量,即便这里是当前世界科技最发达的区域,其整体发展水平,恐怕也只及他记忆中那个时代的百分之三十。 一股淡淡的无力感掠过心头——只怕他有生之年,最多只能见证到第二次科技革命的全面展开,那更加波澜壮阔的第三次科技浪潮,他是无缘得见了。 但这丝低落的情绪很快被他驱散。他转回头对刘永道:“三十年,弹指一挥间啊。是应该庆祝一番,届时我一定到场致辞。” 刘永并未察觉徐晨方才瞬间的失神,他身体微微前倾道:“元首,正好借此机会,我心中有一个难题,思索良久,想听听您的见解。” “但说无妨。” “我大同社立社之基,便是要扫除帝制与封建,推动天下为公,发展产业,造福万民。几十年战斗下来,在神州本土已经建立了公天下的制度。 然而如今我们面临一个棘手的困境,即便我们支持各地的义军推翻了旧有的君主,但这些义军首领们,大多并非真心想要建立一个公民平等的新国家,他们往往只是想自己坐上那个宝座,成为新的皇帝、新的国王。安南的阮岳,便是活生生的例子,他这一称帝,让我们前期在安南的诸多投入和期望,几乎付诸东流。” 他忧虑道:“三天前,西班牙前线传来捷报,李国栋将军率领的远征军,联合伊比利亚联盟军,已击溃西班牙王国军主力,兵锋直指马德里,想必擒获腓力四世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胜利之后,难题才真正开始。西班牙远在欧罗巴腹地,无论从东方本土还是新大陆出发,都隔着两万余里的路程,加上西班牙多为欧洲人,我民朝绝无可能像控制新大陆那样,对西班牙实行直接统治。 更何况,西班牙乃至整个欧罗巴,有着数千万人口,其文明程度不低,能自造枪炮。我们若想强行统治,只会重蹈当年西班牙人在新大陆被土著人海淹没的覆辙,最终只能黯然退出。” 他最终道出了核心的担忧:“阮岳的称帝,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即便我们扶持起来的力量,比如现在的伊比利亚联盟军,若没有强有力的制约和引导,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在赶走旧国王后,自己又建立起一个新的君主国?我们难道要在全世界不停地‘推翻皇帝’,然后眼睁睁看着新的‘皇帝’诞生吗?” 民朝从一开始就没有扎根西班牙的想法,即便是击败了西班牙国王,西班牙的政权还是要放给本土人的,这就是为什么远征军要组建伊比利亚联盟军的原因,他们最开始就是打算利用伊比利亚联盟军来统治西班牙,让其成为大同社的盟友。 但阮岳称帝却让刘永意识到,即便是他们支持的势力。但没有足够的力量限制他们,这些所谓的盟友未必会建立公民之国,更有可能走上老路,成为一个君主制的国家,这确是大同社难以接受。 徐晨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待刘永说完,他沉思片刻开口:“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如今的世界,生产力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机器轰鸣,铁路延伸,电报瞬息万里。这股力量,已经不是旧的封建制度所能容纳和组织的了。 唯有更先进、更能释放个体创造力、更能高效组织社会化大生产的制度,才能与之匹配,并驾驭这股力量向前奔腾。”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刘永:“任何试图逆这股大势而动的势力,无论他一时多么强大,称号多么响亮,最终都必将被这历史的洪流无情碾碎。 我们要做的,不是将过多的精力耗费在纠结某个具体的‘盟友’是否称帝、是否走老路上。他们若愿意顺应时代潮流,加入我们推动的进步事业,我们便欢迎,拉着他们一起向前。他们若冥顽不灵,固步自封,我们也无需被他们拖累脚步,更不必为此焦虑。”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历史的笃定:“关键在于,我们要始终走在时代的最前沿,不断发展我们的科技、壮大我们的产业、完善我们的制度。同时,要在全球范围内,寻找并团结那些真正志同道合者,汇聚进步的力量。 你要相信,当我们的工业品以无可比拟的优势涌入他们的市场,当我们的思想通过报纸、书籍和电报传播到四面八方,当普通民众见识到一种更富裕、更自由、更有尊严的生活可能时,那些还想关起门来做皇帝、维持封建旧秩序的人,他们的根基自然会动摇,他们的统治自然会难以为继。” 历史上的英伦三岛,不过几百万人口,只因率先开启了工业化,便能生产出占据全球近半的工业品,打造出一个日不落帝国,把几大文明古国给打残。 而今民朝拥有远超当年英国的人口、资源和疆域,全力推动的工业化,其必将释放出的能量,会比当年的英国强盛十倍、百倍不止!英国尚能用百年时间初步打碎全球的封建壁垒,以民朝之势,这个过程只会更快、更彻底。那些跟不上时代的封建君主,他们的下场也只会更加惨淡。 徐晨想了想道:“保持定力,专注发展,广交朋友,但不被盟友的内部选择所困。用我们创造的强大现实,去教育和说服世界。时间,站在我们这一边。” 刘永听完这番话,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眼中重新焕发出神采。 第548章 ,黄祸论与分道扬镳 大同历三十年(公元1652年)9月19日,伦敦码头。 昨日下了一场大雨,水汽被消耗,伦敦城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太阳天,伦敦的市民抓紧时间清洗自己的衣物,晾晒,一些富裕的有产者则抓住这难得的好天气,来到郊外游玩。 几个贵族子弟相聚在一起,讨论着现在欧洲的热点,赛里斯帝国。 “赛里斯根本不是什么文明的国家,他们冷酷,残暴,他们是新时代的上帝之鞭,是欧洲的新黄祸。”一位贵族子弟滔滔不绝的。 另一位穿着大同装的贵族子弟马上反驳道:“赛里斯和野蛮的蒙古人完全不同,他们是富裕,文明,高贵的国度,我们英格兰想要强大起来,就必须要向赛里斯学习。” 就因为赛里斯是文明还是野蛮,双方滔滔不绝的争辩起来,但显然站在黄祸论这一边的贵族子弟更多。 和几年前欧洲的贵族把赛里斯财富的源头,文明的国度,精神的乐园相比,从民朝进攻西班牙在新大陆的殖民地开始,欧洲人开始对这个丝绸之国有所忌。 在西班牙国王菲利普四世的宣传下,黄祸论开始在欧洲流行,最开始也只有小部分的欧洲贵族讨论这个,但对大部分在东方有利益的商人来,民朝还是能给他们带来财富的正面形象,民朝虽然占领了西班牙人的殖民地,但除了金银矿之外,新大陆,其他地区对他们都开放了,尤其是大同社移民新大陆运力紧张,大量的租欧洲海商的海船,即便这几年运费下降,但运一个民朝百姓去新大陆依旧80元的利润,这笔钱已经成为欧洲海商最重要的利润之一。 真正让黄祸论成为主流的却是民朝的军队登陆西班牙,这引起了整个欧洲各国的惶恐。 从15世纪,西班牙国王费迪南二世把摩尔人驱逐出伊比利亚半岛后,200多年来再一次有异族的军队,登陆到欧洲的腹地,这让欧洲各国的君主,贵族回忆起几百年前横压在基督教文明那个庞然大物,以及基督文明即将被摧毁的屈辱和恐惧。 王平安他们杀戮西班牙的贵族,驱赶天主教的教士,这些贵族和教士从伊比利亚半岛,跑到欧洲各国,他们成为了散播恐惧的来源。 欧洲的君主和贵族虽然在十几年前,就知道民朝是靠着杀戮贵族建立的公民之国。 但那毕竟是东方世界发生的战争,和西方的世界没有丝毫的关系。甚至对他们有好处,民朝建立之后,东方世界的大门就向他们敞开了,这对欧洲各国甚至是有利的,欧洲的大贵族,大商人趁着这一波财富浪潮,崛起了大量的利益,有了利益,丝绸之国自然是正面的形象,他们也不在意几万里之外的东方贵族的生和死。 但当大同军吊死西班牙贵族之后,才忽然意识到丝绸之国,居然如此残暴,他们可是高贵的贵族,流淌着高贵血液。结果大同军说杀全家就杀全家,太他妈恐怖了。 西方世界几千年来,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大规模的处决贵族行为,哪怕是英格兰,他也只杀了查理一世,也不敢如此大规模的处决贵族。 赛里斯在欧洲,贵族和君主的形象,从温文尔雅的精灵,忽然变成了狂暴的蛮兽人,威胁感直接拉满。 大同军的所作所为严重的影响了欧洲贵族和君主的根本利益,再加上菲利普四世号召整个欧洲,组建新的十字军,掀起新的圣战,驱逐异族赛里斯人。 西班牙是当时天主教最有力的支持国,30年战争的失败让天主教在中欧的势力极大的衰落下来,要是再失去了西班牙这个天主教最有力的支持者,天主教正统的地位真要被新教取代。 而且大同军大范围的摧毁天主教堂,驱赶教士,让伊比利亚联盟军的士兵强娶修女,这既在经济上打击了天主教地位,也在政治上羞辱了天主教神圣的地位。 于是教皇英诺森十世,也在号召整个天主教各国,组建新的十字军,开启新一场圣战,把欧洲土地上的异族赶出去。 只可惜欧洲各国虽然恐惧大同军,但30年战争让西欧各国矛盾激化,同时也极大的消耗了西欧各国的国力,各国从贵族到普通的士兵已经不愿意继续再打仗了。更不要说为西班牙这个曾经的敌人去进攻强大的赛里斯人。 当然不愿意为西班牙人打仗,不代表他们无视大同军的威胁,赛里斯人杀戮西班牙贵族教士,让他们再次审视从赛里斯传来的书籍,这时候他们才发现,拨开那些如同建设地上天国一样的宣传语,赛里斯人的书籍本质上是在教人造反,造他们贵族的反。 欧洲的贵族和君主这个时候才看清楚了丝绸之国的真正面目,于是他们大范围的烧毁赛里斯的书籍,尤其是那些传播思想的书籍,同时大范围的宣传黄祸论。 于是赛里斯在欧洲的形象急转直下,成了一个野蛮残暴的杀戮成性的蒙古人一样。 黄祸论的出现满足了欧洲贵族和君主安全的需要,但对于刚刚从赛里斯毕业回到英格兰准备大展宏图的留学生来说,那就如同天塌了一般。 他们在回来的途中已经在畅想,在自己的国家,改革政治体制,制定更符合产业发展的政策,修筑铁路建设属于英格兰的全国统一大市场,建立工业区,发展钢铁,纺织业为主的产业集群,以产业化带动整个英格兰的发展。 结果他们一回到英格兰,自己的政治主张还没宣扬出去,这些留学生就因为和赛里斯人太亲密了,被英格兰的贵族和有产者用对待奸细一般的眼光看着。 什么得到重用,那是想都不让想,甚至连他们在赛里斯学到的知识也不允许宣扬出去。 虽然英格兰的贵族和有产者砍了国王,但他们是想自己做主,而不是想和查理一世一样,自己也上断头台。而赛里斯人的举动显然是想把他们也推上断头台。 就是在这样紧张的气氛当中,小约翰回到了自己的祖国。 但他疑惑的发现,回到祖国之后,迎接他的不是欢迎,而是一个个迟疑的眼光,有些人甚至带着仇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哪里有问题。 等回到家之后,老约翰一家自然欣喜,自己孙子回来了。但很快就忧心忡忡对他道:“以后你不要穿这身衣服了,容易出事,这段时间也不要去伦敦城待在家里。” 而后老约翰就把最近这段时间伦敦流行的黄祸论告诉他,穿这种大同装的人,很容易被人打,甚至有可能遭受生命威胁。 小约翰听完之后愕然道:“怎么会这样?” 他一时间有点迷茫。如果不允许使用赛里斯的机器货物,那他学了四年的知识有什么用,他想要建立的作坊又怎么开动? 与此同时,威斯敏斯特宫。 议员菲利普滔滔不绝道:“为了英格兰的发展,我们应该修正《工匠法案》规定每个工匠最低要工作12小时,而且完不成工作,没有加班费。 工作就是对上帝最好的祷告,休息日也应该取消。还有现在工匠的工钱太高了,不利于产业发展,为了防止有人捣乱市场,在英格兰掀起奢靡之风,我认为应该规定英格兰工匠最高工钱不得高于八先令,纺织工匠不得高于6先令,任何敢提高工钱的行为都是在叛国。” “同意同意!”现场的议员们纷纷高声呐喊赞同。 杰拉德愤怒道:“这是在倒退,你们怎么能制定这么如同强盗一般的法令。” 菲利普淡然道:“现在生意不好做了,钱也更值钱,以前制定的法律不合适,当然要修改,这有什么问题吗?” 杰拉德怒吼道:“我们大同正义会不同意这样损害工匠的法令。” 菲利普道:“你反对是你身为议员的自由,赞成的议员请举手。” 议会内几百议员纷纷举手,只有几个人没有举手,但也不代表他们赞同杰拉德。 菲利普得意道:“要不要我帮你数一数有多少票赞成?” “你们今天的举动会失去英格兰市民和农户支持的。”杰拉德知道自己再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只能离开议会。 菲利普得意道:“《工匠法令》修正案得到通过。” 其他议员看的杰拉德狼狈而出的样子得意道:“这个乡巴佬以为自己当上议员就成贵族了,现在轮到我们清算他了,看他还能得意什么,还为民做主,能决定国家的只有我们。而不是那些低贱的工匠和乡村的乡巴佬。” 但有一位刚才没举手的议员忧心忡忡道:“杰拉德和大同会交好,现在我们的举动只怕会影响和大同会的关系。” 菲利普道:“大同军就是最大的祸害,杰拉德和大同军有联系,更要除掉他,不然的话西班牙发生的事情就会发生在我们英格兰,你们难道也想被砍头不?” 其他的议员想到现在西班牙到处都是被吊死的贵族和神父,神情一紧。 “说的没错,大同社的思想文字书籍都是沾满邪恶气息的,哪怕是他们的金子和银子,也是充满了魔鬼诱惑的邪恶,不能要。” “我们要先消灭内部的奸细,如此才能抵抗大同军,所以不能继续再迟疑下去了,要先下手为强,彻底灭了大同正义会,让英格兰再回到原本的秩序当中。” “但杰拉德和克伦威尔交好,如果不得到他的允许,这事情很难办下去,大同正议会人数不少,没有军队的支持,我们是很难镇压他的。” “那就取得克伦威尔的支持,他的军官也是农场主,也是士绅,和杰拉德天然不是一路人。杰拉德发展公有制农场和作坊也是在侵害模范军军官的利益,只要联络他们,我相信克伦威尔他们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说的没错,我这就去联络克伦威尔!”一个和克伦威尔较好的议员道。 现在的英格兰有产者并不好过,西班牙人失去新大陆之后,最开始他们是幸灾乐祸,同时羡慕民朝得到了一块这么富裕的殖民地。 但很快他们就笑不起来了,他们纺织业最大的客户就是西班牙的人,西班牙人失去了新大陆的银矿,自然没钱去购买他们的纺织品。 同时因为30年战争结束,西欧各国的生产开始逐步恢复,荷兰人第一个加高了本国的关税,以防止英格兰的纺织品倾销他们的市场,而后法兰西人,葡萄牙人纷纷效仿。 这直接导致了伦敦的有产者遭受了重创,他们靠着山寨民朝的纺纱机,纺织机把纺织业的产能提升了好几倍,前几年他们大发战争财,正雄心勃勃的想要购买民朝效率更高产,能更大的蒸汽纺织机,结果欧洲市场直接对他们关上了大门。 更让他们感到恐惧的是,欧洲流入英格兰的经营金银减少,但英格兰花出去的金银却没减少,欧洲和英格兰经历了上百年的通货膨胀,忽然变成了通货紧缩,而这其中,英格兰尤为严重,纺织业的产能提升,让羊毛布的价格大跌,《屯垦法令》让英格兰粮食产能大增,粮食价格下跌。 布匹,粮食这两种大宗商品价格暴跌带动带着整个英格兰进入了通货紧缩的状态当中。 现在在整个欧洲,英格兰金银最值钱,反而是越生产粮食,越纺织布匹,这两种大宗商品价格跌的越严重,于是英格兰的有产者就发现了,他们陷入了越生产就越亏本的窘境。 他们损失惨重,自然要想办法弥补了,更关键的是,现在外部的局势也不一样。 议会砍了查理一世之后,查理一世的儿子挑动爱尔兰,苏格兰发动叛乱,克伦威尔带着模范军,屠杀了爱尔兰的两座城市,镇压住了爱尔兰的叛乱,又击败了苏格兰叛乱军,至此英伦三岛所有的政治力量,都被英格兰议会征服。 外部的敌人消失了,有产者自然不需要拉拢伦敦的市民和杰拉德代表的农户工匠势力。 这些有产者阶级意识非常强烈,他们迅速完成了统一的认识,现在应该清算内部的敌人,杰拉德所带领的大同正义会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于是就有了这场议会,几年前,因为杰拉德缩短的工时他们要提回去,增加的工钱他们也要降下来,大同正义会也到了消灭的时候。 这不单单是因为双方水火不容,也是因为这些年的内战,让英格兰的有产者损失惨重,大同正义会这些年开荒,建立公有农场,作坊现在已经积累了极其庞大的财富。 这些有产者们已经盯上了这笔财富,他们急切的需要用这笔财富,来填补他们饥饿的肚皮。 第549章 ,财富增加了,英格兰的经济却变差 伦敦市,舰队街,《大同正义报》总部。 排版间里弥漫着油墨和旧纸张的气味。铅字散乱地放在字盘上,一旁的印刷机像一头沉默的巨兽,等待着下一次轰鸣。 杰拉德推门而入,脸上的愤怒即便到现在都没退下。 杰拉德一把扯下有些潮湿的三角帽,重重摔在堆满稿件的木桌上道:“议员们出尔反尔,废除了《工匠法令》!工钱要削减三成,每日工时还要增加四小时!他们说这是为了‘共体时艰’!” 威尔金斯愕然道:“什么?” 杰拉德把议会发生的事情对自己的伙伴再说了一遍。 弥尔顿眼中燃烧着怒火道:“现在伦敦工坊里织机日夜不休,粮食堆满了谷仓!经济不景气? 见鬼的谎言! 这不过是那些老爷们贪婪的胃囊又需要更多的金银去填满!任何一个尚有善念在胸的人,都说不出口这样的话!” 他霍地站起,挥舞着手臂:“我们应该行动!发动伦敦所有的工匠、学徒、水手和工人罢工!让那些坐在议会里穿着丝绸马裤的老爷们看清楚,是工匠的双手和汗水养活了他们,而不是他们恩赐了工匠一口饭吃!” 威尔金斯劝说道:“弥尔顿,冷静些。杰拉德,我们也需要冷静。” 他声音低沉,“激化矛盾不是好事。我们仍应在议会的框架内协商解决。今时不同往日了” 他走到窗边,指着窗外雾气笼罩的伦敦城。“当年,查理一世那个暴君兵临城下,议会的老爷们需要伦敦的市民拿起武器,需要我们的民兵守护城墙。是我们保护了他们,所以他们那时愿意倾听我们的声音。可现在呢?” 他转过身,脸上写满了无奈道:“国王已经被我们送上了断头台,威胁消失了。这些议员们,如今觉得自己的椅子稳固了,不再需要市民的保护了。我们现在去冲击议会,他们只会调集军队,把我们打成叛国者。” “正因为如此!”杰拉德打断了他,眼神锐利如鹰道:“我们反抗查理一世,砍下他的头颅,不是为了换上另一批作威作福的老爷!我们流的血,是为了建立一个更公正的英格兰!如果现在的议会走上了暴君的老路,无视人民的死活,那我们当初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烈道:“我们既然敢砍一个查理一世的脑袋,就敢砍两百个试图成为新查理一世的人的脑袋!自由,不能半途而废!” 说完,他不再争论,而是猛地坐回桌前,铺开一张粗糙的稿纸,拿起那支削得尖尖的鹅毛笔。墨水在愤怒的驱使下,仿佛带着火焰,倾泻在纸面上: 给农户自由!给工匠权利 所有生而自由的英国人,都应享有参与治理这个国家的充分权利!~~~~~~~~~~~~~~~ 所有担任公职者,任期必须短暂,并时刻对其选民负责,而非对其私利负责! 信仰乃个人与上帝之间的事,任何人皆可自由信仰,任何形式的基督教皆可践行,议会与政府无权侵犯此神圣领域。 ~~~~~~~~~~~~而今,议会已背叛其选民,背叛了革命的原则!他们用《工匠法令》这把钝刀,切割着我们赖以生存的面包与尊严!伦敦的市民们,醒来!认清谁才是真正的背叛者! 他写完最后一句,重重掷下笔,墨迹淋漓,一篇战斗的檄文出现。“马上排版!立刻印刷!” 他对弥尔顿道,“我要在天黑之前,让这份报纸出现在伦敦的每一个酒馆、每一个工坊、每一个街头巷尾!让所有市民都知道,议会是如何出卖了他们用鲜血换来的未来!” 威尔金斯拿起那份墨迹未干的稿纸,快速浏览着,脸色越来越白。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抗议或请愿,这是在直接呼吁推翻现有议会的权威,这是和议员们全面决裂。 他苦笑道:“杰拉德,你这不再是抗议,这是宣战。这会引发新一轮内战的。 英格兰的土地,才刚刚从上一场战争的创伤中喘息过来,再也经不起又一次的撕裂了。” 杰拉德面容冷峻道:“不是我们要战争,是那些议会老爷们选择了战争! 什么所谓的经济变差了,简直就是满口的谎言,伦敦这几年纺织的布匹增加了五倍,开垦了几十万亩的土地,粮食的产能也增加了两倍多。货物在增加,财富在增加,按理来说,伦敦市市民的生活应该变得更好,结果就是因为少了一些代表财富的金子和银子,市民生产的财富就贬值了,他们就要接受更恶劣的生活条件,不接受就控诉伦敦的市民这是在叛国。” 他们用‘经济’这个恶魔的话术,扭曲事实,掩盖贪婪!他们试图用饥饿和贫困,重新给我们套上枷锁! 财富增加了,他们却要求工匠减少收入,增加时长,还自称是遇到了经济困难,没有比这更无耻的谎言。 我们退一步,就是对内战中所流鲜血的背叛,就是对所有为自由而牺牲的英魂的亵渎!” 弥尔顿已经行动起来,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道:“说得对!东方的赛里斯人不是已经证明了,没有皇帝,没有世袭贵族,一个由普通人治理的国家,反而能爆发出让世界震颤的力量!这就是他们强大的秘诀!我们也要让伦敦的老爷们尝尝被他们视为草芥的力量!看看究竟是谁,更离不开谁!” 威尔金斯看着心意已决的两人,知道再也无法说服他们。他深吸一口气:“即便如此,我们光靠伦敦市民的支持,还不够。没有军队的支持,我们面对议会调集的武力,毫无胜算。我们必须取得克伦威尔将军和他的‘模范军’的支持。 “你说得对,威尔金斯。”杰拉德站起身,重新戴上帽子,眼神恢复了冷静道:“弥尔顿,这里交给你,用最快的速度,把我们的声音传遍伦敦!我去找克伦威尔,必须争取到他和‘模范军’的支持。” 而杰拉德则毅然转身,推门而出,身影迅速消失在伦敦灰蒙蒙的街道尽头,伦敦的薄雾中,内战的风暴再次开始积聚。 伦敦,克伦威尔家。 杰拉德被卫兵引入一间简朴的书房,克伦威尔坐在书桌前,处理着军中的事务。 没有过多的寒暄,杰拉德实录主题道:“克伦威尔,不久前议会废除了《工匠法案》查理一世虽然被我们斩首了,但威斯敏斯特的议会里,如今又坐上了二百多个‘查理一世’!他们正用新的枷锁束缚英格兰!你敢不敢再次举起利剑,为了英格兰,消灭这些新生的‘国王’?” 克伦威尔愕然道:“二百多个查理一世?” “就是那些议员!”杰拉德向前一步,声音因愤慨而提高道:“战争结束了,流血的伤口尚未愈合,他们就要通过《新工匠法令》,增加工匠的工时,削减他们本就微薄的收入!这和当初查理一世横征暴敛有何区别?” 克伦威尔走到桌旁,示意杰拉德坐下道:“杰拉德,我理解你的愤怒。但眼下英格兰的确处境艰难。欧洲市场减少,我们的呢绒布匹无人问津,物价下跌,许多工匠已经无事可做。虽然工时减少、收入降低,但在这样的经济困局中,大家是否应该暂且忍耐一下,团结一致,度过这段艰难的时期。” “忍耐?正是这种‘忍耐’会把我们拖入深渊!”杰拉德毫不退让道:“克伦威尔,你想过没有? 正是因为经济困难,才更不能允许工厂主借此压榨工人!这条法令一旦执行,原本需要两个工匠完成的工作,现在工厂主会逼着一个人超时完成!那么另一个工匠会去哪里?他只能流落街头,成为流浪汉!这条法令,就是在人为制造贫困和流民!要不了多久,伦敦街头又会挤满无所依靠的人,就像内战前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剖析道:“再说市场!现在欧洲战事平息,我们的布匹失去了最大的买家,只能依靠国内,尤其是最富裕的伦敦市民来消费。可您现在看看,一方面削减有工作的工匠收入,让他们没钱购买;另一方面又制造出大量失业的流浪汉,他们更没有钱购买!那么,我们工厂里生产出来的堆积如山的布匹,要卖给谁? 货物卖不出去,工厂主只会进一步削减工钱、关闭工坊,这就会形成一个死亡的螺旋,最终拖垮整个英格兰的经济!” 克伦威尔听完,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露出极其困惑的神情,杰拉德的话明明一点也不符合他了解的经济常识,但是推导却极其符合逻辑学,他不能找到这其中的破绽,也就是说他说的话是符合道理的。 但这个道理又有点违反他的三观了,增加工匠的收入,反而能更好的度过这次的危机,这种事情从来都没出现过。 “这??”克伦威尔他感到一阵头痛,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又说不出你错在何处。”这种认知受到冲击的感觉让他十分不适。 杰拉德冷哼一声:“这是因为您听多了那些有产者经济学说的蛊惑!是他们的那套理论出了问题,而不是伦敦的经济本身出了问题! 让我问您几个简单的、您也亲眼所见的事实,你自己可以思考其中的对错,看看我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第一,相较于内战前,现在英格兰一年生产的布匹,是多了还是少了?” 克伦威尔沉吟道:“毫无疑问是多了。虽然无法精确统计,但采用了来自赛里斯的高效纺织机后,布匹的产能增加了数倍,几年前有大量的纺织作坊主向我吹嘘,他们赚的钱多了好几倍,按照常理来推断,他们纺织的布也应该多了好几倍。” “第二,英格兰的粮食产量,是多了还是少了?” “也增多了,”克伦威尔点头,这一点他非常肯定道“我在各地巡视时,看到无数自耕农在开垦新田,新建的村庄如雨后春笋。加上引进了赛里斯的轮作法和新农具,粮食产能翻了一番恐怕还不止。” 这些年克伦威尔一直带领模范军南征北战,正因为这样,他看了很多自耕农组建的农庄,而且这几年的战争,他也从未为粮食发愁过。 即便是现在又经历了三年的战争,伦敦的粮食价格不但没有上涨,还处于前所未有的低价位,就是因为有太多的农庄出售粮食,即便是战争也没拉起粮食的价格。 “那么,布匹和粮食,是否是英格兰财富最主要的两大来源?”杰拉德步步紧逼。 克伦威尔点头,这点符合他的观念,现在的英格兰虽然有了资产阶级萌芽,但本质上还是一个农耕国家,布匹和粮食就是这个国家最重要的两个财富,这对克伦威尔来说就是真理,完全不需要辩驳。 “你看!布匹多了,粮食多了,也就是说英格兰的财富总量是大大增加了!所有的英国人,理应变得更加富裕才对!” 杰拉德摊开双手,语气中充满了讽刺道:“但现在我们看到了什么?货物堆积如山却卖不出去,粮食价格低迷,有产者叫苦不迭,说他们没有赚到钱,并以此为借口要进一步盘剥工匠和农夫!” 财富明明变得更多,为何几乎所有人都感觉更穷了? 克伦威尔,你觉得这符合逻辑? 要么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是虚假的,要么,就是有人在编织一个巨大的谎言,暗中窃取着本属于全体英格兰人民的财富!” 克伦威尔愕然,经过杰拉德的推导,英格兰的经济困难完全没有理由,他承认现在英格兰的财富变得更多了。 但现实怎么经济反而困难?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这里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他试图用旧有的观念去反驳,却发现自己的思维如同陷入泥沼,无法找到着力点。 杰拉德冷哼道:“那些议员,以及他们背后的工厂主、大商人,就是想借此机会,拿走更多本应由市民享有的财富!他们编造了‘经济困难’的谎言来合理化掠夺!他们已经堕落成了新的暴君,这二百多个家族试图奴役整个英格兰!克伦威尔,为了保卫英格兰胜利的果实,我们必须镇压这些叛徒!” 克伦威尔感到一阵无力道:“现在议会的议员已经不多了,若再将他们全部驱逐,英格兰将没有议会了,这种做法可能会让整个英格兰解体。” 杰拉德对此不以为然道:“整个英格兰有数百万生而自由的公民!难道还选不出几百个真正代表他们意志的议员? 国王已被废除,所有人在政治上理应更加平等!我们应该重新选举,每万个公民选出一名代表!这才是真正能代表英格兰的议会!” “你要进行普选?”克伦威尔震惊了。当时的选举权受严格的财产限制,普选在他看来无异于天方夜谭,甚至是危险的“暴民政治”。 “没错!”杰拉德目光炯炯,“现在的英格兰,是所有公民,包括您麾下的士兵们,用鲜血共同缔造的!他们自然有权选出代表自己利益的议员!” 这个想法过于激进,克伦威尔无法立刻接受。他需要时间消化,也需要权衡军队内部的态度。“这件事太大了,杰拉德。我需要和军中的将领们商议。三日后,我再给你答复如何?” 杰拉德点头道:“好!我等待你为了英格兰做出的正确抉择。” 然而,杰拉德前脚刚离开不久,议会派的代表后脚就来到了克伦威尔的官邸。 他们言辞恳切道:“将军,英格兰正在遭受危机,杰拉德和他的同党正在煽动伦敦市民,他们想要再次发动内战,推翻议会!将军,现在议会需要您的保护,稳定下来的英格兰更需要您的保护!” 克伦威尔对议会之前的做法也心存不满,他冷着脸回应:“议会出尔反尔,通过压榨工匠的《新工匠法令》,才是激起杰拉德愤怒的根源!大幅度降低收入,增加工时,甚至剥夺他们做礼拜的权利!这是上帝也难以容忍的!” 议会代表早有准备道:“将军,如果我们大幅度提高工匠收入,缩短工时,这无异于是在自杀,彻底摧毁我们英格兰纺织业的竞争力啊!您看看我们的对手:荷兰人、法兰西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他们的工匠每天工作更长时间,拿的工钱却比我们低! 如果我们这里的工匠多睡一个时辰,法兰西人就能多织出一匹布!如果我们强制做礼拜停工一天,荷兰人的商船就可能抢走我们一整年的订单!” 连工厂都没有了,工匠又怎么工作,除非英格兰能管到欧洲大陆的国家,不然的话,我们的工作时长短,收入还高。 人家工作时间长,收入还低。我们织的布匹成本就比其他国家的要高,就竞争不过他们,最终也就是工厂倒闭,所有人都没工作,所有人都没饭吃。 眼下英格兰面临的经济困难,恰恰证明了杰拉德那套是行不通的!我们的货物为什么卖不出去?根本原因就是竞争不过荷兰和法兰西啊!” “杰拉德他好高骛远,盲目模仿赛里斯的制度,却完全不顾我们英格兰自身的国情!他看似是在为工匠争取利益,实则是用甜蜜的毒药毒害所有人,是在摧毁我们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英格兰啊!” 另一个议员说道:“赛里斯人就是包藏祸心,他们已经打到西班牙了,欧洲有几百年没有经历异族的入侵,杰拉德的所作所为不但出卖了英格兰,更出卖了所有天天主教世界,将军,你应该作为一个护卫者站出来。” 克伦威尔再次陷入了迷茫,所谓杰拉德是叛徒,他不相信,但议会派和杰拉德应对危机的两种不同的方法,却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做决策? 杰拉德的话逻辑严密,在伦敦码头的那些布匹,仓库里的粮食,就让他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英格兰的确是变得更加富裕。 但议会代表的话,听起来同样逻辑严密,并且更符合他作为一个治国者需要考虑的“大局”和“实利”。更重要的是,这套说辞与他内心深处的某些保守观念,对完全普选的不信任,他认为这会陷入流浪汉的暴政当中。 送走议会代表后,克伦威尔独自一人回到书房。窗外是逐渐笼罩伦敦的暮色,如同他此刻的心境。两套截然不同、却又各自成理的理论在他脑海中激烈交锋。 他该相信谁?他该带领英格兰走向何方? 这个曾经坚定地带领军队走向胜利的将军,此刻在思想的战场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彷徨与重压。 第550章,见识到光明,便很难忍受黑暗 克伦威尔还在思考站队哪一边的时候,杰拉德的《公民宣言》便随着大同正义报,被整个伦敦的市民知道了。 一时间,整个伦敦市民阶级哗然,尤其是《新工匠法律》更是严重侵害他们的利益,增加了1/3的工作时长,还减少他们1/3的收入,一进一出,他们少了近一半的收入。 经济不景气,很多工坊已经开始提前降低工匠的收入,伦敦市民虽然有意见,但还能忍受,降低收入总比被辞退成为流浪汉要好。 甚至还有不少工匠呼吁,在经济困难的时候减少一部分收入,保证所有人都有饭吃。 但议会这种激进的政策直接团结了伦敦所有市民,让中立派直接失去了市场。 减少一半的收入,这就代表伦敦的一个工匠重新要回到那种一个人做工不足以养活家的窘境,他们的妻子要再做娼妓,他们的后代要继续做童工,其中一半会在成年之前饿死。 如果没有杰拉德为伦敦的工匠争取利益,伦敦的工匠能忍受这样的生活,因为这就是几百年来的常态。 但自从夏允彝在伦敦建立了纺织厂,让伦敦的市民知道,只工作8小时,也足够让一个工匠养活自己的一家老小,并且过上相对体面的生活。 杰拉德为他们争取到缩减工作时长,增加收入的《工匠法令》,在议会军与国王军内战的那几年,议会也需要拉拢他们,伦敦市民的收入普遍提升,工作时长减少。 现在这些议会的老爷们再想要工资太高,工作时长太短会导致工坊竞争力差这样的谎言来忽悠他们,已经没有伦敦的市民愿意相信了。 他们已经见识到光明,不愿意再退回到黑暗的生活当中。 一时间整个伦敦市就好像陷入了暴动一般,到处都有工匠组织起来,游行示威,要求再次革命,消灭暴政。 那些在伦敦市的议员府邸遭殃了,府邸纷纷被愤怒的伦敦市民包围,市民们用土块,木头,石头砸向这些府邸。 在议会当中他们是多数派,但在伦敦市内,他们却成了绝对的少数派,于是昨天还在围攻杰拉德的伦敦议员们,今天却遭到了伦敦市民的围攻。 这些议员看到自己府邸外一眼望不到头的示威市民,惶惶不可终日,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这些人穿着奴仆的衣服,慌张的逃离了伦敦市。 模范军军营。 他们这些高层的军官也发生了分裂,站在有产者和站在市民这两个不同的阶级也分成了两派。 模范军的2号人物艾尔顿道:“大规模的普选是不现实的,我们必须承认一个现实,绝大多数的伦敦市民目不识丁,他们连自己的生活都不能过好,又如何能决定一个国家的政策,给他们权利会让整个国家陷入混乱。” 站在市民那边的平等派领袖托马斯上校反驳道:“艾尔顿,如果你看过塞里斯人的《大同书》,就不会有这样错误的认识,我承认,大多数伦敦市目不识丁,但维护自己的利益是上帝赋予人的天性,市民们选出代表自己利益的议员,那些议员不会能维护市民的利益就会被抛弃,如果维护大多数市民的利益,既然是站在大多数人一方的利益,那就相当于是英格兰的利益。” “至于这样选出来的议员会出错,你这是用完美的道德片面的来约束所有人,根本不现实,从大宪章开始,我们英格兰的议会制度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你说一说哪届的议会又没出过错,这几百年来英格兰人相互厮杀,战争是常态,和平时期寥寥无几,议会又起到了什么作用,那些议员甚至不能阻止国家的内战。” “那么贵族选出来的议员可以犯错误,为什么市民选出来的议员就不能犯错误呢,难道只允许他们犯错误,不允许普通的市民犯错误?” “赛里斯元首说过,犯错误才是这个世界的常态,错了,纠正过来就是了,只要国家在进步,英格兰就能在欧洲逐步壮大。” 艾尔顿冷哼道:“赛里斯人的书籍也有这样一句话,叫做有恒产者有恒心,只有有产者才和国家有利害关系,他们才会做出负责任的决策,我不否认流产者选出来的议员,他们也有可能会出错,但总体上比那些流浪汉选出来的议员更加负责任,更加关心英格兰的未来。” “我很怀疑一无所有的流浪汉会在意这个国家的发展和生存,赛里斯元首做的才是正确的事情,他给流浪汉分土地,让这些人成为有产生和国家的命运相连,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而不是弄出一个流浪汉似的暴政。” 平等派另外一位领袖军官约翰.怀尔德曼冷哼的丢出来一份文件道:“这就是《新的工匠法令》按照这个方案的规定,伦敦市民的收入要降低一半,而且还不允许其他的工坊随意增加工匠收入,包括赛里斯人建的纺织厂。” 这些有产者真负责任,他们真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没了一半的收入,伦敦市市民已经不足以养活全家了。 当初我们消灭了查理一世的暴政之后,提升了工匠的收入,减少了工时,让伦敦的流浪汉,妓女,童工消失,这是这个国家几百年来第一次实现的,用赛里斯人的话来说,这就是仁政。 “但随着这个《新工匠法案》的实施,流浪汉,妓女,童工必然会再次出现在伦敦市。” 他厉声道:“流浪汉,妓女,童工再次出现,那我们消灭的暴政又有何意义?” 另一位平等派军官爱德华也发言道:“《新工匠法令》就是新的暴政,他逼迫的这个国家的市民养活不了他的家人,逼着妇女成为妓女,逼着几岁的孩童没办法,坐在教室里接受教育,而是去权贵家里通烟囱,最后因为某场意外死在烟囱里。” “如果我们消灭了暴君,一切都没改变,只是一个暴政换了另一个暴政,那我们消灭查理一世这个暴君有什么意义,有形的暴君消失了,无形的暴君却坐在议会当中了。” 艾尔顿一时间难以反驳,模范军当中虽然有一部分有产者,但因为和大同正议会联盟,也有很大比例的工匠和自耕农。 他们之间虽然有一定的阶级差异,但却不大,这些人出生相近,信仰相同,他们进攻国王军的战斗意志是最强的,因为他们就是受益于伦敦的新政。 伦敦消灭了这个国家几百年以来出现的流浪汉,妓女,童工,也让他们自豪,坚定他们的信仰,认为自己站在正义的一方,所以在战场上他们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镇压了爱尔兰人的叛乱,苏格兰人的造反。 这一点连艾尔顿也是一样的,当英格兰的市民生活变得越来越好,这就是他们建立政权最大的正义。 但现在这根支柱被坐在议会厅的议员们砍断了,模范军的军官和士兵为了自己的利益,根本不可能站在议会这一边。 果然在四周围观的军官们根本不赞同艾尔顿的话,而是站在平等派军官这一边。 “我们应该推举杰拉德为新的议长,让他带领我们继续推翻暴政,建立一个和赛里斯一样的地上天国。”托马斯高声呼吁道。 “让杰拉德成为议长,继续推翻暴政,建立地上天国。”模范军的军官齐声欢呼道。 艾尔顿等独立派军官愕然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大同正义会过来的士兵这样喊你就算了,连模范军的军官也这样高呼,这把他们的将军克伦威尔置于何地? 克伦威尔府邸。 独立派的军官在艾尔顿的带领找到克伦威尔,把模范军军营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而后严肃道:“父亲,您不能再迟疑下去,必须要坚定的站在议会边,镇压大同正义会,要不然您历经10年战争取得的战果,将会被大同正义会窃取。” 克伦威尔此刻的脸色也极其难,即便杰拉德是他的好友,但他也不能接受自己一手建立的模范军认可杰拉德为领袖,这严重危害了他的利益。 几年前他带领军队清除了议会当中的长老派议员,本就导致了议员对他极其不满,军队已经成为了他最重要的政治资本,如果模范军站在杰拉德一方,将会导致他被边缘化,这是他不能允许的。 “但这是士兵的呼声,我们拒绝聆听模范军将会分裂。”克伦威尔脸色难看道。 艾尔顿严肃道:“与其被动等着模范军分裂,如果我们主动清理军中支持杰拉德军官,这样可以让模范军变得更加纯粹。” “清理模范军!”克伦威尔脸色极其严肃,难以下定这个决心,这相当于往自己的支柱上砍上一刀。 艾尔顿劝说道:“父亲,模范军当中有大量大同正义会成员,他们更忠于杰拉德,而不是您,他们的产业在公制农场当中,他们是不可能支持您的。” 第551章,伦敦纵火案 大同历三十年(公元1652年)9月20日,伦敦城,《大同正义报》总部。 窗外的喧嚣声隐隐传来,不再是平日市井的嘈杂,而是夹杂着怒吼、玻璃碎裂以及木头被强行破开的刺耳噪音。 威尔金斯冲进房间,额头上满是汗水,也分不清是急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 “乱了,全乱了!”他着急道:“整个伦敦都像一锅煮开的沸水!城市内32栋议员的宅邸,不是被砸就是被抢,有些暴怒的市民甚至开始拆房子了!我们根本控制不住局面!” 大同正义会的主要力量和基层组织,大多分布在伦敦四周建立的“公制农场”中,那里有更严密的组织和纪律。 而在伦敦城内,虽然通过“工匠兄弟会”渗透了部分力量,但核心成员不过千余人。面对一座人口超过二十万、且已被愤怒点燃的城市,这千余人如同投入激流的几颗石子,瞬间便被洪流裹挟而去。 起初,游行还带着些许秩序,人们高举着杰拉德在《大同正义报》上写的口号标语。但当第一块石头砸破某位议员家华丽的彩色玻璃窗,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因为经济困境,市民们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冲进议员家中打砸。 而宅邸内的老爷们,看到这种情况,惊慌失措的穿着奴仆服装,逃离了自己的房子。 而对游行示威的市民而言,他们发现老爷们逃跑了,一种奇妙的心理变化发生了,对“老爷们”根深蒂固的恐惧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宣泄式的破坏欲。 游行迅速演变为暴乱。金银器皿、天鹅绒窗帘、东方地毯、甚至雕花的桌椅板凳,一切象征着财富与特权的东西,都被红了眼的市民们哄抢一空,拖回自己拥挤破败的家中。 杰拉德面色铁青,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墨水瓶跳了起来。“我们大同正义会,是在为所有生而自由的英国人争取应得的权利,不是在扮演打家劫舍的土匪!命令我们所有的成员,竭尽全力,引导市民,恢复秩序!我们不能让正义的事业蒙上暴徒的污名!” 与杰拉德的严厉和威尔金斯的惊恐不同,弥尔顿却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道:“只砍一个查理一世怎么够?” “为什么我们的革命总是反复复复?就是因为我们心慈手软,清算得不够彻底! 你看看东方的赛里斯,疆域是我们的几十倍,但他们完成王朝更替何等迅速,之后又是何等稳固!反观我们英格兰,不过赛里斯一个行省大小,却内战连绵,打了一次内战,还要打二次内战,砍了查理一世,他儿子又能煽动爱尔兰、苏格兰叛乱!战争永无休止!根源就在于,旧日的毒蛇没有被彻底铲除,我们杀的贵族太少了!” 威尔金斯瞪了他一眼道:“弥尔顿!你是想点燃第三次内战的烽火吗? 这些年来,英格兰的土地上流淌的鲜血还不够多吗?能通过协商和平解决,就绝不能再动刀兵!” 杰拉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道“弥尔顿,暴力是最后的手段。我的初衷是在议会框架内限制那些议员的特权,而非掀起新一轮内战。” 他转向威尔金斯道:“我已经初步争取到克伦威尔将军的支持,但动用模范军是最后的底牌。 现阶段,我们必须依靠自己!立即着手两件事:第一,组建‘民兵队’,由我们信得过的兄弟会和农场成员为核心,吸收正直的市民,全力维持城内秩序,制止抢劫事件的蔓延。 第二,组建‘工匠队’,迅速接管城内各大作坊和工场,恢复生产!” 他严肃道:“但生产出来的货物,货物都不准交给那些老爷!让他们明白,是工匠的双手在创造财富,而不是他们在施舍我们生存的机会!只要我们能维持住伦敦的生产和基本秩序。 那些依赖伦敦产出和税收的议员们,就会比我们更先撑不住!到时候,他们自然会求着我们来谈判,废除那该死的《新工匠法令》!” 威尔金斯听到这个相对稳妥的计划,终于松了口气:“如此最好,既能展示我们的力量和决心,又能将破坏控制在最低限度。” 与此同时,伦敦郊区,克劳德家族庄园。 与城内沸腾的民众情绪相反,这里的气氛冰冷而凝重。几位侥幸从城内逃出的议会核心人物聚集在厚重的橡木门后,壁炉的火焰映照着他们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 “杰拉德!那个乡巴佬!泥腿子!他怎么敢!”菲利普挥舞着拳头,发泄着内心的愤怒,他的伦敦宅邸已被洗劫一空,他的工厂也被这些暴民抢走,他像只老鼠一样逃离了伦敦城,这种经历还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他这是在践踏议会的神圣权威!还有伦敦那些暴民,他们怎么敢把英格兰真正的主人驱逐出自己的家园!” 随着自民朝的一些公共卫生理念和技术的传入,尤其是杰拉德大力推行“公制农场”将城市粪便系统收集制肥后,加上杰拉德又组织起城市当中最大的群体工匠,让他们来管理街道的卫生。伦敦以往污秽不堪的街道确实整洁了许多。 一些议员为了更方便地监督自己的产业,也将家安在了城内。 而在这场风暴中,他们成了损失最惨重的一群,如同丧家之犬,被他们视为“羊群”的市民赶出了帝国的首都。 残存议会的议长克劳德,面沉如水,打断了菲利普的咆哮:“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伦敦的暴民已经被杰拉德用虚幻的承诺和恶毒的煽动蛊惑了,他们不再是我们的支持者,而是背叛者! 现在,我们唯有先用铁腕让他们清醒,让他们重新记起谁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宰,他们才会抛弃杰拉德那个乡巴佬,重新变回温顺的绵羊!” 菲利普烦躁地扯了扯紧绷的领口:“伦敦的市民不过是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关键是杰拉德!是他把几十万散沙般的人组织了起来,才酿成今日之祸!我们必须除掉杰拉德、弥尔顿、威尔金斯这些大同正义会的首脑!把他们统统吊死,把他们的组织连根拔起,伦敦不能再出现这样的暴民组织。” 议员爱德华带着一丝希望问道:“伦敦附近最强大的武力就是克伦威尔的模范军。联系他了吗?他是否愿意站在议会一边,对付杰拉德?” 克劳德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冷笑:“他已经表态,会支持议会镇压大同正义会。不过,他需要两天时间清理军中的大同正义会同情者。” 这个消息让在场的议员们稍稍安心。只要模范军不倒向对方,他们就有翻盘的底气。 失去了军队支持,最终难逃被镇压的命运,查理一世的结局就是前车之鉴。 菲利普立刻迫不及待地叫道:“那还等什么?马上让克伦威尔带兵进城!镇压暴民,抓住杰拉德!我要亲眼看着他被推上断头台,和查理一世那个暴君作伴!” “直接抓人?太粗糙了。”克劳德缓缓摇头,露出阴鸷的目光道,“杰拉德再出身低微,他现在也是议员。没有确凿的、足以让所有英格兰人信服的叛国罪名,我们动他,只会让大同正义会获得更多同情,让伦敦的暴乱火上浇油。” “那就告他勾结赛里斯人!意图颠覆英格兰传统!”菲利普急道。 “这种‘黄祸论’上不了台面,缺乏实证。”克劳德否定道,“我们需要一个能让所有还保持理智的英格兰人,包括那些犹豫的乡绅和害怕动荡的市民,都认同必须铲除杰拉德及其同党的罪名。 同时,这个机会必须能让我们将弥尔顿、威尔金斯乃至整个大同正义会的高层一网打尽!用赛里斯人的话说,叫做‘斩草除根’!绝不能让他们再有蛊惑人心的机会!” 菲利普沮丧道:“这怎么可能?以杰拉德如今在伦敦的声望,无论我们罗织什么罪名,那些被大同正义会蛊惑的愚民都不会相信的!” 虽然仇恨杰拉德,但他又不是傻子,也知道杰拉德在伦敦市民当中的威望,那基本上是和当初议长约翰.皮姆一样,就看这次他组织起了20多万市民把他们赶出来,就可以看出他威望有多高了。 克劳德将目光投向窗外,远眺着伦敦城的方向,那里火光隐隐,烟雾缭绕。他脸上露出一丝冷酷笑容道:“一般的罪名自然扳不倒他。那我们就制造一个能扳倒他的罪名。” 他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其他议员,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这座城市已经被杰拉德蛊惑,不再属于我们,那么留着它,还有什么用?” “今晚,我们派人潜入伦敦,在易着火的关键地点,尤其是大同正义会控制的工坊区和报社附近,多点放火!一把火,把伦敦点燃!” 菲利普、爱德华等人闻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平日里总是扮演温和派角色的克劳德。他们万万没想到,最狠毒的计划,竟出自这个看似最理智的人之口。 “怎么?你们不敢了?”克劳德冷哼一声,目光扫过众人惨白的脸。 “烧掉伦敦,第一可以极大地削弱大同正义会和那些暴民的力量和根基;第二我们可以将纵火的罪名,完美地扣在杰拉德和大同正义会的头上!就说他们为了夺取权力,不惜毁灭整个伦敦! 到那时,克伦威尔出兵镇压,天下谁人还会反对?杰拉德纵有百口也莫辩!这才是真正能毁灭他们的绝杀!” 几位议员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挣扎与恐惧,这件事情要是暴露出来,他们的家族会被愤怒的伦敦市民给撕碎。 菲利普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就这么办!” 爱德华也阴狠地补充道:“没错,伦敦既然背叛了我们,就该承受背叛的代价!” 但最终对失去权力和财富的恐惧,以及对杰拉德及其理念的刻骨仇恨,压倒了其他一切。他们相互对视,认可了这个方案。 一座不属于自己的城市,毁灭了,或许才是对敌人最沉重的打击,也是为自己夺回权力扫清障碍的最有效手段。 大同历三十年(公元1652年)9月25日晚,伦敦市 夜色下的伦敦,仿佛一头受伤的巨兽,在短暂的喧嚣后陷入一种不安的沉寂。 街道上不再有前几日暴动时的鼎沸人声,取而代之的是民兵巡逻队整齐却略显疲惫的脚步声。 杰拉德亲自带领着一队民兵,提着摇曳的马灯,在昏暗的街道上巡视。 经过大同正义会成员三日来的竭力疏导与控制,失控的抢劫风潮终于被遏制。工坊的烟囱重新冒出了黑烟,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织机的嗡鸣再次响起,市民们为了生计,也为了向议会证明伦敦离不开他们,重新回到了岗位。 只是,这座城市的“大脑”——那些官员、贵族和议员们早已逃离,留下的权力真空迫使杰拉德和大同正义会担起维持城市运转的重担。 夜晚是秩序最脆弱的时刻。接连几晚都有零星的抢劫案发生,杰拉德放心不下,亲自带队夜巡。 “看来民兵队的巡逻起了效果,这两晚报告抢劫的市民少了很多。”杰拉德对身边的同伴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的欣慰。 他望向威斯敏斯特的方向,眉头却并未舒展。与他预想的不同,议会方面没有任何寻求谈判的迹象,反而是一片不祥的死寂。 更让他忧心的是克伦威尔的态度,他在来信中措辞严厉,指责他纵容暴民,劫掠议员财产是“不可宽恕的犯罪行为”,玷污了共和国的理想。 杰拉德不得不反复去信解释,并保证大同正义会已完全掌控局面,绝不会再发生类似事件。 就在这时,一声惊恐的呼喊划破了夜的宁静:“杰拉德先生!您看!那里着火了!” 杰拉德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栋木质结构的房屋已然窜起了火苗,在夜色中格外刺眼。他的心脏猛地一沉。 “快救火!”杰拉德大吼,声音因紧张而嘶哑,“通知附近所有民兵和市民!快取水!组织人员扑灭火情!” 随着圈地运动和大航海时代带来的财富与人口涌入,伦敦在几十年间急速膨胀到二十多万居民。然而,从中世纪延续下来的城市管理思维完全跟不上这种爆炸性的增长。 贵族议员们大多厌恶这座肮脏拥挤的城市,除了征税机构,几乎没有任何有效的公共服务。 大量涌入的贫困市民和流浪汉只能用木材、茅草胡乱搭建栖身之所,形成了大片连片的贫民窟。这些区域一旦失火,后果不堪设想。伦敦历史上已多次被大火重创,每一次都是惨痛的记忆。 杰拉德的恐惧正源于此,他深知在这座城市,很容易出现大火蔓延的情况。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杰拉德先生!不好了!下城区也着火了!”又一个坏消息传来。第一处火点尚未扑灭,新的火头又在城市另一端腾起。 “快!让所有大同正义会的成员行动起来!动员所有能动员的市民!全力灭火!”杰拉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但坏消息接踵而至,东区、码头区、桥街……短短时间内,伦敦城内同时冒起了十几处冲天的火光! “有人在纵火!”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入杰拉德的脑海。这绝非偶然的火灾!虽然伦敦火灾频发,但如此多点、同时爆发的火情,完全违背常理。 他立刻想到了那些被驱逐的议员。“他们怎么敢?这是连暴君查理一世都做不出来的事情!” 尽管杰拉德和大同正义会的成员们拼死扑救,但面对在干燥秋季同时燃起的十几处大火,他们的努力如同杯水车薪。 火借风势,迅速连成一片,吞噬着木质结构的房屋和堆积的杂物。烈焰映红了伦敦的夜空,哭喊声、房屋倒塌声、火焰的咆哮声交织成一曲末日般的交响乐。大火疯狂地燃烧了一整夜,直至次日天明仍未熄灭。 数以万计的市民仓皇逃出家园,聚集在城外的空地上,灰头土脸,如同难民。他们一生的积蓄、简陋的家园,都在烈焰中化为乌有。 而就在这弥漫着悲伤与绝望的人群中,一个恶毒的流言开始如同瘟疫般扩散:“这场大火是杰拉德和大同正义会放的!他们得不到伦敦,就要毁了它!” 一时间,猜疑和怨恨的目光在幸存者中蔓延,伦敦城的空气中,除了焦糊味,更添了几分危险暗潮。 与此同时,模范军军营。 克伦威尔坐镇中军帐,面色凝重。过去几天,他以“整顿军纪”、“清除不稳定因素”为名,进行了一系列的人事调动。 许多公开表示同情大同正义会的军官和士兵被突然解除职务、调离岗位或软禁起来。 最开始,这些军官大多对克伦威尔抱有信任,并未激烈反抗,待他们意识到这是针对杰拉德支持者的清洗时,为时已晚。 “将军!伦敦全城都烧起来了!”一名士兵冲进大帐,声音带着惊恐,“外面都在传,是杰拉德和他的人纵的火!” “胡说八道!”克伦威尔猛地站起,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信,“杰拉德怎么可能烧毁他自己的根基?” 但瞬间,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击中了他,他的脸色骤然变得铁青,拳头紧紧握住,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是他们……他们怎么敢?!那是伦敦城啊!” 他身边的将领,如艾尔顿等人,也立刻醒悟过来。纵火者只可能是那些被驱逐出伦敦的议会派。 他们为了嫁祸杰拉德,竟不惜将整座城市付之一炬!这种狠辣与决绝,令这些久经沙场的将领也感到心底发寒。 就在这时,议会派的代表趾高气扬地进入了军营,面对克伦威尔,他故作沉痛地说道:“克伦威尔将军!叛逆杰拉德及其党羽大同正义会,穷凶极恶,竟纵火焚烧伦敦,犯下了叛国的滔天罪行! 议会已全票通过,认定其叛国!请将军即刻出兵,进入伦敦,逮捕叛国者杰拉德及其同党。” 这番话如同点燃了火药桶。克伦威尔积压的怒火瞬间爆发,他猛地一脚将那名议员踹翻在地,抽出马鞭,不顾身份地狠狠抽打下去,鞭梢在空中发出凌厉的呼啸,落在议员华丽的袍服上,引得对方发出杀猪般的哀嚎。 “你们怎么敢!怎么敢做出这等事!”克伦威尔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将军!不可!万万不可啊!”艾尔顿等将领在最初的惊愕后,立刻冲上前死死抱住克伦威尔。 艾尔顿在他耳边急声道:“将军!事已至此,已经没办法挽回,纵火犯只能是杰拉德和大同正义会! 如果此时我们揭露真相,议会必将与我们彻底决裂,整个英格兰会立刻陷入全面内战,烽火将燃遍每一寸土地! 让杰拉德承担纵火的罪名,是眼下对英格兰、对稳定最‘有利’的选择!我们必须在大同正义会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控制局面,抓捕他们!” 克伦威尔的胸膛剧烈起伏,鞭子无力地垂下。艾尔顿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他冲动的怒火,却让他感到了更深的无力与冰冷。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决绝。 “传令,集合部队,开赴伦敦城。” 9月24日,伦敦城外。 景象凄惨得令人窒息。大火虽已渐熄,但余烬未灭,整座城市依然被浓重的黑烟笼罩,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 逃出城的市民们聚集在郊野,许多人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他们失去了家园、财产,甚至亲人,这场大火烧掉了他们的一切。 克伦威尔骑在马上,看着这片狼藉,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这座他试图守护的共和国首都,竟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 “杰拉德在哪里?”他沉声问道。 一些市民麻木地指向城内某个方向。克伦威尔率军循迹而去,最终在一处尚在冒烟的废墟旁找到了杰拉德。 此时的杰拉德,几乎让人认不出来。他浑身沾满烟灰,如同刚从煤堆里爬出来,衣服被烧出破洞,头发和眉毛都有灼烧卷曲的痕迹。他正指挥着最后一批人手试图清理火场,寻找可能的幸存者。 看到克伦威尔,杰拉德像是看到了希望,他声音沙哑疲惫道:“克伦威尔!你来得正好!这场大火有蹊跷!是同时十几处起火,绝对是有人故意纵火!我怀疑就是那些作坊主议员们干的!他们……” 他的话被艾尔顿冷硬地打断:“杰拉德!议会怀疑此次伦敦纵火案与你及大同正义会有关!议会已批准逮捕你和你所有的同党!束手就擒吧!” 杰拉德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克伦威尔,目光中充满了困惑、震惊,最后化为一片深沉的苦涩和了然。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不仅明白了纵火的真凶,更明白了克伦威尔也成了议会的帮凶。 “呵……呵呵……”杰拉德发出一阵苦涩的冷笑,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凉,“连你也背叛了我们共同建立的新英格兰吗?” “那些议员为了权力,竟能做出连暴君查理一世都未必敢做的、焚毁都城的恶行。” 艾尔顿厉声道:“你若对逮捕有异议,可向议会申诉!但现在,你必须接受逮捕!” 模范军的中上层军官,多出身乡绅或有产者家庭,他们对杰拉德那套强调普选和工匠权益的理念本就心存抵触,此刻更是对“纵火犯”深恶痛绝。 在艾尔顿和各级军官的命令下,士兵们开始迅速逮捕现场以及城内其他区域的大同正义会成员。 而周围那些劫后余生的伦敦市民,大多只是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杰拉德纵火”的流言,眼前家园化为废墟的惨状,让他们心中的天平已然倾斜。 怀疑与失望,取代了之前对杰拉德的信任与拥戴。没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市民们看着杰拉德和那些帮助他们救助火灾的大同正义会成员,一个个被模范军士兵带走。 第552章,火种与有产者争取到20年时间 大同历三十年(公元1652年)10月2日,伦敦城,监狱。 模范军进入伦敦城之后,大肆的抓捕大同正义会成员,和大同正议会的支持份子,很快整个监狱就人满为患,光在伦敦城就抓捕了上万了,为了关押这些犯人,议会派甚至腾出来军营。 一个昏暗的牢房当中,十几个大同正议会的成员,虽然他们遭受了刑罚,只是已经狼狈不堪,但是他们还是聚在一起。 大同正义银行经理大约翰道:“这次我们的失败是对斗争严酷性的认识不足,以为可以在议会的框架内和那些老爷们争斗,但却没想到这些老爷们已经不打算守规则。” 另一个大同会成员严肃道:“还有就是我们没分清楚敌人和盟友,赛里斯的元首,他在准备推翻东方的大明王朝之前,就已经开始在寻找自己人,区分盟友,敌人,然后以此拉拢自己的盟友,打击自己的敌人。” “这一点我们没有学习好,把克伦威尔这个有产者当成英雄,把他当成了是盟友,这是我们失败的根源。” 另一个成员不解道:“元首在东方也把有产者当盟友,为什么我们实行相同的政策,结果却遭到了有产者的出卖。” 大约翰想了想道:“这个问题我也思考了许久,应该是环境条件不一样,在东方,官员和贵族的势力极其强大,他们占据了东方七成以上的财富,东方有产者虽然有点财富,但他们的地位却不高。 而在我们英格兰,有产者的地位和贵族相当,尤其是我们砍了查理一世这个暴君,有产者的实力已经超过了英格兰的贵族了,可以说,他们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其他大同正义会成员,听了这番话点点头,比较认可这个判断。 在监牢外,英格兰的狱卒,听到大同正议会的人还在开会。 一个狱卒嘲讽道:“你们还有闲情在这里开会,伦敦的砍头台已经忙不过来了,泰晤士河流满了你们的鲜血,最多三天你们也要上断头台。” 大约翰淡然道:“即便是去见上帝,我们也想明白的去见上帝,而不是稀里糊涂的死去。” 狱卒大怒,这些大同正义会成员,临死之前还敢嘲讽自己,想到因为大同正义会成员,霸占街道,组织暴民,害得他们连税都收不上,这些年收入锐减,他就想打开牢笼,再教训这些人一顿。 但被一个老狱卒拉住道:“他们是在和贵族老爷们争斗中落败,不是败给了你,大同正议会在伦敦外还有几万人,不少人都是军官,你得罪他们,是嫌自己的命活的够了吗?” 这些老狱卒在伦敦的监牢里面看管了几十年,在这里去关押过流浪汉小偷,黑帮分子,也关押过乡绅,贵族,他们可以说什么人都见过。 但像大同正义会这种,即便他们马上要砍头,依旧组织起来,分析自己为什么要失败的势力,他们是真第一次见到,这些老狱卒有什么预感,这次议会的老爷们只怕没有那么容易胜利,所以他们也不敢太得罪大同正义会成员。 这个狱卒听到这话脸色苍白,而后就缓慢的离开了监牢。 这是一个贵族装扮的人,用一块丝绸手绢挡住自己的鼻子道:“把大同正义银行的经理约翰带出来。” 狱卒马上马上打开监牢,把大约翰拉出牢房。 那个贵族看着大约翰冷哼一声道:“你应该向上帝祷告,给了你一个有钱的儿子,以后你也是有产者当中的一员,该洗干净自己腿上的泥水。” 对于这名贵族而言,大同正义会成员每一个都该死,不过救大约翰的人给钱给的实在太多,价值5000英镑的赛里斯蒸汽纺织机,这不单相当于他们家族一年的收入,更关键的是,这些蒸汽纺织机还能给他的家族带来源源不绝的财富,面对这样一笔财富,他难以拒绝。 说完大约翰就被狱卒押到监狱之外,监狱外有辆马车。 小约翰看到自己满身是伤的父亲,马上跑过来道:“父亲,走,我们回家。” 大约翰看着自己儿子,恍然大悟,难怪自己会被释放,对英格兰的贵族老爷们来说,只要肯给钱,哪怕是和魔鬼签订契约,他们都敢干。以自己儿子在赛里斯赚到的钱,的确是可以救自己。 而后他迟疑一会道:“你能不能救一救大同正义会的其他成员?” 小约翰苦笑道:“父亲,你太高估我的影响力了,救你一个人还行,但救的人太多了,只怕连你都救不了了。” 大约翰听完神情黯然,他知道这是事实。 但很快小约翰道:“不过父亲你放心,夏先生已经在想办法救其他大同正义会成员。” 大约翰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道:“对,还有夏先生。” 威斯敏斯特宫内嘈杂无比,有的议员有说有笑,介绍的这段时间自己的,有的议员则针锋相对,甚至相互辱骂,需要别的议员拉着他们。 “议长,这段时间大家都很忙,有什么事情是要召集我们所有人来开会商讨的吗?”菲利普有点不满的抱怨道。 他正在拆大同正义会的纺织厂蒸汽纺织机,这事情他可是要盯着,不然的话这些价值几千英镑的机器坏了,他想修都没地方修。 “是呀,是呀,不是特别重要的会,等大家忙完这一段时间再开。”爱德华附和道。 他这段时间在接管大同正义银行在伦敦的5家银行,组建自己家族的爱德华银行,光为了理清各种账本,就忙的他晕头转向了。 这段时间的伦敦议员们异常忙碌,大同正义会这块肥肉太肥了,肥的已经超出他们的想象。 这些议员都不得不承认,杰拉德除会蛊惑人心之外,组织生产的能力也很强大。 大同正义会光在伦敦附近的工坊,建立的工匠坊不动产,经营的市场,船队这些财产加起来就值几十万英镑,再加上伦敦郊区的公制农场,这些全部加起来超过了百万英镑。 这对英格兰来说是一笔富可敌国的财富,任何一个家族得到这笔财富都能成为英格兰最顶级的贵族。 但这笔财富却有几百个家族在争夺,手快则有,手慢则无,现在英格兰的有产者都在忙碌的争夺这些财产,不少的家族甚至都打起来了,哪里还有什么英格兰时间来开会? 议长克劳德脸色疲惫,神情复杂道:“昨天赛里斯大使夏先生找到我。” 菲利普马上惊醒过来道:“议长,您不要管这位夏先生说什么,杰拉德这些叛乱分子一定要处死。” 其他的议员也奇怪的看向了克劳德,杰拉德的大同正义会,本就是在这位赛里斯大使的帮助下组建起来的,说他们是一伙的也不为过。 要不是赛里斯国强大,军队都打到了西班牙,距离他们并不遥远,不然的话,这一次英格兰的议员们连赛里斯人都不想放过。 所以这些议员知道,这位夏大使肯定是想救杰拉德一伙人,但他们根本不会同意,他们也并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好讨论的。 克劳德去敲了一下锤道:“这位夏先生说,只要我们愿意放过大同,正义成员,赛里斯国愿意在伦敦购买价值百万英镑的粮食,百万英镑的布匹和百万英镑的各种货物。” 这三个百万英镑如同黄钟大吕在整个议会厅内回荡,一时间议会厅内安静无比。 大同正义会成员自然是要杀,不杀不行,但300万英镑的财富却让所有人都迟疑了。 这相当于英格兰四五年的税收,这笔钱到了英格兰,能直接把现在的英格兰经济拉起来。 即便是现场议员家族吞并了大同正义会的资产,但这些资产当中黄金白银并不多,吞并了这些财产并不能改善英格兰现在的经济处。 但有这300万贵金属流入英格兰的市场,却能让英格兰的经济再次步入繁荣。 于是现场的议员们和克劳德一样也陷入了困境,要钱还是要消灭自己的敌人,这是一个令人头痛的抉择,难怪议长会那么疲惫。 面对300万英镑的财富,团结一致的英格兰有产者,顿时分裂了,有的议员认为,即便是不要这笔财富,也要把杰拉德和他的同伙全部杀光。 最开始这些议员是审判大同正义会成员,让伦敦的市民看到这些人落魄仓皇的样子。 但第一场审判就失败了,这些被审判的大同会正义会成员,不但没有承认自己的罪行,还不断的向伦敦市民发出这场大火的疑问。 看着四周的伦敦市民怀疑的目光,大法官不得不暂停了审判。 这些议员们知道这事情不能讨论,只要一讨论,他们就有可能暴露出来。 于是后面审都不审,直接就是在泰晤士河畔,加起来十几个闸刀,直接斩杀这些大同正义会成员,以死亡威胁所有的伦敦市民,让他们禁止讨论伦敦大火这件事情,任何敢讨论此事的人伦敦市民,只要被秘探知道,马上就有士兵上门,说他是大同正义会的叛国贼抓起来处死。整个伦敦城陷入了恐怖的暴政当中。 这些议员知道他们和大同正议会已经没有缓和的余地了,自然要想办法斩草除根。 另一部分有工坊议员却认为只要把大同这一会骨干力量给斩杀,其他的一些支持者可以放过,以换取赛里斯人300万英镑的订单。 英格兰的有产者和大同正义会主要的矛盾,是英格兰的经济出了问题,在蛋糕变小的情况下,谁都想多吃一口。 但即便他们把大同正义会连根拔除,但这个矛盾不会消失。那些有产者,哪怕是降低了工匠的收入,但不代表经济会变好。 只要经济不变好,那些有工坊的有产者就得不断承受亏损,以前他们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硬熬,但现在赛里斯人给他们一条新的道路,他们自然不愿意放弃了。 有钱都不赚,那算什么作坊主。 至于大同正义会以后的威胁,那是以后的事情。 为了这300万英镑的订单,议会再次分裂,以庄园为主的有产者坚决要把大同正义会斩草除根。以工坊为主的议员则主张以这笔订单改善英格兰的经济,双方吵的不可开交。 议长克劳德最终让双方投票决定,是否放过大同正义会成员,接受这笔300万英镑的订单。 于是双方开始投票,本来庄园为主的有产者实力远在工坊有产者之上,但三年前模范军驱逐了同情查理一世的长老派议员,这些人几乎全部都是庄园贵族。现在这个惨存议会工坊有产者更多。 于是这场投票最终的结果是41票对30票,通过了放过大同正义会残存的成员,以换取300万英镑的订单议案。 菲利普马上道:“虽然我们同意放过这些叛国者,但要把他们流放出英格兰,夏必须向我们承诺,这些叛国者终身不得踏入英格兰的国土。” “说的没错。”其他的议员也纷纷同意这个提议,放过这些大同正议会成员已经是隐患极大,不能让他们继续在留的英格兰的国土捕获其他的市民。 议案通过后,克劳德马上派了人找到夏允彝,议会的限制条件也通知了他。 夏允彝也答应下来,而后根据双方的约定,民朝第一笔100万英镑钱财打入到议会指定的银行当中,他们则释放第一批上千名大同正义会成员。 10月12日,伦敦码头。 上千名落魄的大同正义会成员。在英格兰士兵的看守下,逐步登上了停靠在码头的海船。 大约翰在登船之前询问道:“先生,连你都没办法救会长吗?” 夏允彝神情暗淡道:“他们是不会放过杰拉德的。” 那些议员也不是傻子,大同正义会的骨干头目他们一个都没放,只放了一些普通的成员,还有一些被他们吞并土地的农户。 好在弥尔顿有自己的关系,提前带着一部分成员逃走了,现在夏允彝也不知道他究竟在何方,威尔金斯当时幸运的在大使馆,当他知道杰拉德被捕之后,知道议会派对大同正议会下手,马上让他逃到法兰西。 夏允彝很快鼓励道:“你们就是火种,西班牙已经挣脱了王权的统治,你们在伊比利亚这片土地上,重新点燃大同的火种,只要保存实力,你们迟早有一天会返回英格兰的。” 大约翰只能苦笑的登上了海船,当所有的成员都上船之后,船队缓缓的离开了码头,伦敦城距离大约翰这些人越来越远。 大约翰神情复杂道:“不知道多久之后才能回到伦敦城?” 纽盖特监狱。 杰拉德现在已经是英格兰最危险的囚犯,所以他被单独的关在纽盖特监狱当中,上百狱卒看着他。 克伦威尔来看杰拉德道:“夏先生用300万英镑的订单,救了3000多大同正义会成员。” 杰拉德听到松口气,这3000成员还在大同正义会的元气就在。 克伦威尔用劝说的口气道:“只要你承认自己的错了,以后不再散播你写的《大同正义宣言》,我可以向议会求情,让他们释放你。” 杰拉德摇头道:“只要承认错误,杰拉德就死了,活着的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克伦威尔气愤道:“你这是想要英格兰继续爆发内战,英格兰的战争是我结束,我不允许任何人继续挑起英格兰的内战,这场战争死的人已经足够多了,流的血也足够多了。” 杰拉德淡然道:“血腥的镇压是阻挡不住英格兰人向往自由和幸福的权利的,你们不过为自己争取了20年苟延喘喘的时间,只要《大同正义宣言》还在,就会有下一个杰拉德来推翻你们的暴政。” 克伦威尔愤怒的离开监牢。 10月22日,英格兰议会以叛国罪在纽盖特监狱秘密处死了杰拉德,连同杰拉德一起被处死的还有300余名大同正义会骨干。 而在此之前,英格兰地方的士绅为了夺取公制农场,也以叛国罪大量杀戮农场的农户,这场杀戮更加残酷,死亡的农户更多,有上万无辜的农户惨死在英格兰有产者的屠刀之下。 这场英国有产者和大同正义会的冲突,最终以大同正义会上万成员和支持者被杀戮而暂时终结。 11月10日,伦敦码头。 夏允彝登上了返回民朝的海船,他的任期早就结束了,他只是想知道英格兰的这场改革,究竟能不能走出一条和社长不同的道路,他们几社的那种缓和派的道路究竟能不能走通? 他再看一眼自己待了十几年的土地,杰拉德等人的遭遇,终于泯灭了他最后一丝关于几社的遗憾。 社长最初的选择是对的,缓和的道路根本走不通,只有用那种强硬的手段,镇压了所有的反对,把所有的资源都用在救灾上。才能带领神洲百姓,走出那场末日之灾。 第553章,等闲故人变了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大同历三十一年(公元1653年)8月25日,东吁国外海。 广袤的印度洋上,一艘悬挂着民朝旗帜的海船随着蓝色的海浪缓缓起伏。船舱内,夏允彝正伏案疾书。桌面上,一本笔记的封面上墨迹未干——《英格兰大革命亲历记》。 这是他结合自己在伦敦的见闻,记录下英格兰在革命洪流中各方势力博弈、理想与现实碰撞的史稿,他希望这段有英格兰的兴衰,能对民朝有所镜鉴。 笔尖在稿纸上沙沙作响,他的思绪却已飘回了一年多前离开欧洲时的情景。他在西班牙做了短暂的停留。在那里,他探望了从英格兰流亡而来的大同正义会成员,包括年迈的威尔金斯,让他感到庆幸的时候,这些流亡者的境况比他预想的要好。 在“大同远征军”与“伊比利亚联盟军”的联合打击下,西班牙国王菲利普四世早已仓皇逃往其哈布斯堡家族的神圣罗马帝国领地,他在中欧还有几块领地,在哈布斯堡家族和教皇的支持,菲利普四世在米兰等地聚集残部,妄图反攻。 然而,其成功的希望已极其渺茫。联盟军在伊比利亚半岛推行均田改革,赢得了西班牙广大底层农民的支持,加上伊比利亚没完没了的战争,让西班牙所有阶层都渴望和平。 联军势如破竹般地扫清了国王军、加泰罗尼亚分离势力,击退了法兰西的干涉军,并肃清了各地割据的雇佣兵和土匪。同时,联盟也正式承认了葡萄牙的独立,结束了和葡萄牙人的战争,绵延多年的战火终于在这片土地上逐渐熄灭。 和平降临,百废待兴。然而长年依赖美洲金银输入、本土工商业因“价格革命”而凋敝、农业技术在西欧也相对落后的西班牙,面临着艰巨的重建任务。 讽刺的是受益于大航海时代,许多西班牙人最擅长的职业竟是水手、雇佣兵和探险家,对于精耕细作和手工业反显生疏。 而这批流亡而来的三千余名大同正义会成员,在此时成了宝贵的人才。他们中不乏熟练的工匠和经过系统农业培训、掌握了先进耕作技术的农户。 在西班牙元老院的有意安排下,他们被迅速分散安置到西班牙各地,成为了恢复生产和建立基础工业的骨干力量。正是凭借这份“技术移民”的价值,他们很快在新环境中找到了立足之地。 更让夏允彝感到欣慰的是,威尔金斯并未在流亡中消沉。在伊比利亚联盟元老院的支持下,他正致力于在马德里筹建一所新的“马德里大学”。来自英格兰本土的牛津与剑桥两所大学的许多学者,不畏议会派的压力,纷纷渡海而来,加入威尔金斯的建设行列。 尽管伦敦的议会派不遗余力地污蔑大同正义会纵火焚城,但英格兰的学者们的眼睛是雪亮的。 伦敦是大同正义会根基最深之地,杰拉德除非疯癫,否则绝无可能自毁自己的根基。任何具备基本政治判断力的人都清楚,那场吞噬伦敦的大火,极大概率是议会派为嫁祸而点燃的卑劣手段。 议会派事后在伦敦实行高压统治,严禁讨论火灾真相,更显得欲盖弥彰。许多英格兰学者因此心寒,认为议会派在砍倒查理一世这棵“暴君之树”后,自己却长成了新的专制毒瘤。他们选择用脚投票,离开令人窒息的英格兰,来到这个新兴的、充满未知但也可能孕育新生的西班牙共和国。 在西班牙盘桓的数日里,夏允彝亲眼目睹了这个国家正在发生的剧烈变化。来自民朝的年轻技术员们,活跃在田间地头,指导西班牙农民开垦荒地、兴修水利,引种棉花、剑麻、大豆等经济作物;他们传授着堆肥和青储饲料技术,提升着当地的畜牧水平。 马德里周边,四个新兴的工业区已初具雏形:两个重工业区,以冶炼钢铁、制造机械、开采煤炭、烧制水泥为主;两个轻工业区,则围绕着棉毛纺织、面粉加工等民生行业展开。 这里弥漫着一种积极向上的气息。每个人,无论是本地居民还是外来者,似乎都对未来充满希望,奋力建设着自己的家园与国度。 这种生机勃勃的景象,让夏允彝回想起多年前在陕北所见到的、那个正在崛起的民朝雏形,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怀旧与感慨。 他也得到了关于弥尔顿的消息。他带着一部分侥幸逃脱的大同正义会成员逃往了爱尔兰。 由于克伦威尔此前对爱尔兰的残酷镇压,当地无论是幸存的贵族还是普通百姓,普遍对英格兰统治阶层怀有深刻的仇恨,因而对同样被英格兰议会派迫害的大同正义会成员抱有一定的同情。弥尔顿等人正在爱尔兰的土地上,试图重新建立“公制农场”,积蓄力量,以期未来继续对抗英格兰的“有产者”暴政。 但弥尔顿的艰难处境,夏允彝在离开西班牙前,只能恳请在西班牙主持大局的李文兵,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弥尔顿他们给予一些必要的帮助。 李文兵也答应了他的请求,送去了一部分的生活物资和一些军事装备。 海船继续向东,夏允彝收起笔,望向窗外无垠的大海,在结束了西班牙的航程后,夏允彝的座船一路向东,劈波斩浪万余里,耗费近半年光阴,终于抵达了东吁国的外海。海船缓缓驶入仰光港,平稳地靠向码头。也就是十几年前的吉大港。 夏允彝站在船舷,极目远眺,眼前是一派熙攘喧嚣、活力蓬勃的景象。数以百计、形制各异的各国帆船,将偌大的港湾挤得水泄不通,舳舻相接,帆樯如林。 记忆中十几年前曾到访过的这个港口,其繁华程度尚不及眼前十一。可见他那位老友杜麟征在此地经营得法,竟将这边缘之地,打造得气象万千,其舳舻千里之盛况,已不逊于昔年的金陵秦淮河畔,对自己的老友能发挥才干,他也感到很欣慰。 当他真正踏上这座港口城市的土地,才发现其内部的繁华与复杂,远超码头所见。街道上摩肩接踵,各色人种穿梭不息。他看到了皮肤黝黑、缠着头巾的天竺商人,高鼻深目、衣着华丽的法兰西和西班牙冒险家,精明干练的葡萄牙船长,甚至还有几位神色略显阴郁英格兰的商贾。当然,更多的是来自中原的面孔,以及本地东吁人。各种语言交汇,俨然一座国际化的大都市。 然而,有一点让夏允彝不禁眉头紧蹙。那些操着汉语的汉人,其服饰并非如今神州本土流行的利落“大同服”与干练短发,他们大多仍穿着明朝制式的衣冠,只是以往的种种规格限制似乎松弛了许多,一些在明朝只有士绅权贵才能穿戴的纹样、面料,如今连寻常富商也敢公然穿着上身了。 这让他感到一丝时空错置的别扭,好像回到了金陵城,但又有所不同。 明末江南商品经济发达,服饰上的等级界限早已被突破,甚至出现了“服妖”现象,女装男穿,以奇装异服标新立异。而眼前这些东吁汉人,似乎并非为了追求个性,反倒像是有意强化某种“前朝遗民”的身份认同,刻意保留甚至复古这些服饰,透着一股不合时宜的执拗,甚至不如当年江南那股洒脱。 跟在他身后的李定国,对此景象更是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道:“东吁这般刻意维持前明衣冠,意欲何为? 是忘不了朱家旧梦,还是贼心不死,妄图有朝一日反攻中原?” 作为曾被明朝官府压榨的差点全家饿死,李定国对前朝只有刻骨仇恨,眼前这“僵尸还魂”般的一幕,让他极其不适。 “当初元首仁德,放他们这些遗老遗少一条生路,他们如今搞这套,分明是野心未泯!” 夏允彝虽对明朝尚有几分香火之情,连忙劝解道:“东吁与神州本土山水相连,元首与内阁都未对此明确表态,我等离国十余载,对国内情势已显隔膜,何必妄动无名之火?” 李定国想了一想,就没有再说话了。 就在此时,只见一个青年向周围人群散发传单,口中高喊:“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神州已立公民之国,我东吁岂能甘居王权之下? 同胞们,奋起争取属于我们的权利,打倒反动的封建王权!” “滴滴滴!”一阵尖锐的哨声!紧接着,几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如狼似虎地冲出,扑向人群。 青年当即逃跑。街道上的行人似乎对此情景习以为常,他们显然更同情这个年轻人,厌恶锦衣卫。 他们虽未公然阻拦锦衣卫,却也有意无意地用身体遮挡、延缓其追捕路线。那青年显然熟悉地形,三两下便钻入一条狭窄的巷弄,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允彝愕然地看着这一幕,这熟悉的场景,秘密宣传、官府追捕、民众默许式的掩护——瞬间将他拉回了十几年前,那个风雨飘摇、暗流汹涌的金陵城。 李定国见状,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冷笑:“果然是一具行走的僵尸,内里早已腐朽。这么多年过去,面对矛盾只知道视而不见,一味高压镇压,与当年朱明朝廷如出一辙!” 当两人走出繁华的港口区之后,发现城中虽然人潮涌动,热闹非凡,但街道的角落,却有大量食不果腹,穿着破烂,如同流民一般的乞丐,更有许多骨瘦嶙柴的孩童乞丐,他们向着四周的商铺,来往的行人乞讨,时不时被人驱赶。 夏允彝无奈叹口气,连对普通百姓的压榨也如当日的金陵一样,只怕这东吁和当年南明最大的区别就是,大同军对这片土地不感兴趣。 两人来到一间名为“海客居”的客栈落脚。这客栈不大,装饰也算不上奢华,饭菜价格实惠,显然是专为各国水手服务的所在。他们点了几个本地特色菜,一边用餐,一边观察店内景象。 客栈内龙蛇混杂,各色水手皆有,汉语、天竺语、乃至各种欧罗巴语言混杂一片。 店伙计是东吁本地人,却能操着半生不熟的几种语言,连比带划,竟也能与各国客人勉强交流。 然而,这些在海上憋闷已久的水手,脾气大多暴躁,加之语言不通,极易因琐事爆发冲突。夏允彝便亲眼目睹一伙天竺水手与几名荷兰船员因争抢座位而大打出手,杯盘狼藉。 掌柜的试图劝解无果,只得慌忙派人叫来了锦衣卫。这些锦衣卫办事倒也雷厉风行,迅速将斗殴双方制服并拘押起来。 为首一名总旗模样的军官,转而走向惊魂未定的掌柜说道:“这个月的商税、消防税、卫生费,还有我们弟兄出动的‘茶水钱’,统共加收一成。” 掌柜顿时苦了脸,作揖哀求道:“赵官爷,行行好,这般加下去,小店真是活不下去了呀!我们这是小本经营。” 那锦衣卫总旗脸色一沉,冷声道:“不纳税,无权利!没有我们锦衣卫镇着,你这店不知早被砸了多少回了!你难?难道我们兄弟就不难?如今物价飞涨,你是想让老子连家小都养不活吗?念在你也是汉人,算是自己人,只给你加一成,换作别家,至少一成五!” 他语气严厉道:“通知已下,月底前必须缴清。若敢断缴,三个月内,你这客栈我锦衣卫便不再‘保护’。届时若遭了贼,被人打砸,甚或走了水,可别怪我们事先没打招呼!” 掌柜显然深知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得颓然点头道:“明白,明白,小的月底前一定去镇抚司将税款缴清。” 夏允彝看得稀奇,待那总旗离开后,忍不住询问掌柜:“在你们东吁,税赋是由锦衣卫征收的?” 掌柜见夏允彝和李定国气度不凡,衣着也是民朝大同款式,质地精良,心知是神州来的大人物,便小心答道:“回贵客的话,这是效仿神州‘雅政’,以兵征税。故而在我东吁,也由锦衣卫兼理此事。” “咳咳……”李定国本欲出言嘲讽杜麟征,想当年江南士绅商贾如何抗税,如今到了东吁,反倒用起前朝鹰犬来征税,真是讽刺。 但听到掌柜一句“效仿神州雅政”,他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虽说民朝的“税军”通常只针对大商社进行稽查威慑,但本质上却也是武装征税的一种形式,一时他想要嘲讽的话说不出口,竟被噎住了。 此时,邻桌一桌看似权贵子弟的食客中,一人似听到他们道:“本朝迁避至此,亦是吸取了神州昔日因税政不纲,而致神洲倾覆的惨痛教训。 想当年,那大同社攻占关中,仅凭一隅之地的税赋收入,竟超过我大明全国!朝廷公卿、地方士绅,于天下兴亡漠不关心,反以偷漏国税为荣,终致社稷沦丧,神器易主。 如今东吁严抓税赋,虽手段看似酷烈,亦不失为矫枉过正,确保国用不乏之必要举措。” 夏允彝与李定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的神色。 这些东吁权贵自然是不想交税的,但经历了大明覆灭,他们被大同社赶到蛮荒之地的教训,他们这时候才知道,有时候你把老船蛀空了,新船未必会允许你上去。没有千年的王朝,但有千年的世家这一套,在现在的这个世道根本运行不下去。 东吁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小船,现在他们即便再不愿意,也是咬牙把这税交了。 他们在街道上逛了一圈,来到东吁大使馆居住。 东吁大使使张煌言看到夏允彝极其崇拜,询问他这段时间的经历。 他是张复的支持者,当年南明还在的时候,只有十几岁的他跑到苏州在虎丘大会之时拜见过张复,而后也非常认可张复减租政策。 认为这是改变时局最好的方式,然后就到自己家想要推广,结局也不意外,他被自己的父亲毫不留情的镇压,并把他关押在书房当中。 当时他年轻气盛,找个机会逃离了家族,逃到了江北的扬州,当时他只是气愤父亲顽固不化,朝廷迟早会被他们拖入败亡的窘境。他也有几分报复的意思,报考了当时的扬州政务班,在扬州当了小吏,这些年逐步晋升,在前年被任命为东吁大使。 夏允彝却询问了他一些东吁的情况。 张煌言叹口气道:“比当年南明有进步,但却也进步不大,大部分百姓能活下去,但却活的如同牛马一般。” “军事实力也比当年的南明要强大,杜总督这十几年来,南征北战,扩土无数,打的暹罗向我民朝请求保护,打的天竺各国连连求饶,天竺霸占莫卧儿帝国都被击败。” “经济上学习我民朝发展产业,甚至很多政策都是照搬照抄,以至于有人讽刺杜麟征为山寨都督。 东吁有庞大的橡胶种植园,蔗糖种植园,罐头产业链,还建立了钢铁,纺织等工业,建立了整个东南最健全的铁路网络,有电报网络。国家的财富增加,不管是军事实力,还是经济实力都可称霸南中,甚至有小天朝的称呼。” 而后张煌言叹息道:“但杜都督学习我们的政策只学一半,东吁产业虽然兴旺,富裕的都是权贵家族,其不保护工匠政策,以至于东吁,农户如牛,工匠如马。” “在政治上他也排除异己,他和沐天波,祖泽润三人结成政治盟友,以几社统治整个东吁,却不允许其他人结社,所以整个东吁只有几社一家。 而几社当中也不是以前吸纳有志青年的学社,而是成为了整个东吁权贵加入的社团。” 夏允彝失望叹息道:“等闲故人变了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主角说过这两句诗。) 第554章 ,历史浪潮到了,就回不去 翌日,夏允彝一觉睡到下午,稍微缓解了长途航行的疲惫,了了吃了一顿,边继续整理自己书稿的时候。 张煌言前来道:“杜都督前来找你了。” 夏允彝放下自己的书稿,整理一下衣物,来到大厅,果然就看到自己十几年没见的老友杜麟征。 比起十几年前的身材有些富态,但眉宇间能看出一股杀气,又带着一股位高权重的态势,这和他当年见过的侯恂神态很像。 杜麟征看到夏允彝激动中带着一丝埋怨的口气道:“仲彝,你来到东吁怎么也不通知我一下,要不是下面的人来报,我都不知道此事。” 夏允彝笑道:“这一路海上航行万里疲惫不堪,我本想在大使馆休整一番,再去见你。” 杜麟征道:“我们兄弟还需如此客到,先到我的府邸休整,我们兄弟要抵足而眠的畅谈。” 说完也不管夏允彝同意,就拉着他出了大使馆,登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内杜麟征严肃问道:“是不是大同社排挤仲彝,其他人当大使早就回到中原,就你10多年来一直待在英格兰,我让登春几次想去京城拜见你都找不到你。” 夏允彝马上解释道:“没有,是我自己想留在英格兰的,英格兰也爆发了一场和崇祯朝一样的革命,英格兰人连国王都砍了,我想看看这场革命最终会走向何方?” 而后他简略的把英格兰这十几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杜麟征沉思片刻道:“杰拉德军事,政治能力远逊于徐社长,他的失败几乎是必然的,甚至可以说没有你的支持,这个杰拉德在刚想要建立公制农场就会被英格兰的权贵镇压。” “依我看,这场英格兰的大革命最终的胜利者必然是那个克伦威尔,英格兰的议会不断内斗,威望和权利已经极大的削弱。 这些议会派极其短视,以虎谋皮,议会派最大的敌人可能是杰拉德,但短期内最危险的敌人却是克伦威尔。 现在两派已经斗得两败俱伤,议会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伦敦市民支持,他们已经没实力对付克伦威尔这个军阀了。如果他有称王的野心,新的英格兰国王必然是他。” 夏允彝点头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的,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一股势力能限制克伦威尔。 王权可能重新回到英格兰,但大同正义会依旧保留了火种,英格兰百姓已经砍了一个国王的脑袋,那就不会介意再砍下一个国王的脑袋。历史的浪潮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当王权不在神圣,再想退回去,那就是以一国的百姓为敌。” 这点杜麟征确实感触很深,东吁政权稳固之后,东吁王朱常瀛又想开始争权夺利了,但东吁各个阶层已经习惯了没有大王的情况了。 大家也不愿意朱常瀛侵害自己政治和经济的权利,加上他在明末战事当中拙劣的表现,全国上下都极其鄙视他,把他看成是一个泥胎木塑,他甚至找不到一个愿意支持他的臣子。包括现在的首辅沐天波。 其实他内心也有一丝想更进一步的打算,现在的东吁可以说是他一刀一剑打下来的,地位到他这一步,他自然也想更进一步,在这南中称王做祖,何必对个傀儡卑躬屈膝。 只可惜即便是他最重要的政治盟友沐天波和祖泽润两人也不赞同他们的想法。最重要的是军中的将领,也不支持他更进一步。 连自己的心腹都不支持他,这让杜麟征意识到徐晨开了一个坏头,他打下了天下却不做皇帝,让皇权再也回不去。 最开始杜麟征认为徐晨虚伪,所谓的元首权力比大明的皇帝都要高。元首不过是换了一个名字的皇帝。 但等大同22年徐成真从元首职位退下来,那时天下惊愕,他们才确定徐晨是真要摧毁皇权。 现在刘永这个元首都当了快10年,会社制已经取代了皇权制运行了近20年了,这20年民朝的发展不但没有陷入动荡,反而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发展,国土面积前所未有的广大,盛唐强汉,远远不如。 神州富裕远胜历代盛世,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大唐最巅峰的开元,大同社建国不到10年就达成。 现在大同社用铁轨联通的整个中原,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改造的神州大地,普通农户过的比大明时期的小地主都要富裕。 中原读书人已经自豪宣传本朝之盛远超历代盛世,徐晨自然知道民朝的兴盛源于蒸汽机带来的工业革命,大航海带来的财富浪潮。 但身处历史的人却不知道这这一切,他们找到的理由却是,大同社推翻了家天下,建立了公天下,所有人都能发挥自己的才干,所以民朝兴盛远胜家天下建立的王朝。 于是现在学界主流的思潮都是认为公天下的制度,更加优越于家天下,神洲自夏启开启家天下,其实是走了3000多年的弯路,夏启可谓是荼毒神洲。 东吁学界和神洲本土相互之间联系紧,所以这个公识也得到了东吁学界认可。 而在东吁军政界也不想再出现一个皇帝。东吁的文武大臣,贵族士绅虽然极其痛恨徐晨,但不代表他们愿意接受一个王权,这些江南遗民本就是最反对皇权制,只是以前大家都不知道除了皇权制,还有其他的道路?只能把矛头对上阉党。 现在居然有一条新路,文官能登上至高无上的首辅位子,武将能登上大都督的位置,大家为什么还要做大王的奴仆。 杜麟征发现自己最核心的心腹都不支持自己再进一步,他也只能失落的放弃这个想法。 马车来到城外的一处江南水乡样式的庄园。 杜麟征把自己的儿女带来介绍道:“这是我二子鹏振,三子鹤荪,四子鹏举。长女金珠,次女梅丽,还不快见过你,夏叔叔。” 五人齐声道:“见过夏叔叔。” 夏允彝夸赞道:“鹏振他们一表人才,金珠她们也是国色天香,老杜你的福运比我要好。” 杜麟征哈哈笑道:“你虽然只有完淳一子,但比我这些不成器的可出众多了,年纪轻轻就掌握一家年入百万的大商社。” 他这倒不完全是客套话,东吁学习民朝的政策,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是2000万上下,夏完淳他们的声韵商社的收入能占到东吁收入的1/20,这样一笔财富,即便是他也非常动容。 而他几个儿子,长子杜登春是他原配徐氏所生,现在在民朝做大使,但他本身没有太大的政治才干,是那种传统的江南士子,学的是四书五经。 只可惜在这个大变革的时代,没有太多作用,不管是民朝还是东吁更重视理科,即便是文科也很接近后世的社科类,儒家的学问虽然没有被大同社全面打倒,但因为不用考科举,哪怕是考学府,更多的考数学,自然科学,不考四书五经。 民朝提拔的官员更多是学府学子,乡村农户和作坊工匠,论语只成为了基础的科普读物,四书五经有点像后世的传统读物了,感兴趣的可以读一读,但想学什么实用的手艺和技术,又不能考学府,这些学问已经逐渐没落,他这个长子所学都落后于时代,只能在京城当大使,做一些轻贵的政务。 他剩下的几个子女都是和沐氏所生,算是他和沐天波的政治联姻。 二子鹏振虽然有雄心,也时常对他劝进,但他本人却是志大才疏,即便有杜麟征的支持,但交给他的政务,也经常出错,需要他来兜底,他对这个儿子已经失望了,安排了他一些闲散的差事。 三子鹤荪是民朝的留学生,学了一肚子自由平等,公平正义,但却是个书架子,根本不管东吁的现实,动不动要他平等对待东西百姓。 他也不想想,这里根本不是神州本土,即便过了20年东吁依旧是本土人居多,几乎每年他都要镇压本土人的叛乱,真弄什么所谓的平等,他们就该扫地出门了。 杜麟征想要看看自己这个儿子是不是真能做到言行一致,把他丢在东吁乡村,他干了没几天就逃了出来,根本吃不了一点苦。 最后一个小儿子鹏举,可以说是浪费了这个名字,本来他是想让杜鹏举成为军官,接手他军方的影响,结果却是烂泥扶不上墙,他在军中招妓,花天酒地,腐化东吁的军官。 最终杜麟征看不下去,把他赶出了军营,让他去做个纨绔子弟。结果他还真就非常热意,已经成为了仰光纨绔子弟的头目,这让他更加头痛。 自己四个儿子都不成器,但夏允彝就一个儿子,现在却已经成才了,所以他非常羡慕。 后继无人也是他不敢踏出最后一步的重要原因,以他这几个儿子的本事,他即便是当上了东吁国王,只怕等他死后,他们也镇压不住东吁的文武大臣,最后可能落到身死祖灭的下场。 晚上,杜麟征宴请夏允彝,这场宴请让他感觉非常别扭,大厅的圆桌是学着大同社,杜麟征一家人和他在一起吃饭,但在他们身后却有几个仆人伺候着。 已经习惯了平等用餐的夏允彝,很难再习惯,有一个仆人站在他身后伺候。 他当年在徐社长家用餐,照顾社长的吴妈也只是在另一张桌子上吃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站在身后伺候。 眼前景象让他在内心叹息无比,杜麟征学习大同社的制度,但却是学一半留一半,就如同现在的东吁一样,像是卡在这新旧世界的中间,让他感觉无比别扭。 第555章,如履薄冰的杜麟征与内斗的传统 杜府书房,灯光明亮,映照着两位久别重逢的老友。案几上摆放着来自福建的武夷茶,香气袅袅。 杜麟征地询问道:“仲彝,方才接风宴上,我看你用餐时神色似有不豫,可是此间饮食不合胃口,让你感觉不惯了?” 夏允彝放下茶盏,轻轻叹了口气,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道:“非是饮食之故。只是这十几年来,在欧陆,我已习惯了与同仁们同桌而食,不分彼此。 像今日这般,仍有仆役环伺左右,精心服侍,说实话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他目光诚恳地望向老友道,“自徐社长于神州重光‘公天下’之制,‘人人平等’四字,深入人心。东吁相较于当年的大明,确有不少进步之处。 但终究与神州本土的气象迥异。还望吾兄莫忘当年江南‘奴变’之惨烈,天下民智已开,若逆势而行,恐终将被时代洪流所倾覆啊。” 杜麟征闻言,脸上泛起一丝复杂的苦笑,他摩挲着温热的茶杯道:“仲彝,我岂能不知?然则,我杜麟征终究不是徐元首,东吁也非神州本土那般根基深厚、文化一统。 此地族群林立,汉人虽居主导,却亦是客居。若行过于激进之策,进不能团结境内数百万汉人遗民之心,退难以讨好数量庞大的东吁土著及其他部族。” 他声音带着几分沉郁:“在东吁,莫说‘人人平等’,许多边远山区、土司辖地,至今仍存奴隶旧制!在东吁,一片山林就是一片土司区,土司就是当地的法令,东吁朝廷都不能管他们,这种情况下,东吁连废奴都做不到。 对此地大多数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百姓而言,‘自由’尚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他们首要关心的,是如何填饱肚子,如何不被饿死、不被劫掠。在此地施政,犹如在泥沼中行舟,不得不顾及现实。” 夏允彝去欧洲最大的好处,就是开拓了眼界,如果说大明很多君王是昏君的话,那欧洲的国王很多都不似人。 真让他大开眼界,欧洲贵族各种无耻贪赃的手段,明目张胆的中饱私囊,买官卖官干什么公开的。他也见识多了。所以他倒是不认为东吁的政策有很大的问题。 他道:“东吁内情复杂,我确不知其详。你所行之策,或许已是当下最符合实际的选择。 我只望将来,待条件成熟之时,不忘今日初心,适时推进政治革新。当以当年侯首辅为鉴才好。” 他转换了话题提到另一个隐忧道:“当今民朝如今强势无匹,威加四海。当年旧事,若能淡忘,或许对东吁长远更为有利。 你这般刻意维持前明衣冠制度,虽凝聚了遗民之心,却也无形中加剧了东吁汉人与神州本土的割裂。长此以往,只怕会重蹈安南旧辙,渐行渐远,终成异路。 东吁欲长治久安,需大力教化土著,普及汉文化,若自身先抱持一种疏离姿态,如何能真正融合四方?” 杜麟征无奈道:“仲彝,你可知我的难处? 若我不设法在东吁塑造一种有别于神州的身份认同,那么此间的士绅大户,这些掌握资源的人,凭什么不直接投靠更为强大、富庶的民朝本土? 东吁如今,便是在走钢丝!既不能彻底断绝与中原的文化血脉联系,失了根本;又不能让本土影响无远弗届,被完全同化,失了立国之基! 我不能自己革了自己的命啊!”这话语中透被时代裹挟的无奈。 最开始东吁保持明朝的服饰,这是明朝遗民发泄自己被赶到这样蛮荒之地的不满举动。 他们内心不承认大同社是天朝正统,标榜自己不食民粟,这是被赶到东吁读书人发泄的途径,和本能的身份认同。 最开始杜麟征也没有太在意,当时他们连生存都是个问题,哪里还有时间管这种身份认证。 但等东吁国逐渐稳定下来之后,因为这些遗民身份高,明服开始成为正规场合的正装。 但真正让明服得到官服推广,却是在8年前的事情。 当时东吁发展的重心在靠近印度洋的平原和海岸地区,一方面是这里地形平坦,土地肥沃,天然适合做经济中心,另一方面靠近云南行省之地,山地崎岖,不适合发展,东吁也防着民朝。 但对靠近云南行省的东吁百姓说,东吁朝廷根本不管他们的死活,每年只知道在他们这里征税征兵,却一点都不建设当地的经济发展。 而在他们对面的民朝云南行省每年能得到600万元的财政转移,云南行省的税收也用在当地,修桥铺路,建设工业区。 更关键民朝还强制南直隶,福建,广东等发展的好的行省,在云南行省当地开办作坊,发展产业链,扶持发展。 和他们地形差不多的云南行省,人家的城市被一条条道路连接,山沟峡谷也修了桥梁,日子也一天天红火起来。 而他们却是十几年没有变化,双方的收入差距持续拉大,当地人在羡慕自己同胞的同时,自然对东于朝廷有几分怨言。 同时东吁新一代开始逐步成年,他们来到东吁的时候年纪还小,对民朝的仇恨不深,甚至都已经忘记了。 他们喜欢穿大同服,喜欢从民朝传过来的自行车,缝纫机,留声机,喜欢看民朝的戏曲,也以自己天朝子民的身份而自傲,鄙视当地土著,认为自己天然应该教化当地人。 他们对东吁的怨气和对民朝的羡慕,这两股风潮结合在一起,终于在8年前,有东吁百姓跑到云南行省巡抚衙门,要求民朝接管当地,让他们认祖归宗。 杜麟征,沐天波,祖泽润等东吁文武大臣大为惶恐,要是民朝以这个为借口吞并东吁,他们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好在民朝对东吁这片贫瘠的土地根本不感兴趣。找到了东吁地方官员,三方进行了谈判,最后东吁朝廷承诺加大了对当地的投入,在当地收的税,也用于当地的建设。 云南巡抚衙门也帮他们弄了一个罐头厂,承诺包销他们生产出来的罐头,允许他们来云南行省打工,这件事情才解决。 但此事引起了杜麟征等人的惶恐,在此之前,他们是在东吁全面推广汉化,教化当地土著让他们成为汉人。 但这件事情让他们意识到,他们如果不加筛选的吸收民朝的文化,最终被同化的反而是他们。 现在东吁还不愿意和民朝同化是因为当年的大明遗民还在,他们还记得江南的仇恨。 但东吁的新一代却在成长,他们有的忘了,有的根本就没生活在江南,根本不知道这段仇恨,等这一代人成长起来,接管权利,那东吁都有可能消失。 于是杜麟征他们开始推广明服,明朝文化,自称是明人而非汉人。 夏允彝闻言,心中亦是感慨万千。他起身走到杜麟征身旁,轻轻拍了拍老友日渐宽厚却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这位老友,这些年在海外撑起这番局面,其中艰辛真可谓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夏允彝这无声的理解与支持,让杜麟征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东吁,他位居极顶,却也是孤家寡人,多少昔日志同道合之辈因政见不合而疏远,境内士族大家各有盘算,真心理解他这番苦心与挣扎的人,寥寥无几。 当夜,杜麟征如青年时那般,拉着夏允彝抵足而眠。在夜深人静的卧榻之侧,他仿佛卸下了白日里的重重面具,将东吁的底细向这位可以信任的老友和盘托出。 “允彝,你看,我们当年在江南,与几社同仁们畅想太祖的军户制,竟真的在这片土地上重新建立起来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道“如今东吁已有在册军户两百万!各级军官皆授有相应等级的职田。他们只需缴纳什一之税,代价是无条件服兵役。如今是太平年月,大约每十户征一丁服役,足以维持一支精兵。” 夏允彝道:“仅靠这什一税,如何能支撑偌大一个东吁国的运转?” 杜麟征笑道:“自然不会仅靠此一项。东吁还有规模庞大的国营农场,专事种植香料、橡胶、以及各种珍稀热带水果,这些物产在东西洋贸易中皆是抢手货,效益颇佳。同时,我们也学习大同社的产业政策,在国内设立了十余个轻重工业区,生产布匹、器械、乃至军火。 再加上仰光、勃生等三大港口的关税收入,如今东吁岁入,折合白银也有两千余万两了!支撑朝廷开支,维系军队。” 他的声音渐渐高昂,仿佛回到了当年纵论天下的岁月道:“我们当年的设想,终于在这片土地上得以实现!拥有土地的军户是国家的基石,也是忠诚的战士;遍布各处的工坊商税,则为国家提供了充盈的财源。东吁论人口、疆域,远不及当年大明,然其财政收入与军队战力,却已远超大明! 三年前,我便亲率东吁大军,在边境击溃了莫卧儿帝国五万东侵的精锐!” 夏允彝听着老友的叙述,心中却是百味杂陈。这套制度,对于积弊深重的大明而言,无疑是高效而先进的,也确实让东吁在这片土地上站稳了脚跟,甚至称雄一方。 然而,见识过民朝那种焕然一新的社会气象与磅礴活力的他,自己老友呕心沥血经营的这一切,在神州那场更为深刻彻底的变革面前,终究显得有些落后了。 他只能报以一丝复杂的苦笑,夜色掩去了他眼中的忧虑。 翌日,杜府。 晨光熹微中,杜麟征已换上朝服,向夏允彝致歉,言及今日有关乎莫卧儿边境驻防与赋税调整的要务需立即处理,不能相陪。 夏允彝自是理解。 不久,侯方域便登门来访,他如今是东吁学府的山长,虽无实际权柄,但在士林清流中地位尊崇,负责文教礼乐,也算一方泰斗。 他拉着夏允彝道:“仲彝兄,得知你归来,许多当年的江南故旧都翘首以盼,定要一聚!今日便在‘忆江南’戏院设了薄席,万勿推辞。” 两人来到城中一家颇为雅致的戏院,匾额上正是“忆江南”三字。 进入预留的包厢,里面果然已坐了不少人,皆是当年江南文坛颇有名气的才子——陈贞慧、冒襄、吴应箕、董其昌、李渔等人。 昔日他们在江南,声名或许不及张溥、夏允彝这等领袖人物,或是才气稍逊,或是实干不足,但亦是风流俊赏之辈。如今流寓东吁,竟也成了此地学界执牛耳者,堪称泰山北斗。 在侯方域的引荐下,夏允彝与这些故人一一见礼。寒暄之间,难免有时光荏苒、物是人非的感慨。 叙话片刻,戏台上锣鼓一响,今日的剧目《金陵烟云》开演了。 这出戏讲的正是南明时期,金陵几个世家大族子女在末世繁华中的爱恨缠绵,诗词唱和,儿女情长。 然而好景不长,大同军的铁蹄踏破江南,繁华转瞬成空,家族分崩离析,戏中的痴男怨女在战火与动荡中颠沛流离,劳燕分飞。戏文婉转缠绵,唱腔哀怨悱恻,将那种国破家亡、身世之悲渲染得淋漓尽致。 台下观众,多有类似经历者,看到动情处,不少人情难自已,低声啜泣,或以袖拭泪。 即便是夏允彝所在的包厢内,气氛也凝重起来,董其昌、李渔等人面露悲戚,陈贞慧更是眼眶微红。 这戏文,演的何尝不是他们许多人亲身经历或耳闻目睹的过往? 侯方域的父亲侯恂,便是在江南抗御大同军的战场上殉国的。这戏曲,成了他们寄托故国之思、身世之痛的载体。 这也算是两地之间文化界不同的特,民朝在徐晨的指导下,戏曲更多是讲述底层百姓如何劳动生产,开拓,修水坝,建铁路,序曲就是讲述这一个个建设当中工匠农户的生活,充满积极向上,昂扬的斗志,意气风发,歌颂生活。 而在东吁,大量的江南世子逃到了这里,加上他们原本的遭遇,他们的戏曲更有一种家族衰败,国家灭亡,痴男怨女的哀怨,这些戏曲更能被东吁欢迎,这就造成了两种不同的风格。 夏允彝特殊的身份,他既是江南人,也当过南明的官员。现在又是民朝的官员。他既会体会到南明那种有心杀敌,无力回天之感,又体会到民朝那种改天换地,世界焕然一新,勃勃生机的景象。 这种特殊的经历让他能感受双方情绪,不过他和侯坊域这些人不同之处,在他看来,这种旧世界的毁灭反而是新世界的开始,所以他并不会太悲伤。 戏至中场休息,董其昌抚须长叹:“唉,一别江南十余载,梦中常回金陵秦淮,不知如今故地,是何光景了?” 李渔语气担忧道:“听闻大同社行徙富实边之策,迁走江南大户不下五百万。如今想在江南寻访故旧,只怕是难上加难了。只愿江南父老,能少受些盘剥,日子莫要太艰难才好。” 夏允彝虽对江南旧族遭遇抱有同情,但听到这种带有偏见的揣测,觉得有必要澄清事实。 他神色严肃道:“其昌兄、笠翁,允彝近年虽远行欧陆,但对江南情况亦有了解。据我所知,如今江南普通农户,年入五十两白银已非难事,工匠收入更高,年入百两上下者比比皆是。寻常农户一日三餐,餐餐见荤亦渐成常态;工匠之家,生活用度已堪比当年中等地主,子弟皆可入学读书,工作之余也有自己的娱乐生活。” 江南本就富裕,这些年在李岩治理下,产业发展兴旺,在官营产业不断扩张的情况下,江南的贫富差距是整个民朝最小的,当地工匠市民生活压力也是整个民朝最小。 侯方域也点头证实道:“我曾因学术交流之事,回过江南几次。不得不承认,在大同社治理下,江南市面之繁荣、民生之富庶,确更胜往昔三分。仲彝兄所言,句句属实。” 话题渐渐从怀旧转向东吁内政。陈贞慧按捺不住愤懑道:“当今之世,谁人不知‘产业为王’?唯有大兴工商,方能创造无穷财富,使国力强盛!可我东吁却反其道而行,将大量资源投注于农垦、军屯,对本国产业却毫无保护之心! 这些年,朝廷耗费巨资从民朝购入数千万斤钢铁用以筑路,却不知自行投资兴建钢铁厂,国之膏血,就这样白白外流!” 冒襄立即附和:“即便关税之权受限于《友好通商协议》不得随意调整,朝廷也应在内部政策上有所作为,扶持本国工商!岂能如现在这般,坐视不理,任其自生自灭?” 其他人也纷纷出言,言语间对杜麟征为首的执政集团颇多不满。 夏允彝对侯方域最为熟悉,趁隙低声问道:“朝宗,我看贞慧、辟疆他们言辞激烈,可是自家也经营着工坊?你莫非也有涉足?” 侯方域略显尴尬,低声道:“不瞒仲彝兄,我确与人合股办了一间小纺织厂。贞慧、辟疆他们更是投入巨资,建了一座钢铁厂……唉,只是与民朝物美价廉的货物竞争,压力巨大。我们的产品,大多只能销往天竺等地,方能稍得喘息之机。” 夏允彝顿时了然。这与当年江南士绅呼吁减免税赋的情形何其相似,只是如今诉求变成了贸易保护。 经过近二十年的发展,这些来自大明的遗民已逐步分化成两大势力集团。一股是以杜麟征、沐天波、祖泽润等人为首的军事贵族集团。他们凭借军功,主导了东吁的征服与开拓,并仿明初旧制与民朝经验,建立了“军户制”。普通士兵授田五十亩左右,军官则依据等级获田数百至数千亩不等,形成了一个以土地为根基、兵农合一的军事贵族体系。 杜麟征和其他东吁军官在检讨大明南明得失,把自己吞并土地的责任降低到最低,把文官集团,胡乱指挥,葬送精锐士兵,控制后勤各种贪污腐败的责任提到最大。以至于大明的军队没有战斗力,如同乞丐一般。一个军镇的军事力量,甚至比不上大同社组织起一个县的军事力量。 痛定思痛之下,东吁对军事制度进行了全面的改革,文官集团彻底失去了监督,指挥,以及控制后勤的权利。 他们现在唯一的一点权利就是在兵部,一些战略方针还是允许他们讨论。 东吁是他们打下来的,他们也占据了最肥沃的土地,再加上杜麟征他们学习。民朝退役制度,给士兵,军官安排职。 所以现在东吁的朝政和当年的大明来了一个180度转弯,武将势力极其强大,他们还可以从武官转职为文官,极大的压缩了传统文官的势力范围。 另一股势力,则是以侯方域、陈贞慧、冒襄等人为代表的江南士绅工商业集团。 他们逃到东吁时,良田已被瓜分殆尽。当时东吁外有强邻环伺,杜麟征等武将也不愿将宝贵的土地资源分配给这些“无用”的文人。 为了维持家族生计与影响力,这些士绅不得不转而投身商贸与工业。他们购买海船,从事跨洋贸易;或引进民朝的机器设备,开办纺织、钢铁、造纸等工坊。 东吁虽有内部铁路网,但其与云南接壤的边境地区山峦重迭,地理条件恶劣,杜麟征也有意不将其与民朝本土的铁路网络连通,这为本土产业提供了一定的生存空间。 然而,东吁本身市场狭小,人口不过数百万,经过二十多年发展,内部市场已趋饱和。加之民朝商品的强大竞争力,以及东吁本土因压榨较重导致平民购买力低下,侯方域等人的产业发展遭遇瓶颈。 于是,他们强烈呼吁东吁朝廷提高关税壁垒,排挤民朝货物,为本国产业争取生存空间。 然而,这一诉求遭到了杜麟征等军事贵族的断然拒绝。 在杜麟征等人看来,提高关税简直是异想天开,自取灭亡。 首先,东吁海军根本无法与强大的民朝南洋舰队抗衡,一旦违反条约,民朝的舰炮随时可能再次“叩关”。和平维持尚不到二十年,这些文人就忘了疼? 其次,现行的贸易规则对东吁总体有利。东吁虽然需要进口大量钢铁、布匹等制成品,但民朝市场对东吁的翡翠、珍贵木材、香料、橡胶、热带水果罐头等特产需求旺盛,双方贸易中,东吁甚至每年还能保持数百万元白银的顺差。若率先提高关税,民朝必然对等报复,届时吃亏的必然是东吁。 更重要的是,东吁是一个由军事贵族主导的国家,国家政策必然优先维护军事贵族的利益。这些贵族本身就是橡胶园、香料种植园和国营农场的主人,是出口经济的主要受益者。 他们凭什么要为了侯方域等人那些质量次、价格高的布匹和铁器,去损害自己的切身利益,并且冒着引发战争的风险? 在这些掌权的武人看来,这些文人根本搞不清楚状况:东吁早已是“武贵文贱”的格局,军国大事还轮不到他们这些文人来做主。 而这种政治,军事上的双重压制让侯方域他们极其不满,想当年在江南,哪怕是总兵都不敢对他们大声说话,而现在一个千户也敢对他们耀武扬威,东吁也像大明朝廷一般在经济上压制他们,于是他们逐渐团结起,想要反抗杜麟征为首的军事集团,以宣扬自由,平等为名义,想要压制军方的实力。 第556章,不忘最初志向与蒸汽战列舰的初声 连夏允彝都没有想到,东吁势力居然如此繁杂,侯方域宴请他之后,东吁王朱常瀛又邀请他一聚。 本来他是不想去的,他对朱常瀛这个逃跑天子没什么好感,尤其是在东吁稳定之后,他又不安分,争权夺利。 可谓是见小利而忘义,干大事而惜身,没了其他南明皇帝的衬托,这位皇帝在明末的这段时间,显得如同一个小丑一般,给大明这段历史画上了一个让人嘲讽的句号。 但朱常瀛却以亲戚的身份来邀请他,夏完淳与朱幼薇已经成亲,有这层关系在,他还真不好意思拒绝。 东吁王宫算不得繁华,王宫的面积甚至不如杜麟征的庄园,现在的东吁是君主立宪制,朱常瀛只有祭祀天地的时候,才会出现在普通百姓面前。 东吁王室每年只有10万的年金,他倒是想增加一些,但这些年他这个大王的威望越来越低,不管是从民间还是官场都觉得,花10万请个牌位供着,太不划算了,要不是还有沐天波维护他,他连这个泥胎木塑都坐不稳。 东吁的政治气氛,吓的朱常瀛非常老实,生怕连东吁王的位置都保不住。 10万元对普通人来说是一笔巨款,但对王室来说,用来维持他本就不多的体面,已经消耗了大半,剩下王室一家的用度就所剩不多了。 万幸朱由榔在民朝还是学到了一些真本事,用当初东吁给了1万亩田地,弄了一个橡胶作物园,加上这些年他们又想办法购买了一些土地,这些土地零零散散,大概有3万亩,种植的都是价值高的橡胶,而这些年橡胶的价格逐步提升,朱由榔又依托橡胶,建设了轮胎厂,橡胶鞋厂。 靠着橡胶园和这几个工厂,朱常瀛一家勉强维持了相对体面的生活。 双方交流之后,夏允彝才知道朱常瀛为什么找自己,他居然是想要找民朝靠山,保住自己的王位。 这20年时间大同社产业的浪潮逐步传导到南中,这片地区各国经济的发展极其迅速。 但经济发展的却极其不平衡,南中各国都是以经济种植园经济为主,港口贸易为辅,赚一点停泊费和港口服务费。 发展的红利大部分都被南中各国的贵族乡绅夺取,底层的农夫和工匠,依旧在生死线上挣扎,终日劳作不得停歇。 但民朝建立本身对南中地区底层百姓是巨大鼓舞,封建王权在经济和政治的冲击下,摇摇欲坠,人人平等的思想深入人心。 南中第一个崩溃的国家就是安南,阮岳三兄弟在民朝的支持下,几乎把安南的权贵屠杀殆尽。 而后阮岳称帝,想要再一次在安南建立封建君主制,但大同社又支持阮惠反抗阮岳,去年阮岳率领大军连连败给他的二弟,最终吐血病死在战场上。 现在安南的权利掌握在阮惠身上,他吸取了自己兄长的教训,不敢称帝不说,反而全面学习大同社的制度,建立公民议会,自己只敢称都督,连元首都不敢称。甚至还请回了大同社的顾问团,帮助安南制定产业发展的政策。 安南的变化让南中各国暗潮涌动,底层的百姓都不想要君主制,他们想要学习安南,学习天朝。 而安南的变化让南中各国的王室惊恐,这已经是东方世界第二个没有皇室的国家了,再加上朝鲜王室,德川幕府遭遇,大同社想要推翻封建君主制度,这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事。 南洋,南中各国王室可谓是敢怒不敢言,安南,日本的下场摆在那,加上各国国内暗潮涌,各种起义势力此起彼伏,只是经济上行,还勉强,没有大规模的扩散。 但南中王室权贵都知道国家已经处在火山口上了,天朝只要引燃这个火山口,爆发的岩浆就会淹没他们所有的家族。 既然天朝要推行公民制度,他们只能服从了。 于是这些国家开始学习朝鲜,东吁的君主立宪制,不管是明里暗里的,总会制度建立公民议会的法令,把权利分给一些王室的旁支,地方豪强,制定一些发展产业的国策,王室团结豪强共同应对民朝和本国百姓的压力。 而朱常瀛更加悲苦,其他国家还能用君主立宪制延缓矛盾,东吁上下连君主立宪制都不想要了。东吁全国上下几乎没一个人支持他,他们父子商议一阵之后,认为现在只能求民朝庇佑他们了。 夏允彝听完朱常瀛的需求淡然建议道:“大王,我以为您现在最好学习的对象就是朱由崧,只有所有人都不在意您,您这位置才能坐的安稳,十万元如果能维持国家的稳定,我想东吁朝廷还是愿意付出的。” 而后也不管朱常瀛听不听都离开了。 “朱由崧?”朱常瀛眉头紧皱,自己这个侄子在民朝做的事情,他也知道,如同一个跳梁小丑一般。 朱由榔苦笑道:“堂哥虽然像小丑,但他在民朝却活的自在。” 朱常瀛悲苦道:“朱家子孙沦落至此,百年之后,我等还有何面目去见太祖皇帝?” 朱由榔听到自己的父亲不由得翻白眼,您觉得没脸去见太祖皇帝,真见到大同军,您为什么跑的那么快? 在杜麟征不断挽留之下,夏允彝在东吁待了半个月时间,终究还是登上了返回中原的海船。 在离开东吁前,夏允彝对杜麟征劝说道:“天下大事,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则亡,从徐社长摧毁皇权开始,天下的轨道已经改变,封建皇权已然动摇,我不希望你逆潮流而动。 有时间的时候,我希望你多回忆,我们当年在江南建立几社的志向,希望这能给你一个导航,所作所为都不要太偏离这个最初的志向。” 说完夏允彝行礼和自己这个老友告别。 杜麟征畅然若失,看着登船的夏允彝,脸上不由得苦笑道:“天下又有几人能一直向着最初的志向前进。 离开东吁后,夏允彝的海船来到了南洋最重要的军事港口,巨港城。 这里是天竺舰队的母港,经过大同社十几年的建设,此地不但经济繁华,更成为了一个军事要塞,控制这个港口就能隔断东西世界的联系,掌控整个南洋地区。 不过对夏允彝来说,巨港最大的新生事物却是那一艘艘带着一根巨大烟囱的蒸汽轮船。 他在巨港改换乘坐的一艘500吨级的蒸汽轮船航行,蒸汽轮船的速度远超他的想象,是海船速度的2~3倍左,最重要的是蒸汽轮船不需要追着洋流,追着风向,可以在海上行走的最短的航线当中。 他询问舰队长姜朝阳道:“这种蒸汽轮船比起风帆限制更小,机动更强,朝廷为什么没有大范围的普及?” 姜朝阳叹息道:“蒸汽轮船虽然比风帆船限制少,但它的仓库大部分都用来装煤,装不了多少货物,远洋贸易靠的就是货物。 而且蒸汽动力也有所限制,风帆战船装够了粮食和水,可以航行上万里,但蒸汽轮船需要烧煤,即便是现在的极限,也只有航行不到千里,速度虽然快,但不适合远洋贸易,中短途的贸易又有火车,火车的速度更快。” “现在民朝的蒸汽轮船,只在沿海和南洋地区行情,南海舰队在南洋各地,修建适合蒸汽轮船停靠的港口,建立煤仓,在南洋逐步建立了一个蒸汽轮船贸易网络。 一些需要追求时效的贸易货物已经开始逐步由蒸汽轮船来运输,不过想要继续扩大这个网络,只能等研发效率更高的蒸汽机。” “而这又需要研发出力量更强大的水压机,能制造出承受更大压力的气缸。这些年墨子学院虽然投入了海量的钱财,水压机也只是由千吨机涨到2000吨级,据说现在已经开始预研3000吨级水压机,社长也在设计适合航运的蒸汽机,等新一代蒸汽机成型了,蒸汽轮船才有可能彻底取代现在的风帆船。” 姜朝阳这些海军军官也对民朝的科技发展太慢感到不满,现在民朝的海军军官已经有一个共识,就是蒸汽轮船必然会取代现在的风帆船,蒸汽战列舰必然会取代风帆战列舰,未来海上航行的轮船必然是蒸汽轮船。 为此他们甚至研发了试验型的蒸汽战列舰,在战列舰外围挂上10mm的钢板,使用最新式的钢炮,这种战列舰不管是机动性还是防御力都远远超过了风帆战列舰, 海军军官对自己的战列舰建也就三个要求,速度要快,防御力要高,火炮要猛。 蒸汽战列舰对海军军官来说是完美的武器,加装了钢护甲,他们的防御力高,使用了蒸汽为动力,速度快,机动灵活,操弄风帆的人员变得更少。 在他们的模拟海战中,一艘蒸汽战列舰能扛住上百发炮弹而不被击沉,同等吨位的蒸汽战列舰能吊打10艘风帆战列舰。 而它唯一的缺点就是航程短,加载的护甲越厚,速度越慢,行程越短,现阶段即便是制造出这样的蒸汽战列舰,但也只能在近海使用。 但这对民朝海军来说基本上没用,从大同社控制南洋之后,根本就没有哪个国家的海军能靠近本土200里的范围。 明朝的海域面积不断扩张,海军需要的战列舰对他们的行程要求极高,需要深入到其他大陆去执行任务。 于是民朝的海军军官就难受,所有人都知道蒸汽战列舰是未来,但大家不知道这个未来什么时候会到来,现在制造的风帆战列舰越大越多,未来浪费的军费就越多。 弄的民朝海军进不敢大规模的制造风帆战列舰,退又得不到拥有实战能力的蒸汽战列舰。 听着这些陌生的名字,夏允彝感慨无比,虽然他通过民朝各类报纸了解神州发展的情况,但现在却有越来越多的新生事物,他连名字都听不懂。 第557章, 繁华热闹的万国博览会 大同历三十一年(公元1653年)10月5日,广州港。 夏允彝所乘坐的蒸汽客轮,在十日不到的航程中,历经六次靠港补充煤炭与淡水,终于在这一天,伴随着悠长的汽笛声,终于能看到神洲土地,要知道巨港距离广州有6000余里地,占据这趟航行的1/3的路程,但只要了10天的时,他心中不禁感慨蒸汽航运快捷高效。 远在轮船尚未完全靠岸,一座巍峨的灯塔便已映入眼帘,如同巨人般矗立,为往来如织的船只指引着方向,灯塔的后方则是一个庞大的港口,比起仰光繁华了不止十倍。 四周海面上俨然一场全球船舶的博览会,有民朝自行建造的福船、广船等各式传统帆船与新型远洋海船穿梭其间,悬挂着英格兰、法兰西、荷兰、葡萄牙、西班牙等欧罗巴诸国旗帜的商船比比皆是,更有来自奥斯曼、天竺、波斯等地,带着浓郁异域风情的海船点缀其中。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冒着滚滚黑烟、不时发出洪亮汽笛声的蒸汽轮船,其灵活性和速度远超各种船只,引起海面上其他船的一阵阵瞩目。 如此万舸争流,熙熙攘攘,共同勾勒出广州港无与伦比的繁华图景。 作为民朝在东南地区的经济心脏,广州汇聚了两广、西南乃至中南半岛、南洋各地的物产。 开海政策推行至今,这里已成为本土东南区域无可争议的贸易枢纽与经济中心。 随着轮船逐渐靠近,港区的全貌愈发清晰——其规模之宏大,远超仰光十倍不止!无数以水泥浇筑的泊位向深海延伸,井然有序地停泊着来自全球数十个国家的各色商船。 泊位上空,一座座巨大的蒸汽龙门吊如同钢铁巨臂,沉稳而有力地将货物从船舱中吊卸下来。得益于使用安南产的无烟煤,这些龙门吊虽喷吐着蒸汽,但烟尘较浅,很快消散在空气中,不过靠近时仍能闻到一股特有的煤烟气味。 若说仰光港的繁华尚在他记忆与理解的范围之内,那么眼前广州港的先进设施、如林的桅杆与密集的船流,则带来了一种近乎陌生的震撼,这是一种属于新时代的、蓬勃迸发的力量感。 登岸之后,步入港口区,喧嚣的人气扑面而来。码头上摩肩接踵,各色人种汇聚:穿着紧身外套和马裤的欧罗巴水手,头缠包巾、身着长袍的波斯商人,皮肤黝黑、眼神精明的天竺客商,全球各地的面孔在此都能寻见,人口密度比之伦敦泰晤士河畔的码头区还要高出数倍。夏允彝暗自估算,只怕广州一城的人口,已然突破了百万之数。 离开码头区,便是民朝特色的水泥大道,平坦而宽阔。大道两旁,五六层高的楼房鳞次栉比,底层皆是店铺,橱窗与货架上陈列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奇珍异货。 自开海以来,广州以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深厚的商业传统,吸引了超过十万计的海外商贾在此常驻或频繁往来。 他们购置产业,形成聚居区,使得夏允彝在广州街头,不仅能见到专为英格兰商人服务的社区,也能看到充满天竺、波斯等文明特色的街巷。 尤其是近期,民朝即将举办首届万国博览会的消息,已通过全球商船网络传遍四方。 更诱人的是,若参展特产被民朝官方看中,还有机会获得低息贷款以帮助建设相关产业。金钱的驱动力是巨大的,距离最近、消息最灵通的南洋各国、日本、朝鲜等地商人闻风而动,纷纷满载本国特色货物,扬帆而至,齐聚广州。 因此,夏允彝穿行于街市时,发现异域面孔比例极高,几乎每五人中便能遇上一两位他国商旅。 在广州官方的招待所休整一夜后,夏允彝才得知万国博览会的具体事宜,顿时恍然大悟,明白了为何广州的外国商船和商人如此之多。 翌日,他便动身前往珠江畔预定的博览会场地。 万国博览会的场地极大,广州城内难以举办,所以场地征集了广州郊区的一块田地,建了一个全新的博览馆。 马车尚在途中,远处一片区域已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待行近些,他才看清,那计划中的博览会主场馆,竟是一座由钢铁骨架和巨大玻璃幕墙构成的宏伟建筑!在岭南明亮的阳光下,整个场馆熠熠生辉,流光溢彩,刺目得让他不得不抬手遮挡。 夏允彝不由得哑然失笑,对随行人员感慨道:“当初我等在英格兰,想冬日吃口新鲜蔬菜,建个半亩大小的玻璃暖房已属不易。如今我民朝竟能用玻璃与钢铁,建造如此恢弘的殿宇!看来这些年,我朝的玻璃产业发展,远超某的想象啊!” 随行的工作人员笑道:“英格兰的藩国小邦岂能和我民朝相比。” 他的马车还未抵达工地核心区,便先被一个规模惊人的露天市集所阻挡。 这市集庞大无比,放眼望去,各式各样、充满异域风情的帐篷连绵不绝,宛如一个容纳了十数万人的巨大军营,道路上更是有各种的马车,有的装满了货物进入,有的装满各种货物离开,还有载满了客人的客运马车,这些马车把街道堵的严严实实,巡检不断的指挥交通,疏散着人群。 当他们走到市集外围马车就不允许进入了,于是夏允彝把马车停在停车场,徒步进入市集。 一进入市集,人流密度顿时大了10倍都不止,夏允彝都感觉自己难以前进,只能跟着人流走,难怪马车不能进入了。 “快来看,这里有鸵鸟赛,押中哪只鸵鸟便可获得三十倍的利润?” “这里有波斯舞娘,有波斯当地的特色舞蹈肚皮舞,欢迎大家前来观看!” “欧罗巴的骑士大赛,让你能领会到冷兵器白刃格杀的热血。”各种操着怪异口音的汉语,在这里招揽客人和商贾。 “骑士大赛?”夏允彝来了兴趣了,他在英格兰待了十几年,也看了几场骑士大赛,的确是让人热血沸腾。 于是他转向欧罗巴场馆,没多久就看到了一个水泥搭建的两层的露天长馆,他花了3角钱进到场馆内部,场馆内全副武装的骑士,各自拿着一根木头的长矛,哨声响起,相互冲击,看着四周的观众欢呼无比。 不过夏允彝却发现,这两个骑士骑术都不怎么样,冲击的速度也不快,只是民朝百姓没有见过这种正面的硬冲,这倒是的确满足了岭南百姓对骑兵冲锋的幻想。 夏允彝询问道:“万国博览会的场馆还没建立好,这就开始啦?” 跟着他的工作人员无奈道:“场馆虽然没建好,但这些海商已经来了,他们不愿意再浪费时间等半年,于是搭帐篷在这里卖货,我等本想驱赶海商。 但总理大臣却认为这些海商本就是民朝招呼过来的,岂能因为我们没有做好接待的事情,就把他们给赶走,这不是待客之道。就给他们安排了一块空地,允许让他们在这里卖货。” 万国博览会的消息传开之后,许多海外商人担心错过会期,提前数月便抵达广州,毕竟这个时代的通讯远远不是后世可比,一趟海上贸易花费的时间可能高达数年。 此时主场馆尚未竣工,博览会自然无法正式开始。但精明的商人们不会让自己的货物积压仓中、空耗时光。 不知由谁发起,他们在场馆外围的空地上自发支起帐篷,将货物陈列出来,供广州市民和各地商人先行选购。 这种举动其他商队纷纷效仿。很快,一个由各国海商自发形成的露天贸易市场便初具规模。 负责筹办博览会的罗伟得知此事后,非但没有下令驱散,反而指示广州知府赵汉卿给予支持,派遣巡检司兵丁维持秩序,划定区域统一管理,甚至还协助搭建了临时仓库以供商人囤货,甚至还调动一营巡捕,专门维持秩序,抓捕强盗,小偷,还有曹员处理经济上的矛盾纠纷,维持市集的秩序。 随着抵达广州的海商越来越多,这个“草市”的规模如同滚雪球般日益膨胀,如今已成为广州城最炙手可热的贸易集散地,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在这里,可以找到中南半岛的珍稀檀木,安南莹润珍珠,东吁靓丽的翡翠,新大陆厚厚的各类皮草,天竺璀璨的宝石与精美棉布。朝鲜和日本的商人则带来了优质的鲸油蜡烛。 可以说全世界优秀的货物都可以在这个市集找得到。 因为竞争压力大,为了吸引眼球,朝鲜商队甚至特意运来一副完整的鲸鱼骨架,矗立在摊位前。 这顿时引起了轰动,这罕见的庞然大物每日都吸引大量广州市民驻足围观,也使得他们的生意异常火爆。 朝鲜商人的成功营销立刻引来了效仿。难道只有你们有奇物可炫? 来自殷洲大陆的商队,开辟了一片场地,举办起了鸵鸟奔跑比赛,并表演具有本土特色的祭祀仪式、战舞和欢快的草裙舞,以此聚拢人气。 玛雅祭司则摆开阵势,为好奇的民朝百姓“占卜算命”,尽管大家未必深信,却不妨碍他们饶有兴致地体验一番“新大陆法师”的神秘。 天竺舞者跳起节奏鲜明的湿婆神舞,波斯商人则搞起了全副武装的格斗大赛,波斯弯刀的炫技吸引了一大批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法兰西等国商人联合组织的欧罗巴骑士大赛。 尽管火器时代已然来临,但这种充满力量与技巧的冷兵器对决,依然极具观赏性,每天都能吸引里三层外三层的市民,喝彩声震天。此外,还有各国风情的歌舞表演轮番上场。 渐渐地,这些原本为了招揽生意而设的表演和比赛,其风头甚至盖过了货物交易本身,仿佛成了主业。 前来观看的民朝百姓也毫不吝啬,纷纷将铜钱、银币投掷给表演者,以示赞赏。这意外的收入让各国商队大喜过望,表演得也更加卖力投入。 各种充满异域色彩的赛事和表演的名声,迅速从广州传遍南中国,乃至更远的内陆。福建、江西、江浙、乃至蜀中的富裕人家,纷纷乘坐火车专程赶来广州,就为一睹这前所未有的万国风情。 这场因博览会而起的商贸活动,已然演变成全民民的狂欢节,为广州带来了空前的人流与资金流。 如今的广州城,日日如同佳节,交易额每日都创下天文数字。港口码头昼夜不息,人声鼎沸,堪称一座不夜之城。连见多识广的民朝本土人士都为之惊叹,而那些来自欧洲,天竺,天方地区的航海家,则对这座港口的活力、秩序与包容性表示极大的钦佩与满意。 置身于这片喧嚣而充满生机的海洋中,夏允彝望着眼前这派“万国来朝”、商贸与文化热烈交融的盛世景象,不禁抚须长叹,由衷赞道:“罗公台,非但有经国济世之宏图,更兼因势利导、化民成俗之巧思,使万商归心,百艺竞陈,其才具之卓绝,某远远不及也。” 广州,万国博览会主场馆工地。 夏允彝信步走向那已初见雄姿的博览会主场馆。巨大的钢铁骨架支撑起宽阔的空间,晶莹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耀,场馆的主体结构已经完成。只剩下内部的装修。 他刚抵达不久,便瞧见一个头戴藤编安全帽、身着简便工匠服的身影正在指挥工匠,对场馆进行最后的装饰,正是民朝副总理大臣罗伟。 “公台兄,许久不见了!”夏允彝笑着上前招呼。 罗伟闻声转头,见到夏允彝,迎过来笑道:“仲彝!你可算是舍得从英格兰那纷乱之地回来了!”两人用力握了握手,旧友重逢的喜悦溢于言表。几社和重民社在民朝都是在野的少数派,所以几个社团之间关系都比较亲密。 罗伟拉着他进入场馆道:“这一批将会是天竺场馆,这里是波斯场馆,欧罗巴场馆在东南地区,中央这一大片,这是我明朝场馆,等万国博览会开始之后,这里将会摆满我明朝的丝绸,瓷器,茶叶,棉布,铁器,蒸汽机等货物,供全球的商人挑选。” “二楼就是钱庄区,这次的万国博览会除了交易全球货物之外,还有发展产业之用,各国只要有我民朝需要的货物,民朝就会提供贷款,帮助他们发展本土产业。” 罗伟兴致很高,亲自带着夏允彝在场馆内简单巡视了一圈,讲解布局与设计理念,最开始他只是把万国博览会当成一个普通的政务,但随着广州越来越热闹,全球的海商都被吸引过来。 他有预感这次的万国博览会,将会是他从政以来最重要的政绩,他可能会因为此事名留青史,所以他极其重视这场万国博览会的举办 随后,两人来到罗伟的办公室,俯瞰下方那片由无数帐篷、摊位和熙攘人流构成的、规模宏大的自发市集。喧嚣鼎沸的人声、五彩斑斓的货物、异域风情的表演,共同汇成一幅活色生香的万国商贾图。 夏允彝望着眼前这前所未有的盛景,由衷赞叹道:“公伟兄,经纬天地,斡旋经济,促成如此盛世画卷,弟钦佩之至!” 罗伟却连连摆手道:“允彝过誉了。此情此景,实乃天下商贾闻风而动,逐利而聚,自发形成。我辈不过顺势而为,略加引导,提供便利,维持秩序罢了,岂敢贪此‘天功’?” 夏允彝感慨道:“即便如此,能顺势而为,使其井然有序,亦是大才。眼前盛景已是百年难遇,真不敢想象,待来年三月,万国博览会正式开幕之时,又会是何等盛极一时的景象!” “三月正是岭南气候最佳之时,”罗伟点头道,“届时你定要再来观看。不过此次博览会,汇聚四方奇珍、促进货物交易尚在其次。” “其更深层的意义,在于让我民朝能系统性地了解寰宇各邦之物产、技艺与潜力,以便更好地规划全球贸易,力求做到互通有无,平衡发展。” 他轻叹一声,向夏允彝透露了当下民朝在贸易中遇到的隐忧:“如今我朝看似繁花着锦,烈火烹油,大量金银流入,实则内藏隐患。 金银涌入过多,已致本土物价持续上涨,社长称之为‘通货膨胀’。 然则与之相反,欧罗巴、天竺乃至南洋诸国,因金银流出,市面钱贵物贱,陷入了‘通货紧缩’之困境。 各国为求自保,甚至开始重拾闭关锁国之策,长此以往,必将严重影响我朝产业所依赖的海外市场,于国计民生大为不利。” 夏允彝闻言若有所思,结合自己在英格兰的观察道:“公伟兄此言,真如醍醐灌顶!我在英格兰时,确见其金银愈发贵重,而粮食、布匹等大宗货物价格连连下跌。开办工坊所得利润,竟不如坐拥金银待其升值。当时我只觉其经济怪异,却不明所以,今日方知,根源竟在于我民朝如巨鲸吸水,吸纳了寰宇过量的金银! 果然经国济世之道,学问深奥,这金银本是财富象征,多了少了,竟都成患。” 罗伟颔首道:“以往全球多为小农经济,交易不频,多以物易物或自给自足,经济脉络相对简单。然自我朝开启工业化以来,新产业层出不穷,交易规模与频率呈指数级增长,经济体系日趋复杂。仅靠市场自发调节,已难以支撑我朝如此庞大体量的持续发展。” 他目光深远,指向远方海天相接之处:“故而,需要我民朝以更宏大的视野,主动在全球进行布局,平衡贸易,引导经济流向。我近年来深思,觉以金银这等天然矿物作为全球贸易的唯一等价物,其本身存在缺陷,长远来看,恐将制约我朝产业的进一步扩张。” 夏允彝疑惑道:“公伟兄何出此言?” 罗伟解释道:“据三司与户部统计,眼下全球每年所产黄金,不过百吨上下,白银亦仅两千吨左右,产量已近极限,且旧矿尚有枯竭之虞。反观我民朝,产业规模几乎年年增长,对等价物的需求与日俱增。 若继续固守金银本位,可供交易媒介的增长,远远跟不上实物财富增长的速度,通货紧缩之困,迟早会降临我朝!届时,工厂生产之物恐无人能买,方才真成大患。”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因此,元首力推以国家信用为担保的‘粮票’体系,逐步取代金银货币,实乃是破解全球贸易困局的良方。粮票之发行,可依据实际生产与贸易需求进行调节,不受天然矿产限制,也可以降低各国对金银的渴望。” 夏允彝眉头紧锁:“大明宝钞之前车之鉴不远,印发不过数十年,便形同废纸。欲令天下商贾,尤其是海外番商,接受此等‘纸钞’,只怕难如登天。信誉建立,非一日之功。” “难也必须推行!”罗伟语气斩钉截铁道:“根据三司使最新统计预测,照此趋势,不出十年,我朝产业规模将再翻一番。届时现有金银存量根本不足以支撑如此庞大的交易体系!若不及早绸缪,通货紧缩一旦在我朝内部发生,百业凋敝,后果不堪设想!” 他指着脚下这片正在兴建的博览会场以及远方繁荣的港口,沉声道:“欲推广粮票,需双管齐下。一则,需在全球关键节点,如广州、泉州、天津,乃至未来的伦敦、果阿、墨西哥城,建立我民朝官方的‘结算钱庄’网络,确保粮票能便捷兑换、流通。 二则,也是最根本的,需让各国有物可卖,有我朝所需之物!唯有我朝持续从各国购买大量特产,使彼等手中积累起我朝的粮票,并能用之购买我朝商品、技术或偿还债务,此信用体系方能真正运转起来,逐渐取代金银。此次万国博览会,甄选全球物产,便是这盘大棋的关键一步!” 夏允彝听着罗伟勾勒的宏大蓝图,心中震撼不已,这种重塑全球贸易规则的深远变革,这种大格局,再想想其他各国蝇营狗苟的争权夺利,差距太大了。 第558章,自卑的安南使团 大同历三十一年(公元1653年)10月10日,广州火车站。 汽笛长鸣,钢铁巨兽般的火车缓缓启动,车轮与铁轨撞击发出富有节奏的轰鸣,载着夏允彝与李定国向北驶去。 夏允彝在广州休整五日后,决定放弃相对缓慢的海路,改乘这贯通南北的铁路大动脉返回京城。 民朝经历了20多年的大规模建设铁路网,每年少则铺设2000多里的铁路,多则铺设三千余里,在中原铁路网建设完成之后,铺设铁路的方向主要有三个,分别是辽东,西域,和江南,这其中又以江南铺设最多,铁路行程的一大半都铺设在江南。 终于在去年打通了京城到广东之间的铁路大动脉,从广东可以一路乘坐铁路直达京城,所以夏允彝想要坐铁路一路返回京城,并观察中原腹地发展的情况。 火车行驶平稳后不久,一直闭目养神的李定国忽然睁开眼,低声道:“夏公,后面几节车厢,坐的都是行伍之人,而且是见过血、打过硬仗的老兵。” 夏允彝迟疑道:“军人?” 这段时间民朝附近也没有发生战事,广东这里哪里冒出来的军人? “哒哒哒!”就在此时他们他们包厢传来敲门声音。 李定国开门,门外站着三人,为首者是一名身材魁梧、肤色黝黑的壮汉,目光锐利如鹰,虽穿着一身陈旧的大同军服,却难掩一股久经沙场的悍勇之气。他身后跟着两名精干的年轻人,眼神警惕,身形挺拔,同样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杀气。 李定国当即就警惕起来,手不由自觉的摸到了自己的左轮枪。 那壮汉见李定国戒备的神色,立刻抱拳,用略带口音但流利的汉语说道:“冒昧打扰。某乃安南国都督阮惠,听闻几社领袖夏允彝先生亦在此车,特来拜会。” 他态度不卑不亢,但那股一方枭雄的气势自然流露。 安南阮惠,难怪是如此杀气腾腾,李定国稍微放松一点警惕。 夏允彝闻言起身,面带疑惑:“阮都督竟也知夏某为名?” 阮惠笑道:“仲彝先生身为几社领袖,名震天下,惠虽僻处安南,亦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民朝大同社占据主导地位,但因为要保留三成职务给其他会社,结社之风远胜前明。 这些在野派主要是重民社,复社和几社,还有一些其他的会社影响力不大,基本上就在州县一级,更多的人加入不了大同社,会以无会社人士从政,一般情况下,不会影响个人的发展。 几社作物民朝少有的全国闻名的会社,尤其是南中还有一个占据东吁国的几社。 夏允彝的名字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夸张,但在高层都知道他的名字。 夏允彝也对这位安南霸主感兴趣,他笑问道:“阮都督日理万机,怎么来到这广东?” 阮惠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道:“我一方面带领安南的商团,提前来到广东,为万国博览会做准备,考察广东产业发展的情况,方便我安南国官员学习,另一方面也是去京城拜会徐社长和刘元首。请求民朝支持安南的发展。” 现在安南国的情况并不好,民朝开海之后,影响力开始辐射整个南中,南洋群岛。 民朝产业发展,需要大量的原料产地和商品市场,对南中各国来说,他们也被迫卷入了这场财富的浪潮,前期国家生产的粮食能卖出高价,这十几年各种经济作物卖的价格比粮食更,同时大量的廉价布匹和铁器,加快了南中开荒的进度,提升了生产力。南中各国的财富快速增加。 但这其中安南是例外,最开始阮岳起义,战火燃遍了整个安南国,为了取得胜利,阮岳清洗了安南国所有贵族,整个国家的贵金属都用来购买粮食和武器。 后面阮惠又在大同社的支持下,反抗了自己的兄长,这场战争经历的时间虽然短,但更加惨烈。 打完这一仗之后,安南虽然终于太平了,但国家的贵金属也被打空了,城市也打的破败了,农户一无所有,安南国还欠下1500万的外债,一穷二白都不足以说明他们的惨,而是欠下了一屁股债。 南中各国发展橡胶种植园,香料种植园,卖各种矿产大发其财,而安南根本没有能力建设这些经济种植园。 国家唯一能赚点钱的还是鸿基煤矿,但这些优质的无烟煤挖到广东也只够勉强还债,想要扩充产能,就要购买更多的机械设备,欠的债就更多,这差不多陷入了死循环。 现在安南国财政的主要收入居然是对西南的劳工派遣,安南国战后重建还没开始,阮惠就组织了5万青壮劳动在西南地区打工,主要在各条铁路,桥梁,公路等基础设施建设工地打工,这些工匠每年能给安南国带来600万元的外汇。 但这笔钱也只够勉强维持安南国的运营,减少战乱对安南国的影响,但也影响了安南国内部建设进度。 如果阮惠没有太大的志向,靠着这笔劳工外汇,积累原始资金,而后学着南中其他的国家,建立经济作物园和民朝开展贸易,普通的百姓不管。 这种地主士绅的日子可以过得很好,民朝的自行车,留声机,电灯他们也能购买使用。 至于本国百姓,从来就没有进入民的行列当中,这样躺平的日子最舒服。 但安南也是受到儒家文化的影响,阮惠这些安南的高层不甘心自己的国家和南中,南洋这些国家一样,彻底躺平,只靠经济作物园挣点钱。 我安南国曾经也是天朝的一份子,炎黄的子孙,怎么能像那些南中南洋的土著一样,不思进取。 安南国从上到下,各个阶层都不允许自己的国家如此不思进取,他们一直盯的都是中原王朝。 阮惠也想要在安南国进入铁路网络,电报网络连接全国,想要建设新的港口,能停泊更多的船只,想要发展本国的产业。 而想要建设铁路,港口,公路这些基础设施建设花费极高,远超安南财政的支持,想要发展产业,就要先派留学生,学习如何炼铁,炼钢,制造各种机械蒸汽机,如何维持作坊的生产,但京城米贵,每个留学生都花费极高。 安南想要发展起来,就少不了民朝的支持,所以阮惠亲自带着一个大使团去京城,寻求大同社的支持。 夏允彝与阮惠交谈了近一个时辰,主要是阮惠阐述其对安南产业发展的构想,并委婉寻求夏允彝在舆论或人脉上的支持。 夏允彝对其发展产业表示赞同,但坦言自己在民朝中枢人微言轻,难以提供实质帮助。 会谈结束,阮惠礼貌告辞离去。 包厢门关上后,李定国冷哼一声评价道:“观其行止,听其言谈,枭雄之姿毕露,让我想起了克伦威尔。乱世之中,皆是此类人物趁势而起。” 夏允彝却道:“他能忍住称帝的诱惑,已比其兄阮岳明智。更难得的是,他尚有心思谋划安南产业发展,而非一味穷兵黩武或沉溺享乐。相较于南中那些安于现状的国君,阮惠已可称得上是一位有志之主。” 李定国鄙夷道:“他只是担心落得和自己兄长一样的下场。” 夏允彝笑道:“你不能把每一个政治领袖都和社长对比。” 安南国使团车间包厢。 一名安南的将军不服气道:“都督夏允彝在民朝虽然名气大,但官职低,你又何必如此低声下气?” 其他安南国家的官员也是同样的看法,在他们看来阮惠这个都督也是一国之首,即便不能和大同社长徐晨和元首刘永相比,但地位也应该和他们的巡抚相当,而夏允彝这个英格兰大使,最多就是知府品级。 阮惠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杀与凝重。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部下,沉声道:“这几个月在广东的所见所闻,难道还不足以打掉你们那点可怜的骄傲吗?” “民朝带领天朝再次进入了一个强盛时期,就如同上千年前的汉唐一般。 你们可记得我们在佛山看到的场景,烟囱如同森林的参天巨木一般,一座这样的城市就有几十万的人口,一年能炼出200万吨的铁,上百万吨的钢。 “而我们安南是多少? 全国加起来的钢铁连万吨都没有,我们和民朝的差距不是上百倍,而是几千上万倍。” 阮惠拍案道:“钢铁就是力量,民朝的实力碾死我们,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接着,他又指向铁路沿线那些规划整齐、渠网密布的农田:“再看看这些田地!亩产是我安南的三四倍!一个广州的普通工匠,年收入上百银元,比我们许多官员的俸禄还高!你们告诉我,我们凭什么骄傲?” 现场的安南国官员沉默以对,这段时间在广东的所见所闻,的确带给他们极大的震撼,甚至连他们的三观都受到动摇,广州一个城市的人口比他们全国的人口都多,全球的各国海商汇聚在这座城市当中经商生活。 港口里如山的货物、市场上琳琅满目的商品、以及那些收入丰厚、神态自信的民朝百姓,广州的普通工匠的年收入就有上百元,而在安南低级的官员都做不到这点。 这一路他们见识的铁路,港口,庞大的钢铁厂,如同城市一般的工业区,这些所见所闻,都是他们难以想象的世界,极大的震撼了他们的三观,刺痛了他们的神经,一种混合着自卑与羡慕的复杂情绪在蔓延。同时也让他们无比羡慕民朝,第一次感受到万国来朝的震撼。 但越是如此自卑,他们越要保护自己脆弱的自尊心,所以他们对阮惠对民朝一个普通的官员都如此客气,感到不满,认为阮惠太卑微了。 阮惠严肃道:“我等不想被吞并,就只能学习民朝的经济和政治制度。” 第559章 ,小国的悲哀与经济过热 车轮有节奏地撞击着铁轨,发出“哐当、哐当”的轰鸣。车窗之外,中原大地的景象如同一幅徐徐展开的,让软卧车厢内的安南使团成员们目不转睛,内心深受震撼。 阮惠眉头微蹙,目光凝视着窗外,铁路沿线那一片片规划整齐、一望无际的良田。秋收,田间地头一片繁忙。大量的收割机发出“突突”声响。 阮惠仔细看去,只见那钢铁巨兽所到之处,稻谷全被割断,需要几十个人才能收割完成的田地,一辆这样的机器,半日就可以完成。 这让他羡慕无比,安南国连耕牛都没有多少,民朝的农户却能用上抵得上几十头牛力量的拖拉机 农田间纵横交错的沟渠系统水利工程,确保旱能浇、涝能排,提升粮食的产能。 安南农民还在使用简陋的木质犁具,依靠人力和少量耕牛艰难垦作的场景,一种无形的差距感沉甸甸地压上心头。 列车继续北行,开始经过一座座城市也让他们感到震撼。 广州繁华也就算了,毕竟广州上千年一直是通商大邑,他们自认为即便是民朝,这样的大城市也没有多少。 但沿着铁路线这一座座繁华的城市,铁路两旁那六七层高的楼房,整齐划一,看上去无比巨大。 阮惠沉默不语。他脑海对比升龙城的景象,大多是低矮的木屋或竹编泥墙的民居,街道狭窄,卫生状况堪忧。 而眼前这民朝的一座普通县城,其规模、整洁度与建筑所体现出的组织能力和物质水平,都已远远超过了安南的都城。 更可怕的是,这样的城市,在漫长的铁路沿线,他已然见到了不下十座!它们像一颗颗璀璨的明珠,被钢铁的轨道串联起来。 阮惠召集了几名核心部下道:“这一路所见,尔等有何感想?” 部下们面面相觑,一人嗫嚅道:“将军,中原已非昔日之中原。其富庶强大,恍若神国。” “神国!”阮惠摇了摇头无奈道:“他们走上了一条全新的道路。农田水利、钢铁机械、城市格局、铁路网络这一切都来自于民朝支持产业发展的路线,也是我们要学习的。”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更加严厉:“你们都给我记住,到了京城,言行举止,必须万分谦卑!尤其是面对大同社的官员及其相关人等,绝不可有丝毫怠慢,更不可起任何冲突!” “你们以为,民朝如今拥有如此碾压我等的力量,为何还容许安南偏安一隅? 阮惠指着东方道:“在大洋彼岸,还有两块广袤无垠的新大陆,土地肥沃,资源丰饶,远比我们安南更具价值。 大同社的精力,正倾注于消化那更为庞大的疆域,我们安南在他们眼中,已然是一块食之无味鸡肋” 他严厉道:“所以,我们绝不能主动引起他们的注目,绝不能做出任何可能被解读为挑衅的行为,重新激起他们对我们这块‘贫瘠之地’的兴趣!存续,是我等此刻唯一且最重要的目标!” 部下们闻言,纷纷郑重颔首,一股混合着庆幸与巨大屈辱的复杂情绪在车厢中弥漫,庆幸于强大的邻居暂时无暇南顾,屈辱于自家邦国的存亡竟系于他人的“看不上”。这就是小国的悲哀。 10月15日,京城火车站。 “嘟嘟嘟——!”悠长而响亮的汽笛声划破站台上空的喧嚣,一列周身布满煤灰、风尘仆仆的火车,伴随着沉重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减速,最终“哐当”一声,彻底停稳在月台旁。 车厢门一开,久坐的旅客们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出,瞬间让站台变得人声鼎沸。小商贩们争先恐后的叫卖声立刻包围了过来: “烤红薯,热乎的烤红薯!” “新出锅的茶叶蛋,香得很!” “馒头,大肉包子管饱!” 夏允彝和李定国随着人流走下火车。夏允彝深吸了一口混合着煤烟、食物香气和人间烟火味的京城空气,心中感慨万千。十几年的外放生涯,此刻都化作了归家的真切感。 “定国!”不远处,一对衣着朴素但整洁、面容饱经风霜却眼神激动的老夫妻正用力挥手呼喊。 李定国此刻眼眶也有些湿润,他朝夏允彝抱拳一礼:“先生,家中长辈来接,定国就先告辞了!” 夏允彝含笑点头:“快去吧,代我向二老问好。” 送别李定国,夏允彝整理了一下衣冠,正准备寻找家人,就听见一个熟悉又带着几分急切的声音喊道:“父亲!” 他抬头望去,只见儿子夏完淳正穿过人群,快步向他跑来。数年不见,儿子愈发挺拔沉稳,身高比他高,可能是成亲了,眉宇间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显得更加成熟。 “淳儿!”夏允彝难掩激动,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夏叔叔好!”紧随夏完淳身后的,是两位同样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正是徐绍和李旭,两人恭敬地向夏允彝行礼。 夏允彝看着他们笑道:“阿绍,阿旭,你们也好!” 他早已通过家书知道,夏完淳与社长之子、李执政之子共同创业。 夏完淳接过父亲手中的行李箱,一行人说说笑笑地走出火车站。 夏允彝本以为会乘坐马车回家,但徐绍却带着他来到一辆奇形怪状的机器面前。 这东西有着一个缩小版的火车头模样,前方是硕大的锅炉和烟囱,正“噗噗”地向外喷着细碎的黑烟和白色蒸汽,下方是四个包裹着黑色橡胶的轮子。 徐绍熟练地打开侧面一个简陋的车门,坐了进去,一番操作后,这个“小火车头”发出一阵更大的轰鸣,缓缓挪动,停在了夏允彝面前。 “这……这是何物?脱轨的火车?”夏允彝纵然见多识广,也被这前所未见的东西惊住了。 徐绍从驾驶座上探出头,得意地笑道:“夏叔叔,这不是火车,这叫‘蒸汽车’!是墨子学院的宋应星教授带着团队刚搞出来的新玩意儿!不用铁轨,烧煤就能自己跑,比马车快多了!” 随着民朝科技树不断攀升,水压机吨位越来越高,又研发出了几种新式的合金配方,这种蒸汽朋克的蒸汽车,终于还是被宋应星研究出来。 能够运行几个月而不出现零件崩坏勉强有实用价值,不过喜欢的人不多,一方面是蒸汽机的声音太大,再加上巨大的烟囱,驾驶这玩意儿的体感效果实在不怎么好,这玩意儿虽然不用喂马,但烧煤也很麻烦,再加上价格比马车贵个几十倍,舒适度也比不上马车。 所以这种蒸汽车的销量并不怎么好,大概也就卖了个上百辆,主要就是二代为了吸引人的目光购买的。 徐绍他们购买一辆,一方面年轻人对这种新生事物充满好奇,他们也不是喜欢这种乘坐的体验,而是有一种当玩具一样的,对这种大型机械充满兴趣,他们也经常自己拆装修理这种蒸汽车。 另一方面,主要是想支援一下自己的老师,所以才花大价钱购买一辆这样的蒸汽车。 徐晨也改变了宋应星的研究方向,与其花这么大的精力研究这种不实用的蒸汽车,不如增加曲杆放大扭矩,弄成小型的拖拉机,主要在土地面积不大的江南地区使用。 而后把内燃机的原理告诉他,让他转变研究的方向,研究更加高效的内燃机。宋应星大感兴趣,终于放下了对蒸汽车的研究,开始研究内燃机。 夏允彝啧啧称奇,在儿子和晚辈的搀扶下,有些笨拙地坐上了这辆蒸汽车后座。 座位坚硬,行驶起来噪音巨大,车身随着不平的路面剧烈颠簸,体验远不如马车舒适。但他能感受到这钢铁造物内部蕴含的力量,以及它所代表的、日新月异的技术洪流。 “呜——噗嗤!”伴随着蒸汽的喷发声和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噪音,这辆引人侧目的蒸汽车,载着夏家父子一行,穿过京城宽阔的街道,向着家的方向驶去。 回到熟悉的家中,温馨的气氛扑面而来。更让夏允彝惊喜的是,夫人盛氏怀中,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这是……?”夏允彝的声音有些激动。 夏完淳道:“父亲,这是您的孙儿,浩轩。您出海远行期间出生的,那时信息不便,未能及时告知。” 夏允彝小心翼翼地接过孙子,看着那粉嫩的小脸,心中满是初为人祖的喜悦与对错过时光的愧疚:“是为父的不是,错过了你人生中这么多重要时刻。” 他环顾四周问道:“怎不见幼薇?” 提到儿媳,盛氏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埋怨道:“你这媳妇,事业心太重!刚坐完月子,就又跑回她那锦绣坊上班去了!哪有这样当娘的?” 其实她对这个媳妇是有点不满意的,虽然是公主,但是却是前朝,大同社是真把前朝宗亲看成普通人了。但盛氏总担心这层身份会影响自己儿子的前程,所以不大接受朱幼薇。 但夏完淳在其他事情愿意听自己母亲的话,偏偏在成亲这件事情上,崇尚自由恋爱,她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了。 但婚后双方依旧婆媳矛盾不小,盛氏出身传统士族家庭,恪守“女主内”的规范。她理想中的儿媳应当是温良贤淑、相夫教子的大家闺秀。 朱幼薇却是上过学府、热衷有自己事业的新女性,她即便是成亲了,依旧上班工作,设计新的服装,现在已经是京城有名的服装设计师,京城服装展,每个季度都有她设计的服装展示。 只可惜朱幼薇在事业上在婆婆看来是“不务正业”,尤其是自己亲生孙子出生,还在抛头露面,让她更加感到不满。 ~~~~~~~~~~~~~~~~~~~~~~~~~~~~~~~~~~~~~~~~~~~~~~~~~~~~~~~~~~~~~~~~~~~~~~~~~~~~~~~~~ 夏完淳也说道:“母亲你看桑部长,不也是产后不久便回归朝堂,处理政务,堪称女子楷模。” “好,好,你们父子一条心,我说不过你们!”盛氏见丈夫和儿子都反驳自己,心中更气,一把抱回孙子,转身进了内室,留下尴尬的夏允彝、夏完淳。 傍晚时分,朱幼薇提前结束了工作回到家中,她先是向公婆请安,又抱过孩子照料。 晚上佣人准备了一桌家宴。 夏允彝主动问道:“幼薇,你父亲近来可好?何时有空,我们两家也该正式见一见,叙叙家常。” 夏允彝对朱由检的看法已经改变。青年时期,他痛恨崇祯皇帝治国无方,以致社稷倾覆。 但后来见识了南明小朝廷的种种荒唐,以及在欧洲了解了更多君主的表现后,他突然发现,朱由检居然还能勉强上是个上等(主要是没有像历史当皇帝那么长。)当皇帝的时候,一直在想着如何拯救大明,和大明前面几位君王相比,算得上是勤政爱民, 只是时运不济,遇到了千年罕见的天灾和社长这样的“天降猛人”。更何况,朱由检退位后,还真做了几件为国为民的好事,口碑不错。 朱幼薇心中温暖道:“我父亲依旧在报馆报道新闻。媳妇明日便去询问父母,定下日子再禀告父亲。” 就在夏允彝享受天伦之乐的同时,阮惠使团下榻的鸿胪寺馆驿内,却是另一番心情,一路上的见闻,让他们有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他们来到京城,便马上递交了国书,而后送到了元首府。 元首官署内。 刘永翻阅着阮惠的请求清单——派遣留学生学习机械、蒸汽机、冶金技术,请求民朝援助建设现代化港口、修筑铁路和电报网络,建立一个完备的现代化的基础设施。 他放下文件,看向被召来的三司使李富和支度使黄宗羲。将文件递给二人道:“安南阮惠的请求,你们怎么看?” 李富仔细浏览后,率先开口道:“从经济与战略上看,答应他们利大于弊。我们帮他们修建港口、铁路、电报,看似是援助,实则是将我们的标准、技术和影响力更深地嵌入安南。 这些基础设施建成后,将极大加强我们对整个中南半岛北部地区的控制和渗透。所需的水泥、钢材、设备乃至工程师,都需从我朝购买、雇佣,也能带动相关产业发展。” 黄宗羲则眉头微蹙道:“元首,李三司所言虽有道理,但需考虑安南的偿还能力。他们此前为购买军火、支付战争赔款,已欠下朝廷上千万元巨债。此番新建项目,即便以最优惠利率借款,又是近三千万元,两项一加,光每年的利息就有300多万元。 安南山多田少,物产远不如我中原丰饶,其国库岁入恐怕连支付利息都捉襟见肘。我担心这笔贷款很可能成为坏账。” “工业区也不是那么好建设的,即便是我民朝,也有很多工厂亏损倒闭,朝鲜除了纺织行业,日本除了丝绸行,其他的轻重产业过的都不怎么好,处于破产的边缘,这些富裕的国家都扛不住工业化的建设,更加不要说是安南。” “阮惠的计划太大了,已经超出了安南国国力承受范围,我建议减少一些工程,先修建一个港口,依靠港口的利润逐步支持安南的原始积累,而后支持他们种植香料,橡胶树,棕榈油,大豆等经济作物,这些产业不容易亏损。” 李富摇头:“太冲你这想法虽然对安南有利,但只怕他们不会这样认为,不亲身经历这其中的艰难,他们怎么知道工业化的困难。” “而且建设基础设施也是有利于安南的发展,至于担心难以收回贷款,这也简单与他们签订的借款条约中明确约定,以这些即将修建的港口、铁路、电报局的未来运营收入乃至资产本身作为抵押。 若他们无力偿还,我们便依据条约,名正言顺地接管这些设施的管理权和收益权。届时不过是换了个名字,实际控制者依旧是我们。” 刘永沉吟片刻道:“便依李三司之策。由你们三司牵头,与鸿胪寺、工部协同,组成谈判团队与阮惠使团磋商。 原则是我们不主动欺凌小国,但也绝不牺牲民朝的利益。要让他们明白,这其中的风险,借的钱要还不了就用这些设施抵押,到时候不要说我大同社欺凌他们,这是一个正规的商业合同。 “是,元首。”李富躬身领命。 ~~~~~~~~~~~~~~~~~~~~~~~~~~~~~~~~~~~~~~~~~~~~~~~~~~~~~~~~~~~~~~~~~~~~~~~~~~~~~~~~~~~~~~ 经济发展固然可喜,然其速度过快,规模过巨,导致经济却有点过热,除了粮食,布匹,钢铁这些这些货物的价格平稳,但砖头,水泥,沙石等基础设施建设物资却在逐年增加,更关键的是,这些产业同质化极其严重,经常是几个人集资就能开一个小的砂石厂,窑厂。 我担心这些产业扩张的太迅会影响经济的健康发展。” 刘永却说道:“现在每年有近三百万青年进入城市当中,产业发展过慢,又如何解决这300万青年的就业问题? 至于你担心的产业扩张的太快,市场不足,我民朝的基础设施建设完成,但还有南中,南洋地区,这些地区也需要建设码头,港口。甚至还有天竺,天方,欧罗巴地区,等万国博览会召开,这些产能自然可以流向全球各国。 第560章 ,残酷的产业竞争 三司使衙门,会议室。 三司使文吏对阮惠道:“今日还有和朝鲜使团的谈判,还请阮都督捎带片刻,等那边谈判完成之后,就是都督您了。” 阮惠道:“您忙。” 安南国使团坐在会议厅内,没过多久就听到了门外有声音。 阮惠想了想走向了声音的方向,从门口看到会议室一端一群人在谈判,想来这就是朝鲜使团了。 看着一个汉人服侍的所谓的朝鲜大使,他的内心是复杂的。现在的朝鲜王已然成为了和东吁王一样的傀儡,甚至比东吁王还要落魄,东吁王好歹是汉人,东吁文武大臣愿意给他一定的优待,虽然没有权利,但富贵的日子不缺。 朝鲜王就惨了,朝鲜国的军政大权全被朝鲜将军张献忠把持。他一个心腹都没有。每年只能得到一点固定的一万元年金,身为朝鲜王连土地都没,穷的可以和海峡对岸的日本王比惨。 要不是看在朝鲜,千年以来都是天朝的藩国,也顾忌其他藩国影响,这才保留了朝鲜王这个牌位。阮惠内心警醒自己,一定不能沦落到朝鲜王一样的。 议事厅内。 孙磊有的烦躁把他们的计划书推回去道:“你们报数字也合理一点,开口就是上千万,我看老张是自己人,才给他最低利息的农业贷款,他这是想把我当傻子坑吗?” 谈判的冯铨对眼前这一幕一点不感到尴尬,而是缓解气氛道:“我们朝鲜小国寡民,商业气氛也不浓厚,下面的人总是会出错,您要是有不满之处,可以提出来我们修改。” 孙磊严肃道:“不要弄这些歪门邪道,想上千万元的农业贷款,光凭你们生产的大豆远远不够,你们生产的大豆只够覆盖利息。 除非你们把种植大豆的200万亩土地给抵押出来,我就敢批这笔贷款。” 民朝着十几年产业发展迅速,尤其是这几年刘永更是大力扶持各地发展产业,以吸纳更多的农村人口转移到城市。 民朝的城市人口越来越多,这些人的工钱也不低,用购买力来计算,大概相当于明朝时期的中小地主水平,这些人已经不满足于只吃饱穿暖,而是想要吃的好,穿的漂亮。 民朝的工业增长水平倒是追上了他们的精神和物质需求,这些工匠不管是需要自行车,缝纫机,留声机等机器,民朝的作坊都能满足,纺织行业就更不用说了,棉,麻,丝,锦各种高档的布料,产能都极其充沛。 京城每个季度都有专门的时装展览,整个民朝的服装设计师,设计各种全新款式的衣服,一个季度能设计出上百款全新的衣服,以满足民朝百姓对穿着的需求。 这些年民朝的蛋,奶,家禽,猪,牛,羊等牲口市场也在不断的增长,民朝几乎每个城市附近都有几个大型的养殖场,畜牧场满足这些需求。 同时大同社为了平衡全球的贸易,形成贸易互补,开始在各个藩国建立适合远洋贸易的经济作物种植。 而大豆就是民朝推广的主要经济作物之一,大豆可以榨油,满足民朝百姓的需求,豆粕也可以作为养殖场畜牧场饲料的来源,还能制成各种豆制品。 所以民朝大豆需求增长的极快,光一个辽东的产能都不足以满足于是,民朝打算把朝鲜和日本作为大豆的来源,为北方的百姓提供油料和饲料加工品。 几天前他们和日本人谈的好好的,给他们贷款三百万,用于在日本新建200万亩的大豆种植园,这些钱主要是购买民朝的拖拉机,蒸汽抽水机等机械,还有购买各种铁质的农具。 这笔钱只要在钱庄系统内转一圈,主要还是把工业制品输入到日本。 同样的大豆种植基地,他们就敢开口要上千万,而且大部分的钱还要打回朝鲜境内,这就有点不识抬举。 孙磊最讨厌和这些官僚搞谈判,你给他讲数字,讲产能,讲市场,他们就给你讲关系,讲交情,玩人情往来。尤其是这些朝鲜官员,都和张献忠学坏了,和他们弄正规的商业贷款,他们就想着有枣没枣,先打两杆子占便宜再说。 本来就是一次双赢的买卖,社里看着张献忠是元老,才给他优惠,结果他倒好,他们想要的双赢就是自己赢两次,一个农业贷款他们敢张口上千万元,花钱的计划全凭乱写,还款没有计划。 冯铨听到孙磊的话尴尬一笑,他还真不敢答应下,200万亩土地涉及十几万百姓,他敢把这些土地抵押,即便自己的女婿是朝鲜将军,朝鲜的百姓也会把他撕烂。 孙磊把日本的计划书丢过去道:“按照这个模范去改,不要以为钱到手了,你们就可以胡乱花,每个步骤我们都有人监督,你们敢随意动这笔钱,我们就直接停止贷款,一切损失由你们自己承担。” 冯铨点头道:“明白了,老夫这就让他们学着做。” 而后他严厉道:“一天天就知道不学无术,连日本的都比不了,这事情要是传回朝鲜国内,你们还抬得起头吗!” 朝鲜大使团的成员自然不敢反驳,一个个低头承认错误。 孙磊想了想道:“让老张收敛一点雄心壮志吧,想发展产业虽然好,但也要量力而为,民朝每年都有大量的作坊破产,竞争何其激烈。 朝鲜除了人力成本低一点之外,你基础建设跟得上吗,机械设备跟得上,现在那些大厂的工匠都只技校工,人家读书9年,又在学三年的技术,放在以前,他们就是独当一面的大匠,你们朝鲜怎么比。 老张又花了多少钱给朝鲜的小孩普及义务教育花了多少钱建技校,建学府,钢铁厂不是建好了,就是一锤子的买卖,高炉坏了怎么修,怎么建更大的高炉? 你不继续追加投资,炼铁的成本就比人家高,但追加投资你想赚钱就遥遥无期。 产业不是他想的那么好发展的,社长,元首都感到头痛的事情,他以为是那么好容易做的吗,还是认清自己的优势产业发展的好。” “叫老张在朝鲜多弄几个人参种植园,实在不行,你哪怕多种一点大豆,玉米卖到京城来当饲料,那也比开钢铁厂要赚钱。” 冯铨只能苦笑,这些年朝鲜学着民朝建立产业,但除了纺织业有点竞争力之外,其他的产业几乎都处于亏损的状态。 他们钢铁厂刚能制造铁轨,民朝就开始普及钢轨,更让他们感到无奈时,民那些二手的铁轨,大量的被那些商贾低价倾销到朝鲜市场,朝鲜的铁轨成本高,质量还比不上民朝二手的。以至于朝鲜的轨道部都不愿意购买自己生产的铁轨。 其他像火车制造作坊,机械作坊也是同样的命运,除非朝鲜将军府强制使用本国的货,不然的话根本卖不出去,这些作坊建立以来一直都在亏本。 朝鲜的工业产业只有纺织业和附属的成衣制造作坊,靠着低廉的成本,以及便利的交通,能卖到天津卫京城这两大市场。 孙磊警告他们之后,收拾东西和李富来到来到阮惠他们所在的议事厅。 冯铨带着他的手下离开,他的那些手下回到大使馆,他本人只来到张献忠的府邸。 只见大厅内灯火通明,张献忠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闭目养神,手指不断的打着节拍。 而在他不远处的一个留声机那里传来一个说书先生的声,里面讲的关羽败走麦城的剧情。 当张献忠听到关羽选择走小道:“坏了,小道必有埋伏,关公一代英杰,终究是被小人暗害。” 冯铨小声靠近道:“贤婿,申请贷款失败,工业钱庄的掌柜一点也不给你的面子,要求我们重新制定计划书,而且要全程监督钱财的使用情况。” 而后他又把孙磊的话复述了一遍。 张献忠鄙夷道:“你们真没用,要不是俺老张这张脸还值点钱,计划书就不是打回来了事。” 而后他叹息道:“今年钢铁厂又亏了多少钱?” 冯铨小声道:“12万元。” 张献忠无奈道:“卖点铁矿还能赚钱,炼铁反而亏的一塌糊涂。 没想到这些年钢铁行业的竞争这么激烈,现在是地主家也没余粮,俺老张玩不起了。” 张献忠虽然不懂炼钢产业,但他找专业人士打听过来,钢铁行业这些年高炉容积越来越大,平炉技术也不断得到推广。 而炼钢厂高炉容积越大,成本越低,平炉又可以以极低的成本炼制钢,这看上去让炼铁炼钢的技术降低了。 但实质上,新技术点燃了钢铁行业的新一轮军备竞赛,现在各大钢铁厂,都在建全新的高炉,平炉,不断的提升产能,降低,钢铁行业的产能开始爆发性的增长。 现在民朝的小钢铁厂已经大量的挤兑的破产了,只有那些敢不断投入,有资本,有技术的钢铁厂才能继续生存下来,现在明朝已经形成了几个钢铁中心。 而张献忠非常倒霉,他在朝鲜的钢铁厂,正好在天津卫钢铁基地的辐射范围之内,天津卫一座城市的钢铁产能就达到200多万吨。张献忠的钢铁厂根本拼不过天津卫的钢铁厂。 张献忠看着沈光祚道:“汉城钢铁厂我就送给你了,钱什么也不要了,只要你接管债务,不把工人给辞退,我甚至可以免你三年的税负,只要你把这钢铁厂重新开起来。” 沈光祚尴尬无比,他也不想接这烫手的山芋,他又不是没见过天津卫的钢铁厂,人家直接在城市之外又建立了一座炼钢的城市,码头直通钢铁厂,海外运输的铁矿,煤矿通过特殊的传送机,直接运到钢铁厂内,他见识到这些场景之后,震撼无比,许多的流程他都不懂,那高楼更是比朝鲜的大10倍都不止,这哪里比得过。 除非朝鲜拉高钢铁的关税,不然的话,即便是他也救不活汉城钢铁厂。 但他也知道,张献忠也没办法动朝鲜的关税,汉阳钢铁厂现在的处境几乎就是死局,他自然不敢一头撞进来。 看着张献忠脸色难看,他无奈道:“将军,属下也没办法救活汉阳钢铁厂。” 张献忠又看向田然,他是朝鲜国内的首富,靠着和张献忠的关系,以他的泰升号钱庄为核心,在朝鲜建立了纺织厂,成衣制造厂,缝纫机制造厂,钢铁厂,面粉厂,食品加工厂,药材厂,可以说朝鲜什么行业赚钱,他就插上一脚。 田然也无奈道:“将军,我泰升钢铁厂也处于亏损的境地,我现在已经在想办法找人接手,以朝鲜的情况是没有办法和民朝竞争,我们还是安安心心的卖铁矿,煤矿吧,这样还能赚点钱。” 张献忠想了想道:“你就不能学习民朝其他钢铁厂,加大投入,俺老张也可以给你帮助,缺技术工匠我帮你找,招工我也帮你招,甚至俺老张还可以开个钢铁技术学校,免费给你培训钢铁工匠。” 张献忠又不是南洋那些喜欢躺平的土著,他知道朝鲜不能一直靠着人力成本低发展纺织业。也知道钢铁产业对于朝鲜重要意义,所以想保住朝鲜的炼钢产业。 但田然却不想踏入这个火坑,他的泰升号虽然赚钱,就是因为他只赚自己认知以内的钱。 给作坊贷款,他知道哪家能赚钱,哪家大概率是亏本,发展纺织业,成衣行业他也知道这些行业的优势在什么地方。 但钢铁行业他真不敢碰,现在一个规模的钢铁厂,投入就是上百万元,更关键的是投入进去你还看不到盈利,一年亏个十几万都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张献忠有整个朝鲜支持,能够硬扛好几年亏损,但他太升号亏个几年可能就要元气大伤了。 所以田然思考许久之后还是说道:“将军,现在我和天津卫钢铁厂长宋建军联系,让他收购泰升钢铁厂,要不您也加入进来,把钢铁厂送给天津卫钢铁厂,只要求他们保留汉城钢铁厂。” “田掌柜,你帮俺老张联系一下宋厂长。”张献忠想了想,这倒是一个借鸡生蛋的好办法,只要汉城钢铁厂还存在就是胜利。 第561章 ,探索的道路 大同历三十一年(公元1653年)10月25日。 秋高气爽,京城夏允彝府邸迎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朱由检与媳妇周氏,携子女前来拜访。 这是朱幼薇与夏完淳成婚后,双方家庭的第一次正式会面,意义非比寻常。 夏允彝与盛氏早早便在门前迎候。见到朱由检一行,夏允彝热情地将他们引入正厅。 周氏令随行的朱慈炯奉上礼盒,笑道:“听闻亲家远洋归来,备了些薄礼,是自家裁缝铺子里做的几件寻常衣裳,聊表心意,还望莫要嫌弃。” 盛氏连忙笑着接过道:“亲家母太客气了!您的手艺,京城谁人不知?这礼物再贵重不过了。” 她对于周氏这位历经巨变却能从容面对、凭借双手开创生活的前朝皇后,内心是存着几分敬佩的。 一旁的朱慈炯迫不及待地问:“姐姐,小外甥在哪里?快带我们去瞧瞧!” 其他几个半大的小子也纷纷附和,厅内顿时充满了年轻人的朝气。 朱幼薇笑着应道:“好,好,这就带你们去。”她向父母和公公告退,领着一群兴奋的弟弟们去看望尚在襁褓中的夏浩轩。 周氏见状,也顺势对盛氏笑道:“让孩子们自己玩去,我们姐俩也好说说话。” 两位母亲便借机离开,将正厅留给了朱由检、夏允彝和夏完淳这三人。 众人离去,厅内稍静。朱由检颇为熟稔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金属烟盒打开,递向夏允彝一支。 夏允彝接过,淡淡的烟草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朱由检又将烟盒示意给夏完淳,夏完淳连忙摆手拒绝:“多谢岳父,小婿…担心烟气会沾染衣物,对浩轩不好。” 朱由检闻言,理解地点点头将烟盒收起,笑道:“谨慎些好。” 由检对夏允彝还是很有好感的,当初他虽然在京城,但也知道夏允彝组建几社想要拯救大明,只可惜大明的虫豸太多了,夏允彝也无力回天。对而夏完淳这个女婿也满意,年轻有为,为人沉稳正牌。 夏允彝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问道:“亲家,我在欧罗巴羁留十有余年,于国内情状所知不免隔膜。你如今是《民生报》的主编,洞察市井民生,可否与我讲讲,如今寻常百姓,日常生活中最大的困扰是什么?” 朱由检闻言笑道:“困恼?归根结底,最大的困恼莫过于‘钱不够花’。 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需银钱开路。即便是稍有余财的小康之家,亦要烦恼子女教育的花费,父母年迈的医药,乡间农户羡慕城里工匠月钱丰厚,生活便利,而工匠们又眼红那些富商巨贾,可以挥金如土,不为生计发愁。至于那些富人嘛。” 他顿了顿,语气略带嘲讽道:“他们想的则是如何将财富翻倍,如何将这份家业完美地传给子孙后代,还总觉得朝廷税赋过重,盘剥了他们。” 夏完淳接口道:“要我说,皆是贪念作祟。人生所需其实有限,纵有广厦千间,夜眠不过八尺;家有良田万顷,日食不过三餐。社长曾说,当个人拥有的财富远超其自身所需时,余下的部分,本质上便是代社会掌管,应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实在不必看得过重。” 朱由检看着女婿,眼中流露出几分赞许道:“你们年轻一代,思想更近徐社长,锐意进取,理想高远。 但老一辈,尤其是那些白手起家创下产业的富户,想法却大不相同。他们视产业为毕生心血,认为‘父传子,家天下’乃天经地义,自古以来何曾有将家产传给自家骨肉还需缴纳重税的道理?” 夏允彝道:“我倒是认为此税制颇有远见。本朝开国虽仅二十余载,然因产业大兴,工商繁盛,豪富之家积累财富之速,远超前代。如今一些顶尖富豪所拥资财,恐已不逊于昔年的亲王郡王。若不加调节,恐生祸端。” 朱由检却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道:“对他人主张公平容易,但若这公平落到自己头上,便觉艰难了。” 夏允彝听出他话中有话道:“亲家此言,似有所指?” ~~~~~~~~~~~~~~~~~~~~~~~~~~~~~~~~~~~~~~~~~~~~~~~~~~~~~~~~~~~~~~~~~~~~~~~~~~~~~~~~~~~~~~~~~~~~~~~~~~~~~~~~~~ 他进一步分析其利弊:“此模式优势在于,管理层级大幅精简,管理成本显著降低。因人人皆为‘东家’,监督成本低,且利益攸关,工匠的积极性和责任心确实大幅提升,对于挽救那些濒临倒闭的作坊,效果立竿见影。朝廷也甩掉了包袱,还能稳定收取税赋。” “然而,其缺陷亦很明显。”夏完淳并不讳言,“这种模式极易形成利益固化的小团体。为了确保自身分红最大化,工匠集体往往会倾向于‘内卷’——尽可能不招或少招新人,迫使现有成员承担更多工作。 长此以往,不仅阻碍了就业扩大,其本身也会逐渐演变成一个排外、封闭的‘新行会’组织,与大同社追求的‘开放’、‘共享’理念,恐怕会背道而驰。” 夏允彝听完,惊叹于这种模式的创新性,这确实是在“天下为公”理念下的一种大胆实践,试图在小范围内实现“生产者当家作主”。 但其内在的、导向小团体利益固化的逻辑缺陷,也同样清晰。 夏允彝想了想道:“此制利弊皆极鲜明。虽范围狭小,缺陷不少,然确是一条未曾设想的路径。若能持续改进,补其弊端,或许真能为我民朝走出一条不同于以往任何时代的康庄大道,亦未可知。” “我民朝根基是工匠,即便失败,夯实的也是根基,可谓是有利无害,这样的探索总比大明时期圈养几十万宗亲要好。” 朱由检无言以对,的确,比起大明的王公贵族每年白领朝廷的俸禄,这些工匠还是要自己做工,民朝工匠地位等同于大明的士绅贵族,这样一对付这点探索的学费又算不了什么。 十月二十六日,元首府办公室。 办公室内陈设简朴,最引人注目的是占据了整面墙的书架,以及一张巨大的、标注着民朝疆域与主要铁路网、工业区分布的地图。 刘永在自己的书房接见了刚刚归国述职的夏允彝。 夏允彝恭敬地将一本装订整齐的书册呈上:“元首,这是下官在英格兰期间,根据所见所闻及多方资料整理的《英格兰大革命记事》,请元首过目。” 刘永接过,翻开书页,快速浏览起来。他的阅读速度极快,目光扫过关键章节,特别是关于杰拉德,克伦威尔与议会军、以及其后与长老派、平等派等势力博弈的部分。 约莫一炷香后,刘永合上书册,轻轻放在桌上,摇了摇头道:“这个杰拉德,是这场革命的主导力量,最大的问题在于没能彻底认清自身的力量源泉和敌人究竟是谁。 他们想推翻王权与旧贵族的统治,却不得不与新兴的乡绅、有产者、商业资产阶级结成联盟,这本无可厚非。 但关键在于他未能建立起一支完全听命于自身政治理念的、独立的武装力量。” 他站起身,走到那张巨幅地图前,看着陕北地区,回顾那段峥嵘岁月道:“回想当年我们在大同工业区刚刚站稳脚跟,第一要务就是组建我们自己的护卫队,这就是我们大同军的前身。杰拉德连武力都掌握不了,还革什么命?” 刘永回到座位,拍了拍那本《英格兰大革命记事》,语气转为肯定道:“不过,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份记录极其重要,其成功之处与失败教训,都是宝贵的财富。 我会让人加紧刊印,分发至各级军官、官员以及社内学院,作为学习研讨的材料。” 接着他谈到了对夏允彝的安排道:“仲彝,你在外多年,见识广博,又熟悉旧制与新学,元首府经过讨论,决定任命你为天津知府。” 夏允彝立刻起身,肃然道:“下官领命。” 刘永示意他坐下,详细交代道:“天津卫乃我朝北方重镇,其支柱产业是钢铁与造船,关系到国计民生与海防建设,你必须倾力维护,确保其技术领先、生产稳定。 此外,天津还有仅次于扬州的股票与期货交易市场,金融活跃,但也易生波澜。你的任务不是干预市场具体运作,而是维持秩序,防范奸商操纵,避免市价大起大落,影响实体产业和民生稳定。记住,稳定压倒一切。” 考虑到夏允彝刚刚回国,刘永又体贴地补充:“给你三个月假期,好好与家人团聚,过了元宵节再去上任。” “多谢元首体恤!”夏允彝心中感激道。 大同历三十一年(公元1653年)十一月五日,京城,徐晨府邸。 一年一度的公民议会再次召开,民朝各地公民议员,地方官员齐聚,徐晨府邸也变得热闹起来,不时有官员拜访。 这日,高俊和土根带着一个中年人,挑着两个沉甸甸的箩筐前来拜访。守门的卫兵显然与他们相熟,笑着通报后便引他们入内。 高俊一见到徐晨,脸上就笑开了花,指挥着那中年人将箩筐里的东西一一取出:“社长,您看,这是咱孟津农场今年新腌的咸鸭蛋,流油起沙!这几只是散养的老母鸡,炖汤最是滋补。还有这板鸭,味道正得很!” 最后,他颇为自豪地举起半只熏得油亮、色泽诱人的猪腿:“社长,这是咱们农场今年试制成功的熏猪腿,用的新法子,您尝尝鲜,要是觉得好,可得帮咱们宣传宣传!” 徐晨笑着让他们坐下,目光却落在那个一直略显拘谨的中年人脸上,端详片刻恍然道:“你是高子聪?” 那中年人高子聪顿时激动得脸泛红光,连连点头:“是我是我!社长还记得我?” 徐晨哈哈一笑:“怎么不记得,你可是我们村有名的孝子,为了母亲,没少跟你爹顶牛,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高俊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道:“陈年旧事,让社长见笑了。” 当年他压榨媳妇和儿子的事情没少被同村人笑话,为了此事还被拉的游行示威了一回,这可以说是他人生最丢脸的时刻了。 他推了儿子一把道“子聪,现在在咱们农场管着最大的那个养殖场,您别小看,如今洛阳市面上卖的鸡蛋,十颗里至少有三四颗是从他那儿出去的!” “哦?了不得!”徐晨赞许地点头,“子承父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们这养殖场的规模是越来越大了。” 高俊接过话头道:“全靠社里的政策好,鼓励我们搞集体农场,搞副业。这些年,老百姓日子好过了,手里有余钱,舍得吃蛋吃肉了,咱们这生意自然就越做越红火。” 高子聪在一旁憨厚地笑着,话不多。高俊叹了口气对徐晨道:“就是这小子,本事还是不够,在农场里威望不足,有时候压不住场面,还得社长您多教诲教诲。” 徐晨看着高子聪语重心长道:“子聪,管理一个集体,光靠父辈的余荫不行,关键要靠真本事。你要努力钻研养殖技术,学习管理方法,只要你确确实实能带领大家把养殖场搞得更好,让集体收益更高,大家自然就会服你、跟你。” 高子聪恭敬地点头:“社长,我记住了!” 高俊在一旁帮腔:“我的话他当耳旁风,社长您的话他一定听!”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土根也开口道:“是啊社长,我们这帮老家伙,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干不了几年了。农场的未来,终究要靠他们年轻人。我们就盼着子聪他们能快点挑起大梁。” 徐晨闻言,心中微微一动,面上依旧笑容和煦,留他们用了晚饭,席间多是回忆往昔艰苦岁月,气氛融洽。 临走时,恰逢徐绍回家,他取了一台最新式的留声机送给高俊三人,说是给他们农场添个响动,丰富业余生活。高俊三人喜出望外,千恩万谢地走了。 送走客人后,徐晨脸上的笑容淡去。他派人去详细了解了孟津农场近期的状况。半个月后,反馈回来的信息印证了他的猜测。 原来高俊一心想让儿子高子聪接替自己,成为孟津农场的下一任场长。 然而,高子聪能力平平,管理养殖场尚属勉强,即便有高俊强力扶持也只是家禽场的场长。 若要统领整个多元化的大型农场,无论是经验、能力还是威望都远远不足。 农场里其他几个凭借真本事上位的副场长和技术骨干对此颇有微词,担心高子聪上台会影响农场的发展。 高俊为此深感不快,一方面利用自己的权利明里暗里排挤了几位可能威胁到儿子地位的农场高层。 另一方面这次特意带高子聪来京城,名为送礼,实则是想借助徐晨的威望,为儿子“站台铺路”,希望徐晨能出面说句话,或者至少让外界认为高子聪得到了社长的认可。 了解了前因后果,徐晨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无奈地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不动地盘,个个都是吃苦耐劳的优秀农户;一动地盘,这‘山头’的心思,就都冒出来了啊。” 第562章 ,宣扬武力,致仕与接班挂钩 大同历三十二年(公元1654年)2月25日,广东行省。 “嘟嘟嘟!”火车带着呼啸声音往着广州城前进,这辆火车被民朝高层承包下来,南下参加第一届万国博览会。 一节包厢内张献忠有点抱怨道:“老李,你们轨道部大力倾销二手铁轨,直接坑死了我的钢铁厂,害得我不要钱,把钢铁厂送给了老田的大舅子。” 李自成马上反驳道:“你当我的二手铁轨缺客户,日本,安南,老挝都想要,要不是朝鲜的轨道尚书,死皮赖脸硬是要购买,我还不想卖给你们朝鲜。 卖你的虽然只是二手铁轨,但只要原本三成的价格,质量比你们厂的铁轨还好,你就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 高迎祥笑道:“你那钢铁厂半死不活,能脱手也是好事,不要再计较这点事了,我给你说个好项目,前两年我去天津卫造船厂购买了两艘蒸汽轮船,这玩意儿造价虽然昂贵,但速度是真快,不用等风,不用找洋流,现在我带着船队跑东宁岛和吕宋岛航线,专门给江南拉东宁岛的白糖,吕宋的铁矿,铜矿,你朝鲜不是也有一些捕鱼船队,换上蒸汽轮船效率可以增加三倍。” 随着高炉技术的进步,平炉技术的出现,以及造船业的大发,民朝的钢铁产能再次进入了一个爆发。 这次钢铁产能主要爆发在沿海地区,富裕的江南各地沿海地区开始出现钢铁中心,像金陵,扬州等地的钢铁厂主要购买的就是吕宋高品质的铁矿,铜矿,佛山钢铁中心主要购买的就是儋州高品质铁矿,和东南亚高品质的磁铁矿。 虽然运输这些铁矿的运费低,但架不住量大,且需求稳定,不存在矿石运输过来卖不出去的情况。 很多经过南洋南中地区的海船都会运输铁矿来增加利润,甚至现在已经出现了专门运输铁矿运输队,购买最先进的蒸汽轮船,虽然价格贵,但因为不需要水手操弄风帆,一艘蒸汽轮船需要的水手是原本的1/5,这样运输矿石就成了一笔比较稳健的买卖。 张献忠道:“高老大,你举荐的项目肯定好,回来的时候我就去天津卫造船厂看看。” 赵云飞忽然诱惑道:“老张,现在海军部正在制造铁甲舰,使用两台200匹马力的蒸汽机做动力,是用2000吨级的水压机压制的钢铁龙骨和肋骨,外层更是有30mm的均质钢装甲,能扛住这世界大部分的火炮,这样的铁甲舰,虽然小了一点,只有500吨,但做你朝鲜将军的旗舰算是有排面了。” 张献忠警惕道:“老赵,你这人面相虽然忠厚老实,但就是一肚子花花肠子,这铁甲舰出来才几年时间,这等好事居然就轮到了我,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赵云飞故作气愤道:“你呀,就是不识好人心,你等着,这次在广州,我们海军部会组织一场阅舰式,到时候铁甲舰会专门进行表演,让你看看我海军部铁甲舰的威力,到时候你即便求着我卖,我也不卖给你。” 而在另一节车厢,徐绍,李旭,夏完淳三人正在检查自己带过来的留声机,拿出磁盘不断的播放北方的流行音乐。 这时候刘永打开车厢大门,看着里面堆了十几个留声机笑道:“这次你们带了多少留声机去广州?” 徐绍笑道:“一千台,我们包了一节车厢,随后会运到广州。” 李旭笑道:“我们改进了留声机,现在音质变得更高,杂音少,而且黑胶唱片的容量也得到提升,而且还改进了动力系统,现在有机械模式和电力模式两种,有电网的地区可以插电使用。 现在一张唱片能录制30分钟的内容,正反两面就是1小时,大概能录10首歌,现在的一张唱片能抵以前的5张。” 刘永饶有兴趣的听了一会,感叹道:“现在科技发展的速度真是越来越快,以前的纺织机,蒸汽机,社长和我们解释,我们还能听得懂,但现在这些又是电又是磁的,我们都老了,听上去和天书一样。” 徐绍笑道:“刘叔叔,你们只是太忙没时间了解电力学的知识,但只要上一个月的课,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神秘。” 刘永看着三人劝说道:“你们打算一直开这个声韵商社,我承认你们这个商社很赚钱,也是社长说的高科技厂,能带动社会的发展。 但你们一个商社最多也就几百个工匠,这留声机发展几年,最多把机械改成电力驱动。前途有限。 刘永继续劝说道:“你们应该收心了,开商社只是游玩,步入政坛才能更好的推动社会的发展,更广阔的发展空间。” 说完刘永就离开这里,留下陷入沉思的三人。 李旭挠挠头道:“我母亲一直也这样说我不务正业,想要我入仕途,没想到现在连刘叔叔都这样说。” 夏完淳淡然道:“我母亲也是一直这样劝说我。” 徐绍叹息道:“难道我们几兄弟创业就要这样中道崩殂了?” 李旭好奇道:“徐伯伯思想开明,赞同我们的事业,那伯母不说吗?” 徐绍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无奈道:“我母亲听我父亲,我父亲则说,让我们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自己的前程自己做主。” 李旭羡慕道:“徐伯伯开明。” 而在另一节车厢,徐晨拿着钢笔书写有关电力学的知识,不时的要停顿回忆一番。 因为有徐晨这个外挂,民朝的电力学发展极其快,把历史上莱顿瓶这个历史上第一个电容器,作为电力学的起源算起,到爱迪生研究出可以商业用的电灯,西方整整花费了上百年时间研究电力学,才终于走到了可以商用的这一步。 而在民朝电力学和电灯是同时出现的,民朝学者连电压,电流,电阻这些基本原理都不懂的情况下,发电机和电灯泡就出现了。 很多电力学的理论还没出现,实物反而先出现,还是靠着徐晨回忆在补足电力学的理论不足。 这样应用先行的情况,就导致了民朝电力学,理论落后于实践,遇到了困难很难越过去,需要不断的反馈到徐晨这里,徐晨在根据自己所学的电力知识,找出解决的方法,并且补充这部分理论的缺陷。 当然徐晨在后世也不是学霸,他知道的都是一些通用性的电力知识,稍微高深一点的他也不知道,只能靠民朝学者自己一点点的摸索,所以明朝的电力学发展及其畸形,应用发展的极快,理论跟不上应用,一到遇到了徐晨知识的盲点,就陷入了停顿,需要花费海量的人力物力,一点点的探索。 所以徐晨现在尽量把自己知道的电力学知识写出来,减少攀爬科技树的难度。 “社长,还在忙碌!”刘永打开车门敬佩道。 社长真是活到老,学到老的典范,这点他远远比不上。 徐晨收起自己的资料笑道:“坐!” 而后他询问道:“这次万国博览会弄得如此声势浩大,甚至还要动用四海舰队弄个阅舰式,这有点不像是开门做买卖的样子。” 刘永严肃道:“社长,就是想做买卖,所以先要展示武力,这些年天竺,波斯,奥斯曼,欧罗巴诸国都有对我们海商处罚的举动,有一些是海商犯了当地法律也就算了。 但还有就是欺负我们民朝商人,把我们的商人当肥猪宰杀,我们的大使馆多次提出了警告,但效果了了,我们也不好,因为几个商人的事情发动一场战争。” “而现在这场万国博览会,不但是为了展示我民朝的货物,更是想要开拓海外的市场,在其他的国家建立产业,要是我民朝不彰显武力,只怕这些国家不会安分守己的和我们做生意。” 徐晨想到后世的情况,严肃点头道:“海外诸国都是怀威不怀德的蛮夷之辈,尤其是那种封建贵族君主,让他们公平做买卖他们不会。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借势气欺压人,的确是要展现我民朝实力。” 而后他想到高俊之事对刘永说了一遍,而后严肃道:“我大同社建立已经有30多年了。统一中原也有20年,现在已经有很多一批的社员,他们的年纪都超过了六旬或是接近六旬,像高俊一样想法的人只怕为数不少。” “我倒不反对社员后代接班,但关键他们得有能力,得凭自己的本事选上去。 如果光凭血脉就可以上位,我们干脆封这些元老,公侯伯子男的爵位算了。 省的弄得里外不是人,明面上要废除封建君主制,暗地里又搞什么血脉继承,授人以柄,遭人嘲讽。” 刘永眉头紧皱,如果是官场这事情反而好办,毕竟上千年的科举制,早就打破了血脉继承的规则,明面上科举出身的官员都是非常反感这种血脉继承制的。但在这些作坊,只怕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想法。 他看向徐晨询问道:“社长您的想法是什么?” 徐晨想了想道:“高级职务还是要避嫌的,尽量让亲属不待在同一家作坊,还有就是要把致仕和接班挂钩,他们想自己的后代进步,那就不要霸占着位置。” 徐晨想了想定个标准道:“原则上,元老的后代想要突破知府,军中大校旅长,元老就要避嫌致仕。” 刘永听完苦笑道:“社长,这可不好推动。” 徐晨道:“难也要推动,我们大同社的宗旨就是,遇到矛盾毫不避讳,主动解决矛盾。” 第563章 ,李自成与朱由检的命运相遇 广州火车站。 “嘟嘟嘟——!” 震耳欲聋的汽笛声接连响起,伴随着巨大的轰鸣与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一列宛如钢铁长龙的火车,喷吐着浓密的白色蒸汽,缓缓驶入站台。大量蒸汽弥漫开来,让整个火车站笼罩在一片云雾缭绕之中,充满了水汽和煤烟气。 车门打开,张献忠走下火车,深吸了一口广州温暖湿润的空气,舒展了一下筋骨,望着眼前与北国截然不同的南国景象,不禁大声感叹:“他娘的,这才几天工夫?就从冰天雪地的京城到了这暖洋洋的广州!要是倒退回二十年前,有人跟老子说能有这事儿,老子非把他当骗子捶扁不可!”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同样刚下车的李自成,难得地竖起了大拇指,由衷赞道:“老李,我这辈子除了社长没怎么服过人,但你这二十多年,带着人硬是捣鼓出这张铺满全天下的铁路网,这一点俺老张是真服你!厉害!” 连一旁的高迎祥也抚须感叹道:“是啊,难怪报纸上一直说铁路是龙脉了,当真是一点不为过。 铁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单凭这贯通南北、连接东西的铁道大动脉,就足以名垂青史,为后世所铭记了。” 李自成面对老兄弟的赞誉,只是谦逊地笑了笑,摆手道:“过奖了,我李自成不过是遵循社长的指示,执行朝廷的决策,领着轨道部的弟兄们,尽了本分而已。 这铁路网,是全体民朝百姓、数十万铁道兵和工程人员血汗的结晶,非我一人之功。” 目光扫过繁忙的站台和延伸向远方的铁轨,心中亦是升起一份自豪。从当年银川驿站的落魄驿卒,到如今执掌天下交通命脉的尚书,他这半辈子也只做了修铁路一件事。 张献忠早已热得脱下了厚重的棉外套,只穿着一件单衫,啧啧称奇:“京城那边的雪渣子还没化干净呢,这边倒好,跟入了夏似的!这地方冬天肯定舒坦,以后老了,冬天就搬来这儿过,准保不受冻!” 高迎祥打趣道:“你想得倒美!除非你那朝鲜半年离了你,还能运转自如,不出乱子。” 张献忠闻言,想到朝鲜事务仍需他坐镇,最终还是悻悻地放弃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道:“妈的,看来这清福是享不成喽!” 早已等候在此副总理大臣罗伟,广东巡抚陈诚,南海舰队将军杨秀头等人,见到刘永、徐晨等大同社最高层联袂而至,激动得快步上前道:“社长!元首,一路长途跋涉,辛苦。” 徐晨笑着上前握手道:“罗伟啊,为了这万国博览会,你辛苦了两年。这最后的荣光时刻,我们当然要来给你站台助威!舞台是你的,我们只是观众。” 刘永笑道:“是啊,你这两年的心血,我们都看在眼里。大胆去展示,让全世界都看看,我们民朝的气象!” 得到社长和元首的肯定,罗伟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干劲,挺直腰板道:“多谢社长!多谢元首!罗伟必不负所托!” 大同社的高层们在广州的招待所休息了一晚,消除旅途劳顿。翌日清晨,便在罗伟的引导下,前往已然准备就绪的万国博览会场馆。 博览会的主场馆是一座宏大的建筑,大量运用了钢铁骨架和透明玻璃,在岭南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宛如一座降临人间的“水晶宫”。 场馆外围,此前为吸引人流而设立的露天市集并未拆除,而是经过了精心修缮和规划,变成了展示全球各国家风情的娱乐区,各种肤色的商贩叫卖不绝,异域音乐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罗伟引着徐晨、刘永等人登上主场馆的一处制高点,俯瞰下方那片充满活力的市集全景。只见下方人潮涌动,在各个分区流连忘返。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一块被围起来的空地上,正在进行的两场表演。一边是两名全身覆盖着中世纪哥特式板甲的欧洲骑士,骑着披甲战马,手持骑枪,在一段短距离内进行对冲演练。“哐!”沉重的撞击声和四溅的火花引得周围观众阵阵惊呼与喝彩。 另一边,则是几位身着传统服饰的波斯武士,展示着精湛的弯刀技巧,刀光闪烁,令人目眩。 徐晨看着那骑士对冲的场景,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怀念。这让他想起了后世网络上兴起的全甲格斗爱好者和历史战役重现活动,那种对冷兵器时代力量的直观展示,确实具有独特的魅力。 刘永望着下方摩肩接踵的人群,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早就听闻如今的广州,日日如佳节,夜夜似元宵。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看这涌动的人潮,我民朝百姓,是真的富足安乐了。” 罗伟笑道:“根据统计,目前从各地乘火车、坐海船赶来广州的观众,已有数十万之众。待到博览会正式开幕,预计人流将突破百万!” 刘永点头感叹:“百万之众,不远千里而来,只为观一博览会。若非火车拉近了时空距离,百姓家有余财,焉能有此盛况?” 徐晨接口道:“从前京城到广州,快马加鞭也要月余,如今乘坐特快列车,不过五日可达。这便是科技改变生活,交通连接世界。” 在场馆另一侧,张献忠、高迎祥等人正对着那宏伟的玻璃钢铁主场馆啧啧称奇。 张献忠指着那在阳光下璀璨生辉的建筑喊道:“我的乖乖!罗伟这书生是把东海龙王爷的水晶宫给搬来了吗?这得用多少玻璃?” 高迎祥笑道:“这叫做‘非壮丽无以重威’。当年萧何建未央宫,便是此意。如今我民朝举办万国博览会,旨在向寰宇诸国宣示文明与富强,自然要以最宏伟、最先进的建筑,震慑其心,让他们未入其内,先畏其势。” 张献忠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有道理!别说那些番邦蛮子了,就是俺老张看了,心里都咯噔一下,够气派!” 众人在外围兴致勃勃地逛了一圈,看了欧洲的骑士比武、波斯弯刀表演,又欣赏了天竺舞女曼妙的身姿,以及来自新大陆土著充满原始野性的草裙舞,可谓大开眼界,目不暇接。 张献忠信步走进了主场馆内,径直来到了“朝鲜特区”的展位。展位上陈列的物品颇具特色除了大量价格实惠、质地尚可的棉布,走薄利多销的路子;更多的是各类鲸鱼制品,如熏鲸鱼肉、腌鲸鱼肉、鲸鱼肉罐头、龙烛,珍贵的龙涎香,以及各种鲸鱼内脏提炼的制品;此外便是朝鲜的招牌特产,各种品级的人参及其他草药。 负责展位的正是沈光祚。张献忠走过去,直接问道:“老沈,怎么样?瞅着能拿下多少订单?” 沈光祚带着自信的笑容道:“回将军,前些日子在外围市集,咱们的展位就颇受欢迎。凭借这独一无二的鲸鱼产品和老山参,下官估摸着,正式博览会上,拿下两三百万的订单,应当不成问题。” 张献忠闻言大喜,用力一拍沈光祚的肩膀道:“好!只要能让我朝鲜国的名号响彻这万国博览会,让天下人都知道咱们的好东西,回去老子就把那支珍藏的千年老山参赏给你!” 沈光祚顿时喜出望外道:“多谢将军!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与此同时,李自成则来到了博览会最核心的“中央展区”,这里展示的是民朝最具战略意义和科技实力的成就。他径直走向轨道部的巨型沙盘展台。 这个沙盘规模惊人,精细地复制了整个民朝的疆域地貌,上面纵横交错的铁路线如同银色的血脉,一列列微缩的火车模型正沿着轨道缓缓运行,生动地展现着民朝交通大动脉的勃勃生机。 主持展台的是轨道部左侍郎朱九。李自成对朱九沉声嘱咐道:“老朱,此次博览会,是我轨道部向全球展示实力、开拓海外市场的关键机会。 要让所有来访的外国使臣、商人明白,铁路之于国家,犹如筋骨之于人体,是发展经济、调运物资、投送兵力的命脉所在! 如今中原易于修筑的铁路干线已基本完工,我们这支庞大的轨道工程兵团能否维持规模,继续向海外、向更艰难的地域拓展,很大程度上,就看这次能吸引到多少外邦的合作意向与订单了。” 轨道部极其庞大,几十万人为这十几万里的铁路,几千个站点服务,同时还有30余万的轨道工程兵,在各个荒郊野岭,修筑铁路,延伸铁路网的规。 但民朝好修的铁路基本上要修建完,剩下的不是江南这种河道众多,就是西南群山起伏之地,工程的投入会变得更大,时间更长,剩下的工程更耗时,现在虽然人员没减少,但他却居安思危,要开辟新的工程。 朱九点头道:“我明白。” 就在这时,一阵年轻人的惊叹声传来:“哇!好大的沙盘!你们快看,上面的小火车自己会动!太厉害了!” “别乱摸!”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带着呵斥传来。 李自成循声望去,只见几个半大的青年正围着沙盘兴奋地指指点点,后面跟着一个面容清癯、气质儒雅的中年人。 李自成定睛一看,心中不由一动,那人竟是前明崇祯帝朱由检。 一时间,李自成心中百感交集。当年他在银川驿站当驿卒,虽常受官吏欺压,好歹有份微薄薪饷糊口。 然而崇祯二年,朝廷为节省开支,大规模裁撤驿站,他李自成便是万千失业驿卒之一,被迫走上投靠大同社的道路。 结果大同军趁势而起,没几年就攻占了整个关中,而后占据了北方,崇祯反而成了阶下之囚。 他知道后面崇祯还办了一个民生报,成为了北方的大报,专门为百姓做主,名声还不差。李自成现在看着他,有一点命运无常之感。 朱由检也看到了李自成,他自然认得这位如今权倾朝野的轨道尚书,但他并不知晓,自己当年的一道诏书,直接砸了眼前人的饭碗。 他只是出于礼貌,对着李自成微微颔首示意,随即催促自己的儿子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帮你们母亲整理展台,搬运货物!” “哦,知道了。”朱慈炯等人有些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那会动的火车沙盘,这才跟着父亲离开。 朱由检一家此次来广州,一方面是他作为《民生报》的主编,需要报道万国博览会这一盛事。 另一方面,他的妻子周氏也在博览会中争取到了一个小型展位,展示和销售她们最新款的服装。 朱幼薇正费力地搬着一个装满衣物的大箱子,见到几个弟弟才姗姗来迟,不禁埋怨道:“本来不用你们来添乱,你们非要跟来说帮忙,结果一到关键时刻,人影都找不到!就知道到处疯玩!” 朱慈炯连忙上前接过母亲手中的衣物,嬉皮笑脸道:“大姐,我们这不是来了嘛!” 朱慈照指着不远处道:“大姐你看,姐夫来了!” 果然,夏完淳安排好自己负责的展区事务后,便赶过来帮忙。他接过妻子手中的箱子道:“我那边都安置妥当了,看看你这边还有什么要忙的,我搭把手。” 朱慈照笑道:“大姐这里正缺壮劳力呢!” 夏完淳便帮着朱幼薇和周氏,将一件件精心制作的服装挂上衣架,布置展台。 朱由检在一旁看着忙碌的家人,又望向场馆内熙熙攘攘、肤色不同的商贾,不禁感叹道:“我观察了数日,此次来参会的国家,大小不下百数。天竺、波斯、天方、欧罗巴诸国、新大陆部落……文明形态各异,真是让人眼花缭乱。 从前大明,虽号称天朝上国,实则坐井观天,何曾见过如此真正的‘万国来朝’景象? 如今民朝敞开国门,广纳四海,皆为互利共赢之贸易,这格局气象,确非昔日可比了。” 大明时期,那些藩国想来朝拜,大明朝廷都不愿意,因为这样的朝拜,每次对朝廷来说都是做亏本的买卖,但现在看民朝他们想办法吸引全球的国家来,就是为了和这些国家做买卖,双方对外的差距太大了。 夏完淳整理衣物道:“岳父大人,此乃闭关自守与对外开放之别,结果自然迥异。大明已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您如今在民朝,著书立说,为民发声,生活安宁,不也很好吗?不必再为前尘往事挂怀。” 朱由检点了点头,望着这繁荣开放的盛世景象,心中那份作为前朝帝王的复杂心结,似乎也释然了许多,即便是他,也在为眼前的盛情感到自豪。 大同历三十二年(1654年)二月二十八日,广州外港,碧波万顷。 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缓缓的靠近广州港。 舰队指挥官李文兵站在旗舰望着眼前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广州港,心潮澎湃,难以自已。 他深吸一口带着咸腥味的海风,对身旁的蒋乡泉感慨道:“四年了,整整四年!我们终于回来了!” 蒋乡泉也感叹道:“我从来没想过走上全球之路会这么远。” 算上前往新大陆,他们也算是完成了一趟环球旅行,这趟旅行整整花了四年时间,可以说远远超出了他们最开始的想象。 李文兵的目光扫过远处广州城的轮廓道:“这四年的经历,让我真切地感受到,自大航海时代开启,世界已然连成了一个整体。 我民朝再也不能,也不应关起门来独善其身。我们拥有当下最先进的科技,承袭了最悠久的文明道德,我们有责任,也有能力,去带动其他相对落后的文明共同发展。 利用全球的资源与智慧,推动我民朝迈向更高峰;同时,也将我们的文明成果惠及世界。这才是天朝上邦应有的担当,我民朝当为世界文明的灯塔,照亮全球。” 刘永元首的任期已经快结束了,他对此次元首之位当仁不让,并且已经有了执政的思路和理念了,就是要继续推动全球化的发展,让全球连为一个整体。用其他文明的资源,人才推动民朝继续发展。民朝则带动其他落后的文明发展。 在舰队另一艘大型运输舰上,桑浩、张耀等参与了西班牙内战的军事顾问团成员,也同样激动地凭栏远眺。 张耀几乎要跳起来,指着越来越近的码头声音哽咽道:“回来了!终于他娘的回来了!这一走就是五年啊!老子居然绕着地球跑了一圈!妈的,西洋人的面包硬得像石头,腌肉咸得发苦,可算熬到头了!今晚非得找个最好的馆子,狠狠吃上一顿地道的华夏菜!就不知道这广州的厨子手艺咋样?” 桑浩虽然同样心潮起伏,他笑着拍了拍张耀的肩膀:“放心,登岸第一件事,就是请你吃最地道的广府大餐,管饱管够!” 王平安和周俊更是感慨。他们两人离开神州本土已经有10余年了。两人都在新大陆成家立业。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次回到中原。 在他身旁,还站着两位神情复杂的欧洲人——阿隆索和马丁,他们是西班牙伊比利亚联盟的新任领导人。 王平安将一份厚厚的文件递给阿隆索,郑重说道:“阿隆索,马丁,这是根据西班牙的实际情况,为你们量身制定的《王国复兴与发展五年计划》。重点发展剑麻种植园、橄榄油加工和地中海特色养殖业,只要按计划稳步推行,不出五年,西班牙的经济定能恢复,民众生活也能得到改善,这次的万国博览会,你们可以想办法寻求朝廷支持发展国家。” 阿隆索紧紧握着计划书,眼圈发红,用力点了点头。一旁身材魁梧的马丁也是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 这五年,对于西班牙而言,是血与火的洗礼。内战结束后,更大的考验接踵而至。不甘失败的腓力四世,联合了法兰西、奥斯曼、荷兰以及神圣罗马帝国中的部分势力,组成了一个松散的“反西班牙同盟”,集结了号称十万的大军,从陆地和海上,向新生的伊比利亚联盟发起了猛攻。 那段时间,可谓岌岌可危。幸而,所谓的同盟内部勾心斗角,各怀鬼胎,并非铁板一块。腓力四世一心复国,而法国想着吞并边境领土,奥斯曼苏丹意图夺取西班牙在北非的据点,荷兰人则想趁机吞并西班牙在非洲的殖民地,正是这种不团结,给了联盟喘息之机。 在李文兵的支持和全面动员下,西班牙本土实行了战时体制,征召了十五万新军。在李国栋指挥着主要由西班牙民兵和部分雇佣兵组成的“伊比利亚联盟军”。 先是配合主力在东部战线击溃了腓力四世麾下最精锐的部队,随后又利用伊比利亚山脉的复杂地形,设伏重创了冒进的一万法军先头部队。 而在南线,奥斯曼军队企图攻占梅利利亚,却被同仇敌忾的西班牙守军和赶来支援的民朝舰队击退,并顺势反击,甚至一度威胁到奥斯曼在埃及的统治。 几场关键战役打下来,虽然西班牙本土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终于彻底粉碎了“反西同盟”的进攻,伊比利亚联盟军与荷兰,法兰西,奥斯曼签订了停战协议。 只有菲利普四世还在苟延残喘,不承认伊比利亚联盟军对西班牙的统治,想办法借债,招募军队夺回西班牙,只可惜现在连他的堂兄,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都不愿意再帮他。 只是因为这场大战,国家已经破碎不堪,西班牙人也不想打仗,此刻的阿隆索和马丁,只想着如何遵循王平安等人留下的方略,带领满目疮痍的西班牙,走向休养生息与和平建设之路。 王平安看着这两位并肩作战多年的伙伴沉声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西班牙的未来,就托付给二位了。记住,和平发展才是根本,善待你们的子民。” 码头上,迎接的号角已然吹响,彩旗飘扬,迎接着明朝远征军的回归。 第564章,叠的Buff太多与阅舰式 大同历三十二年(1654年)三月一日,广州,远征军营地。 在李文兵休整一日之后,徐晨和刘永两人找到李文兵,询问欧洲的战事情况。 李文兵找到自己从欧洲带回来的地图铺在桌面上,而后指着西班牙方向道:“欧洲之前就经历了30年战争,除了菲利普四世之外,其他欧洲各国已经打不下去了,短时间西班牙应该是和平的,这是菲利普四世还在亚平宁半岛有几个国家,他打算以这几个国家反攻西班牙。” 刘永摇头道:“欧洲的君主制也太奇怪了,西班牙国王居然还能是西西里国王,米兰国王。” 大同社高层本以为在西班牙击败了菲利普四世,这场战争就能结束了,却没想到菲利普四世在中欧还有这么多领地。 李文兵无奈笑道:“还有那不勒斯国王,萨丁岛国王,米兰那不是国王是公爵国,在西方,一个国王能有多个国家和领地,西班牙以前是欧洲的霸主,王室有许多领地,还好现在西班牙王室衰败了,不然的话荷兰,葡萄牙也是他们的领地。” 徐晨倒也知道一些西方的封建制度,不过没太深入的了解,他知道所谓的神圣罗马帝国,既非神圣,也非罗马,更非帝国。 还知道他们奇葩的选帝,神圣罗马帝国看上去像个庞大的帝国,实际上内部四分五裂,内部都快碎成渣子了,是靠着天主教勉强维持在一个文明体系当中。 刘永皱眉头道:“现在菲利普四世不肯承认战败,这战争还要继续打下去?” 李文兵道:“不会了,菲利普四世不认输,但他已经没钱打仗了,欧罗巴的银行家现在已经不肯借钱给菲利普四世打仗,还在催促他还债。” 他想了想道:“现在菲利普四世囧境就像战国时期的周赧王,他现在要躲着这些银行,这些银行家在欧罗巴的势力极大,连欧罗巴的国王都不愿意轻易得罪他们,而且他即便想要打下去,他也是要和伊比利亚联盟军打,已经没办法影响到新大陆。” 刘永松口气,战利品他们早已经得到了,现在民朝就是想结束这场战争,只要欧罗巴不再影响新大陆即可。 而后李文兵指着地中海的另一头道:“这条运河还是要建设,在西班牙,我们的船队要绕过整个炎洲大陆,多航行上万里的路程,如果这条运河打通了,就可以两面夹击菲利普四世,他就没办法继续挣扎了。” 在西班牙打仗的时候,他最苦恼的就是很难得到民朝本土的支持,虽然新大陆前往西班牙比较近,但新大陆除了粮食,武器装备,各种生活生产用品都没办法支援远征军,他在西班牙待了两年时间,几乎每天都要念叨打通苏伊士运河。 “现在即便是战争结束了,这条运河也要修,修通了这里就能节省上万里的行程,我民朝想要建立对外贸易体系,这是一个必须要控制的节点。” “我派遣人员巡视了修筑运河的土地,修筑运河的地区没什么山脉,土地比较平坦,修运河起来难度不大,我这次把奥斯曼帝国的王子苏莱曼带过,就是打算修通这条运河。” 刘永想了想认可道:“是要把这条运河给打通了。” 这几年随着殷洲运河的开通,明朝的海商对建设苏伊士运河的呼声也越来越高了,而且要建立全球的贸易体系,需要控制全球航道的主要节点,苏伊士运河显然就是一个关键的节点。 李文兵继续道:“民朝对欧罗巴的影响力太低了,想要保持影响力,必须要建立一支舰队做武力的保证,还要有一块适合的根据地。” 而后李文兵指着马达加斯加道:“这个岛屿只有一些土著和原始的国家,他们肤色和我们相近,也是种植水稻做粮食,我听在欧洲的海商说,当年郑和下西洋时期到过这座岛屿,留下过一些天朝子民,这个岛屿生存下来的土著应该是我炎黄的血脉,现在应该让他们认祖归宗了。” 刘永皱眉头道:“这能让人信服?” 徐晨倒是有点印象,好像说那边的土著是有一些是华人的血统。 李文兵淡然道:“别人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相信,当地的土著相信,我民朝应该派儒生去当地教化土著,让他们再次认祖归宗,只要他们拜三皇五帝,说汉语,穿汉服写汉字,就足够了。 占驻了这个岛屿做海军基地,我们就控制了炎洲大陆,加上苏伊士运河的节点,就相当于把我们海军势力范围向西方推进了3000里。能够直接影响欧罗巴,天方,天竺文明。” 刘永无奈摇头,再有半年他就要退下来,这事他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3月3日,广州造船厂。 广东巡抚陈诚,南海将军杨秀头带领民朝的高层,来视察了这座造船厂。 首先映入眼帘就是造船厂庞大的船坞,人进入船坞,感觉自己无比渺小,像是来到一个巨人的国度一般。 船坞内有还在建设的战舰,其龙骨肋骨极其庞大,但却不是众人想象当中的原木,都是闪烁的金属光芒的钢铁,工匠用一根根烧红的铆钉,钉入早就准备好的孔洞当中,而后不断用锤子敲击,直至连接部位的铆钉被敲打的严严实实,逐步冷却。 张献忠惊叹道:“用钢铁制造龙骨造船,不会沉吗?” 陈诚没好气道:“让你多学习一些物理知识,你不去学,要一个物体会不会沉,要看整体的密度,使用了均质钢的龙骨和肋骨,船体反而更结实,更不容易沉。” 杨秀头道:“现在哪怕是辽东,也很难找到适合建造这种大型战船的龙骨,即便找到了,价格也极其高昂,使用钢铁做龙骨不但更坚固,而且价格只有原木龙骨的十分之一。” 民朝有三大的造船基地,以天津卫为基础的北方造船基地,还有扬州,松江为基础的江南造船基地,第三个则是以广东为主的岭南造船基地。 这其中北方造船基地最庞大,制造了整个民朝五成以上的海船。 原因也很简单,天津卫靠近辽东,可以得到辽东的原木。 江南和岭南两地,虽然也能得到南中地区的原木,但终究不如辽东丰富,造吨位不够大的海船还可以找到一些适合做龙骨的原木。 但制造三千吨级以上的海船传统的木料龙骨就有点力不从心,不但寻找起来麻烦,运输更麻烦,一根龙骨甚至能占到海船十分之一的成本,加上船肋骨,可能要占到三分之一,甚至更多。 而且海船吨位继续上升,已经达到了木头这种材料的极限性,需要高超的技巧来拼接木料,增强龙骨的坚固,再制造更大吨位的海船,这种海船反而因为材料的原因不够坚固。 因为要运输更多价格低廉的铁矿,煤矿等原材料,民间需要吨位更大的海船,只有这样才能摊薄矿石的成本,让原本没办法贸易的货物,找到新的市场。 所以民朝的航海界,迫切需要更大吨位,更坚固的海船,以满足越来越庞大的海运需求。 有市场就有需求,江南,广东的造船厂,在寻找价格低廉,坚固耐用的龙骨材料,等民朝研发出千吨级的水压机之后,造船工匠意外的发现,钢铁居然是非常好的龙骨材料的,经过了几年的验证,钢铁龙骨肋骨制造的海船,不但坚固,因为不需要深山老林里面的百年原木做原材料,造船的成本还能下降两成,于是钢铁龙骨,开始在民朝出现,现在已经成为主流的趋势,民朝的海船3000吨级开始成为主流。 如果说这些船坞造的海船还在刘永,李文兵等人的理解范围内。 但等他们来到一个更小的船坞当中,他们看到一个大概千吨级的海船的钢铁龙骨,工匠用龙门吊吊着一块沉重的铁板,另外几个工匠把铁板固定在肋骨上,而后用通红的铆钉插进去,把钢板一点点焊死在肋骨上,这个船坞制造的船,就有点超出他们的想象。 杨秀头得意道:“这次海军部研发的新式的铁甲舰,动力系统采用了,两台2了300匹马力的蒸汽机,火力系统采用新式的100mm退管火炮,护甲采用30mm的均质钢装甲,没有火炮能打穿这种钢装甲,就是速度稍微慢了一点,每小时只有六节速度。” 而后他叹息道:“这几乎是铁甲舰唯一的缺陷,要不然它就是不沉的战舰,无敌的战舰。” 民朝的高层都惊叹这艘铁甲舰的强大,哪怕看着钢铁的身躯,他们也不认为杨秀头的话有什么问题。 “咳咳咳!”只有徐晨听了杨秀头的话,不断咳嗽。 无敌舰队已经已经全军覆没了三次,号称不沉的泰坦尼克号第一次就沉了。你这样一下迭了两个buff,这艘铁甲舰只怕承受不住。 徐晨严肃道:“这种无敌,不沉之类的,夸张的话就不要说了,傲慢是最大的原罪,世界上有盾就有矛,我们会进步,其他的国家也会进步,要是陷入这种无敌的盲目自大当中,迟早会被其他国家的追上。” 刘永也马上严厉道:“社长说的没错,我们会进步,敌人也会进步,骄兵必败,用在海军上也是一样的,普通的士兵说一些无敌不败的话也就算了,你们这些将领也想着什么无敌不败之类的思想,迟早会打败仗。” 徐晨虽然这样警告了民朝的高层,但不妨碍众人对这艘战列舰的喜爱。 在后面的张耀看着半成型的铁甲舰一脸羡慕,后悔道:“早知道海军会有这么厉害的铁甲舰,我就报考海军了。” 桑浩没好气道:“从西班牙回来的这一路,你抱怨了半年,说坐船和在监牢当中一样,现在就忘了。” 张耀盯着铁甲舰目不转睛道:“如果这监牢是用铁甲舰造的,那我愿意去做。” 桑浩没好气道:“叛徒!” 大同历三十二年(1654年)三月十一日,广州港。 碧空如洗,海波不兴,人山人海,彩旗飘飘,整个广州乃至于民朝前来参加万国博览会的百姓,全聚集在港口之上, 岸畔观礼高台上,全球各国旌旗招展。 元首刘永身着大同礼服,胸佩勋章,威严地坐于主位。 他的身旁与下首,是数十位来自欧洲、奥斯曼、波斯、莫卧儿等国的王子与特使。这些贵客衣着华丽,神色各异,或交头接耳,或举着单筒望远镜,极力保持着镇定,但眼神中的震撼却难以完全掩饰。 “诸位贵宾。”刘永的声音,通过电喇叭,传递在整个港口。 让第一次见识到广播站的大使惊愕不已,但在这种庄重的场合,他们也只能压下自己的惊愕和好奇。 “感谢大家来到我民朝,我民朝是一个和平包容的国度。希望接下来的日子让各位都有所收获,达到互惠互赢的目的,阅舰式开始!”刘永的声音传遍整个港口区。 随着他话音落下,港外海平面上,一片移动的森林正缓缓逼近。那是桅杆与风帆组成的庞然大物,逐步靠近了广州港口。 首先驶过观礼台前方的,是五十艘“三级战列舰。它们均是千吨级的巨舰,修长的船身线条流畅,两侧三层炮窗洞开,露出密密麻麻的炮口。 民朝的战列舰主要分为一级战列舰,二级战列舰,三级战列舰,其中一级战列舰,吨位五千吨,有150门退管火炮。 二级战列舰则是三千吨位的主力舰,有120门退管火炮,三级战列舰则是千吨级主力舰,有80门退管火炮,至于千吨级以下的,则属于护卫舰,巡洋舰,不在这次阅卷式的范围之内。 五十艘战舰以严整的单纵阵驶过,洁白的巨帆吃满了风,如同海上移动的城墙,压迫感扑面而来。船首像上雕刻的龙、虎、麒麟等猛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当舰队靠近港口,隆隆的礼炮声从这些船上响起,硝烟弥漫,声震海天。 民朝的百姓看到这一幕,欢声震天,不断的挥舞旗帜。 法国王大使亨利低声对身边的荷兰大使道:“上帝,他们任何一艘巡航舰,都足以担任我们一支分舰队的旗舰,但这些战舰却是民朝的三级战列舰。” 这些年在民朝的压迫下,欧洲的造船业也有所进步,以前他们最大的战船只有上千吨,现在荷兰,英格兰,法兰西等强国,纷纷开始建造3000吨等级的旗舰,并且开始研究如何制造5000吨级的战列舰。 当然欧洲各国还遇到一个新的难题,不是技术上的难题,而是资金上的难题,没了新大陆的金银,各国的经济普遍出现萧条,制造战列舰也是抠抠搜搜,主力舰制造一艘,预研一艘,比起民朝同时建造十几艘主力战列舰,差了一个指数级。 倒是奥斯曼,波斯,莫卧儿帝国的大使王子露出羡慕的表情,但却不太害怕,因为这些国家都是陆权国家,对战舰的重视程度没有西欧那些国家强烈。 未等贵宾们从第一波震撼中回过神来,更大的阴影笼罩了海面。十五艘三千吨级的二级战列舰,如同十五座浮动的堡垒,劈波斩浪而来。 这些三千吨级的巨舰拥有三层全通炮甲板,超过百门的重炮是其毁灭力量的源泉。其高耸的船楼、精美的雕饰以及船体侧面鲜明的朱红色彩,无不彰显着其尊贵的身份与恐怖的战斗力。它们行驶得更为沉稳,仿佛每一步都能碾碎波涛。 英格兰大使紧握着望远镜,指节发白。他知道如此庞大的舰队,足以颠覆欧洲的力量平衡。 莫卧儿的王子则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羡慕这海上力量,内心在思考是不是在帝国也建立一支像这样庞大的舰队。 当人群还在为三千吨级战列舰惊叹时,但随着四个无比巨大的身影,带着俾睨众生的气势,缓缓进入视野,所有人都震惊的失声了。 民朝四大海军舰队的旗舰,四艘五千吨级主力舰,它们的桅杆仿佛要刺破苍穹,帆面之大,几可遮天蔽日。船体之庞大,让先前通过的二级都显得相形见绌。 其侧舷的炮门数量之多,令人头皮发麻。这是力量的极致体现,是科技与工业的巅峰造物,是当之无愧的海洋王者。 帮着四艘1级战列舰,来到港口,观礼台上,一片死寂。所有的外交辞令和贵族风度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唯有粗重的呼吸声,暴露了这些王子特使们内心的惊涛骇浪。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阅舰式即将达到顶峰时,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变化发生了。 在那四艘一级战列舰的巨大身影之后,三艘体型相对“娇小”,但外形奇特的战舰格外引人注目。 它们没有高耸如林的桅帆,仅在船身中部矗立着一根巨大的烟囱,那烟囱突然喷吐出浓密的黑烟。 “呜——!” 伴随着低沉而悠长的汽笛声,三艘战列舰居然加快了速度,快速的越过了港口的观礼台,消失在海天之间。 “那……那是什么?”奥斯曼王子失声惊呼,前面的战船再庞大,也尚属他能理解的范围。 但最后出场的这三艘战船,没有风帆,只有一根冒烟的烟囱,全身冒着金属的光芒,在他的理解范围内,这种战船进入到水底只会沉没,没有风帆它又如何运转? “无需风帆自行驱动,这怎么可能?”波斯王子几乎把望远镜捏碎。 蒸汽战列舰,它们的存在,超越了当下所有海上强权对于海战的理解。 只有西欧那些大使,勉强能保持镇静,他们知道民朝有蒸汽机,更知道民朝把蒸汽机搬上了船,欧洲的科学也能理解密度这一概念,所以他们虽然惊讶于蒸汽轮船的出现,但尚未超出他们理解的范围。 元首刘永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奥斯曼,波斯,天竺文明都没落了,他们失去了对外探索的精神,一艘蒸汽轮船就超出了他们的理解。 他走到话筒前道:“诸位都看到了。这片大洋,以及大洋所连接的世界,需要的是贸易、繁荣与秩序,而非无休止的纷争与战火。” “我民朝,拥有维护此等秩序的决心。亦有,”他抬手指向港广州港口外,排列整齐的舰队群:“践行此决心的力量。愿今日之景,能化为我们之间和平与合作的基石。” 第565章,没有竞争对手的电动车 大同历三十二年(1654年)三月十五日,广州,万国博览会会场。 晨曦初露,珠江河面还弥漫着薄雾,那座被誉为“水晶宫“的宏伟建筑已在朝阳下熠熠生辉。长达几百米的钢铁骨架支撑着数万块玻璃,构成一个令人瞠目的透明殿堂。从河对岸望去,它宛如一条横卧在珠江畔的晶莹巨龙,等待着向世界展示民朝的工业力量。 八点刚过,水晶宫外人声渐沸。身着各色服饰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有锦衣华服的士绅商贾,更有许多好奇的普通百姓。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服饰各异的外邦使团,奥斯曼帝国的使者头缠华丽的头巾,身着刺绣长袍,波斯萨法维王朝的贵族们披着精美的羊绒披肩,莫卧儿帝国的贵族佩戴着镶嵌宝石的饰品;欧洲各国的使节则穿着笔挺的礼服,手持文明杖,朝鲜和日本的使团服也穿着本民族的服饰,一时间,全球各文明各国家特色服装都能在这里看到。 “让一让!让一让!“一队民朝士兵维持着秩序,引导人群有序入场。他们的制服笔挺,精神抖擞,步伐整齐划一,展现出民朝军队的严明纪律。 巳时整,典礼正式开始。副总理大臣罗伟健步登上中央高台。他精神矍铄,目光如电。 “铛——!“ 清脆的铜钟声响彻广场,喧嚣的人声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高台,罗伟上前一步,用扩音器道:“尊贵各国王子、公主,各位远道而来的使节,全球的朋友们,欢迎各位来到民朝,参加这次展示全球文明的万国博览会。 今日,我们汇聚于这座金碧辉煌殿堂之下,非为夸耀武功,乃为展示‘格物致知’之成果,庆贺人类智慧与勤劳之结晶!” 他手臂一挥,指向身后及万国博览会展馆:“此‘水晶宫’便是我民朝智慧之体现。钢铁源于煤炭和铁矿,玻璃化自砂石。经人之巧思与机械之力,乃成此通透明亮之广厦,象征我朝愿以开放之心,接纳万国知识,沟通四海商贸!” “《礼记》有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今日之世界,海洋已不能阻隔,高山亦难断往来。我民朝愿以此博览会为桥梁,使东方的丝绸、瓷器、茶叶、机械,与西方的钟表、呢绒、乃至波斯的香料、奥斯曼的金器、莫卧儿的宝石,在此互通有无,共促繁荣!~~~~~” “老夫宣布,第一届万国博览会正式开幕。” 副总理大臣罗伟洪亮的声音透过扩音器,清晰地传遍整个水晶宫的每个角落,回荡在玻璃穹顶之下。 随着他宣布博览会正式开幕,早已等候多时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有序进入主展厅。 对于大多数民朝百姓而言,眼前的景象足以让他们终生难忘。来自全球的奇珍异宝汇聚一堂,天竺的宝石与孔雀石镶嵌的工艺品在灯光下流光溢彩,波斯的挂毯织着繁复神秘的花纹,每一处展台都围满了啧啧称奇的观众,人们操着各地的方言,交换着惊叹与感慨。 然而对于欧罗巴、奥斯曼、波斯、天竺的使节与王公贵族,他们的感受远非“惊奇”所能概括,更像是一脚踏入了一个认知之外的未来世界。 丝绸、瓷器、茶叶,这些传统的东方奢侈品他们尚能理解其价值;那些能戴在手上、放在桌上的钟表、怀表、座钟,虽然精巧,他们也明白这是西方钟表技术的延伸。但接下来看到的,则彻底颠覆了他们的常识:一个巨大的喇叭状器物(留声机)不见乐师却能发出音乐。 头顶上方,一颗颗宝石一般的电灯散发出稳定而明亮的光芒,胜过他们见过的任何油灯或蜡烛,将整个殿堂照耀得如同白昼。 更令人瞠目的是,一辆无需马拉四轮车辆,正悄无声息地在人群中平稳穿行,这一切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而坐在这辆电动观光车的,正是大同社长徐晨,元首刘永,远征军主帅李文兵。 车辆结构简单,金属车身,有两个明亮的玻璃大灯,下方隐藏着六组铅酸电池和一台直流电机。通过一套简单的电阻器控制电流,就能调节速度。在人群密集的会场,它保持着比步行稍快的速度,缓慢前进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并非仅仅因为他的身份,更是出于对这“神物”本身的好奇与敬畏。车辆安静得只能听到轮胎与地面的轻微摩擦和电机的微弱嗡鸣。 “这是什么车?”刚从海外归来的李文兵惊愕的询问, 徐晨笑道:“电动车,靠电力驱动。”他简单地解释了电池供电、电机驱动的基本原理。 对,就是徐晨研发出来的电动车,这玩意难的地方是在对电力学的理解,历史上的科学家光对电力学各种探索花费了上百年。 但如果在提前知道技术路径的情况下,在技术上却没什么难度,甚至比弄蒸汽机的难度都低,铜电线加磁铁,弄出以电磁感应为驱动的电机,再弄几组铅酸电池,组合在一起,再弄几个电阻器,一辆简易的电动车就成型了,比起蒸汽机又是气缸又是轴承,还要密封,这其中技术难度的差距不止一点点。 电力科技树难就难在不像蒸汽科技树那么直观的可以显示它的运动轨迹。 这辆电动车速度非常快,最快时速可以超过30km,在这个时代,除了火车之外就属他跑的最快。 航程大概30多公里,如果提升速度,航程还会缩的更短,但除了后期电池技术进步难度大一点之外,初期居然比内燃机都要容易研制出来。 这次的万国博览会,也有几十辆后世观光车的电车,主要给这次参加万国博览会的人体验。 徐晨倒也不是真想把这种实验产品卖出去,主要是做概念推广,有点像后世的概念车,吸引更多的人研究电力学。 李文兵听得半懂不懂只能赞叹:“元首的学问越来越深奥了,我已经有点如同听天书了。” 他这几年在海外却不想民朝科技已发展到如此地步。 徐晨鼓励道:“文兵,这几年你在海外开拓,功劳不小。往后治理国家,未必要你精通所有格物之学,但大致原理还需要知道。如此向专家问策、制定国策时,才不致被人蒙蔽。” 李文兵闻言,心中暗喜道:“这段时间我定当补课,尽快跟上国内发展。” 坐在徐晨身边的刘永疑惑道:“社长,这车比我们的蒸汽拖拉机好多了,不用烧水预热,没有呛人煤烟,安静平稳,启动也快,速度也快,如果价格合适的话,的确适合推广取代现在的马车和蒸汽拖拉机,为何不见推广?” 徐晨苦笑着拍了拍座椅下方的电池仓:“关键在此。这六节铅酸电池,充满电也就能跑不到三十公里。而且充电耗时颇长,一次要两个时辰,如果在冬季,电池容量会更低,如同玩具一般。” 刘永却眼前一亮道:“即便如此,在城内使用也已足够!三十公里,便是六十里,足以覆盖大部分城市主要街区。 相比蒸汽机车的嘈杂、烟气与震动,此物堪称完美,只要价格不是太贵,超出了百姓的承受范围,我以为完全可以设立电动车厂,先行试产。” 一言点醒梦中人!徐晨猛地一拍额头,他一直以来都陷入了穿越者的思维定式,总是不自觉地以内燃机为假想敌,却忽略了这个时代真正的现实——内燃机尚未问世!电动车的直接竞争对手,是笨重、低效、污染严重的蒸汽机,以及传统的马车。 传统的马车且不谈,蒸汽机的行程也不长,而且还需要烧开水,再加上嘈杂的声音,熏人的烟气,还有震人的抖动。在城市内部交通这个应用场景下,即便以目前的技术,电动车在安静、清洁、操作简便等方面已全面占优。 唯一的麻烦就是,需要有电网给电动车充电,而现在民朝有电网的城市也不过是十几个大城市而已,但已经在逐步普及了,这样算下来的话,在内燃机普及之前,电动车还真可以提前取代马车。 “说得对!是我钻了牛角尖了!”徐晨眼中重新燃起光芒,在内燃机成熟之前,电动车完全可以率先发展起来,至少在城市内,提前取代一部分马车和蒸汽机车。 与此同时,桑浩和张耀两人穿过熙攘人流,目标明确地前往西班牙展区。他们途经天竺(莫卧儿)展区,那里陈列的硕大蓝宝石、红宝石以及细腻柔软的羊绒披肩,吸引了众多女性驻足。几位身着华丽纱丽、佩戴精美首饰的天竺女子,正落落大方地向来宾介绍商品。 “这些天竺女子,当真别具风韵。”张耀忍不住低声赞叹。 桑浩也望了过去,其中一位女子似乎察觉到他们的目光,抬起头,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眼波流转间带着异域特有的热情与神秘,让桑浩一时也有些失神。 他定了定神,从那女子举止间隐约透出的贵气判断,其身份恐怕不简单,便连忙拉着张耀离开了。 随后他们穿过奥斯曼与波斯展区,浓郁的各色香料气味扑鼻而来,绚丽的手织地毯和金光闪闪的器皿令人目不暇接。精明的波斯商人甚至雇佣了身着薄纱舞裙的舞娘在展台前表演,曼妙的舞姿确实吸引了大量人气,也带动了销售。 进入欧罗巴展区后,他们很快找到了西班牙的位置。王平安、周俊、满岳三位最早投身西班牙事务的民朝“顾问”,正与阿隆索、马丁一起,卖力地推销着本国特产。 王平安熟练地用开瓶器打开一瓶深红色的葡萄酒,将殷红的酒液倒入一排排准备好的小纸杯中,热情地邀请过往人群品尝:“来尝一尝,看一看!正宗的西班牙葡萄酒,百年传承,果香浓郁,口感醇厚!” 不少民朝百姓好奇地接过品尝,虽不甚懂品鉴,但那迥异于粮食酒的芬芳果味,还是赢得了不少好感,有人当场购买数瓶,更有精明的商行代表,直接下了几十上百瓶的订单,意图引进这种异域风味。 展台上还陈列着晶莹的橄榄油,以及各式由西班牙优质皮革制成的皮鞋、皮包、皮衣。 在王平安等人的建议下,这些皮革制品的款式经过了改良,更符合民朝士绅和市民的审美,因此询价、定制者络绎不绝。 满岳则操着他那口混合了蒙古口音的汉语,举着一件柔软的羊绒坎肩,声音洪亮地吆喝着:“来瞧一瞧,看一看嘞!正宗的西班牙羊绒坎肩,百分百纯羊绒!老话儿说得好,一寸羊绒一寸金!这冬天身上穿一件,又轻又暖,倍儿有面子!” 蒙古人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卖的却是西班牙的羊毛制品,关键是他穿上这些羊毛制品还特别符合中百姓对蒙古人的刻板印象,有一种特殊的喜感,还真吸引了不少客人。 西班牙拥有优质的绵羊品种,羊毛产量高、质量好,羊毛被用于制作各种纺织品,如毛毯、披肩、呢绒等。这些羊毛制品保暖性能好。 由于小冰河期的影响,即便是在岭南广州,冬季也时有落雪,来自北方的商贾更是深知优质保暖衣物的价值,西班牙这些质量上乘的羊毛制品、羊绒毯子销路相当不错。 桑浩看到展台前繁忙的景象,走到正在整理订单的马丁身边,低声问道:“情况如何?” 马丁抬起头,看到是桑浩,张耀两人,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说道:“桑!太好了!订单,非常多!已经超过十万元了!王先生说,我们可以用这些订单合同,去你们的钱庄抵押贷款!这样我们就能养更多的棉羊,种植更多的橄榄和葡萄! 有了这笔启动的资金,我们国内就能逐步修建铁路和电报线路,然后,然后像你们一样,发展自己的纺织厂,甚至炼钢厂!西班牙,一定会重新好起来的!”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西班牙在失去新大陆源源不断的贵金属输入,以及经历那场耗尽国力的四年欧洲大战后,国库早已空空如也。之前夏允彝提供的三百万英镑订单,就是西班牙人最后的底蕴,是马丁他们查抄光了西班牙所有贵族最后的家当。 阿隆索他们为了彻底击败反西班牙同盟军,可以说是把西班牙最后一点家底都打光了,现在的西班牙可谓是一穷二白,所以他们才会如此重视这次博览会的商贸订单,西班牙想实现产业转型、积累工业资本只能依靠这一次的博览会订单。 “如此就好,我们也算没白忙一场。”桑浩欣慰地笑道。 离开西班牙展区,两人信步来到东亚展区。朝鲜和日本的展位紧邻,气氛却显得有些紧张。 两边的货物,一个是廉价的棉布,人参等朝鲜本土特产,一个是廉价的丝绸,漆器,精美的手工品,和日本刀。但主体还是雷同,都是鲸油、鲸蜡、鲸骨工艺品以及名贵的龙涎香,产品高度同质化,导致了直接的客源竞争。 “上好的高丽参!滋补圣品!” “品质最佳的龙烛,明亮无烟,还能冒着清香。” 朝鲜展台这边,一个洪亮甚至略带粗犷的声音格外突出,正是张耀的父亲张献忠。他正挽着袖子亲自上阵吆喝。 对面的日本商人也不甘示弱,用略显生硬的汉语喊着:“日本刀,天下锋利!” “硫磺,品质纯正,军工首选!” “父亲!”张耀看到自己父亲激动道。 张献忠一眼瞥见儿子,立刻高声招呼:“阿耀!来得正好!帮为父一起吆喝!老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在声势上让小倭寇给比下去。” 张耀顿觉满脸臊得慌,在这种万国瞩目的场合,像市井小贩一样扯着嗓子叫卖,可做不到这一点。 他立刻孝心全无连忙摆手:“父亲,您先忙!我和阿浩还有要事,先走一步!”说完,不由分说拉着桑浩就钻进了人群。 走出老远,张耀才无奈地叹了口气:“唉,真是丢脸。” 桑浩倒是看得开,笑道:“张叔叔性情豪爽,不拘小节,这般真性情,倒也难得。” 正说着,一阵悠扬婉转的音乐从不远处的一个展位传来,那声音并非真人演唱,而是从一个黄铜大喇叭中传出,带着一丝奇特的金属质感。 两人循声而去,只见展台上摆放着一台造型奇特的机器,一个黑色的圆盘在缓缓转动,乐声正是由此而出。 “这是新式留声机?”桑浩好奇地走近。 “对,容量扩充了五倍,能录十首歌,戏曲定军山,四张黑胶唱片就可以录完。”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展台后响起。 “三弟!”桑浩惊喜地叫出声来。 “二哥!五年了,你总算回来了!”徐绍,桑浩两兄弟,激动地绕过展台,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桑浩用力拍着徐绍的后背:“是啊,回来了!这些年在新大陆,在西班牙,经历了不少事……”他简略地讲几年在新大陆屯垦,以及与伊比利亚联盟军合作,在西班牙消灭天主教堂,把那些教堂变成教室,教导西班牙小孩学问和几十。 强制让教堂的修女还俗和西班牙联盟军的士兵成亲,吊死那些贵族,驱赶西班牙的豪强,把田地均给西班牙农户,在帮助这些农户建立先进的农场,牧场,修筑水利设施,重建家园。以及带领西班牙公民,击溃反西班牙同盟军的事情。 徐绍听得心驰神往,这一切的经历和他父亲那一辈的人一样,感叹道:“二哥,听你这么说,我真有些后悔当年没跟你一起去参军。你这经历,可比我这整天捣鼓这些玩意儿精彩多了!”他指了指留声机。 桑浩笑道:“你小子就别谦虚了!我听说了,你这玩意儿,一年能赚上百万?这还叫也就弄点钱?” 张耀笑道:“本来我们也有一台这样的留声机的,只可惜留在了新大陆,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懊悔,如果把留声机带上,在船上就能听说书了。” 徐绍笑了笑道:“耀哥,这好办,我等会吩咐下去,带人去远征军营地劳军,给你们每个连准备一台留声机,10张刻录了戏曲的黑胶唱片。” 张耀喜道:“那感情好,我让将军弄张“拥军先进”的牌匾挂在你们的作坊里。” 第566章,泥足巨人莫卧儿与南中铁路网 就在他们两兄弟交流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父亲,赛里斯人的机器好神奇,这个大喇叭居然可以出声,您帮我买下这个机器,我要看看它到底是如何出声的。” 而后一个中年的汉子声音响起,这时他说的语言桑浩他们都听不懂。 他女儿不满道:“语言要多练习,您在赛里斯也说波斯语,这汉语怎么可能练的出来?” 这番对话引起了桑浩他们的好奇,只见一个头戴头巾,额头上还有一块巨大的宝石,穿着一身民朝最上等的丝绸,上面全是华丽的图案的中年莫卧儿帝国服侍的人,桑浩能感觉此人身上有一股杀气,常年应该在军旅当中。 而那个女孩头戴着宝石,身穿一身华贵的服饰,挽着手在他父亲身旁。 张耀靠近桑浩小声道:“不知道是不是在海上待久了,我感觉自己恋爱了。” 桑浩没好气道:“看她样子,在我民朝也就中学刚毕业,这么小,你也下得出去手,而且看打扮,她只怕不是莫卧儿帝国的公主,就是宗亲身份非同一般。” 张耀不服气道:“我难道就差了,我也是朝鲜将军之子,而且现在也是上校,再过几年我自己就是将军了,年纪小也好办,我可以等几年。” 中年父亲隐约听到了张耀他们的对话。他走过去用带着一股咖喱味的汉语道:“我的女儿是莫卧儿帝国最明亮的明珠,不是普通人可以窥视的。” 而后他大声道:“把你们这里最好的这种机器搬出来,我们买了。” 张耀还想要说什么,但被桑浩拉住了道:“还说,我看你是想关禁闭,走了,去其他馆区看看。” 声韵商社的伙计给他们搬来了一台留声机,这个女孩居然想现场拆开来看,徐绍看着有趣就把螺丝刀等工具递给了他,让她把这台留声机,拆成了一堆零件,但即便是拆成了一堆零件,这个女孩也弄不懂留声机的原理,更关键的是,这位小女孩发现,这堆零件组装不回去了,急的都快哭了。 徐绍笑着拿过螺丝刀,又把这些零件重新组装回留声机,而后给她一本书道:“如果你看得懂汉字,学习这上面的内容,你也可以组装一台留声机。” 女孩接过书籍道:“我的汉语老师教了我三年,只要不是太过于古典的塞里斯典籍,一般的书籍我都可以看得懂。” 徐绍竖起大拇指道:“小妹妹真厉害。” 女孩得意道:“那当然,我的汉语老师都说我是难得一见的天才,我已经学完了你们赛里斯蒙学书籍,现在学习中学书籍。 我还有一套赛里斯的《百科全书》,你们赛里斯那个叫徐晨学者真厉害,居然懂得那么多,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比我所有的老师都要厉害,本来我是想让我父亲聘请他来做我的老师的,只可惜父亲一直没有答应。” 徐绍露出笑脸,没想到还遇到一个父亲的学生了。 “咳咳!”这个时候女孩的父亲拿出一迭钱道:“这是买一下你留声机的钱,还有你的劳务费。” “把这些东西打包带走!”天竺仆人抱起留声机,而后一行人离开了这里。 女孩父亲带着她来到了电力展区,这里展示的都是明朝电力科技城,有电灯,有线电报,电风扇等电,这其中展台为人最多的地方,是一个显示静电的装置,一个透明的玻璃球内闪烁着一道道蓝色的光芒,只要把手弄上去,人的头发就会散开。 “父亲,我们去那里去试一试!”说完小女孩也不等自己父亲同意,挤到台前,用自己的手触摸到玻璃球,而后她的头发受静电效应四散成一个球形。 而他父亲却是脸色凝重,这些机器如同天神的神器一般,面对如此强大的赛里斯,对莫卧儿帝国来说可不是好事情。 这个中年人是莫卧儿帝国的三王子奥朗泽布,小女孩则是他的长女泽布尼萨.贝古姆。 莫卧儿帝国皇帝沙贾汗之所以派自己的儿子来民朝,有军事和经济的双重压力。 孙可望在西域不断扩张,完全消化了布哈拉汗国的领地,为了教化当地百姓,民朝派遣了大量的夫子建立学校,教导汉字,汉语,汉礼,同时在宗教上引进佛教和道教。 把拜火教堂去掉那里月亮,把三清祖师请进去,或者是佛陀的雕像,甚至佛陀和三清雕像都有的教堂都有。到道士和尚在中原,虽然是竞争对手,但在西域他们却有共同的敌人,尤其是佛教对拜火教那可谓是恨之入骨,要知道西域这片地区再加上天竺,以前可是他们的地盘,但现在全被这些异教徒霸占。 看到这些月亮的标志,和尚觉得道士也变得眉清目秀了,双方在这片土地上结盟。再加上大量的教堂变成学校,儒家学者在里面教学,主打一个三教合一,共同的对付异教徒,快速的在这片土地上去败火教化。 孙可望如此去败火教化,这引起同一个宗教国家的莫卧儿帝国和波斯萨瓦维王朝不满,两个国家虽然因为分属教派不同,再加上地盘的争夺,经常发生战,但异教徒更可恶。 为了共同应对民朝的军事压力,两个国家达成了军事同盟,在5年前,三方的势力在西域这片土地上打了一仗,孙可望用八千士兵击溃了莫卧儿帝国和波斯萨瓦维王朝五万联军。 要不是中亚这片地区距离民朝核心的领地太远,后勤跟不上,孙可望都要带领大军杀入莫卧儿帝国的领地。 这次的战败给莫卧儿帝国带来了极大的震撼,但却比不上三年前,莫卧儿帝国与东吁国的大战。 东吁王国和莫卧儿帝国双方在曼尼普尔邦,阿萨姆邦接壤,本来是东吁对这两个邦影响力更大,但因为莫卧儿帝国军事实力更强,占据了这两个邦。 而这其中阿萨姆邦国因为土地肥沃,气候宜人,适合农业发展,是一片富裕之地,也是极其重要的战略要地。 两个国家都不能放弃这片土地,双方的争斗不断,最终演化成了双方的大战,杜麟征带着东吁大军在阿萨姆帮击溃了莫卧儿帝国三万精锐。 东吁军事上占据了尼普尔邦和阿萨姆邦。现在莫卧儿帝国南北两端都受到东方文明的威胁,莫卧儿帝国军事压力大增, 同时因为新大陆被民朝攻占,西方的贵金属难以通过海上贸易流入天竺,反而是东方商船不断的通过丝绸,茶叶,瓷器,铁器等货物吸收天竺的贵金属,天竺的经济陷入了恐怖的通过紧缩状态,导致这些年经济压力大增。 军事和经济的双重压力逼的天竺各国内乱不断,加上莫卧儿帝国皇帝沙贾汗老年昏聩,整个帝国陷入了持续的动荡之中,再也没有10来年前那种黄金岁月的气氛。 在军事和经济双重压力之下,莫卧儿帝国各国阶层改革呼声风起云涌。偏偏莫卧儿帝国皇帝沙贾汗年纪大了,他不关心改革,也不在意国内的动荡,只想修筑好泰姬陵。 面对国内的矛盾,他就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面对东方的军事威胁,他找到的解决办法就是不在边境调动战事,面对贵金属的流失,他想的办法就是限制对外贸易。 但奥朗泽布是一个实干家,他不愿意看到帝国继续衰落,于是这次的万国博览会他亲自过来,就是想要看看东方赛里斯的情况,并且想要得到赛里斯的支持复兴自己的祖国。 但他在赛里斯看到的一切都有点超出这个王子的理解范围了。但他却能感受到这个帝国的富裕强大,内心的压力变得更加强大了,必须要学习东方的赛里斯建设铁路网络,电报网络,阿萨姆之战,莫卧儿帝国失败最大的原因除了武器装备不如人之外,后勤补给是最关键的因素。 东吁国有铁路靠近阿萨姆邦,而莫卧儿却只能靠着马车运输,双方运输的差距有几十倍,而他这次来到广州,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想在莫卧儿帝国建立铁路和电报网络。 翌日,他带领手下来到轨道部展馆,却发现展馆内,有暹罗,澜沧国王,安南国王。 当他的目光聚焦在东吁大使侯方域之时,他脸色有点难,当年两国的谈判就是侯方域主持的,现在看到这个仇敌,让这位王子内心不快。 但侯方域却不在意这位战败帝国的王子,在他看来,所谓的莫卧儿帝国,不过是个泥足巨人,看上去高大威武,力量强悍,实际上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在这个大航海时代,不去拥抱海洋,反而闭关锁国,这是主动选择被时代抛弃,这个老大帝国迟早会被他们东吁国击败。 他看着李自成道:“李尚书,南中铁路网计划我等可以答应,但我等各国的股份要提升,不能少于五成。” 南中各国大使想一想,纷纷赞同侯方域的话,这要被民朝占据了绝大多数的股份,那他们国家不要受制于人,哪怕这是事实,他们也不想面子上这么难看,这些封建王朝要的就是面。 李自成想了想道:“那我们就按商业模式来办,成立一个南中铁路总商社,你们各国为分商社,可以占据五成以上的股份,但要你们自己能拿得出这笔钱,我们民朝也不介意减少股份,但铁路轨道标准需要统一,火车司机,乘务员,轨道检修员都需要在我民朝进行培训上岗。” 侯方域等国大使对视一眼想了想道:“可以。” 奥朗泽布听到南中铁路网计划内心大惊,东吁要是完善了他们的铁路,调兵更加便捷,莫卧儿东南地区将永无宁日。 第567章 ,缺钱的莫卧儿与驻军奥斯曼 南中使者们满意离去一直在旁暗中观察的奥朗泽布,几乎立刻就请求与李自成进行单独会谈。 奥朗泽布是莫卧儿帝国最具权势和野心的王子,也是帝国中少有的务实派。 他意识到一旦宿敌东吁王朝借助民朝的铁路网实现了兵力与物资的快速调动,那么莫卧儿帝国富饶但防御相对薄弱的东南邦将永无宁日。铁路对莫卧儿帝国的战略性极其重要。 奥朗泽找到李自成道:“李尚书,贵国的铁路实乃神迹。我莫卧儿帝国,幅员万里,物产丰饶,亦有意修建铁路,以通有无,不知贵国可否相助?” 李自成对这位王子的到来并不意外。他点头道:“王子殿下有如此远见,我朝自然乐见其成,并愿全力支持。” “按照我朝的经验,在平原地区修建一里标准铁路,包括勘测、路基、铁轨、枕石、信号等,综合成本约需5000元,若地形略有起伏,如丘陵地带,则成本可能攀升至每里一万元。若是山地、需要开凿隧道或架设大型桥梁,每里花费两万元乃至更高,亦属寻常。” 他担心奥朗泽布对“里”的概念不清,还特意用手比划了一个大概的长度单位。 接着他问题:“不知殿下计划在帝国的何处修建铁路?起始点与终点是哪里?途经地区的地形地貌如何?初步规划的铁路里程又是多少?” 这一连串具体问题,让奥朗泽布瞬间卡壳。他虽贵为王子,精明强干,但终究是封建时代的统治者,能知道铁路的军事意义已经算是远见卓识之人了。他习惯于宏观决策,对工程细节、地理勘测和成本预算毫无概念。 他只知道帝国需要铁路,至于从哪里修到哪里,花多少钱,完全是一头雾水。他的表情闪过一丝窘迫。 李自成看到作为王子的神清,只怕连个修铁路的规划都没制定好。最开始南中地区修建的实验性铁路,也是连个大概的预算都算不出来。还是要他派工程师亲自去测绘,然后给他们计算工程预算,轨道部已经有全套的流程。 “殿下,不如我们先从一条实验性铁路开始合作?选择一段百里之内的相对平缓路线,由我朝派工程师进行详细勘测和预算,将总造价尽量控制在五十万元以内。以此作为样板,积累经验,也为后续更大规模的合作打下基础。” 然而,奥朗泽布的雄心让他无法接受如此“小气”的方案。他皱了皱眉道:“百里铁路?这未免太短了!我莫卧儿乃是纵横万里的大帝国,如此短的铁路,如何能彰显帝国的气度?至少要先修一千里!” 李自成差点被这位王子的“豪气”逗乐,但他还是耐心解释道:“殿下,一千里铁路,即便全部按最便宜的平原造价计算,也需要五百万元。若贵国地形并非一马平川,造价翻倍至一千万元,也完全可能。请问,帝国财政,能一次性拿出五百至一千万元的巨款,专项用于铁路建设吗?” “一……一千万元!”奥朗泽布倒吸一口凉气,李自成如果说人力成本,奥朗泽布王子可以大气道:“莫卧儿帝国有的是人,1万不够可以出10万,10万不够可以出100万。” 但只要说到钱,就说到了所有封建王朝的软肋了。莫卧儿帝国处于黄金时代,中央财政收入每年大约在八千万银卢比左右,折算成民朝银元,大约在两千五百万到三千万之间,算起来和巅峰时期的大明相当,但封建王朝另一个特色就是国库无余财,只要有钱,从君主到贵族,官员都会想办法把国库这点银子,扒拉到自己的小金库当中。 这里点名批评一下张居正的好学生万历皇帝,这位皇帝就喜欢把国库的银子扒拉到自己的小金库当中,大明的臣子自然是有样学样,几年时间就把张居正节省下来的银子花光了。 修建一千里铁路,竟然要耗掉帝国全年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到一半!这远远超出了奥朗泽布的想象。 更让他感到难堪的是现实,莫卧儿帝国还就真拿不出这笔钱。 他的父亲沙贾汗,为了纪念已故的皇后慕塔芝·玛哈,也就是他的母亲,正在倾举国之力修建泰姬陵。 虽然主体工程已在去年完工,但庞大的附属建筑和园林工程仍在持续吞噬着帝国的财富。前两年,帝国甚至因为资金紧张,连阵亡士兵的抚恤金都难以足额发放,哪里还能挤出一千万来元修铁路? 意识到自己说了大话,却又无法兑现,奥朗泽布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先前的气势荡然无存。 李自成将奥朗泽布的窘态看在眼里,心中并无多少意外。轨道部这些年在朝鲜、日本、东吁等国推动铁路建设,早已摸清了这些封建国家的财政底细,在这些君主和贵族酒池肉林之下,几乎就没有不缺钱的。 他熟练地抛出了备选方案道:“殿下,若莫卧儿国一时无法拿出全额现款,亦可考虑其他融资方式。我朝可以提供贷款,只是需要贵国提供相应的抵押物。” 他列举了几个成功案例道:“譬如日本国,其五百里铁路便是以其部分海关关税收入作为抵押。 安南国则是以其著名的鸿基煤矿未来二十年的开采权作为抵押。 莫卧儿帝国疆域辽阔,港口众多,可以用关税来作为抵押。” 奥朗泽布脸色难看,莫卧儿帝国是一个不输给民朝的大帝国,他父亲和他也不允许帝国的关税交给外人来管理,这简直是在打国家的脸。 李自成看他脸色马上道:“贵国国土庞大。资源丰富,想必不乏类似的可抵押之物,比如某些储量丰富的煤矿、铜矿、铁矿……?” 李自成的话,为奥朗泽布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关税,这涉及到帝国主权和面子不能给。但矿产,帝国境内确实矿产丰富,拉贾斯坦邦有大型铜矿,虽然部分目前被东吁人占据,但比哈尔邦也有储量可观的铜矿,用这个铜矿换一条铁路对莫卧儿帝国来说是划算的。 权衡利弊之后,奥朗泽布道:“李尚书,我们可以用铜矿的开采权作为抵押物。” 李自成心中一定道:“既如此,我们可以先签订一份意向协议。我方将派遣专业的探矿师与评估师,前往殿下指定的矿区进行实地勘探,评估其储量、品位与开采价值。 根据评估结果,我方会确定一个合理的贷款额度。之后,我们再正式签署铁路建设与贷款协议,启动项目。” 奥朗泽布点头应允:“可以!本王会尽快安排贵国勘探人员入境事宜。” 就在李自成与莫卧儿王子奥朗泽布就铁路贷款事宜进行艰难磋商的同一时间,关于修建苏伊士运河的谈判也在紧张的进行当中。 谈判的一方是民朝的两位核心人物,远征军主帅李文兵和副总理大臣罗伟。 另一方则是奥斯曼帝国的大维齐尔伊布西尔·帕夏,留着传统奥斯曼胡须的中年贵族,他能说一口虽带口音但流利的汉语,显示出对此次谈判的重视。 伊布西尔.帕夏没有过多的寒暄,便直接切入主题道:“尊敬的李将军,罗总理。关于贵国提议的在帝国所属的西奈半岛开凿连通红海与地中海的运河一事,经过摄政太后殿下与帝国议会的慎重考虑,我们原则上同意。” 这个消息让罗伟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伊布西尔接下来的条件却让他愣住了。 “但是,”伊布西尔话锋一转,“帝国不要求参与运河未来的管理与分红。我们唯一的条件是:贵国需要支付一笔一千万银元的款项,用于‘购买’运河规划线路及其沿岸特定区域的土地所有权。” 罗伟诧异地看向李文兵,这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在他们的预想中,奥斯曼帝国作为雄踞亚非欧三洲要冲的大国,在其核心领土上修建如此战略性的工程,必然会极力争取控制权和长期利益。 民朝甚至已经准备好了股份平分、共同管理的方案,并预期会有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 没想到,对方一开口,竟然直接放弃了管理权,仿佛对这条未来可能流淌着黄金的运河毫不在意。 李文兵虽然心中同样惊讶,但他沉吟片刻,对伊布西尔说道:“帕夏阁下,这笔款项数额巨大,涉及的利益关系复杂。请允许我与罗大人稍作商议,再予答复。” “请便。”伊布西尔优雅地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自便。 两人起身,来到隔壁一间临时用作议事厅的房间。关上门,罗伟便迫不及待地低声问道:“文兵兄,这奥斯曼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奥斯曼不是欧洲的第一强国,怎么如此轻易就出让土地主权,还放弃了运河未来的巨大收益?这不像一个正常国家的决策。” 李文兵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压低声音道:“罗兄,你久在国内,欧罗巴的情势了解可能不深。这奥斯曼帝国,其境况某种程度上,颇似前明末年。” “王朝末日,那运河就更难修建。”罗伟更加疑惑。 李文兵继续解释道:“是不是王朝末日我不敢断言,但其国内政局之混乱,权力更迭之频繁,确实触目惊心。就在今年之前,奥斯曼帝国的实际掌权者,是当今苏丹穆罕默德四世的祖母,柯塞姆苏丹。 此妇手段之狠辣,权欲之炽盛,恐更胜史书所载的武则天。为了独揽大权,她竟于六年前,授意处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苏丹易卜拉欣一世,扶立年仅六岁的孙子穆罕默德四世登基,自己垂帘听政。” 罗伟倒吸一口凉气:“弑子立孙?如此狠毒?” “这还没完,”李文兵道,“去年,穆罕默德四世的生母,图罕苏丹,不甘大权旁落,发动宫廷政变,派人深夜潜入皇宫,用弓弦绞杀了柯塞姆苏丹,自己取而代之,成为新的摄政太后,如今帝国的权柄,就掌握在这位图罕太后手中。 然而,这位新太后,同样以任人唯亲、干政弄权、生活奢侈、治国无方而闻名。如今的奥斯曼,中央权威衰落,地方总督离心,宫廷内斗不休,政局可谓动荡无比。” 罗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如此说来,我们即便与现在的摄政政府签订了协议,一旦他们倒台,新上台的势力很可能翻脸不认账?那我们投入的巨资岂不是打了水漂?这苏伊士运河,还修得成吗?” 李文兵沉声道:“我亦深知此中风险。然而,观察奥斯曼政局,这种混乱局面已持续数十年,非短期内可以结束。我们要等其政局稳定,恐怕遥遥无期。世界的航运格局,我朝的海权拓展,等不起。” 他顿了顿道:“所以,我的想法是,钱,可以给他们。但这钱不能白给。我们不仅要买下运河的‘路权’,更要获得实实在在的保障。 除了运河本身,我们要求获得运河两岸十公里范围内的土地,作为我国的经济区,拥有完全的土地开发权和资源开采权。同时,最关键的一点,我们必须被允许在运河区驻军,建立军事基地,以保护这条关乎我朝核心利益的战略通道。” 罗伟仔细品味着这个方案。用一千万巨款,不仅买下运河的开凿权和未来的运营权,还要获得沿岸土地的经济自主权和军事存在。 这相当于在奥斯曼帝国的领土上,打造一个由民朝实际控制的“国中之国”。 虽然代价高昂,但若能实现,确实能极大降低奥斯曼政局动荡带来的风险。一支强大的驻军,不仅能保护运河设施,更能形成战略威慑,使任何后续的奥斯曼政权都不敢轻易撕毁协议。 “此策甚好!”罗伟道。 商议已定,两人重新回到谈判桌前。 李文兵也开门见山:“帕夏阁下,一千万元并非小数目,为了确保这笔巨大投资的安全,以及未来运河运营的顺畅,我们除了获得运河本身的开发权和所有权外,还需要一些额外的保障。” 伊布西尔似乎早有预料,平静地说:“请讲。” 李文兵道:“第一,我们需要获得运河规划线路两岸各向外延伸十公里范围内的土地,作为特许经济开发区。在这片区域内,我朝拥有完全的土地使用权、资源勘探与开采权,以及一切经济活动的自主管理权。” 伊布西尔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点头,西奈半岛属于热带干旱气候,大部分是荒芜的戈壁沙漠,除了沙石,并无甚珍贵物产,在他和大多数奥斯曼权贵眼中,那片不毛之地毫无价值,能用它换来真金白银,何乐而不为? 罗伟继续道:“第二,为了保障运河与我国投资的安全,防范可能出现的海盗、部族冲突或其他不稳定因素,我国需要在运河两端的关键位置,建立军事基地,驻扎必要的护卫力量。 同时,在方才所说的十公里经济区内,我国需拥有独立的行政管理权与司法裁判权,以便有效管理我方人员与资产。” 听到“驻军”和“行政司法权”,伊布西尔的眉头立刻紧紧皱了起来。 行政管理权、司法裁判权,这些虚的东西,在荒凉的西奈半岛意义不大,赛里斯人愿意去管那些贝都因游牧民,随他们便。但驻军这触及了奥斯曼帝国敏感的神经,尤其是西奈半岛附近,靠近奥斯曼帝国的心脏,在这个心脏抵达有异国的军队太危险。 而且作为一个曾经让欧洲颤抖的大帝国,允许外国军队在本土驻扎,尤其是在连接帝国非洲领土的战略要地西奈半岛驻军,这在政治上也是极其损害国家威望之事。 这不仅会遭到国内保守势力的强烈反对,更意味着帝国的主动脉被他人扼住,非洲行省与帝国核心区域的联系将受制于人。这个责任,他伊布西尔担当不起。 看到伊布西尔的犹豫,李文兵解释道:“帕夏阁下,请您理解,我们驻军的目的纯粹是为了自卫和保护资产。我国将会投资几千万修筑运河,如此庞大的投资,不能没有军事保护。 我们可以做出明确保证:驻军仅限於运河两端的指定区域,总兵力绝不会超过两千人。这支部队的存在,只会维护运河区的秩序,绝不会干涉帝国内部事务,更不会威胁帝国领土完整。” “只驻军两千人?”伊布西尔紧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两千人的规模,在广袤的奥斯曼帝国境内,确实不算什么,既不足以影响帝国内部的权力平衡,也难以真正切断与非洲行省的联系。 能换取一千万银元的巨额现金,解决朝廷眼下燃眉之急的财政困境,这个代价似乎可以接受。 在内心反复权衡了国库的空虚和奥斯曼现在动荡的局势,以及这两千“客军”可能带来的有限风险之后,伊布西尔最终艰难地点了头道:“如果贵国能严格将驻军限制在两千人以内,并且明确其职责仅限于保护运河设施,那么这个条件,我可以代表帝国答应。” 最大的障碍消除,接下来的谈判就顺畅了许多。双方的外交文书官开始忙碌起来,根据谈判结果,共同拟定《奥斯曼帝国与大明民朝关于合作开凿与管理苏伊士运河及相关权利之友好协定》的草案。 草案核心条款包括: 1.民朝支付奥斯曼帝国一千万银元,用于购买苏伊士运河规划河道及两岸各十公里宽土地之永久所有权与开发权。 2.奥斯曼帝国承认民朝对上述区域拥有完全的经济开发权、行政管理权、司法裁判权。 3.民朝有权在运河区两端指定地点建立军事基地,驻扎不超过两千人的护卫部队,其职责限于保护运河及相关设施安全。 4.运河的开凿、运营、维护及所有收益,归民朝所有。 5.双方保证运河对所有国家商船和平开放,具体通航费用及规则由民朝制定。 看着这份即将改变世界地图的协议草案,李文兵和罗伟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与兴奋。 用一千万银元敲开了一条连接东西方的黄金水道,让民朝对全球海上贸易的掌控,再上一个台阶,更是把民朝军事力量延伸到欧洲的土地上,这加强了民朝控制最富饶的世界岛的进度。 第568章,虎狼文明欧罗巴与战舰大倾销 大同历三十二年(1654年)三月十七日,晚。 广州城著名的白云酒楼,一间临江的雅座内,灯火通明,笑语盈堂。朱由检一家设宴为远行归来的朱慈良接风洗尘。 朱慈良看着已为人妇妹妹朱幼薇,又逗弄着她怀中咿呀学语的幼童,心中感慨万千道:“几年未归,小妹不仅觅得佳婿,连小外甥都这般大了,时光荏苒。” 周氏拉着儿子的手,眼中既有喜悦更多的却是后怕与埋怨道:“良儿,你要去外面闯荡,增长见闻,为娘不拦你。可你须得爱惜自己的身子!怎能跑去那爆发鼠疫的险地?你可知为娘在京城听到消息时,心都要跳出来了!” 朱慈良连忙温言安慰道:“母亲宽心,朝廷早有应对鼠疫的特效药,疗效显著。您看,孩儿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吗?”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道:“况且,孩儿当时只是在相对安全的区域进行记录和拍摄,真正直面危险、深入疫区清理消毒的士兵,以及冒着生命危险救治病患的大夫们,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一旁的夏完淳顺势将话题引向开道:“大哥,此番游历欧罗巴数载,足迹遍及西、法、荷诸国,不知对彼邦情势有何观感? 朱慈良整理了一下思绪道:“欧罗巴各国,给我的第一印象,便是一个‘散’字,整个欧罗巴大陆,不过比中原稍大,但却遍布着大大小小几百个国家,大国如同我民朝一行省,小的则如县城。 许多国家内部,仍是诸侯林立,贵族领地自治权力很大,流行一句谚语,叫做‘我封臣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这种制度,颇似我国春秋时期,王权不振,礼乐征伐自诸侯出。” 他端起酒杯浅酌一口继续道:“不过,也有例外。如法兰西王国,近百年来王权不断加强,已初步完成中央集权,君主权威日重,军力强盛冠绝整个欧罗巴。有点类似于战国之强秦。 而荷兰联省共和国则更为奇特,他们没有世袭君主,乃由数个商业寡头家族共治,商业气息极其浓厚,举国皆商。至于那所谓的神圣罗马帝国……”朱慈良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奇异道:“其内部邦国、自由市、教会领地林立,真如一面打碎后胡乱拼接的镜子,直至今日,我也未能弄清其境内究竟有多少个‘国家’。” 最后,他总结了自己的核心观察:“总体而言,欧罗巴诸国给我的感觉,皆是‘虎狼之国’。对内统治残酷,等级森严,视平民如草芥;对外则侵略成性,掠夺奴役,视他国百姓如牲畜。 然而,矛盾的是这些国家内部,思想却相对活跃开放。其贵族阶层,竟以宴请、资助那些探索自然哲理的‘科学家’为荣,此辈人物大抵相当于我春秋战国时的‘诸子百家’。 故而欧陆虽等级森严,社会底层却涌动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活力与求知欲。” “加之,欧罗巴战事频仍,无年不战。英法百年战争、荷兰与西班牙的八十年独立战争,以及刚刚结束不久、席卷整个欧陆的三十年战争,战火几乎从未停歇。此情此景,俨然便是又一个战国时代。” 夏完淳听罢,若有所思,感叹道:“原来如此。难怪这些欧罗巴人在新大陆行事如此酷烈,肆意屠戮土著,毫无怜悯。听大哥一席话,方知他们乃是行走在‘暴秦’之路上的虎狼之邦。其内部之竞争与活力,或可借鉴,但其对外之残暴与贪婪,则须万分警惕。” 而在朱家宴之外的广州城,因万国博览会而掀起的资本与商业狂潮,正一浪高过一浪。 首先引爆市场的是轨道部联合南中诸国宣布成立的“南中铁路总商社”,并在广州公开募股。募股章程详细描绘了未来连接安南、占城、暹罗乃至缅甸的铁路网络蓝图,强调了其对区域贸易、资源开发的巨大促进作用。 早已被博览会期间铁路模型震撼的民朝商贾,以及嗅觉灵敏的南洋、南中富商,立刻意识到这其中蕴含的无限商机,这不仅仅是投资一条铁路,更是投资整个南中地区的未来。 认购现场人潮汹涌,巨额资金迅速汇集,股票在短短数日内被抢购一空,市面上一股难求。 紧接着又一个重磅消息如同惊雷般炸响:《奥斯曼帝国与民朝关于合作开凿与管理苏伊士运河及相关权利之友好协定》部分条款被有意披露。 民朝将出资千万,在奥斯曼帝国的西奈半岛土地,开凿连通地中海与红海的苏伊士运河,并成立“苏伊士运河商社”公开募股。 民朝海商心心念念10年的苏伊士运河终于可以正式开凿了,轰动了整个广州,这甚至比南中铁路商社更要轰动。 稍有地理常识的商人都明白,这条运河一旦贯通,从西欧至东方的航程将缩短万里以上,全球贸易格局将为之巨变! 这已不是“下金蛋的鸡”,而是掌控东西方贸易命脉的“黄金水道”! 消息传出,整个南中国为之沸腾,无论是家财万贯的豪商巨贾,还是颇有积蓄的士绅贵族,无不绞尽脑汁,争相认购运河股票,生怕错过这千载难逢的“躺赚”机会。苏伊士运河商社的募股额度,在更短的时间内被一扫而空。 除了这些动辄数千万上亿银元、足以改变地缘格局的超级项目,万国博览会每日产生的、价值几十万至数百万的各类订单,更是如同涓涓细流,汇成了资本的汪洋。 南中各国凭借其独特的热带物产,成功吸引了民朝食品加工商的注意。一家家以生产水果罐头、果脯、香料制品为主的“种植园-加工厂”联合体项目被敲定,资金和技术开始向南中地区的种植园流动。 张献忠更是收获颇丰。他带去的朝鲜棉布,以其“量大、管饱、价廉”的特点,成功拿下超过百万匹的采购订单。 同时南中地区以及民朝本土的药铺、商行,对高丽参及其他朝鲜药材的订单总额也超过了五十万元。 但张献忠最大的成果,并非这些现货交易,而是成功的“招商引资”。他利用博览会平台,大力宣传朝鲜的“汉城工业区”,提出了极具诱惑力的“前三年税收减半”等优惠政策,成功吸引了十几家民朝纺织作坊主签订投资契约,计划将部分产能转移到朝鲜,利用当地潜在的劳动力优势和优惠政策,生产更具价格竞争力的棉布。 东邻日本也不甘示弱。其价格低廉的蚕丝受到了民朝丝绸纺织厂的青睐,签订了总量高达十二万石的蚕丝采购契约。 手握大额订单和预付款,日本代表团迅速与民朝的工业钱庄接洽,获得贷款用于开发新的桑蚕种植园,扩大生产规模。 同时,他们也效仿朝鲜,积极邀请民朝的丝织工匠和作坊主赴日,合作建立当地的丝绸纺织工场。 朝鲜以廉价棉布吸引初级纺织业,日本则以优质原料吸引高端丝绸业。其他各国也吸引到民朝资本,或是建立工业区,或是建立经济作物种植园,资本正借助万国博览会的东风,悄然从民朝本土向周边国家和地区扩散。 一个多月的万国博览会,仿佛一个巨大的经济加速器和融合器。这里不仅有寻常百姓前来购买异国奇珍,开阔眼界;更有来自全球的商贾、使节在此洽谈合作,签订契约。 每一天广州的各大商号、茶楼、会馆都充满了热烈的讨论和成功的欢呼。 报纸上连篇累牍地报道着又一笔巨额订单的签订,又一个合作项目的启动。资本在涌动,技术在传播,市场在扩大,合作在深化。 整个广州城,乃至整个民朝南方,都弥漫在一种极度乐观的情绪之中。 人们真切地感受到,一个由铁路、运河、蒸汽船、电报和新式工场编织而成的、更加紧密联系的世界正在到来。民朝凭借其强大的工业实力和先进技术,正站在这个新时代的潮头,引领着一场全球性的经济变革。 “烈火烹油,繁花似锦”——这八个字成为了当下最好的写照。 无论是庙堂之上的官员,还是市井之间的商民,都坚信一个前所未有的、属于民朝的“经济黄金时代”,已经拉开了它辉煌的序幕。 大同历三十二年(1654年)四月十七日。 当万国博览会的商业热潮仍在广州城内涌动时,波斯帝国、莫卧儿帝国以及南中各国的使节,却受邀请来到了南海舰队的军港。 他们站在码头上,望着港内停泊的庞然大物,那一艘艘线条硬朗、桅杆如林、炮口森然的战舰。阳光照射在厚重的装甲和擦得锃亮的钢制炮管上,反射出冷冽的寒光,让所有观者在心生忌惮的同时,也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羡慕。这便是力量的象征,宣示国威的倚仗。 海军部长赵云飞搂着朝鲜特使张献忠的肩膀,指着泊位上闪着寒光的铁甲舰。 “老张,瞧见没?全新的铁甲舰!兄弟我可是第一个想到你,两台最新式的两百匹马力蒸汽机,保证它跑得比帆船快,还不看老天爷脸色,关键部位三十毫米钢甲,等闲炮弹啃不动!100mm后装线膛钢炮,射程远,打得准,威力够劲!怎么样?”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道:“原本造价十二万,看在咱们老交情份上,十万我都不开口,直接给你这个数”他伸出手指道“八万银元!” 张献忠的眼睛早已被那艘铁甲舰牢牢吸住,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尽管之前在火车上,他内心告诫自己要谨慎,不要上赵云飞的当。 但自从在盛大的阅舰式上看到这铁甲舰劈波斩浪、无视风浪的雄姿后,他心中那点疑虑早被渴望取代。这钢铁巨兽的代表,是超越时代的武力,是无可争议的威望。 赵云飞见他光看不说话,作势欲走:“不稀罕?那我可找东吁人了,他们可是问了好几回了。” “别别别!”张献忠一把拉住赵云飞道,“老赵,谁说不想要了!八万就八万!说好了,上面的炮可得给老子配齐了,别拿些破烂糊弄!” 赵云飞哈哈一笑,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赵云飞做生意,童叟无欺!卖你铁甲舰,还能不配炮?那种断子绝孙的缺德事,老子可不干!” “成交!这船老子要了!”张献忠终于下定决心。 他很清楚朝鲜深嵌在民朝势力范围内,几乎不可能有海上威胁,这铁甲舰买回去,大概率就是个昂贵的“玩具”。 但他老张为朝鲜辛苦经营半辈子了,花八万买个大玩具又怎么啦? 更何况这是最新的铁甲舰,开回汉城港,足以让所有朝鲜文武和百姓侧目,提升自己在朝鲜的威望。 军港的其他泊位旁,类似的场景也在上演。北海舰队主将田见秀正与日本使臣细语交谈,指向另一艘同级的铁甲舰,阐述着其对守护岛国漫长海岸线的巨大价值。 杨秀头则与东吁大使侯方域并肩而立,详细介绍着那些经过战火检验、性能可靠的各型号风帆战列舰,强调其性价比之高。 而李过则陪着波斯帝国大使,漫步在码头,他言语间极尽对波斯古老文明的推崇:“大使阁下,波斯帝国历史悠久,文化灿烂,阿巴斯二世陛下英明神武,国力鼎盛,在我等看来,实乃当世仅次于我民朝、奥斯曼的第三大强国!” 这番恭维让波斯大使极为受用。 李过话锋顺势一转道:“然纵观全球,真正的一流强国,无不拥有一支足以驰骋大洋的强大舰队。舰队乃国家威严之延伸,利益之保障。您请看,” 他手臂一挥,指向那些体型庞大、火炮林立的战列舰,“此等巨舰,吨位巍峨,火力凶猛,方与大波斯帝国之崇高地位相匹配。” 此时的波斯处于阿巴斯二世统治时期,是波斯公认的黄金时代,政治稳定,经济繁荣,此时的波斯还真有些钱,能买得起战列舰这样的昂贵玩具。 大使看着眼前这些价格被标得“极具吸引力”的战舰,再想到帝国在波斯湾和印度洋的利益,不禁心动。 购买一支价格“低廉”而火力强大的舰队,既能巩固海防,又能彰显帝国声威,似乎是一笔不错的投资。 不仅仅是波斯,其他各国使节在博览会上签下了大量经济订单,对未来财政收入充满乐观预期。 此刻面对民朝海军3~5成跳楼价促销的这些战舰,纷纷觉得物超所值。 国家富裕了,加强武备顺理成章,何况是如此“划算”的买卖? 而民朝海军将领们如此热衷于“卖船”,和他们制定的一个庞大的海军战略有关。 一个月前的民朝阅舰式,的确极大的振奋了军心士气,也震慑住了海外各国。 以赵云飞为首海军将领,借此机会拟定了一份雄心勃勃的《海军十年发展纲要》。 根据他们的统计和估算,全球主要海军强国的战舰总吨位加起来约为二十万吨。 赵云飞在计划书中提出:“战列舰乃进攻之矛,唯有保持对全球潜在对手的绝对吨位与质量优势,方能真正奠定并维持我民朝的海上霸权!” 据此他们计划分两步走:第一步,在未来五到十年内,将民朝海军总吨位提升至二十万吨以上,确保在主要航道上都有民朝舰队的身影。 第二步用十到二十年时间,逐步淘汰老旧风帆战舰,全面换装以铁甲舰为核心的新式舰队。 然而,这份激进的计划书送到元首刘永的案头,却被毫不客气地否决了。 一艘五百吨级的实验性铁甲舰造价已超过十万银元,虽然有实验性质的原因,大规模的建造500吨级的铁甲舰,造价会大规模的降低。 但海军部却已经开始雄心勃勃要建造千吨级铁甲舰,预研三千吨的铁甲舰,而这些吨位更大的铁甲舰,建造的成本更高。 安置海军部制定的更新计划,民朝海军,由风帆战列舰替换成铁甲舰,仅建造费用就可能高达两千至三千万银元。 这还不算,铁甲舰复杂的蒸汽机和装甲维护费用极高,年均维护费可能达到造价的10-15%,这意味着每年仅维护新舰队就需要额外投入四五百万。 再加上军港扩建、人员培训、日常运作等开销,海军军费将飙升到每年三四千万之巨。 在非战争时期,将如此庞大的资源倾斜给海军,势必严重影响经济建设和其他领域发展,这是朝廷无法接受的。 最终,刘永做出了折衷决策:允许海军出售部分现役的、尤其是即将淘汰的二线风帆战舰以及那几艘作为技术验证的小型铁甲舰。 并且海军每对外售出一定吨位的旧舰,方可获批建造相应吨位的新式铁甲舰。此举既可回笼部分资金,支持海军技术迭代,又能控制总吨位和军费规模,同时还能通过军售影响地区力量平衡。 于是,便有了军港内这热火朝天的“军舰大甩卖”。 而且效果出乎意料的好。三艘作为技术验证的铁甲舰,分别被张献忠的朝鲜、日本国以及东吁王国购得。 此外,他们还各自购买了一批200至500吨不等的风帆战舰,部分计划改装成货船用于物资运输,部分则作为训练舰,开始培养本国海军种子。 安南、南掌等南中国家,也觉得国力有所增强,有必要建立一支小型舰队保卫海疆,加之价格实在诱人,纷纷购入了一些中小型风帆战列舰。 而最大的买家,当属波斯帝国。财大气粗的波斯大使,订购了一艘三千吨级的二手战列舰作为未来波斯舰队的旗舰,三艘千吨级战舰作为主力,外加若干五百吨、两百吨级的护卫舰、巡洋舰,组成了一支总吨位接近万吨的舰队,一跃成为世界岛中心不可忽视的海上力量。 看着各国使节纷纷签下购舰合同,来自法兰西、荷兰等欧洲海洋强国的大使们,脸色却愈发凝重。 民朝大规模向全球,特别是向印度洋和东南亚地区倾销战舰,虽然多是二手货甚至是被淘汰的型号,但这无疑将极大增强地区国家的海上实力,使得原本由他们主导的海洋秩序面临更多挑战。 他们预感到,未来的全球海洋,将因为民朝这次史无前例的军售而变得更加复杂、更加“热闹”,竞争也将更加激烈。一场无声的军备竞赛阴影,似乎正随着广州湾的海风,悄然扩散开去。 第569章,曲终人散与开启民智的漫漫之路 大同历三十二年(1654年)四月二十七日,广州港。 持续了近半月的阴雨终于停歇,但天空依旧铅云低垂,海风带着湿咸的气息吹拂着繁忙的码头。 万国博览会的喧嚣已然落幕,取而代之的,是各国使团与商船满载而归的盛况。 码头上,龙门吊轰鸣,吊着一个个庞大的钢部建,搬运工人们将一箱箱货物小心翼翼地吊装进船舱。 一艘铁甲舰,搬运工人小心的搬着一台照相机,还有留声机,发电系统,电动车等这次万国博览会上的明星产品,都一一搬上战舰。 而在战舰下的码头区,张献忠正在与儿子张耀以及桑浩告别。张献忠看着比自己还高出少许、肩扛上校军衔、眉宇间尽是锐气的儿子,心中既有骄傲道:“耀儿,你在新大陆历练过,在西班牙也证明了自己的带兵能力,如今已是上校团长。跟老子回朝鲜吧,准备接老子的班。按咱民朝的规矩,我也到了该退下来享清福的年纪了,这朝鲜的一摊子事,总得有人扛起来。” 张耀闻言道:“想让我回朝鲜?行啊,您老现在就退下来,把这‘朝鲜将军’的位置让给我坐,我立马跟您走。” “嘿!你这小兔崽子!”张献忠被儿子的话噎了一下,没好气地骂道,“果然没安好心,就盯着老子的位置呢!” 张耀嗤笑一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道:“明明是自己占着位置不肯松手,还反过来怪儿子?爹,您那‘朝鲜将军’的宝座,谁爱要谁要去。儿子我现在是堂堂大同军上校团长,凭军功晋升,距离将军衔也就两步之遥。我情愿留在军中,靠自己一刀一枪拼出个将军之位来给您瞧瞧,那才叫本事!” 知父莫若子,他知道父亲这一辈子最重视的就是朝鲜将军这个位置,根本不可能退下来。所以他情愿在大同军里凭自己的本事想办法当上将军,对所谓的朝鲜将军之位却没有多少的想法。 一旁的桑浩见状,连忙轻轻拉了拉张耀的衣袖,示意他少说两句。 出乎意料的是,张献忠非但没有动怒,反而仰头哈哈大笑道:“好!好小子!有志气!不愧是我张献忠的种!老子这朝鲜将军的位置,是当年九死一生,提着脑袋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你要真想当将军,就该像老子当年一样,自己去拼!好,老子就在朝鲜等着,等着你戴着将军衔来见我的那一天!” 说完,张献忠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转身,登上了属于他的铁甲舰。 “嘟嘟嘟——!” 嘹亮的汽笛声划破港口的喧嚣,铁甲舰的烟囱开始冒出浓烟,船身缓缓离开码头。 张耀站在岸边,用力挥舞着手臂,大声喊道:“父亲保重!孩儿一定会成为将军的!” 张献忠站在船舷边,同样挥手回应,目光深沉地望着岸上逐渐变小的身影,嘴角却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 他扭头对跟在身边的老丈人冯铨得意地说道:“瞧见没?他想自己拼个将军当!这才是俺老张的种!有骨气!” 冯铨连忙奉承道:“这正是虎父无犬子!大公子志向高远,可谓将门虎子,未来成就必不可限量!” 冯铨内心实则暗暗松了口气,这种情况对他冯家最有利,这些年来他女儿为张献忠生下了三子二女。 他自然极其希望未来能由自己的外孙继承朝鲜将军之位,这两年在他的推动,他的三个外孙已经步入朝鲜官场。 张耀的母亲和张献忠合离了,按理来说他外孙就是嫡长子,但张耀毕竟是长子,而且他和元首的儿子是好友,再加上张耀的舅舅是民朝都督,他的那些叔叔在明朝不是当将军,就是当总督,都是米脂元老。光这几层身份就不是他那外孙能比的,某种程度上来说,张耀对他的外孙威胁最大,他自然不希望张耀回到朝鲜。 如今张耀明确表示不愿回国争位,对他冯家和外孙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他甚至暗中期盼张耀能在大同军中一路高升,真当上将军,那样就更无可能回头争夺朝鲜的权力了。 在码头的另一处泊位,一艘千吨级的二手风帆战列舰正在进行最后的装货。西班牙的工作人员异常小心地搬运着他们采购的货物,结构复杂的帕卡机械计算机、拆解开的蒸汽纺纱机和织布机、甚至还有一个火车头被分解成若干部件,正由巨大的龙门吊缓缓吊入货舱。 与之配套的,还有大量二手的铁轨。而数量最多的,则是各种机床——镗床、铣床、车床,尤其是专门用于生产枪管和子弹的机器。这些,是伊比利亚联盟未来实现工业自强的希望。 王平安、周俊、满岳三人,正在与阿隆索和马丁做最后的告别。 王平安神色郑重,如同一位送别弟子远行的老师嘱咐道:“阿隆索,马丁,记住,产业固然能快速赚钱,但农业才是国家的根基。西班牙经过连年战乱,基础太薄弱了。回去后的头十年,你们应该将大部分精力与资金投入到兴修水利、开垦荒地、打好农业基础上。工业发展,可以先集中在一两个条件较好的城市试点,切忌贪多嚼不烂。还有,普及义务教育至关重要,没有受过教育的人民,就无法支撑起一个现代化的国家。” 两人不断的点头。 他沉吟片刻又补充道:“朝廷已经决定开凿苏伊士运河,这将是一个耗资上亿银元的超级工程。我会尽力向朝廷争取,允许从西班牙招募部分劳工。只要能在这个大项目中分得一杯羹,赚取的劳务收入就能极大缓解你们国内的财政压力,让老百姓的日子好过很多。” 阿隆索听着这些肺腑之言,眼眶早已湿润。从当年在新大陆的“望汉城”相识至今,他与王平安的友谊已超过十年。在他人生最灰暗、最迷茫的时刻,是王平安给予了无私的帮助和指引。 他上前一步,紧紧拥抱住王平安,声音哽咽道:“平安!你是个好人,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会永远记得你,我们西班牙也永远不会忘记你!” 周俊也红着眼圈笑道:“怎么?听这意思,是打算把我们几个都给忘了?” 马丁立刻上前,同样给了周俊一个有力的拥抱道:“绝不会忘!周,还有满,你们永远都是我们西班牙最真诚的朋友!” 周俊收敛笑容,正色警告道:“发展经济的同时,千万不能放松警惕。我看法兰西一直对你们虎视眈眈,荷兰人也惦记着你们在海外的殖民地,更不用说还盘踞在亚平宁半岛、时刻想着复辟的腓力四世残余势力。只有把西班牙建设得越来越强大,让四周这些觊觎者感到畏惧,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 马丁重重地点头,将这份忠告铭记于心:“我们明白。前路艰难,但我们别无选择。” 对现在的欧罗巴君主和贵族而言,他们这边古老的土地上有两大异端,一个就是砍了查理一世的英格兰,但英格兰只是砍了一个君王,本土的贵族体系依旧存在,现在克伦威尔都自称护国公,还解散了议会,在欧罗巴大陆的君主和贵族看来,克伦威尔迟早会称王,再想办法和他联姻,到时候大家就是自己人。 而西班牙则彻底颠覆了旧秩序,他们驱逐国王,处决贵族,没收教会财产,甚至允许娶修女,把贵族体系,教会体系连根拔除。 这是让整个欧罗巴大陆贵族体系所有人都难以接受,难以容忍的事情,也是让欧洲天主教,新教各种宗教派系都难以容忍,虽然他们也反对天主教,但他们只是想踢走天主教,自己当正统。 而伊利比亚联盟军做的事情,直接把教派的根基都给斩断了,连修女都敢抢,上帝都不能原谅他们了。 这完全践踏了维系欧洲旧世界的两大支柱——贵族特权与宗教权威。 得罪了欧洲两大最强大的势力,现在西班牙在欧洲的名声可想而知,已经到了罄竹难书,臭不可闻的程度。也使得西班牙在欧洲陷入了空前的孤立,被视为“撒旦在人间的国度”。 要不是30年战争打的欧洲所有国家都精疲力尽了。四年前教皇号召发动圣战,说不定还真能集结起欧洲几十个国家,弄出一支十字军去征讨西班牙。 所有货物装载完毕,阿隆索和马丁登上了战舰的甲板。他们与岸上的王平安、周俊、满岳等人,隔着渐渐拉远的距离,用力地挥手道别。 五艘满载着工业设备、图纸、书籍与希望的西班牙风帆舰船,依次升起风帆,在引导船的带领下,缓缓驶出广州港,劈开铅灰色的海浪,向着遥远的西方,开始了漫长的归航。 大同历三十二年(1654年)五月二日,广州火车站。 连日的阴霾散去,南国夏日的阳光炽烈地洒在站台上,映照着锃亮的铁轨和即将北归的专列。 万国博览会的辉煌已然落幕,但其带来的震动与影响,正随着这列火车,以及无数南归的船只,辐射向四面八方。 徐晨、刘永、李文兵、罗伟等大同社最高层,以及远征军的功勋人员,登上了返回京城的专列。 月台上,南海舰队将军杨秀头、广东巡抚陈诚等地方大员前来送行。 杨秀头趁着最后的机会,凑到徐晨身边,语气带着期盼问道:“社长,听闻京城墨子学院那边,三千吨级别的巨型水压机已经调试成功了?什么时候也能给我们广州造船厂配备一台? 宋厂长整天跟我念叨,说想要建造更大、更坚固的铁甲舰,特别是整体锻造关键龙骨和装甲带,非得有这种级别的压力机不可。” 徐晨笑道:“不要着急。这台水压机毕竟是首台,很多设计和工艺还需实践检验。先让天津卫造船厂使用一段时间,看看在实际生产中会遇到什么问题,改进完善之后,确保稳定可靠了,一定给你们广州也安排一台。” 刘永感叹道:“谁能想到水压机这样的吞金,居然是制造铁甲舰最关键的机械。” 说句实在话,最开始徐凡研究水压机的时候,刘永是有点抵豫的,虽然水压机能用在制造火车和更大马力的蒸汽机上,但在他看来,蒸汽机的马力已经足够用了,火车的速度也足够快。 而水压机的压力越高,研究的费用也越高。现在一年的研究费用就是几百万元,足够一个行省蒙学一年的开销,花费实在是太大了,大的他都觉得有点难以承受了。而且这些研究不像电报留声机,火车蒸汽机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却没想到水压机不但是制造蒸汽机的利器,更能锻造钢铁龙骨,现在锻造铁甲舰也少不了它,铁甲舰的护甲也少不了这种机器。 徐晨对刘永道:“科技探索之路,很多时候无法用眼前的‘有用’或‘无用’来简单判断。 因为它面对的是未知领域。我们投入资源,去理解自然的规律,去突破材料的极限,其成果会应用于何处,往往超出最初的设想。 但这探索本身,就是最大的价值。它让我们对世界的认知更深一层,这远比将财富耗费在酒池肉林上更有意义。” 刘永心悦诚服地点头:“社长教训的是。在放眼长远、投资未来这方面,我确实不及社长。” 李文兵也加入讨论道:“我以为,民朝若想保持这领先之势,必须持续加大对墨子学院、鲁班院,乃至各地新式学堂的投入。我朝产业兴旺、军力强盛的源头,正在于这两大学院源源不断产出的人才与技艺。这些年的投入,早已通过税收、贸易、国力提升,成千上万倍地回报回来了。天下间恐怕没有比投资教育与科研更划算的买卖了。” 罗伟同样赞同:“确实如此。只是如今两大学院的规模,相较于我朝辽阔的疆域与庞大的需求,仍显不足。若能再多几所这样的学府,广纳英才,深耕技艺,我民朝之兴盛,必将更上一层楼。” 广东巡抚陈诚在一旁听了许久,笑着插话道:“社长,这搞研究、办教育,您是行家里手,我等地方官只能仰仗中央支持。 不过这次博览会上自己会跑的‘电动车’,着实令人心动。社长您看能不能从京城派几位精通此道的先生,留在我们广州?我们也想试着办一个电动车作坊,不能总让北方专美于前啊。” 徐晨摇了摇头道:“你的想法是好的。但光有几个人才,可建不起电动车作坊。这电动车,看似简单,背后却是一个体系。它需要稳定的电力,这就离不开发电站和输配电网;它需要耐用可靠的电池,这又涉及复杂的化学工坊。没有一批懂得电气原理、电力工程、电化学的专业人才,这作坊是立不起来的。” 陈诚显然对此已有考虑,他立刻躬身道:“社长,我也知人才乃根本。因此恳请社长,回到京城后,能派遣几位墨子学院精通电学的教授南下。我们广州愿意全力支持他们在本地创办‘电气学院’和‘电气技术学堂’,培养本土的电气人才!所需用地、资金,广东一定鼎力支持!” 徐晨想了想道:“好!你能认识到人才是一切的基础,这比单纯想要一个作坊强得多。此事我记下了,回到京城,我会与学院商议,选派合适的教授南下,助你广州建立电气人才的摇篮。” 而后徐晨等人登上火车,汽笛长鸣,列车缓缓启动,送行的人群在视野中逐渐远去。列车加速,向着北方疾驰。 “呜呜呜!”火车呜呜的向着京城飞车过去。 在徐晨所在的专属包厢内,桑浩和徐绍皆在包间。 徐晨看着成熟许多桑浩问道:“浩儿,这几年在新大陆拓荒,又远赴西班牙参与战事,有何感触?” 桑浩感叹道:“在新大陆,儿子最大的感受是开拓之艰辛,但也正是在那片广袤原始的土地上,人更能体会到与自然搏斗、为后世开创基业的充实感。每一片开垦出的田地,每一个新建的定居点,都仿佛能看到子孙后代在此繁衍生息的未来。”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沉重:“而在西班牙,儿子则亲眼目睹了封建旧制度的腐朽与残酷。那里的君主、贵族、教士,层层盘剥,视平民如草芥蝼蚁,将其仅当作供养他们穷奢极欲的‘血包’。其情其景,令人愤慨。” “看到如今的西班牙,我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的大明,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一起义,整个关中百姓就纷纷揭竿而起,拥戴我大同社,实在是那些肉食者太不做人了,在他们的压榨下,普通的百姓已经活不下去了。” 徐晨聆听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轻叹一声:“天下的统治者,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昔日大明的士绅豪强将百姓视为可随意压榨的附庸,但即便是在我民朝今日,也只是依靠新的制度与技术,稍加缓解而已。 真正开启民智,让亿兆公民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成为国家的主人,前路漫漫,何其艰难。” 桑浩却比父亲显得更为乐观,他语气坚定道:“父亲,道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我们如今所做的一切,不正是朝着‘天下为公’的大同理想一步步迈进吗?比起旧时代的黑暗,我们已经看到了曙光。” 坐在一旁的徐绍,听着父亲与二哥探讨着家国天下、文明兴衰的宏大话题,内心既感钦佩,又有些插不上话的失落。 他想了想开口:“父亲,刘永叔叔前几日说我们兄弟不能再一味‘玩物’下去了,夏完淳也要步入仕途了。您觉得儿子是否也应该像二哥一样,步入仕途,为国效力?” 徐晨将目光转向徐绍,脸上露出鼓励的笑容道:“绍儿,你研发的留声机,让音乐得以记录、传播,丰富了无数人的生活,这怎么能说是‘玩物’? 你创办的工坊,养活了数百工匠及其家小,让他们凭借技艺过上富足安稳的日子,这本身就是在为社会创造价值,便是大功一件。” 他顿了顿语气严肃道:“至于你是否要步入仕途,这个问题不应该由我来告诉你答案。关键在于你的本心,你真正想做什么? 是愿意在技术的天地里继续钻研,创造更多便利民生的器物? 还是希望进入行政体系,为更广泛的公众服务? 想清楚你自己想要什么,然后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便是最好。” 徐绍听完,内心坚定下来,比起不自由的官场,他还是更加喜欢研发未知的事物。 第570章 ,电动车产业与国际惯例 大同历三十二年(1654年)6月12日。 京城南郊,声韵商社新建的电车生产车间内。 商社第一条电动车生产线正在进行最后的紧张调试。超过百名工匠在徐绍的指挥下,如同精密的齿轮般协同运作,反复调整着传送带的速度、工位的布局以及各个组装环节的衔接,力求使整个生产流程如行云流水般顺畅高效。 自月前在北归的火车上与父亲徐晨一番深谈后,徐绍更加坚定了不走传统仕途,而是要在实业领域开创天地的决心,他立志要将声韵商社做大做强,再创辉煌,成为产业界的一个标杆。 继留声机大获成功之后,他将目光投向市场前景更广阔的电动车。 在普通民众眼中,能驾驭“雷霆之力”自行奔驰的电动车,几近仙家法宝,于是在民间被冠以“轩辕车”、“风火轮”等种种玄奇名号,总之怎么夸张怎么来。 京城寥寥几辆电车在街道上行驶,都能吸引大批的目光,驾驶电动车的人,就好像神话当中的仙人一般,整个人的画风都和其他人不同。 然而,对于徐绍这位墨子学院电力学专业的高材生而言,剥开神秘的外衣,电动车的技术核心并不比一台蒸汽机车更复杂。 车架、轮胎、电机、电流调节器以及关键的铅酸蓄电池——其中真正称得上有技术门槛的,无非是电机效率和电池容量,而这些难题在墨子学院的前期研究中已有了相当的积累。当前的电动车产业,正处于“会者不难,难者不会”的窗口期。 但让徐绍倍感“窝火”的是,当他雄心勃勃地向父亲提出购买电动车专利,生产电动车的想法时。 父亲非但没有给予“内部价”支持,反而公事公办地开出了条件:一次性支付二十万元的专利授权费,并且未来电动车销售利润的百分之五,需作为持续专利费上缴。 “爹!您这简直是坑儿子!”徐绍当时几乎跳起来道:“全套技术几十项专利,卖20万元也就算了,孩儿也知道知识是无价的,电动车值这个价。 但已经付了专利费,还要抽走百分之五的利润?这算什么道理,一件货物收两次费用,您这可是奸商行为,是不合理的竞争。” 徐晨却稳坐钓鱼台道:“小子,这已经是亲情价了!本来这块市场是父亲全占的,现在让出一块给你收点专利费,怎么了,按照国际惯例,涉及核心技术与外观设计打包授权的,收取三到五成利润都属常态。 看在你是我儿子,又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份上,只收你百分之五。” 想了想徐晨抽出几张图纸道:“喏,再附赠你三款独家车型外观专利。” 这三款车型其实就是电三轮,甲壳虫和后世的剁椒鱼头三种车型。 徐绍接过那三张线条流畅、造型别致的设计图,眼睛一亮,但嘴上仍不服软:“什么国际惯例,听都没听过! 把三四成利润白白送人,谁肯当这冤大头?您就是为了压榨我,才编出这等谎话!” 徐晨听到这天真的话,内心一阵发笑,终究是年轻,见识短了,你肯定不会知道后世有一群人,搞技术研发不懂,搞价格战倒是一流。 打价格战打的,一个行业九成的利润都白白便宜外人,打的自己人利润薄的跟纸一样。 弄的没钱研发技术也就算了。工匠的工钱发不出来,上下游产业链的原料商,连货款都接不到,把一个好好的产业弄得一地鸡毛。 三五成的利润算什么?更高的也敢出,大不了加班不给加班费,再开一点自己商社的票,再压个几年货款,这利润不就出来了,苦一苦牛马,骂名他来担。 尽管满腹牢骚,也不知道自己父亲所说的国际惯例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但他知道自己父亲有一句话没说错,现阶段生产电动车的利润最高,父亲一辆电动车卖1200元,按照他估算,其中一半都是利润。他这还真有点虎口夺食的意思。 所以哪怕徐绍说这5%的专利费不合理。但还是在那份“不平等”的技术转让协议上签了字。 得到技术专利的他,马上开始安排建设厂房,培训工匠,组建电动车生产线。 现在他们厂已经卖了20多辆的电动车了,营业额突破2万元,所有人都知道一个爆款俨然要成型了,只等他们把生产线组装好,就可以大把的赚钱了,今年的分红只怕可以翻一倍,所有的工匠都在激动的畅想未来。 正当徐绍全神贯注于生产线调试时,负责招聘的李旭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了车间。 “怎么样?有多少师弟愿意加盟我们声韵商社?”徐绍问道。 要支撑起电动车的量产与技术迭代,仅靠他和声韵商社原本的人才是远远不够。 他们急需大量懂得电力学的专业人才。而目前,这类人才几乎全部集中在墨子学院和鲁班学院的相关专业。 李旭苦笑着摇头:“一个都没找到。现在各省都在大兴土木,筹建自己的发电厂和电网,人家直接给‘技术官吏’编制,享受县令级待遇和晋升通道。我们商社开出再高的薪水,也抢不过‘铁饭碗’啊!” 徐绍闻言有些气恼:“这些师弟们,眼光未免太短浅!一个县令待遇就把魂勾走了?在咱们商社,技术大匠干得好,一年轻松收入上万银元,岂是那点官俸可比? 而且京城的教育,医疗水平,又岂是地方可以比的,一个个目光短浅。” “一年轻松上万银元?有这样的好事,也给二哥我留点!”一个洪亮而熟悉的声音从车间门口传来。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笔挺校官军服、精神奕奕的青年军官站在那里,正是徐绍的二哥桑浩。 “二哥!你怎么来了?”徐绍惊喜地迎上前。 桑浩的目光却被车间一角几辆已经组装完毕、漆色亮丽的原型电动车吸引:“三弟,你说要造电动车,这才不到一个月,连样品都出来了?这速度可真够快的!” 徐绍略带得意地笑道:“本来技术门槛就不算顶高,关键是整合与量产。 要不是父亲拿着专利法卡着,我都有信心把父亲管营的电动车工坊给挤兑得开不下去!” 他转头对负责调试的大匠嘱咐道:“王师弟,你们再带人把整个流程跑一遍,重点排查容易卡顿的节点,务必保证流水线顺畅。” “师兄放心,接下来的验证交给师弟我!”技术大匠应声道。 徐绍、桑浩、李旭三人则移步到车间外的休息区。 徐绍给桑浩倒了杯水,问道:“二哥,你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军务不忙?” 桑浩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指着车间问道:“你这生产线,一旦全力开动,一天能出多少辆车?” “目前看,如果零部件供应跟得上,日产十辆问题不大。”徐绍估算道。 桑浩不禁咋舌道:“现在市面上一辆电动车售价据说要上千银元!你这小车间,一天就能有上万元的营业额?一年下来就是三百多万!按照你们这类新式工坊的利润,五成怕是有的吧?那一年净利岂不是能过百万?这比留声机还要赚钱,小弟,你这钱赚的比大海里面挑水都容易。” 徐绍纠正道:“二哥,那是零售价,不是我们的出厂价,你可不要忘了,我们光买专利就花了20万元,而后每年还要交出5%的利润,而且高科技意味着高投入。 不过,一年下来,商社净利润争取达到百万级别,确实是我们目标。” 桑浩惊叹不已:“你们这弄高科技的,来钱是真快!难怪父亲要收你百分之五的专利费,我看收得还是太少了,再加两三成都不为过!” 徐绍没好气地白了桑浩一眼道:“你来我这里,就是为了说自己站在父亲这一边?” 李旭也赶忙帮腔道:“二哥,您别看我们营收高,但开销也大啊!我们厂里,就算是最普通的组装工匠,月薪也在二十银元以上,加上半年奖、年终奖,分红,一年下来稳稳超过三百银元。 技术大匠,年入万元真不是梦。这都是硬成本。而且我们兄弟只在商社占股百分之五,大头都是朝廷和社里的,说到底都是自家人,我们也是为朝廷打工。” 他接着诉苦道:“可同样是朝廷背景的作坊,我们就像庶出的,想招点专业人才都如此艰难。各省电网项目一招手,墨子学院的毕业生几乎被一扫而空,我们连汤都喝不上。” 李旭这番话更多是发泄情绪,并没指望桑浩能解决。 徐绍奇怪道:“二哥,你今天来我们商社有什么事吗?” 桑浩道明来意:“三弟,阿旭,我今日是代表太尉府而来。你们商社生意红火,前景广阔,太尉府希望你们能帮忙安置一批远征归来的功臣。” 西班牙远征军凯旋后,大部分在新大陆已成家的官兵选择返回新大陆,并获得土地和政策优待。 另有千余人进入各大学府深造,四百余人进入政务或军官学院。 但仍有约五千名将士,需要妥善安置到各地的官营作坊工作。 太尉府每年的退役士兵安置名额本就紧张,这突然多出的五千人,让各大作坊压力巨大。 声韵商社作为效益好、扩张快的单位,自然被寄予厚望,于是太尉府派遣桑浩过来,想要徐绍多安置一些远征军士兵。 徐绍闻言爽快应承道:“安置功臣,义不容辞。我正好要扩大生产规模,新车间可以吸纳上百人。” 桑浩沉吟片刻,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道:“我们太尉府出面帮你协调,从今年墨子学院电力专业的毕业生中,争取三个名额到你们商社。作为交换,你们声韵商社接收安置三百名远征军功臣,如何?” 徐绍一听,眼前一亮,但马上摇头道:“三个太少了!如果要安置三百人,我至少需要新增两条生产线,或者实行三班倒。生产管理和技术维护的压力会大增。 九个!最少需要九个电力专业的毕业生,我才能确保消化三百人并保证生产质量。” 桑浩盯着弟弟看了几秒,随即一拍道:“成交!就九个!” 京城,太尉府衙内。 桑浩向陆军大都督高大壮汇报了与声韵商社洽谈的结果:“大都督,声韵商社同意接收安置三百名远征军弟兄。他们的条件是,需要我们协助解决九名墨子学院电力学子的分配问题。” 高大壮闻言,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了不少道:“好!阿绍这可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九个学子虽然紧俏,但想想办法,应该能协调出来。今年毕业分配时,我亲自去和墨子学院,鲁班院沟通!” 安置五千功臣是他近期最头疼的难题之一,声韵商社一口气接纳三百人,极大地缓解了压力。只要再说服其他一些大型官营作坊分担,问题便能基本解决。 这个时候他要感谢这次的万国博览会,在这次博览会之后,各大商社都开始扩张产能,所以才有这么多编制能安置远征军的工程,要不然的话,只怕到明年,后年这批人也很难妥善安置。 谈完安置事宜,高大壮神色一正对桑浩道:“桑浩,关于你接下来的任职,太尉府有两个方案。 其一,是前往西域都护府,担任一个主力团的团长,负责西域边防与屯垦事务。其二…”他顿了顿道:“则是前往新成立的欧罗巴都护府,主要负责苏伊士运河工程区的警卫与安全保障工作,保护我朝工程师与工匠的安全,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复杂情况。那里环境陌生,局势微妙,条件会艰苦得多。” 桑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挺身立正,斩钉截铁地答道:“末将请求前往条件最艰苦、任务最艰巨的岗位!” 高大壮眼中露出赞许之色道:“不愧是社长的儿子,有担当!你先做好准备,太尉府近期会给你放假,处理好个人事务,这一去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回来的。正式的任命文书,过几个月之后会下达给你。” 第571章 ,快速发展电车行业 大同历三十二年(1654年)六月十六日,京城南郊,声韵商社。 徐绍与太尉府达成的“人才换安置”协议迅速落地。没过几天,九名刚从墨子学院电气系毕业的年轻学子,便背着行囊,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与一丝初出茅庐的忐忑,来到了声韵商社报到。 徐绍如获至宝,立即将他们任命为技术大匠,协助他全力搭建规划中的电三轮,甲壳虫微型车和剁椒鱼头三条电动车生产线。 车间里,图纸铺开,工具碰撞声、讨论声不绝于耳,技术转化的步伐骤然加快。 十天后,三百名远征归来的士兵,身着洗得发白、摘去了军衔标志的旧军服,背着统一的行军包袱,在商社大门外的空地上整齐列队。 他们大多肤色黝黑,眼神锐利中带着一丝对陌生环境的审视,身上那股历经战火淬炼的肃杀之气尚未完全消散。 徐绍站在队伍前方,目光扫过这一张张坚毅的面孔,清了清嗓子道:“诸位将士,我叫徐绍,是这声韵商社的掌柜。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们的新单位。” “可能有些人还没听说过我们声韵商社。但如今市面上很火的留声机,还有剧院、广场用的电喇叭,都是我们率先造出来的!去年,我们商社的营业额超过了三百万银元,利润过了百万元!” 四周的士兵有点惊讶,又有点喜兴,掌柜如果没骗他们的话,那真是来了个好单位了。 接着他抛出了最实际也最吸引人的待遇部分道:“在咱们商社,哪怕是负责清扫的杂役,一个月工钱也稳稳超过十块银元。而一名合格的正式工匠,基本工资、绩效奖金加上年终分红,月入超过三十块银元并非难事。至于技术大匠,”他指了指车间里那些正在忙碌的年轻学子,“他们的年收入,从几千到上万元不等。” “啊!”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引起了队列中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这个收入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这些士兵大多出身农家,毕竟参军是农户子弟最大的一条通天大道,而太尉府和元首府也喜欢去农村招兵,一方面是这些兵老实,质朴,守纪律,完成新兵训练就是优质的士兵。 而元首府主要是想用这种招兵的方式,把深山老林当中的人口逐步的拉出来,比起花大力气的修路,修水渠,开拓田地,让农户继续生活在那些基础设施差的荒野,元首府更加喜欢用这样以点带面的方式,把人口集中起来,这样更节省资源。 现在黄土高原,还有太原行省的很多山地,都是把小村落集中成一个大村落,封山育林,退耕还林,用这样的方式改善北方的环境,尤其是在黄河两岸沿线,种植了大量的树木,减少水土的流失。 所以这些士兵第一次听到如此高薪都震惊不已,民朝农税虽轻,但一家老小辛苦一年,扣除种子、农具、口粮及必要开销,能攒下十几银元已属不易。 即便是城里的工匠,年积攒三十元也极为困难。而在声韵商社,一个月就能挣到过去一年才能攒下的钱!这让他们瞬间感到,太尉府给他们安排的,是一个何等金贵的“铁饭碗”。 徐绍抬手压下议论,继续道:“我们商社,五成股份属于朝廷,所以咱们也是正牌的‘官营作坊’。剩下的五成股份,分作三份:一份归我们这些原始创办人,一份奖励给有贡献的技术骨干,还有一份就是留给在座诸位,以及未来所有为商社做出贡献的工匠!所以在我们商社,干的多,得的多,技术好,能力越强,分红更多,你们有多少本事就给我拿出多少本事,我们商社是按本事给钱。” 他话锋一转,提出了期望:“但是,想拿高薪,就得有真本事!我不希望你们满足于眼下,固步自封。我希望你们在工作之余,拼命学习,充实自己,掌握更多、更精的技能!我期待着有一天,你们能拿着技能等级证书,理直气壮地来找我,要求加工钱! 我希望你们中间,也能涌现出年入上千、五千乃至上万元的顶尖匠师!我们声韵商社虽小,却也怀揣着‘实业报国、工匠立身’的大同之志!” “好了,我的话讲完了。” 短暂的寂静后,队列中爆发出热烈而持久的掌声。士兵龚俊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同伴郑飞小声道:“听这口气,咱们这掌柜,来头肯定不小,是干大事的人!” 郑飞激动道:“俺一定要学好技术,早点转正,拿上那三十块的月钱!然后在京城买间房,把爹娘都接来享福,再娶个媳妇,生娃……让咱老郑家,也在京城扎根!” “长安居,大不易”,京城房价高昂,寻常公职人员也难以轻易置业,更遑论接父母同住。但每月三十银元的稳定高收入,让他们看到了在这座帝国心脏安身立命的希望。徐绍的讲话,如同一剂强心针,给这些即将转型的士兵注入了强大的信心。 随后,商社的管事项声拿着花名册上台点名,按照预先安排,将士兵们三人一组,分配给厂里的老师傅,实行“师徒制”。老师傅们首先教导这些新学徒工厂的基本规章、安全注意事项,然后让他们从搬运材料、清理场地、传递工具等杂活做起,逐步融入生产环境。 完成每天八小时的劳作后,这些学徒工并没有下班休息。他们被集中到厂内一间临时改造的“夜校”教室里。 徐绍、李旭以及那几位新来的电气系“大匠”,轮流上台,从最基础的电流、电压、电路原理开始,为他们讲授电力学知识,自己培养一些专业的人才。 这是徐绍的无奈之举,当前民朝懂电力的人才凤毛麟角,如同稀缺资源。想要商社发展壮大,不受制于人,唯有自己培养。这夜校培养的便是声韵商社未来的未来的技术骨干。 “当当当!”你这铃声响起。 徐绍看着教室里面10个学生9个一脸茫然,叹口气道:“休息15分钟。” 而后他离开教室,来到厂房外的一个空,李旭,项声也在此地,只能相对无言,李旭拿出了自己的烟,第一根给徐绍,一根给项声,用煤油打火机点燃了香烟,抽了起来。 半天后李旭叹息道:“我们上当了,早知道这些人这么难培训,应该在京城招一些中学生的,刚刚在课堂上,有个学生直接用手触摸插板。” 显然这批学员在科学素养上差的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直接用手去摸电,这要不是,那只是用伏打电池串联的,他都不敢想,后果是怎么样? 项声宽慰道:“大家要体谅一下这些人,都在农村,本身教育资源不好,大部分时间帮家里做农活,还没见过电器,自然会出现各种事故。 基础差不要紧,但这些工匠肯学肯干,枯燥的技术也能学的进去,这点比城里的工匠要好的多了,只要他们学好了,就是最优秀的工匠。” 徐绍他们也只能接受这个的理由,期待他们学会技术之后变得更好。 不过徐绍还是道:“我们要请一个专业的老师来教。” 李旭皱眉头道:“现在大四的学弟还没毕业,单位就已经定好了,已经开始去单位实习了,我们抢都抢不到,到哪里去找老师?” 徐绍想了想道:“还不是有一些大一,大二,大三的学弟,我们又不是要这些工匠成为专业的技术人才,只是让他们懂电气知识,完全可以请这些学弟教,而且他们上学的时间正好和夜校的时间错开了,只要钱给的够,我想有人会要这样一份兼职的。” 项声同意道:“这个方法好,老师多了,教师质量可以提升,还能把我们解放出来。” 与此同时,教室内的学徒也是一片哀嚎。 龚俊问郑飞道:“刚刚老师说的毫安是什么单位电阻,电流,电压?” 郑飞看了自己的笔记本道:“是电流的单位。” 龚俊挠挠头道:“打小我的学习就不好,本来想着去了大同军就好一点,没想到去了大同区,记得笔记本比我读6年书都要多,好不容易终于退役了,还找到了一份好差事,来到了一个好单位,却没想到还要学习,我看到这些符号,感觉自己的头就痛了。” 郑飞内心的想法也差不多,现在的民朝工业化水平不断的扩张,而且因为有徐晨这个外挂,第一次工业化还没完全展开,第二次工业化就已经开始,再加上大航海的红利。 这个时代你只要真读的进去书,蒙学的成绩不差,一般的农户家庭,砸锅卖铁也会送自己的子女上中学,因为这个时代上学是真能改变命运。 上了中学一般就能得到一份不差的差事,就能带着一家人去城里,收入比农户翻一番。 如果能读到学府,那就直接实现了家族阶层的跃迁,虽然比不上科举那么一步登天,但却也可以成为官吏,技术大匠,金领阶级,成为民朝高收入的人群之一。 而郑飞他们不能说完全是学渣,但的确,成绩差的要占据绝大多数,学习就根本不是他们的长处。 郑飞咬牙道:“好不容易留在了京城,还有这么好的单位,再苦再累我也要留下来。” “当当当!”徐绍再次踏入教室,继续给他们上课。 晚上8点之后,终于结束了两个小时的课程。 不过在离开之前徐绍道:“再过三个月,我们商社要和崇文门的锦绣纺织厂女工进行联谊活动。 如果你们达成了恋爱关系,并且决定成亲,社里会出钱帮你们贷款购买一间60㎡的婚房,钱就从你们每个月的工钱里扣,扣完抵房款,这间房子就是你们的了,但这个联谊活动只有正式员工才能参加,所以你们要努力,争取在三个月内让自己的技术水平达到正式工的要求。” 教室里一阵哗然,所有的学徒工眼神也坚定了很多,看到黑板上的内容,好像也变得清晰了很多。 龚俊询问道:“掌柜,如果我们没达到考核的要求,还没转为正式工,学徒工就不能去参加吗?” 徐绍翻白眼道:“你当学徒工的工钱,还没人家女工高,你有这个脸跟人家去相亲,我还丢不起这个脸。” 而后他加重语气道:“所以想早日成家立业,在京城站稳脚步,就给我努力学习,学知识,学技术,早日成为正式工。” “好!”有了这个胡萝卜吊着,一众学徒工学习的热情又提升了3分,带着自己的笔记本去了宿舍,依旧在学习,并且相互交流,一直学到半夜才熄灯睡觉。 然而一次性吸纳三百名毫无工业经验的学徒,给商社的管理和生产带来了巨大的挑战,这些学徒的热情虽然有,但技术还尚欠缺。 流水线上开始频繁出现残次品,安装错误、零件损伤的情况时有发生,生产效率一度不升反降,甚至商社的利润也下降了不少。 面对困境,徐绍沉着应对,双管齐下。一方面,他紧急扩充了质量检验队伍,制定了更严格的质检标准和奖惩制度,在每一道工序末端设置检验点,坚决将问题产品拦截在本环节,确保最终产品的质量稳定。 另一方面,他与技术骨干们反复研讨,进一步细化、拆解生产流程。目标是让每一个学徒在初期只需要专注于一个极其简单的装配动作,最大限度地降低单个岗位的技术难度和出错率。 这个过程充满艰辛,需要不断的调试、磨合与优化。流水线的速度调整了又调整,工位布局更改了又更改。 但在全体人员的努力下,合格率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攀升,生产成本也随之逐渐下降。 同时经过近两个月的艰苦磨合,“电三轮”、“甲壳虫”、“灵动号”三条电动车生产线终于初步搭建完成,进入了小批量试产阶段。 与徐绍这边小步快跑、艰难创业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徐晨所主导的官营京城电动车作坊,这是与发展巨头为模板开始建设的,厂房就建在京城外铁路旁,占地面积超过了万亩,顺天府加班加点完成了通水,通电,通路,平路面等基础设施建设,厂房也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建设。 凭借其掌控的墨子学院、鲁班院的顶尖人才资源,以及朝廷雄厚的资金支持,京城电动车厂房规模宏大,设备精良,研发的车型也更多样化,从私人轿车到公共客车,到普通居民生产生活用的电三轮,电两轮均有涉猎。 徐晨推动了无轨电车的研发。面对电动车行程短的问题,他忽然回忆起童年时见过的车顶带着“大辫子”、沿着架空电线行驶的电车,虽然存在脱线的风险,但在固定线路上运营,无疑是解决城市公共交通的优选。 他一方面组织人力攻关相关技术,另一方面则开始在京城规划实验性的电车线路。 与此同时,“京城动力”生产的普通电动车、电三轮也开始投放市场。徐晨更与京城的“客货总公司”达成了战略合作,率先推出了一项新服务——“电动出租车”。 这些漆成统一颜色、标识醒目的电动出租车,很快成为了京城街头的一景。虽然价格不菲,起步价一角银元,按里程计价,但乘坐这种安静、平稳、无马粪污染的“神奇座驾”体验新奇,吸引了大量富裕阶层和追求时髦的市民尝鲜。 更重要的是,徐晨与“客货总公司”合作,利用了该公司遍布京城各处的站点网络,将其改造为“换电站”。电动出租车电量不足时,无需长时间等待充电,只需进入最近的站点,由经过培训的工作人员快速更换预先充满电的标准化电瓶即可。 这一创新,完美规避了早期电动车续航里程短的致命缺陷,只要不超出京城范围,几乎可以实现无限续航。 于是在很短的时间内,电动出租车就成为了京城最靓丽的风景线,金城客户总公司,对这批出租车司机,挑选的都是中学毕业,素质最高的老司机,不但能说出标准的官话,手上还戴着白手套,突出的就是一个高档服务价值,让乘客觉得自己这1角钱的出租车费,物有所值。 而这一运营模式给了徐晨巨大的启发。他立刻意识到,哪怕是私家车也可以依托现有站点网络,面向所有电动车用户推出“电瓶租赁”服务。 用户购买车辆时只需支付车身价格,电池则通过租赁方式,在站点随时更换。这不仅能降低用户的首次购车成本,更能彻底解决续航焦虑,极大促进电动车的普及。 而在京城,除了电动出租车之外,销量最好的,确实,价格最低的电动三轮车,一辆电动三轮车只要500元,价格比甲壳虫便宜了一倍多。 而性能却相差不大。许多商家和个体户发现,“电三轮”简直是为城市内的短途货运量身定做的神器,比马车灵活,不需要饲养成本,比人力车效率高、载货多。 一时间,京城内穿行的电动三轮车日益增多,成为了城市物流运输的新生力量。 在官营巨头与民营新锐的共同推动下,在技术突破与商业模式创新的双轮驱动下,民朝的电气化事业摆脱了最初的稚嫩,开始步入蓬勃发展的快车道。一个以电力为能量,以电车为导航,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成果,快速在京城这片土地上普及。 第572章 ,归来的支边人员与退休制度的阳谋 大同历三十二年(1654年)八月十六日,京城,朱慈良家。 秋意微凉,天色未明,晨光熹微。朱慈良尚在睡梦之中,便被院落外一阵突如其来的喧哗惊醒。 “抓贼啊!有小偷!”一个年轻的喊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紧接着是一个气急败坏的中年男声:“混账!这是我家侄子的车,我拿来用用碍着你什么事了? 你又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哎!你别过来!” “小偷还敢这么嚣张?看招!” “啊——!”一声痛呼传来。 朱慈良猛然一惊,听出那痛呼是自己大伯朱由崧的声音。他来不及细想,披上外衣便急匆匆冲向了宅院旁的车库。 只见车库门口,他那身材高大健硕的表弟周浩然,正用一个利落的擒拿动作,将身材发福的朱由崧的胳膊反剪在身后,疼得朱由崧龇牙咧嘴。 “住手!表弟快松手!自己人!这是我大伯!”朱慈良连忙喊道。 周浩然闻声一愣,下意识松开了手:“啊?真是大伯?” 朱由崧这才揉着酸痛的肩膀,龇牙咧嘴地抱怨道:“哎呦喂,这哪来的蛮子?手劲忒大!” 朱慈良赶紧解释:“大伯,这是铁岭大舅家的表弟,周浩然。今年考上了京城的机械学院,开学前暂时住在我这里。表弟,这是我伯父。” 朱由崧恍然大悟,上下打量着身高近一米八、虎背熊腰的周浩然,啧啧称奇道:“原来是周文炳家的老大? 说起来你也可以叫我大伯,好家伙,这身板……辽东的水土还真是养人呐!看着不像读书人,倒像是个冲锋陷阵的猛士。” 他和周耀文可谓是狐朋狗友,对周家老大的情况他自然是一清二楚,十足的倒霉蛋,当年抽签抽到了去铁岭支边,这一去就是20年了。 在铁岭成了家,立了业,当时周氏和朱由检都去过,回来就说周家老大娶了一个贤惠的媳妇儿。 周浩然也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大伯对不住,刚才没看清,以为是偷车的。我们辽东好东西多,大伯你以后去铁岭,我请你吃熊掌、飞龙。” 朱由崧一听来了兴趣:“熊掌?那可是稀罕物,好些年份没尝过了,不过专门去铁岭就算了。” 周浩然却认真道:“不用您去,我叫我外公打了寄来就行!。” 朱由崧好奇问道:“你外公是干什么的?怎么说寄熊掌就能寄熊掌?” 周浩然道:“他是我们农场狩猎队的队长,秋收后都要带队进山清理祸害庄稼的大牲口,大虫,熊啊、野猪啊,都能打到。” 朱由崧表情顿时有些微妙。猎户的女儿,加上周浩然这体格,他脑海里不禁勾勒出一位膀大腰圆、手持钢叉的“贤惠”妇人形象,暗自咂舌,难怪当年朱由检信里只说周家老大媳妇“贤惠”,这用词真是……为难周文炳了。 朱慈良打断了他的遐想问道:“大伯,这大清早的,您怎么跑我这来了?” 朱由崧这才想起正事,脸上堆起笑容,指着车库里那辆崭新的电动车道:“嘿嘿,这不是听说你姐夫弄了辆这新鲜玩意儿嘛!我寻思着借来开开,过过瘾。” 朱慈良有些犹豫:“大伯,您会开吗?这车速度可不慢。” 朱由崧得意地一扬下巴道:“瞧不起你大伯?我去那‘京城动力’的体验店试驾过! 不难!本来想自己买一辆,可手头闲钱全投股市里了,等年底分红到手再说。先借我耍两天。” 朱慈良无奈,只得取出车钥匙递过去,仔细叮嘱道:“这车充满电大概能跑上百里,仪表盘上电池图标变红就得赶紧找地方充电了。千万别开出城,城外可没充电的地方。” 朱由崧喜滋滋地接过钥匙:“放心放心,大伯我心里有数!” 说罢,他熟练地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启动电机,伴随着几乎微不可闻的嗡鸣声,电动车平稳地驶出车库,融入了京城渐渐苏醒的街巷中。 朱慈良看着自己车平稳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 不多时,朱由崧便驾着车来到了崇文坊的锦绣球场,刚停稳车,便见周耀文骑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来到球场。 周耀文看着那辆线条流畅的电动车和车牌,看到朱由崧得意的神色,酸溜溜地道:“亏你还是做长辈的,整天惦记小辈的东西,好意思吗?” 朱由崧拍了拍车身,更加得意道:“一笔写不出两个朱字!我从小把他带大,现在开他一辆车又怎么了,开他一辆车怎么了?” 他带着几分炫耀,“所以说,结亲就得找对人家。这电动车,现在有钱都未必排得上号,预定都到半年后了!要不是慈良他姐夫是声韵商社的东家,哪能这么快弄到?” 夏完淳作为商社创始人之一,近水楼台先得月。但他目前正在高级政务班进修,开如此招摇的车出入不便,便给了妻子朱幼薇。朱幼薇用不惯,转让给兄长朱慈良代步使用。 周耀文哼了一声:“等会儿也得让我开两圈!那也是我外甥,不能光便宜你一个。” “行行行,等我玩够了就给你。”朱由崧满口答应。 两人停好车,并肩走向球场。朱由崧凑近周耀文小声道:“我刚才可见着你们家老大的儿子了,好家伙,人高马大,差点把我这把老骨头给拆了!” 提到大哥周文炳,周耀文神色略显不自然。当年支边铁岭虽是抽签决定,但大哥心中难免有怨,这些年与京城本家联系甚少,连儿子来京读书也不住周家,而是寄居在朱慈良处,其中疏离,可见一斑。 朱由崧八卦之心不死,继续推测道:“周老大那岳父是猎户,儿子又这般魁梧,想来他媳妇也定是……那个,巾帼不让须眉吧?” 周耀文立刻反驳:“你别瞎猜!我嫂子模样很清秀,当年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俏姑娘。” 大哥初去铁岭时,写了无数封信恳求家里活动调回京城,但在当时严苛的移民政策下,周家也无能为力。最终大哥心灰意冷,便在铁岭成了家,扎根至今。 朱由崧也感慨道:“铁岭,我现在都搞不清具体在辽东哪儿。亏得周老大一待就是二十年,不容易啊。” 周耀文道:“听说现在那边发展得不错,地广人稀,家家能分上百亩黑土地,产出高,农户收入不比京城的普通工匠差。” 朱由崧却摇头:“收入或许不差,但生活便利、文教娱乐,哪能和京城这天子脚下比?” 周耀文带着一丝心悸道:“好了,别提这个了。” 对他而言,“移民实边”是个敏感词。自他大哥被调往辽东后,京城几乎每年都有类似的人口迁移,后来更是扩展到新大陆。 那些年,每到动员迁移时,他都提心吊胆,生怕榜上有名。印象最深的一年,京城有上万户家庭被迁出,大部分都是前明权贵。也就是近些年政策缓和,才不再大规模强制迁移,甚至允许部分年老申请者回归。 朱由崧看他脸色笑道:“看你吓的,都是猴年马月的老黄历了。” 他转而谈起眼下最热门的话题:“听说了吗?下任元首,八成是李文兵。” 周耀文没好气道:“这不明摆着嘛,远征军归来,李文兵声望正隆,谁不知道?” 朱由崧面露忧色:“我在天津卫的股票交易所,可听到些不好的风声。李文兵为人刚正,断案如神,大家都佩服。 可要说发展经济,只怕不如刘永元首懂行。这几天股市都有些滞涨,都在观望他上台后有什么新举措。” 周耀文嗤之以鼻:“你真担心,就把股票卖了呗,省得整天提心吊胆。” 朱由崧像被踩了尾巴道:“你懂什么!我买的可都是优质股,铁路、运河、电力,这半年翻了一倍不止!眼看还有得涨,现在卖了不是傻吗?” 周耀文幽幽道:“你总这么说,可算下来赚的,还没我跟着张耀阳买那些稳当的分红股赚得多。我现在是不信你的‘内幕消息’了。” 他早年跟风朱由崧炒股,险些血本无归,后来改变策略,学习张耀阳投资有稳定分红的基础产业股,反而收益不错。 朱由崧换了个话题道:“刘元首才五十出头就要退下来,大同社这规矩,也太不近人情了。这年纪放在前明,正是官员的黄金时期,少说还能再干二十年。” 周耀文倒是看得开:“照你这么说,社长退下来时岂不更年轻?刘元首不退,后面那么多有能力、有资历的官员怎么上来? 比如李文兵,比如你侄女他岳父夏允彝,不都得有机会?” 朱由崧若有所思道:“也是,这么一看,大同社这些高层,如今大多也就五十上下,开国时不过三十岁壮年,现在却已主政一方近二十年了。你说,他们咋就这么厉害呢?” 周耀文无奈摊手:“这我上哪知道去?或许是时势造英雄吧。” 就在朱由崧与周耀文在球场议论之际,元首府办公室内,刘永正在处理他任期内的最后一批重要文件。 总理大臣胡益堂将一份名单放在他桌上,上面罗列着因年龄到达制度红线,而即将退休的官员和大型作坊管事。 名单不算长,包括柳箭、张大、赵叔等几位尚书,以及太尉府的高大壮、贺六等高层。 大同社夺取天下过程相对顺利,开国功臣群体普遍年轻,立国二十载,年过六旬者也是屈指可数。 胡益堂略带不解地问:“社长为何如此心急?前明时期阁老尚书七十八十致仕者亦不罕见。 我朝这些老兄弟,虽年届六旬,但大多身体硬朗,经验丰富,再干上十年亦无不可,强制退休,是否有些可惜?” 刘永放下笔,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秩序井然的京城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唯有让人员有序流动,才能保持朝廷乃至整个社会的活力与朝气。” 他转过身,语气带着一丝无奈道:“如今,达到年龄线的老兄弟不多,空出的位置能让后面的人看到希望,所以反对声音尚小,甚至乐见其成。 但若再过五年、十年,当大部分老兄弟都到了这个年纪,再想推行退休之制,恐怕就难上加难了。 届时,论资排辈,僵化壅塞,绝非社稷之福。” 胡益堂沉吟道:“有老兄弟在提议,希望能适当延长退休年限。” 刘永嘴角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所以,社长将退休制度与老兄弟子弟的晋升通道挂钩,乃是阳谋。 是让自己多在位上待五年、十年,还是让自家子侄早五年、十年获得晋升机会,踏上更广阔的舞台? 官场之上,一步慢,步步慢。这其中取舍,就交由他们自己权衡了。” 胡益堂默然,将自己代入其中,发现这确实是个两难之选,半天后他庆幸自己不用取舍。 他看向刘永,问出了京城许多人都好奇的问题:“元首,您卸任之后,有何打算?总不会就此颐养天年吧?” 整个京城的八卦客都在关注这件事情,他们也想知道刘永退下来之后还会干什么,总不至于真50多岁就开始养老吧。 刘永淡然笑道:“我打算效仿社长,去大学堂里做个教书夫子。将我们这三十年来,如何从无到有建立产业,如何管理经济,如何应对各种困境的经验与教训,好好总结一番,著书立说。 希望能为后辈留下点东西,让他们在建设大同的路上,少走些弯路。” 他看向胡益堂,发出邀请,“益堂,你可愿与我一同编撰此书?” 胡益堂闻言,认真思考片刻,眼中渐渐泛起光彩。对于他们这一代读书人出身、又亲手参与缔造新朝的人而言,“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仍是崇高的追求。 缔造民朝可谓“立功”,但首功当归社长。他们最多在史书上记载寥寥几笔,立德显然距离他们很远。 “立言”——将大同社的理论与实践系统化,著书立说,启迪后人,无疑是实现自身价值、名垂青史的绝佳途径。 他郑重地向刘永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第573章,失败的桃园国实验与李文兵楼 大同历三十二年(1654年)十月十六日,京城。 金秋十月的京城,是一年中最富活力与焦点的时刻。年度商贾大会与公民议会即将相继召开,民朝各地的富商巨贾、封疆大吏、各界代表云集于此。 近些年来,随着民朝国力如日中天,海外藩国使节、各国商团也愈发重视这一能够窥探民朝政策风向、寻找合作机遇的盛会。 而今年,气氛尤为热烈且微妙。十年一度的元首更迭,意味着过去十年的政策方针、产业布局、国家工程将面临总结与调整,新的战略方向与资源投向即将明晰。 这背后,是无数利益的重新分配与机遇的此消彼长。各方势力无不屏息凝神,试图从各种渠道捕捉哪怕一丝一毫的先机。 位于京城繁华地段的林仙居茶楼,临街的二楼雅座,高登、金圣叹、张采几位旧友凭窗而坐。窗外街景,已是他们记忆中不曾有的模样。 车马依旧川流不息,但其中混杂了许多新奇的物事,有灵活穿梭、载人拉货的“电三轮”,造型或圆润可爱如“甲壳虫”、或灵动号的微型电动车,不时按响清脆的喇叭,轻快地掠过街头。更有一辆方头方脑、顶上竖着两根“大辫子”的无轨电车,沿着空中架设的电线,发出低沉的嗡鸣,稳健地从茶楼前方驶过。 更不要说主干道上布满的自行车长龙,“叮铃铃”铃铛,声音响彻街道。 在其他的地方自行车依旧属于稀罕物,寥寥的几辆,也是富贵人家的子弟骑乘,而在京城几乎都是那些穿着工匠服的年轻男女,甚至穿着校服的少年。 高登望着窗外奇景惊叹京城百姓富裕道:“不过几年未来京城,变化竟如此天翻地覆!博览会上的新奇之物,如今竟已满街奔驰。这科技之力,当真不容小觑,现在的京城说是日新月异真不为过。” 金圣叹亦抚须长叹道:“是啊,我等蹉跎数年,自觉一事无成。反观社长,总能于无声处听惊雷,又开创出电动车这般偌大产业,惠及万民。相比之下,我等真是空活数十载,汗颜无地。” 张采神色淡然,抿了口茶道:“我等凡夫俗子,不如社长,岂非再正常不过之事?何必妄自菲薄。” 正言语间,一辆甲壳虫电动车稳稳停在茶楼旁的专用停车区。 车上下来三人,其中两位正是他们的老友徐孚远与彭宾。两位长辈与一位同行的年轻人走上二楼。 张采起身招手:“孚远,宾三,这边!” 众人相见,自是一番寒暄。那同行的年轻人是徐浮远的长子徐永正。 他恭敬地向高登、金圣叹等人行礼:“小侄见过高世叔、金世叔、张世叔。” 随后便与金圣叹之子金雍、高登之子高民、张采之子张杰等几位年轻一辈聚到旁边一桌,自有他们的热闹。 金圣叹道:“怎么如此晚?” 张采笑道:“复斋现在可是大忙人,他现在负责京郊蔬菜园工程,忙碌也是正常的事,那可是一个上百亩的大工程,等再过段时间我们就能吃到复斋种植的低级反季节蔬菜。” 科技革命的成果逐步普及下,尤其是这几年北方百姓也变得越来越富裕,大家对生活品质的需求越来越高,现在京城的百姓鸡鸭鱼肉不缺,最缺的就是冬季的反季节蔬菜。 十几年前还是大富大贵人家才能食用的起的反季节蔬菜,这两年购买的人越来越多,导致产能提升,跟不上市场需求,价格反而长得越来越高。 面对价格越来越高的蔬菜,北方尤其是京城的百姓哀嚎,纷纷上书元首府,总理大臣府,要求扩大种植反季节蔬菜的面积,提振产能,降低价格。 总理大臣胡益堂知道此事之后,主抓反季节蔬菜事务,在北方主要城市大规模推广反季节蔬菜,解决百姓吃菜的问题,在京城更是拿出房山县作为反季节蔬菜生产的基地。 而徐孚远是农学院教授,所以他这两年非常忙碌,不是带学生,就是监督玻璃大棚的建设任务。 而后几人也各自说了,自己这几年的发展,彭宾在机械学院做教授,教导学生之余,负责指导一些机械作坊,给他们解决生产遇到的问题。 张采在西班牙当完大使之后,回到明朝在户部下属的常平仓侍郎,管理米面粮油糖等战略性物资。 高登道:“这个差事可不好干,苍充鼠雀喜,民朝如此庞大的物资,盯上的老鼠麻雀只怕为数不少。” 因为立国之初,遭遇了小冰河时期的灾害,民朝对物资储备极其重视,对仓储的要求极高,要求储存足够全国百姓食用三年的粮食,想也知道,这是一笔何其庞大的财富,盯上这笔财富的又会有多少人? ~~~~~~~~~~~~~~~~~~~~~~~~~~~~~~~~~~~~~~~~~~~~~~~~~~~~~~~~~~~~~~~~~~~~~~~~~~~~~~~~~~~ 徐浮远,彭宾两人第一次听到这事情瞠目结舌:“贪腐的情况怎么会如此严重,这还是民朝吗?” 高登笑道:“这就是民朝,受先兄走到哪死到哪还是好事,最起码这些事情还查的出来,民朝可以立马处置那些官员,真要像大明时期,现在官仓就应该空了,却找不到任何的负责人。” 金圣叹点头道:“不怕官员贪腐,就怕不敢处罚官员,如果一点错处都没有,民朝官员全是道德圣人,我反而不相信了。” 显然高登和金圣叹两人经常深入民间采风,更加了解民朝底层的情况,反而是徐浮远,彭宾两人在学府这个象牙塔,有徐晨这群大神镇压,这里更加纯粹一些。 徐孚远问道:“若采,凌云,这几年你们神龙见首不见尾,是去了何处?” 两人上一次来京城都是5年前的事了,三年前更是连书信都没有了。 金圣叹与高登对视一眼,脸上皆露出复杂之色。 金圣叹长叹一声道:“不瞒诸位,我二人是去做了一场‘大同梦’,可惜梦醒了,我们也就回来了。” 彭宾好奇追问:“哦?何等大梦?愿闻其详。” 高登苦笑道:“我们两个人待在扬州城,而扬州城这几十年的发展可谓极其迅速,可以说一点不比现在的京城差多少?” 几人点头,即便他们在京城也听说过,扬州之富冠绝天下。 “但扬州的发展,大部分的财富被那些商贾获得,可谓富者家产百万,穷者无立锥之地。我们对当时扬州发展的情况极其看不顺眼。 发展产业是想要让所有人富裕,而不是只让富商他一家富裕。 但面对扬州这种情况,我们两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为好,只能帮助那些工匠,讨回他们应得的工钱。 当时我们的感受就好像愚公在移山一样,挡在前面的就是好像太行,王屋二两座山一样。 而就在这个时候,金陵在扩大官营作坊,我们两人于是就去了江南考察。 实地一看,果然与扬州迥异。官府主导产业链,利润分配相对均衡,工匠生活确有保障,避免了贫富悬殊。工匠只能得2分利,东家全占8分利,当时我们觉得,或许这才是正道。” 张采点头道:“金陵模式,李执政推崇备至,据说这次成为元首之后,会调李巡抚来当总理大臣,推广金陵模式。” 高登苦笑道:“但金陵的模式也不是没有他的弊病,过于强调公平,对有能力的工匠奖励不够,也会让偷奸耍滑的人钻空。 我们调查到有许多工匠,会在当差之时,不去做事,而是逃出工厂,他们或是去戏院看戏,或是去听说书,总之是不肯踏实的工作。” 金圣叹说道:“我们深入考察后,我们发现官营过于强调公平,有时会挫伤能工巧匠的积极性,‘干好干坏一个样’的苗头开始显现。 ~~~~~~~~~~~~~~~~~~~~~~~~~~~~~~~~~~~~~~~~~~~~~~~~~ ~~~~~~~~~~~~~~~~~~~~~~~~~~~~~~~~~~~~~~~~~~~~~~ 高登语气带着几分自嘲道:“说来惭愧,前些年,我们读到徐霞客先生新刊行的吕宋游记,其中记述了当地一些土著部落,因我朝产业商品输入,其传统社会结构正逐渐瓦解。 我们想的是不是人心不古,先得拥有有大同之志思想的人,才能建设一个完美的大同世界。 我们何不依循古圣先贤描绘、兼采社长‘大同’之义,亲手建立一个理想中的小社会?” 我这想法,得到凌云兄的肯定,于是我们两人变卖了家产,带着家人,去了棉兰岛,而后购买了一块荒山,招募了上千棉兰道野人。 我们制定的制度,所有人要一起劳作,吃,吃一样的食物,睡,睡一样的床,住也住一样的房子,没人可以搞特殊化。 所有人一起劳作,按照自己的想法购买自己需要的货。想要通过提案,大家一起表决,一人一票,少数服从多数。 彭兵三诧异道:“这听上去很好啊,怎么又会失败呢?” 两人的做法简直就和上古时期描绘的三皇五帝之治的政治模式一模一样的,可以说是读书人最推崇的模式了。 高登苦笑着开始叙述:“理想丰满,现实却骨感。我们低估了人性的复杂。野人之所以共同打猎,共同收获,不是因为他们淳朴。 而是因为不用这种方式,他们根本生存不下去,但我们带了足够的工具之后,这些淳朴的野人,他们也会偷奸耍滑,也会偷懒,他们拥有大同思想,不是他们天然有这种思想,而是外界的环境逼着他们要共同劳动和分享,哪怕是手里也不例外,最多是首领分的最肥沃的一块肉,但手里也要承担最危险的任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就是权责一致的对等。” 但我们建立的桃源国,因为有外部的物质可以补充,用元首的话来说,生产力得到了飞速的发展,带来的财富增多。 但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共同劳作’很快出了问题。原来淳朴的野人也是好逸恶劳。 起初尚有人因新奇或监督而尽力,但随着时间推移,偷奸耍滑者日渐增多。垦荒时出工不出力,修建水渠时磨洋工,反正‘干多干少一个样,吃穿用度都一样’。” 金圣叹痛心地接话:“更棘手的是那‘一人一票’。我们原以为这是最公平的制度。 可结果呢?大事小情都要聚众讨论、表决。开荒种什么要吵半天,水渠路线要争好几轮,连盖房子用什么材料都能引发无休止的辩论。许多人沉溺于这种‘空谈’的权力感,却不愿投身实际的、艰苦的劳动。‘讨论’成了逃避劳作的绝佳借口。” “之后就出现了我们也感到无奈的事情,偷奸耍滑之辈可以占尽利益,那些踏实肯干的,不但要做他们原本的事情,还要做那些偷奸耍滑,不愿意做事情人的差事,一个人干两个人,甚至更多人的活,于是他是肯干者,变得越来越少,偷奸耍滑之辈越来越多。” 他摇了摇头,满脸无奈:“三年下来,‘桃园国’不仅一事无成,原本带去的物资消耗殆尽,新开垦的土地寥寥无几,规划的设施大多停留在‘讨论’阶段。 我们俩变卖家产投入的巨资,也如同泥牛入海。最终难以为继,人心离散,我们不得不亲手宣告‘桃园国’失败。一场大同梦,终成镜花水月。” 听完这“桃园国”的始末,张采等人陷入了沉思,既感震撼,又觉惋惜。 徐孚远打破沉默,问道:“那之后呢?你们就心灰意冷,返回中原了?” 两人点头道:“我们也有向元首取经之意,想要明白为什么我两人会败的这么快,这么惨,难道大同世界就真不能实现?” 雅间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京城郊外,李文兵带着李岩,顾炎武,傅山,王金如的巡抚,来到一个刚刚封完顶的市坊。 他自豪道:“这个居住的市坊,5月开始建设,现在已经完成封顶,共有22栋居民楼,上千户住宅,能满足5000~6000居民的需求,从动土到完成封顶,只花了不到半年的时间。” 李岩惊叹道:“半年不到就修筑了这么多房子,这也太惊人了。” “执政,难道社里又研发了什么新科技,或者是修建房屋的新机器,才能如此高效的修建房屋。” 傅山在扬州城一直为当地居民的住房感到头痛,扬州的人口汇聚的太快了,现在他已经想办法分散产业链了,但即便这样,那也只是减缓了输入的人口,住房问题依旧是个难题。所以他更了解建设向眼前这片居住区,不花一年多时间,根本不可能修筑的出来,要不然就是用了新技术。 李文兵笑道:“这些居住楼大量使用了预制件。” “预制件?”显然李岩他们有点不理解。 李文兵道:“就像孩童玩的积木一样,先用钢筋水泥制造出一个个预制件,而后像搭积木一样一层层的拼接,因为每栋楼的款式都一样,所以工匠拼起来极其迅速,像这样一栋5层的楼房,打好了地基,用预制件拼接,只需要一个月就能拼接封顶。”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第一次察觉原来盖房子还能这样盖。 李文兵道:“据我了解,现在民朝每年都有300万的人青壮会涌入城市当中,想要在城市生存下去,就需要有个住宅。 按最大理想的模式,男女各占一半,每年我们明朝要新增150万栋房屋,如果再把城市增加的人口算上去,再保证人人都能安居乐业,每年需要建设200万栋房屋,用这种模式是最好解决的问题办法。” 第574章,土著是建立不了工业社会与李文兵的政治宣言 京城,李文兵府邸书房。 夜已深沉,书房内却灯火通明。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标记全球的主要国家。 书架上除了少数典籍,更多是各种产业报告、统计数据,空气中弥漫着新沏的茶香与淡淡的书香气味。 李文兵亲自为李岩和顾炎武斟上热茶,三人品尝一番。 李文兵开门见山道:“林泉,宁人,我民朝立国三十余载,产业勃兴,国力日增,此乃有目共睹。然则,” 但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道:“繁华之下,隐忧亦显。产业之利,多汇聚于商贾富户之手。开国不过三十余年,家财百万者已比比皆是,千万巨富亦非凤毛麟角。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象虽未至,然贫富之悬殊,城乡之差距,已不容小觑。长此以往,非社稷之福,更背离我大同社‘天下为公’之初衷。” 他目光锐利的看向李岩道:“我欲于全国范围内,推广你在金陵实践多年的‘官营主导’模式。以朝廷之力,调控经济命脉,抑制豪强兼并,使发展之利,能更公平惠及寻常工匠与农户。” 李岩闻言,并未立即附和,而是与顾炎武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他放下茶杯苦笑道:“执政欲调节贫富,此志学生深表赞同。然而,正因在金陵摸索十年,学生才深知此路之艰难,‘金陵模式’绝非万能灵药,其弊病与局限,亦不容忽视。” ~~~~~~~~~~~~~~~~~~~~~~~~~~~~~~~~~~~~~~~~~~~~~~~~~~~~~~~~~~~~~~~~~~~~~~~~~~~~~~~~~~~~~~~~ ~~~~~~~~~~~~~~~~~~~~~~~~~~~~~~~~~~~~~~~~~~~~~~~~ “民朝疆域万里,作坊何止千万?我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能全部收归官营。我的构想正是要‘抓住龙头,掌控关键’!对于那些关系国家命脉、容易形成垄断、影响广泛民生的核心产业,必须强化朝廷的引导与控制力。 对于那些次要的、竞争性的领域,则可放手于市场,但需以严法规范之。我们要做的,是逐步提升官营经济在关键领域的比重和影响力,优化其管理模式,而非盲目追求数量。” 李文兵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地图前,手指划过上面标注的一个个工业中心,语气不容置疑:“此事关乎民朝未来数十年的国运与民生,势在必行。 林泉,你于经济实务最有经验,在金陵的探索也最有成效。我希望你能有心理准备,卸任南直隶巡抚后,留在京城,出任总理大臣,全面主持官营扩大的政务。 显然扩大官营比例已经在李文兵心中酝酿多时。即便深知前路艰难,他还是要迎难而上的推行。 大同历三十二年(1654年)十月十七日,京城,墨子学院。 深秋的学院内,银杏金黄的叶落,为这座致力于探索未知的学府平添了几分静谧与庄严。 在徐孚远的引路下,高登与金圣叹穿过布满爬墙虎的红砖拱廊,来到了位于学院深处的一间大型实验室外。 透过明亮的玻璃窗,他们看到了熟悉而又令人动容的一幕:徐晨身着与学员无异的工装,衣袖挽起,正手持图纸,在一台结构复杂的机器旁,与一群年轻学员热烈地讨论着,不时亲自上手调整部件,或是向学员讲解原理。 金圣叹驻足窗外,神情恍惚,仿佛穿越了数十年的时光,低声感叹:“社长当真是初心不改,令人敬佩。” 几十年前,第一次在中原旱灾现场见到徐晨时,他也是这般,手持铁锹,满身尘土,带领着流民与农户奋力修渠抗旱。 而今场景从黄土地换成了精密的实验室,工具从铁锹变成了扳手与图纸,对象从水利工程变成了电力机械,但那份躬耕不辍、身体力行的精神内核,却丝毫未变。 实验室内的徐晨并未察觉窗外的访客。在他的指挥下,学员们完成了最后的调试。 “蔡成功,插上电源!”徐晨下令。 “是,社长!”一名年轻学员利落地合上电闸。 徐晨随即启动了机器控制面板上的开关。瞬间,电机发出低沉的嗡鸣,通过精密的齿轮和连杆传递动力,各个部件开始按照预设的程序协调运作——送料、夹紧、绕制、切断……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 短短十秒钟后,“咔哒”一声轻响,一个闪着金属光泽、形状规整的弹簧从出料口脱落,掉进收集盒中。机器并未停止,十秒后,又一个完全相同的弹簧被制造出来。 徐晨拾起第一个弹簧,递给身旁的学员:“先去热处理,而后测试一下疲劳强度和规格尺寸。” 片刻后,学员带着兴奋的声音回报:“社长,各项参数完全合格!我们研发的电动自动卷簧机,成功了!” 实验室里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年轻的脸庞上洋溢着创造与突破的喜悦。 这时,徐晨才注意到窗外的身影,他笑着对负责的学员蔡成功嘱咐道:“这里交给你了,先让它连续运转半天,记录所有数据。 若没有大的问题,就将图纸和技术参数整理好,移交到京城机床厂,让他们尽快安排量产。电力普及了,我们的生产工具也要跟上这场变革。” 随着电网在京城主要工业区的铺开,徐晨近期的精力除了电动车,很大一部分放在了研发电力驱动的各类工作母机和新式纺织机械上,要将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成果快速转化为现实生产力。 徐晨走出实验室,与高登、金圣叹二人相见笑道:“凌云,若采,你们可是稀客。算起来有三年未在京城见到你们了。” 徐孚远在一旁解释道:“社长,他们二人这几年经历可非比寻常,他们在棉兰老岛建立了一个‘桃花国’,欲实践心中大同世界的理想。” “桃花国?”徐晨眼中露出极大的兴趣,“这倒要仔细听听。” 徐孚远简略地将二人变卖家产、招募土著、试图建立财产共有、共同劳动、集体决策的理想国,以及最终因管理混乱、效率低下、财力耗尽而失败的经历说了一遍。 金圣叹脸上带着未散的失落与深深的困惑,向徐晨拱手道:“社长,实不相瞒,此次冒昧前来,正是心中块垒难消,特来向社长请教。 我们所构想的大同世界,难道真如镜花水月,空中楼阁,绝无实现的可能? 还是说,并非理想有误,而是我二人才能浅薄,德不配位,才导致此番败绩?” ~~~~~~~~~~~~~~~~~~~~ 高登与金圣叹如同找到了倾诉的出口,将三年来的艰辛、挫折、以及那些土著居民令人啼笑皆非又无可奈何的行为,一一道来。 说到激动处,随行的金雍和高民也忍不住插话补充,他们这几年的经历。 金雍愤愤道:“那些土著,教他们种地,比教牛还难!除草敷衍了事,施肥不懂时机,除虫更是毫无概念。只要不盯着,立刻偷懒躲阴凉去了。一亩上好的水田,收成竟不足百斤!简直暴殄天物!” 金圣叹试图为土著辩护:“耕种非其所长,他们于山林之中,狩猎确是好手。” 高民立刻反驳:“父亲,叔父,周边山林里的猎物,头一年就被他们捕猎得差不多了,后来哪还有那么多猎物可打?” 金雍补充道:“何止是不会种地!织布、打铁、木工、烧砖……但凡需要点技艺的活计,他们是一概不通。整个‘桃花国’,除了最初带去的工具和物资,几乎没能靠自己生产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徐晨静静地听着,脑海中逐渐勾勒出那个建立在落后生产力基础上的“理想国”图景。他渐渐明白了失败的根源所在。 徐晨沉吟片刻道:“凌云,若采,你们可认同,‘世界首先是物质的’这一说法?即我们生存所需的一切,衣、食、住、行,皆源于实实在在的物质生产。” 高登点头:“此乃自然之理。如同荀子所言:‘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天地运行有其规律,不因人的意志而改变。” 金圣叹也表示认可。 徐晨继续道:“那么,我们构建何种社会,施行何种制度,也必不能脱离这个物质基础。 你们最初的设想,或许在方向上就埋下了隐患。你们认为民朝内部出现的贫富分化、奸猾懈怠等现象,根源在于‘人心不古’,在于‘私心’过重。于是,你们想寻找一批‘心地纯净’、‘大公无私’之人,认为依靠这样的人,就能绕过这些弊端,直接建成理想世界。” 他话锋一转:“但你们找错了对象。棉兰老岛的土著之所以过着近似‘公有’的生活,并非因为他们道德高尚,而是因为他们极其低下的生产力——狩猎和初步采集——决定了他们必须依靠集体协作才能生存。那种‘公有’是生存压力下的无奈选择,而非道德自觉的产物。” 徐晨指着实验室的方向,又指向学院各处:“而你们想要建立的‘桃花国’,其隐含的目标,是希望能够达到甚至超越民朝当下的物质生活水平。 但这需要高度发展的农业、手工业乃至初步的工业。你们招募的土著,却连最基础的精耕细作都不会,更遑论其他。这就好比……”他斟酌了一下比喻,“想要建造一座参天大厦,却只在松软的沙地上打下了地基,甚至这地基还是由不懂得如何夯土的人来打的。 物质生产能力极度匮乏,连最基本的生存需求都难以稳定满足,在此之上构建的任何美好制度,都如同沙上之塔,倾覆是必然的。” 他内心补充了一句调侃:这毕竟不是策略游戏,可以一键从“原始时代”升级到“工业时代”,你带一群连地都不会种的原始人,怎么可能建立了一个桃花国,后世的那些工业国家为了培养一些产业工人,付出了何等的代价,本来这游戏的难度就大,你们还调成了地狱的模式,不失败就奇怪了。 金圣叹与高登闻言,如醍醐灌顶,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金圣叹指着实验室里那些忙碌的学员,带着一丝悔意问道:“社长,若我们当初招募的是墨子学院这般懂得百工之技的学子,这‘桃花国’是否就有成功的希望?” 徐晨坦诚地回答:“成功的定义很复杂,但若以维持一个稳定、且能逐步提升物质水平的共同体而言,可能性自然会大很多。 他们懂得如何高效耕种,如何建造坚固的房屋,如何制造和维护工具,甚至能逐步改进技术。带着他们,你们的‘桃花国’至少能快速将生产力提升到民朝普通村镇的水平,具备了支撑更复杂社会结构的物质基础。但这其中,依然会面临管理、分配、激励等诸多挑战,绝非易事。” 高登长叹一声,笑容苦涩:“三年心血,原来竟是做了一场不合时宜的大梦。” 徐晨看着两位老友失落的样子,鼓励道:“凌云,若采,话不能这么说。 探索真理的道路上,证明‘此路不通’本身,就是极具价值的贡献。你们这场实践,虽然失败了,但它用鲜活的事实告诉后来者,脱离生产力发展阶段空谈理想社会的构建,是何其艰难,甚至是不可能的。这为后世积累了极其宝贵,甚至是血泪换来的经验教训。” 他提议道:“我认为,你们应当将这三年间的所有观察、思考、尝试、挫折,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记录下来。 不必讳言失败,而是要客观分析其根源。著成一书,这并非记录失败,而是为所有心怀大同理想之人,留下了一面可资借鉴的‘镜子’。 让后人知道,在追寻大同的道路上,你们曾如此勇敢地实践过,思考过。这便是你们此行最大的意义与财富。” 金圣叹与高登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释然与重新燃起的火光。 失败带来的阴霾渐渐散去,一种将痛苦经验转化为公共财富的使命感油然而生。他们向着徐晨,深深一揖。 “多谢社长指点迷津!著书立说,以警后人,我等义不容辞!” 大同历三十二年(1654年)十月二十七日,京城。 ~~~~~~~~~~~~~~~~~~~~~~~~~~~~~~~~~~~~~~~~~~~~~~~~~~~~~~~~~~~~~~~~~~~~~~~~~~~~~~~~~~~~~~~~~~~~~~~~~~~~ 主要有三,一扩大官营作坊的规模,巩固民朝发展的根基。 二全力推广居者有其屋工程,成立营造部,推举李自成为营造尚书。建立全新的市坊,以低廉的价格把这些房屋贩卖给进入城市当中的工匠,扩大城市化。 三健全民生保障,民朝六旬老人每月可以领取一石粮食,争取5年内,把人均消费粮食300公斤增加到400公斤,10年内增加到500公斤。 人均肉类消费从现在的每年10kg,5年后增长到人均20kg,10年后增长到30kg。 李文兵的政治宣言轰动了整个民朝。 第575章 ,西出阳关与古籍当中的名字 大同历三十二年(1654年)十一月十六日,京城火车站。 月台上寒意渐浓,蒸汽与人群的热气交织,营造出喧闹而又略带伤感的氛围。 夏完淳背着满满的行囊,看着家人有一丝不舍。他的母亲盛氏、妻子朱幼薇怀抱年幼的儿子,以及好友李旭,一同前来送行。 他刚结束了在政务办的短期培训,因其在声韵商社,但因其高利润和高产值,行政级别被定为府级的级别,他被破格任命为西域都护府下辖某县的县令,这在重视实务经验的民朝,已是难得的重用。 但李旭看着即将西行的好友,仍有些愤愤不平道:“咱们声韵商社好歹是府级单位,你又是创始人之一,按说留在北直隶当个知府属官也绰绰有余。跑去西域那苦寒之地当个七品县令,这岂不是委屈了你?” 夏完淳淡然一笑,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胡说什么,朝廷用人,自有考量。能为一县父母官,牧民一方,已是莫大信任。我年轻资浅,正需在边陲之地磨砺。” 他知道若非商社的级别和西域的特殊性,自己绝无可能如此年轻便主政一方,现在他的任命已经属优待了。 他俯身轻轻抱过襁褓中的儿子,小家伙似乎感受到离别,咿呀着伸出小手。夏完淳心中柔软,亲了亲儿子的额头,然后转向母亲和妻子:“母亲,幼薇,我这一去,家中就托付给你们了。务必保重身体。” 盛氏拉着儿子的手,眼中满是担忧:“淳儿,西域路途遥远,听闻那边尚未完全安宁,你一个文官,万一,遇到事情千万别逞强,保护好自己最要紧。” 夏完淳宽慰道:“母亲放心。如今我朝威加海内,西域诸部皆已臣服,正在都护府治下学习耕种、贸易,谁敢轻启战端?孩儿此去是治理地方,推广教化,发展生产,不会有危险的。” 朱幼薇看着丈夫,语气不舍道:“夫君安心赴任。待来年春暖,道路好行些,我便带着浩轩去西域看你。” 尽管心中同样不舍,她理解丈夫的志向,也支持他的选择。 盛氏闻言,微微蹙眉,瞥了儿媳一眼。她原本希望朱幼薇能随行照顾,但儿媳放不下京城的工作,她儿子也不同意朱幼薇放弃工作跟着他去西域。这让她对新一代年轻人新观念颇感无奈。 李旭凑上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存古,到了那边,要是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欺负你,尽管写信告诉我!哥们儿想办法给你出气!” 夏完淳哭笑不得,正色道:“休得胡言!我是朝廷命官,是去牧民理政,不是去争强斗狠的。 而且今时不同往日,你在京城也要安分守己,经营好商社,莫要惹是生非,坏了元首的清誉。” 李旭叹息道:“我为老爷子的事业牺牲太多。” 夏完淳笑道:“不知道的,我还以为阿绍在这里,你这是近墨者黑。” 李旭道:“这话就当我替阿绍说的。” 汽笛长鸣,列车即将启动。夏完淳与家人好友最后道别,登上了西去的列车。他靠在窗边向月台上不断挥手的亲人示意。 列车缓缓移动,载着年轻的县令和他的抱负,驶向那片广袤的西域。 几乎在同一时间,天津卫军港,气氛则更为高昂。一支准备远航的舰队正在做最后的补给,水兵们喊着号子,将一箱箱物资通过跳板运上军舰。海风带着咸腥气息,吹动着送行人的衣袂。 徐绍找到即将登舰的二哥桑浩,搬来一个打包好的箱子道:“二哥,海上航行枯燥,我给你带了一台最新式的留声机,还有五十片胶盘,里面有新录的歌曲、戏曲和评书,给你解闷。” 桑浩看着弟弟,心中一暖笑道:“有心了。没想到张耀在船上抱怨的话你还记到现在。” 徐晨看着即将远行的长子,神情严肃地叮嘱道:“浩儿,欧罗巴诸国林立局势复杂,奥斯曼帝国内部政局不稳,派系林立。你的任务是保障苏伊士运河工程区的安全,切记,不要轻易卷入他们的内部争斗,一切以保护我朝利益和工程顺利为首要。遇事需冷静,多与李定国将军商议。” 桑浩挺直身躯,郑重回答:“父亲教诲,孩儿铭记于心。定当恪尽职守,不卷入无关纷争,确保运河工地无恙。” 母亲桑文则更关心儿子的个人安危与终身大事,她拉着儿子的手,眼圈微红道:“浩儿,一定要注意安全,平平安安回来。还有有机会的话,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找个知冷知热的媳妇。” 桑浩刚回来又离开,她是不同意的,现在虽然是新时代了,但桑浩也大了,再不成亲就要奔30了。 为了这事,她近几个月没少操心,托人介绍了不少大家闺秀,奈何桑浩一心扑在军务和搜集欧罗巴资料上,几次相亲都未能成行,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又急又无奈。 桑浩面对母亲的关切,只能苦笑道:“您放心,我会注意安全的。至于成家,等孩儿回来再说。到时候一定给您找个好媳妇。” 与家人话别后,桑浩回到整齐列队的士兵面前,下令登舰。 他所在的团将作为新建立的欧罗巴都护府的首批驻军之一,肩负着在新开辟的战略要地立足的重任。 此次欧罗巴都护府的主将李定国,快步走到徐晨和桑文面前道:“社长,桑大姐,请放心!我定将阿浩平安带到欧罗巴都护府,并尽力护他周全!” 说起来李定国还算是徐晨和桑文的学生,当年在大同工业区的时候,徐晨和桑文都教过他读书认字,所以关系极其亲密。 徐晨道:“不用给什么特殊待遇,把他当一个普通的军官即可。” 桑文作为一个母亲却说道:“大头,记住你的保证,我儿子要出事了,我就找你。” 李定国却说道:“我会保护好阿浩的,如果出了问题,提头来见。” 徐晨没好气道:“他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就应该直面这份危险,如果他不想遭遇危险,留在国内即可,你要大头做什么保证? 不要听你大姐胡言乱语,军人本就是为了保护国家利益的,而不是让别人保护他。” 徐绍见状,连忙拉住母亲低声劝解:“娘,大哥是去驻防和护卫工程,不是去打仗,没那么危险。您别让李大哥为难了。” “呜——嘟嘟嘟!” 启航的汽笛声洪亮地响起,盖过了码头的嘈杂。 徐晨对李定国道:“去吧,时辰到了。” 李定国再次庄重地向徐晨和桑文敬了一个军礼,转身大步登上旗舰。 舰队缓缓驶离码头,劈开蓝色的海浪,舰队将先转向南方,而后一路向西,向着遥远而陌生的欧罗巴与苏伊士地峡驶去。 码头上,送行的人们久久伫立,挥手道别,直到舰队的帆影消失在海平面之下。 大同历三十二年(1654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西行的列车已在铁轨上轰鸣了十日,尽管火车相较于颠簸的马车已是天堂,但连日的封闭行程,依旧让车厢内的乘客们面带倦容,众人从最开始登上火车的斗志昂扬,到现在已经有点精神萎靡。 “出了玉门关了!”火车内的乘客听到这话精神稍微振。 坐在夏完淳对面的孙正义带着日本口音感叹道:“民朝太大了,我本以为乘坐火车两三天就可以抵达,却没想到10天都没到。10天时间足够火车围绕着本州岛运转三圈了。” 在他一旁的李高雄冷哼道:“那自然,不然的话,你们怎么会有小倭寇的称号?” 孙正义当即反怼道:“说的你们朝鲜很大一样,我日本转三圈,你朝鲜最起码要转四圈。” 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了夏完淳制止道:“好了,你们吵了这么久的架,还没吵够吗!” 这两人也算是他的同僚,一个来自日本,一个来自朝鲜,在双方可谓是世仇,两人坐在一起基本上开口三句话就要吵起来。 民朝的中考现在已经成为一个国际化的中考,考生不但有本土学生,还有南中,南洋,新大陆的学生,根据现行的规则,每个地区都有一定的名额,这其中既包括了本土的考生,也包括了藩国考生,一般情况下,藩国的考生是很难进入政务系统。 但在不少留学生看来,自己的国家本来就是民朝体系的一部分,甚至很多人原本就是大同社元老在当地开枝散叶,留下的后代,自己的父辈在当地教化土著,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们反而遭到了民朝的歧视,不能留在本土为官,这不是在苛待功臣,严重的违反了大同社权责对等的原则。 于是这些藩国元老的后代纷纷抗议,要求自己也能公平的进入民朝官场。 大同社经过研究之后,也开放了政务学院,于是有很多藩国的学子,虽然大部分培训之后会回到自己的母国,但还有一些会留下来成为民朝的官员。 当然民朝不吃亏,他们更多的学子进入藩国的官场,现在朝鲜,琉球,苏禄,文莱等藩国基本上都是民朝的将军或者都护府掌权,负责治理当地的百姓,这些国家已经基本上实现了君主立宪制。 南洋地区除了少数藩国,民朝和大部藩国,签订了协议,相互承认各国的官员品级,各国的官员可以在同一套体系内发展。 孙正义和李高雄两人就是受益这条政策,两人在学府毕业之后,先在民朝为基层小吏十年,因为政绩出色,被举荐到政务班学习,而后两人报名去西域为官,一方面是因为中原官场竞争太激烈了,两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很难竞争的过本土人。 另一方面去西域为官有更好的发展前途,只要他们能吃苦,未来有更广阔的天空。 两人都是有雄心壮志之辈,要不然也不会放弃母国的优越待遇来到民朝为官。 列车进入西域之后,仿佛进入了一个不同的世界。铁路两旁,是几排笔直挺拔、犹如列兵般的白杨树,它们构成了抵御风沙的第一道防线。 而在白杨树之外,是更为壮观的景象——宽度达数十米,甚至在某些风口地带延绵数公里的巨大草方格沙障,如同给广袤的戈壁滩铺上了一张巨大的、规则有序的棋盘。 枯黄的麦草在格子里牢牢扎着根,有效地固定着下方的流沙。一些地段,还能看到渺小的人影在其中忙碌,延伸着这对抗自然的绿色长城。 “看,那就是‘赎罪林’,那些格子,是‘固沙田’。”车厢里,有了解内情的人低声说道。 赎罪林其实是一个非正式的名,在官方上是看不到,这些林木生长的时间很短,也就这二十年时间。都是民朝带人种植的防沙固土林。 而在这些地方劳作,年复一年植树种草、与风沙搏斗的,多是前明时期被迁徙至此的士绅及其后代。他们以这种艰苦的方式,偿还着旧时代盘剥百姓的“罪孽”。 列车上的乘客,大多出身寒微,父辈曾是那些士绅脚下的“泥腿子”。望着窗外那些辛勤劳作的身影,并不会有什么同情之心。 一个青年感慨道:“几十年了,这些前朝余孽,能在这不毛之地种下这么多树,固住这么多沙,开垦出一些绿洲,倒也算是在洗刷他们身上的罪孽了。” 青年的话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甚至连孙正义和李高雄也认可的点点头。 民朝加上朝鲜和日本算是革命最彻底的地方,旧时代的权贵几乎全部被连根拔除,而他们也是这一政策的受益者,他们自然不会同情这些失败者。 在他们看来,民朝如今的盛世,证明了当初革命的正义性,如此强盛的国家被他蛀的千疮百孔,虚弱不堪,这些人可谓是罪恶滔天。 而且旧士绅可以视农户为代价换取家族富贵,那么新朝以他们为代价来巩固边疆、富强国家,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民朝越是强盛,当年的政策就越具有正义性。 随着列车愈发靠近西域都护府核心区域,景色再次剧变。虽是万物凋零的冬季,但展现在眼前的,是无边无际、规划整齐到令人震撼的田野。田垄笔直如线,向着天际延伸,直至视野尽头,其规模远超中原地区阡陌交错的农田。 “这这就是西域的棉田?”孙正义趴在车窗上,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叹。 日本的田地东一块西一块不成体系,而像这种整齐划一的田地,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即便来自农业大省,他们也未曾见过如此整齐划一、规模宏大的单一作物种植区。 中原的田地,往往因产权分散、地形限制而显得错落杂陈,自耕农、合作社、国营农场的土地交织在一起。 而这里,动辄数万亩的土地统一规划,朝向一致,仿佛大地被精心梳理过的巨毯。 “这都是孙可望都督十年经营的功劳!”一位同行的官员带着自豪介绍,“据都护府统计,今年西域棉花种植面积已突破两千万亩!产出的长绒棉,大部分通过铁路直供长安、洛阳的纺织工坊,可以说,如今中原纺织业的兴盛,离不开西域棉花的支撑!” 夏完淳望着窗外这片沉睡在冬日里的棉田瀚海,心中肃然起敬,由衷赞道:“孙都督真乃治世之能臣,拓边之良将!” 能将这片曾经的蛮荒之地,改造成支撑国家产业的棉仓,仅此一项,孙可望便足以名垂青史。 “存古,快来帮老夫看看,这宝贝疙瘩又不响了!”新任西域都督高天磊粗犷的声音从专用的包间传来。 车厢内其他官员闻言,纷纷向夏完淳投来混合着羡慕的目光。能被新任都督如此亲切地直呼表字,并委以修理私人物品的“亲近”任务,这份优待,可见上司对其的器重。 夏完淳只能无奈地笑了笑,起身走向高天磊的包间。他仔细检查了一下留声机,发现只是唱针因颠簸有些偏移。他小心地调整复位,很快,包间内便响起了抑扬顿挫的评书声,正是《三国演义》中“关羽大意失荆州”的段落。 夏完淳恭敬道,“将军,火车运行,难免震动。这留声机构造精密,若想长久使用,最好还是等安顿下来再欣赏,您这样再使用下去,只怕要不了多久机器就会彻底损坏。” 高天磊哈哈一笑,拍了拍留声机的外壳:“就这点爱好,路上不听,闷得慌!等到了地头,军务千头万绪,怕是没闲心听这些喽!” 他话锋一转,看着夏完淳,眼中带着赏识,“你是墨子学院的高材生,社长的门生,这留声机据说还是你们声韵商社弄出来的。怎么样,有没有兴趣留在都护府,也给咱们西域弄一个这样的工坊?提振一下本地产业。” 夏完淳摇头道:“将军,制造留声机需要精密车床、特种钢材、橡胶、漆包线等诸多原料和熟练工匠,西域目前条件尚不具备。而且此地百姓生计初定,市场恐怕也难以支撑此类奢侈品的销路。” 他顿了顿,建议道,“若将军真想发展工坊,下官以为,不如优先考虑兴办抽水机、农具修理或轧花作坊,更贴合西域当前急需。” 高天磊摆了摆手:“抽水机?孙可望早就搞起来了!西域的坎儿井被他挖了上万里,遍布绿洲,年年受元首嘉奖!他搞得这么好,功劳簿写得满满的,让老夫来接这个摊子,压力大啊!” 孙可望在西域十年,武功赫赫,将边境线稳稳推至莫卧儿与波斯边境,都护府距离边境居然有5000多里,长安距离都护府的边境更是超过了上万里之遥,前唐时期的国界线已经被他们收复了。 倒是前元自古以来的国土,现在多了波斯帝国,北方还有准格尔,金国,土尔扈特部和罗刹国在混战。 其中准格尔,金国,土尔扈特部三方结成了联盟共同在对付罗刹国的,现在元首府的政策是支持支持这三方的势力打击罗刹国,西域都护府最重要的一个任务之一就是作为三方势力的后勤基地。所以他想继续开疆拓土的想法基本上没有实行的空间。 文治更是没办法,孙可望在西域修了万里坎儿井、几千里的铁路、千万亩棉田、新兴的葡萄园硬是在这片土地上打下了深深的民朝印记。如此耀眼的政绩,让继任者高天磊倍感“压力山大”。 夏完淳劝慰道:“将军,孙都督的策略,是经过实践检验,最适合西域发展的道路。既然方向正确,将军继任后,只需萧规曹随,在此基础上精耕细作,同样能造福一方,青史留名。 萧规曹随虽然这看上去不好听,但实际上曹参依旧是青史留名,名声远胜许多历史名臣。 为政者,未必非要标新立异,能将利国利民的政策延续下去,亦是莫大的功绩。” 高天磊听完笑道:“好你个夏存古,不愧是高材生,几句话就让老夫心里舒坦了不少!是这个理儿!” “呜——!” 悠长的汽笛声宣告列车抵达了西域都护府重镇——吐鲁番。夏完淳背起简单的行囊,随着人流下车。他们在都护府设立的招待所休整了一夜,洗去旅途风尘。 次日,新任官员们各自领取了任命文书和路引,分赴不同的岗位。夏完淳的目的地是龟兹县——一个在历史上声名显赫,但现实中却已褪去光环的古地名。 民朝再次统治这片土地之后,这片土地文明变了样子,宗教变了样子,地名也变了样,可以说已经没有一点天朝文明的痕迹。 当时的西域都护府都督王耀文,为了加大当地百姓的归属感,确定民朝自古以来的统治权力,把原本这片土地国家城市的名字,改回古籍当中的名字,于是乌孙、龟兹、焉耆、楼兰、渠勒、莎车、疏勒等等西域36国的名字,纷纷从古籍中翻出来,按照他们大致的方位,命名新的县州城池。 夏完淳跟随一支前往西边贸易的商队上路。本以为一日可达,谁知在这广袤的天地间,一连走了十天,视野里除了苍茫的戈壁、点缀其间的耐旱灌木,便是远处连绵的雪山。直到第十天傍晚,在夕阳的余晖中,前方才出现了一片低矮的土黄色建筑群。 这就是龟兹县城?夏完淳勒住骆驼,凝神望去。与其说是城,不如说是一个大些的土围子。城墙是版筑的夯土,显得低矮而斑驳。 城内只有中心一横一竖两条主干道,黄土路面,车辙深重,散落着牲畜的粪便,在干燥的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气味。街道两旁是些低矮的土坯房,偶有几间店铺开着门,招牌歪斜,货物蒙尘。整个县城的规模与繁华程度,甚至不及中原一个像样的镇甸,显然这里的破败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寒风卷起地上的沙尘,吹打着夏完淳的官袍。他深吸了一口清冷而带着土腥味的空气,目光却逐渐变得坚定。 第576章,龟兹的初印象与前朝遗民 夏完淳历经长途跋涉,终于抵达了他仕途的起点——龟兹县,眼前的县衙,是这片土黄色世界里一个略显突兀的存在。 外围是一道饱经风沙侵蚀的夯土墙,与其说是城墙,不如说更像一个大型的防风沙院落。 穿过大门,内部是一个还算宽敞的土质操场,零星停着两辆破旧的马车和几匹低头嚼着干草的马匹。操场尽头,矗立 林向晚也知道自己纯论体力是肯定打不过楚狄的,她那点力道的拳打脚踢对他来说根本和抓痒痒没什么区别。 如画放下了剑,觉得房中很是阴冷,那双脚打湿了,像是在冰水里泡着。便找起炭火來。 她知道何紫婷此时心如针刺,但帮助她认清时势,对她来说未必不是好事。天下间的东西,不是你想拥有就可以拥有的。 “厄?”林锦鸿恍然,“都差点弄糊涂了,明天又是周末了。”两人进了客厅,沈媛竟然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她倒是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 她只听到天玄师叔祖在不耐烦地催促林焰。然后。当天玄师叔祖的身影移开后。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后又马上被关上了。 “不知道萧司令这有没有果汁?”周欣怡问道,她会喝酒,而且酒量也不浅,但她不喜欢在别人家喝酒,宁愿喝果汁。 顾风眠吃惊了一下,接着转头就跑了出去。如诗如画拦也拦不住。 众所周知,云海城里的人,与外界不同。都是魔兽幻化而成。与凡人相比,多了一抹灵动飘逸之感。那种感觉该怎么说呢,就像是,看到隔着一层薄纱,有种梦幻的美感。 可他哪怕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去看她那张沉醉的脸蛋,身体却依然因为她一声声无意识的低吟而绷得紧紧的。 卡修斯继续嘿嘿傻笑,一步一顿,一步一个脚印的挪到布莱克面前。 一年一度的建国日就要来了,负责这些事宜的大臣各自忙碌着。参加庆典时其一,还有一个就是拜访各自的靠山,那既然来拜访就要带礼物。 布莱克罕见被众位“围攻”,呐,虽然场面混乱,但他脸上极淡的微笑,我还是看的很清楚的。 就连凌落辰那般天赋,都要依靠天诛鬼罗的能力,加上自己的驾驭,可到头来依旧不是很稳定。相比于陆尘的娴熟,完全是云泥之别。 原本今天晚上不该他值班的,但今天他意外得到了两片金叶子。他就急忙跟老板请个假,把钱带回家给自己的妹妹治病去了。 金鳞穿山甲被赵忠国的誓心枪‘插’进脚底一掀,竟然被顶的往后退了几步。 可惜,刚扬起的手,被吴雨桐抬手握住,随着吴雨桐手腕的用力,疼得她咧着嘴嗷嗷直叫,她没想到,看似瘦弱的吴雨桐,力气竟然这么大。 直到感觉到她就要窒息的情绪,他才不舍的离开了她的唇边,看着因为被她咬破而残留在她嘴角的鲜血,轻轻地伸手拭去,凝视着那双早已哭的红肿的眼睛。 更气人的是皇甫轩在察觉到自己对他的功法无能为力后,便开始对自己打游击战。竟然主动的骚扰起自己来。 “你,你是谁!霸,霸城,城没有你这,这个内测者!”那黄三见易川连续敲倒三个自己的手下后,又狞笑的向自己走来,哆嗦着指着易川喊道。 亚当无需掏出手册,他在心中与地狱食人花领主建立起联系,让地狱食人花领主将一万只地狱食人花都带到深渊绝壁处,亚当吩咐它们按计划行事。 看了看正在认真看电视上比赛的赵菱和菊花,她们俩面色开始逐渐恢复神采,眼睛也变得炯炯有神了起来,只是她们看比赛看的太投入,还没发现。 一盏盏琥珀色的水晶琉璃盏相续燃起,刹那将整个大殿映照的如同白昼一般金碧辉煌。 “放心。”有希子轻笑一声,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见停下,方向盘一个猛打,脚下刹车和油门交替闪动之间,跑车猛地一个华丽的漂移,直接转了九十度,下一刻,有希子油门猛踩,车子直接飞进了一条侧街。 而整个盘古蛋之内,神邸的怒吼声却是响彻不绝于耳,机缘被王浩破坏,神邸身上的光泽万丈,恐怖的斧光乍现,颇有开天辟地的气势。 至于邢杀尘,他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没什么事情,可实际上,他也是在强撑着而已。与天地的共鸣哪有那么好共的,这一下耗费了他几乎所有的灵气。 遇见了四族的宿敌,艾米莉娅的身体立即进入了临战状态,就在她准备使用魔法的时候,艾莉娅儿却阻止了她。 而大品天仙诀,则是菩提融佛、道、释三派,自创的无上修仙心法,其中精髓奥妙无双,当真是一法通、百法通。 而在大殿之内,几乎整个二重天帝国的重臣都在此处,一个个神情萎靡,似是发生了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了一样。 当然只是摆个样子了,在这一层待着的,不是高手就是大能,真要出了事,哪里轮得到这帮弟子出手。不过形式还是要走的。 幽琳看了看低声道,如果大声音大了,让那几头亚龙听到,它们会被吓到的,要知道亚龙是非常惧怕真正的巨龙的。 “天使梦境已经突破升级成为海之梦,这说明曼陀罗组织已经虏获了更天才的科学家,也许,这是我切入调查的最佳途径。”开着车子,楚岩脑海里便已经开始了思考。 曹操生性多疑,本想让华佗帮他看完头疼病,让华佗走时,华佗看得出曹操头中有头癌,须要切开头颅。可曹操认为华佗是在欺骗他,认为华佗是在报复他,要将华佗他杀害。于是,曹操令人将华佗捉入牢中,并要将他杀害。 “轰轰~嚓~!”两道剑气轰在她身上的同时,我也挨了她的一枪,原来只是普通攻击,若刚才当这记是‘影枪闪’的话,肯定吃亏了。 在场的人一阵大笑,桌子上已经摆了满满的好吃的东西,烟酒都上来了,马上就可以开吃。 “你确定看到他住在那边?”远远地看着前方一座酒楼,其中一个中年人沉声朝着身边的一个男子询问道。 “你要是想保住肚子里的孩子,最好是听我的。”齐煜坐在椅子上,翘着腿,一脸得意地看着江若曦。 第577章,红海堡与点开能歌善舞的技能树 大同历三十三年(1655年)四月十六日,北非,埃及行省,红海沿岸。 一支由十余艘大小舰船组成的民朝舰队,在经历了漫长的海上航行后,终于抵达了预定的登陆点——苏伊士地峡红海一侧的一片荒凉海岸。 舰船放下小艇,一队队身着棕绿色夏季军服的士兵,在军官的指挥下,秩序井然地涉水登陆。为首的青年军官 果然下来了之后,还真看到了宋哲,这个家伙上次自爆的时候,一缕魂魄飘走了,让苏明还是有点担心的。 “明天。”今天才和上官沐怜重逢,明天就走,这显得很着急,王越也知道很着急,但王越别无他法,他身上有太多的胆子,虽然现在已经不像当初那样压得他喘不过气,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肩膀上的胆子变轻了。 郭恩雄就负责银钱的支付与采买,完全放心的人,花多少钱只需报个数就成,至于签字审批也免了,麻烦,反正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跑不了。 可惜,李承乾爷爷那边就讨不了好,太上皇的妃子们也都是祖辈,都是按整车计算的,让李承乾好一阵的肉疼。 怀亮又准备骑到长倩手中的这位身上,却被长倩给拦住了,长倩亲自动手,直接就是轻轻一刀划在了脚下这厮的胳膊上,一时间血流如注,把脚下这厮吓的禁闭双眼,似乎就等着那一刀下来了。 林修虽然看起来很年轻的样子,但是却有着一股非常其他的气质,让这些人怔住了一下。 苏渊没有因果能力,但不代表他不会,顶多算是不熟悉,战斗中用出来只能把自己坑死。 “海外修仙界神秘的很。”凌影解释道:“海外修仙界散布于茫茫大海之上,有的居住于深海岛屿之上,有的干脆开辟海中水府,在万丈海水中修仙炼道。 如今,各种各样的魔兽四处横行,猎杀他们成了一种暴利的赚钱手法,因此,佣兵也在这个时代发展到了一种极致,甚至形成了佣兵工会这样的地方。 眼神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就发现,自己身体上的黑色龙鳞,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消失着。 “我是想和你们单独聊会,你想多了丝丝姐。”许丰脸上满是冤枉之色,但是任谁也能开出这是他装出来的。 “胸口凹陷,应该这才是致命伤。面色苍白,体内血液未凝,死亡不过三年。死亡三年体内灵气仍旧十之存一、二,修为应该达到斗圣层次。头生独角,浑身煞气弥漫,难道说这是妖兽化形?”杨晨观察这具尸体说道。 极品兵器对于普通的修真者来说,是很难得的,可以说增强战斗力和攻击力,也就只有像蓬莱岛这样的大门派才能拿的出手。 长条状的老式战列舰“天龙座”号根本来不及反应,顿时被打得光芒四溅,并且剧烈颠簸起来。电磁防护罩拦截的高能粒子激发出来的强光,与陶瓷合金装甲被轰击出来的光芒交汇在一起,包围了整艘战舰。 天山老人缓缓走到水缸面前,面对着关剑大喝一声,掌心打出一股强力来,瞬间就将水缸上面的盖子给掀开了。 洛尧擢笑了笑,吩咐司机将车开往附近的山脉,那里有一处看夜景的好地方。 “原来是荔枝姐姐,嘻嘻嘻嘻~~”薄荷姑娘笑起来的样子很可爱,身上妙处的肉微微颤动着,看得陆靖心动不已。 第578章,贪婪埃及行会与用枪炮说话 大同历三十三年(1655年)九月十六日,北非,埃及行省,开罗。 郑森乘坐马车来到开罗市,因为埃及不是一个独立国家。民朝在埃及并没有建立大使馆。 但民朝的海商却已经扎根在埃及这片土地,让郑森惊讶的事,最早的民海商扎根在开罗已经有十几年时,他们在当地建立了棉花种植园,甘蔗种植园,把白糖卖到欧 “纳威!”哈利松了口气,转身看见一个圆圆脸的男生费力地朝这边挤来。 是的,我知道黑魔头还在蛰伏,也许应该等待他先出招,让我们占一个‘正当防卫’的大义。 这白金乌真是疯了,或者说他本来就是二。这话能当面给人说吗?并且是同着这么多人的面。 如此,数个月下来,东方云阳虽然没有在刀术方面花费太多的时间,但是进步却是让川本美奈有些瞪目结舌。 光柱中传来浩瀚无尽的可怖意志,恐怖的金色海洋眨眼间翻腾铺卷开来,扩散笼罩住整个大陆,与紫红色分庭抗礼。 “唉。。。”鹊摇了摇手中的杯子,白色的被子里荡漾这黑色的液体,冒着缕缕热气。 更何况,这还是出现在央视的舞台上,这事倘若是说出去,谁能信? “那好,老常,我们就到里面等你!”老成持重的马件,一把就将好奇心极重的王阳、李帆他们推了进去。 如果真是这样,一切就都有了解释:伏地魔更加惨绝人寰的脸,以及他突然暴涨了一大截的战力值。 每次林初想要安安静静和童谣吃一顿饭的时候总归会出些问题,上一次是这样,这一次竟然也是这样。 这要是全世界的那么多国家一同进攻华夏,那已华夏国现在的局势,想要守住那是非常困难的,而最好的办法呢,就是在他们没进攻之前,弄废几个,就算想要进攻,那也要考虑有没有那实力。 霍安兮心里泛起一阵无奈,她刚刚说的那些狠话和眼泪都是为了给霍国邦看的,原本是想着跑出来后,她也就不用再演苦情戏了,可宋青哲就这样一直跟着她,让她连结束演戏的机会都没有。 几分钟后,他撇了撇嘴,双手插在裤袋里,朝着墓园中心处走去,用背影回应了我刚才的话。 当然,要打破这一片宁静也是非常简单的,这要是一般人,那估计看见这密密麻麻的虫族,估计连逃跑都来不及了,还怎么可能去打扰它们呢。 夏菡稍微松了一口气,要不然她还真的怕今晚约会之后,回去这只手就冻成冰雕了。 稍稍往右边一点,是一个通往二楼的楼梯,楼梯旁边有个紧闭着的门,门板泛着油绿色,木门上都掉漆了,总之给人一种破破烂烂的感觉。 郁柔抱着那么大一束花,整个心扉都被花香填满,甜蜜的都要醉了。 “他有事出府了,我是趁着他不在偷跑过来的。”宋时雨解释道。 一夜之间,家里两位长辈病危,住进了重症监护室,赵家上下人人都忧心忡忡。 不过我转念一想,安宁刚和安轩和解,依安宁那个脾气,一定是矛盾的不行,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生闷气,独自钻牛角尖。 “偶像酒量太差了!”谢靖茜没勉强,起身走到床头柜前,拿起玫瑰和纸张看了眼。 莹白如玉的肌肤在清晨阳光下显得愈发晶莹,一颗颗水珠在肌肤上滚动着。 第579章,大棒之下好开工与大盘股也跌的凶 大同历三十三年(1655年)秋,苏伊士地峡的酷暑稍减,但埃及的局势却愈发紧张。 欧罗巴都护府高层在埃及总督支持下,征收土地开始从尼罗河下游修建引水渠。 埃及的权贵们也向这些高傲的赛里斯人展示了什么叫强龙不压地头蛇。 埃及地方上的“贝伊”(地方长官)和“马木鲁克”军事贵族,如同附骨之 真的,就连作为作者的懒人也有点这种感觉,刚刚看过的某个知名恐怖片的详解更是让懒人自己都怀疑这写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这么恐怖。 保镖都没有打退堂鼓的想法,这么多钱只要轮着煮几次饭就可以到手,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是的,我们请你来就是想要问一问,您能否在这里发现异常。”陈博雯讲道。 说着,杨璇就运用灵力,对着深渊溟兽的身体,赤电戬直直的逼了过去。 “乖啦,我不是回来了么。”摸了摸陈博雯的脑袋,接着被张琦、张星云抱住。 这场研讨会商的主要目的其实是拉这些大集团的赞助,让他们无偿给医院捐献器材。 “来啦。苏经理早哇。咱们今天还要买菜吗?昨天买的都是新鲜疏菜,今天要买的话,就多买点干货得了。”刘展“呵呵”一笑,目光不自觉地往她身上瞄去。 不擅长战斗的天外魔神,却是一个绝佳的辅助,黑线驱逐掉了天外邪神体内的血色剑气,也让这个天外邪神变成了一只浑身上下都是尖牙利嘴的怪物。 “尊敬的暮光之龙大人,方特大人让我来与您谈判。”娅娅纤手捏起裙摆,屈膝一礼。 的士停在校门之外,叶重下了车,门口一个学生,立即迎了上来。 念念摇摇头:“没有目标,也没有一定要什么样的公司。就只是想找个能混口饭的公司,朝九晚五。当然,如果能钱多事少离家近就更好了!”说着说着就开起玩笑了。 看着孙耀晨的求生欲,陈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如果不是孙家贪婪,想要那份技术,也就不会惹祸,说到底怪不得别人,要怪还是怪他们自己。 “对不起,子元,我知道你很好,可我们真的不合适。”娇艳的玫瑰花依旧悬在半空,却没有一双手却接过它。抱歉的话,不是他高子元想听的,为她付出这么多不是为了换取一句‘你是好人’的话。 三戟相撞,闹了个旗鼓相当。吕布、典韦二人都感到手臂一阵酥麻。 可是为什么这奇怪的对话,越看越让慕秋殇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点被掐紧? 手指滑过刘晴润滑肌肤的时候,轻微哆嗦了几下,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即将得手的兴奋与淫秽,不过瞬间又隐去了,恢复了那个香港商人的气质。 话音未落,司机手上的枪便到了杨奇的手上,在他的掌心微微旋转着。 两军在斜谷,从黑夜,直杀到破晓。在鲜血的刺激之下,将男儿心中的血性爆了出来。此时两军将士,眼中不是嗜血的光芒,就是被别人斩杀的不甘。 不一会儿,场院里便有了一些捧着瓜子在吃的人了,有些还把瓜子装在口袋里,慢吞吞的一颗一颗磕着,与其说他们是在吃东西,更多的是享受别人看过来的羡慕眼光。 铺子里几个男人,瞧见白青衣衫不整,都避开了眼神。孙怡悦便拉着脸,找出一件外套扔给了白青。 想到这里,林浩回到了屋子之中,走向了他放在沙发上的天使彦。 “她已经几天没有吃东西了?”还是辰尘打破了这片凝滞的空间,向旁边的丫鬟问道。 晚上,罗曼如约来到白兰度的房间时,就看到已经有一位中年男士等在这里了。 庞大的灵能伴着飓风,突然席卷过来。尘土被抛洒而起,在空中四散开来。 然而今天晚上,罗曼在调查的过程中,看到了他前往了一处别墅。 即使被面前火红的光晃的睁不开眼睛,但周若莹回过身来招手的时候,辰尘还是看到了她眼角晶莹的泪花。 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有自行车,许如娇想多买些回去,她在粮店看了一圈,视线扫过墙边的角落,眼前一亮,“爸,你在这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撂下这句就跑出去了。 阿辰就这样沉溺在模仿和练习之中,时间不知不觉在他挥手间溜走。 服务员被火气十足的质问问得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工作室自从秦绍恒投资之后也从沪城旧时风味的弄巷直接搬到了寸土寸金的沪城中心办公楼,整整一层,从服装展览到客户等时的招待,空间分割敞亮。 门提起,而且连屠邪宗的实力组成,说的也是半真半假。因为柳轻云的目的就是想让他们两败俱伤。 只见宋子瑜周身光芒散去,便见内厅中心处,一只头生两根长脚马脸驴唇的人形而立的妖怪出现,一身妖气浓厚。 第580章,突击奴隶作坊 大同历三十四年(1656年)三月十七日,午时,天津卫第一公民医院。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气味,走廊里脚步声匆匆。一间单人病房内,朱由崧肥胖的身躯陷在白色的病床里,面色蜡黄,到现在还没清醒过。 朱慈良与朱慈爵,正焦急地向主治大夫询问情况。 “大夫,我父亲情况如何?”朱慈爵眉头紧锁 但是依旧强行和体内的生命本源沟通着,将一丝丝蕴含生机的气息度了过去。 下一刹,凯伊的身体被利索地切开,但是从她体内流出来的并不是血液,而是绿色类似果冻般的奇怪物质。 杀了金乌老者后,千足天蜈两只灯笼般通红的大眼珠子突然对叶天望了过来,似乎是发现叶天身前的千足天蜈鳞片护盾了,两只大眼突然光芒大炽,像是一盏一百瓦的灯泡突然换成了一千瓦,将黑暗的虚空都点亮了。 眼下外边的可见度极差,这很好的掩护海盗们靠近了这艘灯火通明的游轮,直到四艘多桅帆船将游轮包围的时候,后知后觉的警卫们才反应过来。 见此,白洛冥嘴角勾起浅浅的微笑,风九霄,舞银箫可不好惹,这一次,你要怎么逃脱? 时玉儿警告他,诗诗是唐医生的师妹,唐医生又是她的救命恩人,这件事她就得管管。 被斩断的身体部分开始出现不断蠕动着的肉芽,然后它们像是两块磁铁一样再次粘结在了一起。 但是尤利西斯的眼睛却是直勾勾的盯着角落里的韦恩,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着。 去看望春喜前,孙将军特意去伙头营讨了一碗鸡汤,打算带给春喜补补身子。 你真以为能够侥幸从烛尊和刑尊手中活下来,就能与天尊境强者叫板了吗? “恩,不合适就说,我给你换,但这些不都是你平常最喜欢吃的吗?”叶泽南皱眉看着她。 因为叶子浩知道,在他昏迷之前,他正在跟洛克进行生死决斗,本来他以为自己挂掉了,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还活着,而且还呆在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养伤。 上个月,商君派人千里迢迢来寻找申誉的弟子,邀请他们去秦国发展,之前由于薛贵的迫害,他的师兄弟们早已凋零,自己是唯一的独苗。 九碑振动,光华流转,那所散发出的气息,似乎在随着龙浩修为的提升而增强。 按照神龙子出的价格,萧凡给白魔他们的零用钱,都足以买四百个地域了。 无数的雷霆,瞬间涌动而出,却令这周围的空间,都开始波动了开来。 她知道萧凡已经突破了破九仙王境界,而且其实力极为变态,但她依旧不认为萧凡是白卅的对手。 洛阳到处都是禁军出动抓人的叫喊,司马冏没有出府却对这种声音清晰可闻。 叶轩心中暗道,此时的他隐隐间有一种感觉,只要自己弄明白了这吞噬之力的秘密,以后的修炼,便是一片坦途。 最后一个音落下,干净到没有丝毫颤音,就见那皮肤都有些褶皱的手指稳稳的压着那最后一个琴键,而后松开。 李牧醒来后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刚想继续制作一些卡牌,结果发现空白卡牌用完了。老铁的店铺里大多出售平民使用的卡牌,空白卡牌就只有三张被李牧全部用掉了。 众人的目光并未影响羊羔吃草的心情,仍旧旁若无人的吃着。众人紧张的盯了大约有半刻钟,这羊羔仍旧没有异样,蹋顿怀疑看了赵逸一眼,刚想说,赵逸夸大其实,这断肠草根本就没有毒性。 在华雄刚刚扭头准备离开的时候,董卓叫住华雄:“将这个消息大肆宣传,最好让黄巾军那边也知道。”若是将败报传给黄巾军,必定使得黄巾军士气低落,官军攻杀起来会更加容易。 “烨华。”花璇玑几乎是忘了该怎么说话,许久,才活生生的从嗓子里,挤出了那个每天都在说,却好似已经隔了一个世纪没有叫出的名字——烨华。 但王诺能怎么做?他只能靠自己,他不接受秦俊阳的条件,当然是清高,然后呢?还有其他资金来源吗?心安理得让陶琇发动她的人脉关系?这能长久吗? 见此,宸王和靖王还有不明白的?自然知道,父皇是早有准备,已经躲到密室里去了。之所以外边这么无所表露,怕就是想要看看今晚到底会有什么动静。想要看看,这几个儿子,到底是谁要谋反。 “走吧,别废话了,我们还急着赶路呢。方恒,你们青帮最后头这一片山向来熟悉,你一定知道最近的路是哪一条,今天就劳烦你带路了!”我说。 所以诡异的情况就发生了:现在股市里阿尔法数值大于零的股票数目,还是两千多个。 玄王死死盯着他,但见他红头花色,精气神十足,看样子,再活几十年根本不是什么奢望。 “拥兵自重?”卫阶心知谢安是不放心司马休之离开建康,脱离自己的掌控,表面上还是要作出一副不解状,略显疑惑地问道。 听完她的解释之后,众人恍然大悟,对她之前做法的不满一扫而空。 只有累计消费达到或者超过了一千万,才能有这个资格受到王爷的评定。 罗斌躲在树后,看着远处一眼就可以看到的宿舍楼,欲哭无泪,一脸的绝望。 第581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牵一发而动全身 大同历三十四年(1656年)三月十八日,天津卫知府衙门后堂。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味,知府夏完淳、同知杜飞、通判射彤三人眼中布满血丝,脸上写满了倦容。 从昨日股灾初现端倪至今,他们几乎未曾合眼,不断约谈各大商社领袖,协调释放利好消息,终于稳住濒临崩溃的市场信心。 可以说从从股灾爆发 孟锦澈已经等在了楼下,见她过来,他从车上下来,神色和从前一样,没有任何异样。 外头的自行车响打断了林父林母的思绪,一把年纪了健步如飞就往门口跑。 他的身子也在不断颤抖,宛如刚才的几个外籍探子,被穿了十几个血洞一样。 因为逐梦集团的降价,一号地和三号地成为了购房首选,售楼部每天都被挤得爆满,这大大影响了其他地产公司的利润。 周母则去拿麻袋、包裹那些,钱票她也全都稳妥放进衣兜里,一切都准备好。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就好像漂在海上的浮萍无处可依想要抓住点什么,又像是痛苦难耐想要让对方同样也尝尝这滋味。 尽管他目前在黑石部落待得还算舒服,而且这个落脚点没了也挺可惜,但他也绝不可能为了那帮原始人去拼命。 可自打楚老爷子出事后,楚芸一对他们孙家态度再不似从前,孙母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错了。从最开始,她就不应该听叶飞那厮的话,想去北齐耀武扬威一番。 “宁儿太苦了,”上官昀沫在旁边轻声的啜泣着,让非伤在屋子里不断的放大。 “陛下,我军一路从襄平逃到了这里,将士们不知有多少天没有好好睡个安稳觉了,既然陶商没有继续追来,不如就让将士们就地休息片刻吧。”太史慈也劝说道。 “应该可靠,自由焰火已经将大批的主力玩家东调,照常规來看,驻地应该是一东一西,各刷新一块,杰森的意图很明显,帮曼珠沙华抢下一块驻地还不满足,想要将另外一块也抢下來,”。 说明就会让方颜夕难堪,让方颜夕难堪就是让他们家方家难堪,事情发生在贤王府,他出面不太好吧? 楚天舒这才将孤狼妈妈生病的事情跟晏宁说了,声音故意大了点,想来上官昀沫一字能够听得到。 这些商人的到来,一方面的目的是庆贺开业,另外一方面的目的则更重要,因为他们要和中心签署合同,这些合同一签,将意味着中心的营运走向正轨。 林孝珏有些奇怪,兰君垣已经送出关于傅老的消息了,怎么又派人来,而且还穿着官服来的? 秦川反叱了一声,早已暗自运转真元,将自身调整至最佳的状态。丹田之中仙魔两道完美相融,同时幻灭之祭和那九宫八卦也随时开启。一股气势不断凝蓄着,对上修为如此恐怖的暗黑门主,竟没有丝毫的势微。 兰君垣是总听林孝珏说这句话的,以前向她是向来不撒谎,现在才明白她到底什么意思。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声厉叱,黑衣人脚步一滞,有些忌惮。因为此刻出现之人,同他一般,乃是修真人士,而且,实力略胜于他。 我叹了一口气,算了,以后这些事情,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根本就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是有一点无奈的不行了。 第582章,电气化改造与不服气的纺织东家 大同历三十四年(1656年)三月二十四日,京城第一纺织厂。 元首李文兵带着总理大臣李岩,督察御史王耀文,三司使赵胜,税监部尚书张存孟来到京城第一纺织厂。 只见纺织厂内机器轰鸣不断,飞梭快速的在织布机内穿梭,雪白的棉布一点点被纺织出来。 掌柜贺秀自豪道:“经过了电气化改造之后,我们织 因为发现李林好像真的不知道这里是哪里,爱丽丝菲尔反而更加的疑惑了,难道说李林真的不是这次圣杯战争的master,只是一个偶然路过的魔术师吗? “对,你说得对,他这样的人不值得我动手!”方浩点点头,四下一寻摸,从路边扳了一块路砖,丢到高鹏身旁,把这家伙吓了一跳。 赵杰愕然,他终于知道冥刚才为什么笑的那么不怀好意了,原来是打算看自己的笑话。 方浩也紧张极了,自从两人在浴室内有了那般亲密的接触,他在练功之余就时时琢磨,自己跟笑笑今后的关系要怎么发展下去。 “很贵重的东西,我会好好珍惜的。”桔梗自然能够感觉到木梳上面蕴含着的力量。 “六爷,你这精气神还跟二十年前一样,令人羡慕呀。”从旁边过来个穿着西装戴眼镜的中年人,这人的头发纹丝不乱。 就在他考虑该采取什么行动时,那扰动的能量忽然一涨,空间的那一点急速旋转起来,随即变得越来越大,竟然是一条黑漆漆的空洞。 这种初级的药水,首先要烫,要将骨头烫得通红,所以温度一定要保持,相反,楚明秋现在泡的的药水对温度要求倒没那么严。 “那好,我的事情就说到这里,各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要问或者想要补充的吧!”赵杰说罢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枫林市普通干部一年的工资加奖金也就是两万出头。虽然说丁凤功是市委办公室主任,但是像这样一顿饭吃掉一个干部的两三年的工资的大额餐费怕也不好报销吧? 当上总统之后,唐家人才改变了对他的态度,之前他们都不满意他的出身,觉得他配不上唐思甜。 只因霍九霆平日的作风十分正派,不然曾弘也不会二话不问就告辞了。 而这,却轻易的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给施展出来了,怎么能让沈明臣不惊骇。 任凭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个白衣男人居然如此直截了当的将自己的手捅进了苍术的肚子里,而苍术上一秒还笑容满面,下一秒整个脸色都变得苍白了起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了下来。 白光人说着手一挥,穹顶立马张开了一个大口,苍术和徐半夏驾驶着脚下的飞盘向着那黑乎乎的洞口飞了过去。 张昊很想试试将城堡完美修复,他得知道保护城堡的魔法体系到底有怎样的功效。 霍九霆压根没意识到唐笑笑会有危险,他的注意力都在妹妹身上。 而一号苍术也因为此被吵醒了,当他睁开眼的瞬间,那个怪人忽地腾飞飘在内心世界之中,随后两只手,十根手指头就好似早操控木偶或者傀儡一般隔空控制着苍术的身体,就如同刚学步的婴幼儿一般开始蹒跚行走起来。 毕竟,不可能你说你是炼丹师,你就是炼丹师,你是几品,你就是几品。 已经六十级的刘青山已经将全部技能都升到了高级,如今高级版的惊涛骇浪这威势比之前又强了几分。 第583章,危机扩散与工匠才是大局 大同历三十四年(1656年)四月二十五日,天津卫第一公民医院。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气味,混合着窗外迟开的丁香若有若无的芬芳。 朱慈良提着一网兜新上市的苹果和梨,穿过略显嘈杂的走廊,来到三楼的一间单人病房外。 还未推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一个中气十足、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的声 然而就在此时,剑灵修炼之处突然崩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息,气息的上空甚至还隐隐有着世界之力的波动。 “看来是我想错了,这里的传承也许并没有那么简单。”周九沉吟道。 “回陛下,火炮还在试验阶段,目前还排不上用场。”木风有些遗憾的说道。 船上的恐龙人陆陆续续的上岸后,大量的战船沿着海岸线向着南方进发。 刚煮出来的鱼片粥,哪儿还用热?安宁明摆着这是要回避,要把空间留给陆越川跟权煜灏,好让他们聊聊明天的任务。 他虽然是太子的表哥,但自幼就随着父母在外地,前年父亲被调回京城,他这才和太子正式见了面。 大卫哥说出最后一句话后,端起茶杯对李南方晃了晃,随即一饮而尽,就当是给他赔罪了。 若非云天一出现在这里,维基就命令了十个NS—5机器人围杀云天,云天还真就信了她的邪耶。 说到底,他跟陆昱川的身上都是同样的无情和断情。张司令认为,想要成大事者,就必须要断情。像权煜皇那样太过重感情的人,是走不长远的。 “天一见过老祖,愿老祖仙福永享、寿与天齐!”这马屁拍的太过于直接了,让人感觉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那语气,似乎根本就没有把黄牛等人放在眼里。可以说是狂妄之极。 “不但要恭顺,而且要上下打点,把几位‘肱股’喂饱,让他们说不出什么废话来!然后咱们再将虎贲铁骑稍稍后撤,以示诚意!”罗成整理了一下思路,慢慢说出所有谋划。 这一件事情发生,沈安瑶三人同步掌握全部信息,但她们清楚事关重大,一定是上官媛馨和安蓉茹全权负责,她们三人可能没有实质用处,于是去了海底基地,取来了这一面镜子。 因为就在初入紫皇神境之时,有那么一两个妖修自认手段强横,想要脱离连奇的管辖,言语之间jī烈了一些。 该来的风雨终归要来的,如果躲不过,不如早一些去面对。他调整着步伐与呼吸,发觉自己心里居然隐约带着几分期盼。 闻言,所有人都是脸色一变,老人是什么实力,武灵初期的实力,在谭山城算得上真正的强者之一了,他的一拳,武师甚至没有到武师的强者该如何承受?有几人能达到这个资格。 如果说神通境界和灭虚境界只不过是一个台阶高低的差距,凭着运气、战术、法宝,兴许还有取胜的可能。那么感灵境界和问玄境界之间,便是飞鸟游鱼之间的差距,想要越级挑战,无异于痴人说梦。 “老夫正准备摆家宴庆贺世民得了功名,你们两个来了,不妨一并庆贺,免得老夫还得分头为你们准备,枉费了很多钱财!”李渊装做非常吝啬的样子,皱着眉头提议。 闻言,大王与二王这一个面瘫脸,一个媚意脸果然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眼神多了一丝忌惮。 第584章 ,四海钱庄混乱的账目与棉布下乡 大同历三十四年(1656年)五月二十六日,四海钱庄总部。 账房内的六台帕卡计算机通上了电,按照规律不停的运作,充满了机械的美感,而在计算机旁,几十个数学院的高材生,不断的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算盘的声音响彻在四海钱庄内。 徐晨坐在大堂,武大定端了一杯茶到徐晨,徐晨喝了一口淡然道:“这茶口感 李道扔掉手中木棍,变得若无其事,再次来到了之前的地方,开始一斧头一斧头的劈了下去,就好像对于外界再也没有了丝毫理会一般。 听了这话,姜钰琪不由得联想到夏莉尔的脸色,虽然一直浓妆掩盖,但还是能看出些许不健康的脆弱,连着平时说话也有些强作强势。 谢应淮看着这评论,他本来想让人删除的,可是一看到这些,他便打消了念头,只是这照片可以再拍的更好看一些。 随着一道巨响,只见曾言的身子突然出现在了秦川的身前。而后直接被秦川这一拳给砸飞了出去,嘴里更是吐出了一口鲜血。 之所以这么该是因为豪哥现在身为缅北正规军,不易用王将军的名号称缅北王。但此时缅北又急需推出一个新的缅北王来,而豪哥就是不二的人选。 姜钰琪似乎毫不在意那恶意的目光,凛然对峙着,较之冷陆谦的恶毒和仇恨,她那种兵来将挡的平静反而更加让人无从下手。 这些物资的数量已经超过了他的权限,必须经过帝国高层的一致同意。 只见叶天挑起眉头,用力地耸了耸那凹陷下去的肩膀,伴随着低沉的咔咔声,那明显已经断成两节的锁骨,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接合在一起。 因为房间里没有什么布料可以蒙住眼睛,余瑶就拿了一件自己的贴身衬衣给秦川。 想要转移攻击方位,但是没用,秦川的拳头像是锁定了他一般,在他眼里逐渐放大,最后一拳打在了他的脑袋上。 老子都吆喝好几遍了,你们怎么都爱搭不理的呀,难道还真打算在这个位置上看场好戏,不成? “张老哥在害怕?”独臂甲问道,乱蓬蓬的头发丝毫不理,就像是街边进来的一个残疾乞丐。 姬倾城见姬美奈不说话,也就当他默认了,嘻嘻的开心笑了起来。 众人一愣,不是两碗吗?我们看着他们吃两碗呀!难道老板娘想讹诈人不成? 姬美奈舔了舔嘴唇,四十五度望天,踮着脚、吹口哨,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说过。 “呦呵,还真有人敢来挑战我?”柳吉一阵好笑,他可不认为班上有人能够唱歌唱过他。 在陈国还未建立的时候,便有一些凡人为了躲避战乱而在此处落户。 踮起脚尖,窦唯朝房事龙休息的地方看了看,见那边空无一人,窦唯这才摇头感叹道。 “呵,我才没时间浪费在那种事情上呢。”姬美奈撇了撇嘴,才不承认。 “哼,卑鄙的家伙,我会用进球告诉你,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你这些阴谋诡计是绝对没用的。”大胸妹说完,不再和姬美奈口辩,直接带着球向一边突了过去。 战车驾驶员加速行驶冲入了大周帝国军的临时营地,一边的木头护栏被撞飞出去,直接砸烂了一口正在煮东西的汤锅。 然而,他还是高估了灵儿的意志力,或者说,是他低估了自己配置的痒痒粉。 空旷的街道上若隐若现地闪出几人在跃马疾驰,方向正是祥云客栈这边。 十把长刀齐齐砍来形成一个包围圈,司徒轩马步下蹲,一只手掌掌心向天,元力呼啸而出,金光四射震开所有兵器。电光火石之间黑衣十人每人胸前受了一掌纷纷向外倒下去。 云稹顿时莞尔,洗完了脸后,背起长弓向灰蒙蒙的沙漠边缘行去,此刻正逢上长空中的咯咯尖叫。 这夏侯重明是向麒麟一手栽培出来的,平素对向麒麟非常敬重。这暖心的话语一出,夏侯重明却连连叹气,究竟该怎么处置夏侯重明倒还是个大麻烦。 尤其是在他得知刘庆熙得到了金怀庆的支持,才能有惊无险地夺得了TK集团会长的位置,他就有把握能够说服金怀庆来帮自己游说韩国大使馆。 第一步已经成功,开始下一步,司徒轩利用自己的元力瞬时一吸,三根针同时夹在自己的手指之间,如法炮制,如此下针,准确度操控的吓人,恐怕比上官圣也不差分毫。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震惊了,那大蛇的攻击刚刚所有人都见过,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到它,可是,现在竟然被奕一击击飞,所有看着奕的人的眼神瞬间变了。 奕想了一想,突然间,一跃跳上了雷谷一侧的岩石之上,随后,练习连词纵越,直接跳到了山峰之上,就在所有强者都愣神的功夫,奕举起镔铁大棍,冲着劈下雷电之力的阴云扔了出去。 因为博红雪还在盯着他,甚至在燕南飞出手时,他的目光都没有移开过。 像吴成章这样能带着刘凤英一起生活工作,其实已经算得上道德水平极高的干部了。 此时,相原龙他们已经驾驶装载号起飞了,看到处于弱势的奥特曼,相原龙赶紧援助,虽然相原龙一直坚持地球需要人类自己守护,但是面对自己的友军梦比优斯奥特曼处于弱势的时候,他还是会帮忙的。 我心折了,看着你远远的嫣然而来,连心跳都不敢声,一两个悸动的强音之后,只能是心甘情愿的低伏,低伏。你,却让我心脏的起伏变做了生命里难忘的风景。 猿灵并不知道修真界已经大乱,现在的他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修炼,打算将自己的状态恢复到巅峰在进入秘境。 想到这里,张志平眼中顿时闪过一道狠光,心中一动,原本还挣扎着银甲尸,猛然嘶吼一声,竟不再抵抗,反倒向血骷髅直冲而去。 第585章,新东方技术学校与悔恨的泪水 大同历三十四年(1656年)五月二十七日。 天津卫第一纺织厂巨大的厂房内,失去了往日机器轰鸣的喧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寂静。 三个月了,工厂彻底停产,工匠们没有活干,工钱也拖了三个月。往日里充满活力的厂区,如今显得死气沉沉。 工匠们被再次召集到这里昨天刚开过由破产管理委员会主持 两张嘴唇越靠越近,终于紧紧的碰撞到一起。情人的吻。就是心灵与心灵融会贯通,灵魂与灵魂深深表达的一种方式。当双方真正触碰到一起时,感情升华在这一刻达到了人生颠峰。绵绵爱意,更是如雪崩似的蔓延。 话音落下,伴随着那道嗡嗡的明显是机器运作的声响起的,还有着人被什么东西给封住了嘴,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而只能发出的“呜呜”声,以及某些金属碰撞在一起的铿锵声响,听起来很是杂乱。 而果然如它所想,它的身体落回到地上后,那道雾色的流光依旧是直直地前进着,并没有丝毫的转弯变换之意。 于是不久之后美国第一颗原子弹匆匆上马,在美国新墨西哥洲的荒漠上试爆成功。威力相当于2万吨黄色tnt炸药,与第三帝国制造出的原子弹威力大致相同。 唇边洋溢着丰裕的笑容,旖旎出不可抑制的幸福味道。这笑没有任何杂质惆怅,没有烦恼忧愁,就像是清新的海浪,荧荧的海风。 此刻洞中幽暗,只有王龙手中些许亮光照耀,衬得绛雪脸上犹如白玉一般,散发出柔和而圣洁的光芒,又让王龙心中一动。 方尧的话语达到了预期的效果,让以赵国红为首的青龙帮的帮众们士气低迷,不能全盛迎战,这样徐长凯的少数兵力才有可能打得过赵国红的人。 要不是惊蛰这天一声声惊雷将古求惊醒了,古求都差点忘记了,他身上背负的责任。 但日本人在这个时候似乎无所畏惧,在长时间变态武士道精神洗礼后。他们人格与人性已经被消磨一空,留下的只有恐怖战欲。毫无疑问,日本精锐部队的战欲,是二战中所军队中最强大地。 她算是见识到了母夜叉的恐怖,现在或许只有古求的消息可以救得下她。 她没靠他的时候呜呜大哭,一靠上他的肩膀就好了,他的肩膀很有魅力的。 苏远功肺都要气炸了,又不敢对苏若水发作,她刚刚历经生死,醒转之后就变了性情,想是生死看淡了,什么都不再顾忌了。婚期越来越近,这个时候他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苏若水,她无论是死是逃都是会要了苏家满门性命的。 我一直不愿意相信车祸是有人蓄意,也是到此时我不得不怀疑,雷希如此的卡时间,而我又在这个时侯出事,会不会是她笃定了我最后一定完不成? 景皓瑜看到德妃这么做,简直就是被吓倒了!这德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看来有一个难题正在为难着景皓瑜了。 “知道了。”沈爸爸套上军大衣,推开门出去了,声音消失在空旷的楼道。 不过规则是很深奥的,地级只是刚接触到规则而已。我直接飞回了‘药’店的上方,悄悄落了下去,将‘精’神力延伸进屋子里,见无双和夕雪正拿电脑看电影,我忽然想来个恶作剧,于是我用‘精’神力托着电脑飞了起来。 他仍旧一身湿漉漉的,白色衬衣紧贴着他的身体,隐约露出里面的胸肌,平时穿着西装看不出来,还以为他很瘦呢,没想到身上有肌肉,她急忙移开目光,正巧陆云卿别过头来看她。 “去吧,找你的队伍吧!”眼见人都找好了队伍,但崔麟还赖在她这,她便催促道。 尉迟三老皆是浑身剧震,身上都有几道血箭喷溅而出,然后三人一同从空中栽了下去。 但是这会儿她命都保不住了,自然不可能再给捣乱的人好脸色,你说你自己不懂还阻拦旁人,可恶不可恶,怪不得一把年纪突破不了八品,时辰都用在歪心思上了。 “住手!”一旁的吕秋实抽出破魂,大步朝前冲去,赶在那串佛珠砸在逾辉天灵之前,用破魂抽开了佛珠,救下了逾辉。 “西门,我不是曾经说过,在我祷告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许打扰我吗?”黑暗当中传来了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声音很平和,并没有因为被打扰而表达出任何的愤怒。 “我找你来,是想告诉你,你我的亲事已经取消了。”绮丽留意着他的表情,圣音只是笑,看不出他心里是失落还是惋惜。 “常发,你不要激动嘛,这件事情是宗主亲自安排的,为的就是保障这批货物的安全,你们这边将那些人的注意力吸引住了,我们后面才能这么平安无事的将货物运过来。”刚才那个叫做钱坤的老者解释道。 忽然,有一个零件的光芒闪烁了起来,在稳定的光芒当中,是那么的明显而耀眼。所有的人心都被揪了起来,难道这一次,又要和之前一样失败吗? “夜殇前辈跟你是什么关系?”黑衣首领也不管洛思涵的话,而是直接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第586章,汉商在汉城与历史的轮回 大同历三十四年(1656年)九月二十五日,朝鲜,汉城纺织工业。 越是靠近汉江畔的纺织工业区,天空的颜色便越发浑浊。原本秋日应有的湛蓝被一层灰黄色的烟霭所取代,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煤烟味和一种微甜而窒息的、属于棉絮的独特气味。 这里是整个朝鲜王国最富庶、也最喧嚣的区域之一,放眼望去,密密麻麻 “哗啦啦!”地狱深渊的黑炎给地熔龙魔牵引而上,在其身边形成了无数的火团。 “真是强悍地可怕,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征服了金山仙国。”收到消息,敖坤叹服连连,为时空商会拥有的力量佩服不已。 不过,唐辰显然不会放过如此的大好机会,只见唐辰再次扬起了青光剑,运转周身的七彩真元,全力施展,半空凝出了一道几丈长的真元剑气,对着蛟王的脖子斩了下去。 只不过不喜欢麻烦的她,从来都是能让苏乔山做的事情,自己绝不动手。这才让她的强大只有高层知道。 巴布是老水手,但他不可能带着严冷锋去往大宋,他也是要回家的,而他的家,就在百越最东边,河内与金边两城之间,靠海的怀恩镇大仆村。 气氛当然很紧张,新兵战士,就算训练一个星期的所谓老兵,也是很压抑的,所以,张逸会考虑到这种情况的。 圣子龙的圣光之心还没有成熟,这白光的力量还不是圣元,只是光明力量而已。 这种关系的转变带给了甘敬本身更多的思考,某种程度上,他甚至享受的正是这种思考的感觉。 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别的,百鬼老魔也不再犹豫了,直接探手朝着棺材盖一抓,准备打开棺材。 “父亲,三年之后,炎儿就会去云岚宗……会亲自清洗刷今日之辱!”萧炎眼角有了些湿润,父亲的包容与信任,让他心中暗自感激和震动,有此父亲,他这一辈子都没有白活了。 想到天战神兽那神奇至不可思议的功效,以及可能引发的一系列严重后果,饶是黑衣首领心坚似铁也不由打了个寒颤。 “我这身上的伤就是在那石精的肚子里那时,为了夺取神兵弄的。”我说。 铺天盖地的灵力立刻就从她的周身爆发出来,这一刻,她也不需要刻意的隐藏自己的修为,大乘后期,即便是再怎么的隐藏,在同样的大乘后期的梅雨面前,一旦动起手来,还真的是没有办法隐藏。 莫毅的话当下引来元欣的笑闹,冯清雅这才心一松,看向苏沫那幸福又甜蜜的眸光与笑颜时暗自祝福,刚开始听颜雪说的时候还以为这二人出了什么变故,毕竟别人不知道她很清楚,尚大哥之前对九儿的念念不忘。 碧荷铃儿耳畔的坠饰,手腕的坠饰,便是用名闻天下的针灸——玄磁九阴和玄磁九阳折叠而成,这是她对东方悟最后的念想。 “早就不在了……”红晴淡然道,话语间不是很悲伤,似乎早已经习惯。 我心中一惊,再一想也就明白了,大概是那石精的肚子里的时间与外界不同的缘故吧。 却说那王清雨虽然心中羞涩万分,但也是听出来了回话的不是陈炫,而是王大力,当即便是把双手从脸上移了开来,回头看去,哪还有陈炫的身影。 楚原心中的笑意逐渐扩大,要不是一狠心咬了下自己的舌头,恐怕早就笑了出来。 第587章,有法令,但不执行 朱慈良暂居的院落,汉城贫民窟的一座大杂院。建筑本身呈现出一种经年累月的灰暗与肮脏,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暗黄色的土坯。 过道走廊狭窄而阴暗,两侧堆满了住户们舍不得丢弃的破烂家什:破布、铁罐、玻璃罐,层层叠叠,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煤烟味。 过道旁,几个黑乎乎的煤球炉紧挨着墙壁,炉子上坐着咕嘟冒 此次科考的结果从二人满面喜悦中可窥一二,不过这等大事,三人心知肚明。 但热水澡总不能长泡下去吧,于是喊来母亲找出冬装,如此穿着够特立独行,想必会吓了母亲和乡亲们一跳。 多罗此时的脸色之慈悲,语气之关怀,简直就比得上某位光明神的圣徒了。 纯正的夺心魔不会为了某人的讥讽而去干些什么,但多罗就不同了,在愤愤地断掉了与尼古拉斯之间的心灵连接之后,多罗身边的恶魔就开始倒霉了。 一路走到前厅,九儿每走一步如同光着脚踩在冰面上,寒彻刺骨。 只须一眼看去,便能将人心中最隐秘的角落揭开,人心在他眼中,没有任何秘密。可李珣偏偏就是那种心中秘密极多的人,而且所藏的隐秘,多是些见不得人的玩意,叫他如何敢与锺隐相见? “砰!!”一声刺耳的爆炸声霎那间响彻在半空之中,蒋怡的剑芒硬生生的撕裂了金云的原力盾,然后落在了金云的身上。 “老师因为有急事在过年前就已经离开gz目前我也不知道老师人在那里,不过他可是说了,如果事情办的顺利的话,一定会赶回来亲自为你拆开纱布的。”林琴诗刚回答完,病房外就传来敲门的声音。 十余秒后,左前方位接连响起了两声惨叫,紧接一阵枪声大作后,顿时恢复了清晨的沉寂;仅仅间隔不到一分钟,正前方位又响起数声惨叫,然后接着右前方位,惨叫声似乎变得遥远而摇曳。 在几轮比赛下来,也是轮到了蒋怡,蒋怡是6a,也就是说第六场比赛她要上场,她对着沐毅,何夕还有吴鑫说了一句之后,然后径直的向着台上走去,步伐沉稳,却不失气质。 说着话,娜美突然走到屋外,面朝橘子园相反的方向,明亮的双眸紧盯着前方的地面。 下一步能够去哪里?或者怎么在这个吃人的世界活下来,那都是问题。 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如果不胆怯的话,恐怕都会轻易的干掉这僵尸。 赵氏摸了一下眼角,随即眼中露出一抹兴奋色,拢了拢苍苍白发,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向着远处走去。 陈尘无语了,沐橙的尾巴挠得他实在太痒了,于是他只好放弃这块阵地,独自睡到了沙发上。 陆衍沉默不语,韩涛也不好再打破砂锅问到底,只能抓耳挠腮地干着急。 “张先生,咱们说的很清楚,这一次赌石赌输了,您输给了我一件事,既然您输给了我,那么我就一点儿都不客气了,就是想问问您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跟我对着干。 柳如雪见屋子里并没有人,而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少,并且屋子跟她离开时一样,并不像有人来过,因而同意王顺心的看法,也许只是意外,根本不存在凶手。 然而,她也就是这么一说,为了让乔安慎重考虑艺人的人选,不要一回来直接挑战sss级难度的任务,然而乔安是个有主意的人,跟她妈妈是一模一样的倔强性格。 第588章,张献忠退位与相互攻伐的各方势力 大同历三十四年(1656年)十月十六日,京城。 得益于连接朝鲜的有线电报网络,汉城爆发工匠自焚及大规模罢工的消息,在事发后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已传回京城。 这则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暗流涌动的京城激起了千层浪。在有心人,尤其是那些正被经济危机和朝鲜廉价布匹挤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本土纺 说实话,对方的实力是我唯一担心的不确定因素,要是位厉害的角色,老梁他们就算配枪,估计也是白搭,但提前打好预防针,多道保险准没错。 “抱歉,我多言了。”卫兵赶紧道歉,由于牺牲得太突然,心里有着太多疑惑,这才连续问出几个问题,想着了解其中的原因。 苏柔儿也是从八王妃的语气中听出来了几分惆怅,看着八王妃也多了几分困惑。 可是,因为梅雪莲的手段,这些家伙根本就没察觉出来自己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其实最好的媒介,是头发、指甲之类,可云茵姐姐已经失踪,没地方去弄她的头发、指甲,只能退而求其次,选用着沾有她气息的衣物和常用品。 话说了一半,他突然惊恐的捂住了嘴巴,而身旁的索伦则长长的叹了口气。 只是,他们的实力显得苍白无力,大乘期都没有几个,怎么能更盘龙抗衡,连菜都算不上。 一旁的鹰眼冷冷的看了一眼,随后不屑一顾的啐了一声,对于叶梵天的强大,恐怕没有在见到过他那一招冰龙咆哮的人是不会知道的。 如果没有姚谦的引荐,别说那会儿了,就算现在,哪怕他获得了百花杯冠军,琳姐他们也绝不会相信他可以治好孙恒。 想到这,卿鸿看些树下几人的身影,双眸之中满是刺骨的寒霜,想要在她的眼皮底下耍手段,那么便要承担后果,就是不知道你们可否受得起,你们的国家可否还想安宁。 就在此时一声宛如天音一般声音响起,让整个白玉楼大殿都是一震。 谢英说:你门路广,熟人多,就交给你了!你不会舍不得出这千把块吧? 杨伟感受到雷雨的风剑加持效果,脸色更加的震惊了,对方复制了他的能力威力居然比他还要强,而且天赋这个东西能复制吗,天赋不是唯一的吗? 月璃什么都没说,只是暗了暗眸子,转身,毫不留情的离开这里。 她沒有想到。韩沙会说这样的话。她不知道。韩沙竟然这样的挑衅她。他们是亲生的姐妹。怎么可以如此呢?这是她的姐姐吗。这么多年。已经很痛苦的对她了。为何还要如此呢。 “是吗?那么我可以告诉你,这一次,你是阻止不了的。”杨修杰看着上官傲说道。 NND。人算不如天算。自己就差了那么几步而已。导致整个局面翻天覆地不说。而且是一败再败。 月璃厌恶地摆开他的手,平时奶包他们染这头发就挺好看的,怎么一到他们这就像一窝鸡窝呢? 不过土匪原还不死心,不像杉元山那样似的。在考虑过后,就决定化妆成普通华夏老百姓混出城去,因为他是个华夏通,不光熟悉华夏一切的民俗,还对各地区的语言、习惯都非常了解。 强大的箭矢,就像导弹射向刺骨沙蝎,在刺骨沙蝎的土黄的硬甲上炸飞,刺骨沙蝎啪啦一声,倒地死亡,流出紫色液体融入沙子里,直到消失。 第589章 ,大同社员应当带头 大同历三十四年(1656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京城,墨子学院。 这段时间墨子学院是学子们昂扬的斗志。前段时间,他们积极参与的声援朝鲜工匠、要求严惩失职官员的游行示威,虽然自知其力微薄,但最终竟真的促使元首府罢免了朝鲜将军张献忠。 这份“参与改变时局”的成就感,如同强心剂,让整个学院的士气为 挺过的话,则是超凡脱俗,迈入更为强大的生死境。若是没有挺过的话,那则是会落得一个尸骨俱灭,永世不得超生的凄惨下场。 风涟和潇潇刚刚要踏出炼药师工会的大门,就被一个急冲冲要跑进来的少年撞倒一边。风涟还没开口询问,对方就一连声的“对不起对不起!”还连连鞠了两躬。 张正一动不动的盯着那片红色的光幕,他已经感受到了,那块封闭的空间坚持不了多久了。 张婉儿到现在哪了还不明白自己这是真遇到高人了。她手捧着玄果,精神恍惚地来到父亲床前,将玄果喂到了张老的口中。 诸葛临慌忙解释,对于身份,他是真的不在乎的,他在乎的是家里的人。 这态度仿佛是早就想好要给她药膏,或许今日她不拿银子,她也会给她送去似的。 只见一个穿着白袍的青年缓缓走来,手中拿着一柄折扇,在这大雪天看上去十分古怪。 “下来?昨晚本王让王妃下来的时候怎么不见王妃下来?”踩在桌子上面,拿着他的花瓶乱嚎叫。就差没把桌子给蹦坏了!中途还踩了个空,要不是他在下面及时接住,她都不知道今天早上还能不能醒的来。 “所以你现在是在担心他们现在的计划进程?”杨莹彤猜测着问道。 听到李尚善的话,孙茹眼中闪过一抹亮色,明显是有些心动,但顿了顿还是拒绝道。 三番五次的寻死,不是因为她作,也不是因为她想让俞厌舟做出什么妥协。 顾望辞在姜喜晨表态后有些惊讶,但也只是短暂的惊讶,接着便被满眼的复杂取缔。 今天早上的时候自己还在江宁路上车了,陈源应该看到了吧。虽然那个时候,自己因为他是异性恋,略微有些不能接受,但现在已经看开了。 这时候,已经到了接待午宴的时候了,交响团的老外们不得不回去了。 “还有这规定?嘛……反正咱又不准备谈恋爱。”羊宫曜耸耸肩膀,对此表示毫不在意。 难怪那天她会不开心,一向循规蹈矩的她在外面喝醉到不醒人事。 霍华德点头道:“二人先后进入联盟,资历相当,实力相当,攻防相当,防守相当,他们俩人一定也在暗中比较。 阮轻轻懒得作解释,恰好这时上课铃声也响了,大家吃饱了瓜都心满意足的回到各自座位上。 “那边在玩一个好有意思的游戏,去看看吧。”钱朵儿不知道是害怕被灭口,还是想要转移话题,用手指指了指那边。 陪同斯特恩的,除了活塞老板比尔戴维森,还有总经理麦克洛斯基和即将接位的特洛伊韦弗。 可就在他无奈的看着屏幕之时,令他震惊的一幕出现了,让他没有想到的一幕出现在黑白屏幕上方。 林昭的解释比官方给的解释要好理解的多,进入对局,林昭的手覆在她手上,下巴抵在她的发心,一字一句,低沉而耐心,手把手教她。 黑色棺椁上,还有不少黄色符纸贴着,诡异的是,这些符纸上全是用血写着怪异的符咒。 所以接下来的这几天他们训练得更辛苦,明天是这周的第二场积分赛,也是时沐他们旁听组的淘汰赛,时沐想着给他加餐。 可是当她看起大点TOP10看的津津有味的时候,大厅的画面突然一转,直接现场直播了一下刚刚林皓他们跟复旦大学电竞队的比赛。 至于用Q技能消耗剑姬这个事情。飞羽上单在接连的几发Q技能被剑姬给扭过之后,也是放弃了这个打算。这Q又Q不中,打又打不过,是真的有点难受。 于是从南宫玉墨那里要来一个储物袋。伸手往里一探,随即通过神识将这些东西从戒指中取出。在外人看起来,就如同从储物袋中取出的一样。 可是,这辰三夫妻就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拉着她坐在了那饭桌前了。 他一脚踩向泥泞路,秦天悦被他牵着朝前走去,看着他宽厚的肩膀。 杀死马丁之后,下一步的行动是要铲除他的党羽,十几天前,马丁就是靠他的这些党羽成功地发生了政变,让他当上了赤炭国的国王。 两人來到半山腰。几块五、六丈见方的巨石后面隐着的几间石屋突然显现。石屋‘门’口的卫兵都是兽头人身。手上执着各种各样不同的兵器。 徐东心想,原來邢禹也是能用兽念和海怪沟通的,看來这位前辈实在道行不浅,他为得到此人的襄助而暗自高兴,要知道,在漫漫修行路上能结识一位睿智的道友是难得的。 果不其然,大战不过十多分钟,虚空撕裂,第三波强者进入阵中,总体实力丝毫不在陈玉和秦川之下。 “我祖上就是侯爵的!现在我就是想要來补上一个侯爵的!”朱八戒搓着大手一脸紧张的说道。 “这不是红线龟,是什么”立马被廋猴打断了,第一次被人夸成了秀才,廋猴有点飘飘然了。 这注定是个不眠的夜,看似风平浪静的木棉城,却暗潮汹涌,各方势力暗中合作,为不久后的大地陷秘藏做准备。而一些超级大势力也开始行动起来,调兵遣将,无数人马正想陨神大漠深处集结。 凭空出现的三人当中,左右两侧的均是老者,中间的则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中年人气息尤为庞大,堪称恐怖,穿着一身蓝袍,神‘色’平淡,平静的眼眸中却无形之中散发出庞大的威严气息,让人不敢直视。 萧寅看着旁边的战局,神色依旧淡然,蓦然心中忽然升起不顾不妙的感觉,向着漫天烟尘中的血神钧看了过去。 “哈哈哈哈……想我杨沐风自诩性情中人,到今日还不明白什么才是真性情。四位对我有情我杨沐风绝不会无义,今日在此立誓,我杨沐风只要活在这世上一天,绝不会辜负四位娘子!”杨沐风狂笑,随即正色说道。 第590章,兄弟离别与朝鲜将士:忠诚 大同历三十四年(1656年)十一月三十日,京城,永定门火车站。 陈子龙,张采,高登,金圣叹,徐浮远,彭宾等人为他们的好友黄宗羲离别送行。 徐浮远感叹道:“我等在京城本就少,太冲一去,又少一人了。” 黄宗羲淡然笑道:“我自加入民朝以来,一直待在京城,少有历练,我一直倡导经世致用,正好 而且看到的天赋这么好,老师似乎想要直接跳过,让他去教导隐匿气息的步骤,直接跳到使用印记的步骤,这样子做的好处有太多。 两点钟,童怀杰带着江月,顾贤风,季超然以及沈成军来到市政府。 尽管很可怜傅云琛,但是情敌之间不能同情,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慕容南辞一把扯过白沫的手,将他的耳朵扯到自己的嘴边,说道,“没事!不要惊讶!车上说。”然后放开。 其实这只是个姿态而已,按时组织的海岛已经很久没有搞出什么行动了,因为组织不起来谁也不愿意去冒险,毕竟名正言顺的拿着公司的红利多好,何必冒那个险呢?拖家带口大家都不容易。 当然,酒馆的生意并不是全部,实际上让他身家翻倍的正是那些暗地里的生意。 甚至不再限于手,而是只要任何和他有接触的部位都有元气源源不断被他吸了过去,比如胸前几处大穴。 方圆千里最红的花魁,她勾勾手指,可以让无数男人为他赴汤蹈火,出了名的直男斩,会主动倒贴一个男人? 肖敬抓住机会,狠狠的挖苦他几句。他们只要一会不斗嘴,就觉得很难受一样。 “呵呵。我觉得这样活着很好,不要为我鸣不平。”段洪生也继续敲着桌子。 五长老也知道欧阳羽挑衅龙九峰是因为刘风的事,对于这个弟子他实际上并没有过多注意,平时五长老与六长老的关系也比较近,所以六长老对刘风不满,他也对刘风产生了恶感。 不然的话,他们的道心会受到严厉的打击,他们的修为将会下跌。 蓝田跟了上去,一路上一言不发,她跟着紫衣姑娘离开了宿舍楼,到达了教室里。 于是这一“好”就是十来年,时间一长,好像事事都成了理所当然。 怎么走她没听懂,但意思她明白了,别看这两条岔路只一墙之隔,想要过去,却得绕老大远的路,眼下这辰光,显然不适合。 不戒和尚掀起的佛徒侵袭,妖兽的围攻,这些说白了,都只是他们忍界本土上面的战争。 带土低吼一声,一脚踹出,不等脚掌降临在卡卡西的胸膛位置,就被卡卡西的手臂直接扭转了方向,重重的甩了出去。 而同一时间,鸣人的老师却出现在教室中,带走了鸣人,这两件事要是没有关联,那只能说是欺负大家的智商。 若不是平日里阿禾对他好,如今又见她被那孙屠户恶狠狠地逼迫,二牛也不会愿意把这秘密告诉她。 胡乾坤说罢,就抬起爪子拍向那枚玉坠,一下子就把玉坠拍到了地上的青石板。 葛玉天在付虎星身前笑着说道,带着一丝谄媚,他能够巴结上付虎星,也是老子的名声问题,否则的话,付虎星一阶虎将,又岂会跟他为伍? 他来冥王星一是希望,希望上天垂青,能够找到传说中的先天至宝溺水,这或许就是简单的爱情;二来,就是逃避,也可以说为了情,友情、还有一种介于友情和爱情之间的朦胧情愫。 第591章 ,西北粮仓与帝国的根基 大同历三十五年(1657年)五月十日,长安至西域兹的火车上。 “库库库——哐当、哐当——” 钢铁的巨兽在绵延无尽的铁轨上沉稳地奔驰着,单调而有力的节奏催人欲眠。 朱慈爵将脸贴在略微震动的车窗玻璃上,向外望去,视野所及,大部分是荒凉单调的景象,沿着铁道线两侧,人工种植的方格状草方格顽 旋婉颜当然知道夜云此番话只是说笑而已,但是当自己看到他那妖艳而又诡异的双眼之后,心中顿时没由的一慌,连忙撇里视线,不再去看夜云。 司马将爷爷告诉他的事情讲给了三人,又看了那本只有李涛能看见的“校史”,他发现,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和南颂职高有关,一时也是头大到了极点。 站在一边的一位决裁者发出了一团粒子震荡流把激动的安世高砸了个跟头,安世高才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至于精神燃烧,则是精神冲击术的升级法术,通过燃烧对方精神能量造成精神攻击,比一般的精神攻击效果要强大多了。 他几乎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对空间能量的数据测试,然后开始对应的解决之道。 中心花园的平地上,巴克勒和卡希尔等三名武士正斗得如火如荼。 夜无悔口中喃喃的想到,身体退后了一步,北冥冷火直接从夜无悔手中飞出,冲向了火龙。 “一时有感而发,让大人见笑了!”大言不惭的威特显然不知道何谓版权,当然,这也是哈利让他说的。 要知道,那大阵非常强,若不知晓开阵之法,别说是进去,就算出来也要被镇杀。 又过了好一会,轿车呼啸离去,只剩一堆肉眼看不见的汽车尾气。 李娇娇告诉张楚在自己来之前的路上,十分不巧的碰上了一个卖药的道士,那个道士是一个狗皮膏药,自己若是不买他的药,他死活不让自己走。为了摆脱那个道士,出于无奈自己便买了一包他的药粉。 但此刻李逍逸并不想和她交手,一是担心郑吒的安危,二来程月的实力有多少他心里清楚,并且现在他还处于合体半神级状态,但程月并未了解,他不想对方不顾性命的和自己战斗,也许心中依然残存着那么一丝。。不忍。 而老妈觉得还算满意,不过萌萌和章鱼的成绩就不理想了,两个还是五十多,八百多名,而王磊一贯学习优秀,这次甚至到了全班前十。 过了很久,他方回过头來,媚儿已装束妥当,正在垂首望着手上的碧玉镯出神。他走近她身边,伸手将她垂下的发丝撩起,媚儿猛地抬起头,此刻她的脸色极为红艳,在夜光掩映下显得分外娇娆。 听着狼影深情带着绝望的呼喊,妮娜头也没回。狼影不是她的爱人,她爱的是眼前的男人,明知冷血无情。她任然无法控制的一头栽了进去。 瑶姬摸了摸杨戬的脸颊,擦干了杨戬的泪水,对着杨戬说道:“儿,松开石头吧。”虽然杨戬在玉鼎真人手下修炼。 “你没事就好,伯母接替了龙江的位置也是好事,至少她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漆雕秀影很开心的样子。 认清了狼王淡笑的儒雅俊容下,冷血的真面目。从此以后,狼王旭的身边,明目张胆纠缠的雌‘性’彻底的消失了。 天皇猫不耐烦的神‘色’有些‘波’动,在看见那三人之后,神情之上,似乎是缓和了许多。 第592章 ,铁路与夏完淳带来的变化 大同历三十五年(1657年)五月十八日,龟兹县。 夏完淳与妻子朱幼薇久别重逢,互诉了一夜的离别之情与家中琐事。然而翌日清晨,他依旧早早起身,换上短衫,前往铁路工地,带领牧民们继续筑路工程。 夏完淳走后,朱慈良和朱慈爵两兄弟也闲不住,带着照相机,在龟兹县城内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看到有趣的场 就在县长工子骑虎难下的时候,正好服务员将已经炒好的两盘菜,端了上来,同时看到县长公子,还冲他笑了笑。 特么……老子唱衰陆非凡的稿子都写好了,你就给我们看着这个? 这下,欧聿夜就连从傅南白那边借到的两个师团的兵力,也不能用了。 我急忙下车,老马也跟着我下车。我和老马就这样和何舒凡对视着。 但不过如此想来,那时候的璇特琳之名,貌似早在八年前就存在了,这是欧阳炼依稀在儿时听说过的事情。 芷烟看到他过来了,于是对画清心微微点了一下头!自己就走去若兰那边。 叶尔若坐在旁边嘴角笑容越来越温柔,每天看着他们两个争来争去,吵来吵去也是一种幸福。 他揉了揉起鸡皮疙瘩的手臂!浑身一哆嗦!我去!这家伙什么眼神?看着好恐怖!不会真的是恨上自己了吧? 叶尔若紧攥着自己的双手,眼眶越来越红,现在的窈窕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真的太瘦,太瘦,刚才是du瘾上来了吧? 陆云暖思索了一会儿,拨通了程风的电话,没有季鹤野,此刻她只想到了程风。 六头强大的飞天夜叉,在空中疾驰而来,撕裂空气,引起巨大动静,犹如流星一般冲来。 转了一圈,高云亮终于看见“忆当初酒家”左边的停车场空着两个停车位。 池沌随着冰雕所看的方向,慢慢的走去,一路上,他看见有多处冰雕的躯体已经从身体上脱落,只是它们的接口处,却不是平整的一口,更像是真正的伤口。 “呵!”易天自然不甘示弱,张口就是一道龙息对轰,和西斯来一场对波。 高一雯一字一句的说着,其实她这些话,不过就是自己临时编的而已。 喝下水,何铁守吐了一口余血,而后又从腰间的袋子里拿了一颗丹药服下。 至于其中的原因,一方面是由于她担心承一凡,另一方面是因为她确实找不到其它事可以做。她只用了二十天的时间便修练完了石壁上的内容,之后她觉得呆在那石洞也没什么意义,于是索性让蓝聋驮着自己回了原来的洞穴。 其二就是因为赵有成下达任务时的态度,怎么看都怎么是一时兴起,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以至于高一雯从始至终都没办法严肃对待这次任务,才有了刚才冲动的行为。 承一凡以前因为血脉被封印,所以学东西的速度比别人慢很多,人家半个钟能整理完的知识,他得花上一整天时间,这就是他为什么明明很努力却要比别人慢上一大截的原因。 要知道,今晚能拿到这么好的数据,完全是因为他之前打过一场,他知道篮板球会弹向的位置,也知道该如何抢断得分。 一旦成功,自身也因为融入了其他灵骨,使得肉身和骨骼的力量也达到一种特殊的程度。 第二,接球后必须立刻出手,不能犹豫,不能做其他附加动作,如果想等两秒或晃开对手再投篮的话,命中率还会回归原样。 第593章,民族复杂的西域与被挪动的界碑 大同历三十五年(1657年)六月二十八日,龟兹县衙前。 一个多月的时光匆匆而过,朱家三兄妹在龟兹的这段日子充实而有意义。朱慈良兄弟为当地的学生补课。 朱幼薇则充分发挥了她在家传纺织业上的造诣,不仅指导县里纺织厂改进工艺,更亲自教导当地妇女使用较为复杂的提花机,织造出一种图案精美、带有浓郁 “怎么,哥就是想交个朋友,不行么?”丁凉微微一笑,又是挑了挑眉毛。 论此修身炼体的神通,倒与血影妖身有些相似,寻常手法就算能击破他体表的防御,也无法穿透他体内粘稠的元气洪流,反而有招致全力反弹的危险。 他记起自己受伤之后的情形,玛仙曾经靠近过他,又曾后退,有一个令他十分讶异的动作。她在后退之后曾用手捂着口,而当时,她满头满脸全是血,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血。 煞气、晦气与封魂咒激烈的消融,疯子撕扯着头发痛苦的在地上打滚哀嚎着,整个头颅冒出腾腾的热气,就像是头颅要被蒸熟了一般。 但时间一长,他只觉得心中烦躁愈盛,便像是在胸口点了一把火,呼出来的都是些燥气。 可她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男的就是有那个本事!今天的这一劫,她恐怕是躲不过了。 那声音初时非常模糊,察其源头、线路,并非是朝这边而来,只是余波所及,漏了些残渣余沥,断断续续,弄不真切。 法国代表在拍卖会结束,就迫不及待的提出让中华制药公司高层马上陪同他们一起验收了所有制药器材,当所以验收都完成之后,他们立刻将剩余的钱全部转到中华制药公司的户头,这场拍卖会也算圆满的结束。 对于这种有志气的好汉,陈飞想来是非常敬重,于是拼命的给他敬酒。 在无尽深渊里最不能相信的就是所谓的判断了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可能知道结果是什么。 只见顾南昱敲了敲窗户,随后车窗降下,一个男人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舒志强说:我们住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我几时叫你来吃了? “那,就这么说定啦。”月璃起身,笑得灿烂。仿佛星河都在她身边流转。美的不可思议。 与此同时,在前线的国民党坦克出现的瞬间,先锋军的直升机就开火了。现在他们没有了火力的优势,200多辆的坦克就陷入了直升机的攻击范围。 狼族城堡第一层,也就是他们现在待的位置,是大殿,一般有什么国家级的会议都在这里开。十二位殿下们回城的时候也都要先来这里。狼王一般都会在大殿内待着。 但是她并没有拒绝这个富家子弟的追求,反而同意了下来,这让这个富家子弟格外的兴奋,就在当天晚上甚至是带着王梓璇出去开房去了。 “既然你师父如你说的这般厉害,那想来我父皇变成现在这样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便是因为你师父的缘故了吧? 王桂花到了下面的时候虽然看了一眼,发现何止是王琪琪说的比较乱,而是非常的乱了,便连忙将自己的画板收到了房间里面。 欧美也是有剧组夫妻的存在的,而且不止是演员和演员之间,只要是工作人员,看对眼,也可以谈个情睡个觉。 八月,在柳城白狼山之战大破乌桓、袁氏的军队,蹋顿在此战中被曹操的先锋张辽所斩杀。曹操挥军追击,收降胡、汉人口二十多万人。 第594章,南中风云与南洲探险队的发现 大同历三十五年(1657年)七月十四日,扬州港。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但港口已然人声鼎沸。一艘庞然大物静静地停靠在最深处的泊位上,吸引了所有过往行商、旅客和码头工人的目光——那是一艘巍峨如山的钢铁巨舰,排水量高达五千吨!船体线条刚硬,漆成深灰色,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三根粗壮的烟囱,如同指向天空 “你好好躺着。怎么会撕裂了伤口?碧荷说你想起床来?”沈毅问我。 但是,作为偏学术研究的教授,刘德川和秦既庸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对模型很有研究。 “你们会见到我对自己人的态度的。”王诺伸出了手,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说不定你黎锐波到时候就要跪求着加入了。 别看方大师之前锤打的手盾很是美观,看起来也几乎完美,但实际在某些部位,或者细节上,还是有很多瑕疵的,称不上完美。 卫阶心中一震,雨蝶这是在给他挖坑,脑海中念头急转,同时也明白了此前心中那怪怪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看来,这未来岳母对自己的态度这么好,恐怕也跟这个有关系吧。 李长林把银行卡插进pos机,杜欣雨输入转账金额,便让李长林输入密码转账。 看见呆愣在原地的花璇玑,烨华嘴角不自觉的又涌上了一抹笑意。深深认定,自己这次前来是对的。然而自己这个狗啃屎的动作无论怎么看都不是太雅观,烨华企图翻动下身子,然而,腿却硬生生的卡在那里。 周明海表示生气,是因为他可以允许王诺拿一份这样的合约,但不允许拿两份、三份,以至于成为惯例。 城堡后面的山谷在地图上约有两公里长,但那里完美的保存了原始丛林的风貌,蜿蜒天然路径能让人走四公里左右,算上爬山,一个来回大概就要十公里。 听到了我的话,这时候,三水道长顿时间愣了一下,刚准备打的哈欠也一下子憋了回去。 就连荒漠十三鹰也没想到清水洞那么抢手,他们好不容易才从山下杀出一条血路来,终于将那些残暴凶兽以及想要涉及的修士杀光,独霸清水洞异宝,却没想到第一时间那么多门派前来争夺。 猪猪一下子就陷入了劣势,它心疼地看着一撮又一撮的毛掉落在地上。 公孙玉山看着瞬间倒下的召唤师,心中在滴血刚才的好心情瞬间没有了。即便他们拥有十万人,但是也经不起这样死,毕竟他们之前八宗带来数万精锐全部折在了这里。 大娘们问起律子川在梓州有什么见闻,他只说每日在外推销散酒,酒楼里面没见什么新鲜事。 “咻!”身体直接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白色音爆痕迹,嘴中大量的鲜血狂喷而出。 许晶晶动了动手指,睫毛也微微颤了颤,终于从漫长的昏迷中回归神志,她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皱了皱额头,睁开了眼睛。 “言心,你是说你感应到了别的残片的气息,那你现在还能感应到吗?”林夕的后背上,还在转换体内能量的夜岚衫发觉言心的异常,虽然没有现身,但是还是发声询问。 与此同时,后方的七绝宗弟子与重剑门的配合之下,攻击的速度异常的迅猛,已经杀进了重剑门德山门之内。 赤木速应声而出,马刀对长刀,各有所强,两人对撞之后各有几分分寸,又折回马头,厮杀开来。 第595章,教化土著问题与羊吃的比人都好 大同历三十五年(1657年)七月二十一日,南洲,南宁城,都护府衙署。 吏房所在的院落里人声鼎沸,新抵达的上千名移民排成了几条长龙,等待着决定他们在这片新大陆上命运的关键一步——登记入籍,分配生计。 吏房主事李金陵坐在一张厚重的木案后,面前摊开着厚厚的户籍册和特长登记表。他抬起头,看向排在 此外,还有一些规则夹杂在那行签名之中,包括不得违逆主人命令,不得伤害主人,不得对主人撒谎等。 陈天龙回到帝都之后,和上官雷霆有过好几次斗法,但正式见面,这还是头一遭。 夏远不知道她是故作不知还是没听到,解释道:“今年的手机巿场可能会很激烈,手机技术研发上面短时间不会有太大的亮点,所以一段时间内还需要悦听这边扶持,悦听今年的任务很重。 这次格雷德姆先生再次到来,他已经提前做好许多计划,希望格雷德姆先生能稍微帮助他一下。 另一边曹轩和程岩纠缠不清,也纷纷落落了下来,两边都没有人能登上高地,这场打平。 这是备用的,吕奉孝也不是把所有东西都告诉给了常威,至少他把所有东西都记得给自己留了一份来用。 这一幕似曾相识,前世夏远曾不止一次在梦里梦到过这么美好的一幕,可梦里的千次万次都不如这一次来的真实,来的猛烈,来的突然,来的温馨。 夏远点点头,把东西放在自己床边,然后接过烟,收拾东西不急,歇会也不错。 和平年代的表象,在浩劫时代被彻底撕碎,露出了蛰伏着的锋利与峥嵘。 片刻间,整个天空便是暗沉了下来,黑压压的一片,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压抑。 “不可能,除非我离开以后,这里发生了改变。”叶子也开始担心起来,要是再找不到食物,大伙的体力可就要耗尽了。这时候要是再来一波敌人,那可就糟了。 萧莫然的脸上仍然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容貌一如既往的普通,只除了那双眼睛,那双即使将他混入千万人中,也能让他被人一眼看出的眼睛。 天山雪猴认为师弟提出来的计划甚是奇妙,便让雪晶仙子将四位大王的相貌本事性格全部细说了一便之后,便变成了雪晶仙子飞进了雷豹山。 神界中的时间是缓慢的,一天后哥哥就回来了,给我讲他的所见所闻。他说现在的人们安居乐业,歌舞升平,不再是从前那般打打杀杀了,他的眼神中渗透出喜悦。 经此一败之后,虎暴煞君意识到要想在这云海山之中继续备战大唐官军,就必须得除掉这云海大仙。于是便针对这云海洞府展开了下一步的周密计划,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 刘范勒住坐骑,脱开凉州军行军队伍,让凉州军继续前进,而他则等着马云鹭的到来。马云鹭终于到了刘范身边。刘范见她原来白嫩嫩的脸此刻已经通红得像个熟透了的苹果,也不知是不是被萧索的风吹的。 幻情月将玄青的表情收入眼底,其内心之中也是有着震撼浮现,灵皇和玄青进步飞速,他们必然是从饕餮那里得到了相应的真传,如今虽然和她依然有些差距,但是难保饕餮不给他们一些额外的传承。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独孤舒琴的声音。接着,便见红光一闪。四道巨大的朱红色光幕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升了起来。 第596章 ,多元化的南洲与当世名将杜麟征 徐绍在南洲度过的一个多月,可谓是大开眼界。他跟随沈轩的探险队深入大陆腹地,见识了真正意义上的“蛮荒”。 这里没有道路,只有探险队用刀斧艰难开辟的小径;没有农田村落,只有无边无际、形态奇特的桉树林和低矮灌木;袋鼠在远处警惕地观望,色彩斑斓的鹦鹉发出刺耳的鸣叫,以及嘴巴扁平如鸭、还能在水下觅食的“ “怎么样,现在的你该知道怎么做了?”顾青并没有趁胜追击,虽然他不希望沐毅能够成功晋级,但是并不代表他会杀掉沐毅,毕竟他们同样都是天羽灵院的学员。 就在拍卖师准备敲下手中的锤子时,蛟的声音经过周天的嘴,响彻整个大厅。 说完真嗣就再次把四只波波放出来了,只不过这次是把他们四只放生,一杯放生的波波立刻飞离开,去寻找大部队了。 自己带着偷懒不练功的秋儿在庄上到处抓蝴蝶,俩人玩的太疯了还被梅婶婶和秦伯伯抓住狠狠地批评了一顿。 “我累了,我们回宫吧。”兰溶月真害怕,再这么下去,晏苍岚会直接在烟雨楼将她给办了,虽然这个房间是她专用的,可今日花灯热闹,来来往往的人可不少。 就在温玉蔻思考着如何回答夏侯沉霄的时候,那被围攻的黑衣人突然转过身来,目光犀利如狼,朝温玉蔻直直射了过来。 青灵有意想要跟沐毅单独说话,可是有这么多人在,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于是就跟其他人一起告别了沐毅,反正以后还有机会,以后再说吧。 南宫琬茹的这一腿法有个美丽的名字,叫做青璃凝雾腿法,凡是修炼过天玉派武功的天玉门人,无论是垂髫幼童,还是耄耋老者,都知道这青璃凝雾腿和封自在修炼的雷琚诡雺刀被共同誉为天玉武学双险。 “难道你们没有发现,石壁上的壁画?”张青冥一双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众人,冷声说道。 而且五行中,木生火,他真想看看烈焰噬浪决和青龙木皇功配合使用的威力。 B-29超级空中堡垒战略轰炸机的数量也从最初的50架,发展到了后来的500架。德国人净死亡的颤抖与毁灭的阴影赤裸裸洒到了苏联人头上,将维系着苏联战争心脏的乌拉尔工业区炸得支离破碎,毁灭得干干净净。 “还没找到关于葛丝运元首的消息吗?”把刚刚收到的战报略略一看,奥贝斯坦心烦意乱的扔到了一边。他现在不关心战况问题,他担心帝国元首的安危。 待陆中景骑着系了红绸的高头大马被一同去迎亲的人吹吹打打的簇拥着离开陆家后,陆明萱与陆明芙也开始忙活儿起来。 “燕兄,你没事吧?”感受到燕十三手脚冰冷,止妙都不由吃惊,忙是关心问道。 浓稠炽烈的焚烧人肉恶臭还向天空中扩散。令人呕吐至极。天空中的帝国飞行员们不得不戴上了防毒面具,以遮挡这种有毒气味扑鼻而来。 “对不起我这次又惹麻烦了!”夏咏宁眸子中有点歉疚的说道,每次她都要连累,可是她真的也不想那样。 作为道祖传承之一的人皇古朝,在这几十年间,后继无人,新生代弟子没有一个可以超越当年云明栈的,这让人皇古朝一直没有机会问鼎道祖,但是,云明栈的强势归来,这让人皇古朝再一次看到希望。 第597章,都护符的铁拳与男子汉阿里巴巴 大同历三十五年(1657年)九月二十一日,红海堡。 两年的时间,足以让一片荒芜的海岸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昔日只有风沙与礁石的红海东岸,如今矗立起一座名为“红海堡”的繁华城镇。这里是苏伊士运河工程的命脉所在——庞大的后勤基地与指挥中枢。 现在红海堡常住人口已超过三万,而流动人口更是高达七万 人们看不到那里的情况,因为那时至强法则的碰撞,还有他们肉身的对峙,动辄就会流血,决出生死。 “可恶!”真田则是一拳砸在桌子上,藤峰最后的行为,摆明了是没有把他们立海大附中放在眼里。 刘晋元听到这里哪敢不从,他对彩衣不好也是因为讨厌她消耗自己的精元救自己,此时自己生命有望,彩衣也不会那么做了,他自然不会再那样子对待彩衣。 想到了这里,彼得再次抓起了放在他床头的礼物盒子,来来回回地检查了一遍。 “不知这斩妖大会在何处召开,如此场面,恐怕南洲不少修士都是去现场一看吧。”华天道。 与此同时,在车厢中的林羽也感到了能量的异常。脑海中的念力瞬间席卷车仓外,念力漩涡在这一瞬间成型。他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吸收能量的,是以他将车停在了太空站的后侧方。 和被它们掌控的奇迹之种不同,眼前这个同为超量魔力的聚合物,是拥有着自我意识、已经无法被控制、属于完全失控的存在。 “非常不错!”九天鼓了鼓掌。说是他如果是他自己来的话,恐怕根本不会发现灌溉系统不合理,毕竟这并不是他的强项,不了解也正常。 然而在枪声落后,那店老板却依然还在地上哭嚎,只不过裤子上多出了一块可疑的水迹。那年轻人有点茫然,疑惑地看向了手中的枪。 一顿饭吃下来,吃货的曾志光拍着撑饱的肚皮,跟我在阳台上聊天。 霎时间,锦斓袈裟爆发出万丈光芒,将冲过来的黑虎击碎,化成黑雾,同时发出一个光罩,慢慢扩大,将王宫笼罩,既而罩住了全城,防止更多黑虎入城。 在看到宓夏瑶的那一瞬间,周泽那双狗狗眼的眼神光顿时璀璨起来了。 九转金丹这种高级货,别说吃了,就是闻都不曾闻,见都不曾见,师傅竟然说送出两葫芦,是寒酸? 此时的大离祖皇显得比上次攻城时成熟了不少,自身气息也越发深厚,显然已经达到了二品巅峰的境界。 罗波指骨动了一下,布满冻疮的手背青紫一片,他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牧寒很沉重,当然他更加期待宇宙海诸多奇特的事件了,并不会被这么一件事情而给吓到。 刚才他看着棒梗,被贾家一家子人搀扶着走了出去,他要是没猜错,棒梗应该是被送去了医院。 他这一门外汉,收东西也总不能全靠瞎蒙,能学一点是一点,以后说不定他也能混个收藏大家。 越是往里走,灵晶的等级越高,刚开始还能看到蓝晶、红晶,后面直接全是紫晶。 而沐璟也没有虐泉的打算,直接几斧子干净利落的将b最后的水晶枢纽拆掉,而b众人似乎也已经选择了放弃,并没有任何人想要出泉水再继续负隅顽抗下去。 “季后赛第一场球,湖人对爵士!”亦阳兴奋地回答,眼睛盯着电视机不放,只有嘴和手在机械式的重复着吃饭的动作。 第598章,宗教万花筒与西班牙的铁路计划 阿里巴巴骑着骆驼,用缰绳拖着那个垂头丧气的朝圣者小偷,朝着红海堡的方向行去。 越靠近这座新兴的城市,道路上的驼队、行人和车马就越多,形成一股熙熙攘攘的人流。 他们看到阿里巴巴这略显奇特的“押送”队伍,大多只是投来一瞥,并未显得过分惊讶。在红海堡及其周边,类似因朝圣者偷窃或破坏财物而被当地 孙策不用程普提醒,也知道该这么做,当下一条铁枪上下乱刺,所过之处,荆州兵无一生还。 界皆醉,我独醒:夜将军英明,又为我娱乐大帝国提供了一条炙手可热的大消息。标题已好:白姓男子谎报军情,背叛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秦墨眸子微眯,看着吴叔一直保持动作端着的凉茶,薄唇呡着,随后一双眼睛幽幽的看着安苡宁。 尽管刘辩紧闭双唇,但是怎么能够抵挡得住张飞的手劲,一下子就张开了嘴。 现在一期已经有两栋楼已经交房,住户口碑反映非常好,这也就为二期动工和预售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杀!”老者狂啸一声,再次扑向梦星辰,梦星辰被一种宗师的气机给锁定,动作都缓慢了起来。眼睁睁的看着老头的攻击越来越近,梦星辰躲不开了。 点了秦墨的号码,她却迟迟没有拨过去,咬着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礼服是v领设计,半露肩胛,露出雪白的肌肤,还有那若隐若现的沟壑,头发被楚承燚拨开,侧在一边,脚踩高跟鞋。 昏黄的灯光下,两人火热的纠缠着,你来我往,谁也不甘示弱,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够表达心中的那一份炙热。 然而,王武没能学会明弘光对于灵气的精妙操作,学会武之外的技艺,他只是为了胜过明弘光而以自己精深至极的武道修为创造出一個又一个新的武技。 这就是一场很顺利的生产,他之前为此而付出的紧张,不过是“庸人自扰”。 “看见她的时候真的有种忽然一阵冷风吹来的感觉。”陈龙也发表看法道。 毕竟是广成子遗留下来的宝物,纵然此界的广成子不是传闻之中的那位大罗金仙,但是只要和广成子这个名字联系上,就可以看出长生诀的厉害来。 “老子让你特么叉老子!老子废了你!”董明飞反手便一叉子戳在那服务员腹部。 车上倒是发现了大战过的痕迹,垫子有一大片被濡湿,现在已经干了。 完成击杀后,罗修转身,看向戴着墨镜的李天,微微皱眉,他并没有从此人身上感受到杀意。 在三个月之前,他们三人先后在赤星岛举办了婚宴,不过当时叶临渊正在参悟九霄明月的关键时刻,就没有参加三人的婚礼。 叶凡的苦海那里,冲出来无尽神辉,金灿灿一片,而且似乎伴随着电闪雷鸣。 他很谨慎,知道他们现在能这么安然无恙的关在这里,大概坏人觉得他们两个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但是一转头,看着病中的夜景宸虽然无精打采,还是眼睛好奇的睁得老大的看着他。 “将军,血腥味很浓重了,可能他们就在前面被害了。”马老大道。 他大吼着把石理贵丢了出去,打算把这个毫无防备的家伙拍在墙上变成肉泥。 天赋并不常见,分两种。一种是常见的血脉之力,讲白了就是继承了血亲的某种力量或者神通。而另外一种则是天授神通,由天道赐予的力量或者神通,而这种力量甚至可能从未出现过。 第599章 ,成为欧洲货币的银元卷 相较于带着历史宿怨的热那亚银行家,来自民朝的钱庄东家们显然对他们的恩怨漠不关心。 钱庄东家更关心的是这笔潜在投资的盈利前景,和其中的风险,以及如何保证他们资本的安全。 毕竟跨海投资风险巨大,没有足够的保障,谁也不敢轻易将巨额资金投入一个遥远的国度。 高氏钱庄的东家高秀英,率先发问道 “你,又是我的谁?不是会是我的妹妹吧?”他看着阿凤,目光很温和。 慕芷菡也犹豫了,这次幸而有楚彬轩,不然,被击中的就是她,敌暗我明,再多的保镖也不能保证她们的安全。 “如果你的援军及时赶到的话,她们应该是挺好的。”想了想,某某决定还是不要谎报军情了。 而他们看见苏法昭拉着的周楚时,神色都很震惊,因为他们可是从来没在这见过苏法昭带男人过来呢。 可是她来的时候容易,想走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跑过阿凤身侧的时候,肖有福甩了甩四老爷的腿——五夫人就狠狠的跌了一个嘴啃泥。 慧光刚入徐媛的眉心,徐媛立刻就激动的不能自已。心里那叫一个乐。 “呼呼呼呼。”顿时之间,婷儿就是恢复了自己的元气,一下子微微的一动了起来。 “我现在饿了,你让我饿着肚子给你说吗?”他操起手,冷冷看着她。 轻轻地敲门声传来,敲了三下稍微有些停顿之后,再是三下,我忍不住笑了。 岂不是、、、岂不是说古家就是要为之一蹶不振了?古家也是要为之败落了!尤其是古家信誓旦旦的,几乎是与多少的商家签订了条约? 到了孙府,老相爷早就等在二门处,一见他来了,脸上带了欣慰的笑容。 佐佐木一惊,也不过多思考,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来就要逃命,那知道一只脚刚刚离开地面就觉得腰间一痛扑在了地上。 “无往不胜?他会生你这么一个会撒谎不打草稿的?他那么强,你们咋居住在这里呢,还不是被人打怕了,躲起来了。”田易打着哈哈,调侃着雪天风。 在短暂的昏‘迷’后,山峦再次的醒来,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但又有一种奚落,像是在取笑田易不自量力。 夏末末这次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几天夏末末一直担心着凌风,甚至连电话都忍住没打,怕影响凌风工作。 现在的陈一刀和以前的陈一刀有很大的差距,长头发,下巴有胡子,皮肤比以前黑了很多,也比以前高了一点,所以‘门’卫才没认出是陈一刀。 “好了,我们走吧。”江素颜帮江辰整理好衣衫,笑了一声,转身便是准备离开。 空气中暴起一阵波动光芒,无形的隐龙诀疾驰飞向铁背熊,那强大的波动击打在巨熊的身后,顿时撕裂开一条狰狞的口子,顿时鲜血飞溅,铁背熊的头顶上飘起鲜红的数字。 “两千五百万!”这时候,一声娇喝传来,只见风韵犹存,性感尤物的凤舞千秋和绝美的凤舞倾城走了出来,立刻引起了无数玩家的瞩目。 “这——这是什么情况?”巴根看见此时此刻的情景,呆住了,刚刚不是把病毒删除了吗?怎么现在变成所有电脑都中毒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蔡道长,您不会打算一会儿见到官家还这么说吧!”梁师成听完蔡道的话,下意识地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惊疑地问道。 第600章,伊斯坦布尔来客与建设大同世界 大同历三十六年(1658年)三月二十一日,埃及行省,亚历山大港以东的乡村地带。 一支声势浩大的马队正沿着古老的道路缓缓东行,目标是前往红海堡。队伍中上百名全副武装的骑兵护卫森严,旗帜招展,彰显着队伍主人非同一般的身份。 马队行进间,穿过了一片广袤的麦田。时值三月,尼罗河三角洲的冬小麦已近 二人是清晨时分放飞的信鸽,中午不到就有两名紫气高手疾掠而至。 周围稳固无比的虚空似乎都有点承受不住荒之分身的压迫,微微有些晃动起来。 几分钟过后,洗手间里面出来了清洁工,他的清洁车下面有个大口袋,一动不动。 高熊等二十余人眼见桥头之处一阵金色细雨落下,陈安等四人尚且难以逃出,这二十余人也不敢轻易上前,苏怀刚刚跃上山崖,这二十余人便向着苏怀涌来。 苏怀看着无为大师走到自己的身后,心中的激动已无法言表,紧握的双手都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那是一种完美的表现,这也是她为什么在那时候得到了一切的原因,但是她不懂,不懂为什么要那样做。”他出现的地方又好像是鸟语花香。 两道声音响起,在林亮惊呆了的目光中,闪烁着紫色雷霆的长枪和闪耀着黑光的尖哨棒碰撞在了一起,那一刻,丛林之中寂静地可怕!但是在下一秒,一股超越了之前碰撞的能量波动猛地从碰撞中心散开。 “师伯万岁。”李长青听后直接跳了起来,一点也不注意自己作为少掌门该有的样子。 锈迹斑斑地铁剑背在身后,白衣剑一的目光扫过何云等人,却在林亮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淡漠的眼中头一次浮现了一丝意外。 “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还是就此分开吧,毕竟我们都是很忙的。”木梓飞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说道。 亚美尼亚最近几年一直在跟大食人打游击,大兵团作战没打过,这种几千人规模的战斗,马跃是很擅长的。当下令旗一挥,左右两千轻骑冲了出去。 宋亦菲木然地点了点头,面色苍白,她知道秦礼说的没错,这显然是一封恐吓信,不论是红色的液体、扭曲的字迹,还是这话语的含义,都透出一股血腥的惊悚感。 “那它就叫艾德曼!”王汉微笑着赞同道,见古伊娜继续开始挥起刀,便将右手伸出游艇外。 但当牙齿那么狠狠一咬,舌头就痛的泪眼汪汪。算了还是不咬了,晚晚放弃那个念头,稍稍振作了一下精神决定不去想这件事。 「大概从几个月前开始,脱发变得很严重。因为家里没有镜子,所以一直没有察觉到。 只是万万没想到,化神期的剑气竟砍的干瘦的僵尸躯体上,迸发出一连串的火星。 “没关系,我相信海军的信誉,医疗舱先给你们,一个月后,我去海军本部拿钱就可以了。”王汉笑着说道。说完,王汉提脚在地上轻轻点了一下。 所谓选择人鬼,无非是完成游戏后的奖励不同而已,所经历的过程是完全一致的。 他的吻已顺着她唇畔一路向下,最后落在她白皙的颈间,牙齿在试探性的轻磨着。 宋亦青洗漱完毕,正欲出门,发现沙发上有一件蓝色衬衫,是韩正易的。她顺手将衬衫捡起,准备放进待洗衣物盒中,却在不经意间,指间触摸到了一根毛茸茸的东西,她定睛细看,在衬衣的衣领下面,发现了一根头发。 第601章 ,奥斯曼的诸葛武侯 接下来这一路,他们沿着引水渠行走,发现这一路村庄都被赛里斯人掌握,这条引水渠的两岸,都是即将丰收的麦田和炊烟袅袅的村庄,如此太平盛世的景象,这和伊斯坦布附近的动乱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 很快艾哈迈德来到埃及的消息传开了,于是他们还没有走出亚历山大城地界,几个衣着虽仍华贵神色仓皇的人,拦在了队伍 也因此,世间大多强大的武技,都需要武士甚至以上修为的人才可以修炼。仅凭武者修炼出来的气劲,根本无法来驱动那些强大武技。 看着面前先天青木之气形成的海洋,林阳心中悸动不已,心说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尽可能多的把青木之气收归已用。 包括拉里和莫德在内,都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场中笑容满面的君阳,嘴角抽搐了下,有一种给君阳一巴掌的冲动。 不过这只是一瞬,众人细看时,客人皆已被请入百乐门,倒是四爷最后入门的,进门时对门口的副官交代了句什么,才走进去。 冷秋风四人一听到对方有三位七重高手坐镇,登时便沒有了脾气,他们怎能不知道七重高手代表的是什么。 “是的,我爹是陈净水。”陈云儿让他们看的不好意思低着头说。 略略寒暄几句,司马说他也正要到里边逛逛,叵耐巷子够长,不如坐了车子一起进去罢。 神炎等四位长老听得眉头大皱。你介绍就介绍把。还把族长捎上。简直是‘混’账之极。 如果在燃煤比较紧张的情况下,萧明规定也是要尽量保证出海船只的燃煤,哪怕是停开几艘战船都可以的,并且自己在横滨港的码头上曾堆积了很多燃煤的,出现目前这种事情的确是让萧明不太理解。 等弄清楚发生什么事之后,首领心中也是一凛,马上差人去城墙外面将两名跌落地上的守卫给抬了回来。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她的老师,居然亲自出手,难道老师只是来抓她的? 此时的蓝墨,以一种及其妖娆的姿态趴在贝壳床上,整个身体像探烂泥一般,动也不动一下。 听到这儿,瑾歌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觉得好像越来越不认识七狗了,可是她心里清楚,桓生说的每一件事在她心里都有印证。 不得不说一起工作了这么久,她们两个直接的思维方式,还是有点默契的。 可是没想到,苏瑾玥竟然从七叶莲上又摘了一片叶子下来,吃进嘴里。 昨天还会凑在赵无安耳边给他讲述住持们赴蜀见闻,一夜过去,赵无安在宏宁眼中俨然变成了避之莫及的恶鬼。 在他面前,无论是有腿的车夫,还是早就没了脚掌的曾杞,全都在飞剑的声势压迫之下,两股战战,寸步难行。 就像教师是教学生知识点,那她这次应该是教学生要自食其力,而不是自己给它们直接达成了一个她认为自食其力的效果。 说句不好意思的,他们自己照顾自己,都有点坑,就不要出去祸祸,祸害自己就可以了。 “可是……姑娘,非常不好意思,这东西我已经买下了,而且我也非常喜欢它,所以,对不起了。”说完伸手就要去拿那个盒子。 但是在他听到穆的名字之后,他的下一个怀疑便成为了,穆是否违反了通讯纪律,让对方得知了他的名字。但是这个男声的下一句话令他瞪大了眼睛。 此时钱周港的脸庞已经由愤怒而变得有点扭曲,吓人的很。他刚才被追杀时的面容都没有这么吓人。 “能告诉我,那个他到底是谁么?”压制着心中的激动,秦啸缓缓的说道。 松井太久郎摸了一下头。咬了咬牙,终于是开口了。可是这一开口,就把众鬼子给搞懵了。 莱特即兴发挥,念着吟游诗人故事里反派的台词,甚至用上了伪装术让自己面目看上去认真又严肃。 这个时候,叶宇脑海中陡然接收到了一个信息,礼包的色彩,有无彩,一彩,二彩……一直到九彩,礼包的珍贵程度越来越上升,最后,好像还有更高级的礼包等级划分,不过,那不是现在的叶宇能够知晓的。 “分而治之?”现场的指挥使和千户们不由得面面相觑,这将意味着他们手里的权力将被消减了一大半,而且以后无法从军户身上捞油水。 一次瞬移数百亿公里,每秒数十万次,片刻之后,李汉便离开的银河系,凝神看向前方,一条条法则之线,出现在他视野当中。 陆月和陆羽有着7、8成像,两者之间绝对有着联系,而WX-78也因为某种原因成为了陆羽的所有物,那么说不定能从它身上发现陆羽的秘密。 准将,一脸不悦的看着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他的愤怒本质上并非来自于屏幕上的内容本身,这愤怒不过是从赫利奥波利斯被毁以来所积累的压力的最终表现而已。 第602章,穆圣:没错,这就是我的意思。 谈判顺利完成,心头重担暂卸的艾哈迈德和法蒂玛,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决定好好看一看这座由赛里斯人在短短数年内从荒芜戈壁上建立起来的奇迹之城。 他们的第一站去的是红海堡赖以生存的命脉——红海自来水厂。 尚未走近,便看到沿海岸线延伸开去的、一眼望不到边的奇特景象:成千上万个黑色的陶瓷蒸馏罐,如同 钱蕾这句话说出来后,一时间大家都面面相觑。我妈和我爸都看着她,公公看着曹守联,我弟大概是明白,所以他谁也不看,盯着地板瞧。 “还好吧。”我微笑着答他,目前已失业这件事我是不会告诉他的。 安暖皱眉,叫来老板,付了款,拎着包还未走几步,手腕就被那男子拽住。 莫以辰明天不用去公司,钟情是知道的,钟情早早起来了,确切的说是一夜没有睡好。 “东方淳衍!”萧麒大惊,该不是他被那些人抓走了吧,沿途不断有行刺的人,他在担心他是不是被人带走了。 “倒是比你身边儿的那个病恹恹的好。”淑妃轻瞥了一眼跟在德妃身后的傅锦兮道。 随着时间流逝,大鹏鸟的鸣叫越来越嘹亮,本来聚集在缥缈居之上的仙气被全部吸收进那座房内。 “你他妈的长不长眼睛。”忽然神武的声音突起,在这个大声说话都不礼貌的宴会上显得绝对突兀,所有人的眼睛集中在神武身上,唐茂梓也不例外,不过唐茂梓一看神武眼神猛然一缩。 开好了房间,拿着房卡来到了房间里面,北无忧直接躺在了床上面,十分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准备睡个回笼觉。 “如此,我便安心了。子傲,上次洞房花烛夜,你未曾过得房间来,这次就让我们补上这杯交杯酒如何?”苏如意转过身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款款走了过来。 现在她和阿妈能吃到兽肉,还有兽皮可以过冬,很多都是靠乌尘。 她端详了一会,在看到那侧脸隐隐约约的酒窝后,她捂住嘴瞪大了双眼。 经过花园的时候,所有的佣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远远地望着路曲辞。 陈二柱便简单跟他们说了一下,当他们听到,陈二柱是从五倍重力的星辰陨落场走出来的时候,他们都是一脸震撼地盯着陈二柱。 急得贾老太捶胸顿足,骂完贾老四就骂王素芬,想要冲进去帮贾秀莲,钱家三朵花就压得她不能动弹,她也只好眼睁睁看着贾秀莲被大柱娘按在地上狠揍。 军团长暴起出手,一掌拍向尼克,想要将她杀掉,避免尼克透露圣教行动计划。 一身黑色手工定制西装,将他完美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清冷俊美的五官让人觉得高不可攀,处处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恍若仙人一般。 冷冰雨想到,如果自己也有一辆的话,以后出门开这种车,安全性将大大上升。 苏甜甜坐下后,则歪着脑袋,左右看了看,那双清澈灵动的粉眸,在看到赵峥后,正好发现赵正也在看她。 凌橘十分意外,她觉得宋祁实在是太淡定了,淡定得让她完全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星龙王你个鳖孙,敢阴我!”洛一方发誓下次找到那只老龙一定要狠狠地锤他一顿。 瞧着赫璟墨静静为自己手指头擦着膏药,夏柒柒心头更是暖暖的。 金恒望着眼前流氓地痞一样的姑娘,想要生气,好像根本不管用。 第603章,奥斯曼新军与地中海的铁路浪潮 大同历三十六年(1658年)五月二十一日,红海堡。 烈日已将这片濒临红海的土地炙烤得滚烫,在奥斯曼新军专用的训练营区内,景象却比天气更加“火热”。 “齐步——走!一、二、一!” “立——定!” 操场上,口令声此起彼伏。数千名身着奥斯曼新式夏季作训服,一种仿照大同军、采用轻薄透 他虽然不太喜欢那两个聒噪大家伙,不过好歹它们也教会了他很多东西,所以他赐给它们这个荣耀。 前一次见到秋娘的时候,她还好好的,虽然她的身形向来没有很丰腴,但却也不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瘦成了这样。 这个点下飞机的人并不多,但是还有不少人被这电闪雷鸣和龙吟声吓住。 黎王清浅颔首:“你也去吧,不必跟着了。”话说着便出了们向外走去。 曾羽带着疑惑举起鸡毛掸子,鸡毛还没触碰到上面的赝品,耳里传来轻微“咔”一下弹簧跳针的声音。 即便定海神珠有点防护元神的效果,但面对这样威能的术法,还是不够用。 下一秒两人又被惯性打了回来,然后呈怪异的姿势,孙雅贴在他的身上。 如果安加背后的安德鲁发了失心疯,不惜一切代价的为他的表弟报仇,说不定会查到亚伦的身上。 西园寺秋野只是稍微用左腿膝盖顶了一下身后的桌面,结果放大百倍的痛觉就是让麻生汐体会到了被锯断腿的撕裂疼痛。 就算是把一些进口片算进来也能排在第六名,而这一年的票房冠军是哈利波特与魔法石,第二名是指环王,第三名是星球大战前传2,第四名是蜘蛛侠。 这时,吉野正雄也大喊头痛,倒地翻滚,双手捂着耳朵,眼里流溢出了泪水。众人赶忙拥了过去,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但当布天盖地的金黄色光芒向仙灵袭来之际,那股能量波动,还不是差一个境界等级的仙灵能轻易追上的。 不再和他们闲扯,直接进入了游戏,我刚进入,其他几人的头像也亮了起来。 “我也不清楚,好像睡了一觉,一睁眼就已经在飞机上了!”章一木回答。 伟伦说着,拍干净了自己身上刚被酒保推出来摔倒在地沾到的灰尘。 那农夫果然没有说出什么来,郑澥也就懒洋洋地应付了那农夫。安慰了几句后,便让李贺把那农夫安顿下来,明天打发他走。 风鸣大6如今会制作传送法阵的只有修伊格莱尔,但那不代表以前就没人会。 “师兄,你的意思是…苏风可能有办法摘到神龙果?”此时,得土听到后疑问道,似乎心里的希望之火着了,只见君缘微笑地对他点了下头。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邵健极力把持自己,可是在内贼萧情的撺掇下,林雪还是坠入了狼窟,和萧情一起,成为了邵健的禁脔。其中的幸福,恐怕也只有他们能够体会到吧。 听到电话里的臭骂,黄晓光突然有些怀疑,这两个家伙到底是不是杨明的对手?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好像从来都觉得杨明不是刘师兄的对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陆峰是那种让人见了感觉很舒服的男人,人长得帅,而且男人到了这种年纪,魅力值大增,陆峰应该算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高富帅了。 张翠山看着聚集在自己家的村民,心里发慌,突然间,张翠山看到了被称之为村长的人身上冒出一股黑气,更让张翠山震惊的是,那股黑气居然飘到了自己的心口和大脑里,吓得他急忙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和额头。 第604章,奥斯曼的内乱与新军的初战 大同历三十六年(1658年)八月二十一日,红海堡。 埃及总督艾哈迈德带着一队骑兵卫队来到红海堡,而后他来到欧罗巴都护府会议室,找到李定国着急询问道:“新军训练的如何,现在能不能上战场?” 李定国道:“新军本就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他们只是在这里学习新式的步枪战术,自然是可以上战场的。” 简晗懵了,这才感觉到了靳司承的这种不讲道理,已经深入骨髓。 在五十多级里,出现两次猎杀任务,而且这次的目标人物,他当然认识。 什么狗屁亲情,她这一辈子都不会认温恒新做爸爸,至于婚礼,她是不会嫁给凌风了。 在这个年景杜雨涵要的东西反而是最容易弄到的。顾祁深已经在考虑山上已经成才的那些树木。他还准备跟北边的林场联系一下,争取多弄一些好木料。 而其他几人显然都不是第一次见到人族巨城了,但看着萧墨呆呆的神情,也似乎都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人族巨城时的样子。 梁青没有要她帮忙,自己在厨房里忙活起来,见到她冰箱里的食材以及厨房里完整的调料时眼睛还亮了起来。 事实上,她忘了戚成琅是个四肢健全脑子聪明的特种兵,怎么说也是个技术流,怎么会打不过迟青呢。 正当俞思蓝闭着眼睛认真感受这难得的松弛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哈哈,你俩这么甜蜜!是不是不久就可以成婚啦?”石勇调侃到。 陈晓峰回到公司,先是把电影的广告内容发给你张主编,如果才拿起电话,打起了洪金保的电话。 昨晚劫杀叶宇的一行人都是朱棣安排的,按说他不应该会比朱棣早一步知道结果。 逐渐的平息下来,他也坐在一旁暗中修习打坐,等待着他能拿出解决手段。 看着这片满目疮痍的废墟火海,无法想象,这里曾经还是一片祥和。 看着北森悠衣一边拿着自己的“遗像”,一边眼角闪烁着泪光的样子,有人忍不住嘿嘿然地笑了起来。 接着又扔苹果,橙橙反抗,他就抓橙橙头发,最后橙橙才打他的。 白松比陆瑶想象中更年轻,钟静娴倒如陆瑶所想,看上去温柔贤惠,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告诉所有人,她是个大家闺秀。 云棠双目一瞪,她的字儿虽不说漂亮,那也是清俊的,如何就丑了,便有些不服气。 之前被火墙围困的阴影还在,她们看了看池夏手里的火,想要叫骂,最终还是没敢开口。 就在这时,海龙王没有察觉到,一股精神意志传来,如同操碎了心的老父亲一般,这股精神意志“安抚”了它,让它的状态缓解了不少。 此时肥猫旁边站着一个看上去有四五十岁的男子,不过李昊可不是单纯的这样认为,因为从对方身上,李昊感应到了灵力的波动。 韦氏直接拍板,也不等赵构、赵有恭二人的反驳声,硬生生的让他们二人接受。并且,赵构、赵有恭二人还不得不答应,那脸上的僵硬,还有苦涩的笑容都显示出他们二人是多么的心不甘情不愿,可惜这些在韦氏面前都没用。 原本赵构不想让高宠拜自己为主,不过想了想也觉得没有坏事,故而赵构决定好好地栽培一下。如果是前世的自己不说栽培了,怕是早已问斩,更不会像现在这样犹如老师一样,对高宠谆谆教诲。 第605章,奥斯曼的汉务运动与西班牙金融创新 “阿勒颇以南平原之战”详细的战报和缴获的叛军旗帜呈送到大维齐尔柯普吕律面前时,这位以铁腕著称的丞相,在欣慰于长子首战告捷、稳固了中央权威的同时,内心也在为新军的强大感到震惊。 “倘若帝国拥有十万如此新军,何愁叛军不平?何惧西方异教徒的威胁?帝国的荣光必将重现!”柯普吕律感叹道。他看到了新军带来 “哈哈,黄总,不知道这位保镖可不可以送来保护我呢?”陈良笑着问道,而且现在随着叶枫的靠近,陈良更是深深感受到了叶枫身上的那股气息,对,这才是王者的气息,这气息让陈良觉得自己有了依托。 随着手机穿过他的身体,那家伙发出了一声类似狗叫的动静。与此同时,那个透明的轮廓好像一个鱼鳔似的,瞬间破裂了,我看到有四五个鬼魂儿,出现在了病房里,从气息颜色判断,他们应该死了很久了。 从这些话语中除了让他感觉到讽刺以外,还有一些有用的东西,比如说自己昨天修炼吐血的事情,还有一件,便是貌似这些人并不知道梦梵安身上的婚事。 这间办公室并不大,看得出罗永光是个节俭的人。两个柜子,一套茶具就摆在沙发前的茶几上,除此之外便是一套红木的办公家具。 车内的气氛如此紧仄,她的逃避让同在车里的男人那双猩红的眼睛变得更加深谙起来。 “我又没问你,你告我这些干嘛。”,虽然我也好奇他到底都做些什么。 脚下一踏,灵凤翅一展,身躯扶摇直上云端。向云梦州所在的南端飞去。经过灵蛇毒龙的提醒,他不改初衷。虽然不知道那些杀手是不是来针对年媚儿,但他还是决心要通知年媚儿,让她做好准备。 数万人近半数都作好记录,都抱着试探的心里,不断飞蛾扑火,却不曾想,凭借他们实力,连接近擂台五十米都做不到。 而西门金莲的翡翠玉箫,由于都是现代化的电动工具,很是捷好使,已经初具雏形,剩下最重要的,自然就是最后的精工加工了。 刚刚还猖狂无比的马征,让万千黑色鬼魂覆盖,旋即黑色鬼魂不断从他的身上穿梭,穿梭之间,竟然中他的体内,带走道道浅蓝色的力量,这股力量宛如春季之风,充满了盎然生机。 围观的众人,震惊之余纷纷议论起来,如此反转的一幕,让他们觉得甚是不可思议。 看着张照明也魂飞魄散了,秦乎淡淡的摇了摇头,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真的是,他再次转头看向那祭祀鬼王。 秦乎冷笑一声,那篮球眼看着就要被他抓到了,可就在这时,那篮球忽然自动变换了一下位置,就被陈尼玛给抓了过去。 “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在黑暗中,施力扬瞪着眼睛,狠狠地说道。 花少泽从中拿出一部手机,将手机卡装了进去。随即,他用手机,打了一下电话。 青年身材颀长,长相俊朗,一副大家族公子模样,身后还跟着几名戴着墨镜的高大保镖。 就在与莫离擦身而过的那一刻,芳姐感觉到了一只有力地手拉住了自己。只听见“咔嚓”几声,芳姐的衣服被那股怪力撕开了。 这话,怎么感觉不对呢?薛以怀好像本来就是他孙子,这就是不训他他也是孙子。 携孙尚香此来,无非结亲,赵栩乃是刘备手下第一大将,大汉朝廷的骠骑将军;孙尚香嫁与他,战略目标也已然达成,还不会得罪孙尚香;周瑜等人自然没话说,也都赞同的点头。 第606章,藩国要什么自主权 大同历三十七年(1659年)八月一日,红海堡港口。 旭日东升,将海面染成一片金黄。一艘巍峨如山的巨轮——“破浪号”,静静地停泊在深水码头。它那高达五千吨的排水量、全钢铁的黝黑船体、高耸的烟囱和击着所有在场奥斯曼人认知。 破浪号本身是民朝工业实力最闪耀的明珠,本身就是民朝工业水平最好的展现 随即“呵呵呵呵”百兽凯多冷笑了起来,随即转身带着四大兽使进入了莫比迪克号之中。 “我之前说过,不想看到一个大美人香消玉殒才这么做的,不管你信不信。”王哲当然不能说出他是为了铲除青蛇帮才接近她的,只好再次用出了之前蹩脚的理由。 身边林梦雪裹着白绒大衣,紧紧缩缩的依偎在我的身边,就这样傻傻的跟我一起饱受天气所带来的这么,但却没有任何的怨言。 团伙老大迅速逃到了市区人最多的地方,一个商场里头,现在时间才是晚上九点多,人们还在商场里头逛。 事实证明,神乐的选择是正确的,但是,即便如此,神乐依旧被打飞了,好在没受什么伤,但是,神乐却根本高兴不起来,因为,神乐已经失去了主动,接下来神乐基本上可以肯定,自己进入被虐时间了。 虽说如今姜麒失势了,但怎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易阳侯府如今是是非之所,有皇帝的亲兵把守,谁人敢入夜纵马。 落地龙目开启,一抹金色的亮光从我的眼眸中闪过,双剑自然的拔出,没有任何的征兆一个加速隔空龙破斩直接将一个隐藏在树丛边的刺客秒杀。 “是的,剧情改变了,或者说,我们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剧情就已经改变了,因为我们是‘命运’之外的人。”慕容辰点了下头,回答道。 可这进去,他原本的担心却变成疑惑。原本按照他的想法,以及猜测姜麒的脾气,面对那些地痞姜麒肯定会暴走。可如今事情却恰恰相反。 PS2:正因为事情太多,所以,这段时间的更新将会采取不定时诈尸模式。 陈渤还是喜欢低调一些,周讯这大嘴巴要是一秃噜就抖落出来,虽然说者无心,但是听着就好像是故意炫耀一样。 绕着神社逛了一圈,最终,旗木临也走进了最先打扫完毕的舞殿,席地而坐。 “嘿嘿,都是自由惯了的江湖人物,哪里懂得团体的意义?”李旗道。 话音未落,聊天频道里面,就出现了摇滚歌手牛头人希恩的发言。 要不然这次邀请非互联网的合作方来做什么?就是给他们展示这样物美价廉的新型网络广告,而且非常便宜,一个真实有效点击只需要5毛钱一次,每个IP当天点万次都是只计算一次的费用。 刘畅用沾好了碘酒的棉签轻轻的在虎猫的伤口处擦拭,令他有些惊讶的是,虎猫的身体基本上是一动不动。 当然,就事实上而言,旗木临也的基础实力体现在体术方面,底牌则体现在忍术方面。 黎贪待风云扑近,将身一侧,脚下一勾,风云只觉眼前一花,身后被人推了一下,就朝地面扑去。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利用那些与恶魔积极斗争的人,让他们去当炮灰,先冲一下,看看有没有陷阱,也确定一下那个祭坛的真假。 况且旗木临也一直觉得「王之财宝」这件宝具的设定在动漫里就非常坑。 第607章 ,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李文兵还想着用南洲的铁矿增加民朝的钢铁产能,翌日,李岩就带着钢铁行业的数据报告找到他警告道:“元首,今年的钢铁行业产能报告出来了,前三个季度钢铁产能突破了3600万吨,全年突破4000万都是必然之事。” 5年时间,钢铁产能翻了一倍,今年下面的行省又上报了6个50万吨级的大型钢铁,再不限制他们的 “相信,相信,那你更应该让我转入普通病房了。我想见沫沫!”傅元夕很激动。 九尾狐的媚惑之术被她使用了出来,并用武装色瞬间全身覆盖,她不知道那杆长枪会落在哪里。 他直接砸了两千五百点到农场霸主中,一口气把对方给砸到了十级。 钟塔鼎印,论道蕴排在第一位的存在,只可惜他没有足够好的材料,只能先用大罗银精暂时顶替着。 “不用,不用!”辛芩很是开心,眼睛里光芒大盛。“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是觉得美,就是那种从画中走出来的美。 王天朝强行大吼,为自己壮胆,震震果实的威力全面运转,直接覆盖在了整把长剑之上,紫光璀璨,被他抡动起来,向着王萧劈去。 现在大家心中真的是奇了怪了,还有什么是自家恩师做不到的吗? 他眉头微皱,抱着手摸着下巴一脸疑惑,顿了顿,才大踏步回到楚江栎的房间。 郭隼身上也有天子血脉,虽他并不想以此卖弄,但他还是知道很多秦镇不知道的秘闻。 果然,一套组合拳下来,系统没有给予任何回应,默认了开设员工饭堂的合理性。 或许是在电话中,收到了霓霓劉怡霏高媛媛等人的羡慕,阳幂显得特别开心,铁锅炖大鹅也不想吃了,抓住杨浩的手,就要到马路上去做最浪漫的事。 杨浩抬头瞧,这时候就看到,对面有一个胖乎乎的老兄,正朝自己乐呵呵的笑。 “老婆子,你还好吗?”苏老爷子一辈子习惯了被苏奶奶掌控,也是真的对苏奶奶好,什么事都听她的。 方兴看到沈亦岚的态度这么随意,一点都没有把他这个方家人放在眼里,更加坚定了不能招惹沈亦岚的想法。 宗令得知童氏犯的罪,惊呆了。想他在宗人府多年,见过形形色色无数犯法的皇亲国戚,还是第一次见到童氏这种。 “杨浩,那我就说了,今天计划拍摄的这4场戏,有六处需要改动一下。 没有内劲,四肢不够粗壮,双手上也没有老茧,完全看不到一点武者的特点,却偏偏又这么狂妄,他到底凭什么? 杨若谦回忆了一下,好像前世是有这么一出。但那时候自己忙的焦头烂额,就没去这次同学聚会。 “爸,你早就教过我,说想要成就大事,就必须要有一颗冰冷的心,必要的时候还要做到六亲不认。当时我还不信,是你跟我说了很多古代皇族之间的内斗,他们为了争夺皇位,不惜父子相残,兄弟阋墙,毫无亲情可言。 慕容博怎么会放任叶枫自由离开,赶紧跟着叶枫的背影就追了上去。 当叶枫回答“信”之时,顿时,寺庙气氛变得紧张,叶枫能感觉到了空和四位圣僧气息有明显的波动,似有一言不合就有大打出手之势。 “对了,刚才我进來的时候,听见你躲在被子一直在说什么‘不行,绝对不行,不能叶凯成知道了,这事绝对不要被叶凯成知道了’的事,是指什么不能让我知道?”抱着徐佐言,叶凯成把头埋在了徐佐言的肩膀上说。 第608章,天下工匠是一家与世界铁路网计划 大同历三十七年(1659年)十一月三日,京城,鸿胪寺。 沉重的朱红色大门缓缓开启,又缓缓闭合,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侯方域步履略显蹒跚地从里面走出,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反而映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释然交织的复杂神色。 他最终还是在那份意味着东吁国将让渡大量主权的协 就这样,两大强者将一个庞大的星俞帝国彻底瓜分了,星烁占领了百分之三十二的星域,星王占据了剩下的部分。 当年事情,安安根本就不知情,她更怕安安知道了这件事情,心里会内疚,觉得是自己害的。 说完,她就没有再看张启航一眼,提起椅子上的包包,跟着洛依依往外走。 微生家和陆家的婚事,早早的就开始谋划了,陆家为了表示对微生家的重视,特意从国外找了设计师,给灵犀设计了一件婚纱。 这恶阳岭果然是易守难攻之地,燕军猛烈攻击,花了四日时间,终是攻克恶阳岭,恶阳岭上也插上了“燕”字旗。 灵犀刚发了这样的一条朋友圈,手机便收到了宁弦意的验证邀请。 对自己的这一番话中则露出,自己以后将不再担任巡检使一职,日后也不会再主政一方,而是要进入朝廷中枢主事。虽早有预料,但巡检使还是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心态要调整一下了。 果然,我一跑到团部就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一样。团部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那种忙碌的样子,电报员、副官、参谋”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全都是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众人互相看了看,本以为今日乾心殿召见,皇帝总要与众人议出一个结果来,谁知道在这里还是僵住了。 同时的,这批货是付邮就可以免费用睡衣。吴彬当然的得做给他们看一下,这些睡衣如果正常买的话,得多少钱了。 不一样的就进一步阐述一下,当然吴彬所说的也不一定就完全的正确,彼此在交流的时候,才能碰出更多的火花。 今天是开学典礼,每年的开学典礼学校都会举行舞会,大家都盛装出席,上午是舞会,下午上课。 赵芙蓉说:美丽的,美好的,在现实生活面前,都是泡沫塑料,不堪一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是传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只是童话。 而月璃作为吸血鬼,眸子是黑色的,微微闪着红光。在吸血的时候,獠牙会长长,眼睛也会变成暗红,甚至血红色。 宋饶台说得是持重之言,王易也觉得有道理,至少比之前自己想的,让宋饶台单独偷偷去帝都要好得多,便连连点头。 夏方媛背对着宫少邪,两人站在游艇的最前端,夏方媛突然张开自己的双臂,阵阵海风轻抚着她的脸庞。 凯尔萨斯大笑着远去的背影,让吉安娜狠狠翻了个白眼。以往气宇轩昂端庄绅士的奎尔多雷王子,居然被这坏人逼到如此地步,真是不知道该说兰洛斯可怜还是活该。 所以,建一个提倡谦、仁、礼的学校,尽量去化解人心中的戾气、暴躁,多点克制力,或许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游牧民族以放牧为生,不会耕种,不用打造生活用品,像盐巴、茶叶、布匹、绸缎、铁锅、香料、武器等等,什么都要买,什么都要用牛羊换,偏偏又没有经商的才华,是商人眼中的大肥羊,日子过得很结巴。 第609章 ,朱由检家事与万邦来朝 大同历三十七年(1659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晚,京城,朱由检家。 小小的院落灯火通明,洋溢着比年节还要喜庆的气氛。桌上摆满了崇文坊老字号买来的烧鸡、酱鸭、卤牛肉,还有自家炒的几样小菜,堪称一桌丰盛的晚宴。 全家人都提前回来,只为庆祝周浩然和朱慈照两兄弟研发的“自动织帽机”成功获得了墨子学院 很多时候,胆敢挑衅他的人都是不怕死的,以为伊家继承人性子温吞好欺负,等接触过一段时间,吃了不少亏,狼狈逃走的大有人在。 “这位姑娘是?“看着蓝心儿从树后缓步走来,宫夜霆以为自己看到了仙子,蓝心儿本就精心打扮了一番,现下宫夜霆直接就被蓝心儿的美貌迷住了。 “不是,我今天过来只是单纯的来嘲笑你的,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顾流兮也知道白依依是什么意思,是以为她也被卖了吗? 从上次他让难缠的北门麟打消对皇位的觊觎开始,再到坚决不同意十六公主嫁去月氏,众人对他的印象便改观了。 现在他们就是在魔兽架着的车上,已经没有什么其他需要或者可能遇到的事情呢? “您认不认识我不知道,不过他的大名您一定听过。”白筱柟故意卖关子。 虽然只是一个服务员,但是那长得确实还是不错的,不由得悄悄的看了博袅,却发现他丝毫没有动容,也就反应过来了,她的未婚夫长得比他更加的帅气,又怎么可能会把他看在眼里呢? 高浓度的伏特加,几杯下肚,美人的脸上染上胭脂红,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科斯塔这一下也不好受,他是生生把身体别过来的,结果脚下失了章法,面对出击的巴尔德斯,勉强射门之下,皮球被巴尔德斯挡了一下。 只要她进入基地,南黎辰和南黎川兄弟两也会进入基地,那她就有靠近两兄弟的办法。 当次元结晶的数字一阵变化之后,桌上的物品在一片迷幻的,不真实的七彩光芒里飘了起来。首先,那份‘怨魂’特性先投进了木手杖里,当即,那根手杖上竟然出现一张张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孔。 蓝氏上前几步,目光在那兰花上逡巡,那飞舞徘徊的蝴蝶见了人,仿若受了惊吓,蝉翼轻振,顿时飞离原地,霎时间,好不唯美。 也有一些称这座金字塔是亡者的天国,那些死去的人们灵魂可以在这里获得永生,以及永恒的安眠。 可一再的忍让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报复,所以这一次,周若曦不想继续忍耐下去了。 大虎一下子把这缕头发拍了起来,一根一根的发丝飘在了半空中,随即又落在了地上。 “哝,就是这个,你照这草图应该能做出来吧?”好在祁世臻早有准备,掏出一张自己特意画的草图,递给木爷爷。 莫不成是由于见到了师梦所展现出来的强大实力后,激发起了李奥内心那属于少年人的热血激情? 听到这句话的刘阿虎嘴角微微抽动一下,这时只听徐枫口中淡淡道。 “你说什么?面相?”张行扣了扣耳朵,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一名长须老者惊骇欲绝的死死盯着这枚丹药,不断的捋着自己的胡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和自己激动的心情。 诚然,这所宅院够大,也够华丽,但是叶重觉得有些设计很不合理,要改造的话耗费很大。 第610章,招商与工匠的福利待遇 藩国会厅内,李文兵在宣示了不容置疑的权威与规则之后,紧接着他便抛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甜枣”道:“民朝为了与诸藩国共享太平,共谋发展。为此元首府决议成立‘南中发展钱庄’,初始股本定为五千万元!” 此言一出,台下刚刚还因最低工钱标准而心情忐忑的南中诸国大使,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竖起 看样子,这货的身份应该的确就是司机,而他所依靠的这辆宾利车,想必应该就是沈尘风的了。 真空电渣重熔炉国内搞了几次都失败了,这还是第一次成功——哪怕是局部成功,大家都忍不住激动起来。 无论哪个结果,都将宣告摩托罗拉十年来的研投入全面失败,区别只在于最后挽回损失的时候,哪个亏得更少一点。 把食材洗净切好,齐靖想了想,这会儿做菜的话等天黑的时候肯定会凉的,倒不如先包饺子,包完饺子再做菜,等那四个回来的时候就可以直接下锅煮饺子。 我们虽然有六辆车,但是非常不幸,刚才林轩开的那一辆车撞在了货车的轮胎上,现在已经处于半报废的边缘了,根本就不能开。 在柳刀正山的空间刃的斩杀下,陈凛冬的玄冰灵体被毁,但神魂却保存下来,并且动用秘法,操控水灵气重铸了一副玄冰身体。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大地轻颤,那位于我正前方的虚空之中,顿时便被拳印轰开了一处巨大缺口!恐怖的湮灭罡风瞬间倾泻而出,这便径直向我笼罩了过来。 此刻,秦墨也是皱眉,他感受到那古兽释放的威压,有着可怕的威胁。不仅如此,他的身躯也是被禁锢,很难移动。 阿秋——!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打了个喷嚏,鼻子都被这浑身的香气给刺激到发痒了。这个时候她真是想笑。没想到,没把季洛寒放倒,反是把自己熏得够呛。 插诨打科间,颜秋意来到了严家,知道沈放还忙着制定作战计划,她也不再多耽误他,笑闹了一会就把电话挂了。付了车钱,颜秋意噔噔噔跑进别墅区,门口的警卫笑着跟她打招呼,她也跟着冲他摆了摆手。 而看到这一幕,那些本以为叶家的武者来了,宁凡就要完蛋的人,则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傅景嗣你不讲道理。”季柔张嘴在他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刚咬完,就被傅景嗣摁到床上,动弹不得。 郁莘岚做饭做得太专注,身后突然响起来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手里的鸡蛋差点儿摔到地上。 我打了声招呼,没人说话,心里很是尴尬,可也忍着,规规矩矩坐好。 随即叶青拿起神音笛,放在嘴上,一首动听的笛音发出,不过那个抢劫犯身上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 容南城出门之后,连早饭都没有心情吃,直接开车去了公司,在办公室睡了一觉。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十点钟,若不是洛嫣然敲门,他估计也不会醒来。 霍继都淡淡瞄一眼,怼了句‘财奴’,开始在支票上麻利的写,他写了个壹,后面,写到五个零时,手一拐,遮住了我视线,把我赶走。 没有谁会在面对完南瑜,在这样的地方说出那样残忍的消息后。还能心情愉悦的。 他费尽心机,为的就是复活黑煞门的祖师,可是祖师是复活了,人家不止不感谢他,还怪罪他? 我本以为是一座破庙,没想到竟然是个装修精致的庙宇,大门开着,里面的铜鼎上还插着香。 “潇儿是怕暗卫告密,所以没在江东露面。”轩辕睿心下躁然,皱着眉头哼道。 “不是,你说兄弟们都喝酒,你让我喝白水,这不是扫兴么。”司徒嘟囔着。 这是就见盘坐于床榻之上王杰的身形缓缓变得黯淡起来,最后直至消失,就此不见。 而那外城皆是精壮男子,背后背着长弓,腰间配着长剑,手中拿着长枪。 尤其是这么年纪轻轻就如此高的修为,怕是脾气更加的不好相处。 火珏到天黑才回来木莲峰,进入了火家的别院,远远的就听到了他们说笑的声音,以及扑鼻的香味,挡也挡不住。 眼看着再往前跑,自己真的没有胜算了。钟离朔不由的心一横,转头往锦瑟看去,自己的一只手也渐渐的松开了马缰。 轩辕睿皱皱眉头,云潇见皇上沉思不语,喝了口茶压压气愤的情绪,好一会才恢复之前的淡然状态。 皇帝的手又抬起,他正要继续打下来的时候,就听沈钰慌张的跑出来,在皇帝耳边低语了几句,皇帝便再也顾不上我,匆匆跟着沈钰进了内室。 “向日,你来说说,我们该怎么办?”敲了半晌,高木纯一郎突然开口问毛三。 虽然龙船出现在了这片天地,但是眼前的火行煞气不可不取。毕竟蟾宫诡秘神奇,若是放走眼前这个机会,很可能就没有下一次了。 老一辈有李元景,年轻一辈有纪王……不一会儿,这屋子里便气氛融洽了起来。 不过这些郭冬梅都不在意,她想要的只不过是李家少夫人的位置。 李浩看到它体内的能量脉络依然缓慢流传,知道这个技术开始成功了。贝贝挺过第一关,没有死亡。 看到赵暖阳剧烈咳嗽,潘灵儿有些心疼,可是她的气管也非常难受,只得安静下来,不想给赵暖阳添麻烦。 他从这个简单的VR眼镜设备上,看到了自己公司在未来在互联网领域建立软硬件生态圈的希望。 “哈哈哈,怎么会有毒呢?”闵朝宗说着大大地咬了一口鸡蛋看着靳大海。 在赛前不看好甚至故意抹黑楚阳的媒体被球迷们一一找了出来,然后上门打脸。 张宁摇摇头,他只是一个医生,虽然身体素质不错,但他可不认为自己能够比得上所谓的宇宙之人。 “嘭!”赤一松抓,雪绾由于惯力在草丛中翻了几个滚才停下来。 第611章,徐晨家事 大同历三十七年(1659年)十二月三十晚,京城。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洒落,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静谧的银白之中。然而,在徐晨宅邸内却是温暖如春,洋溢着浓浓的团圆气息。 女主人桑文系着围裙,在厨房与餐厅间忙碌穿梭,忙碌着最后几道年夜菜的出锅。空气中弥漫着红烧肉的浓油赤酱、清蒸鱼的鲜香、以及年 万一铁衣卫全部成为了妖兽的腹中之食,那待丹阳得到消息,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就像周家也算鸿蒙界域二流世家,其主要活动范围,也是在源力大世界一样。 “圣枪最强的神灭具,就算能够弑神又如何?神器终究只是一种道具,使用者太垃圾,拿着神灭具也没用!”听着背后传来的讽刺,曹操的连一阵青一阵红。 兴想了一下,也不得不认可了王泽平的话,的确真是这样的一种情况。 淮靳楠的脸色极差,黑沉得让人感到莫名的压抑,任凭外面川流不息,但此时此刻车内的温度近乎降到了冰点。 在上次她打算大胆一次,把自己完全交给唐浩被拒绝之后,马丽丽就有一种很强烈的失落感。 不过,王泽平还是感觉到这件事情是可以做的,只是,目前做不了,自己手中没钱,只能是下一步了。 虽然清丰老道说了,高人是高人没错,就是有可能是个神经病,但老周还真是不信这个邪。 秦以莱不管不顾的挣扎着,一手还在他身上不断的捶打,但又怕真的惹恼了他,便也只能悠着点力气出手。 言学奕看着她“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就算我们活到八十岁,也只有不到四十年的时间了,所以别人怎么说,怎么做,指点还是谩骂,支持或者是喜欢,我都不想去关心在意了。 之前我就说过,吸掌的设定,发出一团斗气,掌中留下一团斗气,两团斗气之间的产生了吸力,那这两团斗气一个就像出发点,一个就像终点,只要设置好了,就一样可以用。 他不会放弃任何可以让自己身体变得更好的方法,他不介意制作出一个无敌的身体。 乔乔上班的地方距离比较远,但那边的地铁站是有足足两排扫码车在,所以平常乔乔上下班也是坐地铁,从家到这边的路,乔乔即使是闭着眼睛,她也能清楚到某块砖有些微翘,从那边走得微微避过。 从原本的人类模样变成狮子狗的模样,再配合上成就奖励的英雄战甲,这厮的实力大约相当于大定的程度。 星际救助船的通讯渠道是特殊渠道,它的信号才刚发出去不久,最靠近附近的救助站就已经开始行动。 这也是楚嫣然会带齐星雨来这里的原因之一,她知道,齐星雨今天约她肯定有话说,所以,饭后两人让服务员收了桌子又再上了饮品。 “不如我创造鬼怪一族,这样一来,整个世界更为丰富多彩!”陆辰远暗自说道。 与此同时一口大铁棺材忽然凭空出现,棺材盖“轰”的一声冲天而起,跟着那紫焰漩涡卷着九百九十九口法宝级飞剑“呼啦”一下子涌入了大铁棺材里。 “三百年,这位神秘人的问题应该已经解决了吧!”索隆撇了撇嘴道,别的不说,就说巫师之都的巫师们,有什么是他们解决不了的,还能拖三百年这么久? 第612章,元老的抱怨与无敌战舰 随着张献忠父子到来,其他大同社的元老也纷纷汇聚,他们来见徐晨之后,聊了几句家常之后便聊到了民朝政务。 陈子昂,黄松年,魏青等元老就抱怨道:“几年前爆发经济危机,需要有人开拓新大陆,南洲大陆,创造新的市场,我们大同社要起带头作用,每年1万多人去新大陆也就算了,但现在经济好转,新的产业也在蓬勃发展 看到这,叶开还算淡定,但接下来,前十名的奖励,差点没让叶开将刚喝下去的茶水给喷出来,这是什么玩意儿。 “一个魔法师而已,林家主这么广的人脉也找不到一个魔法师么?”断臂轩辕说了一句很雷人的话。 黄叔亮一面往四周排除侦察部队,一面命令部队从庄子里拉出来。 赫然之间,剑光斩下,覆盖在整个广陵圣殿的强盛光芒瞬间凝聚成一条线,旋即那条猛烈无比的光线,朝着原斐轰然斩去。 一只银色的蜈蚣,从刀中飞出,长达三十余丈,外壳犹如是用白银铸炼而成,围绕刀体蜿蜒爬动,发出“哧哧”的摩擦声,有大量火花飞落下来。 “这个没必要吧,我现在的实力和他们打,绰绰有余。”黑虎自信的说道,“行了,别墨迹了,以防万一,你还是拿着吧,我要走了,我还有事情就不在你这里墨迹了。”说完以后那人化成了一道黑雾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咔嚓一声,金属制造的巨大教徽,被这光刃轻松切成两半,但在这教徽破裂的时候,一道光芒飞速朝陈世豪撞来。 “那个,陈世豪,能不能麻烦你帮帮忙?”邓舒雨神色紧张的哀求道,本来一直强势面对陈世豪,现在发现陈世豪的强大后,特别是现在邓家主要人员都被干掉,自己已经孤苦无依并且还有求于人时,心态自然就虚弱起来。 在田老大的率领下,他们一伙人在山林中兜了好几个圈子,始终没有追上那身影,似乎对方在有意带他们都圈子。 不过这岳老和何伟根本没有理睬这翟老,直接带着向着牢里面走了过去。 原本这挖掘灵脉是全球修炼者都不允许的,没有了天地灵气还怎么修炼? 虽然,已经听出了声音是来自于蓝妮可,但当顾翊宸推门进去之时,屋内的场景,还是让他惊恐了下。 天都省委、省政府领导正在为救灾所需要的重型机械头疼,被许立一句话惊醒,王铭再也等不及了,马上要向孙东和李春江汇报此事。 在我面前,这自我劫缓缓消失。紧跟着我也跟着在这一个空间消失。 “曾医师,你先退下吧!等她情绪稳定了再说。”乔昀熙抬手挥了挥,让曾医师离开。 不待见就是不待见,心里有偏见与隔阂,相处起来就会产生不少的问题。 阿穆特走了过去,用力一拉,把整个窗子拉了出来,墙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出口。 右手往虚空中一抓,正在四散抛飞的岩石,好像被一股莫名的能量束缚,纷纷往火山口倒射而去,熔岩更是被绝强之力压回地底。 “你该不会是被杀手集团盯上了吧?”李缜勋一连打了六、七惊叹号。 向忆心里莫名有些发涩,强逼着自己不再去看篮球场上那炫目的一幕,别回头来,将身子倚在大树后,就不吭声了。 他的目光变得暗淡下来,还流露出了愧疚之色,说到底他还是欠了她很多。没有尽到一个兄长的责任。 第613章,对东吁的战略威慑 大同历三十八年(1660年)一月二十三日,天津卫港口。 冬日的海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却吹不散码头上凝重而庄严的气氛。四艘线条刚硬的钢铁巨舰——“登州”级战列舰,如同四座移动的钢铁山峦,威风凛凛地停靠在深水泊位。冰冷的钢铁舰体反射着阴郁的天光,粗大的炮管斜指苍穹诉说着其强大的火力。 码头上, 同时,这也是把吕方和郭盛这两条前世水浒故事中的梁山好汉,招揽到武松麾下,为武松自己所用的一步。 这也是为什么吕尘打仗的时候极少动用水军的原因,一般除非敌城有河道经过,否则打仗的时候吕尘很少动用水军。要保住狼族水军的神秘和威严,这能给那些隐藏在暗中的敌人极大的震慑。 安德烈不断咆哮,冲向陆东来这边,他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坐骑陨落。 现在如果被这些官差抓走,进了衙门,有理也说不清,既然蔡京奴才要报复自己,自己到了官府就只有死路一条,还会连累潘金莲。 忍术、体术、幻术、血继限界等应有尽有,这个自然不出乎众人的意料,毕竟这是张蓝的看家本领。 “何止不如意,连我都跟着倒霉,到现在也没有大家闺秀愿意嫁我。”尉迟宝琳嗷嗷一声,愁眉苦脸抱怨不断。 现在仅仅只是第二步之下,冰晶神灵龙的肉身之上就是布满了裂纹,所以陆东来无比担心,害怕雷劫还未散去,冰晶神灵龙就无法承受登龙步的恐怖压力。 听到林阳昊这么说,几乎所有人都是眼前一亮,神宗宗主,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原来,中军大堂之上,除了居中坐着陆谦,居然还坐着一个很熟悉的人。 庄纯起身,按照习惯,伸了伸手,他这会的脑子里有一种东西,名叫浆糊。 所以他家老汉为了能够更好的卖猪肉,这屠夫当初可是把兜里攒了很久的钱都套了出来,买了个大型号的冰箱。 而唐雪柔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回复了几封邮件,处理完唐家公司堆积的公务,她也上了床。 一路上爸爸也没跟她说什么话,倒是跟桑余聊了几句,到家以后,桑余被爸妈盛情拖回家去吃饭,倒是把她给落在后面了。 邵向北知道霍沐希的性格本身就带着一丝固执的气息,只是用手轻拍着她的后背。 鲜血好像不要钱一样涌出,雅尔一下又一下,饶是疼的全身发抖,也未曾停下手中的动作,直到一条手臂上全部都是深可见骨的抓痕。 进入那个不对普通人开放的特制透明电梯,特查卡抓着盒子的动作不由的紧了紧,没多久,电梯停了,停在了七层。 血印无奈之下,只好一把将龙圣庭抱起来,而龙圣庭蜷缩在血印的怀中,却低声说道。 对面的男人的胸膛坚硬得像是石头一样,不是说好是植物人么,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红姨奔波劳累大半辈子,如今孩子事业有成,被接过去享天伦之乐,也算圆满。 他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十几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墙一瓦,已是熟识无比。 “呕。。。”而这一次显然不只是吐几片肺叶就能了事的了,红的黑的什么都有,赵逸甚至觉得自己什么事都不做这货就会自己挂掉。。 坐上桌之后,武南兴、黄超以及范征纷纷向吴天敬酒,吴天没有跟他们客气,全都一一干杯。 第614章,工钱不涨,先涨房租物价 大同历三十八年(1660年)二月十三日,吉大港。 昨日海上那场无声却惊心动魄的“绕行示威”,如同一记沉重的耳光,火辣辣地烙在东吁大都督杜麟征脸上。 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不仅将民朝舰队安置在偏僻的角落,甚至赌气般没有立刻去拜访老友夏允彝,试图以此维持最后一点体面。 然而民朝方面的反应 发动林家和徐家两家的力量,想要在魔都市查清楚一点事情还不简单吗? 只是这混沌之气,只能算是后天凝聚,与池帝一的先天混沌之气,有着极大的不同。 “什么意外?连给乌魔寨的大当家贺寿都来不了,派你一个新人来。”鬼谷寨的六当家,有点咄咄逼人,不饶人的样子。 此外作为人族最大的药材进出口家族,丹宗每年都采购着我们六成的药材,接近百年了,这种默契双方都在谨慎遵守。 “我向老师们问过,他们都说她再也回不来了。”说到这,李尹泣不成声。 一边喝着玫瑰花茶,叶游一边欣赏着魔都的江景,看着这霓虹灯五颜六色的围绕着魔都唯一一条大江散发出温和的光芒,心里莫名的感觉到一阵的舒适。 “哼,老子自个儿锻炼锻炼,怎么在你眼里就是逃跑了?藏头露尾的到现在也舍不得现身,是长得太磕碜了不敢见人吧?”它心知不敌对方,跑也跑不出去,索性放开了损对方,以期在言语上能胜对方一筹。 九儿周围形成了一个圆形的气场结界,结界外围橙,金,褐,青,白,黑,银,还有风和雷穿杂其中,绚丽的色彩夹杂时隐时现的风雷,九儿仿佛置身于元素的国度。 一眼看去,仿佛是世间最美的暖玉般,让人恨不得上前细细抚摸,感受。 举起手回应了一下,那两排坐着的人兴奋的挥着手,看的夏晴很是不解,至于吗? 蒋明月在会议上一言不发,看着各方工作人员争论不休,眸子里却是一片淡静如水。 不管是什么原因,顾家突然送来的请帖让蒋媚心里慌乱着,但是她又不能不跟去看看。 她跟着男人转身离开婚礼现场,草坪附近就是酒店,他们找了个角落,用报纸铺在地上,就这么坐着吃起来。 半个月的时间眨眼即过,今日,乃是前往飞仙圣境的日子。“这一天,终于来了。”萧凡伸了个懒腰,眯了眯双眼道,眼中尽是浓浓的期待之色。 她明白陈阳的想法,陈阳就是要对正在闭关的祝雄霸造成骚扰。最好能让他走火入魔。 叶帆含糊地说:“她就看我打架还行,想找我当保镖吧,也没特殊的关系”。 诺一生气,将监控给关了,然后让人进来,他是睚眦必报的人,既然白帝国送了这么一份大礼给他,如果不回敬一下,岂不是对不起他们的良苦用心。 他的掌心出乎异常的大和温暖,直接一手就可以将她整个手掌包裹起来,静幽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就像是踩在云端,那么不可思议。 临走时候吩咐,让这两位姐妹一年之内就跟着这安娜公主号旅行就是了,不过。。以后不要让她们出房门了,在里面待着挺好。 那天晚上,我回到宾馆之后又是一夜问没睡,自从晴萱生病之后,我的休息真的变得很少,不过我却没有丝毫觉得累,因为我知道,晴萱比我还要累,她要和病魔作斗争。 第615章,管天,管地,管空气 车队在一家规模中等的纺织作坊前停下。厂房上挂着“隆盛织造”的牌匾。 老板陈隆盛早已得到消息,带着几名管事在门口恭候。他年约六旬,身材微胖,面庞圆润,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绸长衫,笑容可掬。 陈隆盛当年在江南也是大户子弟,年轻时那是书画琴棋诗酒花,而后就被大同社毫不客气的赶到了西南地区,家族成 她亦知道千丝纸是白狄皇室之物,却一直不敢问,顿时一阵头晕,怎么努力想都想不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段记忆仿佛刻意被抹去了一般。 那些成功的大人物,谁真正把律法看的多么神圣了?若是真的视律法为雷池进而因此畏首畏尾什么都不敢做的话,还怎么做生意还怎么赚钱? “恩!”对着傲天点了点头,香香飞向了天空,火系的禁咒:末日的审判。 贺泽本是有意气辰年,不料辰年却是这般作答,“十二哥”也叫得甚是顺口,好似真叫了他许多年一般。贺泽表情不觉僵了僵,又见辰年那里仍笑嘻嘻地望他,心中不由更是恼怒,冷哼一声,竟是拂袖而去。 辰年话说得轻松,可朝阳子与乔老两个却都知道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封君扬与纥古越对敌,无论谁胜谁负,死伤了哪个,于辰年来说,都会是锥心之痛。 辰年手心里都已经渗出了汗,满脑子都在想若是被郑纶识破了该如何做,是要拼杀出去吗。可郑纶武功高强,她如何能杀得出去。难道就这样被他们抓回去吗。跟着封君扬,去和芸生抢丈夫,去做一辈子被人嗤笑的狐媚子吗。 童妈也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竟然也能红了脸,索性不再管靳言诺,继续忙活去了。 人有五指,抓握等动作基本都依赖拇指,失去拇指就等于是废了半只手。 他知道,在童若刚才最开始告诉他她怀孕的时候他就相信,而这里面,是他孩子的照片。 缓缓取出袖中的毒经来,这是唐夫人亲自撰写的一本,上面详细记载的历代掌‘门’解开的剧毒,皆是来自这万重大山的毒王。 到了这一个步骤就稍微的轻松了一点,只要火焰的温度平稳,就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这个时候,李氏诊所的日常针疗工作都无疑受到了影响,毕竟之前有人出来看大明星,现在又有人来求大名医治病。 纵然最近收敛了不少,他以前怼天怼地的那些事迹,仍然让秦锋心有余悸。 大雪可是在冰川盆地中近乎主宰了上百年的强悍所在,就算黎叔在世,恐怕也不敢和大雪叫板。王胜认识的人当中,估计只有凌虚老道一个才敢实打实的说能够战胜大雪,连吕温侯和灵儿加起来都未必有这个把握。 第二天,叶晨便是迎来了一道圣旨,君王要召见他们,召开册封大会。 叶晨几人回到了院子里之后,叶晨就将院子大门给关了,然后在这院子周围设置了一道结界。 “我说了,那些无辜之人的性命,是你赔不起的。”秦子皓冰冷无比的出声道。 “时光流逝”大法把握着整个空间内时间的流速。置身其中的敌方英雄不仅施展不出天赋技能,脚下的步伐更被延缓到了极致。 其实古法传承学校,是基于华夏中医学校,而又高于其的一个想法。 “包老板,这是我的新助手lur,为人细致周到,服务贴心,对您的任何问题她都尽力解答,同时,她也会尽最大努力满足您的各种要求。”顾恋对看着lur一眨不眨的包老板笑意盈盈道。 第616章,骨子里的地主思维 大同历三十八年(1660年)五月十四日,吉大城,民朝南中总领事馆。 晨光透过雕花木窗,在议事厅的青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夏允彝放下手中的一份《吉大商报》,报纸头版用醒目的标题写着:“两百家作坊遭除名,天朝新规不容挑战”。他揉了揉眉心,这三个月的鏖战,让他平添了几缕白发。 自二月下旬正式启动 舒染灵活白嫩的手指敲击着键盘,从苏凝的v博,和她的大粉头头,一路找到了苏凝的助理那。 其中正赛二十八支队伍直选,复活组三十二支队伍直选,还有四支队伍依靠明都的观众们投票决定选中。 周婉怕大家干吃鸡蛋面包咽不下去,还贴心的给大家煮了杯咖啡。 它的体魄雄伟,肩宽超过两米,满是肌肉的躯体,像是一台人形坦克。 虽然他们餐厅也的确承包宴席,但却从来没有人一次性定制500桌。 靳沉寒皱眉,转身想轻轻将她推开,刚转身,手机响了,是公司的电话,靳沉寒只能先接电话,没有推开她。 香浓排骨汤,桂花蜜露,蜂蜜软糕,都是些很有营养,又气味香浓的食物。 “交往?!”舒父的眉毛立刻皱了起来,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一回事。 计划已经有了,但路院却在李普的身边,他没法操作——他得用一只手慢慢爬过去,太显眼了。 随后又找了一处比较偏僻的地方,将别墅从储物戒指里面拿了出来。 柳芊儿犹豫了片刻,玉手下移,扶上了门扳手,微微一拧,轻轻推开了它。 同时,李安的签约公司,华夏传媒的总经理办公室里,王啸天也坐在电脑前,关注着这一幕,他也很期待李安能否冲进二线艺人的行列之中。 这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桃源李家是他的根,自己要是暴露了,这里的人,估计都不多好过了。 好强!玄长老神情严峻,他已经尽量高估林峰的实力了,可林峰实力还是超出了他预想,单凭刚才的交手,他便知自己的格斗实力不及林峰,速度和力量都有所不如,假若双方只用拳脚攻击,最后败的人肯定是他,毫无悬念。 而陆羽这一方,这个层次的武者,只有叶青岚一个,便是陆羽能越级挑战一个,也是二打三,胜率渺茫。 两人当即起身,结账离开了咖啡厅,随后一同前往柳云市公安局。 “我知道了,你也是!”,大声地应答之后,路飞便专心地看着不断地甩出奶油朝着自己跑过来的欧培拉。 韩峰将这一切也看在眼里,他们是一家人么?怎么感觉,有点像外人的感觉? 陆羽只微笑着看着她,不言不语,苏倾城倒是先脸红了,连忙逃出了房间。 恰在此时,里面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随后‘吱’的一声,大门被打开。 就这几句话的工夫,宋维早已奔出了巷子,隐没在黑暗之中了。原振侠定了定神,知道追不上了。他想打量那个救了他的人,可是巷子中相当阴暗,根本看不真切,只看出他的个子相当高。 “妈,这是叶院士出具的报告,比省里的还确实。这回准没错,她就是咱们家的七妹。”姚官见这份报告除了程烁今和叶老二人签名外,上面还有大舅的见证,所以口气才这么笃定。 很明显,多罗能够将安卡拉击败夺取城堡之主的位置,就证明了多罗比安卡拉更强大,更有实力,对于这样的手下,帕拉蒂是希望越多越好。 第617章,老友交心与高贵的出租车司机 大同历三十八年(1660年)五月十五日,吉大城,杜公馆。 午后的阳光透过杜公馆庭院里繁茂的菩提树叶,洒下细碎的光斑。 一辆漆色半新的甲壳虫停在气派的朱漆大门前,夏允彝躬身下车,门房早已通报,杜麟征亲自迎到了门槛外。他今日未着官服,只一身深褐色的家常绸衫。 “仲彝,”杜麟征声音中带着 “那你觉得这次就算你失手,能不能掉出20名外”江凯然又道。 一把短剑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射向陈锋的脑后,陈锋微微侧头将其躲过,然后两根手指探出,将刚刚从脸庞飞过去的短剑夹在手中。 说到这里,卜剑锋双眼有些充血,拳头也不由自主的捏成了拳头,显然哪怕二十多年了,卜剑锋还是充满愤怒。 他们心中的担忧出现心头时,程有才手掌在腰间储物袋上一拍,一把绽放寒光的大关刀疾射而出。 凄厉的风哨之声,在钟广顺庞大的身体之上响起,向着逃遁到百米外的阎罗鬼修,疯狂的撞击了过去。 ”扑哧!!~“一声巨响,威力巨大的清风宝剑剑鞘一下子击中一位狱空门之徒之上。 “看什么看?滚!”黄森走到门口,对外面的人吼了一声,然后一脚把打开的门踢上。 陈浩直接答应,在蓝悦的双目注视之下,握着四颗灵魂珠的手掌猛然一握,直接将四颗灵魂珠捏的粉碎,使得灵魂珠里的灵魂,彻底魂飞魄散。 金胖子说着指向了窗外,人们转头一看,对面的一栋大楼上有几个大字,正是孙氏酒店。 当时江劲松对刘明的话嗤之以鼻,非常的不以为意,现在相信了。 怎么回事?难道他故意这样想让我感冒?云茉雨郁闷的想到这里激灵灵打个寒颤,她猜对了吗? 那青烟在高台之上悠悠一转,随即,烟丝尽散,露出一个身穿金袍的少年形象。 在听到自己的父亲的哭喊后,天狼缒早就已经是上前,将自己的父亲扶起来了。毕竟,望着自己父亲那老泪纵横的模样,天狼缒也是一阵感慨。而且,天狼缒也知道,现在兵败如山倒,想要挽回整个局面,那已经是不可能了。 一声轻微的碰撞声响起,火焰像是撞到了一个结界一般,被结界吸了进去。 梁浩见状之后,也是轻轻点头,因为纠结已经过了,他也早做过决定。 林证真心忙,入住后立刻打开电脑,一忙……后半夜才结束,忽然想起云茉雨也在,就拨通了她手机。 “是!”两个陨仙殿的人,不敢违抗少主的命令,伸手亮起大股魔元,直接冲上去帮忙。 突然间,窗户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敲窗声,在这大晚上显得十分诡异。 “此药有效!”就在这时,一旁盘膝而坐试药的李道睁开了眼说道,大家立时将解药合水服下,盘膝打坐了起来。 “想一件事情,什么事情都行吗!!”李察不明白拉尔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什么事情。 进酒作乐几巡,王允极其致敬,美话连连,虽然管彦心知王允乃有意讨好,但听着依旧十分舒心。 准备围攻陈胜的战士们也不由停下了脚步。因为他们都看到了,周围出现了不少蛇类。 这种方法太过残忍,所以萧过只有找那种该杀之人,平民他是不会去动手的。 李宝强忽然发现天上的云朵呈现出很奇怪的形状,成辐射状,好像在无穷远处有一个中心向外发散。 仅仅那一次就差点让他迷失其中,由此可以看出阵法的厉害,简直杀人于无形,你进入阵法之中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也就是因为阵法太过厉害,所以不知什么原因,阵法修士也越來越少,延长到今天都可以说是绝种了。 这一声唤,唤来的不只是洪德发,东床空山春娇全由侧厅过来了,直以为七爷有什么好事叫他们消遣,不料七爷却是胡乱安排了几件事叫他们去办。 其余的三大部,完全可以由行政部门來替代职能。也就是说军队只管打仗,剩下的全是行政机关來负责。 闻言众人皆是一惊,他们都知道雷道为了那只灵猴费了多少心血和时间,现在竟然被人拐跑了?这还了得? 接下來的两天。徐东专心在林子里狩猎。他之所以选择猎杀云豹。是因为紫來喜就是被云豹咬伤的。他猎杀到纹豹而又不受伤更具说服力。 “唐嫣她受了这么大的刺激不会想不开自杀吧。”走出帐篷外,墨阳轻声的在唐嫣的耳边问道。 说话间,武曲姿势收紧,抬脚踢向一位兄弟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被踢中的手腕无力的垂了下来,手上的砍刀也嗖的一声,飞到了空中。 耗时三个月,足迹遍布大半个东部,一共击杀九只化形兽族,震惊世人,特别是蓬莱岛一役,大战联手的龙蛇与独眼蜂,更是让世人清楚的知道古羲的战力有多么的强悍。 这会胡雪前面的人已经测完了,千恩万谢的离开了,胡雪赶忙走上前。 做了这么久了,我也累了,早就想找个机会溜出上去,陪老婆孩子安安稳稳的过以后的日子。 “怎么回事。”到被慕容秋枫抱在臂弯昏迷不醒的慕容念。上官烨一顿。随后阴戾嗜血的眼眸直射风烈。 “走水路不引人注意,而且时间要比路陆短,既安全又节省体力,看来蛮牛和毒剑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萧秋雨说道。 古蝉大眼睛看着古羲,直盯的古羲不好意思,虽然知道古羲有很多情人,但此刻看见古羲去见,心中也是酸溜溜的。 千手冥下意识的望向了跟随自己来到这里的忍者们,没错,这只浩浩荡荡的队伍,暂时就是由自己来作为军事主官。换句话说,这些人的性命,未来都已经全部握在了自己手中。 萧秋雨还是原来的萧秋雨,身体上没有一点枯萎的迹象,相反却变得更加的精神凌利,护体真气也由原来的稀薄转为浓厚,只是和刚才不同的是,在这护体真气的外围之上还流转着一层淡淡的绿色真气。 第618章,工匠,商贾,你们怎么都不体谅东吁朝廷 大同历三十八年(1660年)七月十五日,吉大城,锦衣卫南镇抚司衙门。 这座位于城东的衙署,门庭高阔,石狮狰狞,黑底金字的匾额在盛夏的烈日下反射着沉郁的光。 与北镇抚司负责侦缉、情报的不同,南镇抚司门前车马往来频繁,多是载着账簿或有衣着光鲜的商贾愁眉苦脸地进出。 这里是东吁的财赋重地 大约八点四十多的样子,江院助带着两名院办的工作人员来了李权的中医骨科门诊室。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张信发就直打了个哆嗦,而后又下意识的远离了一下王雅。 “难得毛姑娘到静王府作客,泽儿,不如吩咐厨房多准备点好菜,今晚留毛姑娘吃饭吧。”她笑容淡淡地道。 王跃摸了摸鼻子,不禁苦笑着走了过来,在他的手上,已经提着三四个袋子了,这些都是林朵儿替他挑选的。 她一大早就起来了,因知道刘渐最近还是吃不下东西,便打算亲自去熬点牛肉汤,牛肉铁质丰富,最适合他如今缺营养的身体了。她以为他还要再睡一个多时辰才会醒来,谁知道她刚走没多久,他就已经醒来并且大发雷霆。 “要吃吃……”见自己的手指头被贺兰瑶拉了出来,龙绍炎一脸委屈的看向贺兰瑶,弱着声音道。 然而事情显然不会这么结束,一道奶白色刀气从戴尔身后极速奔来,并且有一位略显单薄的身影紧跟着刀气冲向戴尔。 说实话,这个时候吴邵刚是不想动刀枪的,他需要平静和稳定的时间,以发展自身的实力,合州御前诸军扩军的计划已经出现在吴邵刚的脑海里面,秋收之后就准备实施的,可是突如其来的一场战斗厮杀,打乱了一切的计划。 不止是炼制丹药,因为她这一路上也采集了一些灵花,所以,她还炼制了几炉灵花符。 成都府城的面积与京城差不多,甚至还要大一些,只不过在繁华程度方面,与京城无法比较,与建康府城等等也是不能够比较的。 “夏琰,你能不能帮我和你那位表姐夫说说?让他帮着把我那同学弄个编制?”王燕向夏琰问了一声,她口中的同学就是她男友,因为是编外人员所以不好意思向夏琰直说。 他从山洞中走了出来,飞入天空,他打算往下一块大地飞去,看看另一块大地上的修炼速度如何。 坐在榻上,喝着雨前龙井。十分惬意。只是这分惬意在见到碧儿独自回来时,再也保持不住了。 玉娟阿爸以为他是在说笑话,也就没有太在意。而玉娟虽然知道他是真心实意,但知道这鸡肉是专门给丁绍光做的,所以,她只是微笑地摇了摇头。因为刚才他已经亲过她了,那滋味比她吃鸡肉更让她感到香甜。 现在唐逍担任临港公司总监,年薪百万,但是此时此刻,对这个位置他却看得相当淡了。 说完,我们俩都得意地大笑起来,象两个置身世外的仙人,在梦的无忧中闲散。 呆在仙草门,仙草门所赚的资源仅够门内弟子用,但自己,呵呵,根本就不够。 孔融按照与赵葛等心腹商量的办法,首先拿夏枫开刀了。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了夏枫,其他人就好对付了。 “因为皇上不知道江南的来历。”杨如欣叹口气,毕竟这样的事儿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第619章 ,阿贵的小幸福与长街相送 大同历三十九年(1661年)三月,吉大城的空气里混着海腥与木棉花甜涩的气息。 当“大同车行”的鎏金匾额取代“吉大车行”的老招牌时,东吁商界的地面,却如同炸响了一道惊雷。 那些原本咬着烟杆、一副看热闹的心态,看民朝工匠司动作的本土豪绅们,第一次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常殷在车行叱咤风云、 “萧晨,你也忙了很久,沒吃饭吧,你们两个都过來吃吧。”王惠轻笑道,招呼萧晨赶紧过來。 “秦门主,不知道那开天宝匣哪里去了?”邢海面色不善的问道。 至于万盛公司,冰刀已经有了计划,所以就算萧晨不说,他也会按照计划行事,在关键时刻出手,将敌人一举歼灭,这样一來不仅萧晨能够洗脱嫌疑,同时还能够让万盛公司‘挺’过难关。 “放心吧,大哥,我已经知道了他们住哪了,明天我就会想办法的”雷刚急忙说道。 陆上龙对叶冰吟从來都是不屑一顾的,可是他又很害怕叶冰吟,因为叶冰吟实在是太能打了。 一条咬住了自己尾巴的蛇,这个比喻是很恰当的,唐光禄并不是那条蛇,但是他却把自己策划成了一条蛇,相城所发生的事情,如果看透了本质,原来一切都是那样简单。 才子心想,肥婆她是怎么知道的呢?想到这,才子又想,她一定去过我家。 这样的结果,还是李长空当时‘弄’出来的飓风吸收了大量的音‘波’攻击的缘故,不然,这些龙组后备队员,全部都会直接去见阎王,不至于躺在这里等候着人来救了。 萨罗一阵狂笑之后终于是意识到自己今天似乎有点开心的过分了,这才止住笑声,但是,脸上的笑意还是止不住,于是,萨罗便是一脸的笑意看着唐程。 看着桌子上投下的阴影,谭晓峰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抬头看向来人。 夏煜前世就认识一个玩摄影的,他的技术不算好,但经常可以拿到市级省级的奖项,除了他手里价钱不菲的设备之外,还因为他的拍摄地点。 高志明吓得一哆嗦,怎么感觉这家伙的俩眼珠子绿油油的,跟大野狼似的? 机票是周灿帮着订的,正点是三点二十到白云机场,再从机场过来,大概四点钟半钟可以到家。飞机上的餐点难吃,到的时候也都饿了,五点左右吃饭就刚刚好。 木晴厉声道,她不允许在自己的管制时间之内出现什么事情,况且还是严重的事故。 他喊完话,静静的看着四周,依旧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没有风声和鸟叫声,依旧还是什么都没有。 不得不说,每个剑修在拿出自己的飞剑之后,都有那么一种从容不迫的淡然,不过这也正是剑仙的优点,心无旁骛,眼中唯有这一剑,陆阙也是如此。 定神丹,人级中品的灵丹,效果如其名字一般无二,稳定心神之用罢了。 楚玉的底牌已经差不多出尽,不过他还有一招大个火球没有使用过,但是这玩意他研究出来就能够唬人,实际威力其实也并没有增加多少,到时候估计也就是能当个出其不意的幌子。 不过嫦曦此时却对外界难得一见的太阳神金视若无睹。一双明月般的眼眸紧紧的盯着深渊之内。 “不行,他马上就要追上了!”裴轩眼看形势不对,刹住了脚步。 可是许申说了要是他明年能考中秀才,他以后想干什么都不拦着他了。 混沌中,四道神光并作一处,化作一道永恒的神光洞穿了黑暗屏障,跨越了光暗交界,撕裂了星空战场。 无穷尽的信息在维度变化间展露出来。直到跌落到维度最低层。那是一个完全由信息组成的维度宇宙。没有丝毫的物质和能量概念。 李尚气愤不已,好不容易能将杨凡干掉,偏偏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呵呵,先前的间歇性电击惩罚老夫都适应下来了,你再炒冷饭老夫会怕? 一旁的宣懿见状想要奋力抵挡住第二柄剑,却骇然地发现出剑者的修为远高于自己,刚一接触飞剑,便收到冲击,吐血摔倒在一旁。 经过了不短的路程之后,魏长明离开了桃山珠峰,走下了山道,来到了山脚下的集市。 褚尉听到这话有些迷糊,在他看来秦楚应该是失手被擒,所以被胁迫过来招降的。 刘西西若有所思,虽然她不喜欢赳赳老BB,但是她第一次谈恋爱,是应该多吸取点别人的经验。 沈芮刚到泰恒大厦就近,开门下车的时候,就看见印臻从旋转大门迈出,迎着沈芮的方向走过来。 古尊所做的一切,让所有人都觉得六界即将见证一位史诗级长存不朽的成长史。 听清这是毒蛇吐舌头的声音,云宸立即让八具仆尸护在自己四周。 散播系统的巨擎,实力远超目前的他和琼霄,他们保管系统,保不齐那巨擎会不会察出什么端倪,在系统上做什么手脚算计他们。 疲惫化作了睡眠,没有了监狱铃声的吵闹,身处一个安全的环境,从到这个世界之后一直紧绷着神经马克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这两天她一想到公司马上就撑不下去了,就还有老妈赞助的最后五百万,她就忍不住借酒消愁,喝完酒没多久,就把姜黎弄了过来。 一般中医馆或者老大夫都有自己惯用的供货商,少有会向这姑娘这样老药店直接大批量买药材,买银针,这是要针灸?老者挑了挑眉。 这队领头人看着贝的眼神中充满了诚恳。这种眼神像极了那种新人销售,看见一个一声名牌,上来就是说,这些车我都包了。然后还将钱支付了。就是那种眼神,充满了带着目地的诚恳。 虽然没有明着表示,但乾坤应当是地球之上最强的智脑,它的分析不会出错。 别说是她了,就连王跃都被自己给吓到了,他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一时间陷入了茫然。 从南夫人去世那天起,夏安安回到了储物室,每天的吃食都是赵美琪给的面包和牛奶,因为南堇年没有开口,所以她也不敢给其他什么吃的。 第620章,工业发展与复兴的金帐汗国 大同历三十九年(1661年)三月二十六日,吐鲁番,招待所。 都护府治所位于吐鲁番城中心,是一座融合了汉式殿堂与西域拱券建筑风格的院落。 文吏引着夏完淳来到都护府公房,他注意到廊下挂着几幅地图:西域全境图、铁路网络图、矿产资源分布图。最后那幅图上,天山南北标满了代表棉花和代表小麦的符号密密 恶鬼话说一半就看见床底下那个男人闭着眼睛的同时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呈剪刀状,准确无误的插中了他的两个眼珠子。 回到在孤城暂时居住的地方,智式便开始研究如何猎杀这种怪物。 这是一个进取心强烈的国家!就如同一个刚睁开眼的幼虎,满世界想去寻找食物,来让自己不断强壮。 但徐风知道这完全是有可能的,古代的机关术非常的高明,特别是墨家,很多东西设计不比现代落后。 看见大门上的门牌,楚浩感觉脸上有三道黑线瞬间垂了下来,只见门牌上写着,华夏储粮,中原省,洛州仓。 他倒也算老实,古代歌曲跟现代歌曲不同,古代歌曲讲究对仗工整,歌词华丽动听。简单点来说。华国课本上那些需要背诵的宋词,才是古代真正的歌词。 不过,这其中也有那个戴眼镜的,和凉秋两人的功劳,他们如何干掉了太二真人,回头看看能不能拿到太二真人第一视角的录像,好好研究一下。 雷尔先生听到了声音后立刻向我撞了过来,我们两个都倒在了地上,而在这时我们刚才站的那个地方竟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白色球体,上面还闪烁着蓝色的闪电。 众人听到他这样说都受到感触,年轻出来打拼无可厚非,但终有老的一天,叶落归根是最好的归宿。 江离调整了一下坐姿,不着痕迹地和乔斯然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乔斯然不得不坐直了身子,不过双手还是紧紧抱着江离的胳膊。 回房后,纪大为让苏梓沫去打一桶清水,他将画布平铺在毛毯上,拿出大号羊毛刷,轻轻清洗画面。 “他不是你仆役,传承朱厌,与天宫有染,还跟冥狱那些人有牵连,是疑犯。”许攸阴柔地重复,弯起的眼睛一点笑意也无。 但二者还未真正交锋,威虎山方圆千里的气机勐然一变,随即一颗仿佛鲜血凝成的巨大祖星投影出现在威虎山上空。 苏槿凡为了方便观察肖宁婵,所以坐在她斜对面,一眼就可以看到门口的情况,叶言夏刚进来的时候她并没有注意,等人走到她们旁边了才看了眼。 被若尘踩在脚下的猥琐男见到警·察,那是比见到亲爹还激动,挣扎着想要求情。 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传承气息,有的已经衰落很久,有的正值旺盛。 所以,不管怎样,目前,陈妙彤都是整个老陈家最不希望左氏和离的人。 江离一路都没有搭理乔斯然,无论她说什么话他都在专注开车,乔斯然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叶无尘也觉得有些诧异,皇室给自己穿的驸马爷的官袍似乎有些过分了,就连沈君然的驸马爷的锦袍都没有这般的华丽。 他们之间的婚姻状况并没有对外公布,尤其是在公司,景娆虽然和她关系很好,可到底是公司的人。 羌人求娶慕容金的事情,她也听说过了,羌人狼子野心,对中原大齐的觊觎不会停止,目前的何谈也只是暂时的,就如同柔然一样。这一西一北,宛若两头猛兽对大齐虎视眈眈。 第621章,阿凡提与热销的棉布 吐鲁番已经可以说是一个汉化的城市了,当地的汉人已经超过了六成了,但这座城市依旧是一座多民族的城市,属于大杂居,小聚居,光看建筑就能看出这个市坊是属于哪个种族,汉人是喜欢建四合院和楼房的建筑,而牧民具有当地的特色建筑。 离开商业区,李长兴带着夏完淳走向城北的“牧民坊”。这里是吐鲁番少数民族的聚居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姓……算了,说了你也记不住,我不喝酒!”,司徒静无奈的摇了摇头,拒绝了牛冲的好意。 一切借助外界力量得到的能力,都是虚假而不可靠的,哪怕看上去极强,也要不得,因为这终究不是自己的东西。 “那倒也未必!”,执拗一声,六号包厢的房门被轻轻推开,陆遥扭头一看,却是赫连诺笑着走了进来。 中央地带,一名白衣飘飘,手中抱着一柄长剑,脚点枯黄一颗芦苇上,枯萎的芦苇,连一枚铜板都无法载重,更别说人躯。 李老将军可以训斥冷颜,但是却绝不愿意和现在的汪洋对视,心中这样想着,抬脚就慌乱的出了帐篷,还不甘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帐篷,恨恨的盯着帐篷,似把帐篷给盯烧一样。 “依璇发烧了,医生担心她会转为肺炎,所以让她在加护病房里面先呆一个晚上,观察一下。”季婷对着电话里面的洛岩解释地说道。 第二天,方安雅红肿的一双眼睛來到了龙腾娱乐大楼,当她踏进一楼大厅的那一刻,在场的人立刻安静了下來,将目光全都投在她的身上。 “那我处理好这里的事务,陪你回去。”艾瑞克低下头,看着她说道。 只见梁运生正笑着跟他解释,可他依然不依不饶,非要今天调房间。 “虞寒,你……”她有些不太敢开口,脑海中隐隐约约的蹦出一个念头来。 五毒兽想起上次发生的事情,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哪里还管什么鸡腿,直接的就跪在了时颜面前抱着他的大腿,哭得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那还等什么,我们直接去审问陈哥就是了。”老蔡倒是个急性子,一听盛风华这话立即就站了起来,恨不得马上去审问陈哥。 用石头组合成了一个“sos”的标志,薛定谔走回来,转动化合物罐子的合金柄,一股酸气就冒了出来。 “希望你能够言出必行!”邱少泽看着叶凌宇说完这句话后变不再看向商梦琪。 突然,在昊辰等人说话之时,这东冥山巅远方,突然传来一阵刺耳声响,声响由远及近,好似狂风呼啸,又似魔兽嘶吼,杂杂的汇聚在一块,让人毛骨悚然。 “果然是杀人如麻,老夫今日便取你项上人头,以祭朱雀山庄四百余人的在天之灵,看招”,话没说完便向月无痕袭去,顿时间一片刀光剑影,兵器相向的声音煞是刺耳。 她茫然离开了高楼顶部,慢慢走到楼下,抬头深吸一口气,还未吐出来,一条身影已经落下,直接轰然落到了旁边的车顶,车窗全碎,崩裂如雪,行人尖叫,四处躲避,而那车子却抽风般尖锐的叫着。 昊辰周身有着强横的冥力运转,看着辰东跟金蟾妖尊的过招,他的脸庞之上,满是惊骇,这通天境的强者交手果然名不虚传,光是随便一招,就能够造成如此大的动静。 第622章,广播电站兴起与会移动的界碑 大同历四十年(1662年)四月十五日,吐鲁番。 夏完淳站在知府衙门值房,手中拿着一份刚送来的季度报表。纸张在午后微风中轻轻颤动,上面的数字却沉甸甸的。 吐鲁番纺织工业区正式投产满一年,棉布月产量已突破五十万匹大关,去年秋天,当第一批“西域布”通过铁路运往关中时,西域布就以物美价廉,质量上 “居然没死?有点意思!”江南一脸的诧异,显然向罡天能接住这一指,让他很是惊讶。 听到罗昊的话,在场的几人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震惊,此行只有他们九人知晓,消息有怎会泄露出去? 她正将脑袋贴着卫七郎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一只手却忽然伸了进来,带着无限爱怜,温柔地探进了肚兜,摸上了她的身子。 苍穹圣地的人,一路上都有,为人指路,一直在提醒进来的修士们不要乱走动。 我相信如果不是那个畜生一直把我关在家里,他们早就把我给强了。 艘不科仇鬼后球战闹孙鬼鬼不同的材料在不同的服务器之中价格是不一样的,打个比方说,沿海地区的海鲜就便宜,可是在大陆内陆地区就死贵一般是一个道理。 陈肖然笑了笑,转身手伸向身后的床头桌,拿起手机,扫了一眼荧幕。荧幕上显示是一串陌生的手机号码。 “雷灵,只是切磋而已,又不是生死战,不必太过介意。”叶擎天安慰道。 刚解了身上毒素的柴杰,再恢复身体控制权之际,立即大骂起来,想到此次竟是被人当猴耍了,心中便是无比郁闷。 我们跟着孙仙人来到一处外貌最好的建筑前,门口的守卫赶忙下来迎接我们。 因着他的势力,苍桀素来对他存有芥蒂。刚才那番话,明显已经在警告他了,此次来到仙都,是福是祸还说不定,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他展开手心的鳞片,泽尧盯着那鳞片,抿紧唇线,险入抉择当中。 雪梦蝶害羞低头偏身,这一抹温柔动作引出更多的筑基修士为雪梦蝶发声,共同声讨王青山,让王青山向梦蝶仙子赔礼道歉。 穗穗只安静听着,没有发问,也没有插话,这些事,她参与得越少越好。 恐怖的灵力波动泛滥,形成明显的涟漪,激荡四周,大量修士和妖兽被涟漪吹飞,连站都站不住。 金鸟口中喷吐出火焰,烧着渔民的身体,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海岸上,渔民带着火苗,四处奔逃。 转眼之间,两者便是直接撞击在了一起,一击之下,双双后退,林莫瑶手上的玉渊也是“嗡嗡”作响。 阴阳政泽和迪丽热巴在去宴会的路上突然阴阳政泽听到后面草丛有动静,他示意迪丽热巴不要动随后他的身子一闪变来到了草丛后面。 路人是筑基境修士,曾真正参加过环凌城破城一战,更是亲眼见到王青山大发神威。他看在太安宗的面子上,才和蔼可亲,要不然只会冷言以对。 她大可不必掺和进来,也大可选择随云翳他们去神龙族,可是她却没有离开。 轮回空间为轮回者觉醒天赋可不是乱觉醒的,轮回者大都以天赋作为自己的强化方向。 可惜再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发现除了思念,所有努力全是白费。 “通天剑、通天剑匣本来就和此世间真气内力一般玄而又玄,只是玄而又玄的东西,却鲜少于人间带来帮助和安乐,更多带来的是杀戮和不详。”铁冠真人感叹道。 第623章 ,被盯上的莫卧儿帝国与飞艇 大同历四十年(1662年)九月二十五日,吐鲁番。 晨光初照吐鲁番火车站,站台上熙熙攘攘满是准备出行的旅客。西域都护府代表队五十余人整装待发,队伍中有二十四名球员、八名教练与后勤、十二名都护府官员,还有两名《西域新闻》的随行记者。 高天磊一身戎装便服,看着热闹的火车站笑道:“这场景可比我当 “老宋,你这也太正规了吧!”我脸色带着微笑,心里却在暗骂老宋老奸巨滑。 那个邻居再度鬼鬼祟祟的上门了,这次他是趁着黄老汉出海时候来的。 “好。”芙芙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她还是按照沈浪的说法做了。 “可是,他已经明确说了,不问人间事,我们就算和他对话,又能说什么?”魏雪有些好奇。 姚昭的气息太过恐怖,六人合力抵抗,没有丝毫效果,一时间,张口结舌。 可惜,这些盘算都被那一伙水贼给破坏了。萧漠很愤怒,但是他没有直接派兵准备攻打那伙水贼。将不以怒而兴兵,萧漠这个君更不能因为愤怒而出兵。 机会!萧漠一看湾鳄的样子就知道湾鳄并没有拿他当回事,趁着它没有戒备,萧漠一刀就劈在湾鳄的眼睛上。弱点攻击!湾鳄的一只眼睛爆开,浑浊的黄色液体从伤口流下。 段凛性子清和又体贴,她与他本就相处的来,几番同游相处,关系更是突飞猛进。 松了一口气,看来果然是我耳朵听岔了,估计是这几天的遭遇,让我精神都恍惚了起来。 只是谁也没有发现,夜色下,一匹浑身紫红的马儿一双巨大的眸子死死地看着山谷两侧的众人,似乎是想要将他们永远地记住一般。 这对景泰帝来说,似乎是个很明智的反应。因为他是在孙太后的允诺之下、朝臣的拥戴之中,合理合法登上皇帝宝座的。既然如此,即便太上皇回宫,皇位归属问题也是不能讨论的。 树下鼓琴的神仙姐姐并没有发现有人窥视,按着琴弦发了一会儿呆,旋即又轻拨琴弦,弹奏起来。 这就足够了,因为永远都不会有作品让所有人都感到满意,哪怕四大名著,也照样有一堆人黑。 但丑闻这东西,一旦沾上了,就很难洗脱,更别说其中一些情节严重的,直接要面临牢狱之灾。 任何人都逃不过名利二字,何况无论是好莱坞,还是NBA,都是名利场,麦迪就这样被请来了。 而唐海也是师出名门,三杰多少都教了他一些东西,外带他又学过心理学,潜意识的就想要套话。 这一拳轰出,战仙破法式的奥义爆发,哧啦一声,那层空间护罩瞬间崩溃,直接被轰散,那杀戮者似没想到护罩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脸上终于闪过一抹惊恐之色。 时间继续流逝,魔武门弟子仅剩三组,其余两组守在狭道入口处严阵以待,而邢开率领的残狼组已经退守到狭道之内,并派遣其中一个弟子迅速赶往狭道对面的涵麓关,向魔武门大军求援和报警。 当今是信息时代,媒体们的反应就是这么迅速,前脚爆出来的新闻,后脚便可以人尽皆知。 李大嘴人闻声也各自起身,这是房租期限的最后一天,他们很显然要离开了。 宋天堂要接近林婉儿,自然先接近她的闺蜜,林婉儿的闺蜜确实不错。 第624章 ,欧洲的汉务运动 大同历四十年(1662年)十月五日,天津卫外海。 晨雾初散,渤海湾的海平面上浮现出一支异国船队的轮廓,领头的是一艘挂着英格兰旗的三桅帆船,这艘船经历过英吉利海峡的风暴、绕过好望角的颠簸,穿越印度洋的酷热,历时五个月才抵达远东。 “哦,上帝,这就是希望灯塔果然和传说中的亚历山大灯塔一样高大 刚刚站稳,姬考就感觉到了一股浓郁的死气,在这山脉当中弥漫不散,给他的感觉,这山脉就好似一座坟墓一般。 这次猴子托大,又不能众目睽睽之下踢翻油锅,看来他已是凶多吉少,只是尚不自知。 “黄金?”作为曾经白银巅峰的老普拉,深知他最强的时期也无法做到这一步,那么对方的实力已经可以有所估量。 反而是这个维克托,他是从男枪出来的一瞬间,就知道要怎么做,甚至还把自己等人接下来的反应操作都一起猜测到了么? 陈奥一边吃,一边将自己的经历告诉宣宁。他遇到的那些事情,宣宁旁观了一些,大多数都是道听途说,还有许多是亦荣亦枯两人打听到的,却故意添油加醋告诉她的,以便能让她断绝情爱,一心一意习练七步生莲。 敖山大失所望,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敖顺则是大喜过望,西海之富,首屈一指,如今他成了西海龙王,怎能不高兴?敖闰则是一头雾水,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自己换防到北海? 鬼影亲王知道的就有六七个地方,但是他自己也很清楚,这都是黑暗之王随意停留的落脚点而已。 只要朕一声令下,无尽天兵天将便可以直接碾死你。即便你有那把人间的神剑,即便你有人皇之气,也依旧挡不住。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原本属于虚拟的很多生命已经彻底消失,留在这里的只有玩家们这样有着现实特性的存在。 因此,姬考断定,父亲姬昌这一次……是真的死了。再者,西岐一方既然敲响了王钟,那就代表着父亲姬昌从此之后,不会在出现在世人面前了。 加工坊里还有一些机器正在加工。刘紫凝直接开启了机器,把需要生产的酒的配方输进去。然后又把所需的材料和数目都输入进去,就让它们自行生产了。 玦灵还没开口说话,电话对面就传来一道忧伤的声音:“是玦灵吧,你现在打电话给我,无非是两件事。 “恩恩,外公外婆你们在家也注意身体,等我们过年再回来看你们,回去我们一定好好学习,火车来了,我们就先走了。”刘紫凝听着自家外公外婆的话,心里暖洋洋的,这一世,外婆比前世好相处多了。 两个战神神光亮起,手中的长矛抵住了唐孟的剑,双方把力量控制到了极致,在接触的一瞬间,并没有发生能量大爆炸。 “我回来了。”拖着疲惫的身躯终于走到家的佐安,回到家以后只说了这句话然后就累得一躺下床就睡着了,连平常需要他准备的晚饭也没有料理。 所以游四方想大笑,可是下一刻他突然笑不出来了,因为这无人的破庙之中,竟然真的传来一声回应。 渐渐地,恶性循环出现了,没有足够武力就无法给远洋贸易提供保护,少了海贸的暴利,国家当然少了可持续发展的资金,更加导致国力衰退,武力值下降,最后导致无法进行远洋贸易,以后只能采取闭关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