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生成骄纵美人大公的弟弟后》 1、转生成大公的弟弟 他知道这是一场梦，一场毋庸置疑的噩梦。 然而，他无法从噩梦中醒来——证据就是他的身体正仿佛被无意识的肃杀和寂静驱动一般，痛苦木然地向前行进。 （哥哥……） 穿过狂欢的人群，走过彩虹和音乐的洪流中，在爱情女神的巨大雕像下方，有一个闪耀着白色光芒的美丽身影。 （哥哥……） 纯白的礼服外披着紫色的长斗篷，黑色闪亮的长发如潺潺流水般垂落，深邃的眼睛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美丽恬静的脸上带着和善温暖的微笑。 如记忆中一样。 不，比记忆中的哥哥更加炫目迷人。 那人向自己伸出如象牙般洁白、光滑的手：“吕西安，欢迎回家。” （哥哥。） 干涸的咽喉试图挤出声音，却在划出嘴唇前支离破碎，眼睛也仿佛被女神雕像下方的白色身影刺痛般失去焦距，原本令他感到嘈杂的音乐声、交谈声都沉入了寂静的水底。 （我……我怎么了……我……） 恍惚中，视线再次凝结，却看见手中握着一把剑，一把不知何时拔出的剑。 人群的喧嚣也毫无防备地炸响在耳边。 “吕西安！你要做什么！” “立刻停下！” “你怎么可以——” “全部退下！不许上前，谁都不许上前！” “可是——” “这是命令。” 那人缓缓呼出一口气，微笑的嘴唇疑惑翘起，像一座美丽的雕像：“吕西安，你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我恨你！我从出生那天开始就恨你！我要——我要杀了你！” （不！这是谎言！谎言！我是为了回到你身边才——） “真心话？” 仿佛玩笑一般，那人低声反问着，带着嘲讽的笑容，纤长的手指主动解开衣领最高处的扣子，露出藏在丝绸下的白皙咽喉。 “吕西安，如果你恨我——就对准这边刺下去。” （不——） （我不要杀你！我——） 胸口泛起撕心裂肺的痛。 两个声音在脑中激烈争吵。 （我恨他……他是敌人……我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痛苦都是因为他……我要杀了他……我……） （不！不该是这样！不该……不该……我不该杀他！我不能杀他！） （杀了他！为米莉亚报仇！那个孩子死的时候才十四岁！） （不！我做不到！要我杀他，我宁可杀我自己！我——） （刺下去！刺下去——） （不！） 啊—— 剑刺了下去。 因剧痛的刺激暂时找回自我的他低头看了眼没入胸腔的利刃和被血染红的双手，露出欣慰的笑容：“我……我……我都做了什么……还好……还好哥哥没事……” “吕西安——” 视野被如夜空般的黑发和美丽如雕像的苍白脸庞占据，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吕西安……吕西安……” 他吃力地抬起眼，看到记忆中永远闪烁着深不可测的神秘光芒的黑色眼睛此刻竟因焦虑而充盈泪水。 那人紧紧地抱着他，嘴唇颤抖，声音急切：“医生！医生！还有——魔道塔！让魔道塔立刻派人过来！” “哥哥……请原谅我……我……” （我想保护你，我……）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沾满鲜血的手，试图触摸那比女人更加柔软光滑的脸颊，嘴唇却再次吐出恶毒的诅咒。 “雅里斯，我恨你！是你下令杀了米莉亚！”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现在对你说话的不是我……我……我……） 他挣扎着想发出自己的声音，流出嘴唇的依然是犹如重伤野兽濒死般毛骨悚然的嘶吼。 “可惜我不像你那样冷血，我无法挥剑杀死我唯一的兄弟，我只能杀死我自己……你这种随心所欲玩弄权力和人心、漠视生命的怪物……就算得到全世界，也将注定……注定身边连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也没有……永别了！我残忍又美丽的哥哥！” （哥哥……我的哥哥……我可怜的哥哥……为承受苦痛而生的哥哥……我……我……他……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多！我不能舍弃他……我愿意一万次献出我的生命，换取哥哥远离悲伤和痛苦。如果我能——如果我能——） 逐渐冰冷的头颅沿着被丝绸包裹的臂弯颓然滑落，鼻翼呼出最后一丝摇曳不定的气息。 …… …… “吕西安！吕西安公子！” “我的……我的哥哥……我的……” “吕西安！” 滚雷巨响如闪电劈开大脑，与此同时，一种剧烈到难以忍受的疼痛席卷全身。 “啊……呃……啊……” “您还好吗？这是加了镇痛药的蜜酒。” “呼……呼……” 萧云气喘吁吁，抢过送入眼帘的银酒杯，将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终于找回意识，眯眼打量眼前。 午后的暖阳透过水晶顶落在他脸上，身下是柔软舒适的软垫，躺椅靠背表面裹着品味优雅、做工精细的锦缎，错落摆放的花瓶里插着盛放得眼花缭绕的鲜花。 年轻的女仆、男仆们穿着勾勒身材的轻薄服饰，围着刚醒来的他站成两排，左侧前方还立着一个穿着黑色麻布长袍的枯瘦男人，男人垂着脑袋，气质阴沉，腰系褐色麻绳，麻绳上七零八落挂着各式小瓶。 空气中充满花的香味。 他……依然还在异世界…… 方才那场梦…… 不论是剑刺入胸腔的剧痛，还是鲜血浸透双手的湿润，或是那人骤然苍白悲痛的面容，都清晰地刻骨铭心。 但是—— （为什么又做这个梦？） （这些是吕西安的记忆，不是我的记忆……） “公子，您确定不需要请莫斯医生吗？” “不需要。” （我想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这么做？） 萧云烦恼地想着，将酒杯还给女仆。 女仆接过酒杯退下。 黑袍男人上前，单膝下跪。 “我是魔道公会派来保护公子的中级魔道士，很抱歉用魔道手段让您想起不愉快的内容，但我必须在殿下结束神塔祈祷前确认您的情况，以防您因为体内残余的黑魔道力量再次在殿下面前做出伤害殿下或是您自己的可怕行为。” “黑魔道？” 萧云挑了下眉，想起魔道是这个异世界对魔法的称呼，黑魔道指的则是白魔道以外的所有魔道手段。 “我体内有黑魔道力量？” “您一个月前被黑魔道力量侵蚀，闯入正举行仪式庆典的神殿，当众做出自残行为。魔道公会对此深表抱歉。” 男人抬头，强调道：“帝国境内，任何针对神圣（sanctus，意为圣洁、神圣）家族的魔道侵害都是不被原谅的重罪。” “是吗？” 萧云撇嘴。 （根据吕西安的记忆和周围提供的信息，我的身体里虽然也流着号称全大陆最古老最高贵的神圣蓝血，但和被誉为帝国之光的兄长不同，“我”只是上一代大公和侍女生的杂种。上代大公十年前去世，继承大公之位的兄长对“我”一向温柔宽容、宠爱有加，不许任何人怠慢“我”，但对传统保守的帝国而言，“我”是让以蓝血闻名的神圣家族蒙羞的瑕疵品。） （当然，即便是瑕疵品，这副身体也一样拥有神圣家族的不思议力量。至少，“我”身边这些人都认为“我”在心脏被利剑刺穿后还活着并仅用半个月就愈合伤口是很合理的。） “我想知道您是否对殿下产生过真实的杀意？” （杀意？） 萧云犹豫地摇了摇头。 （“我”深爱着他的哥哥，即便是被黑魔道控制了心智也宁可杀死自己都不愿伤害哥哥。） “通过反复探查，我已经确信作用在您身上的是类似催眠暗示的黑魔道手段——施术的人通过强化您内心的负面情感，让您在无意识中遵从他的命令。如果您从未对殿下产生杀意——” “我只有一半的神圣家族的血统。” 萧云打断魔道士：“有办法解除这种暗示吗？” “我必须先回魔道塔向导师报告此事。” 气质和外形都让人想到乌鸦的魔道士俯身行礼，未等抬头，已从香气馥郁的日光屋消失。 （真实的异世界果然和小说不一样……） 萧云暗暗嘀咕着，决定先把身体养好，并且—— 尽量避免和“我”的哥哥见面。 （从梦境展示的片段内容看，这位以神圣家族至高纯血著称、十二岁继承大公之位、多年来深受皇帝和祭司教团喜爱、被誉为帝国之光的年轻大公显然是个狠角色，并且异常爱护“我”这个弟弟。） （如果被他发觉现在的吕西安不是他的弟弟吕西安……） 想到这里，萧·只拥有原主生前最后一天的清晰记忆和当前世界的部分常识·云忍不住抖了一下。 好在他有华夏五千年文明传承的历史与经验，以及——以吕西安的身份醒来后就一直存在于思维海洋的华夏英灵抽卡系统。 系统说明显示，他只要满足两个条件就可激活系统，获得首次抽卡机会，之后通过积累数值、消耗数值的方式重复开启卡池，获得的华夏英灵卡。 并且，卡片可以融入体内让他获得该英灵的智慧与力量，卡片的力量上限由卡片自身数据、卡片人物和自己的灵魂契合度等因素综合决定。 （听起来……好像卡牌游戏……）《 》 2、不受欢迎的家族瑕疵 莫斯医生在数十名穿学徒短袍的弟子簇拥下，由庄园管家高斯引导，拄着拐杖走进充满阳光和花香的大厅：“吕西安公子，请允许我为您检查伤口愈合情况。” “劳烦了。” 萧云依言躺下，目光不自觉地被莫斯医生身侧的一位青年吸引。 青年约莫二十五六，长相清秀，身材苗条，恬静的气质让人联想到女性，棕色长发扎在颈后，耳侧碎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身穿代表学者身份的褐色长袍，领口露出没有蕾丝装饰的亚麻衬衣，略显单薄的胸前悬着一枚象征生命与知识之神的十字形护身符，手中抱着一捧书籍。 （他是谁？） 青年显然也感受到萧云的注视，微笑着低下头：“您好，吕西安公子。” “你是——” “他是米洛亚斯的约翰-迪尔，今年二十五岁，是皇家学院最年轻的教授，也是殿下的心腹参谋，时常代替公务繁忙的殿下主持一月一度的罗莎玛丽学术沙龙。” 罗莎玛丽是吕西安的大公哥哥最喜欢的花，也是花瓶里最常出现的花，硕大缤纷的花卉形似牡丹，馥郁的香气则让来自地球的萧云联想到蔷薇和玫瑰。 （二十五岁……皇家学院教授……虽说这个世界的文明科技程度相当于地球的中世纪，但……二十五岁成为最高学府的教授……而且……看他的着装显然不是贵族……） 萧云暗自嘀咕。 莫斯医生一边在学徒们的协助下检查伤口愈合情况，一边兴致盎然地介绍约翰-迪尔。 “他得到大公赏识时，您已经离开光明城，自然不认识他……” “别看他长相弱不禁风，十三岁时就和青梅竹马的佣兵一起离开故乡，旅行来到帝国……因为没有贵族身份，费了不少波折才拿到大公的推荐进入皇家学院……” …… 不知不觉间，身体检查结束。 确定吕西安身体无恙的莫斯医生在学徒们的簇拥下离开。 约翰-迪尔却没有跟着走出大厅。 他看了眼管家高斯，上前一步：“殿下担心您会因为失忆而拒绝与他见面，或是在见面后由于谈话内容涉及对现在的您而言毫无印象的过往而焦躁痛苦，特意派我来外城庄园为您的失忆情况做一些鉴定。” 语调平静得几乎没有感情起伏。 （什么意思？为什么感觉……大公……他……） 萧云心生困惑。 在仆人们的协助下，他穿好衣服，坐直身体：“你要怎么鉴定？” “我将首先确认您的常识认知情况。” 约翰-迪尔欠身坐在萧云对面，书籍放在腿上。 “关于太阳帝国和神圣家族，您记得多少？” “太阳……帝国……” 萧云的嘴巴微微翕动。 他怀疑雅里斯派约翰-迪尔前来另有用意。 “我……我的头很痛，我确信我知道太阳帝国，也对神圣家族这个词语异常熟悉，但是……与它们有关的信息像被封印锁住一样……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无法想起内容……我……我到底是怎么了？” “您——” 约翰-迪尔沉默了。 少许停顿后，他用缓慢但抑扬顿挫的语调回答道：“黑魔道果然对公子造成了严重伤害。” “——我很抱歉。” “您不必为此感到抱歉，通过对您讲述这个世界的基本常识帮助您恢复记忆本就是主人交托给我的工作。” 他用修长干净的手指翻开书页，开始讲课。 “太阳帝国位于艾拉星球北半球西大陆，是整个西大陆的文化、艺术、宗教中心。帝国地域广阔，土地肥沃，伊波拉河流经的南方平原被誉为帝国的粮仓。 位于伊波拉河中游的王都光明城一向风景宜人、四季如春，城内的塔建筑多融入源自太阳碎片的黄金、代表月亮女神的头发的白银、象征光和空气、魔道的水晶元素，因此又被称为春之城、黄金王都、光之都、魔道之都、塔之都…… ……太阳帝国有至少五千年的历史，虽然每隔几百年就可能发生一次皇朝更迭，但被誉为太阳帝国的灵魂与精髓的神圣家族却是五千年从未断流。” （五千年……从未断流……） 萧云感到强烈的不适。 “……四千年前的太阳帝国，国土面积还不到现在的十分之一，那一时期的神圣家族以国王兼大祭司的形式垄断王权与神权，因此又被称为神圣王室。 凡事皆有盛衰。随着世界的发展、土地的扩张，神圣王室的王权统治也不再牢固。大约三千年前，神圣王室正式放弃王权，退为世袭大祭司之位的神圣家族。 此后三千年历史，太阳帝国无数次经历战乱、政变，皇室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次，唯独垄断神权的神圣家族始终是帝国的权力中心。” “为什么？” 萧云脱口而出：“为什么无论政权怎么变化，神圣家族都——” “因为神圣家族是双生神在世间的血脉。” “啊？” “至少，西大陆各个宗教的信徒们全都这样认为。” 约翰-迪尔翻动书页，娓娓道来。 “双生神是西大陆流传最为广泛的信仰，没有之一。两位一体的神灵既是兄弟又互为父子，其中雅拥有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睛，闪则拥有银色的头发和紫色的眼睛。拥有神血的神圣家族因此不论男女都拥有超出常识的美貌与才华，比起普通人更加纤细修长的体型，家族的直系成员也时常出现银发紫眸或黑发黑眸的特定样貌。” （银发紫眸也就算了，黑发黑眸——） 萧云皱眉。 仿佛看穿他的心思，约翰-迪尔补充道：“黑发黑眸在推崇黑发的太阳帝国不是罕见的样貌，但神圣家族的黑发黑眸和常人的黑发黑眸完全不同，尤其是他们的眼睛……他们的眼睛是最纯粹的黑色，连光都能吸进去。” （最纯粹的黑色……） 萧云想起雅里斯的眼睛…… 梦中的他确实拥有一双让人印象深刻的眼睛，不仅瞳孔是黑色，虹膜也是反常识的纯黑色，深邃神秘，宛如黑暗本身。 “……为保持特定的相貌性征和家族的独特能力，神圣家族几千年来遵从神的命令和神选定的对象婚配生下被称为‘神宠’的至高纯血后代。但因为‘神宠’体内神圣血液浓度过高，很难和普通人生育后代。 因此，神圣家族会在和遵照神的命令迎娶的正妻生下长子后，另觅情人，与情人生育其他孩子，作为家族血统的传承备份。” “既然如此，为什么……” （“我”是个不受欢迎的家族瑕疵……） “您的父亲是一位叛经离道的大公。他依照传统和神选定的正妻生下长子也就是我的主人后，爱上了没有身份的流浪舞女。为了爱情，您的父亲送走正妻和长子，与情人生活在莉莉娅湖畔的小爱神宫中，不许任何人带我的主人进入。直到他十年前死亡，我的主人才以新任大公的身份第一次走进小爱神宫，见到您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听到这里，萧云不禁对从小被父亲苛待却能十年如一日照顾并爱护同父异母的弟弟的雅里斯多了几分敬意。 约翰-迪尔继续介绍太阳帝国和神圣家族。 “三千年来，任何政治势力一旦夺得太阳帝国的最高权力、开创了自己的皇朝，都会册封神圣家族为皇朝的世袭大公，并立法确认这一家族享有的种种特权……” （异世界版的圣衍公？） 萧云默默吐槽。 对萧云的想法一无所知的约翰则详细解释神圣家族与流行于西大陆的众多信仰的错综复杂的关系。 原来，这个世界的人们相信世界存在众神，众神生活在人类遥不可及的更高维度的世界，用人类无法理解的手段干涉、调整人类世界的岁月枯荣、兴衰更替。 其中，西大陆中原地区传播最广泛的信仰是互为兄弟的双生神雅和闪，边境地区因为干旱少雨，人民将风暴神塞拉奉为主神，半人半蛇的海神则是沿海各地的信仰核心。 东大陆、南半球各大陆等也都有自己的信仰体系。 并且，由于人们坚信世间众神都是真实的存在，即便最狂热的信徒也不会宣称自己的神是唯一真神，而是热衷于证明其他信仰的神明是自己信奉的神灵的化身或者下属。 正如白魔道、黑魔道都是魔道，世间众神也没有绝对的善恶划分，即便是主宰邪恶、毁灭和死亡的地狱魔神，也因为其掌控死亡、黑魔道的特殊属性是黑魔道师们最爱的祈祷和交易的对象。 “……虽然这样说显得我有些狂妄傲慢，但大众对神灵的信仰确实带有一定的功利性。” 约翰语锋一转，尖锐地批评道：“如今的神庙，与其说是神灵与信仰的居所，不如说是售卖神像和信仰的集市……人们怀着功利走进神庙，购买特定效用的护身符，并在祈愿达成一年内将承诺的酬谢送回神庙……” …… …… 傍晚时分，结束授课的约翰准备离开。 他将一本表面镶嵌着金银和宝石、异常华贵精美的书交给萧云，叮嘱道：“吕西安公子，请务必在和殿下见面前通读此书。” 萧云低头，看了眼书名—— 《神圣家族五千年历史考证和特殊性研究》。《 》 3、王都篇：初次见面 这个时代，人类文明还处于蹒跚学步的幼年期，但被誉为西大陆文明中心的太阳帝国首都光明城每到夜晚都会城如其名地变成光的海洋。 以美丽庄严的帝国皇宫为中心，数不清的灯火依次亮起，像地上的星星一样闪烁着，照亮整座城市。 ——这种结合了魔道光照术和油脂热燃烧的照明手段在整个西大陆非常受欢迎，和干净整洁的水道系统、繁华热闹的公共广场并列为城市治理的三大标准。 在被誉为光明城心脏的皇家宫殿群的东南方位，是名为银月宫的高雅清丽的建筑。 相较于能容纳至少十万人、建筑规模相当于一个大型城镇的光明宫建筑群，仅有一千个房间的银月宫，难免显得娇小玲珑。 但它毕竟是整个西大陆唯一拥有五千年传承的神圣家族在光明城的重要居所，即便占地不够宽阔，宫殿的种种也都呈现出与主人身份相称的优雅、精致—— 花园里不论时节永远泛滥的五彩绚丽的花海，接受雕刻成众神模样的大理石喷泉源源不断涌出的清水滋养；宫殿里哪怕最不起眼的角落也会被擦得一尘不染，摆上香气浓郁的鲜花和鲜果。 每当夜色降临，仆人们总会点亮数以千计的灯火，将宫殿变成光的世界。 总所周知，大公通常中午起床、午夜安睡，银月宫的夜晚也因此有了不输给白天的热闹。 不论是上城区的历史悠久的贵族，或是下城区的有一技之长的平民、学识渊博的隐士，有时甚至是来自遥远异国的骑士、歌舞精湛的流浪艺人、经历不可思议的旅行者…… 任何拥有让大公感兴趣的东西的人都可能收到银月宫的邀请，在芬芳的夜晚，走进灯火明亮的银月宫，由举止得体的仆人举着高高的烛台带入客厅，与宛如优雅本身的主人亲切交谈，渡过梦一般的美好时光。 今夜的银月宫异常地安静。 天上没有星星，书房也只亮着一盏灯，落地水晶窗外、宁静的花园里，隐约传出助眠的轻柔乐声。 约翰-迪尔立在摆满珍贵书籍的大书架旁，等待着大理石桌前沙沙写作的主人。 良久—— 大公抬起头，白皙的脸上浮出如花的笑容。 “你眼中的吕西安是个怎样的人？” “主人——” “你从未见过以前的他，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被过往影响。我想知道你对他的看法。” “他……他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充满生命力，拥有充沛的野心……在我见过的所有人里面，他是最像阿方索的人。” 阿方索是约翰-迪尔的青梅竹马，一个粗鲁无知、缺乏教养却拥有奇特魅力的佣兵。 “阿方索……他居然让你想起了阿方索……” 大公唇角泛起虚幻的笑容。 “阿方索和我已经三年没有见面了。” “但是我们每个月都能收到他的新消息，不是吗？” “主人，您……” “阿方索拥有狼的眼睛，难免被炽热激烈的野心和永不满足的欲望支配，不知疲倦地向前狂奔，可惜……如果他能得到更多一点的教育就好了……” 说到最后，声音已接近喃喃自语。 约翰-迪尔静静地低下头。 “……你们谈话时，他有没有提到音乐？” “没有。” “一次也没有吗？” “一次都没有。” “我认为这是公子经历风雨后有所成长的表现。” 约翰-迪尔补充说。 “成长……” 大公再次露出不明意义的微笑，喃喃道：“怎么可能忘记？” “您的意思是——” “天色不早，你先去休息吧。” “您也早些休息，还有……” 约翰-迪尔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喝酒对身体不好，即便是医生的建议。” “我知道，我现在每天只在餐前喝一杯。” “但是……” 约翰-迪尔哀愁地看着他即便在昏暗的月光下也如鸢尾花般散发朦胧魅力的主人，小心翼翼道：“看着你，我有时会无缘无故地感觉害怕……” “睡眠不足确实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雅里斯抬手，催促不安的约翰-迪尔退下。 约翰-迪尔只得沮丧离开。 约翰-迪尔走后，雅里斯起身，走到水晶落地窗前，打开垂落的窗帘。 “凯利尔，去隔壁房间把琴带出来。今晚月色很美。” “是。” “主人，小心着凉。” 侍从捧着银色的丝绸外袍上前，披在因为特殊的血统生来就比常人更加纤细虚弱的肩上。 雅里斯却抬起手臂，任柔软的丝绸顺着肩膀滑落。 “……他离开我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的月色……他拦住我，抱着他的琴。他说他为我写了一首歌，要唱给我听。然而我那时正思考如何设计埃德蒙任命尤利西斯为帝国副首相并让他相信这一任命是他自己的主意，竟没有为吕西安停下脚步。” …… …… 如燃烧的火焰般绚丽盛放的大丛罗莎玛丽灌木旁，摆着一张六米长一米宽的大餐桌，桌上堆满精心烹饪的美食，餐具也全用金银制成，表面雕刻花纹镶嵌宝石。 五十名仆人分列两旁，随时为主人服务。 左前方十米远的白亭内，阉人歌手配合乐队伴奏，吟唱着天籁之音。 （这就是异世界的大贵族吗？吃个饭都要那么多人伺候，而且……） 萧云看了眼放了足够喂饱二十个成年男性的超多食物的餐桌，又看了看陪同进餐的约翰-迪尔的单薄身体。 “这些都是……” “这些都是厨师们为你特意烹制的食物。” “这么多……” “吃不掉的食物会分给仆人。” “但是——” 努力寻找话题的萧云一时语塞，目光在空中游荡，眼睛本能地避开上首的雅里斯。 然而，即便刻意回避，雅里斯身上的香味——用多种名贵香料调配制成的碧沙露雅独有的淡雅甘甜中略带妖冶的气息混合神塔祈祷期间沾染的浓郁乌木香、苦艾香，依然会和充盈空气的花香、果香、食物香一起流入鼻腔。 萧云有些恍惚，感觉自己正置身暴雨过后水汽浓郁的盛夏花园—— 地上满是还未完全成熟就惨遭暴雨践踏的果实，微微泛青的池塘表面飘着厚厚一层被狂风吹落枝头的缤纷花瓣，池塘深处沉着一截劈落的乌木，参差断裂的伤口依然在燃烧，深红灰烬升出若有若无的白雾，无声无息、弥散在碧绿的湖水中。 “你在想什么，吕西安？” 萧云顿时从沉思中醒来。 “啊……对不起，哥哥，我……” “没关系，你以前也总在和我说话的时候突然走神。” 雅里斯的声音温和而柔软，深邃神秘的黑眼睛兴致盎然地看着弟弟那因为过分接近生母而和自己仅有不足三成相似的面容。 “伤口恢复得怎么样？还渗血吗？疼不疼？” “莫斯医生说已经基本痊愈。” “约翰说你暂时失去了之前二十年的所有记忆。” “——是的。” “既然如此，我们重新认识彼此吧。——抬头看看我，也让我好好看看你。” 无法拒绝这个请求的萧云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人。 刹那间，他明白了梦中反复涌动的吕西安对兄长的迷恋，也理解了为何他转生到这个世界后见到的几乎每一个人提到雅里斯时眼中都会闪烁光芒。 不仅仅因为他拥有让人眼花缭乱的美貌和华丽耀眼的光芒，也不止是因为他身上自然散发的宛如帝王的高贵与优雅。 真正让人对雅里斯一见钟情的是如香气般笼罩全身的神圣情感——这是一种无法用具体的语言形容的强烈情感，只看一眼就会让人的心被前所未有的激烈充满，心甘情愿被他如夜湖般深邃灿烂的双眸吞没。 （比起绚烂奢华又神圣优雅的哥哥，继承了生母的栗色头发和对男性而言过分水汽充沛的大眼睛的“我”似乎只有与身份不符的亲切气质这点能让人留下印象。） 萧云神游天外地想着。 “好了，吕西安，我们去那边谈谈。” 雅里斯起身，搂着弟弟的肩膀走向左前方的白亭——用餐结束后，阉人歌手和乐队立刻无声地退出了亭子。 看到满桌的美味佳肴几乎动都没动就被原样端下去，萧云露出惋惜的眼神。 雅里斯倒是不在乎。 他一向食欲不振，仆人们也早已习惯主人像小鸟一样只吃一点点的胃。 …… 白亭里，雅里斯示意吕西安坐在身边。 “我以为安排约翰-迪尔在场会让你感觉自在些……” “哥哥……” “没什么好抱歉的，下令杀米莉亚的人是我，你有权恨我。” “米莉亚……” 萧云摇摇头：“我不记得米莉亚了。” “音乐呢？你还想着唱歌吗？” “我……” 萧云灵机一动：“成长总伴随着舍弃，这是你告诉我的。” 他其实并不确定雅里斯是否曾对吕西安说过类似的话，但当雅里斯问这个问题时，他隐隐听到了吕西安的哭泣，和—— 雅里斯的哽咽。 （对不起……我不想逼你，可我们要活下去就必须舍弃一些东西……避免被我们的敌人消灭……） 出乎预料的回答让雅里斯脸上浮出诧异与惊讶，随即化为温暖的笑，修长白皙的手放在弟弟的头发上，仿佛在安抚什么。 “埃德蒙说他想见你。” 埃德蒙是太阳帝国的现任皇帝，也是雅里斯和吕西安的表兄。《 》 4、王都篇：初见皇帝 （对这个世界的人们而言，魔道并非什么迷信，而是真实存在于人类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的另一种科学体系。 人们像尊重科学行会的学者们一样尊敬魔道公会的修士，常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向魔道公会的魔道修士们提供帮助——他们相信只要给予魔道充分的尊重，就能为自己的生活带来各种便利，关键时刻甚至凭此保住生命……） 与雅里斯一起坐带有纯金装饰和金色流苏的无盖马车前往皇宫的路上，萧云脑中反复响起约翰-迪尔对自己说过的话，眼前也一再浮现《神圣家族五千年历史考证和特殊性研究》中描述神圣家族的种种不可思议的文字。 （……太阳帝国的历代统治者不是不想剥夺神圣家族的特权，其中不少人甚至考虑彻底铲除这个在西大陆不论是民间还是其他国家的统治者眼中都比皇室更能代表太阳帝国的古老家族，但他们做不到。 包括圣地底诺斯的神塔在内，太阳帝国的土地上，几乎所有与双生神有直接关系的建筑、圣物都会且只会回应神圣家族的祈祷、只对神圣家族的血脉做出反应——且必须是高纯度的直系血脉。 失去纯度的旁支血脉无法得到神的回应，假冒的血脉则会在碰触传说由双生神的权杖宝石幻化而成的神塔最高层的瞬间因亵渎神灵而遭天火焚烧，化为尘埃。） （……神圣家族五千年的传承历史上并非从未出现过对传统嗤之以鼻、认为神圣家族应和世间万物一样随时间自然消亡、坚持只和挚爱之人生育后代的叛逆者，但他们的抗争无一例外都遭遇失败。 冥冥中似乎有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空间的力量——姑且称之为神——在控制着这个古老又神秘的家族的生死与传承。） （……除特定的相貌特征，神圣家族成员普遍对魔道有较强抗性，诅咒、恶灵类魔道对这个家族的直系成员完全不起作用。心灵窥探、意识催眠等也只对从未接受过魔道训练的成员起作用。） （反复研读神圣家族历代留下的文字记录后，结合从科学院获得的眼球结构解剖知识，我对神圣家族独有的纯黑色眼睛做出一个大胆假设：我们之所以会出现虹膜和瞳孔一样呈出夜空的黑色的奇特现象，因为我们的虹膜反射了常人的眼睛无法看到的光。） （被存在于更高维度空间的统称为神的存在使用身体、代替祂们向世人发布神谕，即沟通神灵的能力是神圣家族成员普遍具备的另一种特殊能力。 极偶然的情况下，沟通神灵的能力会在家族部分个体身上表现为灵魂回溯能力——通过构建想象的共同体将特定的灵魂以依凭自身的方式召唤到现世……） （灵魂回溯……看描述怎么好像我体内的华夏英灵抽卡系统？难道说……） 萧云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的雅里斯。 或许是穿着大礼服的缘故，此刻的他显得比昨天共进午餐时更加优雅华丽，流水般的黑发装饰着造型简洁优雅的黄金鸢尾花叶冠，越发衬得皮肤白皙光洁如雕像。 “你在想什么？” “我……我在想这样的出行是不是太过华丽招摇了？” 毕竟，他们乘坐的这座纯金装饰和金色流苏的无盖马车不仅车身镶嵌着象牙雕刻出众神飞翔欢宴的场面，拉车的五匹高大骏马也全身没有一根杂毛的纯白色，马的鬃毛、尾巴装点着黄金制成的罗莎玛丽花，身上盖着有神圣家族纹章金丝绣的深红锦缎，驾车人是两位身穿银色铠甲的相貌堂堂的圣骑士。 马车前后还各有百余名身骑白马、手持旌旗的近卫骑士。 “华丽？招摇？” 雅里斯唇角泛起难以形容的、复杂的微笑：“你不喜欢？” “是的，我不喜欢这样的出行，或者说，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不喜欢从起床开始就被至少十双眼睛盯着，不喜欢走到哪里都有一大群人跟在身后，不喜欢……” 说到激动处，萧云忍不住握紧拳头。 “很难受？” “是的，我讨厌……” “我知道你不喜欢铺张奢华，崇尚简单朴素的生活，但你既然回到王都，就要接受贵族的生活方式……” 雅里斯揽住弟弟的肩膀，柔声道：“事实上，我正试图改革帝国的礼仪制度，废除铺张繁琐夸张无意义的内容，推崇节俭朴素优雅有价值的东西。” “真的吗？” 萧云抬起头。 “当然是真的。” 雅里斯对弟弟露出柔和的微笑。 …… …… “下雨了？” 萧云仰头，看了眼头顶如水晶般剔透明亮的挡雨板，以及走廊外正被烟雾一样的柔软雨水包裹的缤纷繁花。 （这个异世界的科技树有点怪……魔道和科学齐头并进，武器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却能批量制造大块的平整的承重玻璃做挡雨板……虽然这项技术显然仅在皇宫和大贵族的宅邸得到应用……） “这个季节的光明城很少下雨，可见雨神也为殿下能够与兄弟重逢而感动流泪。” 主动向走廊中光彩熠熠的两人搭讪的是个长相有些深仇苦恨的家伙，虽然穿着体面的宫廷礼服，给人的感觉却像流浪汉： 灰褐色的头发乱得仿佛刚从火场逃出来，缺乏营养的灰眼睛闪着死鱼一样压抑的光，凹陷的脸颊和下垂的嘴角都带着深深的皱纹，身材瘦小，身高目测不超过一米七。 （这家伙……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蝙蝠或者老鼠变成的人。） 看到男人的瞬间，萧云忍不住暗自嘀咕。 “尤利西斯，你的黑眼圈比上次见面时更加严重了。” “谢谢殿下的关心。” 被称为尤利西斯的男人沮丧地低下头。 雅里斯则用他优美、沁人心脾的嗓音对弟弟介绍道：“吕西安，这个长得像蝙蝠一样的家伙就是埃德蒙最信任的副首相尤利西斯勋爵。当然你最好不要当面称呼他为蝙蝠先生，他会因此生气，并伺机报复。” “殿下，您又拿我开玩笑了。” 尤利西斯垂头丧气地说道：“即便成为陛下最信任的人，我依然是配不上宫廷的乞丐。” “我欣赏你这个乞丐，如果你能从我的政敌变成我的盟友的话。” “我的忠诚只献给陛下。” “哪怕玛丽娜——” “玛丽娜……” 尤利西斯抓了下潦草的头发，露出苦笑：“利亚斯昨天向我推荐了一家餐厅，我能不能在玛丽娜小姐休假的时候……” “她现在正和高大勇猛的蒙格利斯草原佣兵约会。” 雅里斯顿了一下，补充道：“即便我命令她接受你的邀请，我亲爱的乳兄弟米凯尔也不允许他唯一的妹妹和我的敌人约会。”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尤利西斯叹了口气，准备离开。 雅里斯这时突然提醒道：“你今天晚上来银月宫，能遇上回宫的她。” “谢谢殿下，您真是太善良了。” “不必感谢，在恋人心中，爱情女神比双生神更加神圣。” 雅里斯一语双关地说着，带吕西安走进他在皇宫的专属休息室，等候觐见传召。 ——虽然作为尤拉皇朝开创之初就立法承认的神权共治者的后代兼现任皇帝埃德蒙的表弟，雅里斯可以不经通传直接进入谒见室。 …… …… “雅里斯殿下、吕西安公子——进入——” 闻言，围着巨大皇座的众多贵族、外国使节纷纷转身，如潮水般向雅里斯兄弟涌来，脸上洋溢着发自真心的喜悦之情： 包括外国使节在内，比起坐在黄金椅子上披着厚重紫色斗篷的阴郁皇帝，他们更希望和穿着纯白礼服、脸上带着灿然笑容的雅里斯交谈。 “好久不见，查理表哥，你和茱莉娅公主的恋爱还顺利吗？” “只要我有时间，一定去卡隆你最喜欢的餐厅品尝你推荐的菜品。” “利亚斯，你看起来气色不错，莫非妻子又怀孕了？” “阿尔弗里德叔叔，稍后来我的休息室喝茶，我有个打猎的问题要向你这位老师请教。” …… 雅里斯游刃有余地和每个人打招呼，舒缓、清晰的语音确保跟在身后的弟弟能记住这些人的名字。 众人也都注意到雅里斯身后的吕西安，但没人对吕西安露出不满或不耐烦。 黄金椅子上的埃德蒙亦是如此。 他抬起头，阴郁的蓝眼睛努力挤出笑意：“雅里斯，你来得正好，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需要咨询你的意见。” “哦？什么事情？” 雅里斯带着弟弟走到黄金椅子前约两米处，停了脚步，略微弯腰作为行礼。 萧云见状，效仿雅里斯的动作。 气氛顿时有些压抑。 落针可闻的谒见厅中，埃德蒙眯眼盯着雅里斯和吕西安看了很久，仿佛在揣测两人的用意。 终于，埃德蒙移开了视线，吐出言不由衷的话：“很高兴你这么快就恢复健康，吕西安。”《 》 5、王都篇：憎恨和嫉妒 “听说你被黑魔道师算计当着雅里斯的面将利刃刺进自己的胸膛时，我忍不住失声痛哭，不敢想象我亲爱的表弟正承受怎样的悲伤，恨不能立刻飞到雅里斯身边安慰他。可惜我身为皇帝，每天有忙不完的公务。现在看到吕西安完全恢复，身为你们的兄长的我感到非常高兴。” “我很抱歉，让皇帝陛下为我们兄弟费心。” 不管埃德蒙和雅里斯内心怎么想，当着帝国众位贵族和外国使节们的面，他们的发言都极尽礼貌、刻板、夸张，扮演亲密无间的表兄弟。 “您刚才对我们说的话让我和我弟弟感到无比荣幸，身体因为看到神灵的光芒在陛下的头顶闪耀而颤抖发抖，我看到了……因为陛下的英明统治，伟大的和平与繁华永远笼罩美丽的光明王都……” （这么夸张的台词……“我”这位哥哥居然能全程一本正经完全不笑场……） 被雅里斯睁眼说瞎话的演技惊到的萧云偷偷嘀咕。 埃德蒙却对此非常受用，连连点头：“能够得到雅里斯的祝福，可见我的统治资格确实受到了众神认可。” “和陛下生在同一时代，见证您的伟大统治，也是我的荣幸。” 雅里斯平静地说着，带吕西安坐在和皇帝的黄金椅子几乎完全并列、表面装饰着黄金的太阳神和白银的月亮神的座位。 萧云站在雅里斯身后，注意到有个体型瘦长像烤干的树的家伙通过供皇帝侧近进出的小门进入谒见厅，径直站在埃德蒙身后。 （他是谁？） 雅里斯也看到了埃德蒙身后的中年男子，美丽白皙的面容露出浑然天成的惊讶：“这位是……” “我的神秘学导师。” 埃德蒙转头，看了眼雅里斯：“我打算任命他做皇家学院的院长。” “身为皇帝您有权这么做。” 雅里斯平静微笑。 “哦？” 埃德蒙眯眼，挑衅地注视着雅里斯。 雅里斯一如既往地笑容明媚，只是嘴角微微上勾。 站在近处的萧云顿时感到强烈不适。 年轻的皇帝明明拥有阳光般灿烂的金发、海水般深蓝的眼睛、石膏般白皙的皮肤，却让人联想到暴雨降临前的黑暗压抑。 反倒是长发和眼眸都如夜色般浓烈深邃的雅里斯，许是穿着白色礼服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他的皮肤过分白净光滑、脸上的笑容又无比真诚明媚，给人的印象宛如纯白的天使。 （他们真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弟吗？）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神秘学导师有古怪……该不会……） 想到这里，萧云又看了眼所谓的神秘学导师。 中年男人见状，双手笼袖低着头，主动避开萧云的目光。 “……陛下，我此次带吕西安来拜访您，其实怀有一个冒昧的请求。” “什么请求？” “在我说出我的请求前，请您先原谅我的冒昧。” 雅里斯故意手按心口，用优雅、悦耳又略带夸张的腔调说话。 埃德蒙被雅里斯的表演镇住，缓缓道：“好吧，我亲爱的表弟，不管你这次进宫想从我手中得到什么，我都原谅你并答应你的要求。” “那——” 雅里斯低下头，仿佛非常不好意思：“我希望吕西安能有独立的贵族头衔和丰沃的土地。” “为什么？” “这并不是一个过分的要求。” 雅里斯天真无邪地强调道：“您刚才说不管我提出什么要求都会原谅我并且满足我。” “依照传统，吕西安应该留在银月宫担任神圣近卫军骑士团的最高指挥官，偶尔作为你的使者巡查神圣家族名下的众多领地。他不需要额外的独立的帝国贵族头衔和封地。” “但是亲爱的表哥，吕西安他不喜欢军事和政治，看到染血的剑会吓得晕过去。他也无意管理和奴役他人，让他巡查领地，他一定会把仓库里的食物全部发给领地里的穷苦百姓。” “——原来如此。我亲爱的长着贞洁女神的脸实际成天算计别人攫取利益的表弟竟然把同父异母的弟弟养成无害的小绵羊，真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表哥，你为什么总是听信他人对我的诽谤？尤其是那个尤利西斯……自从他追求玛丽娜被拒后就一直对我怀恨在心……” 雅里斯笑着说，无辜得仿佛连虫子都不杀一样。 “尤利西斯可不敢诽谤你，他只是……好吧，为了庆祝吕西安是个无害的小绵羊以及表弟你贯彻始终的虚伪，我答应——等吕西安完成皇家学院的课程，授予他独立的帝国爵位。” “为什么必须——” 雅里斯不满地挑了挑细眉。 埃德蒙严肃地说：“即便是神圣家族的血脉，想得到额外的爵位也必须首先完成皇家学院的全部课程。” “什么时候的规定？谁提出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刚想到的。” 埃德蒙得意洋洋：“阿尔弗里德侯爵，明天太阳升起前把这条规定加入《帝国爵位法》，可以吗？” 阿尔弗雷德抬头，看向雅里斯和埃德蒙。 雅里斯回应阿尔弗雷德的注视，露出灿烂笑容，随后对埃德蒙低头致敬：“居然能让陛下为我们单独制定法案，我们不胜惶恐。” 然而，此刻在雅里斯的白皙脸上绽放的不仅有笑意，还有一些深邃黑暗的东西，那是只有最了解他的人才能意识到的、隐藏在得体笑容背后的带着蔑视的冰冷讥讽。 …… 吕西安的事暂告一段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的埃德蒙举起手，宣布道：“米娜去世已经整整一年，我准备再次结婚。” 米娜是埃德蒙的妻子、太阳帝国的皇后，十九个月前死于难产大出血，孩子也没有保住。 “帝国不能没有继承人。” 埃德蒙嘟囔着强调。 “您心意的新皇后是——” “北方的布拉尼亚女王伊莎贝拉，”埃德蒙大声说，“她只比我小一岁，又是个寡妇，需要男人帮她治理国家。” “我不认为伊莎贝拉女王有意和男人共享王冠，事实上，关于伊莎贝拉的丈夫，我们只知道他是个俊美的吟游诗人，伊莎贝拉对他一见钟情，秘密缔结婚姻。然而，在第一公主一周岁的宫廷宴会上，本该趁机获得各国认可的丈夫却没有出现。女王也在宴会上宣布恢复单身。” “两年足够让被爱情一时冲昏头脑的伊莎贝尔恢复冷静，放弃让吟游诗人成为王夫的荒诞想法。” 埃德蒙不屑地说道。 “那就更加证明伊莎贝拉女王无意——” “亲爱的雅里斯，身为神圣家族最纯粹的蓝色血脉，几乎所有的人——包括女人——都在你面前表现出自己最优秀最坚强的一面。这样的你自然不会知道再强势的女人也是女人，她需要强大的男人在必要的时候借给她肩膀，帮助她渡过难关。而我，正是那个男人。” 埃德蒙面无表情地强调。 见状，雅里斯垂下眼睫毛：“我亲爱的姑姑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 雅里斯的姑姑是现任皇帝埃德蒙的生母凯瑟琳皇太后。 尤拉皇室和神圣家族之间虽然充满了算计和防备，通婚也很频繁。 “她从不反对我的任何决定。” “那我也将全力支持。” 说完，雅里斯起身，结束谒见，带着弟弟吕西安离开。 现任帝国首相同时也是尤拉皇室远房亲戚的阿尔弗里德侯爵见状向年轻的皇帝致歉，退出谒见厅。 “殿下、殿下……” …… …… 通往谒见大厅的水晶长廊两端有大约一百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是一位帝国大贵族等候谒见时的休息室。 其中最大最华丽的自然是神圣家族的休息室，房间面积超过两百平米，装饰风格是现任主人喜欢并倡导的帝国时下最流行的优雅精致纤巧风。 “阿尔弗里德叔叔——” 脱下沉重外袍的雅里斯坐在椅子上，手中端着散发芬芳的饮料：“刚才的事情，你一定也很痛苦。” “我震惊得无话可说！不敢相信这个傲慢无礼的家伙和我有血缘关系！” 阿尔弗里德侯爵抓紧拳头，似乎要发泄内心的怒火。 直到他看到坐在雅里斯对面的吕西安，眼神逐渐温柔。 “吕西安，埃德蒙对雅里斯的憎恨与嫉妒在十年前已经开始。类似刚才的事情在谒见厅内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 （哥哥……原来你……） 萧云涌起很难说清究竟属于自己还是源自吕西安的感动。 “他一直在保护你——” “我找你不是为了和你一起抱怨埃德蒙。” 雅里斯打断阿尔弗雷德，修长的手指停止对酒杯的玩弄：“莫斯医生说你腿上长了个瘤。” “这事确实麻烦。” 阿尔弗里德苦恼地低下头：“再这样下去，我将不得不从首相的位置上退下来。埃德蒙一定会任命尤利西斯这只老鼠接替我成为帝国首相！” “尤利西斯的能力配得上首相的职位。” “我知道他很有能力，也认为他将来会成为不错的首相！可他是你的敌人！” 阿尔弗雷德愤慨。 萧云此刻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雅里斯在走廊上向尤利西斯发出的邀请。《 》 6、王都篇：至亲兄弟 身为帝国最有权势和影响力的人，雅里斯的休息室不可能只有阿尔弗雷德侯爵一名访客。 深知这点的雅里斯在阿尔弗雷德离开后，示意乳兄弟、圣骑士米凯尔站在休息室门口拦阻请求拜访自己的贵族们，随即侧身坐到吕西安身边，温情地看着吕西安，满怀歉意。 “我很抱歉……我没想到埃德蒙竟然会……先用皇帝权威任命自己的心腹成为皇家学院的院长，然后巧立名目逼你回皇家学院完成学业……他明知道你厌恶学习，尤其讨厌皇家学院的刻板课程……偏偏你还很健康……无法像我当年那样用身体虚弱拒绝住校……” “不过你放心，皇家学院一半以上的教授都曾是我的老师，他们不会允许埃德蒙任命的新院长为难你，我也会每隔半个月就去学院探望你……” 说到激动处，雅里斯揽住吕西安的肩膀，用光洁白皙的脸颊碰触弟弟的额头。 “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刚才在谒见厅，我应该更坚决地为你争取……想到你会因为我的退让不得不像走向屠宰场的羊羔一样走进皇家学院接受你最讨厌的政治、军事教育，我的心也跟着泛起绞痛……” “不……哥哥，我……经过这些事情以后，现在的我对政治、军事……已经不像过去那么深恶痛绝了，我愿意回皇家学院完成学业……如果这样做……能帮哥哥分担一些的话……” 萧云尽可能地表情局促犹豫，以免引起雅里斯的怀疑。 “你……你说什么？” 雅里斯难以置信地看着弟弟：“你要为我分担？” “是的……我想……我想为哥哥分担一些……” 萧云吞吞吐吐说道：“一直以来，我都被你保护得太好。现在，我……我已经成年，也该担起责任……属于我自己的责任……” “你的意思是——” “我终于明白该怎么做了，我不会再拿自由作为逃跑的理由了。” 萧云抬头，看着雅里斯的深邃眼睛。 吕西安的声音在心底流淌，如月圆之夜的海潮。 （哥哥，你知道吗？在我眼中，你是完美，是理想，是梦的具象化，是母亲的温柔，是父亲的慈爱，是仙女的美丽，是神灵的全能……对我而言，你就是一切……） “哥哥，今天的事情让我更加讨厌神圣家族了，也讨厌虚伪的宫廷，我讨厌仅仅因为体内流着所谓的神圣蓝血就必须从小被寄以厚望、被身边所有人无视个人意志和感情、像人偶一样作为传承神圣血统的工具绝望地活着，但是——” （每当你用失望的眼神注视我的时候，我会难受得心脏都快停止跳动……可是……不管怎么努力，我都无法成为让哥哥满意的好弟弟……） “但是，我更为我自己之前十年一直躲在你身后、甚至像懦夫一样逃跑感到羞耻！” （我只能选择逃跑，用音乐、自由做借口……我只是……只是不想再在你的眼中看到失望……哥哥……哥哥……我多么希望我能一觉醒来变成另一个人，一个各方面都让你满意的完美弟弟……） “既然哥哥你接受了这样的命运，我也……我也愿意……愿意暂时放弃自由……只要哥哥你还活着，我就绝不逃跑，我会留在这里陪伴你，一直……一直地陪在你身边……” “谢谢你，我很高心……我真的很高兴……” 他微微抬起下巴，柔软如花瓣的嘴唇在弟弟的额头留下轻轻的吻。 “我知道你不喜欢流血和杀人，所以，军事方面，你只需要学习兵法，学会调动军队、管理后勤就足够了，上战场杀人的事情交给骑士和雇佣兵们。我相信骑士团指挥官的铠甲会非常适合你。” “嗯……嗯……” 萧云心不在焉地答应着，鼻翼充满了雅里斯身上散发的碧沙露雅独有的甘甜中略带妖冶的气息。 名为吕西安的涟漪再次在心头激荡。 （我从小崇拜哥哥，我的一举一动、包括说话的方式、走路的姿势、穿衣的风格，都会不自觉地模仿哥哥……可惜，我的头发是源自母亲的棕色卷发，无论我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成为和哥哥一样的如夜色般深邃的直发……） “……等你得到爵位和封地，我会说服祭司团把底诺斯圣地骑士团也交给你指挥……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是独自一人，现在有了你的陪伴，我想我们可以走得更远……” （我时常在哥哥说话的时候因为过分沉醉于他的完美而走神……每次看到哥哥，我的心中总会产生同一个疑惑：哥哥和我真的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吗？我们之间真的存在血缘关系吗？他看起来像用完全不同的物质制成的……） “吕西安，我们是流着同样的血的亲兄弟……你和我分享着同样的命运，有你在身边真是太好了。” （如果有一天，哥哥不再呼喊我的名字，不再承认我是他弟弟，不再注视我的面容，不再和我一起生活……我宁可在此之前死掉……在这么可怕的未来发生前逃走……）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绝对不会背叛我的至亲血肉，你是我唯一可以不假思索地信任与爱的人……” （所以……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时的“我”究竟是因为恨……还是因为不能承受哥哥失望的眼神……才离家出走……） “——你又走神了。” “啊？不——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 雅里斯欢快地说着。 此刻，他沉浸在吕西安主动展现的亲切与温暖中，不仅脸上没有一丝阴霾，眼睛也罕见地闪烁着梦幻的光芒，异常地容光焕发。 “殿下——” 奉命守在休息室门外的米凯尔走进来，单膝跪下，向因为和弟弟心意相通而心情大好的主人禀告道：“很抱歉打断您和吕西安公子的兄弟谈话，安娜大公妃的女官正在门外。” “母亲的使者？” “是的。” “她不是一向讨厌皇宫的奢靡浮华，喜欢底诺斯圣地的神圣高雅吗？” “凯瑟琳皇太后请她过来，说是为了……” 米凯尔看了眼吕西安，小声道：“为了……的事情。” “我知道了。” 雅里斯幽幽地说着，松开吕西安，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原本热情洋溢的脸庞已血色尽失，变得宛如苍白缥缈的美丽鬼魂，眼神也笼上了萧云无法理解的复杂。 “吕西安，我很抱歉，你今天要独自回银月宫了……米凯尔，用我的马车送吕西安回去。” “遵命。” 米凯尔鞠了一躬，上前，伸手：“吕西安公子，请——” 萧云看雅里斯一眼，站起身。 两名侍从顿时捧着外袍和斗篷上前，为萧云穿上。 更多的侍从则围在雅里斯身边，为他整理头发、更换饰品。 …… …… 从皇宫到银月宫，马车大约一个小时。 无法习惯招摇排场的萧云在华丽的无盖马车上坐立不安，目光很快落到护送自己回银月宫的米凯尔身上。 感觉到吕西安的注视，拥有近两米的魁梧体型的米凯尔也侧过头，皱着眉：“吕西安公子，您又在走神看什么？” “……没有。” “那您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即便我没有失忆，我们也已经四年没见面，这么长时间没见面……难免会觉得你又熟悉又陌生……你是否也有类似的感觉？” 萧云尽可能地语言轻快，避免被米凯尔发现不自然的地方。 “嗯。” 米凯尔点点头：“我确实偶尔会觉得现在的吕西安公子很陌生，像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 “不过你是神圣家族的血脉。整个西大陆都知道，再荒诞、再诡异的事情，只要发生在神圣家族的人身上就是合理的、正常的。殿下也曾说过您有灵魂回溯能力。” “我和玛丽娜都不怎么聪明，我们很少思考对我们来说太复杂的内容。单我个人而言，忠于殿下、完成殿下的命令、让殿下开心就是全部。” 长相英俊、身材高大、性格却异常迂腐的圣骑士补充说道。 萧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哥哥开心？” “如果是过去的您，我会说些‘您只要不做让殿下烦心的事情，他的心情就会很好’之类的话，但是现在的您……” 米凯尔压低了声音：“不知为何，我对现在的您产生了一些奇妙的期待……觉得现在的您或许能让殿下感受到真正的温暖……” （温暖……） 心弦莫名颤了一下。 “众所周知，殿下一出生就被交到罗琳夫人手中。虽然我们的母亲一直尽心尽力照顾殿下，殿下身边也从不缺乏仆人和朋友。但我们毕竟不是殿下真正的家人，再怎么亲密无间也存在隔阂……” 米凯尔苦恼地叹了口气。 “前代去世后，大公妃殿下原本要把公子留在玛迦领地，殿下坚持将公子接到银月宫和自己一起住。他太孤独了，他需要一个真正的亲人，哪怕这个亲人曾经抢走自己的父亲……抱歉，一时情绪失控说了些对公子而言非常失礼的话……还请公子……” “你说的都是事实，我为什么要生气？” “啊？” 米凯尔愣住。《 》 7、王都篇：亲人的温暖 “其实……” 米凯尔脸上泛起尴尬。 “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即便没有艾莉丝夫人，没有吕西安公子，殿下也不可能得到前代大公的爱……不论是前代大公还是大公妃……” “大公妃也从未爱过……” 萧云不愿相信这么残忍的事会发生在光彩夺目到让所有人都自惭形秽、总是理所当然地成为众人焦点的雅里斯身上，眼前却浮现出雅里斯听到大公妃要见自己时瞬间血色全无的面容。 如夜湖般深邃黝黑的头发和眼睛，仿佛随时可能死在黑暗中的精致苍白脸庞。 “对大部分人而言，殿下是我们此生见过的最美丽最聪明最优雅最温柔的人，但是……丹妮夫人说过……殿下……殿下越是表现得完美无瑕，大公妃就越讨厌他……” “为什么？” （她可是他的母亲……母亲怎么可能会不爱……而且……） “我不知道。” 米凯尔摇摇头，强调说：“对我而言，这个问题太复杂了。” …… …… 雅里斯回到银月宫时，已经是深夜。 和母亲的不愉快会面让他本就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即便餐桌上摆满了自己喜爱的食物，空气中弥漫着罗莎玛丽的芳香，窗外飘来令人陶醉的轻松音乐，白皙的面容也只是勉强绽出一抹无懈可击的优雅笑容。 “谢谢你们的好意，我现在心情好多了。” “真的吗？” “殿下的心情真的变好了吗？” “吕西安公子的建议果然是正确的！” “……” “吕西安？” 雅里斯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这些都是——” “客厅里您能看到的每样物品都是吕西安公子亲自挑选的，包括餐品的选择、餐具的搭配……” 管家难言兴奋之情：“他还为您准备了一道餐品，名叫蛋羹。” “蛋羹？” “是的，蛋羹。” 管家打开银色餐盘，露出色泽和形状都酷似布丁的蛋羹。 “吕西安公子知道您每次见过大公妃后都会心情糟糕、连续两天吃不下东西，担心您的身体，亲自蒸了这道蛋羹……据说在东大陆的一些地方，慈爱的母亲会给生病的孩子蒸蛋羹……” “慈爱……” 雅里斯低声重复着生硬的单词，拿起银勺，轻挖一口柔软温暖的蛋羹，放入口中。 眼泪顿时不受控地滚出。 “殿下……您怎么啦？蛋羹不合胃口？还是……” 管家惊慌失措。 “不，它很好……我很感动……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啊？” “我很高兴……平生第一次，我感受到了他的成长……很难想象，弟弟他……他竟然真的长大了……我……我……” 雅里斯抬头：“吕西安呢？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公子他——” “既然已经睡下，就不要吵醒他。” 雅里斯温柔地笑着，将一整盘的蛋羹都吃了下去。 仆人们都惊呆了。 平日里总是食欲不振、吃得比为了身材拼命节食的贵妇更少的主人居然吃了一整盘的蛋羹！ 要不是亲眼所见，绝对不敢相信。 太不可思议了！ “很抱歉，打扰你了。” 紧接着，声音的主人——宫廷传闻中被尤利西斯热烈追求的玛丽娜，迈着骑士的豪迈步伐走进客厅，见雅里斯没有在意，自顾自地拉了张椅子坐下。 “你让尤利西斯今天晚上来银月宫和我约会？” “是有这么回事。” “可是我——” “他现在应该已经抵达银月宫的后门。” 很少用迂回口气对米凯尔、玛丽娜兄妹说话的雅里斯示意玛丽娜立刻把尤利西斯带过来。 “带他去哪里？这里还是书房？” “……” 雅里斯看了眼每个角落都曾被弟弟精心布置的客厅：“这里太温暖，不适合成为我和尤利西斯的谈话地点。” “明白了。” 玛丽娜起身，走出客厅。 雅里斯也在短暂的准备后走向书房，经过吕西安的房间时，他停住了脚步。 “或许，你真是我的……吕西安？！” 吕西安在朦胧的月光下灵活地翻过栏杆、抱着大捧盛放的罗莎玛丽向自己走来，微卷的棕色头发上、衣服上沾着草叶。 只在梦中发生的场面竟然变成现实，雅里斯顿时情不自禁，快步走向弟弟，抱住他，一动不动。 他的心中充满了喜悦。 “怎么啦？哥哥？你为什么……” “不要说话……我怕梦会醒过来……我很高兴，此刻，非常非常的高兴……” 雅里斯紧紧地抱着吕西安，吕西安怀中的罗莎玛丽不幸遭受拥抱的挤压，碎成了满地芬芳。 （哥哥……） 萧云一阵不知所措。 担心雅里斯发现自己不是真正的吕西安的他原想趁着夜色逃离银月宫，却在不知不觉间回到原地，经过花园时还被误以为公子要赏花的花匠送了一束罗莎玛丽。 （雅里斯……哥哥……） 仅仅几日的相处，他已感受到雅里斯对吕西安的深切爱意和浓烈期待，也对雅里斯的一切都着了迷。 美丽的面容，聪明的大脑，优雅的谈吐，亲切的笑容…… 与其说他对雅里斯产生好感，不如说他被雅里斯施了魔法，被雅里斯如夜湖般璀璨深邃的眼睛吸了进去。 可一旦雅里斯发现他不是真正的吕西安、他占用了吕西安的身体，以雅里斯对吕西安的深厚感情，一定会…… （离开这里！去真正适合你的地方！） 内心深处，幻惑的声音再次鼓动。 （不要迷恋他的温柔，他爱的是真正的吕西安，不是你！） （如果他知道你不是吕西安，他一定会先杀了你，再用沾满鲜血的手抱住吕西安的身体……） （逃走吧！趁他还没发现！去寻找属于你的命运！） （不想将来死在他手中，现在立刻推开他！） “……如果我说我是为了逃跑才深夜翻窗离开卧室……你会生气吗？” “有点生气。” 雅里斯展开外袍，将深夜在外游荡的弟弟的身体紧紧包裹：“小心着凉。” “——谢谢你为我精心布置的客厅和亲自炖煮的蛋羹。” “我……” 萧云心头一震。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亲人的温暖，我现在正处于幸福的顶峰……没有什么比亲人带给的幸福更加令人喜悦……” “哥哥，你在说什么？难道你过去一直都不幸福？” “我当然……好吧！有你陪在我身边，我确实很幸福。” 雅里斯开心地笑着，丝缎般柔软的头发轻轻摩擦吕西安的肩膀：“就是这样……不要离开我……不要……” “当然……不会……不会离开……” 萧云低声说着。 被雅里斯抱住的此刻，他发现雅里斯的身体远比他的目测更加纤细单薄，像一件水晶制成的精致艺术品，轻微的粗暴就能折断。 （哥哥是用不同的物质制成的……比起人类，他更像绚丽翅膀随时可能被风撕碎的蝴蝶、住在花朵中的不可思议的精灵，或是拥有雪一样洁白羽毛的奇异小鸟……我……我想为他唱歌……） 吕西安独有的诗意音符在心底划过，胸口燃起灼热的疼痛。 萧云知道，吕西安的灵魂正汇入自己，要和自己完全融为一体。 “我想唱歌……” 他不由自主地说道：“我的喉咙里有音符想要唱出来，它们不属于已知的任何一首歌，但是……” “在我面前，你不用压抑内心的本能，想唱就唱出来。” 雅里斯低头，眼睛如晨星一样闪闪发光：“你的喉咙被音乐之神亲吻过，唱歌是刻入你灵魂的天性。我唯一的要求是你不能为了唱歌放弃其他所有的一切。” “哥哥……” 纯净的眼泪缓缓流下，打湿脸颊，他张开嘴，歌声自己溢出来。 那是喜悦的歌声，庆祝幸福与初生的歌声，如夜莺般悠扬婉转温柔甜蜜，回荡在月光下朦胧宁静的花园。 （我是谁？） （我是萧云……是吕西安……是……） 不知不觉间，吕西安的灵魂完全地进入他，或者说，他完全地融入了吕西安。 雅里斯也注意到了弟弟的改变。 虽然有着同样的眼睛、鼻子、嘴巴和脸颊，但它已蜕变成完全不同的生物，获得了全新的生命。 …… “不好意思，又一次打断你们。” 拥有一米九的健美高挑体型的玛丽娜走到紧紧相拥的两人面前，身后是比她矮了一个脑袋的穿着黑斗篷的尤利西斯和十多名戴着兜帽的魔道士。 雅里斯松开吕西安，看了眼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 瘦小的尤利西斯立刻领着魔道士们走到雅里斯面前，单膝跪下，虔诚亲吻雅里斯的手指，吐出忠贞的音符。 “主人。” “主人？” 萧云错愕。 皇宫走廊的对话犹在耳边。 尤利西斯难道不是为了玛丽娜才…… “他是个浪漫的理想主义者，爱与灵魂只献给优雅、贞洁、美丽的女神。” 玛丽娜愤愤地抱怨道。 “让尤利西斯送你一尊爱情女神雕像作为补偿，怎么样？” 雅里斯提议。 “不必了。” “那我们开始谈正事吧。” 雅里斯轻快地笑着，握住吕西安的手，走向书房。《 》 8、王都篇：神与皇冠 这个时代，木刻印刷已经出现，但教育还远未普及，书籍也不常见，哪怕是被誉为学术之都的光明城内，依然有超过八成的人不读书不识字，以吟游诗人的歌曲、口耳相传的故事为日常娱乐。 因此，当萧云逐渐适应雅里斯如牛奶般柔滑细腻的手掌触感、欣赏眼前这座占地面积超过两百平米、高度超过十米、使用魔道技术保持恒温恒湿、天顶和落地窗都用水晶玻璃制成的圆形中空建筑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知识的海洋！ 大理石书桌旁有多排两米高的大书架，架子上摆放着包括羊皮纸、鞣制纸、木简片在内的大量珍贵书籍，书房的墙壁也被改造成最高十米的大书架，架子上同样摆满书册。 为了主人可以随时取用书籍，工匠将沿墙壁设计的巨型书架精心分割成四个大层，每层都安装了可容两人并列行走的带栏杆的木阶梯，阶梯内部层层嵌套关联，与地面的入口和出口分列大理石书桌两侧。 此外，每一层书架每隔五米就内镶一个魔道照明设备——夜幕降临，星光透过水晶天顶、水晶落地窗与书房内数以百计的魔道照明设备交相辉映，房间亮如白昼。 【这些仅是家族五千年收藏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雅里斯的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 萧云瞪大眼睛。 “魔道心语，中级魔道术。等你正式入学皇家学院，魔道塔会派遣魔道士指导你如何掌握并使用魔道心语，我也将手把手地把只限于拥有蓝色血液的我们的特殊用法教给你。” 雅里斯松开吕西安的手，精致白皙的面容看了眼垂首的尤利西斯以及尤利西斯身后的十多名魔道士。 尤利西斯会意，领着魔道士们巡查书房多个方位，面色凝重，手指复杂结印，口中喃语着诡异的音符。 （这又是做什么？） 萧云不解。 看出吕西安的局促，玛丽娜大方开口：“尤利西斯，你在干什么？” “设置防窃听的魔道结界。” 尤利西斯一边设结界一边解释。 “魔道结界本质是作用于精神领域的认知干扰。例如空间结界会让人走到特定的区域后不受控制地停下脚步，或是产生认知混淆，无法正确判断方向。” “防窃听结界的原理也类似，设下防窃听结界后，人经过此地时容易产生认知扭曲和意识混沌，浑浑噩噩，自然就什么都听不到。” “人脑是非常精细的东西，人的记忆也是如此，细节的微小差别可能造成完全不同的理解和判断。几乎所有的魔道结界都是基于以上原理的认知干扰手段……” “明白了！” 玛丽娜似懂非懂地点头。 尤利西斯设好防窃听结界，辅助的魔道士们无声退下。 玛丽娜也欠身行礼退出书房。 肺腔被书房内无处不在的书香、雅里斯身上的碧沙露雅香以及插在大理石罐中的娇艳欲滴的花香填满的萧云有意跟在玛丽娜身后离开书房，却被雅里斯眼神制止，只能假意欣赏书房内部精致优雅的陈设，内心狂跳不止。 众人离开后，雅里斯示意弟弟和尤利西斯坐下，缓步走到对称摆着插满鲜花的白色大理石罐的水晶落地窗前，弯腰，从其中一个石罐里取出一朵开得恰到好处的罗莎玛丽，漫不经心地玩弄着。 “你下个月回魔道塔参加高级魔道士考核？” “是的，主人。” 尤利西斯绷直了身体。 “埃德蒙对此什么态度？” “他希望我尽快成为最年轻的高级魔道士，增强他的实力。” “他总是这么自以为是。” 雅里斯笑容骤冷，讥讽道：“……那件事……你查得怎么样？” “一个半月前，也就是意外发生的前几天，陛下身边多了个来自东方的黑魔道士。他非常信任这个黑魔道士，多次询问我是否有办法将此人送进魔道塔。” “你的回答是什么？” “帝国的魔道塔只研修白魔道，不允许黑魔道士进入。” “无懈可击的回答，不过……” 雅里斯皱起秀气的眉：“吕西安，记得埃德蒙新任命的皇家学院院长吗？” “那个神秘学导师？” 萧云打起精神。 尤利西斯的脑袋却压得很低了。 “主人，他叫卡诺亚·杜伦，成为陛下的神秘学导师前是在国王广场上摆摊的占卜师。” “占卜师成为皇帝的神秘学导师？” 雅里斯停止玩弄罗莎玛丽，面容逐渐严肃。 “埃德蒙最近的行为……出乎预料……” “您该不会——” “别担心，我不会乱来，我只是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您可千万不要——” 尤利西斯显得忧心忡忡。 雅里斯这时转过身，水晶落地窗外，月亮恰好停在他的头顶处，本就美丽得不真实的面容越发显出如月神般的冷清寂寞、虚无缥缈。 “阿尔弗里德腿上生了瘤，最多一年，他就要从首相的位置上退下来。尤利西斯，你想成为帝国有史以来第一位魔道士首相吗？” “我……” 尤利西斯浑身哆嗦，身体从椅子上滑落。 “我是个乞丐……” “拿去吧，它是我许给你的。” “贵族们不会允许我这样一个乞丐……” “埃德蒙为了自己的尊严一定会力排众议任命你做帝国新首相。” 雅里斯露出漫不经心的、阴暗的微笑，像个玩弄人心的妖女。 “埃德蒙这家伙并非一无是处，他只是不幸十四岁的时候就被推上皇位，在姑父留下的能干大臣们的衬托下，将自身的平庸、阴暗、无趣都暴露无遗。” “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您的功劳。” 尤利西斯无奈地叹了口气：“您的过分光彩夺目让本就时常感到自卑、痛苦、压抑的他变得越来越固执，宁可用高昂代价掩饰极小的失误也不愿当众认错。我有时会忍不住同情他，可怜他被您一步步逼到发疯的境地。” “然而他并不会在发现你的背叛后因为你曾经同情他而对你宽大处理。” 雅里斯狡猾地笑着，将手中的罗莎玛丽送给狼狈的尤利西斯：“准备好成为帝国的首相了吗？” “我……” 尤利西斯浑身发抖，不敢接受他递过来的花。 “愚蠢的家伙……” 雅里斯轻声嘟囔一句，扔掉了罗莎玛丽。 “珍惜今晚吧，它将是你此生最后一个安睡之夜。” “主人——” 尤利西斯抬头，吻了吻雅里斯的手指，随即如黑雾般穿过墙壁离开书房。 …… 尤利西斯走后，雅里斯嘴角的阴暗笑容随之消失，变得天真纯粹宛如孩童。 他坐到吕西安身边，闪闪发光的眼睛注视着还未从两人的对话中回过神的弟弟。 “——吕西安，你想要皇冠吗？” “皇冠？” 萧云，或者说吕西安，惊讶地看着雅里斯。 “我受限于规则，不能追求皇位，但我可以帮你得到整个帝国。当然，要把皇冠牢牢戴在头上，你必须具备同等的野心和能力。” 雅里斯目不转睛地看着弟弟。 他的眼睫毛比少女更长更浓密，苍白的脸上挂着神秘而深不可测的微笑。 “对只是神的工具的我而言，皇冠戴在谁头上并不重要，可如果你需要皇冠，我一定会成全。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弟弟。” “过去，你总对我说政治很可怕、野心很邪恶，所以我从不向你展现这些东西。但现在的你……现在你已经长大，而且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埃德蒙不敢对我下手，他只会想方设法伤害你。你要自保必须头戴皇冠……” “种种迹象表明，险些让我永远失去你的那件事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谋反这种事——” 萧云有所心动又犹豫不决。 “失败了才叫谋反，成功了就是天命。” 雅里斯低头，贴着弟弟的脸颊，用优美、平静的声音缓缓说道。 “埃德蒙曾多次提出要办大加冕，都被我拒绝了。因为按传统，举行大加冕时，大祭司必须和皇帝在神塔的第八层共同完成持续一整晚的秘密仪式。我讨厌他，不想与他共度一夜。而且，每位大祭司一生只能为一位皇帝举行大加冕。” “除了你，我不想也不会为任何人举行大加冕。” “我……” 萧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觉察到弟弟的变化，雅里斯抬起头，夜空般的眼睛悲伤地看着吕西安：“如果你还和以前一样讨厌政治讨厌权力，尽管说出口，我绝不生气。现在的我已经学会接受背叛、忍受孤独……” 话没说完，他便移开目光，仿佛逃避一般。 萧云的世界顿时停滞。 他感觉雅里斯像个被遗弃的婴儿，在漫长的寒冷与焦虑中倔强地转过头，掩饰内心对温暖的渴望。 他要抱住雅里斯，做这个不被父母所爱的人的亲人。 “……我不会离开你。” “你说什么！” “我不会再从你身边逃走，我要留在你身边，追求权力！戴上皇冠！” “吕西安……” 雅里斯颤抖着抱紧弟弟，纤细的脖子高高昂起，以免眼泪流下来。 萧云脑中此刻却响起不合时宜的声音。 [关键词‘王图霸业’已点亮！] [再次点亮关键词即可激活华夏英灵抽卡系统！]《 》 9、王都篇：入学第一天 以伊波拉河为界，光明王都的内城被分割成上城区和下城区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其中，毗邻伊波拉河建造的皇家学院虽然隶属于上城区，但因与皇家学院隔河相对的下城区街道是整个西大陆都赫赫有名的学术街区——包含至少七条街道和五条小巷的街区内住着从世界各地来光明王都进行学术交流、传业授道的数以千计的学者们—— 加上住在学术街区的学者们时常受邀去皇家学院给贵族学生们授课、皇家学院的老师们也会应邀来开在学术街区的私人学校给平民学生们讲课—— 如此长期交流，学术街区和皇家学院逐渐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双生关系，太阳帝国的民众将这一现象解读为双生神教义的完美展现。 …… …… 天刚蒙蒙亮，皇家学院的铁栏杆外已是人山人海的景象，放眼望去，全是攒动的脑袋，人群后方还不断有人赶来。 挤在最前面的狂热分子甚至试图扒学院的铁栅栏！ “拦住！赶紧拦住！” 担心市民会因为狂热发生踩踏意外的护民官声嘶力竭地高喊，命令下属的护民骑士团维持秩序。 “老大，这么多人……” “还能怎么样！尽一切可能维持秩序！” “要不要请皇家骑士团过来增援？他们的营地离这里不远。” “你疯了吗？！如今民间都在传言一个月前那件事和陛下有关……” “那我们现在——” “等等吧！殿下的车队马上就到——” 护民官板着脸吩咐。 他只是个负责王都治安的护民官，不想思考太复杂的东西。 但是…… （陛下真的没有雇佣黑魔道士绑架并催眠殿下唯一的弟弟、试图让殿下当众死在最爱的亲人手中吗？） （如果传言为真……） （我们的国家会不会因此撕裂？） （一旦内战爆发，我的妻子……我的两个孩子……我……） （不会的！内战不会发生的！殿下那么温柔、优雅，见到流血都会晕倒，怎么可能……如果……那一定是发生了超出所有人想象的残暴恐怖的事情！） 护民官心烦意乱地想着。 突然，耳边响起一道优美清澈的钟声。 国王广场正中位置的报时钟敲响了。 护民骑士团全员进入一级戒备。 铁栏杆外拥挤的人群则仿佛听到号令般自觉地挤出一条通往皇家学院的宽敞道路。 “开门——” 护民官下令。 铁门缓缓打开，护民骑士团成员策马走出，组成两列横队挡在拥挤的人群前。 叮铃！ 叮铃铃！ 伴随着铃铛清脆的声响，负责银月宫警备的近卫骑士们穿着银色铠甲披着鲜红的短披风骑着白马出现在众人的视野范围，领头的两位圣骑士英姿飒爽，俊美如画。 原本吵闹喧嚣的人群顿时安静起来，所有人像被提起的鹅一样伸长脖子看着被骑兵队严阵护送的豪华马车。 大公的马车一如既往的豪华。 车身装饰着大量的金银和象牙雕刻，车门是展开翅膀的爱情女神，拉车的五匹高头大马使用全套的黄金马具，身上盖着价值不菲的绣有神圣家族的纹章的锦缎，驾车者是两位腰佩短剑的美少年。 但是—— （不是无盖马车！） （无法看到殿下和公子的面容！） （难道真如传言所说——） 紧张情绪在人群中弥漫，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殿下！一个月前的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和吕西安公子真的安然无恙吗！” 一声呐喊打破虚假的平静，所有人都呼吸一滞。 紧接着—— “殿下！” “究竟是谁要害您！” “殿下！请您出来和我们说几句话！让我们确认您的平安！” “殿下——” “……” “见鬼！” 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护民官面无人色，骑马来到被喧嚣的人群挡路、不得不停下的马车附近，颤颤巍巍地说：“殿下，外面的情况有点乱，请您和公子尽快进入学院。” “嗯？” 马车内，与弟弟吕西安并排端坐的雅里斯缓缓转头，看了眼急得抓耳挠腮的护民官，唇角浮现温柔的笑意：“不必担心。” “可是——” “他们并非暴徒，他们是担心我们兄弟安危的善良市民。” 他转过头，对身边的弟弟露出一个微笑。 吕西安点了点头。 驾车的美少年跳下马车，为主人打开金色的车门。 哗！ 人群再度沸腾，发出狂喜的欢呼。 雅里斯带着弟弟走出马车，只是轻轻一挥手，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好强的控场能力。） 萧云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震惊得太早了！ “帝国的子民们，你们对我们兄弟的爱意，我已经深切地感受到！” “你们是如此地爱我们、关心我们，清早守候在此只为确认我们的安然无恙。这份诚挚比深海的珍珠更加难得，比地心的黄金更加炽热。可是，帝国的子民们，神圣家族对帝国而言是怎样的存在，我们兄弟背负着怎样的命运与责任，你们不是一直都很清楚吗？” “如果你们是帝国的子民，如果你们和我一样深爱着我们的国家，那么，请不要再追究一个月前的事情的真相。比起那件事的真相，此刻的和平才是最重要的！” “请不要感情用事！不要让一时的冲动毁掉弥足珍贵的和平！如果你们还愿意尊敬我、信任我，就请再一次地听从我！理解我！可以吗？” “哗——” 人群再次爆发欢呼。 雅里斯微笑着向人群挥手，带吕西安坐回马车。 队伍继续前行。 马车里，萧云忍不住低声问：“刚才那些话——” 雅里斯没有回答，轻轻握住弟弟的手，心语流入脑海。 【你现在还没有长出翅膀，我们必须尽可能地低调、忍耐。】 …… …… “——殿下！” 车门刚打开，皇帝埃德蒙任命的新院长卡诺亚·杜伦立刻上前，满脸谄媚，试图握住雅里斯如象牙般白皙的双手。 “辛苦了。” 曾在皇家学院用五年时间通读皇家图书馆所有藏书并接受众多老师们的知识传授的雅里斯礼貌地笑了笑，避开杜伦伸来的手，主动和自己的老师、副院长艾伦教授打招呼：“我以前动不动就生病请假让您费心。” “殿下总是这么温柔。” 艾伦教授露出会心的笑容，目光随即落到吕西安身上：“公子这次下定决心要完成学业吗？” 皇家学院作为西大陆的最高学府，规章制度比骑士团更加繁琐严格。 六年前被哥哥送入皇家学院的吕西安，因为无法忍受皇家学院的严格规则曾多次逃学，四年前更是做出离家出走的极端行为，至今没有完成最低限度的两年学业。 “如果您不喜欢文学、政治、军事和历史，也可以选择其他方向。” 副院长和蔼地说道：“虽然以上四门一直是神圣家族成员的必修课程。” “吕西安，你不是一直都想学音乐吗？” 雅里斯转头，小声道：“埃德蒙要求你必须完成学业，但没有规定你的学业方向。” “我……” 萧云抬头，看了眼因为被雅里斯拒绝而眼神怨毒眼冒凶光的杜伦院长，故作为难道：“我是哥哥的弟弟，自然要尊重传统。” “吕西安，你不必勉强自己。” “我不觉得这是勉强。” “那——” 雅里斯抬头：“杜伦院长，让约翰教授担任我弟弟的导师，可以吗？” “当然——” 卡诺亚·杜伦磨了磨牙，不情愿地说道：“可以。” “约翰——” 雅里斯向约翰-迪尔挥手。 皇家学院最年轻的教授快步上前，单膝下跪，虔诚亲吻雅里斯的手指：“主人。”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吕西安的导师了。” 雅里斯优雅地笑着，将吕西安交到约翰-迪尔手中：“你带他熟悉学院、安排住宿，我和院长、副院长有一些学术问题要交流。” “如您所愿。” 随后，雅里斯再一次拥抱吕西安，温柔承诺道：“吕西安，这只是暂时的别离，我很快就会来学院看望你。” “哥哥——” …… 约翰-迪尔领着吕西安走在皇家学院的草坪上，介绍沿途建筑以及皇家学院的历史、传统。 “传说，皇家学院有五千年的历史，第一任院长是伟大的知识之神。真实记录中，皇家学院的前身是双生神祭司为培养神职人员的抄写、计算能力而设立神学院。王权兴起后，神学院逐渐转变成皇家学院……” “在这里，所有人——不论教授还是学生，都为献身知识之神而感到骄傲，坚持皇帝也要向真理低头的神圣原则。五千年来，战争一次次撕裂我们的国家，摧毁我们的建筑，但是，只要求知的火焰还在燃烧，学院就会在废墟中重生……” “——对面的黑色高塔建筑是魔道塔。以魔道塔为中心的大片建筑隶属于魔道公会。虽然存在于同一片土地，但魔道公会和皇家学院之间几乎没有交流。” 说到这里，约翰顿了一下：“吕西安公子，您真的已经下定决心完成学业？”《 》 10、王都篇：魔道之血 “前天晚上，我对雅里斯发誓，这一次绝对不会再离开他、再从他身边逃走。” “真的？您真的对主人发誓不再离开他？” 约翰的声音微微颤抖。 萧云肯定地点点头：“以前我不懂事，让他承受了太多，现在我成熟了，我要留下来，留在他身边，分担他的辛苦，做他的左膀右臂。” “……公子果然长大了。” 约翰露出欣慰的笑容，随即单膝下跪，托起吕西安的手，吻了吻手背。 “你——” “向您表达我的敬意。” “……哦。” 萧云故作镇定地收回手。 第一次接受吻手礼的他感觉耳根有点烫。 沉浸在喜悦中的约翰没有觉察到这点，继续向吕西安介绍皇家学院和毗邻皇家学院的魔道公会。 “……皇家学院的招生规则很不公平，但只要通过入学考试、成为皇家学院的正式学生，不论是尊贵的王子还是卑微的奴隶，都要穿学院制服——里面是白色上衣配黑色长裤、外面罩深色兜帽长袍，求学前两年还必须统一住宿舍，除非身体极度虚弱。” “雅里斯……” “殿下的身体实在太虚弱，时常一个月里有半个月都躺床上，无法骑马，无法外出，无法练习剑术，因此特许不必履行住宿义务。当然，如果他白皙的皮肤因为日晒受伤、纤细的手指因为握剑变得关节粗大，他身边的人也会因此内疚。” 约翰毫不掩饰自己对雅里斯的憧憬与爱慕，眼睛闪闪发光 “他和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是神圣家族五千年传承孕育的魔性之血，天生的珍贵易碎的艺术品，必须每日浸泡在鲜花和牛奶中，用最细腻的丝绸擦拭保养。” “……” “而且他很聪明，甚至可能是皇家学院有记录以来最聪慧最优雅的学生。” “从十三岁到十八岁，总是生病的他仅用五年时间就读完了皇家图书馆的所有藏书，完成普通学生十年都无法完成的复杂课题，如果不是四年前……” 约翰的声音骤然喑哑。 四年前，雅里斯十八岁生日的前一天，十七岁的吕西安选择了离家出走。 “我很抱歉——” “无妨，毕竟公子已经回到殿下身边。” 约翰莞尔一笑，向吕西安解释学业相关。 “……两年是皇家学院的最低要求，学生必须完成至少两年学习才能取得毕业证明。完成基础的两年学习后，学生们可自行选择留在学院继续深造学习或是离开学院完成事业抱负。” “由于四年前的您频繁逃课，如今，您必须在皇家学院呆满至少半年也就是九个月（艾拉星是一年十八个月）时间并在四门课的考试中取得最低及格的成绩才能获得皇家学院颁发的毕业证明。” “魔道塔那边呢？哥哥说，除了必修的四门课程，我还得完成魔道基础课程。” “魔道相关的教学由魔道塔负责，我作为皇家学院的教授，只对公子在皇家学院期间的课程情况负责，虽然我业余也兼修魔道基础。” “你学过魔道？” 萧云意外。 约翰点点头：“殿下说，魔道和科学是殊途同归的双生，超级科学等同于超级魔道。我对此深表赞同。可惜我不是神圣家族的血脉，没有神圣家族的天赋，无法专研科学的同时精通魔道，即便我竭尽全力，对魔道的了解也还是仅限皮毛。” “魔道……” “为免误伤无辜，魔道教学通常只在布满结界的魔道塔内进行。届时，公子将进入魔道塔，用您体内独有的神圣蓝血感受另一个世界的深邃秘密，啊……” 约翰突然停了下来，前方的草坪走过一队全身都被黑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魔道士，仿佛幽灵误入洒满阳光的人间。 魔道士们感受到约翰和吕西安的注视，整齐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向吕西安低头致意。 领头的魔道士甚至脱下兜帽，露出枯瘦如骷髅的脑袋。 “公子——我是中级魔道士艾尔。” 声音低沉暗哑，宛如鬼魅。 话音刚落，空间便出现水波般怪异的摇晃，不等摇晃结束，魔道士们已经消失不见。 “魔道士不会无故出现在皇家学院……看他们的行为，还有态度……嗯……这个艾尔应该就是魔道公会给公子安排的魔道课导师……特意来学院和公子打招呼……” 约翰沉静分析。 “……这就是魔道士？” 萧云则想起即将晋升高级魔道士的尤利西斯。 “约——导师，你知道尤利西斯吗？” “他是个很聪明很刻苦的人。” 约翰露出微妙神情。 “魔道塔的魔道士大多是魔道公会收养的孤儿，最晚五岁就开始接受魔道相关的训练。因为年纪越大，大脑对魔道涉及的超维度、超空间等超感知就越难开启，除非是类似神圣家族这种体内天然流淌着魔道之血的特殊存在。” “尤利西斯十二岁才初次接触魔道，因为年纪太大，即便手持内政大臣的推荐信，他依然被魔道公会无情拒绝。后来，他凭借过人的毅力和努力用四年时间开启对超维度、超空间的感知，终于得到魔道公会的认可，成为初级魔道士，如今更可能成为帝国有史以来第一位魔道士首相……” “我对他的感情很复杂，既敬佩他的努力、刻苦、百折不挠，又憎恨他的世故、圆滑、不择手段……但我也庆幸他为了出人头地选择做暴君的狗，不必担心他超过我成为殿下的第一心腹……” （……约翰不知道尤利西斯秘密效忠雅里斯？） 萧云暗暗嘀咕。 约翰见公子脸上浮现心不在焉的神情，赶紧转换话题：“抱歉，说了些无趣的内容，我带您去宿舍——” …… …… 皇家学院对学生一视同仁，不论是将来继承皇位的太子还是拿着贵族推荐信的乞丐，一旦入学就要服从学院安排，不能自行选择舍友，不可以对宿舍条件挑三拣四。 因此，得知四年前为了逃课不惜离家出走的吕西安公子被大公哥哥送回学院、皇帝表哥勒令他必须完成最后半年的学业后，学生们也开始窃窃私语，不安的目光透过教室和宿舍的窗户，窥探着草坪上的吕西安。 萧云对此一无所知。 跟随约翰，穿过草坪，走进学院安排的双人宿舍。 房间约五十平米，均匀分割成两个二十平米的卧室和一个会客区，每间卧室配备洗漱间和衣帽小间，还有一个三平米的小阳台。 （不愧是皇家学院……学生宿舍都比我前世掏空积蓄买的房子还大……） 萧云内心波涛汹涌。 “条件简陋，请公子克服一下，半年很快就会过去。” 约翰-迪尔满脸歉意。 “比起……咳咳……我不是娇贵的公主，流浪的时候，野外也一样过夜……” “您果然和殿下一样宽宏大度、平易近人。” “比起我哥哥，我还是——” “按规定，学生在校期间不能使用仆人和护卫，所以我将公子的课程安排为学习四天休息一天，确保您能定期回银月宫和殿下见面。” “导师，你不必对我用敬语，虽然你奉我哥哥为主人，但我现在是你的学生，你是我的老师。” “遵命。” 约翰低头，再次抬头，已是面色严峻：“从现在开始，我将以导师对待学生的态度严格教导你。” …… 傍晚时分，萧云的舍友出现，是个白皙的脸颊有雀斑、长相淳朴的金发少年。 少年看到萧云，露出不确定的惊讶神色：“——吕西安公子？” “你认识我？” “当然！” 少年连连点头，蓝眼睛难掩兴奋之情：“我们所有人都听过你和你哥哥的名字！尤其是雅里斯殿下……他……他真如传闻中那么美丽吗？比宫廷最高贵的淑女更美？像仙女一样？” “我觉得——” “大家都说吕西安公子的容貌和殿下仅有三成相似……三成相似都这么标志端正，像名师的画作……殿下本人必定……如果父亲大人知道我和他最讨厌的雅里斯殿下的弟弟成了舍友，他会气得晕过去！” “啊？” “差点忘记自我介绍，我叫阿德里安，今年十六岁，父亲是达拉维亚公爵阿德隆。” 阿德里安天真无邪地说着，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原本平稳的人生将因为看似临时起意的宿舍安排变得波澜壮阔。《 》 11、王都篇：超级VIP待遇 三天后—— 萧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倒在床上，一动不想动，任思绪如野马狂奔。 （终于明白雅里斯口中的“我”为什么那么抗拒学习……被雅里斯牵着手带进学院时甚至会露出仿佛羊羔走向屠宰场的绝望神情……这么繁重的学业……） （原以为前世半小时完成一张数学卷、一个月解决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在高考大省也能杀出重围考进211重点好专业的我，应付文明水平相当于西欧中世纪的异世界的四门课业必定游刃有余，顶多刚开始的时候有些水土不服，没想到……没想到……） （皇家学院的其他学生上课都是一门课一个老师一屋学生，唯独我……因为是雅里斯大公的弟弟、珍贵的神圣家族的蓝色血脉……必修的四门课全都享受名师两对一甚至五对一的超级vip待遇！没有固定的上课下课时间，每节课起步三个小时，多个老师围着他全方位无死角轰炸！） （康熙给他最爱的太子安排的功课都没有这么紧密……不，是恨铁不成钢……） 而且—— 每当他听课走神露出困乏表情，身前的主讲老师总会露出哀怨无奈的眼神，摸着山羊胡叹气。 身旁的约翰-迪尔则会贴心询问他是否感觉不适，需要稍作休息？ “……我很好，请继续上课。” （不！我一点都不好！） 相较于教学工作在室内展开、主打精神伤害的文学、政治、历史三门课程，以室外教学为主的军事课带给萧云这个前世生在高考大省因此体育老师每周都“有事”请假的前高考“牲”的则是前所未有的身体伤害。 因为—— 在跟随雅里斯为他安排的老师们学习异世界的兵法书、分析实战案例，学习如何因地制宜地排列军阵、综合战场信息做出正确的决断，筹算计算后勤补给、观察麾下将领的情绪变化、掌控军队士气的心理技巧和语言技巧……前，他需要先学会堪比奥运会盛装舞步的复杂马术，并熟练掌握包括轻剑、重剑、骑士长枪在内的多种武艺。 听完军事课程安排的萧云只觉世界一片黑暗！ 原本，他打算效仿穿越网文的龙傲天们，在听老师讲解异世界的兵法时用《三十六计》、《孙子兵法》、《六韬》、《三略》等华夏六千年传承的军事智慧精髓让异世界的武将大开眼界！ 结果—— （逃跑一点都不可耻……真的……） 萧云悲伤地想着，思绪回到白天的马场。 …… 雅里斯为弟弟吕西安准备了六个武术老师，其中，两人负责马术，四人负责教授雅里斯制定的课程中吕西安必须掌握的四种武艺。 “吕西安公子，我是安瑟尔，负责教授轻剑。” 体型修长柔韧如鞭的轻剑老师率先向萧云行礼致敬。 “轻剑虽然只能用于刺击，不能砍劈，但它是优雅浪漫灵巧的象征，更是帝国贵族必须掌握的决斗技艺。” “您的兄长雅里斯大公在轻剑领域亦有不俗的成就，是公认的宫廷第一轻剑高手。” “是吗？” 萧云干笑。 负责教授兼顾马上和步行作战的骑士重剑的老师跨步上前，单手挥舞重剑转了个潇洒的剑花：“吕西安公子——请允许马鲁斯成为你的重剑老师！” “……” 萧云笑容勉强，目光落在四人中最为高大强壮、宛如人形高达的旷世壮汉身上。 感受到公子的注视，身高超过两米的壮汉咧嘴一笑，自我介绍道：“我叫蒙格，教授骑士长枪。” 萧云闻言，看了眼摆在架子上的骑士长枪：两米左右的长杆上安装尖锐的金属锥体，像加大版的骑士重剑。 见公子对骑士长枪兴致乏乏，蒙格补充道：“骑士长枪虽是一次性用品，但它作为骑士武艺必不可少的部分，不能不学。事实上，我真正擅长的是巨剑。” “巨剑？！” “对，巨剑！” 蒙格扬起斗篷，亮出目测重量至少二十公斤的巨剑。 “看！” “哇——” （异世界竟然存在使用格斯同款巨剑的狂战士！） “巨剑不需要开锋，因为它单靠重量就能对敌人造成致命打击。实战中，我们巨剑战士通常和魔道士部队一起行动，防止被敌人暗箭偷袭，同时也能更有效地杀伤敌人。” “巨剑是男人的浪漫！” 蒙格脸上写满骄傲。 萧云连连点头。 最后一位老师见状，从腰后掏出一对外形好像鱼钩的奇怪武器：“我是兰斯，来自沿海城市库库奇亚，奉命教授公子如何在摇晃的甲板上用鱼钩、短剑、渔网、石索、铁链锤等武器作战，以及——水下作战。” “你以前是水手？” “我曾是库库奇亚的角斗士，后来做了自由海盗。” 站在巨剑战士身旁都不显娇小的强壮男人咧嘴一笑，笑容爽朗如海风：“奉现在的主人命令来光明王都为大公做事。” “主人？你的主人是……” “佣兵王阿方索，当然，他更广为人知的外号是狂王、流血王、暴虐王，以及——白色恶魔。” …… …… “吕西安，你在听吗？” 温柔的声音将萧云从沉思中拉回。 “啊！是的！是的！哥哥！” 这里是两兄弟进行晚餐的房间。 第四天的课程刚结束，马车就把疲倦不堪的吕西安从皇家学院拉回银月宫。 相对而坐的兄弟之间有一张又大又宽的餐桌，满桌的美食在精致奢华的餐具、娇艳欲滴的鲜花、魔道照明工具的装点下显得更诱人了。 “对不起，哥哥。” “无妨。” 雅里斯温和地看着弟弟，语重心长。 “你之前逃课太多，导致如今不得不半年完成通常情况下用两年时间才能完成的课程。如果你认为现在的课业安排太难太累，我明天就让约翰修改你的课业表。” “延迟毕业可能导致丢脸，但也仅仅只是丢脸。倘若你如海洋般湛蓝的眼睛被繁重的课业折磨得彻底失去光芒，我的余生都将因此充满内疚和疼痛。” “哥哥……”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无精打采？” 雅里斯担忧地看着弟弟，夜湖般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 “我……我有时会感觉很累……想回到过去……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不想每天被老师们围着、学习繁重的功课……但是……” “但是什么？” “我答应了你……我不会再逃跑，我要留在你身边，做你的左膀右臂、你的支撑，与你相互扶持……以及……” （达成你的要求，进入神塔第八层完成大加冕。） “以及什么？” “你的梦想。” “我的梦想？” 雅里斯微微一笑，笑容中蕴藏着妖冶的典雅：“你认为我的梦想是什么？” “不知道，但我能感觉到哥哥的眼睛深处燃烧着梦想……不为人知的……隐秘的梦想……” “你果然累了。” 雅里斯灿烂地笑着，带着颓废的复杂的折射的美丽，转头问侍从：“浴室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完毕。” “嗯。” 雅里斯点点头，对吕西安道：“你需要专业按摩为你消解练剑和骑马导致的肌肉酸痛。” …… 数千年来，太阳帝国始终是西大陆的文化中心、时尚的引领者，银月宫作为公认的优雅、高贵、完美的处所，更是连浴室都宽大豪华到让人咋舌。 以白色大理石砌成的浴室占地宽广，内部分割成数个房间，沐浴者先在蒸汽间内用热气放松身体，排出汗液和污渍，接着躺在下方有恒温水流的大理石平板上让身体苗条、做事细致的奴仆为他清洁身体。 身体清洁完毕，专业的按摩师进入浴室，手法娴熟地为主人按摩全身，消除酸痛，期间管家派仆人送来饮料和食物，有时甚至会安排乐队演奏。 舒爽得让人宛如重生的全套流程结束，多位仆人上前，用柔软的丝绸为主人擦干头发、拭去身上的水珠，主人只需站在原地接受他们的侍奉。 （如果他们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吕西安……如果雅里斯发现……） “按摩过后是不是感觉舒服许多？” 雅里斯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丝绸外袍曳过水汽湿润的大理石地面的涟涟。 至今无法适应贵族的生活方式、此刻也是强忍着尴尬接受仆人们的贴身擦拭的萧云顿时后背一滞，只得故作镇定。 “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只是如此？” 雅里斯的声音越来越近，碧沙露雅独有的淡雅中略带妖冶的气息随水汽袭来。 “只是……” “只是什么？” 温凉的手指落在肩膀上，轻柔抚摸着。 “哥哥？” “你的肌肉长得真好。” 雅里斯悠悠地说着，赞叹的语调暗藏酸涩：“是我怎么努力都无法拥有的美好线条。” “我也一直羡慕哥哥的聪明、美丽——” “美丽吗？” 雅里斯叹了口气，黑色的眼眸如黑暗本身般深不可测。 “然而我更想拥有正常的、健康的身体……”《 》 12、王都篇：吹弹可破 “哥哥的身体……” “嗯，我的身体……是白瓷做成的人偶，外表精致细腻美好，内里早已长满霉斑甚至腐烂……我的身体比水晶更脆弱，稍不留神，皮肤就会出现淤青和血痕。” “啊？” （哥哥是用不同的物质制成的……比起人类，他更像绚丽翅膀随时可能被风撕碎的蝴蝶、住在花朵中的不可思议的精灵，或是拥有雪一样洁白羽毛的奇异小鸟……） 吕西安的话语再度响起，萧云转头，担忧地注视着雅里斯。 浴室无处不在的充沛水汽让本就令人目眩神移的美丽更添了一份朦胧的美，丝绢般闪亮的长发散发着黑暗的气息，宝石般美丽的双眸则仿佛夜空本身弥漫着无法解读的深邃。 同样刚刚沐浴完毕的他身上只罩了一件宽松的丝绸长袍，柔软的衣摆拖在地上，隐约露出泡过热水后呈现为健康的玫瑰色的脚面。 感受到弟弟目光中蕴含的关切，雅里斯伸出正渐渐褪去热水带来的淡粉红色的手：“你试着用握剑的力抓我的手腕。” “我……” 萧云吸了口气，握住宛如另一种物质构成的柔软滑腻的白皙手腕，稍一用力—— “啊……” 雅里斯喉口发出轻呼。 萧云赶紧松手。 然而，雅里斯的手腕已经有了淤青，隐隐渗出血珠。 “这……” （吹弹可破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萧云倒吸一口凉气。 肤若凝脂、吹弹可破是古典文学对美人肌肤的至高想象，但如果人真的拥有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 “主人……” 侍从皱着眉头上前，像保养昂贵的艺术品那般小心翼翼地用丝绢为雅里斯擦拭血珠、揉散淤青。 雅里斯闭着眼睛，温柔地笑着，笑容带着深不可测的黑暗。 “吕西安……” “嗯？” “我一向讨厌我自己……也讨厌我们的家族……五千年来，我们的家族不断重复着可悲的剧情，只为繁衍我这种名为‘神宠’的怪物，维持传说中源于神灵的权力和财富。” “哥哥……” “我不喜欢我自己，更不喜欢他人看我的眼神……他们眼中的我是神的工具、是精致美丽的人偶、是会走路的艺术品，唯独不是活生生的有喜怒哀乐的人……作为我唯一的亲人，我不希望你也用看物品的眼神看我……那只会让我更痛苦……” “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曾无意中听见医生们讨论我，他们说我这样的人即便每天把药当饮料、辅以各种魔道手段，也只能确保活过三十……但是你不一样，你很健康，充满活力，你可以活到八十岁甚至一百岁。” “父亲不爱我是正确的。孱弱到这地步的身体是无法让女人怀孕生下后代的……我只是家族用以维持权力的工具，你才是负责传承家族血统的那个人……” “——哥哥。” 萧云疼惜地看着雅里斯，几次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语言在此刻变得如此苍白，唯有—— 抱住他，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对不起，哥哥，我……以前的我总是让你失望……但是……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真的？” 雅里斯的声音微微发抖。 “是的，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学院的繁重课业——” “我会尽我所能地在半年内完成！” “不用太勉强自己。如果你因此痛苦，我将永远无法原谅我自己！” “不会的……我不会让哥哥再感到痛苦……我会努力成为你想要的那个人……不！我一定会成为你想要的那个人！” “吕西安……” 雅里斯发出喜悦的抽泣，眼泪打湿吕西安的肩膀。 …… …… 十一点的报时钟声传到银月宫时，萧云刚刚结束上午的剑术训练。 满头大汗的他将武器交给侍从，自仆人手中接过温热的毛巾。 “呼——给我一杯饮料。” “酒还是果汁？” “果……阿德里安？！” 萧云惊喜地看着脸上有雀斑的舍友：“你怎么会……” “我今天休息，路过国王广场的大喷泉时遇到了米凯尔阁下，他带我过来……” 解释完前因，阿德里安如小狗般活泼的眼睛开始左顾右盼：“吕西安，你哥哥……不对，殿下他……他起来了吗？” 萧云看了下时间：“这时候差不多应该……” “能带我去见他吗？” “啊？” 萧云面色一滞：“你……” 阿德里安见吕西安有意拒绝自己，双手交叠，露出可怜神情：“求你了！” “可是……” “宫廷传言殿下每天醒来后需要仆人为他按摩全身纾解睡眠造成的血流不畅，我想知道世上真的存在这么美丽又脆弱的身体吗？” “是真的。” 萧云垂下眼睑。 “哥哥的身体非常虚弱，时常一个月里有半个月的时间都躺在床上，也确实每天需要仆人为他按摩四肢促进血液循环，但是——” “我虽然孱弱，但并没有糟到如宫廷麻雀们形容得那般风吹就倒、一碰就碎，阿德里安。” “殿下——” 阿德里安发出惊呼，紧接着，他便忘记了本来要说的内容，小狗般清澈的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雅里斯，喃喃自语：“……传言没说错，殿下果然……比！殿下比传闻中更加……天啊！我的父亲……我那铁石心肠的父亲居然会……会对如此美丽的人怀有怨恨……” “因为你的父亲阿德隆公爵是一位忠于爱情的浪漫骑士。” 雅里斯神情平静地走到两人面前，穿着有金色刺绣的白色长袍，披着长长的黑发，精致的面容堪比绝世美女。 “殿下——” “哥哥。” “安瑟尔、马鲁斯说你只用一个月的时间就掌握了极复杂的剑术。” “是有这么回事。” 前世学过太极剑的萧云努力压住上翘的嘴角。 “可以对我展示一下吗？” “现在？这里？” 雅里斯点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米凯尔。 米凯尔面露犹豫：“我……” “我！我！” 阿德里安雀跃举手：“殿下，让我做吕西安公子的对手！” “——你确定？” 雅里斯脸上挂着平静的笑容。 “当然！” 阿德里安抬高声音，主动邀请吕西安：“来吧！吕西安！” “——哥哥？” “吕西安，阿德里安已经发出邀请，你还在犹豫什么？现在就开始吧。” 雅里斯优雅地笑着，美丽的脸上挂着如夜空的月亮般神秘的笑容。 …… 比赛正式开始。 作为裁决者的米凯尔上前，用自己的剑压住两人交叠的轻剑。 “三、二、一……开始！” 米凯尔迅速后退。 下一刻，两柄剑便交汇在一起，发出清脆、激烈的撞击声。 咔！咔！咔咔！ 仅三个回合，阿德里安就面色大变！ （他真的最近才接触剑术？从小接受剑术高手一对一教习的自己居然有些招架不住！） （可他不论是挥剑的动作或是接招的反应都带着剑术新手的生涩！） （难道他——） “哇！” 走神的瞬间，吕西安的剑尖刺入阿德里安的剑柄，用力一挑，阿德里安的剑顿时飞了出去！ 啪！ 细剑刺入地面，剑柄随风摇摆。 阿德里安低头看了眼腕上的血痕，爽快认输。 “我输了。” “刚才那一击，你只需稍微用力就会划伤我的手腕甚至挑断我的手筋。” “但我不可能对朋友做这种事。” 萧云将阿德里安的剑还给他。 “输了就是输了，不过——” 阿德里安再度振奋：“吕西安，你刚才那招棒极了！可以教我吗？” “当然可以。” 萧云喜欢阿德里安如小狗般清澈单纯的性格，正要和他勾肩搭背交流剑术—— “吕西安。” 雅里斯的声音响起。 他已换下长袍，穿着蕾丝的白色上衣，手中握着一把细剑，眼睛闪闪发光：“和我来一场比赛，好吗？” “哥哥，你……” “我的手臂没有力量，只能在室内练习轻剑，每次练习时长不到一小时，日常通过阅读各类相关书籍，观察骑士们的武艺演示等进行脑子模拟想象，训练、提升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 萧云不明白。 “我想知道你是否真如他们所言是个剑术天才。” “万一……” 萧云担心自己下手不知轻重。 “没关系，我穿了软甲。” 雅里斯的笑容清澈如水。 萧云见不再推辞，只得接受雅里斯的邀请。 阿德里安自告奋勇担任裁判。 “三、二、一……起！” 话音落，两柄剑已经交缠在一起，剑与剑的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剑光如银蛇狂舞，速度快得让萧云眼花缭乱。 好快！好流畅！ 他真的…… “不要走神！” 雅里斯突然出声，言语的同时身体带着轻剑如行云流水般飞舞。 “吕西安，体力是我的绝对弱点，为此，我不得不设计出比常规快一倍甚至两倍的剑术技巧，但只要对手能挡住前五分钟的攻击，我就必败无疑。你不一样，你有充沛的体力，掌握高速出剑的技巧后，必将实力大涨。”《 》 13、王都篇：下城区的夜晚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雅里斯的动作很快失去了原本的灵动与轻盈，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脸色惨白，汗水打湿头发，身体摇摇欲坠。 “……如果手臂没有力量又追求快速，剑容易攻击力不足，即便击中敌人也无法造成比划破皮肤更严重的伤害。” “别说了！” 萧云喘着粗气喊道：“停下来！你需要休息。” “我——” “你都快无法站立了！” “真的需要休息吗？” 雅里斯露出难以形容的奇怪笑容，身体猛然一侧，剑锋刺向吕西安的肩膀！ “啊——” 众人发出惊呼。 萧云也以为这一击必会刺中肩膀。 然而，想象中的鲜血和剧痛都没有出现。 因为雅里斯在最后时刻突然松手。 ——哐当！ 轻剑落地，纤细的身体也无力倒下，落入箭步上前的米凯尔怀中：“殿下……医生！医生！立刻让医生过来！” “……我没事。” 雅里斯勉力抬头，苍白的脸庞柔和地看着吕西安：“在敌人放下武器以前，永远不要放松警惕。” “……我知道……我……我会记住哥哥的教诲。” “还有——” 雅里斯挪动身体，在米凯尔的帮助下站起，侍从上前，用丝绸为他擦去额头的虚汗。 “吕西安，你的左脚……发力和运动方式有问题……” “啊？” 萧云惊呆。 雅里斯居然能一边进行高速战斗一边—— “我身体太差，不论怎么训练，肌肉反应速度都……最高只能将剑速提升到正常人的三倍。你不一样……你比我强壮，根据我的计算，在兼顾速度和打击力度的前提下，你的身体最高可以将肌肉反应速度提到正常人的十倍。” “十倍？” （李小龙的截拳道出拳速度是正常人的几倍来着？） 萧云陷入深深地困惑。 一旁的米凯尔也忍不住地叹息道：“如果殿下有健康的身体，单凭这份毅力和聪慧，足以成为传说级的英雄。” “我曾有机会拥有正常的健康的身体。” 雅里斯漫不经心地说道：“十三岁的时候，‘暗夜导师’找到我，引诱我，希望我投身黑魔道、做他的学徒，他会用黑魔道秘术让我拥有梦寐以求的健康身体，将我培养成有魔道记录以来最强大的黑魔道师。” “我拒绝了，因为他看似强大其实又蠢又狂妄。” “‘暗夜导师’向来诡计多端、言而无信、谎话连篇，殿下确实不该答应他。” 米凯尔深以为然。 萧云默默记下“暗夜导师”这个名字，预感将来会和这位被雅里斯评价为“又蠢又狂妄”的强大魔道师产生交集。 “那个……殿下！” 一旁的阿德里安因为无法加入话题，急得语出惊人。 “……我……我觉得父亲大人内心深处并不讨厌殿下……” “嗯？” 雅里斯抬眸，看着阿德里安：“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 阿德里安莫名脸红。 “我想……父亲大人应该是喜欢殿下的，他表现出讨厌的样子……因为他……他见不得殿下用这么激烈的方式活着，像在燃烧自己的生命……他生气……他心疼……啊……我到底在说些什么？！” “真是只心思单纯的小狗。” 雅里斯柔和地笑着，招手让阿德里安站在面前，夜湖般深邃的眼睛看着吕西安。 “愿你们能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 “没问题！” 阿德里安脱口而出。 萧云紧随其后点了点头。 …… …… 送走阿德里安后，雅里斯让吕西安做好外出的准备。 “这么晚？” 萧云惊愕。 “我明天早上要回——” “你明天休息。我让约翰-迪尔改了你的课表。” “为什么突然……” 萧云不解。 “我明天下午去底诺斯主持祭祀，仪式需要十天。” 雅里斯顿了一下：“我想尽可能地创造与你的共同回忆，趁现在还能走能跳。” …… 冒险之旅正式开始。 两人脱下贵族的华丽服饰，穿上平民的朴素服装，最后披上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色斗篷，遮掩光彩熠熠的面容。 “真不敢相信……哥哥居然会穿得如此朴素……和我一起坐普通的两轮马车外出……” 萧云有些兴奋。 当他看到驾车人是身穿男装、腰佩短剑的玛丽娜时，更是震惊不已：“米凯尔知道这件事情吗？” “他如果知道我深夜驾车带殿下和公子去下城区参加聚会，一定会气得把我赶出家门，然后趴在殿下面前声泪俱下地劝谏！” 玛丽娜欢快地说着，请雅里斯和吕西安上车。 朴素的两轮马车从银月宫后门驶出，穿过国王广场，通过将光明王都一分为二的伊波拉河上的大桥，进入和贵族居住的上城区截然不同的下城区。 …… 相较于每逢夜幕降临便灯光璀璨宛如星星海洋的上城区，下城区的灯火明显暗淡许多，大部分街区都完全浸在黑暗中。 马车在一条小巷前停下。 雅里斯带萧云下车。 在男装的玛丽娜的保护下，兄弟两人走向只有星光照明的小巷。 “吕西安，你在外流浪的四年或许看过比此刻所见悲惨万倍的画面，但这里是光明王都，是西大陆最强大的太阳帝国境内最繁华最美好的地方。” 话音落，就见巷子口等客人的女人们迎上前，脱下披肩露出胸脯，挤出僵硬的笑容。 “先生，需要住宿的地方吗？我很便宜的！几个铜板就可以！” “我的孩子病得很严重……求你们照顾一下我的生意吧……” “先生！先生！给一份的钱就可以，我真的很需要钱……” “……” （这……） 萧云看向雅里斯。 他想把口袋里所有的钱都拿来接济这些被迫出卖自己的女人。 雅里斯默默握住弟弟的手。 心语流入。 【给铜币就够了，不要给银币更不要给金币，那会给她们惹来杀身之祸。另外，施舍的时候要做出不耐烦的样子，别让她们认为你是个心软的人，趁机缠住你。】 【明白了。】 已经掌握魔道心语的初级使用的萧云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币，洒向女人：“赶紧拿了钱滚蛋！别再挡我们的路！” “谢谢！谢谢！谢谢老爷！” “先生真是个大善人！” “谢谢……” 女人们说着感谢的话，伏在地上寻找朦胧星光下反射闪烁的铜币。 玛丽娜随即带两人进入小巷，一路呵斥外加拳打脚踢，赶走凑上前的酒鬼、流氓、小偷、瘾君子…… 萧云紧跟玛丽娜和雅里斯脚步，将这些绝对不会出现在贵族的上城区的粗鄙、贫穷、鱼龙混杂……都收入眼底。 （我知道有光就有暗，再繁华富足的城市也会有挣扎在生死线的穷人，但是……这里是帝国的首都……大桥对面就是贵族生活的上城区，为什么也会……） 在玛丽娜和雅里斯的引领下艰难穿过小巷的萧云忍不住转头看向桥对面明亮如白昼的上城区。 吕西安的这些举动全都落在雅里斯眼中。 他走到弟弟身边，怀念地说道：“三年前，约翰他们第一次带我来这里，我也被这里的悲惨景象吓得不轻，还好玛丽娜和约翰跟在身边，赶走了涌上来的流氓和酒鬼。” “你……你居然满脸笑容地提……” 玛丽娜表情无语：“知道那天的情况有多糟糕吗？不谙世事的公主殿下，用戴着宝石戒指的手从表面有金线刺绣的钱袋里掏出大把银币夹着金币施舍给流浪者和女人……如果我们没能及时驱散人群把你塞回马车，不用等护民骑士团赶来，下城区已经血流成河。” “血流成河？” （下城区夜晚治安这么糟糕吗？） 萧云看向雅里斯，后者正用弟弟对姐姐的亲昵口吻讨好玛丽娜：“亲爱的女武神，我那天不是故意要给你增加工作量，而且我现在已经学会如何正确接触下城区的平民……” “……你分明刚刚才意识到这些！” 玛丽娜瞪了眼雅里斯，走到摇晃的马灯下。 磅！磅！磅！ 吱嘎—— 狭窄的木门打开，一个年轻人探出脑袋。 雅里斯随即脱下兜帽，露出如流水般柔软的黑发。 “啊——” 年轻人忍住冲动，毕恭毕敬请三人进入。 …… 穿过吱嘎作响的走廊，映入眼帘的是面积至多五十平米的狭窄大厅，大厅里坐着二十多个年轻人，异常拥挤。空气中飘荡着人群聚集的热气。 “来了！来了！殿下他们来了！” 闻言，叽叽喳喳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年轻人们站起身，专注地看着雅里斯三人，脸颊通红，呼吸急促。 萧云注意到，年轻人们围坐的大餐桌是用几张木桌拼凑而成，有些高低不平，桌上摆着用他们能找到的最好的食材做成的食物： 冒出腾腾热气的大罐炖肉、装满新鲜水果的藤条篮子、装在大大小小的透明瓶里的各式果酱、一整盘做成动物形状的烤饼干、上面装饰满五彩浆果的水果挞、蓬松柔软的长条白面包…… 平心而论，这一桌食物若是出现在银月宫，连仆人都不屑多看一眼，但在此时此地，食物散发出的温暖香甜远胜宫廷大餐。《 》 14、王都篇：狂热的爱 面对二十多双注视着自己的充满期待和热情的眼睛，雅里斯展露出一贯的温暖笑容：“谢谢你们为今晚准备了这么多美味佳肴，不过——正式入座前，我必须先把我亲爱的弟弟介绍给大家。” 他侧身将吕西安推到众人面前：“吕西安，和大家说几句话吧。” “咳……咳咳……” 萧云清了清嗓子，看着因两人的到来而脸颊通红、眼中滚动泪珠的青年学生们，脱口而出：“晚上好！大家……大家今晚一定要尽情开心！” “哇……” 年轻人发出欣喜的欢呼，感性的人甚至开始抽泣，争先恐后地挤到两人面前，亲吻两兄弟的手背，表达他们对神圣家族的热爱与感激。 “别……别这样……” 雅里斯身旁的玛丽娜努力维持秩序。 众人在她的呼喊中逐渐找回理智，请两兄弟坐到铺着锦缎的椅子上。 “干杯！为我们的祖国！” “干杯！敬永恒的真理与学识之神！” “干杯！献给殿下和公子！” “……” 人们热情地高喊着，向雅里斯和吕西安敬酒，年轻的脸颊洋溢着青春的光芒。 雅里斯一边接受他们的敬酒一边将参与聚会的年轻人逐个介绍给弟弟：“左边第一排围着蓝色头巾的是来自达拉维亚的米尔斯，他旁边的栗色头发的青年名叫阿斯兰，接着是查理斯、尼莫……艾米，我想成为你的环西大陆旅行日记的第一位读者！” “——天啊！殿下你记得我！” 被点名的女学生激动得声音发抖：“那么高贵的人，竟能一一说出我们这些地位低下的穷学生的名字……甚至……记得我渺小的梦想……” “在宇宙面前，国王与乞丐同等低微。何况你的梦想那么美丽、伟大而浪漫……” “还有——” 雅里斯冲着学生们温柔微笑：“不要对我们兄弟使用敬称，至少——今天晚上、在这里，我们和你们是平等的。” 他转过头，看向弟弟：“你觉得怎么样？” “请直接叫我吕西安。” 萧云不假思索地说道。 现场气氛让他感觉前所未有的舒适。 “哇！” 人群再度爆发欢呼。 “如果皇帝陛下也拥有雅里斯殿下和吕西安大人的平易近人、温柔善良该多好……可恶！为什么……为什么……不是……” “神圣家族早在三千年前就永远放弃了尘世的王冠，只作为人与神的沟通工具存在。” 雅里斯温柔地否定着学生们的恳求，仿佛在深夜的书房里低声要求吕西安戴上王冠的是个拥有他的面容和嗓音的陌生人。 “……神圣家族几千年来始终尽己所能地为信徒服务、向众神祈祷、重建被战火摧残的城镇。我们相信，终有一天，爱会取代君主成为至高的统治者，世界变成你们所期盼的模样——所有人，不论出生、肤色、性别、美丑……全都平等地沐浴在爱的光辉下。” “雅里斯大人……” 学生们沉醉在雅里斯的描述中，年轻的脸庞洋溢着仿佛被夺走灵魂的幸福满足，让人不禁联想到注视至高无上的女神的狂信徒。 （雅里斯……你到底……到底想做什么？） 萧云惊恐地想着，在桌子下握住雅里斯的手。 【哥哥，你此刻对他们说的……都是真心话吗？】 【我对他们说的当然是真心话，但我对你说的也是真心话……】 雅里斯优雅地笑着，笑容朦胧如被云层笼罩的月亮。 学生们对此丝毫没有觉察。 沉浸在雅里斯描述的理想世界的他们津津有味地吃着桌上的食物，一边吃一边热情讨论各种社会问题。 看着这些在帝国现制度下终其一生都未必能成为中层行政官员的出身低微的平民学生们在雅里斯面前骄傲地说出“我们的国家”、满腔热情地讨论着国家制度的种种缺陷和不公平、为如何正确改革争得面红耳赤…… 萧云渐渐明白了雅里斯带他来这里的意义。 （是这些充满激情与梦想、不畏流血牺牲的学生们让你生出结束埃德蒙的统治的想法吗？） （你带我来这里，因为你希望我听到底层的声音、看见底层的苦难，学习如何正确改革社会弊病……） （你的梦想那么大，你的生命却注定短暂……如果神真的存在，为何独独对你如此不公平……） 不知不觉间，讨论的中心变成了皇帝新任命的皇家学院院长卡诺亚·杜伦。 “——哪怕是不许平民入学的两百年前，皇家学院也不会限制和民间的学术交流！杜伦这个牲口！他凭什么！” “成为院长以前，他是个在国王广场骗钱的占卜师！在学院附近摆摊会被驱逐的那种！” “我听说他现在甚至准备出台禁令，禁止学院里的平民学生在规定以外的时间进皇家图书馆阅读书籍！” “哦？竟然有这种事？” 雅里斯微挑细眉。 “雅里斯大人，请你一定要帮助我们……不能让卑鄙小人继续站在真理与知识之神面前！” 学生们乞求地望向雅里斯。 雅里斯点点头，侧脸对吕西安道：“我明天去底诺斯，十天后才会回来。吕西安，我离开期间，如果杜伦院长敢出台这么荒唐的、违背传统的禁令——” “我一定让他收回去！” 萧云脱口而出。 …… …… （仿佛做梦一样……） 即便离开下城区回到银月宫、躺在丝绸的床褥上，萧云依然毫无睡意。 身体已经很累，头脑却很清醒。 眼前和耳边不断出现聚会时发生的点点滴滴。 （这些年轻的学生们……丝毫不为自己的穷苦潦倒而自卑，骄傲、大方地在简陋的住处款待最高贵最显赫的血脉……） （他们像崇拜神一样崇拜着主动以平等身份倾听他们的诉求、与他们坦率交流的雅里斯，连带对初次来访的自己也产生了近乎膜拜的热情……） （可是……这么狂热的崇拜真的不会出事吗？） 萧云心中生出忧虑的阴云，眼前浮现和雅里斯离开会场时发生的小插曲—— 一个年轻的画家挤出欢送的人群，跪在雅里斯的面前，用脸颊磨蹭他的脚踝，亲吻他的鞋面，乞求雅里斯一定要收下自己为他绘制的画作。 画作的主题是雅与闪。 不同于常见的代表黑暗阴性、肢体苗条柔软的雅在象征光明阳性、身体强壮有力的闪的怀抱中安静睡着的绘画构图，献给雅里斯的画作描绘的是黑发黑袍的雅倚在星辰王座上浅眠，怀中抱着下半截身体已经化为白骨、上半截身体正在持续腐烂、只剩面容完好的闪。 并且，雅的面容酷似雅里斯，闪的五官则和埃德蒙有九成的相似。 “这是……” “雅和闪虽然并称双生神，但我始终坚信雅才是宇宙的支配者，闪是雅在睡梦中的投影。” “但这幅画……如果被埃德蒙看到，他会加倍地憎恨我……” 雅里斯轻快地说着，眼中却带着笑意。 画家闻言，毫不犹豫地点燃了自己的画作，口中发出轻呼。 “雅里斯陛下——万岁！” （如此激烈的痴迷与狂热……） 萧云辗转反侧，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醒来已经快下午。 “啊——现在是几点？哥哥出发去底诺斯了吗？” “殿下的车队半个小时前离开了王都。” 仆人安静地回答。 “那……” 萧云抓了抓头发：“为什么不叫醒我？” “殿下说公子睡得很开心，应该是做了好梦，让我们不要叫醒您。” “可是……” “殿下说他最多十天就会回来，请您不必担心。” “……好吧。” 萧云闷闷地说着，在仆人的侍奉下起床，去餐厅用餐。 …… 在宽敞的餐厅里，他遇到了玛丽娜。 “你没有……” “米凯尔知道了我带你们出去的事，罚我在银月宫禁闭检讨。” 玛丽娜满不在乎地说着，给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 “昨天晚上……感觉怎么样？” “很不可思议，像做梦……” “还有呢？” “哥哥他……” 萧云顿住，少许斟酌后，小声问道：“玛丽娜，你是不是也觉得昨晚的哥哥看起来有点……” “有点像假的，对吗？” “你——” “我早发现这个问题了。” “嗯？” “或许是因为身体太弱，加上才出生就被父母抛弃，殿下他从小就希望引人注意，热爱成为大众的焦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已经懂得如何利用自己远胜常人的容貌、尊贵珍稀的血统和虚弱多病的身体让他人疼惜自己、不计回报地爱他，长大后更是一举一动都精心设计，以便最大限度地展现自己的魅力。” “昨晚种种，不过是他惯常的表演，当然，其中也夹杂着部分真心。” 玛丽娜露出苦笑。 “品德高尚的人无法拒绝一个美丽脆弱又聪慧优雅的人的主动示好。内心充满欲望的人则只需一个对视就会被他的绝美外表和显赫身份吸进万丈深渊。” “可能只有埃德蒙——” “埃德蒙也一样。” 玛丽娜打断吕西安，神色凝重。《 》 15、王都篇：不要离开他 “埃德蒙确实恨他入骨。但如果仔细观察，你会发现埃德蒙对他的憎恶、嫉妒乃至愤怒……都因为他不爱埃德蒙。只要他对埃德蒙服软示好，当众说几句恭维话，埃德蒙就会心花怒放，答应他的一切要求。” “既然如此，为什么哥哥他从来不——” “他觉得埃德蒙配不上他。” “啊？” “他是个又挑剔又任性的坏孩子，只喜欢最上等最顶级的东西。” 玛丽娜叹了口气：“五千年的传承让照顾他的所有人都本能地将他当做珍贵美丽易碎的物品精心呵护、保养。这样的对待让本就不被父母所爱、被当成物品托付人手的他也逐渐忘记了生活的本意，变得挑剔任性，漠视他人，。” “那你和米凯尔……” “我们兄妹很想以亲人的身份爱他，但他……” 玛丽娜再次露出苦笑：“他对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的要求都很高……他看不上我们！” “……那我……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是个迟钝的人、不擅思考的人，可是好几次，看着他在流光溢彩的宴会上被大群崇拜者围在中间，我心中都会升起恐惧，觉得他……美丽得随时可能消失……” 玛丽娜发出悠长的叹息。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明明站在那里、就在那里，我却觉得我们看到的他是死亡女神用月光和影子织成的苍白假象……真正的他正依靠在冰冷的死亡王座上，身心逐渐死去、成为死亡宫殿的美丽藏品……” “别看他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其实内心很孤独很焦虑，他坚信世人喜欢他、崇拜他是因为他的容貌、血统以及他表现出的亲切优雅、学识渊博。一旦他失去以上这些——哪怕只是其中一件，那些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便会离他而远。” “他……他需要来自亲人的永远不会背叛的爱，只有你能给的爱……” “我？” “只有你。” 玛丽娜笃定地点头：“自从你回来，他吃得比以前多了一倍，失眠的情况明显好转，不再每晚都必须依靠药物才能入睡，性格更是……以前的他虽然也总是人群的焦点，但更像一朵安静盛开的花、没有灵魂的漂亮人偶、高悬天空的月亮……现在的他终于看起来有几分生动活泼、是个活着的人……” “所以——” 玛丽娜恳切地看着吕西安。 “不要离开他……千万不要离开他……如果你离开了，他会像被折断的花那样迅速枯萎凋零……他……他这样的人活不了太久……你可以等他死了以后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但是现在，请不要离开他……” “哥哥……哥哥的情况真的那么糟糕吗？” “医生说，活到三十已经是极限。” 玛丽娜哽咽地说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死亡对活着都艰难的他而言或许是仁慈的解脱，但是……如果他最爱的你无法在死亡女神带走他以前成长为一个成熟的、坚强的、独当一面的人，我怕……我怕他会因为巨大的遗憾和担忧……用现世无法想象的手段从黄泉折返……” “神圣家族的血脉夹杂着魔道和科学都无法解读的特异……这种特异在他身上尤其明显……他常在发高烧时呓语我们完全听不懂的话，仿佛他的灵魂被困在了遥远的过去或是很久以后的未来……” （哥哥是用不同的物质制成的……比起人类，他更像绚丽翅膀随时可能被风撕碎的蝴蝶、住在花朵中的不可思议的精灵，或是拥有雪一样洁白羽毛的奇异小鸟……） （这些话……或许根本不是诗人的浪漫，而是……如实描述“我”所看到的雅里斯……） 想到这里，萧云倒吸一口凉气，竭力保持平静。 “玛丽娜你放心，我一定尽我所能……绝对……绝对不让哥哥因为担心我……死后都……不，他不会死……他永远都不会死……” 他有些口舌无措，脸颊涨得通红。 沉浸在悲伤中的玛丽娜被逗乐，嘀咕道：“虽然长相只有三分相像，但在其他地方，你们兄弟简直一模一样……” …… …… “约翰导师——” 约翰-迪尔打开木门，清秀恬静的脸上上沾着几滴墨水，显然正潜心写作。 “有事？” 萧云点点头。 从玛丽娜处得知雅里斯能感受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吕西安身上也有类似的特异后，他开始怀疑自己转生到这个世界并非偶然。 “我可以进去吗？” “没问题。” 约翰-迪尔侧身，请吕西安进入散发着草药干香的房间，为他倒了一杯自制的花草茶。 “吕西安公子——” “关于神圣家族的灵魂回溯，导师你了解多少？” 萧云开门见山。 “嗯？” 约翰-迪尔露出错愕神情。 “公子，你为什么……” “我至今没有恢复记忆……” 萧云做出苦恼姿态。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已经百分百相信我是吕西安……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会时常感觉不真实，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始终有种无法融入的疏离感……空白的记忆让我不安、惶恐……担心自己只是个恰好和真正的吕西安长得一摸一样的其他人……毕竟……吕西安四年前离开光明王都……将我带到这里的又是一场针对雅里斯的刺杀阴谋……” “殿下绝不会认错自己的弟弟。” 约翰-迪尔笃定地说道。 “我也不希望哥哥认错人……如果他错了，我将不得不离开……我不想离开他……我对他产生了依恋之情……” 萧云叹了口气：“或许，只有当我展现出雅里斯和你联合写作的《神圣家族五千年历史考证和特殊性研究》一书中提到的吕西安可能拥有的灵魂回溯能力时，才会感觉踏实。” “原来如此。” 约翰-迪尔恍然大悟，转身从摇摇欲坠的书架上翻出一叠羊皮卷轴：“这些是您从十一岁到十七岁的所有日记的抄本。” “可是——” “看完这些，您一定能找回实感。” “……好吧。” 萧云无奈地收下吕西安的日记，突然想起昨夜在下城区和学生们讨论的事情—— “听说杜伦院长不仅禁止学院的教授去私人学校讲课，还准备限制学院内平民学生进出皇家图书馆？” “是有这个传闻——” “哥哥知道吗？” “我打算等殿下从底诺斯回来再向他报告。” “所以这段时间任由杜伦为所欲为？” “他毕竟是陛下亲自任命的院长。” 约翰-迪尔露出苦笑：“陛下十三岁进入学院，十四岁退学登基，至今没有拿到毕业证明，他因此对皇家学院产生另类的执念，认为平民会玷污了皇家学院的高贵，尤其在殿下提出应当增加平民学生的入学名额、简化民间办学的审批流程后。” “神圣家族一直都是西大陆最重要的学术保护者。” 约翰-迪尔补充说道。 “于是他就——” “殿下和我们原本都认为他让杜伦这个三流占卜师成为帝国最高学府的院长是为了彰显皇帝的威严，没想到……” “皇帝和皇宫那边，或许可以等哥哥从底诺斯回来，但是学院这边——我决不允许杜伦做出玷污学识神圣的事情！” …… …… “院长，你现在有时间吗？” 萧云走进院长办公室，看了眼桌上的水晶球和占卜木棍：“我想和你谈谈。” “吕西安公子要和鄙人谈什么？” 卡诺亚·杜伦起身，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关于学术街区和平民学生，我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 “居然向银月宫告状……” 杜伦嫌恶地嘟囔了一句，随即低眉顺眼地解释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贯彻陛下的意志。陛下听说下城区有些人竟敢忘记自己的身份，满口‘我们的国家’，抨击国政、批评贵族，学院里的平民学生也附和他们。” “所以你就——” “是的。” 杜伦露出得意神色。 “我曾和他们讨论国政，我觉得他们说得很有道理，比我接触过的大部分贵族都更有见地。” “公子，你赞同他们？” “对！” 萧云目光坚毅：“我也认为统治者的权力和义务是对等的，无视人民的统治者不配戴上王冠！” “你——” 杜伦暴怒，额头青筋暴起，试图用院长的权威教育吕西安。 [叮——] [关键词‘仁者爱人’点亮！] [华夏英灵抽卡系统正式开启。] [请问您是现在就进入时停状态体验您的首次抽卡，还是——] （现在进入——） [好！] 时空瞬间凝固。 长相堪忧的杜伦成为青筋狰狞的血肉雕像。 萧云面前出现一本翻开的闪着金光的书，书页上方飞舞着一只酷似神话传说中的三足金乌的大鸟。 [您可以称呼我为‘la’。] 金乌展开翅膀，优雅行礼。 [首次抽卡正式开始，请凝聚思维——伸出手——] 萧云依言，屏息凝神，将手伸向闪光的书册！ 金乌随即扇动金色的翅膀，方块金字喷涌而出，凝为金光冲入萧云掌心！ [叮！首发必中ssr，恭喜宿主抽中ssr卡：文王姬昌！随机获得绑定礼包周易六十四卦！]《 》 16、王都篇：占卜十大禁忌 [时停即将结束，la在此为主人简短说明一下卡片内容和使用方式。] [首先，本系统提供的所有华夏英灵卡都完全不等同于历史真人，而是历史原型与史书记载、后世再创作的综合体； 其次，检测到主人具备灵魂回溯能力、多维空间感知能力，卡面启动后，卡面人物将与主人发生双重维度重叠，确保主人在完全保有自我意识的情况下支配使用卡面能力； 第三，双重维度重叠可能对主人的身体造成超负荷的体能消耗，具体消耗情况由主人与卡面人物的灵魂契合度、主人发动的卡面技能属性决定，进入双重维度重叠状态后请务必密切关注右下角的体能血条，若发动技能时体能血条少于5%，可能导致自我意识永久迷失； 最后，周易六十四卦是文王姬昌卡的绑定礼包，启用文王姬昌卡后使用周易，仅需承担文王姬昌卡造成的体能消耗，无额外附加消耗。] [——简单介绍完毕，时停状态进入倒计时，请在时停状态结束后谨慎使用卡面！] [……三！二！一！] 金光骤然消逝，时停状态终结。 对时停一无所知的杜伦青筋狰狞地指责道：“——（你）不要以为你是神圣家族的直系血统，我就不敢惩罚你！再怎么说我也是皇帝陛下任命的皇家学院院长！而你是学院的学生！” “院长要开除我？” 萧云冷笑。 “……我！” 杜伦噎住，闷闷道：“我怎么敢开除你？我开除你的学籍，不用等殿下从底诺斯回来，我已经让害怕被殿下问罪的陛下给开除了！” “所以——” “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我们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怎么样？” 杜伦有意息事宁人。 萧云摇摇头：“我的目的还没有达成，我不会离开。” “公子的目的——” “撤回禁止皇家学院的教授给私人学校讲课的新规，延续皇家学院一视同仁的传统，校内不区别对待平民学生和贵族学生。” “抱歉，我——做不到！” “如果我一定要你收回去呢？” “以上两条新规均来自陛下的命令，我只是陛下的工具。” 杜伦挺直腰板，试图用皇帝逼迫吕西安妥协。 “皇帝的命令……” “是。” 杜伦傲慢地抬高下巴。 “公文在哪里？” “啊——” 杜伦愣住。 萧云乘胜追击：“拿不出盖有尤拉皇朝的盾与剑徽章的皇家公文？” “我……我……我执行的是陛下的口头命令……” “口头命令？” “对！口头命令！” 杜伦脱口而出，随后回过神，惊呼道：“……你……我……我中计了！” （原来如此，陛下把我当成一把刀，一把用过就扔的刀！） （所谓口头命令，实际就是——） “公子，答应您的要求是对陛下的背叛，拒绝您的要求则会狠狠得罪殿下，所以我选择忠于陛下。” “为什么？” “殿下是个宽宏大度的人，得罪他不会死，但背叛陛下——只有死。” 说完，杜伦侧身请吕西安离开。 “原来如此……你害怕的只有死亡……那我……” 萧云看了眼桌上的水晶球和占卜木棍，提议道：“我们来一场比赛吧。” “嗯？” 杜伦愣住：“公子你——” “你成为皇帝的神秘学导师以前是国王广场的占卜师，想必在占卜领域颇有造诣。” “鄙人确实擅长占卜命运。” 提到自己的擅长领域，杜伦有了几分自信。 萧云趁机循循善诱：“我比不上哥哥，但也有一些特殊能力，比如借助占卜工具看到指定某个人的未来。” “这样吧，我们各自给对方做一次占卜，预言三天内发生在对方身上的事。如果我的占卜结果比你准，你必须撤回限制学术交流的禁令、发誓不区别对待平民学生，皇帝那边让哥哥从底诺斯回来后帮你开脱，怎么样？” “——没问题。” 杜伦满口答应，心中所想却是—— （就算你的占卜结果比我准、我最终输了比赛，那又怎样？！我是院长，我执行的是皇帝的命令！你还是太年轻了！） 想到这里，杜伦伸出枯树皮一样的左手：“公子，你喜欢什么样的占卜道具？” “我在外流浪的四年学会了一种非常古老的占卜术，名为‘揲蓍法’，这里没有蓍草，姑且用五十根细木棍代替。” “五十根细木棍……” 杜伦将桌上的占卜木棍全部推到吕西安面前：“这些应该不止五十根。” “失礼了。” 萧云伸手，接过占卜木棍，数了五十根，随即通过与抽卡获得的文王姬昌进行维度重叠，借文王姬昌之力以最古朴的周易手法起卦：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闰…… 杜伦目瞪口呆地看着。 他从未见过如此繁复隆重的占卜手法，吕西安的每个动作都透出五千年的古老端庄，对男性而言过分水汽充沛的蓝色眼睛此刻也散发着深海般不可知的神秘与威严。 （不愧是神圣家族的尊贵蓝血，即便是被称为瑕疵品的私生子也……也……） 杜伦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额头渗出冷汗。 他知道，他必败无疑。 不管结果是什么，也不管—— “院长，你将在三天内遭遇死亡危机，并且，威胁你的生命是你自己，不是我。” 萧云抬头，公布占卜结果。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但文王姬昌给出的卦象解读结果确是如此。 “——胡说！我怎么可能威胁我自己的生命！” 杜伦倒退三步，惊恐大喊。 专研神秘学多年的他本能地知道吕西安预言的未来一定会发生，哪怕吕西安使用的揲蓍法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占卜手段。 “既然如此，那——现在轮到你为我占卜了。” 萧云请杜伦展示他的神秘学。 杜伦咬了咬牙，走到办公桌后，从抽屉里取出成为皇帝的神秘学导师后凭权势获得的古代神秘学大师亚侬制作的卡牌，借助同为亚侬遗物的星光水晶球提供的能量，为吕西安占卜—— 空白！ 空白！ 空白！ （怎么回事！竟然连续三次翻出空白！） （这套牌总共只有五张空白！） （居然会……这种概率……这种事情……） （……那个禁忌……那个绝不可以为神圣家族直系血脉占卜的禁忌……难道另有所指？！）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巧合！巧合！） 杜伦的手在发抖，身体更是抖得厉害。 （……如果下一张牌还是空白，那我……我……） 杜伦咬咬牙，翻开第四张牌。 这次终于不是空白，但牌面内容却比空白卡更让人惊悚！ （鬼牌！竟然是鬼牌！亚侬大师制作的卡牌里最神秘的鬼牌！既存在又不存在的鬼牌！） “——占卜还没有结束吗？” 吕西安的声音将陷入绝望的杜伦唤回现世。 他抬头，本就干瘦的脑袋此刻宛如被抽干所有血肉的骷髅：“我输了……我无法占卜神圣血脉的未来，但是……但是我不会愿赌服输地撤回禁令！哪怕你的剑抵住我的脖子！” “你说什么？！” 萧云惊讶：“身为皇家学院的院长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 “得罪殿下和您未必会死，背叛陛下必死无疑。我一向擅长做选择。” 杜伦摆出无赖嘴脸，准备抵死不认账。 “至于你的占卜结果——我这么爱惜性命的人，怎么可能自己威胁自己生命？” “——谁说不可能？” 约翰-迪尔的声音突然响起。 紧接着，皇家学院最年轻的教授走进办公室，首先向吕西安点头，随后看了眼身为院长的杜伦，慢悠悠地说道：“您的好奇心已经为您招来死亡威胁。” “嗯？” “神秘学十大占卜禁忌的第一条是绝不可以为神圣家族直系血脉占卜，您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禁忌规定吗？” “为什么？” 杜伦脱口而出。 萧云也想知道原因。 “我得到殿下的支持后，翻阅了皇家图书馆和银月宫书房内所有相关记录，发现历史上曾有多位大师为神圣家族直系血脉进行占卜，大部分人的占卜都以失败告终，极少数的成功者则会在占卜成功的瞬间被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怪物撕裂啃噬——” “‘被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怪物撕裂啃噬’是见证死亡瞬间的学徒对死亡现场的描述原文……” 约翰-迪尔补充说：“窥探禁忌的人，必将为此付出毁灭的代价……” “然而我的占卜是失败的，失败的占卜也会招来另一个维度的怪物？” 杜伦反问约翰-迪尔。 “失败的占卜不会招来另一个维度的怪物，但会招来这个世界的厄运。” “——你想说什么？” “殿下很温柔，他总是蒙着眼睛给死亡执行书签名，其中难免混入没有写具体人名的空白死刑执行书。” 约翰-迪尔微微一笑：“这些意外混入的空白死刑执行书通常不会被销毁。” 小剧场： 雅里斯（忧愁）：我要离开大约十天，皇帝表哥肯定会趁机欺负我那天真如刚出生的小羊羔的弟弟…… 约翰-迪尔（无语）：殿下，您弟弟已经二十一岁，他又不是十二岁—— 米凯尔：可是公子的心理年龄真的只有十二岁…… 约翰-迪尔（大惊）：明白了！我一定全力保护公子！ 路过的阿德里安（疯狂摇尾巴）：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要保护可爱的吕西安弟弟！《 》 17、王都篇：下流的诽谤 “约翰！你威胁我！你竟敢威胁我！” 杜伦气急败坏，怒目约翰-迪尔：“不要以为你是殿下的心腹就可以——” “院长大人，你知道为什么得到殿下赞助后皇家医学部每个月都有新鲜的尸体供学生解剖研究？为什么向神圣家族效忠的魔道公会永远不缺试药人和新的学徒？” “为什么？” “因为——” 约翰-迪尔顿了一下。 “——比太阳帝国的存在时间更加久远、和六千年前因天罚毁灭的永恒帝国有千丝万缕的神圣家族既是光辉的象征，也是黑暗的化身，它的深邃绝非存续时间至今不过区区三百年的尤拉皇朝能够想象。” “请您在接下来的三天务必小心谨慎，我也不希望下次见面时，您成了躺在医学部解剖台上的尸体。” “据我研究，人死后，身体不会立刻失去痛感，辅以一定的魔道手段，甚至可以将痛觉传导给远在黄泉的灵魂。” 说完，约翰-迪尔走到吕西安身边，毕恭毕敬：“公子，该回去上课了。” “——我想多休息半天。” “不可以。” 约翰-迪尔笑容温和。 （如果我拒绝……刚刚才用最温柔的语调说出最残酷的威胁的约翰教授会不会……） 萧云下意识看了眼杜伦——他此刻正浑身发抖，面无人色。 感受到吕西安的注视，杜伦咬牙切齿地说道：“吕西安，约翰，你们休想让我取消禁令……这是陛下的意志，我……我不会……我绝对不会……” “你死以后，殿下会通过科学行会任命新院长，让新院长废除你颁布的禁令。” “——你！” “公子，我们回去吧。” 约翰-迪尔低声询问吕西安。 萧云点点头，在约翰-迪尔的陪同下准备走出办公室。 被彻底无视的杜伦院长气得口不择言。 “为什么普通祭司需要终生为神庙服务，最尊贵的大祭司却年满三十岁就回归世俗和神谕指定的对象生孩子！” “为什么大祭司在职期间和女人生下的孩子会被处死？自己也会遭受严惩！” “为什么历代大祭司不愿留下和神塔第九层有关的任何记录！” “因为你们这个家族名为圣！其实是娼！大祭司是众神用魔道秘术精心培育的可以和祂们交——” “——住口！” 萧云暴怒，拔剑直指杜伦：“再胡说八道！我杀了你！” “胡说？我胡说什么？！” “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哥哥长相贞洁，举止矜持，衣着端庄，体型也纤细苗条宛如少女，却总让人感到妖冶魔性，像一颗成熟得快要腐烂的果子。我对这种现象有且只有一种解释，你哥哥他每次进神塔第九层都要被——” 杜伦突然停住。 因为吕西安的剑尖刺入鼻尖，随时可能上挑划破眉心或是横冲贯穿脑袋！ “不要激怒我！” “你……你……就算是你……杀人也是……也是……” 杜伦呼吸急促。 “杀人确实违法，但如果是决斗呢？为捍卫家族名誉而提出的决斗？” 约翰-迪尔不慌不忙地建议。 “决斗？” 萧云瞬间会意，左手抓起剑鞘砸向杜伦：“杜伦院长，你攻击我的兄长，诽谤我的家族，我要向你提出——” “卡诺亚·杜伦院长！” 阿德里安的声音突然响起。 年轻冲动的达拉维亚继承人怒气匆匆地走进院长办公室，双眼喷火：“我向你提出决斗！” “阿德里安，你要——” “为了雅里斯殿下和神圣家族的名誉，以及我和吕西安的友谊，我现在向你提出决斗。你可以拒绝，但我不会放弃！我会一次又一次、反复地向你提出决斗，直到你答应或是我死掉！” 阿德里安高喊。 …… …… 达拉维亚公爵之子阿德里安为维护挚友吕西安的兄长、受人尊敬的“帝国之光”雅里斯殿下的名誉向皇家学院院长提出决斗的消息迅速点燃宫廷。 以八卦为生存意义的麻雀们陷入狂欢。 话题的中心是阿德里安。 众所周知，阿德里安的父亲、威严的达拉维亚公爵阿德隆年轻时将忠贞之剑献给了雅里斯殿下的母亲安娜大公妃，即便安娜大公妃遵从神谕嫁给伊莱克斯殿下、生下美丽孱弱的雅里斯殿下，他对安娜大公妃的爱也不曾褪色。 他憎恶夺走爱人的伊莱克斯殿下、厌恶让心爱的女人承受生育痛苦的雅里斯殿下，听到这两个名字都会露出嫌恶的表情。 如今，阿德隆公爵钟爱的独生子、达拉维亚唯一的继承人阿德里安居然—— “一定是因为爱情！父亲爱上安娜大公妃，儿子也在命运的引导下爱上安娜大公妃的孩子！啊！这浪漫美好又宿命痛苦的爱情！” “我一向不能理解男人和男人的爱情，但如果对象是雅里斯殿下……似乎也很正常……” “可惜殿下三十岁以前不能和尘世间的男人或女人有任何不洁的行为，阿德里安的爱注定充满苦涩的相思。” “那样不是更好吗？” 麻雀们发出兴奋的尖叫。 “只存在于精神层面的不掺杂欲望的纯粹的爱！如此神圣！如此美丽！我陶醉得都快晕过去了！” …… 麻雀们为八卦尖叫欢呼的同一时间—— 皇家学院宿舍内，萧云不解地询问阿德里安。 “为什么？为什么要向院长提出决斗？这明明是我的——” “我答应了雅里斯殿下，要做你最好的朋友！” “那你也不用——” “雅里斯殿下说过，你有晕血症。” 阿德里安担忧地看着吕西安：“我担心你在决斗时见到鲜血晕倒。” “你……” 萧云顿时百感交集。 （难怪雅里斯说阿德里安是单纯的小狗，他真的好单纯，好纯粹，好……） “明天傍晚，我一定让卡诺亚·杜伦为他的恶毒诽谤付出生命的代价！” 阿德里安轻拍吕西安的肩膀，长雀斑的脸上洋溢着阳光的笑容。 “阿德里安……” 萧云被阿德里安的纯粹感动，主动拥抱舍友。 “谢谢你！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而你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人……因为最漂亮的人是雅里斯殿下……” 阿德里安爽朗地笑着。 “咳！咳！” 约翰-迪尔陪同利亚斯伯爵出现在宿舍房门前。 “吕西安公子、阿德里安少爷——” 父亲是先帝倚重的内政大臣、自身却才能平庸的利亚斯伯爵走到两人面前：“陛下要求阿德里安少爷立刻进宫。” “陛下要阻止我和杜伦的决斗？” 阿德里安露出不爽的表情。 “卡诺亚·杜伦院长毕竟是陛下的神秘学导师——” “但是他攻击诽谤雅里斯殿下和神圣家族！用库库奇亚的花街都不会使用的最下流最肮脏最恶毒的词语！” “这……” 利亚斯掏出手帕擦汗：“吕西安公子，约翰教授，卡诺亚·杜伦院长他究竟……” “我刺伤杜伦院长的鼻子，因为他当着我的面用下流的词语污蔑我的兄长、侮辱我的家族！” “如果没有约翰导师出面拦阻，我一定当场杀了他！” 萧云面色阴沉。 约翰-迪尔补充道：“吕西安公子有晕血症，但他拔剑刺伤杜伦时，巨大的愤怒让他忘记了晕血。” “……明白了。” 利亚斯苦笑着收起手帕，对阿德里安道：“我建议您立刻进宫对陛下当面解释。” “没问题。” “我也要——” “陛下只邀请了阿德里安少爷。” 熟知皇帝和雅里斯的恶劣关系的利亚斯担心吕西安在场会激化矛盾。 阿德里安同样认为单独进宫更有助于解决问题。 “吕西安，别为我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 …… 阿德里安随利亚斯离开后，约翰-迪尔坐到吕西安身边。 “你看起来闷闷不乐，担心阿德里安？” “我……我在想……杜伦的话……他……” （杜伦的诽谤绝非无缘无故，神塔第九层一定藏着可怕的秘密！所以“我”死在雅里斯怀中时才会那么痛苦、绝望……） （“我”在担心什么？） （雅里斯的命运……为承受苦痛而生的命运……指的是什么？） 萧云想不出答案，旁敲侧击地问约翰-迪尔：“你信他的胡说八道吗？” “不信，从来不信，或者说，任何内心正直的人都不会相信这么低俗、下流、肮脏的诽谤。” 约翰-迪尔不假思索地说道。 “殿下是个高贵的人——我所说的高贵不是出身的高贵，是源于灵魂的高贵——以他的高贵性情，即便对方是神，他也不屑用身体换取利益。如果被强迫，他宁可死掉。” “我对殿下的另一面并非一无所知，事实上，我曾不止一次作为他的参谋协助他制定残酷的计划。所以我可以无比肯定地宣称——您的哥哥是不屑做那种事的人。” “……如果……如果是爱情呢？” “爱情？” 约翰-迪尔露出嘲讽的笑容：“公子，你会将你的马、你的猫、你的狗视为爱人吗？” “……” “在被我们称为神的高维度生命眼中，我们是极卑贱低等的存在，甚至不如猫狗在我们心中的地位。这么浅薄的道理连我都懂，比我更聪明的殿下又怎么会相信神和我们之间存在对等？”《 》 18、王都篇：献剑效忠 阿德里安直到天黑才返回学院，回到宿舍后，立刻跑进吕西安的房间，激动地抱住舍友。 “我没有想到……万万没有想到……吕西安你……你所做的一切竟然都是为了捍卫学术的神圣、禁止院长践踏传统区别对待平民学生……你……你……” 说到此处，阿德里安已经哽咽不成声。 “你……你先冷静……” 萧云让阿德里安松开自己：“坐下来，喝杯水——” “没用的！我现在很兴奋！全身上下都很兴奋！” 阿德里安抬头，涨红了脸看着吕西安：“从陛下那边知道所有事情的我，无比地兴奋！我！我！” “你太激动了。” “——嗯，我很激动。” 阿德里安的眼睛在闪闪发光。 “和帝国所有人一样，我自小就听身边人讲述双生神的传说以及神圣家族在过往五千年留下的种种传奇……但它们毕竟都是古老的故事，对我而言太遥远，无法产生真实的感受……直到今天……从陛下那边知道真相的今天……” “我第一次对从我还是婴儿时便不断在耳边响起的神圣家族之名有了真实的感觉……这个家族不仅拥有令众神也为之倾倒的美丽外表，更拥有无愧于美丽外表的高尚、纯洁、怜悯的灵魂……” “我真切地感受到神话就在身边……神话还活着……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神话……还在继续……无法被人力窥探的至高命运……” 他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激动得快要无法呼吸了。 吕西安担心他出事，给他倒了一杯水，却在递水时被高度亢奋的阿德里安用双手牢牢抓住右手，按在心口：“我的心跳……感受到了吗？我的心正怦怦跳动！” “感受到——” “我的心正为你而跳动，我要奉你为主，将我的剑献给你！” “你——” “依照传统，达拉维亚公爵的剑必须献给太阳帝国的皇帝，但是我……我还没有继承爵位，我的剑还没有主人……” 阿德里安用近乎恳求的眼神看着吕西安：“你值得我献出剑！” “这种事情……” “我知道你想说雅里斯殿下更值得我献出剑，可如果我的献剑对象是雅里斯殿下，父亲大人一定会剥夺我的继承权，把我赶出家门……我不介意失去继承权沦为流浪佣兵，我只是害怕失去继承权的我无法有效地帮助你们……” “——你在担心什么？” “父亲大人说过，陛下和殿下之间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帝国终有一天会被内战撕裂，达拉维亚届时可能成为战局胜负的关键……所以我不能失去达拉维亚的继承权，我必须保证内战爆发时达拉维亚和我一起站在你们身边……” （形势已经这么严峻了吗？） 萧云露出凝重神色。 “接受我的剑，吕西安——你需要它！雅里斯殿下也需要它！” 阿德里安无比笃定地说着。 终于松开吕西安的手的他此刻正单膝跪在吕西安面前，双手捧着佩剑，眼中写满期待。 萧云动容，双手接过阿德里安的剑，亲吻剑柄，郑重宣告。 “吕西安·阿尔（al）-圣特斯（sanctus）在此成为阿德里安的剑主。” …… …… 达拉维亚公爵之子阿德里安为捍卫雅里斯殿下、挚友吕西安和神圣家族的名誉向皇家学院杜伦院长发起的决斗最终没能举行。 ——皇帝埃德蒙听完阿德里安的解释后，认为卡诺亚·杜伦针对神圣家族及雅里斯本人的诽谤言论已构成亵渎罪，当场解除了卡诺亚·杜伦的皇家学院院长职务，并投入高塔，三日后移交底诺斯祭司团审判。 然而，入狱当晚，卡诺亚·杜伦就死了。 官方记录是畏罪服毒。 但宫廷麻雀们普遍认为他死于神圣家族的狂热崇拜者之手，也有人觉得是皇帝派人杀了他。 “总要给雅里斯殿下和底诺斯的祭司们一些交代的。” “——他如果因为能力不足被解除职务也就罢了，偏偏这家伙的解职理由是……太丢人了！我要是能将手伸进监狱，我也一定杀了他！” “雅里斯殿下可是比皇室更尊贵古老的神圣血脉，一个三流占卜师也敢诽谤攻击——” “万一这家伙接受祭司团的审判时说出更加不堪的言论，曾经力排众议任命他为皇家学院院长的陛下的面子……岂不是……” “嗯嗯！” “……讨论了这么久，有人知道他究竟对吕西安公子、阿德里安少爷说什么不堪入耳的东西吗？” 话音落，叽叽喳喳的人群瞬间寂静，随即各寻理由，匆匆离去。 …… …… “哥哥——” 下马车后从管家处得知兄长此刻正在暖房的萧云一路狂奔来到玻璃暖房，在装饰着女神雕像的室内大理石喷泉旁找到雅里斯。 “哥哥！” “回来了？” 雅里斯合上手中的书，眼眸含笑，看着气喘吁吁的弟弟。 他昨晚才从底诺斯返回银月宫，今日谢绝所有访客。 因为不必见客，悠闲地靠在沙发上看书的雅里斯的衣着格外随意，如流水般闪光的黑色长发不加任何装饰地披散着，身上穿着一件只在袖口、领口有少量银色刺绣的白色长袍，外披一件舒适的宽袖丝袍，苍白的皮肤难得地泛着淡淡红色。 许是衣服过于宽松的缘故，此刻的雅里斯看起来比以往更加单薄纤细，像个随时可能被风带走的精灵。 萧云心头泛起阵痛。 （雅里斯，你在神塔第九层到底遭受了什么？） “皇家学院的事情——” “我已经知道了。” 雅里斯招手，让吕西安坐到身旁。 “你做得很好，比我的期望更加优秀，约翰说学术街区的大家想当面感谢你。” “我……我只是做了些能力范围内的事情……” “对他们而言，已经是极大的帮助。” 雅里斯调整了下坐姿，萧云的呼吸顿时被碧沙露雅独有的甘甜中略带妖冶的气息充满。 “你帮了他们，理应接受他们的感谢，但你要记住，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 “不一样。” 雅里斯的嗓音很柔软，混着喷泉的潺潺水声，舒适到迷醉。 “你和他们终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们追求的东西要想实现，必须通过革命，而革命会给国家乃至世界带来战争和死亡，上万上百万的人因此失去生命，最终却未必能换来好结果……” “……失败自不用说，即便成功，热情大于实干的他们也不知道如何正确地将这个只存在于他们梦中的谁都没有真正见过的新世界从想象变成现实……” “他们是热血的、勇敢的、无畏的，同时也是激进的、盲目的、冲动的，容易被情绪裹挟失去理智……” “和他们接触时，你必须随时保持冷静，避免被他们的激情冲昏头脑。你既要学会尊重他们，也要懂得驾驭他们，控制他们，带他们远离狂热。” “可是——” 萧云想起了画家。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个只为哥哥一句话就焚烧心血画作的画家……” “他确实有些狂热。” 雅里斯漫不经心地说道。 （……只是有点吗？） 萧云不这样认为。 口中更莫名掠出一句话—— “我们干脆把他杀了，然后把他当成神来拜。” “你在说什么？” “我……” 萧云抬头，正要将担忧告诉雅里斯。 “殿下——” 约翰-迪尔突然出现，神色严肃。 “抱歉打断你们兄弟的美好时光，但有件事情，我必须立刻向您确认。” “什么事情？” “卡诺亚·杜伦之死，真的和殿下没有关系？” “被埃德蒙扔进大牢那一刻，他已经必死，不需要我动手。” 雅里斯不悦地看着约翰：“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昨天晚上，我解剖了杜伦的尸体。” “导致杜伦死亡的毒药和银月宫有关。” 约翰-迪尔补充说。 “你怀疑——” “如果杜伦死于殿下的命令，下手的人绝不会用任何能让人联想到银月宫的毒药，我担心……” “担心有人杀了杜伦，再用他的死做文章？” “是。” “那个人是埃德蒙吗？” “陛下最近确实活跃过度。” “他一定又在研究针对我的阴谋诡计。” 雅里斯哀怨地叹了口气，纤细的手指拨弄着盛开在喷泉附近的罗莎玛丽。 “……尤利西斯三天前取得高级魔道士资格，阿尔弗雷德很快就会被埃德蒙要求回家养病了。” …… …… “失礼了——” 皇宫人气颇高的美髯男子卡隆伯爵走进花团锦簇的银月宫。 向雅里斯屈膝行礼完毕，身为皇宫护卫队首席指挥官的卡隆无奈地说道： “陛下请殿下、公子进宫，关于杜伦，他有几个问题需要向殿下、公子当面确认。” “哦——？” “他想确认什么？” “杜伦的死是否让我们满意？” “我们对皇家学院的下任院长有什么建议？” “还是说——” 雅里斯垂眸，嘴角挂着飘忽的笑容。 “——他想知道杜伦说的那些关于神圣家族的下流传言是真是假？”《 》 19、王都篇：召唤亡灵 唔—— 号角吹响，全副武装的皇家骑士用装饰着三角旗的长矛挑起用金线绣上尤拉皇朝徽章、边缘装饰着金流苏的紫色锦缎。 礼仪官发出声嘶力竭的叫喊： “皇帝埃德蒙·圣·尤拉陛下——” 大贵族、高级大臣、贵妇、女官、骑士们纷纷或弯腰鞠躬或单膝跪地，以各自身份应有的礼仪迎接皇帝到来。 “辛苦了。” 年轻的皇帝缓缓入座，阴沉地扫了眼行礼的臣子们：“我亲爱的表弟呢？他们在哪里？还没有进宫吗？” “陛下，和雅里斯殿下会面是您今日的第二行程，在此之前，您应该先接见远道而来的蒙格利斯王弟凯鲁沙殿下。” 首相阿尔弗雷德提醒神色阴晴不定的皇帝。 “见完凯鲁沙表哥再见雅里斯表弟就太晚了……” 埃德蒙轻声嘀咕一句，面无表情地宣布：“把和雅里斯的见面挪到第一位。” “凯鲁沙殿下现在就——” “告诉他，我为了和雅里斯谈话推迟和他的见面，他不会生气的。” “遵命。” 首相退出谒见厅。 …… “雅里斯殿下、吕西安公子——” 穿了大礼服的雅里斯带着弟弟吕西安走进谒见厅，礼貌地低下头：“亲爱的皇帝表哥——” 柔和的态度让皇帝阴沉的眼眸有了微弱的光，但是表情没有变。 “雅里斯，你今日装束如此华丽，是为了待会邀请凯鲁沙去银月宫参加宴会吗？” “凯鲁沙在皇宫？” 雅里斯抬头，白皙的脸上带着浑然天成的纯真笑容：“我收到的消息是他五天后抵达光明王都。” “拥有魔道部队的你居然无法随时掌握凯鲁沙的行踪？” 埃德蒙露出阴郁的笑容，挥手示意聚集在谒见厅的众人离开。 “我要和我亲爱的表弟们进行一场私人谈话。” “在这里？” 雅里斯挑动细眉。 萧云也感受到黑暗将至，下意识地摸了下腰间的佩剑。 “怎么？不愿意？” “当然——” “我听说下城区有些人因为狂热爱戴神圣家族，对着你的画像高呼万岁，大谈‘我们的国家’！出于对你的爱护与信任，我将以诽谤和谋逆的名义逮捕这些人并请你在他们的死刑处决书上签名。” “——内心纤细以至于总是闭着眼睛签署死刑处刑书的你会在签署他们的死刑处决时感受到额外的心痛吗？” 埃德蒙得意地说道。 暴君姿态让与雅里斯并肩站立的萧云气得身体发抖。 （这种人居然也配做皇帝！） （难怪雅里斯想扶亲弟弟登上皇位，取代这个暴君！） （简直……） 【吕西安……】 在大礼服袖的掩盖下，雅里斯用他柔软的手碰触弟弟的手。 【吕西安，冷静！不要中计。】 【埃德蒙正试图激怒你，让你失去理智，借机将你治罪！】 （我……） 萧云看向雅里斯——如雕塑般精致的侧脸没有因为埃德蒙的话语出现一丝动容。 “……埃德蒙，即便是地狱的罪人，当他的名字出现在死刑判决书上时，我的心也会为生命即将逝去而感到伤痛。” “虚伪。” 埃德蒙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即单手托腮：“雅里斯，你能满足我的一个好奇心吗？” “你想知道什么？” “神塔第九层究竟有什么？” “我不能说。” “为什么？” “因为人无法理解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 “无法理解从未见过的东西？那你就带我去神塔第八层，打开第九层的门，让我自己看、自己理解。” “你想进神塔第九层？” 雅里斯哀伤地叹了口气：“埃德蒙，你玩过棋盘麦粒游戏吗？” “棋盘麦粒游戏？” “给一张有六十四个格子的棋盘放麦粒，第一个格子放一粒麦子，第二个格子放两粒麦子，第三个格子放四粒麦子，第四个格子放八粒麦子……以此类推，每个格子都放前一个格子的双倍数的麦子，直到放满六十四个格子。” “如果你能完成这个游戏，我就为你打开通往神塔第九层的大门。” 雅里斯补充说。 “不可能！哪怕把全世界所有的麦子都运过来也不可能填满棋盘的六十四个格子！” 埃德蒙愤怒地吼叫着，平静后，喉口发出毛骨悚然的声音。 “雅里斯，你拒绝带我进入神塔第九层，那我也不得不让你们看一些你不想让吕西安知道的东西！” （他想做什么？） 强烈的不适顺着脊柱爬上后颈，萧云本能地握紧雅里斯的手。 【哥哥，待会——】 【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可是……】 （你那么羸弱纤细……） （你比我更需要保护……） 谒见厅的小门缓缓打开，走进一个黑衣魔道士。 他像黑雾一样移动，走到埃德蒙面前，礼貌跪下，向皇帝为首的三人行礼。 萧云顿时绷紧全身肌肉，像老虎锁定猎物一样牢牢盯着这个全身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家伙。 埃德蒙却露出扭曲的笑容。 “让我向你们介绍一下。” “三宫，来自东方的黑魔道士，我现在最喜欢的仆人。” “能够成为陛下的仆人，也是我的荣幸。” 黑魔道士抬起头，藏在兜帽阴影下的面容让萧云联想到风干的骷髅。 他张开嘴，吐出仿佛指甲抓挠玻璃的沙哑刺耳声音。 “奉陛下命令，我已经用黑魔道手段把杜伦的亡灵带回，随时可以解答陛下的疑问。” “埃德蒙！” 雅里斯的脸上浮现难得的愤怒：“你竟然允许黑魔道士在皇宫召唤亡灵？” “为了查清事情真相，我不得不这么做。” “你——” “我已经做出决定。” “万一……” “万一亡灵失控暴动，现场不是还有你们吗？” 埃德蒙眯着眼睛，洋洋得意。 “神圣蓝血是所有亡灵都渴求的极致美味——” 黑魔道士三宫阴森森地附和。 “——你！” 萧云忍无可忍。 雅里斯却牢牢握住他的手。 【不要冲动，这个叫三宫的黑魔道士……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 【他身上的魔道波动不对劲……我见过来自东方的黑魔道士，他的魔道波动和他们完全不一样……明显是另一种东西……】 【什么东西？】 【不知道，所以我才要你此刻务必保持冷静。】 【嗯。】 萧云乖巧点头，心中想的却是—— （一旦出现意外，立刻拔剑出击，管他什么礼仪规矩！） 另一边，得到皇帝允许的黑魔道士三宫用芦杆一样的手脱下兜帽，露出酷似《魔戒》“咕噜”的头发所剩无几的脑袋，喉咙滚出含糊的声音。 “我……我……我终于……啊……回到了……回到了……现世……” “卡诺亚·杜伦？” 埃德蒙似乎没想到亡灵回到现世会是件可怕的事情，声音带着颤抖。 “是的，我回来了——” 三宫抬头，该是眼睛的地方只剩下没有眼白和眼瞳的两团黑洞，嘴唇则像被刀刃割开的腐肉那般不断流出腐烂的脓水。 【亡灵召唤？】 【不，被三宫召来的东西不是亡灵……是……是……】 雅里斯脸色异常凝重，夜湖般璀璨的眼睛闪烁着叵测的光芒。 附着在三宫身上的东西也“看”到了雅里斯。 “是你……是……你……” 如污秽与恶念扭曲结合而成的“东西”，操纵着名为“三宫”的木偶摇摇晃晃地走向雅里斯，沙哑尖锐的声音持续不断地从淌着腐烂脓水的嘴里漏出。 “啊！美丽而光辉的神之子，你热衷于用你的魔性魅力吸引世人，让他们为你沉醉，依照你的意愿行动……” “你是那么的骄纵，傲慢，冷漠，喜新厌旧……任何东西，一旦完全到手，你就会毫无负罪感地抛弃！如此薄情如此残忍，永远得不到真正的满足……” “而我……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我要将你拖进地狱，用腐烂的双手拥抱你……”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过你……我要把你牢牢抱在怀中……让你活生生地承受地狱……你的地狱……我的地狱……我的……” “我……我……” “停下！快让他停下！三宫！” 埃德蒙没想到亡灵召唤会变成如此可怖的情况，得意的面容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大喊道：“快让他停下来！这不是我要的！” “卫兵！卫兵！” 一切都已经太晚。 三宫根本控制不住身上的东西，反在“东西”的控制下向雅里斯越走越近，即将碰触雅里斯的身体。 “你——” 雅里斯的声音刚滑出喉咙，萧云已经迅速而猛烈地将雅里斯拉到身后，拔出佩剑，砍向三宫！ “不——” “吕西安！” “啊！” 尖叫过后是可怕的安静。 三宫倒在地上，眼中的黑暗逐渐褪去。 他仿佛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什么般，恍惚地看着地上的血和从伤口里流出的肠子，像坏掉的机器一样震惊地重复着。 “什、什、什、么……这是什么……这……这……这……” 然后，他醒过来了。 “呃……啊啊啊啊啊！” 可怕的惨叫从他口中发出。 “好痛！好痛！痛！我……我……我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这里是哪里……这里……好痛……啊！” 身体在血海中翻滚，茫然又绝望。 萧云也被这令人汗毛倒立的一幕惊呆。 （难道说……三宫……）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雅里斯悲伤地叹了口气，走到痛苦扭动的三宫面前，看着垂死的生灵：“让他以‘三宫’之名出现在此地的家伙，你想对我说什么？” “我……我……” 三宫脸上泛起恍惚。 再次沦为傀儡的他忘记身体的痛苦，陶醉地看着雅里斯，说出用早已失传的古代密语构筑的挑衅话语。 [……骄纵的神之子，我日夜回味与你的那次接触，期待与你再次发生美妙而疯狂的接触！]《 》 20、王都篇：真正的敌人 “卫兵！卫兵！” 王座上的埃德蒙还在尖叫高呼。 雅里斯冷漠地看了眼血泊中已经不可能活下来的东方黑魔道士，转过头，吩咐赶来的禁军们：“动作干净点，别让他受太多的苦。” “遵命！” 随即，他回到吕西安身边，纤细柔软的手叠住弟弟握剑的手，用温柔得近乎是耳语的声音问道：“吕西安，你、你还好吗？你的晕血症……” （晕血症？！） （对！“我”有晕血症，得马上晕过去，避免埃德蒙和雅里斯起疑。） 哐当—— 萧云松开染血的剑，颤抖地抱住雅里斯。 “哥哥……我……我刚刚……血……血……好多血……我刚才做了什么？” “你刚才保护着哥哥……像个真正的骑士……哥哥很满足……很幸福……” 雅里斯安抚弟弟，眼中充满柔情。 …… 黑魔道士的尸体被禁军们带走，埃德蒙也逐渐从惊恐中恢复。 他整了整紫袍，走到紧紧相拥的两人面前，阴阳怪气：“真是兄弟情深啊！” “我只有吕西安一个弟弟，他也只有我一个哥哥，共同的血让我们生来就爱着彼此。” 雅里斯抬头，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埃德蒙。 “我不是你们的兄弟？” “你不爱我们，怎么能算我们的兄弟？” “我怎么不爱你们？我一直都——” “让来历不明的黑魔道士在皇宫里召唤怨恨的亡灵就是你爱我们的表现？” “我——” 埃德蒙眼中再度翻滚乌云。 “好吧！让黑魔道士在皇宫进行危险的亡灵召唤这件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当，但是——你们兄弟包庇下城区的平民学生，唆使他们批评国政、攻击皇室也是事实！而且……” “而且什么？” “附在三宫身上的东西和你很熟。” “你和我也很熟。” “……” “没别的事情的话，我想立刻带我弟弟离开。” “告诉我，附在三宫身上的东西是什么？” “被你的黑魔道士用失败的亡灵召唤术招来的徘徊在皇宫中的源自谋杀、怨恨、人心的黑暗的扭曲之物。” “我不信！那东西——” “吕西安快要晕过去了，我必须马上带他离开。” 雅里斯示意皇家骑士为他打开谒见厅的门。 埃德蒙不死心地追问：“——三宫临死时对你说的那句我听不懂的话是什么意思？” “一段诅咒，大意是祂终有一天会把我活生生拉进地狱，和祂永远在一起。” “真的？” 埃德蒙的声音突然阴暗，看雅里斯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潮湿与淫靡。 “你们之间……如果是你，倒也不奇怪……” “我前段时间读了一本来历不明的书，书中说神圣家族是六千年前被天罚一夜毁灭的永恒帝国的遗物，是永恒帝国集合所有科学家和魔道师用超科学和超魔道制造的献给双生神的礼物……” “……我美丽又傲慢的表弟……你到底是什么？是人还是物？” “既然是来历不明的书，为什么还把它的内容当真？” 带着灿烂的微笑，雅里斯在侍从们的协助下，扶“晕血”的弟弟退出谒见厅。 …… …… “吕西安——” 精致优雅的休息室内，雅里斯接过侍从手中的水，细心地喂给弟弟。 “慢点喝，不要急……小心……刚才真吓到我了……” “咳！咳咳！” 雅里斯赶紧放下水杯，为弟弟拍背。 “现在是不是感觉好些了？” “嗯。” 萧云心虚地答应着。 雅里斯松了口气，因紧张而惨白的脸颊也恢复了红润。 “我知道这次进宫会出状况，但我没想到埃德蒙他会搞出这种事……” “对不起……” “对不起？” 雅里斯奇怪地看着弟弟：“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没有听哥哥的话，在那个东西扑向你的时候……没有忍住……” “可是我很高兴。” 雅里斯打断弟弟的致歉。 他紧紧抱住吕西安，声音发抖。 “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成需要保护的稚嫩小鸟，把你藏在身后，独自面对敌人……我告诉我自己，我不可以依赖任何人，任何人都无法为我提供有效的帮助……” “我经常生病，有时会连续发烧几天……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快死掉了……但是我不敢死，我不能死，如果我死了……就没人可以保护你了……” “哥哥……” 雅里斯的真情让萧云难以自控，心中泛起分不清究竟属于萧云还是吕西安的痛苦低喃。 （如果哥哥死了，我就和他一起死……我无法想象一个没有哥哥的世界……我无法在没有哥哥的世界活下去……哪怕只是一秒钟……） “但是今天……经过今天的事情，我发现我不是孤独一个人，我不用继续忍耐……我的弟弟正逐渐从一只需要我保护的小鸟长大成能够保护我的雄鹰……” “尽管今天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之间依然是我保护你，你被我保护，可我相信，将来……不久的将来，我们的关系会变成你保护我，我被你保护……你会变得很强大，对吗？” 近乎自言自语的轻柔声音流入萧云耳中。 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会变得很强大，非常强大……我永远不会离开哥哥……永远……” “不，你必须离开我。” 雅里斯松开吕西安，带着悲伤的笑容。 “我确实曾梦想过兄弟手牵手面对所有的危险和敌人，我也希望你能永远留在我身边，但是——” “吕西安，敌人正步步紧逼，如果你长期留在王都、留在我身边，你将无法拥有真正的力量。” “啊？” 萧云错愕。 “敌人？埃德蒙？” “他？” 雅里斯唇角划过毫不掩饰的嘲讽：“他不配做我的敌人，我的敌人——” “是那个东西？” “嗯？” “那个在三宫快死的时候占据三宫的身体对哥哥说话的东西是哥哥的敌人，对吗？” “你——” 雅里斯疑惑地看着弟弟：“你能听懂祂对我说的话？” 他的表情让借助系统力量听懂古代密语的萧云意识到那段恍惚的密语背后藏着庞大的秘密，于是深吸一口气，握住雅里斯的手。 【我没有听懂祂的话……但我觉得祂对哥哥说的那段话绝不是哥哥对埃德蒙说的所谓诅咒，而是……】 【而是什么？】 雅里斯也用心语回应弟弟。 【我不知道……我感觉到那东西非常地激烈、粘稠，充斥着痛苦和火热……但很奇怪，祂给我的感觉并不是黑暗，反倒……】 【反倒充满光明？】 【——是的。】 萧云附和雅里斯的话，试图探查雅里斯的恐惧根源。 【果然，你也能感觉到那些东西，那些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来自另一个维度的东西……还好你当时没做出反应，没让那东西发现……】 雅里斯的笑容略带苦涩和僵硬。 【我必须尽快把你送走。】 【事实上，我打算借杜伦的事让埃德蒙将你强制退学，打发去偏远领地，我会尽一切可能地调配人才和物资送过去，帮助你在领地内发展经济，扩充军队……等时机成熟，我们就里应外合将埃德蒙赶下皇位……缔造新的皇朝……没想到……埃德蒙的反应比我的预期更加愚蠢！】 【哥哥现在准备怎么做？】 雅里斯什么都没有说，美丽的脸庞浮出迷人至极的笑容，如丝般柔软乌黑的长发随呼吸微微摇晃，仿佛黑色的火焰。 萧云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想起埃德蒙的话—— （神圣家族是六千年前被天罚毁灭的永恒帝国的遗物，是永恒帝国集合所有科学家和魔道师用超科学和超魔道制造的献给双生神的礼物……） （雅里斯，你究竟是人还是物？） …… …… 休息结束，雅里斯带着吕西安准备离开，通过长廊时，遇见了蒙格利斯王弟凯鲁沙。 两队人不约而同地停了脚步。 所有人都在此刻感受到强烈而鲜明的对比。 不仅仅因为黑衣的凯鲁沙无论身高还是体型都能轻易将纤细如少女的雅里斯完全包住，也不只是因为相较于皮肤白皙细腻到不像真实的人的雅里斯，草原长大的凯鲁沙拥有浅黑色的粗糙皮肤—— 相对而立的两人都拥有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但雅里斯的头发是丝绸般柔软的流水，凯鲁沙的头发又粗又硬，像蓬勃生长的野草，雅里斯的眼睛如夜湖如星空，闪着深邃而迷惑的光，凯鲁沙的眼睛让人想到矗立在荒原上的黑色岩石、大火过后暴露的黑色土壤。 （他们是如此的不同，仿佛地球的两极。） 萧云暗暗感叹。 “看到你安然无恙，我很高兴。” 凯鲁沙主动和雅里斯打招呼。 “哦？” 雅里斯灿烂地笑着：“为什么？” “侍从们说谒见厅刚才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埃德蒙受了点惊吓，所幸没有大碍。” “那真是太遗憾了。” “遗憾？” “非常遗憾。” 凯鲁沙微妙地重复了一遍，随即笑道：“埃德蒙不喜欢等待，我们改天再聊。” “好，改天再聊。”《 》 21、王都篇：女装 钟声悠扬传来，宣告白天结束，深色夜幕湿润而缓慢地落下，灯火依次亮起，光明王都的上城区再次成为天上繁星在人间的倒影。 身着华丽正装的贵族们牵着长裙和宝石都熠熠生辉的贵妇、公主们的手，由高举烛台的得体仆人引导，走进耀眼的银月宫，在被伶人与乐师演绎得宛如天籁的音乐声、水晶杯和玻璃盘的清脆碰撞声、裙摆划过地板的沙沙摩擦声的包围下，将各自的喜悦、悲伤、野心、阴谋藏在蕾丝和丝绸下，尽情地欢声笑语、旋转歌舞，度过又一个浮华之夜。 对尘世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的苍白月亮高悬天空，静静地散发着冰冷的光，照在人间闪闪发光的宫殿、开满鲜花的花园以及下城区那些也许直到王都毁灭都不会在夜晚亮起灯火的漆黑小巷之上。 午夜时分，纤细如月光的主人在胞弟的陪同下回房休息，嬉闹大半夜的宾客们也逐渐体力不支，横七竖八地躺在沙发旁、地毯上，睁大眼睛，张着嘴巴，像一群沉在水底的鱼。 返回房间的主人却并不打算就此睡下。 他看了眼会客区半开的窗帘，露出神秘的笑容：“凯利尔，暂时不许放任何人进屋。” “遵命！” 侍从首领领命，退出房间。 萧云也准备离开。 雅里斯却让他留下，自己走到半开的窗帘前，掀开剩下的半截。 哗啦—— 月光大片地流入房间，窗帘后露出了一个高大的、穿裙子的奇怪轮廓。 “女人”走出阴影。 “她”身上穿了件薄绸裙子，头发裹在深色的头巾里，脸上蒙着缀有铃铛的面纱。 “你——” “是我。” “女人”抬手，摘下面纱，露出雄性的面容，粗糙大手握住雅里斯掀窗帘的剑。 “剑不适合你。” “女装也不适合你。” “谁带你进来的？” “玛丽娜。” 凯鲁沙淡定地说着，走到萧云面前，用黑色岩石般的眼睛打量栗色头发的年轻人：“——果然，和你一样，长了张女人的脸。当然，比起你，你弟弟明显健康些，也更像个男人。” “为什么半夜穿着女人的衣服潜入我的起居室？” “埃德蒙在我的住处布置了两支骑兵，监视我的进出。” 凯鲁沙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他明显不希望我和你私下发生接触。” “而你讨厌被人命令。” “是的。” “他越是试图阻挠我和你接触，我越要来银月宫和你见面。” 凯鲁沙抱怨着，冷不防拍了下吕西安的肩膀，力量大得萧云怀疑肩胛骨会碎掉，如果系统没有及时展开保护的话。 （好强劲！像铁爪一样！） “——轻点！” 雅里斯心疼呵斥：“你这么用力，他会受伤的。”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纤细得随时会碎掉。” 凯鲁沙嘟囔着，随即注意到吕西安没有因为自己的拍打而紧皱眉头露出痛苦表情，嘉奖地点了点头：“雅里斯，你弟弟不仅比你健康，还比你结实。” “世上本来也没几个成年人比我更虚弱。” “你们的神太奇怪，居然喜欢你这种脆弱得随时可能碎掉的类型。虽然论容貌，你确实比大部分人都更美，但是太脆弱了，像一朵会被风吹散的花。” “不是神喜欢纤细娇弱型，是人的身体太脆弱，无法承受神的基因，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小片段。破碎和短寿都是嵌合的副作用。” 雅里斯漫不经心地说着，请凯鲁沙坐下。 萧云则倒吸一口凉气。 （基因？片段？嵌合？副作用？） （这些词语……这个科技文明水平只相当于地球中世纪的世界……居然……） （神圣家族是六千年前被天罚毁灭的永恒帝国集合所有科学家和魔道师用超科学和超魔道制造的献给双生神的礼物……） 埃德蒙的话再次掠过心头。 （如果埃德蒙关于永恒帝国和神圣家族的发言是真的……哪怕只有极小的一部分是真……那也……） 凯鲁沙没有留意这些。 他坐在沙发上，翘着腿：“——雅里斯，你又在说我完全听不懂的话了。” “那让我们接下来说些你能听懂的。” 雅里斯也坐下，把玩着酒杯：“首先，下次见面时，别穿这件衣服，虽然是件漂亮的衣服，但穿在你身上很怪异。” “噗！” 萧云笑了出声——从凯鲁沙穿着女装出现那刻开始，他就一直想笑——笑完赶紧捂嘴致歉：“失礼了，我……” “我理解你的感受。” 凯鲁沙满不在乎地表示：“照镜子的时候，我也想笑，可玛丽娜说这是对你当年欺骗我的最好回敬。” “我没有欺骗你，是你单方面误会我是女人，还效仿骑士要将你的忠贞之剑献给我。” “你刚才终于笑了。” “你……原来你是……” “玛丽娜说你最近都闷闷不乐，她很关心你。” “所以你就……” 凯鲁沙点了点头。 雅里斯眼中闪过悲伤：“你也很在乎她。” “她是个好女人。” “既然如此，我把她送给你吧。” “我拒绝。” “为什么？你不爱她？” “我爱她，所以我拒绝。” “嗯？” 雅里斯露出诧异神情。 “我曾向她求婚，她说她愿意成为我的妻子之一，但必须在你死后。你是她的剑主，是她放心不下的弟弟，只要你还活着，她就无法成为任何人的妻子。” “既然如此，” 雅里斯闭上眼睛，嘟囔道：“为了成全你们，或许我应该——” “不许死！” 凯鲁沙打断雅里斯，严肃地说道：“我宁可这辈子都等不到玛丽娜来草原和我一起生活，也不希望你死掉！” “……但是我注定活不长。” “那就尽可能地活长久一点，和你弟弟一起！活得长长久久！” 凯鲁沙生气地大喊：“你说过，你有很多梦想！” “是的，我有很多梦想……” 雅里斯露出恍惚的神情：“比如现在……我梦想结束埃德蒙的统治，让吕西安成为皇帝……凯鲁沙，你愿意帮我吗？” “你——”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对我说要做我的骑士，带我逃离痛苦，找到幸福。而我此刻唯一想要的幸福是以大祭司的身份给我亲爱的弟弟戴上皇冠。” “凯鲁沙，你愿意在我们举旗反抗埃德蒙那天出兵支援我们吗？” “我……” “即便你拒绝，我也不会忘记对你的承诺。” 雅里斯温柔地看着凯鲁沙。 “以神圣家族的特殊，兵败被抓也只会被秘密处刑，一年后再以病逝之名下葬……” “我会在决战前让玛丽娜带着我的信前往草原。等你收到信，你就知道我已经死了……那时候，米凯尔应该也死了。你要替我们爱护玛丽娜，她在这世上已经没有真正的亲人了……” “我一直都把她当成没有血缘的姐姐，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真心爱我、把我当成人而不是物的好姐姐……” “你……你……你在逼我！你明知道我——” 凯鲁沙吐了口气，痛苦地说道：“我答应你，收到你们兄弟正式举旗的消息后，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带军队支援你们！哪怕和王兄决裂。” 凯鲁沙同父异母的兄长、现任蒙格利斯王的妻子和母亲都与埃德蒙有血缘关系。 （就……就这么简单？） （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能……） 萧云看呆了。 他悄悄握住雅里斯的手。 【哥哥，你刚才——】 【凯鲁沙是真正的英雄，一旦给出承诺，将来不管发生什么，哪怕与世界为敌，他也会兑现诺言。】 【所以哥哥你……】 【他今晚会出现在这里，说明他在乎我。而他只要在乎我，就必然被我说服、对我许下承诺。】 “听说埃德蒙的求婚被伊莎贝尔以不能忘怀亡夫的名义拒绝了？” “是有这么回事。” 雅里斯优雅一笑：“他的意图太明显，伊莎贝尔怎么可能答应？” “他会变成如今这样，和你有很大的关系。” “怎么？你同情他？” 雅里斯用烟雾般的眼神看了眼皇宫方向：“他不止一次要杀我和吕西安。” “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想起游走在月光下的幽灵……或许我不该承诺你……” “可你已经给出承诺……而且你知道，没有你帮我，我们的计划将不可避免地走向失败……失败不仅仅意味着死亡……埃德蒙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他恨我至极……” “但如果你们赢了，埃德蒙也会——” “他不会死，他会在冰冷的高塔度过余生。” 雅里斯再次露出迷人的微笑。 “……” 凯鲁沙决定放弃理解雅里斯的想法。 他走到吕西安身前，郑重宣布：“从明天开始，你跟我学军事和剑术。” “啊？” “草原的作战方式并不完美，但相对于埃德蒙麾下那群至今还将一百年前的陈旧军事思想奉为至宝的武将，我教你的绝对比你在皇家学院能学到的更实用。” “我要你们兄弟即便遇上我中途战死、无法继续履行承诺的极端情况也能活下去！” 小剧场 萧云/吕西安（被练得半死不活）：整件事明明是你和我哥的约定，为什么上强度的是我？ 凯鲁沙：他太脆弱了，我随便一抓都可能让他骨折，而你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扛住了我拍肩膀的力道。 萧云/吕西安：我不是！我没有！扛住你拍肩膀力道的不是我，是我身体里的系——（捂嘴） 凯鲁沙（挠头）：你们兄弟怎么都喜欢说我些听不懂的话？抓紧剑，继续！ 【萧云/吕西安（欲哭无泪）：系统误我！】《 》 22、王都篇：下流的凝视 啪！ 一记重击过后，不仅手中的剑被挑飞，萧云整个人也从马上摔下—— “小心！” 电光石火的瞬间，与他对战的凯鲁沙伸手，稳稳抓住被从马背上打落的吕西安，放回地面。 “你要学会像控制自己的肢体一样驾驭你的马。” “可是——” “不要对我说什么可是，你没有说‘可是’的权力。” 凯鲁沙下马，严厉地告诉萧云：“除非你想让你哥哥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我——” “你哥哥备受拥戴，无数人愿意为他献出生命，但这并不代表你们举起旗帜的那天，立刻有大量军队愿意追随你们。” 凯鲁沙盘腿坐下，面容如岩石般坚毅。 “埃德蒙再暴虐无能，只要他还是太阳帝国的合法皇帝和最高统帅、只要帝国的武将们还没有背弃他，他就始终拥有绝对的军事优势。” “信徒的爱无法变成武器击败敌人，军队的刀箭却能结结实实地杀人。爱戴他的人们若是为他拿起武器，只会在战场上像芦苇一样被埃德蒙的军队成片成片地砍倒、杀死。” “我能想象你所描述的画面……哥哥成了死神，带领他的信徒们走向毁灭……” 萧云闭上眼，仿佛看到了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未来。 “所以你必须变强，必须学会如何训练和指挥军队——” 凯鲁沙顿了一下，说：“底诺斯圣地骑士团和神圣近卫骑士团，这两支军队空有华丽的铠甲，实战非常差。我带五百人就能全歼他们。” “这么糟？可是我记得——” “你想说雅里斯上个月在军事演习中用近卫骑士团赢过埃德蒙的三个圣骑士团？” “是的。” “那是因为雅里斯的军事才能远超埃德蒙，而且军事演习时间很短，最多一天。” 凯鲁沙露出感慨神情。 “单论军事谋略，我不是他的对手，可一旦进入真实的战场，他就不是我的对手。他实在太虚弱了，没有足够的体力支撑动辄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作战指挥，也没有办法亲临前线鼓舞军队士气。” “真实的战场瞬息万变，指挥者的任何一点体力不支都可能葬送全军，士气这种东西更是随时受到各种细微因素影响。” “两年前，我和他一起指挥了一场战役。他刚到营地就因为受凉开始发高烧，但每次从昏睡中醒来都能在听取战报后立刻根据战场形势做出最正确最精妙的判断，下达比我更超前的命令，仿佛军神住在他的脑子里……” 萧云出神地听凯鲁沙讲述他和雅里斯在军中的短暂相处，无法想象雅里斯那么柔弱的人居然还能指挥千军万马，运筹帷幄。 但想到雅里斯教导自己剑术时的游刃有余、被附身三宫的“东西”攻击时的淡定自若，萧云又觉得—— “我很想知道如果他拥有正常的健康的身体，能成就怎样的伟业。可惜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答案。他这一生注定只能作为活着的美丽人偶供人欣赏……好在命运拿走他的健康的同时，又把你作为礼物赐给了他。” “我？” “是的，你。” 萧云错愕。 他看着凯鲁沙。 教学时严厉到近乎不近人情的男人此刻嘴角正绽放着嘉奖的笑容。 “认识雅里斯以前，我就听过你的名字，认为你虽不至于像埃德蒙那样因为常年活在雅里斯的光芒下变得狂躁易怒，却也难免自卑懦弱，尤其听说你为了逃避皇家学院繁重的课业不惜离家出走后……” “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学习力极强又聪明又自信、有主见还富有亲和力的人。如果说雅里斯是一株需要花匠付出无数心血浇灌培养才能盛放的华丽优雅的罗莎玛丽，你就是无须浇灌也能开得生机勃勃拥有无限潜力的芬芳野花。” “我原以为雅里斯是因为太爱你才想把埃德蒙拽下来把你推上去，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觉得他选择你和你是他弟弟这点没有任何关系，他选中你只是因为你适合成为皇帝。” “哥哥觉得我特殊，因为我是哥哥的弟弟——” （以及我体内流动着华夏五千年文明的智慧……） “不要看轻你自己，雅里斯的判断从没有出错。” 凯鲁沙打断吕西安的话，若有所思地说道：“三年前，那时还是无名佣兵的阿方索，因为约翰-迪尔的关系，和雅里斯见了一面。事后，雅里斯告诉我说，阿方索会成为西大陆最有权力的男人。我不信，觉得他被阿方索的花言巧语迷惑了。结果……才两年，阿方索就从流浪佣兵成了人人畏惧的佣兵王，现在更即将拥有自己的国家。” “或许只是巧合？” “不，这不是巧合，至少对我而言不是巧合。” 凯鲁沙喃喃道：“……如果不是对他有绝对的信任，我又怎么可能仅仅因为被他用死威胁就承诺帮他？背叛兄长，送自己的子民上战场？” “军事演习的时候，牺牲一支队伍换取全局胜利没有任何难度，因为演习只是演习。但在真实的战场，带自己的人去异国参与一场与本国利益毫无相关、很可能有去无回的战争，需要必死的勇气和必胜的决心。” “必死……必胜……” 萧云低喃。 体内有东西正悄悄萌芽。 凯鲁沙点点头，从侍童手中接过酒囊，猛灌一口烈酒：“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发生在四年前，那天是他的十八岁生日宴。宴会的前一天，你离开了他。” “对不起，我那时候……”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把我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告诉你。” “那天，我第一次进入银月宫，密不透风的浓香和搭讪让我感觉自己快要发疯，趁宴会还没开始跑去花园散心，在喷泉边意外遇上了对着水中的倒影默默流泪的他。” “我以为她是某个被逼婚的公主，粗鲁地向她搭讪，说她比被誉为西大陆第一美人的银月宫主人更美貌，问她是否遇上困境，我可以做她的剑，斩杀一切阻挠她得到幸福的恶棍。”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直到我试图效仿中原骑士向她献出忠贞之剑时才突然笑了一下，站起身，消失在喷泉后的花海中。” 凯鲁沙嘴角微微上翘，显然正回味那令人目眩神移的美丽笑容。 “可惜，这份美好并没有持续太久……在之后的宴会上，我见到了永世难忘的场景……我所谓的永世难忘并非是指看到喷泉边的美丽公主以宫殿主人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而是……” 凯鲁沙又喝了一口酒。 借着酒劲，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见到他以宫殿主人姿态出现时，我确实很惊讶。发誓要拯救的公主居然是这里的主人，而且，盛装打扮的他是那么美丽，满缀礼服的珠宝也无法抢走他的光芒，反而把他的面容衬得更加华丽，华丽到让人眼花缭乱。” “但是很快，我就开始害怕。我看到他站在人群中央，穿得非常严实，全身都包在礼服里，连脖子都只露出贴近下巴的一小截，接受亲吻的戒指戴在手套上，可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那根本不是看人的眼神，而是看……看一件美丽的珍稀的想要却不能触摸的物品的充满欲望的眼神……” “我也是男人，我能感觉到男人们看他的眼神看似恭敬，其实充满了贪婪和下流。相较于男人，女人们的眼神明显正常许多，没有那种淫靡到扭曲的恶心感。” “这个世上或许存在比他更美的人，但不会有人遭遇比他更多的令人作呕的注视。我甚至一度觉得脆弱和短寿不是诅咒，而是神给予的保护，避免他在失去神权庇佑后被太多想要他的身体的人折磨伤害。” “当然，如果他仅仅是一朵美丽的供人观赏的花，我也不至于这些年来一直对他如此在意又无可奈何。” “我曾潜入他的房间，让他跟我走，我带他离开这座到处都是作呕的目光和欲望的石头城市，去辽阔的草原，做个真正的活着的人。” “他拒绝了。” “他说他比我更加讨厌这些目光，可他不能离开，他不能舍弃那些因为世代相传的故事就膜拜他、定期向神庙捐献自己的辛苦所得供养他的人民。” “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很愚蠢，盲目，迷信，他们对他的崇拜也并非不求回报。但只要他们需要他、他们将他当成精神支柱。他就有义务为这些比他活得更艰难的底层人民献祭自己作为人的全部，活成一座雕像。” “而且他很爱你，如果他被我带离王都，就无法指挥魔道公会保护那时正离家流浪的你。” “我理解他的感受，因为我也长期被类似的感情束缚着。” “所以，即便他算计我、利用我，性格骄纵傲慢、自私善妒，喜欢摆弄他人的命运、成天念叨我不懂的话……我也要帮他，因为我知道他不是个会为了私欲毁掉国家的人。” 凯鲁沙放下酒囊，拍了拍萧云的肩膀：“而你，是他选中的人，是他认定的唯一能让他快乐的人。” “如果他觉得尤拉皇朝和埃德蒙的统治应该结束，那必定是真的必须结束了。”《 》 23、王都篇：蛇蝎美人 三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虽然接受教导的每一天都要遭到震耳欲聋的训斥，并在一天的辛苦训练后拖着酸痛的身体爬回房间，但跟随凯鲁沙的三个月确实让萧云受益匪浅。 （这个比骑士更有骑士美德的草原男人不仅承诺将来会出兵帮助我们，现在也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掌握的所有知识都教给了我。） （被十字远征军称为阿拉伯最伟大的骑士的萨拉丁怕是也不过如此……） “啊——” 走神的瞬间，萧云的剑再次被凯鲁沙打飞，身体也即将从马上摔下。 “小心！” “——知道！” 应答的同时，萧云抓紧手中缰绳，以还在马镫中的左脚为支撑点，右脚点地发力，以类似鹞子翻身的姿势迅速回到马背上。 “呼——” 稳住身形的萧云吐了口气，准备挨训。 凯鲁沙却温和地说道：“进步很大。” “我——” “走神的习惯必须尽量克服，真上了战场，任何一点疏忽大意都可能要你的命。” “我知道。” “……雅里斯其实也经常走神。只是他比这个世上的大部分人都聪明，即便谈话中途走神，对面也往往看不出来。” “但是我能看出来。” “我不知道他成天都在想什么，为什么总是喃语我听不懂的东西……而我只能一次比一次更加强烈地感觉到他的灵魂正去往我永远无法理解和抵达的另一个世界……你也如此……当然，你的情况明显比他好些，至少你说的话暂时还在我的理解范畴内……” 凯鲁沙叹了口气。 “所以，尽管我一直奉行简单、干脆、直爽的生活态度，但和你们兄弟相处久了，我居然和那群把自己裹在黑暗与迷雾中的魔道师们一样开始好奇传承五千年的神圣家族究竟是什么？” （我也想知道神圣家族究竟是什么？） “所以我决定——” 凯鲁沙掏出一个卷轴，扔给萧云。 “我三天后离开，卷轴里记录的是我能想到的所有你需要学习的东西。” “不多留一段时间吗？” “不能。” 凯鲁沙说：“埃德蒙对我的忍耐快到极限了。” “啊？” 萧云意外。 最近三个月，凯鲁沙几乎每天来银月宫、皇家学院给他上课，他以为这是经过埃德蒙点头同意的。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凯鲁沙。 凯鲁沙大笑：“埃德蒙恨不得把我和雅里斯分开关押，怎么可能点头同意？” “那这三个月——” “是雅里斯用帮他说服其他大贵族允许尤利西斯接替阿尔弗雷德成为帝国首相换来的，但也只有三个月，不能更多。” （啊？） 雅里斯对凯鲁沙有所隐瞒，萧云不奇怪，但是—— （玛丽娜居然也没把尤利西斯是雅里斯的人这件事告诉凯鲁沙？） （他们不是……） “……我们暂时还不能和他撕破脸，所以我会在他的忍耐到达极限前离开。” 凯鲁沙这时突然叹了口气，正如他与雅里斯相识以来的四年里的无数次叹气。 “其实，在我看来，不管是埃德蒙还是雅里斯，如果生在草原，都会比现在幸福很多。” “草原的人向来单纯直接，神的东西又怎样？喜欢就去追求，追不到就把他抢来藏在自己的帐篷里，抢不到就死在战斗中。” “我们不像你们喜欢搞一堆奇奇怪怪的仪式，把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尊会走路的任人意淫妄想的雕像，每天围着他打转，用恶心的目光注视他，自身也被自己制定的这些规矩束缚，变得越来越扭曲，连说真话的能力都失去了，却称之为文明。” “我不知道你们苦心堆垒的文明最终能走到哪一步，但永恒帝国这个公认的艾拉星球现存所有文明的源头确实在六千年前被天罚毁灭了，或者说——文明崩塌了。” “也许，生命用无数规则和仪式缔造的所谓文明是转瞬即逝的偶然，顺应自然法则的野蛮和生老病死才是真正的永恒。” （这个人……这个人居然……） 萧云震惊。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应当。 能被雅里斯这么骄傲的人视为好友的凯鲁沙，怎么可能是个脑袋空空的粗野武人？ …… …… 光明皇宫在筹办宴会。 镀金的篮子里堆满新鲜的水果，仙女雕像高举的水瓶中流出以贞洁白花织就的瀑布，四季鲜花组成的七彩喷泉正中央，王都最受欢迎的爱情女神展开栩栩如生的翅膀，随时准备赐福人间…… 然而，即便大厅的每个角落都散发着宜人的芳香，年轻的皇帝依然不满意，认为盛宴应当有更多更奢华的装扮。 “我要的是一场至少十年内不会被超过的奢华宴会！” “但是钱——” “不要和我谈钱的问题。” 埃德蒙不耐烦地打断利亚斯：“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尤利西斯，他绝不会让我不开心！” “可是……” “尤利西斯即将成为帝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平民首相，身为内政大臣之子的你却连普通廷臣的工作都无法完成！” “对不起，我……” 利亚斯低下头。 这时，华丽的黑色出现在缀满鲜花的大厅。 或者说，直到雅里斯兄弟穿着黑色出现在众人面前，热衷于用白色、红色与金色装扮自己的宫廷贵妇们才发现总是和压抑、悲伤、严肃联系在一起的黑色也能如此华丽活泼，如花般美丽。 女官和侍从们的心被打扮得赏心悦目的两人搅乱，再看穿着沉闷紫袍的阴暗皇帝，顿觉无法接受。 埃德蒙很清楚女官和侍从们此刻的想法，但他表现得毫不在意，张开双臂迎向他的两位表弟，简单的寒暄过后，眯眼打量两人。 “……居然是蒙格利斯服饰。” “偶尔也想换一下风格。” 雅里斯柔和地笑着，洁白芬芳的手拨了下被当成饰品缠在头巾表面的黄金流苏项链：“在筹备宴会？” “凯鲁沙和他在王都的情妇吵架了，决定提前回蒙格利斯。我举办宴会欢送他，顺便给他介绍新情妇。” “情妇？” 雅里斯露出天真无邪的惊讶。 “世上有几个男人没有抱过妻子以外的女人？何况凯鲁沙这么高大强壮，女人们都想做他的小母马，被他的鞭子温柔抽打。” 埃德蒙得意洋洋——这个表情让他眼睛下方的阴影变得更加沉重。 “……凯鲁沙在王都的情妇是个擅长玩弄感情的蛇蝎美人，把雄鹰的心牢牢绑住。她喜欢王都的宫殿胜过草原的帐篷，不愿随凯鲁沙回蒙格利斯。沉迷爱情自甘堕落的凯鲁沙只好每年都来王都，为生活奢侈性格娇纵的她支付高昂账单，换取少得可怜的上床次数。” （这么猥琐下流的当面阴阳……） 萧云腹诽。 雅里斯却笑得毫无阴霾：“原来凯鲁沙喜欢这种类型。” “……陷入偏执的男人通常意识不到自己正走在错误的道路上。” “对这种肆意玩弄男人纯情、践踏男人尊严的心机蛇蝎，我建议完全无视她的美貌和手段，把她关进高塔，每天鞭打，直到她因为害怕主动跪在男人脚下或者死掉！” 埃德蒙沉湎于自己的描述中，苍白凹陷的脸颊泛起激动的血色。 “我的情妇如果敢蔑视我的尊严，我一定让她在高塔度过余生！” “通过皮鞭得到的是畏惧，不是爱情。” 雅里斯轻声说道：“不管什么时候，强迫都无法得到真情。” “畏惧到极致表现出的小心翼翼和讨好，在我看来，和爱情没有区别。” “——难怪有传言说你是个暴君。” 雅里斯再次发出无奈的叹息。 埃德蒙不满地扭过脸，直到看到大厅角落的一抹阴影才再次露出笑容。 三个月前取得高级魔道士资格的尤利西斯穿着黑斗篷站在插满鲜花的水罐旁，身材矮小的他几乎和水罐的影子融为一体。 “尤利西斯，什么时候过来的？” “在得知弟弟利亚斯又一次因为愚蠢发言惹您生气后——” 尤利西斯走出阴影，单膝跪在光滑的大理石上。 “利亚斯是个幸运的家伙，有这么能干的养兄……” 埃德蒙低声嘟囔着，示意尤利西斯起身。 尤利西斯恭敬地站到埃德蒙身后，笼着手，低着头，仿佛一团没有生命的黑雾。 埃德蒙则眯眼打量雅里斯身旁戴着吟游诗人的三角软帽的吕西安。 “你即将从皇家学院取得学业证书。依照和雅里斯的约定，我应该授予你爵位。但是我——突然想试试说话不算话的感觉！” （……我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云努力压抑愤怒，看向雅里斯，后者如雕塑般精致的面容连眉毛都一动不动。 “理由？” “没有适合的土地。” “玛迦对岸的泰拉很适合。” “你想得到莉莉娅湖？！” 埃德蒙震怒。 二十二年前，前任皇帝将玛迦城作为雅里斯的出生礼物送给神圣家族。如果他应雅里斯要求把泰拉城赐给吕西安，夹在两座城市中间的莉莉娅湖就会成为神圣家族的私有物。 而莉莉娅湖是帝国南部最大、最重要的湖，养活了周边数百万人。《 》 24、王都篇：愉悦 “我希望泰拉城成为吕西安的封地，因为吕西安小时候和父母生活在莉莉娅湖边的小爱神宫，小爱神宫对面是泰拉城。何况——” “何况什么？” “玛迦城是我的领地之一，泰拉城作为玛迦城的兄弟城市，比帝国境内任何城市都更适合成为我弟弟的封地。”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埃德蒙呼吸急促：“莉莉娅湖是帝国南部最重要的湖泊，她不能变成神圣家族的私有物！” “我从未想过——” “我想到了！” 埃德蒙打断雅里斯，命尤利西斯展开地图，指着边境达拉维亚自治领附近的大片土地道：“这块地怎么样？不如泰拉的土地肥沃、气候湿润，但面积是泰拉的五倍，河流灌溉也很发达。” “这块地？” 雅里斯皱起秀气的眉。 “这一带确实水域充沛，可惜超过八成的地方都是无法定居耕种、建造城市的湿地和沼泽，而且达拉维亚公爵一向看我不顺眼。如果吕西安的封地在达拉维亚附近，整个西大陆都赫赫有名的达拉维亚骑士团以及活跃在帝国边境的大大小小的佣兵团、强盗组织一定会频繁为难吕西安。” 【哥哥，达拉维亚公爵的独生子阿德里安和我关系很好，有他在，达拉维亚公爵不会——】 【我知道你们关系好，但这片地不符合我的要求。】 【……】 “……有这么宠弟弟的哥哥，吕西安，你是个幸福的弟弟。” 看出雅里斯和吕西安正用心语秘密沟通的埃德蒙酸溜溜地表示。 “然而根据我的经验，过度的爱往往会变成难以承受的重担。何况我亲爱的表弟雅里斯自恃聪明，本就有摆布他人命运的恶毒喜好。” “吕西安，你打算这辈子都躲在你哥哥的翅膀下面吗？” “陛下，如果哥哥要摆布我的命运，我会站在原地任他摆布。” “任凭摆布？四年前——” “我们兄弟的骨血羁绊，外人是不会懂的。” “好吧！” 埃德蒙面容逐渐扭曲：“高拉怎么样？” “高拉？” 雅里斯愣住。 埃德蒙享受地看着白皙的脸上缓缓浮现的惊愕，冷笑道：“六千年前的高拉可是永恒帝国境内仅次于首都的繁华城市。” “……一天一夜的血与火后，以永恒帝国首都为中心，出现了三千里的死亡大沙漠……至少一亿人失去生命……变成白色的滚烫的盐柱……幸存者们说，我们去高拉吧，我们去高拉重建帝国……” “他们奔向高拉，他们的身体在穿越死亡大沙漠时出现可怕的扭曲……他们成了食尸鬼，逃进高拉附近的森林，以腐败的动物尸体为食……他们在河中洗澡，脓汁让河流沸腾，爬出畸变的鱼虾；他们在地下居住，毒液随呼吸渗入泥土，结出瘤变的种子……他们将比死亡更可怕的命运带给了高拉……” “高拉的末日就此开始……天空日夜血红，流动绿色毒雾，河水闪烁五颜六色的光，人们忘记了语言，只吃变异的鱼虾、有毒的谷物做成的肮脏的食物……退化成猿猴一样的蛮族……” “……即便文明的宏伟建筑被时间消磨得无影无踪，高拉上空依旧徘徊着名为永恒的幽灵……那便是高拉的末日……月光下永远不会结束的悲歌……” 吟完名为《高拉的末日》的古老诗篇，雅里斯扬起长长的睫毛，无比悲伤地反问埃德蒙：“为什么是高拉？” “吕西安只有两个选项，高拉或者达拉维亚附近的湿地沼泽！” 埃德蒙狞笑：“泰拉？想都别想！” “埃德蒙——” “如果他能重建高拉，我就册封吕西安为高拉大公，允许他成立高拉公国。” “高拉公国？” “是的，高拉公国。” 埃德蒙挑衅地看着雅里斯：“听说你想让你弟弟戴上君主的王冠？” （你这种货色都能戴上皇冠，我为什么不可以！） 萧云腹诽。 他现在万分理解雅里斯对埃德蒙的嫌弃。 “——不愿意接受高拉大侯爵（furst）吗？” “我——” “我接受！” 萧云脱口而出。 “吕西安——” “高拉大侯爵这个称号挺适合我的。” 萧云努力挤出笑容。 诗篇《高拉的末日》中对毁灭的描述让他想到《世界不解之谜》之类的地摊文学中提到的史前核爆炸、核辐射、变异污染，好奇心油然而生。 至于高拉的空气、土地、水里至今还残留着的名为诅咒幽灵的辐射、变异污染—— （la，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经过这段时间的积累，主人已经攒够二次抽卡的能量，随时可以进入时停状态。] 系统精灵“la”一板一眼地回答。 【……吕西安，你真的准备接受高拉大侯爵吗？】 雅里斯传来困惑的心语。 【哥哥，你说过，我们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必须忍耐。】 【但是高拉——】 【高拉远在边境，毗邻死亡大沙漠，是发展实力的好地方。而且，高拉能在六千年前成为永恒帝国最繁华的城市，可见它的地理、气候条件都很优秀……只要我们能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高拉一定会重新成为繁华之地……】 【高拉确实……既然你已经作出决定，我也只能……】 雅里斯松开吕西安的手，夜湖般璀璨的眼睛闪着心碎的光芒。 “埃德蒙，你赢了。” “可怜的雅里斯，你究竟多宝贝你的小羊羔弟弟，连让他成为高拉大侯爵这种事都无法忍受！” 埃德蒙试图压抑得意，嘴角却高高翘起。 “如果神圣家族的血脉可以化解高拉的诅咒，你弟弟就会成为高拉公国的第一代大公，这一次，我保证说话算数。” “我不相信？” “我对你一向——” “我的心口好痛，需要立刻回休息室服药……” 雅里斯打断埃德蒙，如幽灵般沮丧地走出布满鲜花的大厅。 萧云赶紧追上去。 埃德蒙陶醉在胜利的余韵中，神游天外。 …… …… “哥哥，对不起……” “你刚才做得很好。” 休息室的会客沙发上，雅里斯手持酒杯，嘴唇和眼睛都因为愉悦而闪闪发光。 “徘徊六千年的诅咒确实麻烦，但魔道公会和科学行会对高拉地区长达千年的监测显示，高拉的泥土和水中的毒性一直在以指数减退，最近二十年内的消退速度超过了之前五百年的总和。星星的轨道正在改变，高拉即将脱去诅咒的外衣，重新成为六千年前的繁华之都。” “食尸鬼的问题暂时不用考虑，它们数量很少，主要居住在森林中，不会构成威胁……至于密林山区的蛮族……如果能将他们成功收复……” “他们是愚昧的白纸，想灌输什么思想都可以，而且他们和帝国任何利益集团都没有牵扯，能训练成你麾下最忠诚最善战的军队……补全我们在武力方面的先天不足……” 雅里斯平静地说道，带着冰冷的微笑。 萧云涌起难以形容的奇怪心情。 “原来，哥哥你从一开始——” “从始至终，埃德蒙都在我的掌心舞蹈，他却以为这些是他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意志。而我——” 雅里斯突然放下酒杯。 他站起身，对虚掩的内室房门后犹豫徘徊的凯鲁沙展露明媚的笑容。 “为什么不进来？” “我今天晚上离开王都。” “埃德蒙为你准备了——” “我对他的宴会毫无兴趣。” 凯鲁沙走出内室，走进会客区，看了眼吕西安，以及桌上喝了一半的酒：“刚才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你在生气？” “嗯，我很生气。” 凯鲁沙严厉地看着雅里斯：“用谎言掩盖谎言是个糟糕的爱好！终有一天，你会因为堆砌太多的谎言而掉进地狱。” “我已经在地狱了。” “我想把你从地狱里拉出来。” 凯鲁沙悲伤地叹了口气：“我打算去一趟死亡大沙漠。” “你说什么？” “我要进入死亡大沙漠，去永恒帝国的首都遗址寻找你呓语时提到的那些东西。或许，只有解开了神圣家族和大祭司的真正起源，我才能阻止你堕入更深的地狱。” “地狱……地狱啊……” 雅里斯露出幽暗的表情，像极了传说中用一首歌毁掉一个伟大的英雄以及英雄建造的宏伟帝国的蛇蝎妖妃。 这时，凯鲁沙突然拔剑。 他向雅里斯单膝下跪，双手托着剑。 “这把剑早在四年前就该献给你。” “忠诚之剑？还是忠贞之剑？” 雅里斯的笑容有些轻佻。 “你希望是哪一把？” “我……” 雅里斯脸上缓缓浮现难得一见的真实的困惑，因为他正被告知一些不熟悉的事情。 凯鲁沙抬头，怜悯地看着他，喃喃自语：“四年前，我无法拯救你……现在，我依然无法拯救你……但是我希望……我真心希望你得到拯救……不管用什么手段都……” “我明白了。” 雅里斯微笑着，接过凯鲁沙手中的剑，亲吻剑柄，低声说道：“谢谢你，谢谢你在看到我阴暗丑陋的内心后依然想拯救我……即便堕入地狱最底层，我也不会忘记此刻的温柔……”《 》 25、王都篇：晚上来我房间 凯鲁沙走后，休息室陷入了长久的不自然的安静。 萧云看着雅里斯平静到悲伤的面容，心中突然涌起一个震撼的想法。 他握住雅里斯的手。 【你刚才其实是故意的，对吗？】 【嗯？】 【你知道凯鲁沙在内室休息，故意让他听到我们的对话？】 【我……】 【你向来小心谨慎，在银月宫中谈秘密都会让魔道士们设置防窃听结界，今天在皇宫的休息室内聊天，居然主动放弃心语这种最稳妥最安全的交流方式，和我口头交流。】 【尤利西斯名为埃德蒙的心腹，其实是你的下属，可你刚才谈你如何操纵埃德蒙时完全不提尤利西斯的名字。】 【还有吗？】 【约翰-迪尔导师说过，你拥有极强的魔道天赋，而感知身边一定范围内的生命体是魔道的入门修炼。】 【……不愧是与我血脉相连的弟弟。】 雅里斯露出苦闷的笑容。 【我确实知道凯鲁沙在内室，也确实是故意让他听到我们的对话。我想试探他，想知道他是否和以往见过的大部分人一样，看到我内心深处的丑陋卑劣后愤然离去……】 【我希望他扔掉承诺，从此再也不和我见面。这样一来，他就不会为我去死，还会在我死后念及往日的情分，不顾所有人反对将你接到蒙格利斯照顾……但是他……他居然……】 【他不但没有离开你，甚至将他的剑献给你。】 【是啊……】 雅里斯低头，眼里似乎含着泪水。 【你看起来好像很痛苦……】 【没关系，我只是不太习惯……不敢相信我这么糟糕的人居然能从一个既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共同生活过的人身上得到纯粹的不求回报的爱……】 【哥哥……】 萧云努力压抑胸口猛地袭来的强烈情感，避免眼泪流出眼眶。 （你是那么的美丽又孤独，骄傲又脆弱……即便没有吕西安的感情影响，我也已经无法离开你……我必须在你身边支撑你……） 【吕西安……】 【嗯？】 【今天晚上来我房间和我一起睡吧，就像艾莉丝夫人（吕西安母亲的名字）随我们父亲离开的那天……你抱着我，把我当成你的妈妈……我也抱着你，回想父亲……他的悲伤、失意还有他用一生呵护的不被认可的爱情……】 …… …… 今晚的银月宫格外宁静。 仆人们为主人换上柔软的睡衣后悄悄退出，窗户拉上了双层窗帘，夜灯安静地散出昏黄的光，让高雅清丽的卧室不至于一片漆黑。 空气中摇曳着碧沙露雅混杂罗莎玛丽的香气。 “嗯……还没有睡着吗？” 卧室深处，响起轻柔虚幻的声音。 接着，身穿用最柔软的丝绸做成的长袍的主人抬起半截身体，柔软的长发散落在他比丝绸更加白皙如雪的肩膀上，昏暗的灯光下，像一朵只在月夜朦胧盛开的花。 “我吵醒你了？” “睡不着也不必感到歉意，我们不是十一、二岁的孩子，无法像孩子那样无忧无虑地熟睡。” 雅里斯轻声说着，伸出雪白的手臂，顺了下头发。 “既然你也睡不着，我们就靠着床说说话吧。” “那……” 萧云想了一下，发现优雅靠在枕头上的雅里斯即便穿着双层睡袍，身体依旧过分地纤细苗条，柔弱得好像少女。 “你是好奇我的衣服吗？” “嗯。” 萧云轻声附和：“我刚才就想问……哥哥的衣服……” “我的身体太虚弱，贴身穿的衣服必须用最柔软的布料制成，布料和布料的连接处采用特殊的缝制手法，衣服不能加纽扣，只使用特殊工艺制成的束带卡扣，以免我的皮肤在睡梦中出现淤青……” “事实上，我每次睡着都伴随着永远不会醒来的风险。” 雅里斯温柔而低声地自嘲：“我这样的人或许真的是为了被观赏才诞生，就像花匠精心培养的美丽芬芳的花卉，盛开后被摘下，放进水罐里供主人赏玩。” “别说这种自我贬低的话——” “我不是开玩笑。” “魔道和科学都是以‘不朽’为目的的研究，或者说是为了弄清楚人为什么必须死、如何延长活人的生命、如何让死去的人回到现世。六千年前被天罚毁灭的永恒帝国就曾通过魔道和科学的手段，让本该死亡的人以超越我们想象的办法和形态活下来。为了更长久地活着，他们甚至会将不同生命的基因加入人的身体里面。” “啊？” 萧云惊呆。 此刻，雅里斯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颠覆他对这个异世界的认知。 “你即将前往高拉，我必须把我所掌握的永恒帝国的情报全部告诉你。” “首先，永恒帝国没有皇帝——在我能找到的所有关于永恒帝国的记录中，永恒帝国都是一个被称为帝国却没有皇帝、统治着整个艾拉星球却不把人分成贵族和奴隶的伟大国度。尽管帝国境内也存在穷人和富人，但所有人都被平等地赋予公民称号，得到平等的福利和政治对待。” “他们自称永恒帝国，因为他们相信他们的帝国会永远持续下去，比天上的太阳更加永恒不灭。” “他们的科技与魔道都远比我们这个时代更加发达……他们从神话中获取灵感，通过提取男性和女性的生命之源，使人类生命不再只能通过母亲孕育，而是从实验中诞生……” “他们不仅将各类生命的基因加入人体，制造更坚固、聪慧、长寿的躯体，他们还试图将完全不同的基因结合起来，创造出前所未见的嵌合体，让自己更加接近传说中的创造万物的神。” “他们建造银白的闪光的城市，出入都使用能像鸟一样在天空飞翔的交通工具，他们建成了一种叫做‘太空电梯’的前所未有的庞大、宏伟的建筑，帝国的每个公民都能乘坐‘太空电梯’离开地面，触摸深邃的外太空……他们计划将星球改造成能够探索无垠宇宙的巨船，要驾驶星球寻找众神的宫殿……” “然而，即便掌握了如此非凡的超级科技和超级魔道，永恒帝国还是毁灭了，连同他们创造的几乎所有一切，在六千年前的天罚之日……天罚不仅永久摧毁了永恒帝国的首都，帝国建造的包括太空电梯在内的所有环星球建筑也全部坠落……那一天，艾拉星发生了一万场灾难，导致至少一亿人死亡……仅存的文明之火也在天罚后的一千年空白中逐渐熄灭……” “一千年空白？” “是的，我们的世界存在一千年的空白。现存典籍详细记录了五千年前西大陆的人类在神圣家族的带领下如何逐渐走出荒芜、重建文明，也能找到描述被天罚毁灭前的永恒帝国的浪漫壮丽的零碎片段，唯独找不到中间这一千年的任何记录。” “而和众神存在奇异联系的神圣家族的详细历史恰好从五千年前开始。所以有一种观点认为神圣家族是永恒帝国的遗物，或者说，是永恒帝国融合魔道和科技的终极实验结果，他们怀疑神圣家族的先祖刻意制造了一千年空白，以此掩盖自己的真实起源，垄断神权。” 萧云再次想起埃德蒙的话。 （神圣家族是六千年前被天罚毁灭的永恒帝国的遗物，是永恒帝国集合所有科学家和魔道师用超科学和超魔道制造的献给双生神的礼物……） “那……那真相是……” “我不知道。” 雅里斯露出奇怪的表情。 “我不知道神圣家族来自哪里，为何存在于这个世界，未来又将去往何处……我只知道，不论多么发达的魔道和科学，也不管取得了多么巨大的成就，都只能把死亡的时间延后……生命永远无法战胜死亡……生命是为了迎接死亡才来到这个世界……” “我这样的身体很难活过三十岁，但我并不觉得三十年的生命是悲哀的，短暂的……尤其在见过号称活了至少五百年的‘暗夜导师’后……” “为什么？” “因为我看到了一个愚蠢的人，一个活了五百年依旧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的茫然无知之人。他掌握了巨大的力量却沉湎于统治世界、与其他魔道师竞争最强名号、强迫他人尊重与敬畏自己……这类低级欲望。如果生命延长到几百年甚至千年以上的代价是如此低级地活着，永远无法理解和触摸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死亡——” 雅里斯的话让萧云眼中充满无法抑制的泪水。 他努力忍住喉咙里的哽咽，假装平静地说道：“死亡是很可怕的东西，它会让爱你的人感到难过。” “爱我的人……” 雅里斯伸手，抚摸弟弟天然微卷的头发。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只有六岁……胖乎乎的，像一颗滚圆的珍珠，在小爱神宫的草坪嬉戏玩耍，玫瑰色的脸颊，比一般男孩更大的眼睛，一看就是得到爱神祝福后诞生的孩子。父亲和艾莉丝夫人在一旁温柔地看着，我在他们身后，躲在一棵能完全遮挡我的身体的大树后……” “你不小心摔倒，父亲和艾莉丝夫人立刻跑过去拥抱你，那么温馨……那么美好……而我……我从未被父亲、母亲抱在怀里，甚至找不到他们向我微笑的记忆……” “罗琳夫人当然很爱我，每天都亲吻我、拥抱我、陪我入睡，可我知道她不是我妈妈……她是米凯尔和玛丽娜的妈妈，善良的米凯尔和玛丽娜把他们的妈妈让给了我……我的妈妈……我真正的妈妈……在我出生的时候，她就抛弃了我……她总是冰冷地和我说话，在我走后把我碰过的东西全部扔掉……” “我一次又一次让米凯尔偷偷带我去小爱神宫，偷偷看在阳光下长大的你，那么可爱，那么天真，像珍宝一样，和我这个怪物完全不一样……” “……不，你不是怪物，你是我的哥哥。” 萧云沙哑地说着。 夜灯下，雅里斯的黑色眼睛里没有任何感情。 “……关于死亡，我其实并不陌生。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接触死亡，每次高烧都让我离死亡更近一步。时至今日，我对死亡只剩一个疑问，人死以后会去往哪里？黄泉、地狱还是天国？或者转生到另一个世界……死亡是一趟没有人能回来的单向旅行……” “或许神真的存在，死后的世界也真的存在，但我更相信死亡以后的世界是一片虚无，人死以后灵魂会消散，随着他人的记忆消失而彻底消亡。只有极少数的伟大灵魂会因为后世的记忆被暂时留下，但他们终有一天会随着文明的消亡而消亡……人类、文明、星球都会消亡，宇宙也会走向死亡……” “我们不必为此感到悲伤，生命终其一生，都只是在黑暗中不断地摸索前行……从长眠中苏醒，如梦游般迷茫地向前游荡，走不了多远便又会重新回到梦乡……等待下一次的醒来，或是永远也不会再醒……” （我确实完全不记得从死亡到成为吕西安期间经历了什么……连前世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有过怎样的人生、为何死亡……也像梦游一样模糊不清……） “……我们只有在死的时候才能真正的理解‘死亡’，也可能‘死亡’不是理解，而是一种体验，一种生命必须经历和‘知道’的东西……可惜这种‘知道’对试图用某种方式理解‘死亡’的生者而言毫无意义……” 雅里斯的声音越来越轻，温柔中带着淡淡的惆怅。 萧云想起了玛丽娜的形容。 （我们看到的他是死亡女神用月光和影子织成的苍白假象……真正的他正依靠在冰冷的死亡王座上，身心逐渐死去……） 萧云无法忍受这种可怕的感觉。 “——别再说了！” 他打断雅里斯的话，紧紧抱住过分纤细的肩膀：“想点开心的事情好不好？我们的计划已经迈出了关键的第一步！我会如你所愿成为高拉公国的君主，然后我们一起结束埃德蒙的暴虐统治，进入神塔第八层，由你亲手为我戴上皇冠，完成大加冕仪式。” “嗯。” “所以——活下去！哪怕只是为了我们的计划，你也要认真地活下去！” “我当然会认真地活下去，我还想着解开我们历史上的空白一千年，找到神圣家族和大祭司的真正起源呢。” 雅里斯用纤细白皙的手摸着弟弟的脸颊，慢慢说道：“然后，我要驾驶飞船离开星球，找到众神的宫殿，告诉那些漫不经心地玩弄我们命运的神灵——我在这里，我们活着在这里！在受你们绝对支配的世界里！永远地活着！” 看着雅里斯因激动而泛起血色的苍白皮肤，萧云再次吞下涌上来的滚烫的感情。 （约翰-迪尔说得没错。可怜、美丽、珍贵、傲慢……这些词语都不能真正地形容雅里斯。他身上存在着一种可怕的扭曲的无法抗拒的魔性，既颓废又炽热，既绝望又美好……） “——吕西安，还有件事情，你要牢牢记住。” “什么事情？” “永远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内心还是个孩子。这个世界很残酷，觊觎你的人——不论他觊觎的是身体还是权力或是其他什么东西——一旦他们发现你的内心还是个孩子，他们会变本加厉地觊觎你、伤害你。”《 》 26、王都篇（完）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漏进黑暗、安静的卧室，王都即将从黑夜中醒来。 萧云出神地看着雅里斯。 他穿着白色睡衣，静静地躺在床上，乌黑的长发如流水般铺开，苍白美丽的脸庞仿佛随时可能从这个世界消失。 “……神塔的第九层……到底有什么？” “嗯？” 雅里斯睁开眼睛。 神秘而深邃的黑眼睛，仔细地看着萧云。 “你想知道神塔第九层有什么？” 语气憔悴得像刚刚从死亡深渊中奇迹生还一般。 “埃德蒙……他一直在追问神塔第九层里到底有什么……所以我想……” “那里……那里什么都有，那里也什么都没有……” 雅里斯惆怅地说道，虚弱地亲了亲弟弟的脸颊。 “忘记神塔第九层吧，真相只会给你带来灾难和痛苦。” “可是家族……我们的家族——哥哥！你怎么啦！” 萧云惊慌失措。 被褥中的雅里斯突然艰难地喘着粗气，仿佛正遭受巨大的痛苦。 “……没关系，只是……第二格抽屉里有药，把药粉拿给我……” “稍等！” 萧云赶紧打开第二个抽屉，取出散发苦香的黑色粉末，扶起雅里斯，小心地喂他吃下，又给他倒了一些水。 “呼——” 吃下药粉的雅里斯渐渐缓过气，苍白的脸色也有了少许潮湿的血色。 他看了眼窗帘外的微光：“天亮了，你该回皇家学院了。” “那哥哥你……” “摇一下铃铛，仆人们会立刻进屋。” “嗯嗯。” 萧云依言摇铃。 铛！铛！铛！ 小门打开，侍从首领凯利尔带领男女仆人走进房间，娴熟地照顾着身体极度虚弱的主人。 确定雅里斯会在仆人们的照顾下很快沉睡后，萧云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间。 …… 吕西安走后，雅里斯睁开眼睛，在凯利尔等人的侍奉下披上斗篷，走到落地水晶窗前，分开窗帘，看着浸在晨光下的美丽花园，闭上眼，仿佛聆听神的启迪又好像在下某个重大的决定。 许久以后—— 他慢慢地睁开眼，露出神秘而不可思议的表情。 “来了吗？” 话音落，一段黑雾从房间的黑暗中流出，凝结为裹在魔道士黑袍中的干枯身体。 “主人——” “阿方索派你给我送信？” “是的。” 魔道士从怀中取出一个木盒，双手奉上。 “他求您务必给他回信，哪怕信里只有一句话、一个字，甚至——信封里是空白的纸也不要紧。” “……您再不给他回信，我担心他会发疯。” “阿方索一旦发疯，除我以外没人能将他带回现世。然而我有绝对不能回信、绝对不去见他的理由。” 雅里斯的声音没有丝毫改变。 “告诉阿方索，敢在快成为国王的关键时刻发疯，做出屠城或是类似行为，导致我的计划出现差错，我就毁掉他所拥有和所珍惜的一切。哪怕他杀穿大半个帝国、提着埃德蒙的脑袋来到我面前，我也不会再看他一眼。” 雅里斯缓缓说道，抬手，盒子打开，信件浮出，落入掌心。 …… …… 皇宫被巨大的喧嚣和紧张包围。 地方大贵族们从帝国的四面八方赶来，在各自的休息室内暂作停留，等待大侯爵册封仪式以及新首相任命仪式的正式开始。 贵妇们更是个个摩拳擦掌，对着镜子反复修改妆容、搭配，避免在宴会上被其他女人夺走光彩。 神圣大公的休息室内，雅里斯也在为弟弟检查仪容——吕西安已经穿上高拉大侯爵的礼服，只等册封仪式完成后由皇帝亲自为他披上镶紫色毛皮的斗篷。 “你眼睛下面有一层黑眼圈，昨天没睡好吗？” “嗯，我很紧张，昨天晚上完全没有睡着……” （踏出了今天这一步，我将永远没有后退的可能。） “我理解你的紧张。” 雅里斯体贴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即便是我，也曾因为过分紧张在宴会正式开始前逃去花园。” “我很抱歉——”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我推你走上了这条道路，却无法给你更多的经验。我只能告诉你——不要急躁，以你的才华和智慧，会很快成为一个伟大的完美的君主。” 【你我走上了这条背负了诅咒和怨恨的路，就只能一直一直地走下去……好在我虽然无法看到路的尽头，却会陪你一起走下去，在世界的废墟中紧紧拥抱，点燃地狱的火焰……】 话语和心语同时流入，萧云逐渐忘记紧张，视野变得明朗起来。 “好了，我们现在该去大厅参加册封仪式了，让埃德蒙等待可是会引发灾难的。” 雅里斯温柔地揶揄着，牵起弟弟的手，走向此刻已经聚满宫廷重臣、武将、贵妇以及各国使者的大厅。 …… “神圣大公，雅里斯殿下——” “高拉大侯爵，吕西安·阿尔-圣提斯——” 随着礼仪官的美妙宣告，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那缓缓打开的带有神圣纹章的华丽锦缎，脑中充满各类传闻和谣言。 （雅里斯殿下居然允许皇帝将他最爱的弟弟封为高拉大侯爵！去那充满诅咒和幽灵的恐怖之地！） （他们兄弟的感情或许并没有我们以为得那么亲密……） （我出一万金币赌吕西安无法在高拉待满一年！顶多一个月，他就会逃回王都靠在他哥哥怀里痛哭……） 但不管如何，即便是对神圣家族充满恶意的人，也一向承认雅里斯和他的弟弟拥有堪称艺术品的美丽容貌，然后吹毛求疵地表示这样的美貌应当生在女人身上，生作男人实在是一种浪费。 因此，当绣着神圣纹章的锦缎完全打开、两兄弟穿着宫廷正装缓步走出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迈着天鹅般优雅的步伐走向皇座，内心涌起强烈的惊讶和压倒性的震撼。 “陛下——” “啊……” 埃德蒙也有些心神恍惚，睁大眼睛，像白痴一样看着眼前美丽到不可思议的生物。 “怎么了，埃德蒙？” 雅里斯用冰冷的声音说道。 “怎么了？！” 皇帝回过神，反复打量着他那总是散发着神秘魅力的美丽表弟：“你化了妆？” “这就是我本来的样子。” “但是你今天——” 埃德蒙突然住口，痛恨地看着站在雅里斯身边的吕西安。 萧云明白埃德蒙此时的复杂感受。 因为今天的雅里斯不再是往日那个随时可能融化在黑暗中的美丽苍白的鬼魂。 他的脸颊红润丰满，眼睛像阳光下的泉水一样闪闪发光，嘴唇如清晨刚刚盛开的玫瑰—— 他成了另外一个人！ 雅里斯这时悄悄拉了一下弟弟。 萧云会意，流畅地向阴郁的埃德蒙单膝下跪。 埃德蒙不得不拔出佩剑，按在吕西安肩上，在雅里斯的协助下、全场的见证下，完成对吕西安的册封。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帝国的高拉大侯爵了。” 他从侍从手中接过镶紫色皮毛的斗篷，亲自为吕西安披上。 “高拉大侯爵吕西安·阿尔-圣特斯，对陛下的慷慨与盛情表示由衷的感谢。” 萧云起身，拉了下斗篷的下摆，流畅转身站到兄长的宝座旁，炫目华丽的动作瞬间将所有人的眼睛牢牢绑住。 这一刻，人们真切意识到总是躲在哥哥身后的吕西安也是一位王子，一位美丽迷人的王子，生来就该接受世界的热烈关注和崇拜。 “请允许我向大家正式介绍，吕西安·阿尔-圣特斯，他是皇帝亲自册封的高拉大侯爵，是我最爱的弟弟，也是我们已故的父亲最珍惜的儿子。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将献给我的忠诚和憧憬平等地给予他。” 雅里斯灿烂而骄傲地宣布着，清澈的声音响彻大厅，他的脸上洋溢着过往从未向任何人展示过的如阳光般明亮妩媚的笑容。 “啊……这是……这是喜事！帝国的喜事！” 埃德蒙咬牙切齿地说着，身体被抽空所有力量，瘫在宝座上，以至于接下来的首相任命仪式只能匆匆开始、匆匆结束。 不过尤利西斯对自己是只不受宫廷欢迎的寒酸蝙蝠这件事向来不在意，首相任命仪式结束后立刻躲进不起眼的角落。 皇帝也在意识到他的存在让现场所有人都无法尽兴后阴着脸离开了。 松了口气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前和新册封的高拉大侯爵打招呼。 事前得到雅里斯悉心教导的萧云对这些人露出灿烂微笑，愉快地和每个人说话，仿佛他很高兴见到他们、他们早已熟悉彼此。 唯一的问题是围在他身边恭维他、排队等待和他说话的人实在太多，多到萧云怀疑宴会到天亮都不会结束。 这时—— 雅里斯突然开口：“今天到此为止，吕西安累了，他需要休息。” “可是——” “嗯？” “乐意为您服务。” 拥挤的人群让开一条路。 “好了，我们走吧。” 雅里斯起身，带着弟弟，离开花团锦簇的大厅。 角落里，尤利西斯还在目不转睛地观看着，贫苦的面容浮出恍惚的笑容，喃喃道：“开始了……命运的葬送开始了……”《 》 27、基建篇：抵达高拉 黎明前的世界是静悄悄的。 忙了一夜的野兽拖着血食返回幽暗的洞穴，灌木丛中隐约传出啼鸟拍打翅膀的声音，云纱深处，苍白的月亮将落未落，冰冷的光芒仿佛看透了世间的一切。 嗬！嗬！嗬！ 披着铠甲的马匹一个接着一个走出黑暗，骑士们熄灭手中的火把，沿将西大陆各主要城市都网罗其中的名为“众神之路”的交通要道，前往毗邻蛮荒之地的高拉地区。 （……按雅里斯的说法，“众神之路”在太阳帝国出现前就已经存在，是六千年前被天罚摧毁的永恒帝国留给后世文明的珍贵遗产。太阳帝国仅仅是这条连接着很久以前的过去和很久以后的未来、注定会作为人类文明的耀眼成就被永远记住的伟大道路的维护者。） （那么伟大的文明竟然会一夜被毁灭，上亿人失去生命，难怪凯鲁沙觉得人类用几千年时间苦心构造的文明是昙花一现的偶然，顺应自然法则的朝生暮死才是宇宙常态……） 萧云看着道路两旁的稀疏树木，心绪连绵不绝。 “公子在想什么？” 耳旁传来约翰-迪尔的声音。 他现在的身份是高拉大侯爵的首席参谋。 “我在想……永恒帝国当年究竟达到了怎样的高度？又是什么样的伟力竟能将如此辉煌的文明一夜摧毁？” “神。” “神？” “神摧毁了永恒帝国，因为永恒帝国想和神平起平坐。” “在魔道和科技都达到了我们无法想象的高度后，他们逐渐意识到所谓的神不过是比他们更早掌握伟大力量的另一群‘人’……‘神’也会犯错，也会受伤，也会被衰老和死亡所困扰……也无法死后复生——我说的复生是完美无瑕的复生，不是将混了异质的灵魂带回现世的黑魔道——这份自信或者说狂妄，最终为他们招来了毁灭的命运。” “至少，你哥哥、我的主人是这样告诉我的。” 外形恬静苗条的约翰-迪尔补充道。 “——不过您哥哥并不认为他们狂妄，他觉得他们很勇敢。尽管因为他们的行为，我们这个后续文明不论魔道还是科技都长期被神压在了极初级原始的层次。” “我也觉得……他们向众神要求平等的梦想很伟大，失败后全灭的结局很悲壮……” 萧云想起前世看过的非洲、拉丁美洲等前殖民地人民反抗压迫失败后国家沦为炼狱的悲惨故事，情绪有些低落。 “——他们没有全灭，我们不是还活着吗？” 粗线条的兰斯不合时宜地加入话题。 他的主人、声名狼藉的佣兵王“白色恶魔”阿方索为了得到以神圣大公为首的西大陆传统政治势力的认可，将这家伙租给了雅里斯。 雅里斯则把有丰富作战经验的他交给弟弟吕西安，让他跟着吕西安去高拉和蛮族作战。 三年租期结束前，他都是吕西安的仆人。 “兰斯，你说得对！” 萧云恍然大悟：“他们没有全灭！我们还活着！我们是他们的后代，继承了他们的遗产，虽然只是极少的一部分。只要我们活着，他们就还在这个世界上。” “……您的哥哥对您也存在着类似的期待。” 约翰-迪尔摸着胸口的十字形吊坠，轻声低喃。 萧云没有听到这句话，他的耳朵被兰斯的大嗓门填满。 “——大侯爵阁下，你想知道我的主人阿方索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有点兴趣。” 萧云点头：“我听说他是个臭名远扬的流氓、强盗，做了很多残暴的事情。” “残暴的事情？你是说屠城吗？” “是的。” 萧云严肃地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追随一个屠城的恶棍？” “因为他给我机会——” 兰斯直言不讳：“大侯爵阁下您生在最古老最尊贵的神圣家族，长在堆满金银珠宝的宫殿里，您的大公哥哥略施小计就让您成了高拉大侯爵。即便将来不幸被皇帝剥夺了大侯爵封号，您也能在您哥哥去世后作为下一任神圣大公的监护人，一世躺在金山上。” “而我，以前是在角斗场和人搏斗换面包的奴隶，现在是在战场上和人搏命换金币的佣兵，按太阳帝国制定的爵位体制，我奋斗一生也无法得到最末等的男爵封号。” “但只要阿方索建国成功，我能立刻晋升贵族！” （原来如此，贵族封住了底层的晋升通道……兰斯他们于是寄希望于阿方索，想通过暴力为自己和后代争取更好的未来……） 萧云想起了下城区的学生们。 （他们也想出头，却受限于平民身份……） “而且阿方索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兰斯兴致勃勃地说下去。 “我说的有魅力不是说他长相英俊，虽然他长相英俊，又危险又矫健，像荒野白狼。他识字不多，却赏罚分明，尊重学者，出手阔绰，提拔人才的时候不看家世只看能力。” “他很勇猛，能记住身边每个士兵的名字。在战场上，他总是率先冲锋，像死神一样不知疲倦地收割生命，而不是效仿传统贵族躲在安全的后方指挥前线。” “……最懦弱的人也会被他的热情抓住灵魂，跟着他舍生忘死地冲向前方。所以他总能获胜，永远不会失败。” “阿方索识字不多是我的错——” 约翰-迪尔突然开口，神色愧疚。 萧云想起约翰-迪尔和阿方索是同乡好友。 “……他的母亲是个酒馆女招待。他没有父亲，他母亲也不清楚他的父亲是哪个客人。在他三岁的时候，他母亲被酒馆斗殴波及失去了生命，是酒馆的其他女人以及照顾她们生意的赌徒、佣兵、小偷养大了他。” “他五岁时就跟着大一点的男孩去暗巷摸醉鬼的钱包、去河边扒尸体的铠甲——因为天生白发、长相俊美，又是个没有父母庇护的孤儿，他必须比同龄男孩更加勇猛好斗，凶悍大胆，让成年人都觉得他不好惹。” 约翰-迪尔补充说道。 “他看不起贵族，觉得他们中的大部分只是运气好生在贵族家庭，让他穿上贵族的衣服，他可以比贵族更像个贵族！” “他曾和我约定，等他成了国王，一定任命我做他的首相和公爵，这样他就不用浪费时间学习复杂繁琐的法律文书了。” “等你见了他，你也会赞同‘他是个有魅力的恶棍’这句评价。” “……” “听你们两个说了这么一大通，我忍不住开始想象和阿方索会面的场景了。” 萧云若有所思。 约翰-迪尔这时突然抬起马鞭指着云雾缭绕的前方，正色道：“您哥哥为您选择的高拉不仅气候湿润土地肥沃，还是个天然的港口外加东西方贸易中转地。只要消除诅咒，收服蛮族、安置好食尸鬼，它就能成为西大陆最繁华的城市！” “但有一个问题，我们必须尽快解决——” “什么问题？” “当地未必愿意服从您。” …… …… 这个时代，通过整理六千年前被天罚毁灭的永恒帝国留下的知识碎片，学者们已普遍知道他们居住的世界是一个被众神命名为艾拉星的悬挂在无垠宇宙中的巨大球体，也知道信仰的众神大多是真实的存在，祂们生活在遥不可及的更高的维度空间，祂们会因为各种原因干涉人类世界，导致帝国兴替、带来文明盛衰，人们对此却无能为力。 并且，由于这个时代的人类文明还处于摇篮期，人们虽然已经建造出如明珠般日夜闪烁光芒的美丽城市，但类似光明王都的繁华之地终究是少数，星球大部分的土地都没有得到开发，被动物、植物以及神秘诡谲的妖魔们占据着。 这些因各种原因暂时还没有开发的广袤土地被统称为蛮荒之地。 西大陆最引人瞩目的蛮荒之地是太阳帝国东部、以被天罚毁灭的永恒帝国的首都废墟为中心形成的三千里死亡大沙漠——它也是西大陆和东大陆的天然分界线。 死亡大沙漠西方、以至今仍徘徊着可怕的诅咒的六千年前的古代城市高拉为中心的大片土地在地图上被标注为高拉地区。 高拉地区的自然环境非常优越，一边是连绵起伏的挡住死亡大沙漠的狂风和白沙的塔利亚山脉，另一边有西大陆的三大河流之一、南下汇入伦特海的喀斯河，上方与蒙格利斯接壤，尽头是浩瀚苍茫的伦特海，气候温暖湿润，全年光照充沛，拥有大片的肥沃翠绿的平原—— 这些平原包括塔利亚山脉的大部分区域目前都被人类难以栖息的密林覆盖，成为蛮族和食尸鬼的居住地。 喀斯河岸附近的土地则在最近一百年内随着诅咒的消退被携家带口的垦荒者们占据，形成大大小小的村庄。 事实上，早在喀斯河沿岸出现垦荒者的定居村落前、高拉地带还是被诅咒迷雾笼罩的蛮荒区域时，帝国就已经在这一带修建堡垒、驻扎军队，监控高拉的诅咒变化，抵御密林中的蛮族和食尸鬼，接待并护送冒险穿越死亡大沙漠的东方使团和他们携带的东方奢侈品前往王都。 理论上，这些城堡、村庄全部属于即将抵达此地的高拉大侯爵。《 》 28、基建篇：黑伯爵 在神圣大公拨给的两百名神圣近卫骑士的保护下，新晋高拉大侯爵吕西安·阿尔-圣提斯带着约翰-迪尔和兰斯两个得力下属沿“众神之路”一路向东，穿过茂密的森林和连绵的高山，来到喀斯河边岩石陡峭的高地，隔着湍流激荡的河水，眺望对面用巨石堆砌建造的城堡。 河对岸就是高拉。 受至今没有消散的古老诅咒和源源不断地从死亡大沙漠吹来的狂风影响，高拉的天空呈现出浓烈而诡异的蓝紫红色，天空下方，近处的黑色城堡与远处的黑色山峦相互呼应，构成如地狱恶魔的扭曲轮廓，给人以强烈的不适。 河里生活着变异鱼虾的后代，河边的开阔地带被定居此处的垦荒者们占据，森林里住着性情彪悍的蛮族，山里则是食尸鬼和各种野兽的栖息地——当然，比起生活在死亡大沙漠的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各种怪物，不论是彪悍的蛮族还是尚武的垦荒者，或是塔利亚山脉深处的食尸鬼、至今仍不时出现的喀斯河变异水怪都不值一提。 想到自己要在这个妖魔横行、蛮族肆虐的边境之地埋下帝国的第一块基石，即便有系统做后盾，萧云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公子如果感到害怕，可以立刻回王都，扑进大公怀中让他安慰你。” 兰斯冷不防说道。 “我不会回头。” （我和你踏上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默念着对雅里斯的承诺，萧云抬头，端详对岸的黑色城堡。 这是一座完全用灰黑色岩石铸造的易守难攻的边境城堡，墙体布满坑洼的刀枪剑痕，每一个坑洼都代表来自蛮族乃至食尸鬼的至少一次进攻。 但城堡至今屹立不倒，用它朴素坚实的岩石身躯和飘扬在城堡上方的紫色旗帜一起保护着生活在城堡下方的河谷开阔地带的垦荒者们。 “帝国在高拉地区共有五座城堡，每处城堡驻军两千到四千不等，总计一万五千人。公子眼前的这座城堡是高拉地区五座城堡中规模最大、驻军人数最多、自然环境最艰险的德卡拉城堡。德卡拉城堡的最高军事指挥被尊称为黑伯爵，军人被称为黑骑士，以表彰他们为帝国苦守黑暗边境的忠诚和坚毅。” “德卡拉城堡也因此有了黑城堡的外号。” 约翰-迪尔补充说：“虽然公子是皇帝亲自册封的高拉大侯爵，但如果黑伯爵不服从公子，公子在高拉将难以立足。” “神圣家族也不行吗？” “边境居民主要信仰风暴神塞拉。” 约翰-迪尔婉转表示。 “——明白了。” …… …… “开门！” 领头的黑骑士高声大喊，守城的卫兵们探头望了一眼，随后，城堡的吊桥缓缓落下，黑色骑兵队默默地进入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黑城堡。 通往城堡大厅的走廊非常古老，两边的墙壁上满是刻痕和磨损，少得可怜的装饰早已模糊不清，石块与石块之间的光滑、清晰的缝隙则让人忍不住怀疑此处藏有暗门——若是夜晚走在这样的长廊上，即便是身经百战的骑士也会感到不寒而栗。 跟在队伍最后的几个黑骑士已经忍不住开始打寒颤，轻声嘀咕自己还要熬好几年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们在说什么！” 队长停住脚步，冷冽地看着刚才小声嘀咕的年轻人。 “——没！没什么！” “最好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重音强调过后，队长领着队伍登上台阶，几番辗转拐弯后，来到一处极为宽广、家具和用品都是王都时兴款式的大厅。 大厅深处的石坛上，有个全身黑甲的高大男人坐在表面铺有软蓬蓬的动物毛皮的椅子上，脚边斜放一柄大剑。 “大人——” 队长领着一行人站好，向前一步，摘下头盔，捧在左胸，毕恭毕敬地报告：“王都的高拉大侯爵一行人已经抵达喀斯河对岸，最晚明天中午会进入黑城堡。” “高拉大侯爵？” 被誉为黑伯爵的男人轻蔑一笑，用缓慢而沉重的嗓音说道：“不过是个靠家族得到爵位的废物，看见血都会吓得晕过去。” “听说这位高拉大侯爵虽然比不上他哥哥的绝世美貌，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正好可以给本座开荤！” “这种事情……万一……魔道士把消息传回王都让大公殿下知道……” “大公如果珍惜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怎么派他来高拉？” “……” “你们难道不想知道神圣家族的人是否真如传闻那样不论男女都拥有世间罕见的美貌，以及——” 黑伯爵摸了摸嘴角，吐出异常愉悦的后半截：“……连神也迷醉的身体。” …… …… “启航喽——” 做过海盗的兰斯一声高喊，精神抖擞地解开婴儿手臂粗的缆绳，能容纳两百多人的大船立刻被汹涌湍急的河流裹挟，冲向河道中心。 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的萧云心惊胆战地抓住船舷。 同行的神圣近卫团的骑士们也大多像喝醉酒一样摇来晃去，感觉下一秒就要跪在船板上大吐一场。 “你们最好离船舷远点，别掉进河里。虽然约翰和我都是沿海出生，水性好，但也没把握从这么湍急的河里救人。” “喀斯河里有各种怪物。” 约翰-迪尔补充道。 仿佛印证他的话语般，话音刚落，船的左侧就冒出一团噗噜噗噜的白沫，紧贴着船只高速移动！ “这是什么！” 逐渐适应了船只的摇晃节奏的萧云厉声问道：“喀斯河的怪物吗？！” “很有——” 不等兰斯把话说完，翻腾的白沫已经一分为二，冒出一张巨大的长了至少十层尖牙的大嘴！大嘴周围长了二十多根触须，嘴巴后跟着一根光滑的散发着浓烈腥臭味道的管腔！ “死亡水螅！是死亡水螅！” 大喊着，兰斯从腰后拔出双钩砍向冒出水面的部分足有成人高、即将冲上船的死亡水螅怪！ “别被它的黏液沾到！那东西会给皮肤带来强烈的灼烧感！” 约翰-迪尔厉声提醒。 然而此时，死亡水螅怪的血盆大口已经和兰斯的双钩正面对上！ 完全展开的宛如菊花一样密密麻麻长满尖牙的大嘴深处，一团晶莹的散发着刺激性气味的液体正在—— “兰斯！低下去！” 萧云反手抓起一把剑，像投掷骑士长枪一样投向死亡水螅怪的大嘴。 听到这声呼唤的兰斯凭借多年的战斗猛然双膝跪下，滑向前方，手中双钩收割死亡水螅的管腔！ 哗啦—— 呛！ 死亡水螅被兰斯用双钩割断管腔的瞬间，张开的大嘴被萧云投掷的重剑洞穿！ 砰！砰！ 失去管腔的大嘴带着刺穿它的重剑和失去嘴巴的管腔一起落回黑暗幽深的河流，溅起恶臭的水花。 “呼——” 兰斯长吁一口气，站起身，走到萧云面前，颇为意外地看着这个出生神圣家族的贵族公子。 “刚才……谢谢你！虽然没有你的帮助，我也一样能解决这只死亡水螅，但是会被它吐出来的酸液烧得浑身难受。” “不必谢，我——” “为什么亲自救我？” 兰斯不解地问：“你完全可以命令你身边的某个骑士投掷长剑或是其他什么东西刺穿死亡水螅的嘴巴。” “忘了。” 萧云不好意思地说道。 “忘了？” 兰斯错愕。 萧云点点头：“比起被称为‘帝国之光’的哥哥，我一向又蠢又迟钝，遇上危急容易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 “之前在皇宫里，我曾一时激动忘了晕血症，在陛下面前拔剑砍伤他的魔道士，事后才……” “我知道这件事……” 兰斯面色凝重，反复打量吕西安白皙清秀的面容。 “或许……公子的晕血症是某种保护限制……” “保护限制？” “嗯。” 兰斯托着下巴：“我的主人阿方索体内有‘狂血’，所以他每次上战场都会情绪激动，狂暴嗜血，三天三夜都不感到疲倦，甚至加倍亢奋。每次大战结束，他的铠甲、包括铠甲里面的衬衣、长裤全部浸透鲜血，需要几人合力才能帮他脱下。” “但‘狂血’并非人类能持有的最可怕的血，比‘狂血’更凶残的血称为‘兽血’……没人知道拥有‘兽血’的人可以多强多变态……传说中，神给‘兽血’加了名为‘晕血症’的限制，以防止拥有‘兽血’的人将世界拖进血海。” “你怀疑我有‘兽血’？” “我原本不相信世上存在‘狂血’，直到看见战场上的阿方索。既然‘狂血’真实存在，‘兽血’也一定存在。” “那你也不能断言我就是——” 萧云怀疑兰斯有迪化倾向。 “其实，不论‘狂血’还是‘兽血’，它们都不是神的造物，而是六千年前被天罚毁灭的永恒帝国研制的‘骑士之血’的半成品。” “‘骑士之血’？这是什么？” 兰斯和萧云一起瞪大眼睛看约翰-迪尔。 “我不知道，我只在主人的藏书中找到只言片语的描述。据说，直到永恒帝国毁灭，‘骑士之血’都没有研制成功。”《 》 29、基建篇：狂血与兽血 “所谓‘骑士之血’，指的是永恒帝国试图通过提取自然界顶级掠食动物的基因融合人类基因制造的一种战斗基因。” （人造人？） 萧云再次被永恒帝国的强大实力震撼。 “永恒帝国设想中的‘骑士之血’既有顶级掠食动物的攻击力、爆发力又具备骑士的善良勇敢仁慈怜悯美德、绝对服从命令，还能抵抗来自其他维度的私语。可惜，即便他们拥有我们无法想象的超高文明水平，依然无法将力量和野性完全分离，只能造出‘兽血’和‘狂血’这两种‘骑士之血’的半成品。” “其中，‘兽血’基因拥有永恒帝国想要的全部力量但也完全继承了野兽本能，并将人类的动物性放大——‘兽血’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是具备人的外形的嗜血野兽，只能加入“晕血症”基因予以限制。” “‘狂血’基因的动物性没有‘兽血’那么强，但削弱动物性的同时，力量也会连带出现大幅弱化，并且依旧存在见血发狂、人性被兽性取代的风险。” “预感到毁灭命运的永恒帝国为了给后代留下反抗的火种又不至于被火焰灼伤，将‘兽血’基因全部销毁，将‘狂血’基因拆解封装进不同的基因序列内，确保后世只在很偶然的情况下才会出现携带完整版‘狂血’基因的人，‘狂血’后代只有不到10%的几率能继承完整的‘狂血’基因。并且，有‘狂血’基因的人最终都会死于疯狂。” “难怪在阿方索之前，我从未听说或是见过哪个佣兵拥有类似的力量……” 兰斯低喃。 萧云却想到另一点：“照你这么说，‘狂血’岂不就是——” “是的，‘狂血’是永恒帝国留给后世的战争机器，他们生来就是消耗品，用完就扔掉的工具。他们控制不住自己对鲜血的渴望，可越是沉迷鲜血，他们离毁灭就越近……” 约翰-迪尔露出悲伤的表情。 “这些年，我一直努力学习、研究永恒帝国留下的各种知识，除了想更好地为主人服务，也怀着拯救阿方索的私心……你们认识的他是个残忍野蛮的狂暴佣兵、嗜血屠城的白色恶魔，但在我的记忆中，他是个正直、善良、热情、勇敢的好哥哥……爱说大话，爱吹牛，爱做梦……” “等一下！” 萧云想到一个问题：“永恒帝国当年制造的‘兽血’真的已经全部销毁？” “我不确定。” “据典籍记录，永恒帝国还未正式向众神竖起反叛之旗就被洞察他们的野心的众神降下天罚毁灭了。” 约翰-迪尔补充道。 （他们计划将星球改造成能够探索无垠宇宙的巨船，要驾驶星球寻找众神的宫殿……） （他们……） 萧云内心涌起强烈的悲伤。 永恒帝国，一个渺小又伟大的文明，激昂热血，奋发向上，不信命，不认命，骄傲地向众神竖起反叛的旗帜…… …… …… 稍晚些时候—— 距离被称为黑色城堡的德卡拉堡约二十里的太阳帝国在高拉地区的另一个边境据点——里德堡迎来了一场小小的骚动。 “你说什么！他们已经渡过喀斯河？没有去德卡拉堡？现在正朝着里德堡过来？不行！我得赶紧亲自出城迎接！” 里德堡的最高军事指挥、外号“变色虫”的布鲁诺·李伯爵在城堡空地上慌张乱走，不停地命令下属。 “来人啊，把我去年新买的丝绸袍子拿过来！” “还有上个月定做的新铠甲！” “对了！我的马！我的马——” “——我已经到了。” 头顶响起一道清爽的声音。 布鲁诺大惊，回头仰望城墙，只见近百名穿银色铠甲红色短斗篷的神圣近卫骑士簇拥着一位黄金骑士缓缓穿过里德堡的吊桥，出现在自己面前—— 黄金骑士的头盔和胸甲都装饰着神圣家族的纹章，斗篷上缝着尊贵的紫色锦缎，马缰、马铠等马具一应金色，连他的骏马也格外的体型修长优雅、香槟色的毛发在阳光下闪烁迷人的淡金色。 黄金骑士策马走到布鲁诺前方，不等布鲁诺上前行礼，已经在侍从的侍奉下流畅下马，解开绑带，摘下装饰着白色羽毛的头盔—— “这……这……” 布鲁诺伯爵顿时语塞，不知如何说话，失神地看着可称为诸神杰作的精致五官。 （不愧是神圣家族的血脉！） （这么美的人，当真是和我们一样的人类吗？） 不同于兄长的高贵优雅、深邃奢华，相貌和气质都更倾向于亲切可爱的吕西安顺手将头盔交给侍从，晃了下卷曲蓬松的棕色短发，用夜莺般优美而富有朝气的声音说道：“我和我的人打算在里德堡暂作休整。” “在下立刻为大侯爵和诸位骑士们准备休息场所。” 布鲁诺伯爵有些紧张，但他的紧张不仅仅因为年轻的高拉大侯爵拥有令人屏息凝神的美貌。 “……黑伯爵那边如果问起大侯爵阁下，我应该如何回答？” “你怕他？” “他……” 布鲁诺伯爵吸了口气。 “恕在下直言，德卡拉堡是帝国在高拉地区修建的最大最坚固的城堡，配备了数千名全副武装的精英黑骑士，是帝国抵御边境蛮族和食尸鬼的核心力量……即便您是陛下亲自册封的高拉大侯爵，又拥有珍贵的神圣蓝血，在这种边境地区还是……还是……” “你认为我正在向黑伯爵宣战？” “不敢，只是……” 布鲁诺伯爵脸庞抽搐，脸色发青。 “只是什么？” 萧云反问布鲁诺伯爵。 布鲁诺伯爵低头不说话。 “——我是陛下册封的高拉大侯爵，高拉领主。你们对我的任何不服从都将被视为对帝国的挑衅和反叛！” “不！不敢！绝对不敢！” 布鲁诺大惊失色，脱口而出。 他没想到拥有让人联想到童话王子的俊美清澈面容的高拉大侯爵说的话竟然比手中的鞭子更加尖锐犀利。 （不愧是敢让皇帝当众下不来台面的神圣大公的弟弟……我估计整个西大陆都找不到比他们兄弟更骄纵傲慢的人……话说回来，他长得可真好看……） “——现在就派人去德卡拉城堡，通知黑伯爵过来见我！” “是！是！是！” 回过神的布鲁诺伯爵连连点头。 …… 简单洗漱过后，萧云躺在隐隐散发霉味的床上，看着上方色彩艳俗的顶盖，忍不住开始想念连空气都飘荡着清雅芳香的银月宫和—— （雅里斯这时候在干什么？看书还是接待宾客？） （没了我和约翰导师的监督，他会不会忘记按时吃饭睡觉？） （他要遵守和我里应外合夺取皇位的约定，应该暂时不会再想那些令人沮丧的死亡……） （埃德蒙那家伙……） （——神圣家族是六千年前被天罚一夜毁灭的永恒帝国的遗物，是永恒帝国集合所有科学家和魔道师用超科学和超魔道制造的献给双生神的礼物……我美丽又傲慢的表弟……你到底是什么？是人还是物？） 埃德蒙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萧云顿时浑身一机灵。 他想起雅里斯和约翰-迪尔关于永恒帝国的发言。 （他们计划将星球改造成能够探索无垠宇宙的巨船，要驾驶星球寻找众神的宫殿……） …… （据典籍记录，永恒帝国还未正式向众神竖起反叛之旗就被洞察他们的野心的众神降下天罚毁灭了……） …… 萧云感到强烈的心烦意乱。 （神圣家族到底是什么？它和永恒帝国究竟有什么关系？） （雅里斯背负的宿命又是什么？） （他……） 闭上眼，耳边响起吕西安临终前的痛苦喃语—— （我可怜的哥哥……为承受苦痛而生的哥哥……我不能舍弃他……） …… …… 听完里德堡送来的口信，黑伯爵勃然大怒：“竟敢命令我去里德城堡见他？果然是位傲慢的公子！” “伯爵大人——” 情妇挠弄男人，试图勾起他的兴致。 黑伯爵却不耐烦地将女人甩开，眯着眼睛问传信的里德堡骑士：“他长得怎么样？” “啊？” “我问你——胆敢命令我去里德堡见他的高拉大侯爵长什么模样！是不是真如传闻中一样美得不像人类！” “他……他……” “和这个女人比，谁更漂亮！” 黑伯爵大手抓起情妇，强迫她抬头。 “看清楚！” “他……” 骑士看了眼妩媚暴露的女人，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说道：“我觉得他比您的情妇美……他是那种……那种……” “那种？哪种！说清楚！” “是！是！” 骑士闭眼，回想在里德城堡的短暂瞥见，露出神往笑容。 “……高拉大侯爵的面孔非常漂亮，是我这辈子见过的男人女人里最漂亮的。他的头发是闪闪发光的棕色，卷曲蓬松，像童话里的王子。” “他的嘴角总是带着笑容，给人的感觉非常亲切可爱……” “他发怒的时候，我会发抖，不敢抬头看他的脸，怕被他眼中的威严刺穿心脏……”《 》 30、基建篇：不寻常的变化 没有玻璃的简陋石窗外，水滴正按一定的间隔、有规律地落下，滴滴答，滴滴答，落在缝隙长出苔藓和旱蕨的石头上，溅起单调但不会让人感到枯燥不耐烦的音乐。 天空灰蒙蒙的，水汽中混杂着喀斯河独有的腥臭味。 萧云站在窗前眺望里德堡下方的村庄，看到垦荒者们用石头砌成的灰色小房子像掉在地上的豆腐干一样错乱分布，耳边仿佛听到了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玩闹声和母亲们不满的训斥声。 约翰-迪尔走进房间。 萧云对他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直到—— “——昨晚收到了塔利亚山脉的魔道士报告，高拉地区最近半年经常下雨，这点很不寻常。” “嗯？” “几千年来，受诅咒和死亡大沙漠的影响，高拉地区虽然气候湿润，但全年雨水量始终维持在一个较低的水平。现在，高拉地区开始频繁下雨……我希望这种气候变化是诅咒即将结束的信号，可是……” “你担心短期内的剧烈气候变化会带来不幸？” “是的。” 约翰-迪尔直言。 “百年来，垦荒者受限于危险的自然环境，只在喀斯河岸附近进行农业耕种活动，和生活在密林中的土著蛮族们保持着互不侵犯、以物易物的平衡。现在，降水增加导致喀斯河水面抬升，淹没原本的耕地和居住地，垦荒者们必然考虑向森林索要新的土地，高拉附近领地的失地流民得知高拉不再是诅咒之地后也会渡河前来，到时候……” “到时候土著和移民之间将不可避免地发生流血冲突。” “是的。” 约翰-迪尔面色冷峻：“据长期驻扎此地的魔道士们报告，生活在密林中的蛮族分为四个大部落，分别是闪族、含族、雅族、苏族，每个部族又可以分出多个小部落，人数总计超过二十万。” “二十万！” 萧云惊讶。 “比起帝国骑士，蛮族的武器很原始，文明层次也很低，但这些蛮族部族数千年来一直在密林中生活，熟悉地形地貌、懂得如何驱使密林中的怪物们、也擅长采集毒草制成各种用途诡异的秘药……另外……” “另外什么？” “密林深处不只有蛮族和食尸鬼，还有隐世的魔道师。” “魔道师？” “魔道公会的报告显示，高拉古城遗址周边，密密麻麻全是活了至少两百年的魔道师们设置的检测结界。” 约翰-迪尔苦笑：“相较于敢向众神竖起反叛的旗帜的永恒帝国，我们这个后续文明的魔道水平低得像孩子对着水面扔石子。以追求宇宙真理为己任的魔道师们因此迷恋永恒帝国的一切，尤其是至今徘徊着古老诅咒的高拉古城遗址以及传说中藏在死亡大沙漠中心地带最深处的永恒帝国的首都。” “隐世的魔道师们通常不干涉现世的事情，但如果垦荒者和蛮族部落的战争冲突影响了他们的研究工作，他们会出手消灭我们的军队和垦荒者。” “帝国引以为傲的魔道部队即便付出全灭的代价也只能杀死这群老怪物中实力最低微的几个。” 约翰-迪尔补充说。 “当然，您哥哥出面，一定可以和这群老怪物谈成合作，只是合作条件……” “不要把这里的事情告诉哥哥，我自己想办法解决。” 萧云当机立断。 “是。” 约翰-迪尔恭敬领命。 萧云又问：“蛮族呢？” “呃？” “二十万蛮族在密林生活数千年，不可能和魔道师们从未发生冲突。” “依据《高拉的末日》等诗篇的记述，生活在高拉地区的蛮族和食尸鬼是永恒帝国幸存者们的后代，是他们的研究对象。所以即便发生冲突，他们也不会对蛮族部落出手。” “原来如此……” 萧云眯眼，想了一下：“魔道公会有没有在高拉遗址附近找到‘暗夜导师’的魔道结界？” “这个问题……” 约翰-迪尔露出罕见地迟疑。 “‘暗夜导师’是当世最强的三位传奇魔道师之一，如果他在高拉遗址设置了魔道检测结界……除非他想让我们找到，否则……” “我知道了。” “——黑伯爵的事情，您打算怎么处理？” “万一他拒绝来德里堡见您？” 约翰-迪尔补充道。 “那就不见。” 萧云无所谓地耸耸肩，打算等雨停了就去山下的垦荒者村庄逛逛，了解一下当地情况，为解决后续一定会发生的垦荒者和土著蛮族的冲突做准备。 （以帝国当前的情况，高拉地区的环境改变必然导致外来人口大量涌入，而短期内的人口大量增加容易引发人地矛盾，激化移民和土著的矛盾……） 雨水渐渐停歇。 萧云缓慢地走出幽暗的石头城堡，走向露天的庭院，打算让布鲁诺伯爵挑几个本地出身的骑士陪自己参观村庄。 …… …… 看到年轻的高拉大侯爵大步朝自己走来，布鲁诺伯爵大惊失色。 “大侯爵阁下，您……你居然……” 要知道，王都的大贵族经常通宵达旦地举办舞会，凌晨睡觉中午起床因此成为贵族们的生活常态，只有地位低微需要挖空心思讨好大贵族的宫廷弄臣、小贵族才会天刚亮就起床，毕恭毕敬地等在大贵族的房门外。 没想到—— （高拉大大侯爵身为神圣大公的亲弟弟、皇帝陛下的表弟……贵族中的贵族……居然会早上起床……） （难道是城堡里哪个大嗓门忘了我的命令，大清早就吵吵闹闹，打断了公子的梦？） （或者是高拉的夜晚太过枯燥乏味，没有娱乐活动，公子难以入眠？！） （可是……） 布鲁诺伯爵看了眼高拉大侯爵那仿佛传世画师绘制的宫廷名画的美丽脸庞—— （高拉这种连乡下都不如的蛮族满山跑、刁民遍地走的边境烂地，我去哪里找能让在小爱神宫和银月宫长大的大侯爵阁下感到满意的娱乐！） “布鲁诺伯爵——” “是！是的！” 布鲁诺伯爵赶紧上前：“大侯爵阁下有什么吩咐？” “我想去村子里了解一下情况。” “啊？” 布鲁诺伯爵惊得大脑一片空白。 “您、您说什么？您要去山下的村子？” “他们是我的领民，我是他们的领主，领主有义务了解领民的生活状况。” “可是——” “怎么？” 年轻的大侯爵抬高音量，如海水般湛蓝的眼睛仿佛能洞穿布鲁诺·李此刻的全部心思。 “你怀疑我的能力？” “——小人不敢！小人只是为大侯爵阁下担忧。” 布鲁诺伯爵战战兢兢地抬头，看着高拉大侯爵那俊美清澈的面容：“大侯爵阁下您多年来和大公殿下一起生活，也看惯了大公殿下的绝世容颜，可能完全意识不到您的身份是何等尊贵，您的面容又是何等的绚丽不凡。” “说下去——” “对生活在边境地区的垦荒人而言，您尊贵的身份让他们恐惧，而您的美丽面容又足以让他们失去理智。” “如果您用高拉大侯爵的身份和他们接触，他们会因为畏惧不敢对您说半句真话；可如果您以吟游诗人的身份出现在他们中间，我担心他们……他们会……会为您发生斗殴……” “边境的人大多身强体壮、凶悍好斗，而且不分男女老幼。” 布鲁诺补充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萧云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仿佛在沉睡的天空：“刘易斯那边有回复吗？” 刘易斯是现任黑伯爵的名字。 “黑伯爵他……” 布鲁诺欲言又止。 “他不想来？没关系，等我空下来就去处理他。” “啊？” 布鲁诺惊呆。 （高拉大侯爵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名震边境的黑伯爵在他眼里也不过是……） 布鲁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大侯爵阁下，恕我直言，刘易斯在王都是个排不上名号的小角色，连单独觐见您的大公哥哥的资格都没有，可这里是高拉……是边境……是……大人？你、你、你——” 要去哪里？！ 布鲁诺看着空荡荡的身前，以及前方像被什么东西召唤一样走向城堡大门、越走越远的高拉大侯爵，感觉绞刑的绳索已经套上脖子。《 》 31、基建篇：吟游诗人萧云 这个时代，即便是被誉为学问之都的光明城，平民文盲率也高达80%，主要由垦荒者聚居形成的边境村落，像贵族一样识字读书则是公认的白日梦。 偶尔路过此地的东方商队讲述的发生在遥远到无法想象的东大陆的神奇故事，以及难得一见的吟游诗人唱的不知道发生在什么时代的古老情歌，是当地人日常能得到的最高级的精神娱乐。 因此，每当有吟游诗人路过喀斯河，村民们便会一起出钱请他在村里多停留几天，为他们演唱时新的情歌、史诗，讲述外面发生的事情。 如果吟游诗人长相端正身体健康，情窦初开的少女、没有丈夫的寡妇还会出钱买他和自己过夜，期望怀上他的孩子——边境村落的人虽然大多不识字，但也知道近亲婚配容易生下虚弱蠢笨的后代。 譬如此刻，距离里德堡约三里路程的红菇村的村长家中，衣衫褴褛的村民们——不分男女老少，已经全都停下活计，将偶尔经过此地的年轻的吟游诗人围着中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如童话王子的俊美面容，倾听宛如天籁的美妙歌唱。 “……不要说话，甜蜜的此刻只需沉默，年轻的心已经坠入爱情。 随风飘动的黑发，化为面纱遮挡世界的冰冷。 深情如地狱，如此遥远又近在咫尺。 亲吻吧，趁你红唇依旧， 趁命运还在黑暗中静默等待。 靠近你，坠入你的深邃眼眸，握住你未沾世俗的手， 无视世俗的纷扰，与你缠绵在黎明到来前的夜晚。” “初恋情怀渐成往事，昔日激情难以成空。 竖琴的弦，诗人的笔， 那颗深情的心，依然向你述说衷肠。 亲吻吧，趁你红唇依旧， 趁命运还在黑暗中静默等待。 靠近你，坠入你的深邃眼眸，握住你未沾世俗的手， 无视世俗的纷扰，与你缠绵在黎明永远不会到来的夜晚……” 一曲《趁你红唇依旧》唱完，沉浸在如泣如诉的歌声中的女人们眼角含泪，深情地看着吟游诗人，仿佛他就是歌曲中那个为转瞬即逝的禁忌初恋痴狂痛苦的可怜王子。 （如果我也能有这么深情的爱人，就是和他一起死掉也愿意！） （他的衣服很破旧，他的面容却很俊美，我猜他是某个大贵族的私生子。） （这么俊美的人，要花多少钱才能买他和我过夜？） （要是我能生下和他的孩子该多好~） （……） 女人们各怀心事地想着。 吟游诗人暂停演奏，摘下三角软帽，露出闪闪发光的棕色卷发，简单调拨了下琴弦，开始唱下一首歌。 “你们要去光明王都吗？ 代我向那里的一位精灵问好，祂曾经是我的最爱...... 祂住在月亮的宫殿里，为了一个我已遗忘的理由。 祂为我做了一件亚麻衬衣，没有褶缝和针角， 濯洗于远方的枯井，晾晒于无花的荆棘。 祂是我此生的挚爱。 我为祂开垦了一块地，在咸水和淡水之间， 用皮镰收割金色的罗莎玛丽，用雀羽扎成一束 祂是我此生的挚爱。 你们要去光明王都吗？ 代我向那里的一位精灵问好，祂是我此生唯一的真爱。 祂住在银白的月亮上，为了一个我已遗忘的理由……” 深情忧伤的旋律在空气中回荡，如潮水般冲击着所有人的心房。 此刻，不仅女人暗暗抽泣，男人们的眼泪也不受控制地落下来，仿佛自己就是被亡灵拦住去路的旅行者，正听亡灵讲述他和精灵爱人那被命运折磨、死后也不能在一起的悲伤爱情。 连双手抱拳倚靠在门框上的兰斯也被乔装成吟游诗人的吕西安的歌声打动，暗暗感慨不愧是被神圣大公评价为“音乐之神亲吻过”的完美喉咙，歌声像夜莺鸣叫一样清澈悦耳，旋律和歌词更是深情柔美，催人泪下。 （——话说回来，他们兄弟这么漂亮的人要是不幸生在普通家庭，肯定还没长大就被贵族豢养玩弄了。） 自小与黑暗为伴的兰斯看着清澈俊美的吕西安，内心生出嫉妒与庆幸的微妙感情。 …… …… 一曲袅袅，受布鲁诺伯爵启发以吟游诗人身份出现在红菇村的萧云放下竖琴，对村长道：“我们兄弟预计在这里停留大概十天，我给大家唱歌、讲外面的事情，他和你们一起进森林打猎、保护村庄。如果你们愿意出好价钱，我们还可以待更久一点。” “你的歌声，我们刚才已经听过，确实很好听，但是你的兄弟——” 村长有些犹豫。 村长如铁塔般高壮的大儿子更是露出不屑神情：“你确定你兄弟值得我们出大价钱？” “兰斯！” “我？” （叫我干嘛？） 因为站在门框附近、压根没听到屋里的谈话的兰斯一脸莫名其妙。 但是孩子们已经围过来，好奇地看着流浪佣兵打扮的兰斯，想摸他的肌肉、抢他的重剑，特别顽皮的几个甚至要爬上兰斯的背。 （这群小孩——） 兰斯无语。 村长的大儿子也走了过来，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挑衅十足：“兄弟，我们握个手。” “好——” 兰斯觉察到他的意图，握住伸来的大手，不等对方用力已经收紧手指—— “啊！” 全村最强壮的男人顿时感觉自己像被铁钳夹住，憋得脸庞发红都无法把手抽回来。 “你、你……” “兰斯是个优秀的佣兵，战斗经验丰富，信用很好，他值得你们花大价钱。” 萧云笑眯眯说道。 （这也是神圣家族的天赋吗？仗着有一张漂亮圣洁的脸，净说不是人的话！） 兰斯腹诽，脸上努力挤出急需工作的佣兵笑容：“雇佣我，你们稳赚不赔。” “——你先把我手松开！” 大儿子担心再这么握下去，他的手会废掉。 “松开他的手。” 萧云命令。 兰斯果断松手。 大儿子看了眼表面被捏出大片淤青的右手，对村长父亲说：“他说得没错，这家伙值得一个高价。” “那我……” 村长看向萧云——通过两人刚才的对话，他看出身材高大的佣兵对体型苗条的吟游诗人唯命是从。 “我们村刚好有件事需要佣兵帮忙才能解决。” “这么巧？” 遵从文王姬昌的周易占卜引导带着兰斯来到红菇村的萧云故作惊讶：“什么事？” “我们去里面谈。” …… …… 村长掏出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锁着铁门的房间。 房间空荡荡，只在角落摆着一堆干草，干草上躺着一个昏睡的人。 “他是谁？” 萧云问。 经过魔道塔的刻苦学习和雅里斯的私下授课，他已经具备初级魔道士的能力，能凭借气息确定周身五米范围的人形生命体的健康情况和性别。 “两天前进森林打猎意外捡来的蛮族少年。” 村长苦恼地说着，带萧云和兰斯走到皮肤棕褐色、腰部裹着兽皮、体型修长健美、脖子上有兽骨饰品的蛮族少年身前，用棍子用力敲了几下墙壁。 咚咚咚！ 少年警觉地睁开眼，龇牙咧嘴地看着村长等人，发出类似动物但音节更加复杂的怒吼。 [你们是谁！离我远点！] “我们听不懂他的话，不知道怎么处理他。” 村长向萧云和兰斯解释情况。 “从装扮看，他应该是苏族人，地位还不低。如果被苏族知道他们的族人在红菇村，村子会有全灭的危险。” “既然把他留在村里有灭村的危险，你们为什么还要把他带回村庄？” 萧云注意到少年左脚拴着铁链。 “因为……” 村长欲言又止。 少年也再次对他们发出吼叫。 [你们在说什么！不许用我听不懂的话交流！] “喂！他在说什么？” 兰斯问村长。 村长苦笑：“我们村都是最近十年才搬到这里的，我们……” “你们听不懂他们的话？” “对。” “听不懂他们的话，又有灭村的危险，却还要把这个少年从……” 兰斯想不明白。 “因为……” 村长把心一横，直言道：“我听说蛮族人在快乐之城库库奇亚非常受欢迎，如果你们能把他带去库库奇亚，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你说什么！” 兰斯暴怒。 “你想通过我们把这个少年卖去库库奇亚？” “他很年轻，很健康，又是外面难得一见的蛮族，而且……而且我的要价一点也不高，只要十个银币……这种新鲜货带去库库奇亚，不管是卖去花街还是卖给角斗场，都能挣到很多钱！还是金币！金币！” “你——” 兰斯努力压制打人的冲动。 他从小被卖进库库奇亚做角斗士，历经无数生死搏杀才获得自由，恨透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库库奇亚。 “克劳德（萧云的‘化名’），你怎么看？” “我需要慎重考虑。” 萧云转头，看向还什么都不知道的苏族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能听懂我的话吗？” [——你的话？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听懂你的话！等等！] 猛然发现自己明明听不懂眼前这个闪闪发光的家伙说的话却能理解话语的意思，苏族少年大惊愕然。 [为什么！你说的不是我们的语言！我却知道你在说什么！]《 》 32、基建篇：魔道访问 将系统的翻译力场覆盖到苏族少年身上从而让少年理解自己的话语的萧云没有解答少年的问题，重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纳……] 少年战战兢兢地看着萧云。 他此刻无比恐惧。 （为什么？明明听不懂，我却知道他在说什么？） （难道……他是神派来的？他是神的使者？！） “苏纳……” 萧云转头，对村长和兰斯说：“他说他叫苏纳。” “你能和他交流？！” 村长大惊，随即浑身发抖：“你刚才和他说的是西大陆的通用语？！” “嗯。” 萧云平静地说道，看了眼兰斯。 兰斯会意，走到村长身后。 震惊的村长此时正喃喃自语。 “……为什么……为什么他能听懂你说的通用语？你也能听懂他的蛮族话！难道你……你……魔道师！你是魔道师！” “……难怪你长得这么精致漂亮却能指挥高大的佣兵！我原以为你是他的情妇，所以他才……没想到……没想到……天啊——！我竟然得罪了一个魔道师！” “——赛特啊，救救我！救救我们！” 回过神的村长尖叫着冲向房门，却被兰斯一把抓住，摔在地上。 “老实点！” “我……我……” “你敢乱喊，我就先割下你的舌头！再请我的主人用黑魔道把你们全村都变成比食尸鬼还不如的僵尸！” 兰斯恐吓村长。 村长赶紧捂住嘴，哽咽着哀求道：“我……我们……我们是一时贪心，我没想到这个蛮族男孩居然能惊动尊贵的魔道师大人……饶过我们吧！” 他以为萧云是某个生活在密林深处、和苏族关系亲密的魔道师，受苏族委托乔装成吟游诗人来垦荒者村庄寻找失踪的族人，兰斯则是魔道师的仆人。 “立刻放了他。” “是！是！” 村长抖抖索索拿出钥匙，递给萧云：“魔道师大人，我……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等一下。” 萧云接过钥匙，解开少年的锁链。 “苏纳，不要乱动，让我解开你脚上的锁链。”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是……是神使吗？] 苏纳用惊恐中带着崇拜的眼神看萧云。 贫瘠的常识让他误以为萧云和时不时出现在部落里的神秘高贵的“神使们”是同类，并本能地认为外貌闪闪发光的萧云是比那些穿黑斗篷的“神使们”更高级的“神使”。 （神使吗？） 萧云不解释，将锁链解开后，对少年说：“现在，你自由了。” [自由？] 苏纳看了眼地上的锁链，突然怒冲冲走到村长面前，一脚踹在他的心口。 [可恶的艾姆！可恶的艾姆！] （艾姆？原来他们称外面的人为“艾姆”。） 萧云的眼睛闪烁光芒。 村长这边—— 他看到蛮族少年竟能让“尊贵的魔道师大人”亲自动手为他解锁链，自然不敢反抗，也不敢喊疼，直到肋骨快被苏纳打断才—— “饶……饶命……我、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停下吧。” 萧云对苏纳说道。 他担心村长被苏纳现场打死会影响他的微服私访计划。 [苏纳听从神使的命令。] 苏纳驯良地停下。 萧云没有纠正苏纳的认知错误。 确定村长没有重伤后，萧云让他先滚出去，然后吩咐苏纳：“回部落后，遇见我的事情只可以告诉族长和你最信任的人。” [苏纳知道，苏纳永远听从神使的命令。] 说完，苏纳摘下脖子上的兽牙项链，先五体投地跪拜，随后双手高举项链： [请神使收下苏纳的勇气和忠诚。] “我接受。” 萧云接过苏纳的兽牙项链。 少年咧嘴，露出发自内心的淳朴笑容。 [神使接受了苏纳的勇气和忠诚！苏纳的勇气和忠诚得到神使的认可了！] 随后，少年再次向萧云膜拜行礼。 得到“神使”的许可后，苏纳毕恭毕敬地退出房间，跳上村民的灰石头屋顶，几个腾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灵活！像猴子一样。） 萧云暗自感慨。 兰斯凑上前：“老大，咱们接下来——” “你为什么不奇怪我能用西大陆的通用语和蛮族顺畅沟通？” “因为——” 兰斯耸耸肩，附耳低声说道：“主人派我来王都为大公服务前曾经反复叮嘱过，再荒诞、再诡异的事情只要发生在神圣家族的人身上，就是合理的、正常的。” “所以——” “刚才的事情从常识角度看确实非常奇怪、不合理，但它既然发生在你身上，那一定是合理的、正常的。” …… …… 苏纳走后，萧云转身，看了眼鼻青脸肿的村长和被村长叫来的两个儿子。 “问你们几个问题，必须如实回答。” “一定！一定！” 村长颤抖不已。 两个儿子跟着点头哈腰：“魔道师大人，您要问什么？” “你们在这里定居多少年了？” “十年——不对，是十年九个月！” “以前有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 “没有！没有！从来没有！” “真的？” “就……我们是……是……” 两兄弟互看一眼，小声说：“我们直到上个月才从隔壁青泥巴村的罗杰那边知道可以抓蛮族卖去库库奇亚挣钱……” “罗杰？他是谁？” “他是个佣兵，这些年一直受雇黑城堡和蛮族打仗，半年前断了一条腿，只好搬出黑城堡住进青泥巴村。他说，帝国禁止买卖奴隶，但高拉是边境，帝国的法律在这里连屁都不如。只有手中的剑和口袋里的金币不会背叛自己。” “然后你们就——” “饶命！” 村长父子三人齐刷刷跪下：“我们也没想到会……会……” “带我去见罗杰。” “是！是！” 村长连声答应，看了眼即将落下的太阳，又小心问道：“魔道师大人，您确定现在就要……就要……” 这个时代，魔道照明在西大陆的贵族和富人宅邸已经得到普及应用，光明王都的上城区更是每到夜晚都变成光的海洋。但这里是帝国边境，是垦荒者聚居形成的村落，夜间使用魔道照明赶路是平民无法承受的奢侈。 “……好吧。” 萧云同意今晚留在村里过夜。 兰斯心中不爽，假惺惺地说道：“主人，听里德堡的骑士们说，这个月开始，从喀斯河到塔利亚山脉，所有的土地都被皇帝赐给了新册封的高拉大侯爵。” “是有这个说法。” “据说他长得比女人还好看。” “男人好看有什么用，又不能生孩子！” 不知道自己面前这位伪装成吟游诗人的“魔道师大人”正是传闻中美貌如少女的高拉大侯爵的村长小儿子为了讨好兰斯，一脸轻蔑地附和着，还往地上吐口水。 大儿子跟着讨好道：“魔道师大人，传言这位高拉大侯爵是珍贵的神圣家族的蓝色血脉，虽然不及他的纯血哥哥，但是也……” 在西大陆，连小孩都知道，神圣家族直系血脉体内有双生神的恩赐，他们的身体是每个魔道师都梦寐以求的珍宝。 “——这是你们该关心的事情吗？” 萧云故作高深地冷哼一声，命令村长父子三人准备干净的可以过夜的屋舍，以及洗漱的温水。 “是！是！” …… “吕西安公子——吕西安公子——” 宁静的夜晚，睡在外屋的兰斯仿佛失去知觉般突然停了呼噜，狭窄的农舍内充满了奇怪的、压倒性的、苍白的寂静。 萧云意识到有魔道力量来访，睁开了眼睛。 “是哥哥的魔道士吗？” 他坐起身，就着朦胧的光，看到空气中有散发着苦味的黑色粉末正随风飞舞。 “是的，我奉大公殿下的命令前来……” 屋舍的阴影中突出一条黑影，很快变成了人的形状。 “包括兰斯在内无关的人都已经被我用药粉弄晕，短期内不会醒来。公子体内有魔道之血，不受药粉影响。” （不愧是哥哥的魔道士，做事非常谨慎。） 萧云点头，径直问：“哥哥派你过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以下是大公殿下转托的消息。” 魔道士从黑色斗篷下发出机械的声音，仿佛没有感情的工具。 “通过设置在塔利亚山脉的魔道情报系统，大公殿下获悉，生活在密林中的苏族、闪族已结成联盟，将在三天后的月圆之夜进攻黑城堡，计划攻占黑城堡、解救被关在城堡地牢内即将装船卖去沿海城市库库奇亚的同族们……” “……大公殿下让我转告您，刘易斯还不知道此事，您可自行决定是否告知刘易斯。” “哦？” 萧云不由自主地坐直身体。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又诡异的体验。 作为统管从喀斯河到塔利亚山脉的大片土地的高拉大侯爵，他竟然需要从远在王都的哥哥派出的使者口中获知此刻正在塔利亚山脉的密林中发生的事情。 而且，自诩高拉地区无冕之王的黑伯爵和他一样对三天后的蛮族进攻一无所知！ “此外，殿下设在塔利亚山脉的魔道情报系统将逐步交到您手中，从下月开始，我们所有人都要听从您的命令，定期向您报告。”《 》 33、基建篇：和哥哥直接交流 “这类事情，你们以前会报告黑伯爵吗？” “黑伯爵刘易斯是皇帝陛下任命的帝国武将，而我们是大公殿下的下属，没有为陛下服务的义务。虽然我们都隶属于太阳帝国，也忠于帝国。” 黑影中的魔道士婉转回答。 （帝国高层的神权和王权对立情况比我想的还严重……） 萧云咬了下嘴唇，问道：“贩卖蛮族的事情，持续了多久？” “至少一年。” “不管吗？” “嗯？” “哥哥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从来不管？” “殿下在遍布西大陆的双生神信徒中享有崇高的地位，但生活在边境地区的人并不信仰双生神，库库奇亚人的信仰是海神。何况刘易斯是皇帝陛下的武将，殿下无权罢免他，至多能写信斥责他。” “不能派遣魔道士潜入房间杀死他然后扶持一个愿意听从自己命令的新武将吗？” “公子——” 魔道士的身体突然一滞，脑袋前倾，落在萧云手背上，下一刻，熟悉的声音在萧云的脑海中响起。 【吕西安——】 “哥哥？你……” 【安静点，我正以他的身体为媒介，和你进行远程通话，但是如果你声音太大或是情绪过度激动，通道的维持时间会缩短。】 （魔道居然能做到这地步！） 萧云不可思议地想着。 【这样的通话不能持续太久，所以我们抓紧时间。】 【首先是回答你的问题。】 【派遣魔道士潜入房间杀死刘易斯、然后扶持服从自己的武将的建议不是不可行，但是你可知道，刘易斯曾经也是个品德高尚的骑士。】 “啊？” 【让正直骑士堕落为人口贩子的根源得不到解决，派多少人来高拉都没有。】 “根源是什么？” 【缺乏教育的愚昧，艰苦贫穷的环境，以及移民和土著的矛盾。】 【先说一下愚昧这个问题。驻扎在高拉各大城堡的军队虽然作战勇猛，但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收钱打仗的佣兵，普遍识字不多，道德低下，部分人甚至从未接受过教育。事实上，西大陆各国驻扎蛮荒地区的军队都存在教育低、道德低的问题。】 【然后是艰苦的环境。高拉地区受六千年诅咒的影响，直到最近一百年才有了定居者和稳定的农业活动。但它又地处帝国的文明和野蛮分界线，哪怕只是为了保障喀斯河的航路通畅，驻扎此地的军队都必须每年和密林里的蛮族作战。】 【然而，喀斯河航道的税款收入通常一分为三，最大的部分交给王都，位于河流东部的高拉只能和河流西部平分剩下的部分。对高拉地区而言，这样的钱款分配显然很不公平。】 【此外，定居此地的垦荒者们大多不觉得帝国军队进攻密林、抓捕蛮族有什么不对。他们甚至不认为蛮族是和他们一样的人，自然不可能关心被军队抓走的蛮族们的去向。】 【综合以上原因，刘易斯在一年前开始做抓捕蛮族卖去库库奇亚等沿海城市换钱的生意。他和他的下属们都认为这样做既能减少可恶的蛮族，也能缓解黑城堡的财政压力。】 “原来如此。” 萧云内心很是感慨。 “哥哥说得没错，根源问题没有解决，换掉刘易斯也没用……” 回想在王都下城区和贫民学生们的谈话以及从王都到高拉沿路所见，结合雅里斯对刘易斯从高尚的骑士堕落为卑鄙的人贩子这件事的深层分析，萧云越发理解了雅里斯的决心。 （名为尤拉皇朝的帝国机器已经出现无法修复的运行故障，靠换掉一个两个零件根本不能解决问题……必须推翻重建！） 【最后说一下派遣魔道士杀人这件事——】 【如果没有规则限定的话，用魔道取人性命是非常容易的事情，但是这种随意可能让世界陷入混乱，所以，早在四千多年前，魔道公会就制定禁令，要求隶属于魔道公会的魔道士不仅只能在接受他人命令的情况下杀人，并且，他不能通过这一行为为自己获得任何报酬和利益，否则会被魔道公会驱逐，成为黑魔道士。】 “在受命杀人这件事情上，魔道士们必须把自己完全变成一把刀？” 【你这个比喻很有趣也很贴切。】 【刀不需要感情和思考，如何使用，全由主人也就是我们决定。】 【好好使用我送给你的那些刀，至于密林里的魔道师们……我已经委托‘暗夜导师’去和他们谈判了。】 “‘暗夜导师’？” 萧云愣住。 （这家伙不是——） 【我们并非绝对的敌人，偶尔也会相互利用、各取所需。】 “哦……” 【你记住，和魔道师打交道的时候，不管他对你说什么，你都决不能对他说出类似‘我是你的’、‘我听你的’的句子。‘服从’、‘听从’、‘接受’是魔道领域的忠诚誓言。一旦你说了这句话，你的灵魂就将永远被得到这句话的魔道师所束缚。】 【特殊的血统让我们不必担心沦为魔道师的奴隶，可也一样无法抵抗魔道誓言造成的潜意识影响，尤其当对象是‘暗夜导师’时——虽然我对他的评价是愚蠢无知，但他确实有当世三大魔道师之一的实力。】 …… …… 天亮时，兰斯从睡梦中醒来。 魔道士的药粉让几乎每夜都被血腥痛苦的过往纠缠的他得到了难得的整夜安眠，晨光中，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神采飞扬。 然后，他们在红菇村村长父子三人的带领下，骑着马，抵达了青泥巴村。 进村前，萧云抬头看向高处，看到了被誉为黑城堡的德卡拉堡。 …… 罗杰在战争中断了一条腿，左耳也被削去大半，凹凸不平的脸上分布着好几条疤痕，身上还总是散发着野兽的臭味，连缺钱的流浪艺人都不屑做他的生意。 因此，当他打开木门，看到吟游诗人装扮的萧云时，眼中顿时露出不加掩饰的贪婪和下流。 “喂！买你一晚上要多少钱！” “……罗杰！你先冷静，他可不是——” 村长父子三人被罗杰的大胆吓得不轻，赶紧阻止。 “闭嘴！” 罗杰一瘸一拐地走到萧云面前，直勾勾说道：“陪我过夜，我给你金币！” “你这么饥渴吗？” 萧云无语。 罗杰意识到对方看不起自己，抬起拐杖要给眼前年轻漂亮的吟游诗人一点教训—— 砰！ 拐杖被萧云身后的兰斯稳稳抓住，当场掰断。 “不许对主人无礼！” “主人？” 罗杰愣住：“你是他的主人？你……” “罗杰，他们可不是什么吟游诗人和佣兵，他们是……” 村长冲罗杰打了个手势。 罗杰顿时呆滞。 “竟然是……是……” “你受雇于黑城堡期间，参与了针对密林蛮族部落的袭击和人口掠夺？” “你……你怎么知道……” 罗杰张大嘴巴。 兰斯也感到不可思议。 虽然通过村长父子三人的话，他大概能猜出罗杰曾干过绑架并贩卖人口的勾当，但是—— （传言说，太阳帝国有一支在黑夜中行动的魔道部队，帝国境内没有秘密能够瞒过他们，而这支部队……这支最神秘的魔道部队只听命于神圣家族……也就是……） 兰斯打了个寒颤。 作为一个在战场上拼杀换取金钱和前途的佣兵，他对魔道这种总和黑暗、迷雾联系在一起的东西有着天然的反感。 “告诉我，黑伯爵曾对密林发动了多少次的袭击和掠夺？” “我——” “或者你想体验一下魔道审问。” 萧云威胁罗杰。 据魔道导师艾尔介绍，魔道审问是一种直接针对大脑的信息提取手段，不仅会让被审问者经受堪比生撕活剐的痛苦，还可能把被审问者的脑子彻底搞坏。 数据显示，魔道审问结束时，近九成的被审问者的脑子会被搅成一滩白花花的东西。 罗杰知道魔道审问的凶残，吓得尖叫道：“不！不要！不要对我用魔道审问！” “那就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我……” 罗杰咬咬牙：“我说！我全都说！” …… …… 布鲁诺正坐立不安。 黑伯爵刘易斯应邀来到里德堡，邀请他的高拉大侯爵却—— “大侯爵让我过来，我遵照命令过来了！他却不见我！是不是看不起我！” “刘易斯，你——” “滚一边去！” 刘易斯挥动斗篷，准备离开。 这时，一道苗条恬静的身影拦住他的去路。 “黑伯爵刘易斯——” “你是谁？” 刘易斯感受到文弱青年身上散发的不寻常气息，停下脚步，眯着眼睛打量：“竟敢拦我的路！” “我是皇家学院教授约翰-迪尔，兼职高拉大侯爵的第一参谋。” 约翰-迪尔平静地向满身杀气的黑伯爵介绍自己。 “约翰-迪尔……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刘易斯皱起眉头。 但他很快又回过神，凶神恶煞地威胁道：“大侯爵为什么不亲自来见我？” “因为——” 约翰-迪尔温柔一笑，笑容腼腆中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我的主人他不在这里。”《 》 34、基建篇：深层次的接触 “不在？他不在这里！” 黑伯爵发出阴冷地笑声，向约翰-迪尔伸出手。 “在光明灿烂的王都，你是出入银月宫的大公心腹、备受尊敬的皇家学院教授，但在这里，在这个只有不开化的蛮族和不识字的平民的边境，你只是个长得比一般人稍微好看一点的东西！” “知道我的地牢里有什么吗？皮鞭、烙铁、满是尖刺的箱子、能把四肢从活人身上扯下来的机关……当然，对于你这样高傲的人，直接扔进地牢受刑确实有点浪费。所以我会把你交给我底下的佣兵们，他们又穷又饥渴，会很高兴能有个来自王都的知识渊博又长相清秀的教授给他们作女人的替代品。” 黑伯爵的手快要摸到约翰-迪尔的脸庞了。 “当你被一群野蛮粗俗的佣兵们按在草堆上用库库奇亚的花街禁止的粗暴手段对待时，你还能保持此刻的骄傲吗？” “——差点忘记告诉你，他们大多有虐杀爱好。” 黑伯爵得意地欣赏着约翰-迪尔因自己的话语而惨白的脸，良久，突然发出得意的笑声。 “这就害怕了？不能忍受了？” “现在，立刻马上放下你的贞烈高洁，老老实实向我道歉，然后带我去见你们那位据说和他哥哥一样漂亮得不像个人类的高拉大侯爵。” “今天晚上，我要在他的床上和他单独相处，我会抓着他的胳膊，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唇舌相交，肌肤相亲，让他光滑的皮肤涂满我的汗水……” 黑伯爵陶醉于自己的描述，闭上眼，露出享受的笑容。 “——真恶心。” “你说什么！” 黑伯爵暴怒。 “来人！” “在！” “立刻把这家伙抓起来，带回黑城堡关进地牢！没有我的允许，清水都不可以给他喝！谁敢偷偷把他放了，我要谁的脑袋！” “遵命！” 黑伯爵的骑士们上前，准备逮捕约翰-迪尔。 “别！别乱来！” 布鲁诺伯爵赶紧劝阻：“刘易斯，再怎么说，这里都是里德堡，不是你的德卡拉堡！大公的两百名神圣近卫骑士现在就在对面的塔里！你不要命，我还想好好活着呢！” “你怕我的人和那群从来没上过战场的娇贵的神圣近卫骑士发生冲突？怕神圣大公知道这里的事情后派魔道士杀了你？” “……” 布鲁诺伯爵低下头。 黑伯爵冷笑，吩咐下属：“你们几个，先把他带到里德堡外，然后绑起来带回黑城堡！” “是！” 骑士们围住约翰-迪尔，让他跟他们出去。 布鲁诺伯爵心虚地看了眼约翰-迪尔：“放心，等大侯爵回来，我一定把事情原原本本全部告诉他，请他带神圣近卫骑士去德卡拉城堡救你！” “……等等！” 一个厚重的声音突然响起，紧接着，高大健壮的兰斯出现在被黑骑士团团围住的约翰-迪尔面前。 “发生什么事情？你怎么……” “黑伯爵来到里德堡却没有见到主人，非常生气，决定把我带回黑城堡，让主人去黑城堡见他。” “哦……” 兰斯抓了下头皮，抬头，看了眼大厅里正一脸不耐烦地和布鲁诺伯爵说话的黑色身影：“你就是黑伯爵刘易斯？” “你又是什么人？” “兰斯，外号‘蓝狮子’，职业佣兵，目前受雇于神圣大公，合约三年。” 兰斯欢快地报上自己的名号。 “‘蓝狮子？’你是‘蓝狮子’？” 黑伯爵露出凝重神色。 “蓝狮子”兰斯可不是什么小人物，他是外号“白色恶魔”的佣兵王阿方索手下四大猛将之一。 据说他原本是库库奇亚的奴隶角斗士，创下连续一百场胜利的惊人记录，获得自由后组建“蓝狮子”海盗团，仅用一年时间就跻身沿海地区五大海盗团，后被阿方索收服，成为阿方索麾下的四天王之一。 “蓝狮子”这个外号的“蓝”来自他的眼睛颜色，“狮子”则是形容他在战场勇猛强悍宛如雄狮。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为了得到神圣家族的支持，阿方索竟然把‘蓝狮子’借给神圣大公！他就那么想把自己的头衔从‘佣兵王’变成‘国王’吗？明明是个连父亲的名字都不知道的野种！” “刘易斯！” 兰斯被黑伯爵的话语激怒，脱下皮革护手，准备向他提出决斗。 “兰斯！不要冲动。” 约翰-迪尔试图阻止兰斯。 “别拦我！” “让一下——” 兰斯身后的萧云摘下吟游诗人的三角软帽，穿过争执的人群，走进大厅。 “刘易斯，现在的阿方索或许是个连父亲的名字都不知道的野种，但只要他成功加冕为王，会有至少一百个贵族宣称自己是他的兄弟或者父亲。” “你、你是谁？” 黑伯爵目瞪口呆地问道。 他本该厉声质问这个敢对自己大放厥词的吟游诗人，但对方闪闪发光的容貌——不论是白瓷般的光洁肌肤还是精致漂亮的五官、微微带卷的棕色头发、修长苗条的体型……连说话声音都优美悦耳如夜莺。 刘易斯大脑一时陷入空白。 直到—— “大侯爵阁下，您终于回来了！” 被布鲁诺喜极而泣的声音拉回现实。 “你……你就是……” （难怪传言说神圣家族直系血脉是双生神精心培育的可以和自己进行最深层次接触的美貌宠物……美到这个程度，确实很难被称之为人……何况他的大公哥哥的美貌还在他之上……） （拥有极致的美貌却在三十岁以前不能和任何人有不贞洁的行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进神塔最高层侍奉神灵……卸任后只能和神谕指定的女人结婚生孩子……会被如此控制的身体，真的不是……） 逐渐被污秽下流的东西占领大脑的黑伯爵舔了下嘴唇：“大侯爵阁下，你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美貌。” “你也如传闻中一样自以为是——” 萧云毫无畏惧地看着黑伯爵，回敬道：“甚至不愿对我行礼。” “怎么会？” 黑伯爵猥琐一笑，单膝下跪，拔出自己的佩剑：“请收下我的剑。” “忠诚之剑？” “忠贞之剑。” 黑伯爵补充说道：“我迫不及待地想做你的情夫。” “我不喜欢你这张丑脸。” “以您和您的兄长为美丑标准，世上很难找到不丑的人。但情夫的标准不是脸蛋的美丑，是身体是否强壮。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一定用尽技巧取悦你，整夜都抱着你、满足你。” （好想接过他的剑，反手砍下他的脑袋。） 萧云不爽地想着。 黑伯爵不知萧云内心憎恶，见他不理自己，顿时变本加厉。 “你哥哥也是可怜……十四岁被神谕选中成为大祭司，十六岁开始定期进神塔最高层侍奉神灵。听说身体娇弱的他每次侍奉完神灵都会生病。尤其是第一次侍奉，也不知道他在神塔最高层都经历了什么，事后居然整整一个月都高烧不退……” “收起你的好奇！这是连帝国皇帝都无权知道的至高机密，除非你想以亵渎之名被捕、交底诺斯祭司团审判！” 呵斥完黑伯爵，萧云转身，命令黑伯爵的骑士们释放约翰-迪尔，滚回黑城堡！ “真是位高傲的公子。” “不过很快，你就会哭着求我帮你！” 黑伯爵故意大声地嘲讽着，带着黑骑士们离开里德堡。 萧云让兰斯送约翰-迪尔回房休息，看了眼胆小怕事的布鲁诺，转身返回城堡深处的起居室。 …… …… 月圆的夜晚，德卡拉堡附近的密林中，一双双眼睛忽明忽暗地燃烧着。 值班的骑士们对密林里的妖魔鬼怪们早已麻木，他们盘坐在燃烧着篝火的城头下，或是说笑，或是赌博，也有人靠着粗糙的墙面呼呼入睡。 谁都没有注意到，阴影中，有一些恐怖的东西正在弥漫。 终于！ 终于！ 那恐怖的东西冲出了黑影！ 络绎不绝，数不胜数！ 带着毁灭德卡拉堡的愤怒！ “啊——” …… 铛！铛！铛！ 城堡的警钟被敲响了。 黑伯爵从情妇怀中醒来，看到窗外冲天的火光，夹杂着撕裂的叫喊！ “怎么回事！卫兵！卫兵！” “报告——蛮族！密林里的蛮族攻过来了！” “什么？” 黑伯爵愣了一下，接着就看到一颗脑袋飞过视野！ 他冲到窗前，发现下面密密麻麻全是龇牙咧嘴的蛮族——脸上有鲜血混合泥土绘制的图腾，身上裹着整张兽皮做成的简陋衣服，或是手持石斧或是射击毒箭，像猿猴一样在城堡中灵活地腾跳转挪。 黑城堡的骑士们深夜遭袭，难免一时招架不住。但他们毕竟训练有素，短暂的惊愕后立刻开始反击。 蛮族虽然占了偷袭的先手，可他们的装备实在太落后，和黑骑士们的白刃战刚开始就陷入了苦战。 但他们在和黑骑士短兵交接前打开了城门，放下了吊桥。 此刻，蛮族的主力部队正穿过吊桥，源源不断地进入城堡！ 刘易斯站在高塔上，看到下方越来越多的蛮族如潮水般涌入城堡，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再这样下去，黑骑士会全军覆没！《 》 35、基建篇：神迹 同一时间—— 里德堡内。 “远程通话的魔道结界已经架设完成，借助水晶镜，您可以和您的兄长尽情闲聊。” 说完这句话，魔道士们就将自己完全淹没在墙角的黑暗中。 萧云手中的水晶镜开始发光。 彩虹色的光芒在镜子深处旋转，像一根看不见的线将人的感官纠缠一体，逐渐凝固成一个清晰的熟悉的身影。 “啊，吕西安，拥有健康的身体果然比什么都重要。” 镜子那边的雅里斯似乎已经准备睡觉，穿着宽松的睡衣，外面披着一件睡袍，倚靠在抱枕堆成的柔软上，长长的黑发闪闪发光，美丽苍白的脸上带着一抹疲惫的笑容。 “前几天让魔道士送来的信息是否对你有帮助？” “哥哥，你看起来有点疲倦，是不是最近又不按时用餐休息了？” “我近来生活很规律、很健康。” “那你一定是白天和埃德蒙吵架了。” “今晚的月色很美，不要提这个扫兴的名字。” 雅里斯缓缓说道：“刘易斯和蛮族的事情，你是怎么处理的？” “我原本犹豫要不要把密林蛮族将在月圆之夜袭击德卡拉堡解救地牢里的同族的事情告诉他，但是——他试图绑走约翰导师，又在我面前污言秽语，甚至编排哥哥，我一气之下把他们全部赶出去了。” “所以……” 雅里斯闭上眼，仿佛在思考什么，喃喃自语。 “从他第一次为了私欲带队进入密林抓捕蛮族、将他们贩卖为奴开始，他和德卡拉堡的毁灭就已经刻在了星辰的轨道上……” “不管是帝国的骑士还是密林的蛮族，都是这个星球所孕育的生命。没有谁比谁更高贵，也没有谁比谁更有资格活在世上，所有凌驾于生存法则之上的残杀都是无意义的……” “哥哥！” “嗯？” “你刚才说话的口气……” （冷静得仿佛剥离了人类感情的另一种生命形式——） 萧云胆战心惊地想着。 “我有时会因为想法太多而走神，吕西安，谢谢你，及时把我的思维拉回来。” 雅里斯像唱歌一样随意地说着，带着神秘而不可思议的笑容。 在侍从的帮助下，他调了下坐姿，语调也轻快起来。 “黑城堡会在天亮前全军覆没，包括刘易斯的脑袋在内，大量物品将被蛮族们作为战利品带走，留下满地的尸体和火烧的痕迹。你可以在天亮后带布鲁诺前去，顺便会见闻讯赶来的其他三个边境伯爵——” “和刘易斯一样，他们或多或少对你有不满，但是现在，没了刘易斯这个领头人，他们不敢公开表达对你的不服从。” “玛迦骑士团的三千人会在五天内抵达高拉地区，你不妨将他们安置在全军覆没的黑城堡内。” “‘暗夜导师’和魔道士们已经达成协议，奉他们为神使的蛮族们短期内不会再次犯界，而你必须尽快找到解决困扰高拉地区的财政匮乏以及移民和土著之间的冲突的办法——只有根本问题得到解决，高拉才能摆脱诅咒走上正轨。” “嗯。” 萧云答应着，心中略过一些奇怪的想法。 （蛮族两个部落合作袭击黑城堡解救族人真是他们自己制定的计划吗？怎么感觉好像……） （还有玛迦骑士团的抵达时间和他们的安置计划……仿佛……）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哥哥，你没有插手这件事？” “如果刘易斯他从未抓捕、贩卖蛮族，蛮族也不会集合两族力量攻破黑城堡解救族人，不是吗？” 雅里斯凝重地看着弟弟。 “蛮族袭击黑城堡解救族人是刘易斯长期暴行的必然结果，我仅仅是让这个结果在对我们有利的时间点发生。” “所以——” “可怜的路易斯，他现在只剩下一个脑袋，再也没法同情我了。” 雅里斯天真无邪地笑着，仿佛在惋惜树叶的凋零。 萧云瞬间僵住。 “哥哥，原来你——” “我这个人不仅任性还很小气。” 雅里斯饶有兴致地看着弟弟震惊的面容，宠溺地安抚道：“吕西安，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和我是真正的骨血兄弟。不管你想要什么，也不管你向我提什么要求，哪怕你要的东西是极禁忌极邪恶的存在，我也会满足你，并且继续爱你。” …… …… 黎明缓缓到来。 高拉独有的浓烈诡异的蓝紫红色天空在朦胧的天光下呈现出柔软的紫罗兰色。 早起的垦荒者们抬起头，看到黑城堡上空正升腾黑烟。 时间暂时回到昨夜的两军鏖战之时。 随着蛮族主力源源不断地涌入，德拉科堡的黑骑士们寡不敌众，不得不退回到高塔附近、建筑入口等要害位置和试图突破他们的防线进入建筑物的蛮族战士们拼死搏杀。 虽然在装备上远胜蛮族，又有地利优势，但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蛮族、以及如暴雨般飞来的毒箭，黑骑士们再次节节败退，或是头颅被石斧劈开，或是身中毒箭，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所剩无几的士兵们被逼入绝境，相互掩护着，持续后退。 胜利在望，蛮族们也调整了作战策略。 [听好了！我们这次行动目的有两个，一是解救我们的同族，一是杀死黑伯爵！普通艾姆（蛮族土著对文明世界的人的称呼）要逃跑就放他们走！] [根据神使指示，离这里最近的艾姆城堡就算已经收到消息，他们的军队也最快要明天中午才能抵达！在那之前，我们已经完成任务，带着我们的族人和黑伯爵的脑袋离开！] [目标高塔！和高塔下面的地牢！] 头上戴着用艳丽的鸟毛和巨型的兽骨做成的豪华饰品的蛮族头领大声下达指令。 头领身旁站着一个身手矫健的蛮族少年，正是萧云在红菇村救下的苏纳。 [苏纳，你曾得到神使的认可，砍下黑伯爵脑袋这个神圣任务，待会由你来完成。] [遵命，爷爷！] 苏纳激动地举起用野牛角做成的军号，鼓起全身气力狠命吹响。 嘟嘟嘟嘟—— 沉闷悠长的号声刺破黑夜，受到鼓舞的蛮族勇士们像潮水一样冲向高塔。 守在高塔附近的黑骑士们也都奋不顾身地冲上来，用鲜血和生命捍卫他们的骄傲。 “杀光蛮族！为帝国而战！” [报仇！报仇！] …… 德拉科堡上空的黑烟渐渐散去，萧云在布鲁诺为首的驻扎高拉地区的四位边境伯爵的陪同下走进横七竖八倒卧着尸体的中庭。 “太惨了！太惨了！” 看着满地的搏杀惨死的尸骸，伯爵们纷纷掏出手帕擦拭额头冷汗，军士们忙着将大量至死纠缠在一起的尸体分开。 “火化后的黑骑士，装进写了他们名字的骨灰盒，送回家乡安葬。蛮族战士的尸体也不要乱扔，我已经让魔道士去密林联系闪族和苏族了。” 萧云吩咐道。 “遵命！” 萧云继续往前走，看到尸骨交错的走廊尽头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团疑似亡灵的朦朦胧胧的东西，魁伟的身体满是伤口，有些部位甚至露出森森白骨，胡乱缠绕绷带的双手捧着被砍掉的头颅。 （黑伯爵刘易斯……） （是黑伯爵刘易斯的亡灵……） （生前被愤怒的蛮族乱刀砍死，死后还要持续被诅咒折磨……捧着自己的脑袋，在古老的城堡里痛苦游荡……徘徊……） 看着化为亡灵的刘易斯，萧云内心深处产生了轻微的怜悯。 （真可怜……） （人死以后，痛苦不会立刻结束，刘易斯的最终命运由你决定……） 昨晚的通话将要结束时雅里斯说的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 （雅里斯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我……） 萧云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布鲁诺等人此时也看到了捧着脑袋痛苦游荡的亡灵，强忍着惊慌问道：“大侯爵阁下，现在怎么办？要、要不要通知大公殿下，请他派底诺斯的祭司或是魔道公会的高级魔道士过来处理？” “——我或许知道怎么处理。” 萧云指着亡灵的方向，装模作样比了个施法的动作，郎朗诵念道：“黑伯爵刘易斯，你已经用你的生命偿还了生前的罪孽，回到黄泉安眠吧！亡灵！” “能行吗？” 布鲁诺小声嘀咕。 随着诵念结束，亡灵缓缓抬起胳膊，将捧在手中的头颅按回脖子，依旧残留着死前的愤怒和痛苦的双眼缓缓闭上，带着明确的安详与满足。 然后，如烈日下的冰雪般，朦胧的身影完全消散在空气中。 “这……” “天哪！传说是真的！神圣家族的直系成员……” “太不可思议了！” 目睹这一奇迹的四位伯爵纷纷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萧云，庆幸自己未像黑伯爵刘易斯那般对拥有神圣蓝血的大侯爵阁下大放厥词。 （咔！居然真的可以？！） 萧云按住内心的侥幸惊呼，平静地接受众人的瞩目，仿佛超度刘易斯的亡灵对他而言是像呼吸一样简单随意的小事。《 》 36、基建篇：进入密林 目睹了奇迹后，四位伯爵再也不敢对新上任的高拉大侯爵有任何的轻视与轻蔑，当场下跪，献上忠诚之剑。 萧云收下他们的剑，接受他们的忠诚，要求军士们尽快将黑城堡清理干净，因为—— “这里将会成为玛迦骑士团的驻地。” “遵命！” 军士们齐声答应。 四位伯爵神情复杂地看着彼此。 （原以为大公殿下是宫廷斗争失利，不得不允许皇帝陛下将他唯一的弟弟册封为高拉大侯爵送出王都，如今看来……） （或许册封高拉大侯爵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大公的算计——） （玛迦骑士团可不是神圣近卫骑士团和底诺斯圣地骑士团这种至少一百年没上过战场的仪仗花瓶，成员全是经验丰富的佣兵，还都是神圣家族的狂信徒……大公要他们自杀，他们会二话不说立刻抹脖子……） （高拉的天空……恐怕要永远改变了……） …… …… 傍晚时分，疲惫不堪的四位伯爵以及他们手下的军士们终于完成黑城堡的初步清理，筋疲力尽地走进依旧弥漫着浓烈血腥气的石头大厅。 “大侯爵阁下，黑骑士和蛮族勇士的尸骸已经分类放好。” “没有遗漏吗？” “我想我们应该没有遗漏任何东西。” “物资的清点工作呢？” 萧云看向约翰-迪尔。 约翰-迪尔苦笑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如今的黑城堡除了尸体身上的盔甲、武器和他们的贴身遗物，值得清点记账的东西并不多，我只用半天时间就整理完毕；坏消息是这里现在什么都缺，包括火化的木柴和装骨灰的陶罐。” “火化的工作必须立刻进行，尸体大量堆积不处理，容易导致恶臭和传染病。” 萧云看向四位伯爵。 四位伯爵连忙附和道：“大侯爵阁下放心，明天的太阳落下前，我们给您凑齐火化所需的木柴和陶罐。” “还有粮草——” 约翰-迪尔补充道：“黑城堡的粮库被蛮族搬空了，需要立刻凑齐玛迦骑士团三千人至少一个月的粮草。” “布鲁诺、卡尔、安德烈、巴侬，我的导师兼首席参谋的话，你们听清楚了吗？” “遵命！” 四位伯爵强颜欢笑：“粮食的问题，我们一定解决。” “辛苦你们了。” 萧云漫不经心地说道：“天色不早了，你们都去休息吧。” “遵命！” 四位伯爵低下头，退出大厅。 约翰-迪尔也要退出，萧云突然叫住他，说：“导师，谢谢你。多亏有你，我才能在他们几个面前表现得这么自信又游刃有余。” “我只是个习惯处理琐碎的参谋人员。” “喝过睡前酒就躺下吧，接下来一个月都会很辛苦，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帮我处理。” “您指的是和密林蛮族的和平交涉吗？” “嗯。” 萧云轻轻叹了口气：“哥哥已经派人和高拉遗址附近的魔道师们谈妥，有了他们的约束，密林蛮族短期内不会再次过界，但我还是很担心——” “担心垦荒者和土著的冲突全面爆发？” “以玛迦骑士团为主力，加上哥哥给我的魔道部队，即便其他四个城堡完全不听调遣，我们也不会在冲突全面爆发时处于劣势。但我更希望能收服密林蛮族，把他们变成自己的力量。毕竟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人类，我们无权把他们赶尽杀绝……” 萧云莫名想起苏纳，那个拥有棕色皮肤、身手矫健的蛮族少年。 “公子果然和殿下一样是个温柔善良的人。” 约翰-迪尔礼貌鞠躬，然后离开。 …… 约翰-迪尔下去以后，萧云坐在椅子上想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 （la，你在吗？） [主人有什么吩咐？] （关于系统抽卡，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请问？] （如何每次抽卡都抽到想要的有用的卡？） [只要您坚信您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就能缔造奇迹。] 说完，金乌展开翅膀。 [是否进入时停状态进行抽卡？] （可以。） [请凝结思维，默念您的信仰与诉求，伸出手——] 萧云依言，屏息凝神，伸向金光闪烁的书册。 金乌扇动金色的翅膀，方块金字喷涌而出，凝为金光冲入萧云掌心！ [叮！恭喜宿主抽中ssr卡：农神后稷！随机获得主食种子礼包！] （农神后稷？） [本次抽卡结束，la在此为主人简短说明一下卡片内容和使用方式。] [在华夏甲骨文中，“后”即为“司”，意为发号施令之人，“稷”为百谷之长，因此，后稷既是最早的主持农业生产的领袖，也是华夏谷神、农神。启动农神后稷卡后，主人不仅可以高效指导农耕、改进农具、修筑灌溉，还可协助主人从野外获取谷类植物原始基因，定向筛选培育全新粮种，提高粮食产量。] [——介绍完毕，时停状态进入倒计时，请主人在时停状态结束后正确、有效地使用卡面！] [……三！二！一！] 金光骤然消逝，时停状态终结。 萧云看着逐渐融入掌心的闪闪发光的农神后稷卡，意识到自己抽到的是一张对当下和未来都妙用无穷的顶级好卡。 民以食为天。 帝国再多的辉煌与荣光都不如让人民吃饱。 恰好高拉地区气候湿润，温度适宜，既有喀斯河的充沛水量又有密林六千年堆积形成的腐殖土，随着诅咒消散，降雨也逐渐频繁…… 简直是种田基建的天选开局！ 唯一的问题是—— 如何说服密林蛮族放弃打猎采集的部落生活，接受种田养殖的农耕生活？ （苏纳……可以从苏纳入手……刚好我过几天要进密林和苏族、闪族洽谈交还尸骸的事情……） …… …… 天快亮的时候，黑城堡下方响起震动大地的巨大声响，循声望去，一支队伍逐渐在晨曦中显出轮廓。 骑士们穿着整齐统一的黑色铠甲，骑着高大强壮的马，翻滚的斗篷也是黑色，刚毅严肃的脸上是一双双犀利如鹰隼的眼睛——黑色的浪潮中，只有旗帜上用银色描画的神圣家族的徽章像黑夜的星星一样引人注目。 “玛迦骑士团！玛迦骑士团来了！” 卫兵立刻向长官报告。 …… “玛迦骑士团莱纳斯奉大公殿下命令率骑士团三千人成功抵达高拉地区！” 坚毅的脸上有一道白色伤疤的中年男人刚刚抵达城堡，立刻将头盔抱在手中，向迎接自己的高拉大侯爵下跪行礼。 “公子——” “你们一路辛苦了。” 萧云主动扶起莱纳斯伯爵，让早有准备的约翰-迪尔负责安置他们。 约翰-迪尔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这时，萧云看到队伍中一个极醒目的壮硕身影。 “蒙格？！你居然也来了！” “大公说这边适合我，我就过来了。” 巨剑战士蒙格爽朗大笑，下意识要张开手臂拥抱对身高超过两米的他而言娇小苗条得像个少女的高拉大侯爵，如果骑士团长莱纳斯伯爵没有及时拦阻的话。 “哈，差点忘记了。” 蒙格尴尬地抓了抓头皮，随即单膝跪地，双手捧起沉重的巨剑：“请接受我的忠诚之剑！” ……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但当队伍进入密林，视野立刻因为层层叠叠的林叶变得暗淡，倒是领路的魔道士们——全身裹在黑色斗篷里、走在泥泞上也不会留下脚印，竟让人生出了他们本就属于这个充斥着妖魔鬼怪和毒虫猛兽的密林的奇妙感受。 密林很安静，可以清晰地听到阴影中有巨大而黏稠的生物吐出丝丝的声响，以及各种或远或近的喘息低吟。 萧云不由地握紧了手中缰绳。 兰斯感觉到他的不安，故意凑上前与他攀谈：“说实话，您哥哥这样的人或许根本不应该出生。” “为什么这么说？” 萧云被兰斯的话勾起兴趣，低声问道。 “我在库库奇亚长大，见过无数玩弄客人、将他们敲诈到破产最终闹出凶杀案的女人和男人。但那些女人和男人加起来都不及您哥哥的万分之一可怕。” “啊？” “我的主人阿方索每次提到他都会流露出一种既痛苦又快乐的恍惚神情，仿佛被某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迷住了……他说他无数次想秘密潜回王都，像恶龙保护珍宝一样守在您哥哥身边寸步不离，即便这么做意味着他将一事无成……” “这么……” “嗯。” 兰斯沉重地点了点头：“确切地说，他给我的感觉不是可怕，是魔性，一种让人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也无法评价的魔性，就像……就像……死亡，对，就是死亡。” “死亡……” 萧云想起充满碧沙露雅香气的房间里那些关于死亡的梦呓低语。 兰斯对此毫无觉察，又敬又怕地说道：“他给我的感觉像极了死亡本身，不论是喜欢还是厌恶，发自灵魂的害怕、憎恨、诅咒，竭尽全力的逃离，最终都将无可避免地走向他……” “总之，开朗活泼又平易近人的你是这个散发着死亡魔性的人最在意的骨血亲人，对世界而言，真是太好了。”《 》 37、基建篇：圣之子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而言，几乎遍布高拉地区的生存着包括食尸鬼在内的各类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毒虫猛兽的密林是仅次于死亡大沙漠的充满了恐怖幻想的地方。 虽然相较于一年四季都呈现为绝望的灰色和褐色的充斥着毒气和沙暴的死亡大沙漠，高拉的密林拥有舒适温暖的气候，林子里满是青翠欲滴的嫩叶、五彩斑斓的花朵，但是—— 从永恒帝国被天罚毁灭至今整整六千年，密林深处除了如黑雾般神秘缥缈的魔道师们，竟只剩下传说中被毁灭永恒帝国的可怕天罚波及、从人类沦为野兽的蛮族们在此地繁衍生息。 因为这里虽然温暖湿润、草木丰美，却也生活着各种超出文明世界想象的诡异的、有毒的生物： 体型接近五岁男童、能用后肢直立行走的巨鼠；拥有半透明的翅膀、可以在空中短暂滑翔飞行的毒蝎；像仙女的纱裙一样温柔妩媚、随风飘荡、介于动物与植物之间的食腐生物仙女裙；会根据周围环境颜色改变鳞片色彩、模拟鸟叫声的变色巨蟒…… 自然，这里也生活着史莱姆。 拥有半透明的柔软身体的它们广泛存在于密林的每个阴暗潮湿的角落，包括但不限于灌木丛中、遮阳的树荫下、雨后的小水洼…… 由于史莱姆的体表颜色由最近吞食消化的食物决定，因此，昏暗的林子里，到处都是绿色、蓝色、褐色、红色的蠕动的小果冻。 “这些都是史莱姆？” 被“小果冻”勾起兴趣的萧云想伸手摸一摸。 “公子最好不要触摸它们。” 领路的魔道士赶紧用低沉沙哑的声音提醒萧云：“史莱姆体表黏液有腐蚀性，可能导致公子的皮肤产生灼伤疼痛感。” “如果公子确实对史莱姆很感兴趣的话，可以在离开苏族部落前用以物易物的方式向他们购买一批已经驯化的史莱姆。” “驯化？苏族为什么驯养史莱姆？” “苏族发现史莱姆进食过后会把无法消化的金属杂质排出体外，于是用含有金属微粒的腐殖土喂它们，收集它们的排泄物，焚烧获取高纯度的金属颗粒。” “听你这么一说，这些蛮族好像还挺聪明能干的。” 同行的蒙格有点意外。 “因为蛮族和我们一样是六千年前被天罚毁灭的永恒帝国的后代。” “啊？！” 萧云叹了口气：“他们的先祖被徘徊在高拉上空的古老诅咒波及，成了忘记语言和文明、只能生活在密林里的蛮族。” “这……” 蒙格动容，随后恍然大悟：“难怪公子不许我们随意处理蛮族战士的尸体，坚持亲自进入密林和蛮族和谈！” “他们和我们离散了六千年的骨血兄弟，我想借这次机会和他们相认。” 萧云故作高深地说道。 众人闻言，内心顿时生出强烈的感动：不愧是最古老最高贵的神圣蓝血，对待蛮族都能那么的温柔高尚。 …… …… 相较于同行的体型健壮魁梧的玛迦骑士们，萧云的体格明显更加修长纤细，着装也更加奢华精致。 因此，当队伍在黑袍的魔道士们的引导下穿过危机四伏的密林，进入相对开阔的苏族聚居区，无需魔道士为他们翻译介绍，苏族人已经意识到队伍中如日月一样明亮美丽、闪闪发光的年轻艾姆拥有不寻常的身份。 [这个艾姆是谁？长得好漂亮！] [他的皮肤比雅族那群看不起我们的尖耳朵还要白。] [听族长说这个艾姆是艾姆皇帝新任命的高拉大侯爵，来自一个什么神什么家族……] [我记得叫什么神圣家族？] [神圣家族？那是什么东西？] （嗯？他们不知道神圣家族？） 萧云看向身旁的魔道士：“你们没有向他们介绍过神圣家族？” “公子能听懂蛮族的语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听懂……” 萧云故作高深。 魔道士顿时一脸崇敬：“不愧是源自神灵的神圣蓝血。” “听你这意思，莫非我哥哥也能听懂蛮族的话？” 魔道士低头，沉默不语。 此时，聚集此地的苏族的几位首领已经接到消息，穿着节日的盛装，在族中勇士们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少年看到马背上穿着华丽铠甲的萧云后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险些现场跪下。 [神使！] [苏纳，你说什么？] 苏纳的爷爷、苏族最大的阿库拉部落大族长苏提愕然问道。 [爷爷，高拉大侯爵和神使长得一模一样。] 少年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不仅神使的长相和高拉大侯爵一模一样，神使的下属也和高拉大侯爵左边那个艾姆一模一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 苏提怀疑“神使”借高拉大侯爵的面容和苏纳见面。 但是—— “苏纳，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说的不是我们的语言，我们却能听懂他的话？] 包括苏提在内，现场所有听到这句话的苏族人都惊呆了。 这是—— 神使才具有的能力！ 可眼前这个人分明是—— （难道族中口口相传的神之子与圣之子的故事是真的？） 苏提眯眼，不知道传了多少代的神话流过心头。 （我们的祖先和艾姆的祖先原本都生活在神的园子里，那里四季开满鲜花，树上挂满果子，有吃不完的食物，喝不完的甘泉，夜晚和白天一样闪亮，人们不用劳作每天都享乐。 有一天，祖先们听到恶的低语，做了神禁止他们做的事情。 神降下诅咒，把祖先们赶到荒芜的尘世，必须终身劳苦才能从地里得吃的，必须汗流满面才得糊口，直到归于尘土…… 许多年以后，神渐渐平息愤怒，用祂的圣血造了个完美无瑕的神之子，又用神之子的血和肉做了一个圣之子，将他们降到尘世。 他们拥有白天黑夜都瞩目的美貌，教凡尘的生灵能一眼就认出，他们能听懂世间一切的语言，教所有生灵能理解神的荣耀。他们将在尘间建造圣所，永远结束诅咒、苦难和战争……） 苏提压下不安，走到萧云面前，用生疏的语调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西大陆的通用语：“欢迎您的抵达，我是苏族阿拉库部落的族长苏提，我代表阿拉库部落以及其他七个苏族部落衷心迎接太阳帝国的高拉大侯爵一行，请——” “苏提族长，以及其他七位族长，你们尽管使用本族语言，我能听懂。你们也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能听懂我口中说出的西大陆通用语，不是吗？” [什么！] 苏族人再次惊呆。 [为什么？你既是太阳帝国的高拉大侯爵，也是降下神谕的神使？难道是……] “这可能和我的血统有关。” “我不知道你们对神圣家族了解多少，但对被你们称为艾姆的群体而言，我的家族是个极特殊的存在。几乎所有流传于西大陆的信仰都认为神圣家族直系成员体内流淌着源自双生神的圣血，圣血让这个家族拥有非常的容貌和非凡的能力。” “当然，不论是容貌还是能力，只是一半纯血的我都远远不及我被誉为‘神之子’的至臻纯血的哥哥。” 最后一句话中的“神之子”来自萧云的灵机一动。 他至今无法忘记来自东方的黑魔道士三宫在光明皇宫中被奇怪的东西附身后对雅里斯说的那些话，不论是“神之子”，还是…… 另一边—— 听到“神之子”这个称呼的苏族首领们瞠目结舌，不约而同地想起“神之子与圣之子”的古老传说。 （体内流淌着源自神灵的圣血……） （用祂的圣血造了个完美无瑕的神之子，又用神之子的血和肉做了一个圣之子……） （只是一半纯血……被誉为‘神之子’的至臻纯血……） [爷爷，发生什么事情？你为什么突然流眼泪？] 苏纳不解地问爷爷。 [神之子……圣之子……苏纳，赶紧和我一起跪下！你们也要跪下！全部都跪下！] 苏提言简意赅，语气严肃，拉着孙子率先下跪。 其他七个苏族部落首领也是勃然色变，恭恭敬敬地对着萧云跪下。 簇拥着他们的苏族勇士以及围过来看热闹的苏族人更是在一阵简短的嘈杂后呼啦啦地全部跪倒。 年迈的老人开始诵念苏族的古老诗篇，年轻人附和诵念的同时目光灼灼地看着萧云，时不时发出高亢的欢呼。 [神之子！圣之子！] [他们拥有白天黑夜都瞩目的美貌……他们能听懂世间一切的语言……他们将永远结束诅咒、苦难和战争……] 如海浪般的声音不断涌入萧云耳中，帮助萧云理出前因后果。 （因为神圣家族在西大陆宗教传说中是体内流着神灵圣血的家族，我又长相瞩目、能听懂他们的话并让他们听懂我的话，随口说出“神之子”的称呼……以上种种完全符合苏族的“神之子和圣之子”神话，于是他们把我当成了“圣之子”，对我膜拜起来……）《 》 38、基建篇：来自巨人族的挑衅 庄严古朴的跪拜祈祷完毕，被苏族奉为“圣之子”的萧云在苏提为首的苏族勇士和随行的玛迦骑士团的簇拥下，穿过汹涌欢呼的人群，来到部落用于举行各种仪式的圆形空地前。 空地中央此时已经仿照西大陆贵族风俗用原木和兽皮搭了个可容五十人的四角帐篷。 萧云走进帐篷，看到帐篷的四角装饰着五彩斑斓的苏族木雕，长木桌上摆了手工打磨的木酒碗、装满苏族自酿的果酒的陶罐、密林出产的各式新鲜水果和果干、表面滋滋冒油的炙鼠肉、黑得发光的毒虫烤串…… 两排的椅子全部铺着整张的狼皮，上首位置摆了一尊表面裹着巨蟒皮的细长人形木雕，据苏提介绍，人形木雕代表的是蛮族共同信仰的代表相互理解和平等盟约的神灵“康”。 （以苏族的文明水准，这个四角帐篷的陈设布置已经非常豪华，可见他们从一开始就很重视这场谈判，希望和我这个新来的高拉大侯爵达成和解。） （他们现在坚信我是他们神话中的“圣之子”，接下来的谈判应该会很顺利……） …… 苏族人的心思此时完全不在招待上。 向萧云等人简单介绍完神灵“康”是密林蛮族的共同信仰后，苏提面色凝重。 [在苏族的记录中，单是最近十年，来自太阳帝国的黑色恶魔就曾多次闯入密林，屠杀我们的族人，抢夺我们的财物和女人孩子。我们被迫和闪族联合起来，趁着黑夜攻入坚固的城堡，解救我们的族人。] [伟大的圣之子，请你用你的智慧告诉我们，为什么黑色恶魔不能对我们手下留情？为什么艾姆和我们不能和平相处？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密林，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死亡，我们从未主动离开密林，也从未主动攻击住在河边的艾姆们。] “因为世界正发生着巨大改变，笼罩高拉地区的六千年诅咒即将消失。” [高拉的诅咒即将消失？] “六千年诅咒？” 苏族人和同行的玛迦骑士团一起发出惊呼。 萧云点点头：“六千年前，高拉是永恒帝国仅次于首都的繁华城市，直到天罚降临的那一天。” [那一天……] “天罚降临……” 苏族人和玛迦骑士团不约而同地想起古老的传说。 “永恒帝国的首都变成了三千里的死亡大荒漠，高拉成也被天罚波及，在那一天后沦为废墟，高拉的居民们忘记了语言和文明，成为生活在密林里的蛮族。外面的世界则在一千年的空白后，在神圣家族——也就是你们的神话传说中‘神之子与圣之子’——带领下，走出黑暗，重建文明。” “一个月前，哥哥告诉我，星辰的轨道发生变动，笼罩高拉地区的六千年诅咒即将消散，他希望我能完成家族世代传承的使命，将失散六千年的你们带回文明世界。” [原来……原来……] 苏族人们的屏息凝神地注视着萧云，嘴唇剧烈颤抖，眼中闪烁泪光。 “总之，如果你们相信我们兄弟是你们神话传说中的‘神之子与圣之子’，就请接受我，在我们的引导下走出密林，接触外面的世界，一起找到和密林外的世界和平相处的办法。” 话音落，苏族八个部落的族长们的眼睛齐刷刷地看着站在神灵“康”的雕像旁、拥有与神话描述完全一致的闪闪发光的美貌的高拉大侯爵。 [您的意思是……] 苏提正要说出自己的想法，帐篷侧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一位年轻的苏族人跑进帐篷，向众人禀告道： [闪族大族长已经抵达，要求立刻见到‘圣之子’。] [挺快的。] 苏提点头，让年轻人把闪族大族长带来此地。 年轻人走后，苏提向萧云解释： [密林四族中，人数最多的是苏族，最强壮善战的是闪族。他们虽然和我们一样信仰神灵“康”和“神之子与圣之子”的传说，但对神话，他们有自己的解读。] [他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 “明白了。” 萧云点点头，意识到接下来将是一场硬仗。 …… …… 苏族勇士大多体型高大健壮，连苏纳这种尚未发育完全的未成年，身高都在一米八上下。但当他们和闪族勇士站在一起时—— 身高超过两米的群体，队伍中的每个人都拥有雄壮到令人难以置信的魁梧身材，穿着整张动物皮毛裁剪做成的粗糙衣服，胳膊粗得像普通人的大腿，大腿则比王都舞姬的细腰还要粗，全身都是如岩石般棱角分明的强健肌肉，仿佛神话传说中的巨人后裔。 因为坚信头发和胡子是力量的源泉，闪族人全员留长发，男人还会留长须，他们将长发、长须编成辫子，辫子的末梢处用闪光的金银戒指做装饰。 （身高像巨人，装扮又像矮人……） （这些人的身高体型都非比寻常，如果能将闪族收服，我就可以组建一支巨剑部队，训练他们和魔道部队配合出击，一定能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萧云暗暗评价。 在这个热兵器还没有诞生的时代，平均身高两米的巨剑战士是公认的最强单兵战力。 [哈比厄——] 苏提向闪族族长打招呼，并试图把萧云等人介绍给他。 [这位就是——] [我拒绝和女人说话！] [他不是——] [我知道他不是女人！] 闪族族长哈比厄轻蔑地看了眼对身高接近两米三的他而言过分娇小纤细的萧云。 [我十三岁的女儿都比这位高拉大侯爵更像个男人！] [或许，雅族那群自以为是的尖耳朵会接纳他做他们的同伴。] [哈比厄，你这话……] 苏提脸色很难看。 [他可是——] “虽然你满口轻蔑言论，甚至嘲笑我像个女人，但你既然带着你的族人出现在这里，说明你内心深处早已认可我的身份，有意和我谈判。” 萧云昂头，充满自信地看着哈比厄。 [你——] 哈比厄脸色凝滞。 虽然已经从为他们引路的苏族年轻人口中得知这位年轻美貌的高拉大侯爵很可能是“神之子与圣之子”传说中的“圣之子”，也知道高拉大侯爵不会说密林语言却能听懂他们的话并拥有让他们理解他口中说出的西大陆通用语的神异能力—— 但当身高勉强够到自己胸口的他站在自己面前，用充满自信的眼神看着自己，哈比厄才发现，高拉大侯爵不仅拥有与神话描述如出一辙的闪闪发光的美貌，散发的气势也绝非寻常，让人不由自主地认同他是个自神话降临尘世的伟大存在。 （这就是“圣之子”的力量吗？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明明身材和长相都比闪族女人更像女人，我却本能地相信他是上天赐予我们的伟大领袖，我们注定要追随他，在他的领导下走向命运的终点……） 哈比厄不安地想着。 和身边的高瘦黑影一通窸窸窣窣的交流后—— [高拉大侯爵，你的来意，我已经知晓。我感谢你的善意，也愿意与你和谈。但如果你坚持宣称自己就是密林世代相传的神话中的‘圣之子’，要求我们和苏族一起服从你，我将依照闪族传统向你提出挑战！] [只要你能打败我，把我当众摔倒，闪族全族跟你走！] 哈比厄轻蔑地补充道。 “因为我比你女儿更弱小？” 萧云反问。 闪族勇士们顿时爆发大笑。 连哈比厄身边的高瘦黑影都忍不住用嘶哑低沉的声音嘲讽道：“高拉大侯爵，对比如罗莎玛丽般娇弱矜贵的神圣大公，你已经足够健康强壮，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能够徒手撕裂猛兽的闪族勇士！” “你是魔道师吗？” “你——” 高瘦黑影愣了一下。 萧云波澜不惊地说道：“既然是魔道师，想必已经见过哥哥的使者。” “你哥哥通过‘暗夜导师’向我传达了两个要求，第一，约束密林各族，不许他们过界，第二，尽可能促成你与密林各族的和谈。” 说话间，黑影脱下兜帽，露出苍老而毛发浓密的面容。 “高拉大侯爵，我不是为了挖掘永恒帝国的魔道遗产才隐居密林的艾姆魔道师，我在密林出生，是个土生土长的闪族，密林各族的利益是我作为魔道师的唯一立场。” “挑战正式开始前，我需要亲自向你确认几个问题。” [贤者大人——] 哈比厄握紧拳头。 [不用担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相信高拉大侯爵作为珍贵的神圣家族直系血脉，拥有与他的血统相称的高尚品行。] 说完，闪族贤者走到萧云面前，半睁眼睛，反复打量。 “你的身上……你身上有命运的味道……强烈的不可违抗的命运的味道……告诉我，你会给闪族带来怎样的命运？” “我不知道。” 萧云如实说：“或许你们会在我的带领下走向死亡。” “万物皆有死亡。” 贤者语速缓慢，带着宿命的沉重：“除此以外呢？除了死亡，你还能给我们带来什么？”《 》 39、基建篇：“圣之子”的力量 第39章 基建篇：“圣之子”的力量 “未来——” 萧云顿了一下，笃定地说道：“我会给密林带来全新的未来。” “什么样的未来？” 贤者的眼中爆出精光，声音低沉中透着激动。 “正如我前面所说，将失散六千年的你们带回文明世界是神赋予神圣家族的使命，我会尽我所能地带你们走出密林，和你们一起找到与全世界和平相处的办法。” “我会教你们如何进行农耕养殖，用石头建造房屋，让你们过上更稳定更安全的生活；我会把你们的青壮年编入我的军队，通过战场立功的方式帮助你们获得帝国的公民权、爵位和尊重；我还打算亲自前往库库奇亚，将最近十年被以各种渠道卖到库库奇亚的密林各族都赎买带回高拉……” [您说什么？您计划去库库奇亚把我们的族人都带回来？！] 苏族众人激动不已。 贤者一言不发，乱蓬蓬的眉毛下，精光闪烁的眼睛牢牢盯着萧云，看得萧云都感觉有些不自在了。 哈比厄为首的闪族众人则是目光反复交接，焦点始终围绕萧云。 萧云吸了口气，珍重承诺： “我，吕西安·阿尔-圣提斯在此以神圣家族之名郑重宣誓——” “我将以‘圣之子’的身份带领密林各部走出密林，回归文明世界！” “我将以‘高拉大侯爵’的身份赋予密林各部合法的公民身份，承诺给他们更好的未来！” “我还将前往库库奇亚，把最近十年被贩卖到沿海地区的密林各族全部带回来，帮助他们和家人团聚！” [圣之子！] [追随圣之子！] [命运——] [安静！] 贤者突然开腔，打断苏族人的欢呼。 “典籍预言，尘世的圣所建成后，‘圣之子’将遵循神的引导，发动结束一切战争的战争，永远消除世间的诅咒、苦难和战火。换而言之，‘圣之子’体内蕴藏着媲美神话的强大力量，即便他的外表纤细柔弱，他也会轻易打败闪族最强壮最高大的战士！” 贤者平稳的语气宛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愧是闪族贤者，短短几句话就营造出输赢都对闪族有利的局面。） 萧云暗暗佩服。 随后—— “来自王都的高拉大侯爵，你愿意接受闪族勇士哈比厄的挑战吗？” 萧云点头。 在王都的半年，他每天都如饥似渴地学习，得到包括“草原黑鹰”凯鲁沙在内多位高手的细心传授，也掌握了雅里斯为他量身定做的各种技巧手段，拥有与纤细外表完全不符的强大实力。 他还有系统保护，不怕硬抗哈比厄的拳头。 [哈比厄，你愿意和自称“圣之子”的高拉大侯爵来一场决斗吗？] 贤者又问哈比厄。 哈比厄露出轻蔑的笑容。 在身高两米三、全身都是坚硬如岩石的肌肉、每日搏杀野兽锻炼自己的他眼中，身高一米八二、体型比雅族那群尖耳朵更加纤细、在舒适奢华的宫殿里长大的高拉大侯爵像狂风中的小树一样柔弱可怜。 [放心，我一定手下留情，不让高拉大侯爵受伤。] “双方没有异议，那就准备——开始！” [放马过来吧！] 哈比厄游刃有余地发出挑衅。 他觉得向高拉大侯爵这么弱小的对手主动发起攻击是非常不体面的事情。 [以你的身板，只要能把我打得往后连退三步，就算你赢！] “主人，让我和这家伙——” 蒙格看不下去，主动请缨。 萧云抬手，止住蒙格，一边冷静地审视着自己和对手的差距，一边思考如何利用系统抵消对方的臂力和体重带来的恐怖冲击的同时打倒对方。 （如果不幸被这双胳膊擒拿，就算有系统保护让我不至于被折断颈椎、脊柱，恐怕也几乎没有可能挣脱他的控制！） （唯一的取胜办法是快！快到超出他的反应速度！） （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 确信缠斗只会让自己陷入必败局面的萧云开始挪动脚步，绕向哈比厄身后。 哈比厄自认看穿萧云的盘算，冷笑一声，迈步走到场地中央。 [高拉大侯爵，你花草一样单薄的身体，怎么可能撼动比岩石更坚硬的我！我现在就站在这里，等你从后面发动袭击！] 闪族勇士们跟着哄堂大笑。 苏族人却无不握紧拳头。 蒙格、兰斯为首的骑士们则双目圆瞪，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围殴这个嚣张的蛮族！ 萧云还在绕步。 被哈比厄说穿计划的他大大方方地走到哈比厄身后，一个跳跃袭向哈比厄。 哈比厄毫不犹豫地转身展臂，如老鹰抓小鸡般攻击从后面发动攻击的萧云，有意抓住对方脚踝，将他倒提羞辱。 然而跳跃袭击只是假象！ 哈比厄伸出长度超过三十厘米的大手的瞬间，萧云立刻甩出长鞭，缠住哈比厄的胳膊，并以哈比厄坚实有力的胳膊为力点，拖着长鞭飞旋绕到哈比厄身后，一脚踢中哈比厄的肩胛！ [找死！] 哈比厄暴怒，反手抓盘绕在胳膊上的长鞭，要把鞭子那边的萧云硬拽拉回来！ 结果——⒐伍㈡衣六O㈡巴㈢ 萧云松开了鞭子！ 鞭柄在惯性的作用下砸到哈比厄脸上。 [无耻！] 哈比厄大吼一声，冲着萧云猪突猛进！ 这一次，萧云没有躲闪，在哈比厄的双臂即将锁住自己的关键时刻，身体猛然一低，下腰的同时双手撑地做支点，双腿踢向哈比厄。 “抱歉，我有不能输的理由！” …… [天啊！] [那么小那么单薄的身体，居然撑到现在都没有吃亏！] [太不可思议！这就是‘圣之子’的智慧和勇气吗？] [不，这不仅仅是智慧和勇气，他有强大的实力！] [不错，身体不够坚固的人根本不可能和哈比厄周旋到现在还没有受伤！虽然他身形灵活，但也——哦哦哦！] [哇！] 议论突然停止，闪族和苏族一起发出赞叹的欢呼！ [哈比厄被扔出去了！他居然把哈比厄扔了出去！虽然是用腿把哈比厄踢出去的！] 被萧云用借力打力的手法踢出去的哈比厄贴着地面滑了五六米才勉强停住，胸口多根肋骨隐隐生痛，身体趴在地上，吃了一嘴泥。 输赢已经是其次，当众丢这么大的脸—— 哈比厄恨不得把萧云大卸八块！ 他愤怒地咆哮着，撑起身体，猛扑向萧云。 [艾姆！正面承受我的愤怒！] “没兴趣！” 萧云自知在力量层面不是哈比厄的对手，拒绝和哈比厄正面对决，凭借灵活的身形左右躲闪。 哈比厄唯有步步逼近，不断压缩萧云的移动范围。 [站住！不许跑！] 尚武的闪族勇士们跟着疯狂呼喊。 他们原以为萧云对上哈比厄一定会三两下就被打败，然而战局的展开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哈比厄的一再受挫让他们面上无光的同时也隐隐听到了名为命运的宏大演奏。 [撕了他！捏碎他！] [天都快黑了，快点打倒他！] [哈比厄！哈比厄！] 哈比厄此时也是骑虎难下。 身为闪族首领兼族中第一勇士，尊严不允许他在同胞们面前输掉这场比试，但萧云如随风摇摆的小树般灵活的走位此刻正疯狂消耗他的耐性和注意力，虽然表情依旧冷静、充满压迫感，眼眸深处却不可避免地出现焦虑和不安。 萧云看穿了他的焦虑，一边与步步紧逼的哈比厄周旋，一边故作不经意地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仿佛树干旁站着对他至关重要的人。 （嗯？他在看什么！） 哈比厄被萧云的小动作误导，跟着萧云的目光看向大树，一瞬间的破绽让局势急转直下，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 [嗷嗷嗷啊啊——] 伴随着众多闪族勇士的惊叫，萧云冲向哈比厄，双手紧抱哈比厄的腰，脑袋撞进他的小腹，竟然要—— [他疯了吗！] [这么小的身体怎么可能摔倒哈比厄！] [他一定会被哈比厄抓着腿倒提起来扔地上！] [太可怜——嗄？！] 观众们爆发巨大的欢呼！ 他们不敢相信，如小树般纤细柔弱的高拉大侯爵居然硬碰硬地将身高两米三、重量超过三百斤的哈比厄那强壮如岩石的庞大身体举了起来！ 尽管举高行为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但是—— 紧随其后发生的竟然是—— 哈比厄被高拉大侯爵正面抱住腰硬举起来后，又被高拉大侯爵硬摔在了地上！ 不是体力不支导致的身体掉地上！ 而是以自身为支点，让哈比厄的身体举高后硬抛出去，空中三百六十度加一百五十度大翻滚后后背撞击地面着陆！ 他！竟然！凭实力！打败了哈比厄！ 一时间，全场寂静，只能听见击败哈比厄后因脱力而单膝跪地的高拉大侯爵和被击败后躺在地上久久不能动弹的哈比厄两人此伏彼起的粗重喘息。 但是很快，人群中就爆出了炸裂的欢呼声！ [“圣之子”！这是“圣之子”的力量！] [神灵赋予他的伟大力量！] [啊啊——] 突然间，整个世界安静了，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被冻结，凝结成难以言表的极致的夹杂着敬畏和惊恐的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哈比厄身高两米三，全身都是肌肉，体重超过三百斤，身体还因为鹰雕基因的缘故，手掌有三十厘米长，长度和抓握力都非常恐怖。 而男主尽管经过半年的高强度锻炼已经长了很多肌肉，但由于神圣家族普遍骨骼纤细，体重勉强达到140斤。（一米八的健康男性标准体重是150斤。） 没有系统开挂的一对一公平对战情况下，男主打败哈比厄的可能性基本等于零。 注2：猪突猛进是日语词，指像野猪一样不顾一切往前冲。 下一章，圣光闪烁~《 》 40、基建篇：神之光 第40章 基建篇：神之光 所有人——包括闪族、苏族、随萧云来到此地的玛迦骑士团骑士们以及被誉为密林最聪明的存在的贤者——都在这一刻失去了语言能力，也失去了行动和思考的能力，茫然无措，纹丝不动，宛如活着的雕像！ 他们的目光无一例外地被萧云吸引，或者说，被正缓缓起身的萧云身上的某样东西吸引。 那是一团不可思议的光，它笼罩高拉大侯爵全身、以大侯爵的身体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迸发奇妙的柔和的银光。 世间的一切都在此刻失去了意义。 所有人——不论是被光芒震惊到石化的众人，还是被银色光芒笼罩全身的萧云——全部保持着纹丝不动的姿势，仿佛任何人的任何一点动静都会打破这一瞬的不可思议，为世界带来毁灭的灾难！ 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时间仍在流动。 没有人注意到天空的太阳正随着傍晚的到来而逐渐西沉，本就光线昏暗的密林变得更加晦暗阴沉，衬得萧云身上的光加倍明亮！ 终于—— 太阳完全落下，月亮缓缓升起，萧云体内散发的柔和银光与穿过密密麻麻的林叶的苍白月光交相辉映，连成无法言喻的璀璨！ [——啊啊啊！] 不知是谁发出了惊叫。 空间恢复流动，惊愕与恐惧转化为席卷全身的惊叹和狂喜。 [你们都看到了吗！] 贤者张开双臂，高声呼喊。 [那道光！毫无疑问的神之光！他是“圣之子”！体内流淌着神血的“圣之子！”] [“圣之子”!] [“圣之子”!] [“圣之子”!] 闪族和苏族一起发出惊呼。 紧接着，聚集在圆形广场周围的所有人——不论是苏族还是闪族——全部争先恐后地向萧云跑来，想尽可能近距离地跪拜古老神话预言的“圣之子”！ 两次被摔都不服输的哈比厄，此刻匍匐全身跪在萧云面前，虔诚亲吻他脚边的尘土。 贤者也走到萧云面前，双膝跪地，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发出沙哑而清晰的誓言： [遵照古老的盟约，从现在开始，闪族是您的奴隶，不管您要去哪里，我们都将坚定跟随！遵从您的命令，与您的朋友并肩作战，碾平所有与您为敌之人！] [您所指示的方向，哪怕是地狱的火海，我们也会毫不犹豫冲锋向前，战斗到最后一个人！死后以亡灵的身份从地狱返回，继续为您战斗！] [因为您是神的使者，您的到来是神的意志，您的话语是神的旨意，我们将永远追随您！] [永远追随您！] [永远追随！] [永远！永远！] 闪族、苏族全体齐声宣誓呐喊，激起强烈的回音。 [永远——] [永远——] “我接受你们的忠诚。” 因为外溢的修复之光而被所有人认定是古老预言中闪闪发光的“圣之子”的萧云平静地说着，抬起头，看了眼被树枝割成无数片的夜空和夜空中那轮高傲破碎的苍白月亮。 （谢谢你修复我的身体，LA。） [职责所在。] …… 缓和气息后，萧云看了眼苏族为款待宾客而准备的堆满各式食物的木桌，突然心念一动。 （农神后稷卡！启动！） 出于卡面叠加状态的他走到木桌前，取出夹杂在五彩缤纷的水果中的一枚比拇指略大些的红色小果。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萧云身上。 “我不知道你们现在称这种果子是什么，但在永恒帝国时代，这种果子的名字是圣女红果，个头可以长到我的手掌那么大，味道酸甜可口，可以直接生吃，可以去皮后熬制成圣女红果酱，也可以作为蔬菜参与至少一百种美食的烹饪。” 随后，他又拿起散落在诸多食物中间的几颗表面包裹着淡黄麸皮的禾本科稻属植物种子。 “你们知道这些看起来很不起眼的颗粒在永恒帝国时代是地位不亚于小麦、大麦的极重要的粮食作物吗？” [欧瑞兹居然……] （原来稻谷在这个世界叫欧瑞兹。） 萧云记住这个信息，继续说下去。 “欧瑞兹作为粮食作物，不仅可以充饥，还可以酿酒、制糖。并且，由于它的耕种时间和小麦、大麦错开，永恒帝国的人们在文明早期已经懂得如何错时耕作获得一年至少两次的粮食收成，部分地区甚至可以一年三次成熟。所以，在你们的神话中，你们的祖先生活在没有饥饿没有寒冷、每天都吃饱的美丽世界。” “而我，生来就知道如何让欧瑞兹从密林的野草变回重要的粮食作物稻米的办法，如何提高大麦、小麦的产量，以及如何通过错时耕种、合理灌溉获取粮食大丰收……” “您说什么！您、您居然连这些都知道……” 闪族贤者整个人都惊呆了。 现场的蛮族众人眼中更是流出近乎惊恐的崇拜。 [您的手指又直又软，皮肤也是没有被太阳暴晒过的白皙，居然能……] [我们谁都没有见过永恒帝国的东西，您比我们更年轻，却……这毫无疑问是神谕！] [果然是神话预言中的“圣之子”！] [追随“圣之子”！] [都别吵！安静！] 哈比厄大喝一声，打断众人的争吵。 [不要打扰“圣之子”和大贤者说话！] 人群再次静下来，无数双眼睛追逐着萧云。 萧云捧着稻谷走到贤者面前：“关于永恒帝国，你知道多少。” “我……” 贤者摇摇头，无奈地说道：“关于早已毁灭的永恒帝国，我知道的并不比为挖掘永恒帝国的遗产而来到密林的艾姆魔道师们更多。但是，您此刻所说的内容——与我掌握的内容完全重合，除了部分物品的名词称呼不同，其余描述几乎一致。” “原来如此。” 萧云诚恳地看着目光炯炯的众人，坦言道： “老实说，我并不知道你们遵从的古老神话中提及的‘结束一切战争的战争’会以何种形式爆发，也不知道世界的命运最终将走向何方。我现在可以给出的承诺仅仅是我将尽我所能地带你们走出密林，重现六千年前的荣光，以及——” “追随我，你们得到的不仅仅是未来，也有死亡和战争，你们要想清楚！” “命运的号角已经吹响，追随您是我们的职责！为您战斗是我们的荣耀！” 贤者高举双手，用尽力气般呼喊道。 在场所有人齐声诵念。 [战斗！战斗！] [荣耀！荣耀！] [踏平死亡！直到最后一刻！] …… …… 这是一个美好的早晨，绿意盎然，鲜花盛开，鸟儿停在枝头发出清脆的鸣叫，树叶随风声沙沙作响，生命在不知不觉中迎来日出，阳光照亮高拉地区独有的色泽浓烈的天空。 站在密林边沿眺望四周，可以看到后方线条优美平缓的塔利亚山脉化身天然屏障，持久而稳定地抵挡着来自死亡大沙漠的饱含砂砾的狂风，前方是发出深蓝光芒的喀斯河，古老的河流蜿蜒流长，孜孜不倦地滋养高拉，一直延伸到看不到的远方。 萧云骑着马，在兰斯、蒙格等人的跟随下，愉快地沿着两旁开满野花长满绿草的道路，返回黑城堡。 沿途看到喀斯河岸的村庄升起一缕又一缕的炊烟，衣着朴素的农民在刚长出庄稼的土地上辛苦劳作，孩子们叽叽喳喳蹦蹦跳跳地穿行在田地间…… 蒙格不由心旷神怡，拉紧缰绳追到萧云的马旁，感慨道：“多么让人心满意足的景象啊，我有理由相信，高拉将在主人的治理下变成媲美王都的繁华之地。” “此时此刻确实非常美好，但是——” “但是什么？” 蒙格困惑地问道：“您担心未来发生变数？” “是的。” “可是——” 蒙格疑惑不解。 “定居此地的垦荒者心甘情愿接受您的统治，布鲁诺为首的四位伯爵见过路易斯的不幸后也向您献出了忠诚之剑，苏族和闪族经过昨晚的事情更是全员向您跪拜。如今的高拉，已经没有力量能够阻碍您。” “至于王都——在大公殿下的光辉照耀下，暴君也不敢轻举妄动。” “——大侯爵阁下！是大侯爵阁下！” “高拉大侯爵阁下万岁！” “大侯爵阁下，请代我向您哥哥问好！” “万岁！” “……” 仿佛为了印证蒙格的话，农田里劳作的农民看到萧云等人经过，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发出兴奋的欢呼。 孩子们也带着山里的野果、野花跑来，将萧云和他的马团团包围。 “大侯爵阁下，请收下我们做的花环。” “大人，这些果子送给你！” “大侯爵阁下你好漂亮，像童话里的王子。” “大侯爵阁下，我能摸摸你的衣服吗？” “……” 听着孩子们天真无邪的声音，萧云露出会心的笑容。 这时，萧云突然感到莫名的不适。 他看向不适的源头：密林边沿的树荫下站着一个黑发青年，身材苗条，长相极美，却让人感觉极致不适，仿佛整个人都是用某种淫邪下流的东西做成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萧云接受闪族、苏族跪拜，角落里偷窥的暗夜导师和魅魔） 暗夜导师（兴致勃勃）：公主殿下的弟弟果然不寻常（眯眼思考）他身上的光……我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光芒……仿佛燃烧整颗恒星的强烈能量，却表现得异常温柔，不知不觉就把他的身体损伤全部修复…… 魅魔（一边流口水一边擦嘴巴）：……吃下他的精华，我的身体说不定会比公主殿下更加水润白皙。而且身体里有了他的精华，我就可以幻化成小鸟的样子溜进银月宫诓骗公主殿下，把公主殿下也……嘿嘿嘿…… 注1：圣女红果就是番茄，原始种的番茄的果实只有圣女果大小，超市的大番茄是现代育种的结果。 注2：欧瑞兹是Oryza sativa（稻米的拉丁文）的音译。 注3：这个世界的魅魔是一种人造魔道生物，以生物的精华为食。原则上只要精华充沛，不管男、女、动物甚至植物都可以做他的进食对象。不过魅魔大部分时候找男人进食，因为男人的精华更浓郁以及和男人进食的过程更爽。 并且魅魔可以在进食对象的精华未完全消化时，幻化成该段精华提供者的样貌，用于引诱其他人。消化完毕，他就会失去精华提供者的样貌，变回主人为他制作的人类形态。长期得不到有效进食或是被魔道师惩罚都会让他无法维持人类形态，崩解成类似阿米巴原虫（鼻涕虫）形态。 下一章，魅魔哥要来挖墙脚（bushi）《 》 40-50 第41章 基建篇：魅魔来访 路遇让人感觉不适的奇怪男子的插曲并没有在萧云脑中停留太久。 众所周知，高拉虽然是帝国的边境，但在高拉密林深处，生活着多位实力超群的魔道师。 对魔道世界有一定了解的萧云由此判定这个全身都仿佛是用某种淫邪下流的东西做成的奇怪家伙是某个隐居此地的黑魔道师的私用使魔。 ——白魔道要求修行者必须摒弃世俗的欲望，但黑魔道不要求修炼者禁欲，几乎每个黑魔道师身边都有专门用于满足自身欲望和招待访客的使魔。 （多半是奉主人命令外出收集魔道物品。） 萧云漫不经心地想着，在兰斯、蒙格等人的陪同下，穿过欢呼招手的人群，返回黑城堡。 …… …… 和密林苏族、闪族达成协议的第三天，突袭黑城堡之夜留下的苏族、闪族勇士尸骨便已全部归还密林。 第四天日出时，苏提亲自带队，领着包括苏纳在内的五百名苏族青壮年和八十名身高超过两米的闪族壮汉组成的队伍抵达黑城堡。 本就身经百战的他们将在此处接受至少两个月的军事特训，然后穿上量身定做的铠甲，或是加入新成立的高拉骑士团，或是成为能够和魔道部队搭配战斗的巨剑战士。 [为您效劳是我们的无上光荣。]漆令旧泗陸姗七伞0 “得到你们的忠诚也是我的无上荣幸。” 萧云静静地说着，让蒙格领他们熟悉黑城堡，并让约翰-迪尔安排五百八十人的住宿与生活所需。 “遵命。” 众人退出，大厅恢复安静，萧云离开座位，走到石窗前，看着窗外照耀万物的太阳，心绪起伏不定。 （雅里斯现在正在做什么？他和埃德蒙的关系是否正持续恶化？） （敌人……我们的敌人……那个操控三宫、称呼雅里斯为“神之子”的人……试图用魔道催眠控制“我”当众杀死雅里斯的人……他们是谁？为什么这么做？“我”垂死时所说的雅里斯的命运又是什么？） （我究竟什么时候才有能力窥探雅里斯的世界……） “——大侯爵阁下！” 萧云转头。 来者是外号“变色虫”的里德堡最高军事指挥布鲁诺·李伯爵和他的侍从。 “什么事情？” “我……我……” 布鲁诺有些犹豫。 “难以启齿？” “这个、那个……好吧！我确实有一件事情想向您禀告。” 布鲁诺狡黠一笑，谄媚的脸上流露出奇妙的淫邪：“里德堡昨天来了个流浪艺人，他的身体非常柔软，长得也很漂亮。” “这种小事不用特意向我报告。” “我——” 布鲁诺咬了咬牙，说：“我想把他介绍给大侯爵阁下。” “我？” 萧云愣住。 （我看起来像那种人吗？） “以大侯爵阁下的容貌和身份，自然不可能看上这种兼职做身体买卖的流浪艺人，但是他的歌舞技艺非常精湛，长相也是边境难得一见的美貌。有他在身边，或许能为大侯爵阁下稍许排遣边境生活的枯燥寂寞。” 布鲁诺满脸谄媚地滔滔不绝，并让身旁穿侍从服饰的黑发青年抬头。 （这……这……） 萧云愣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无法掩饰内心的惊讶。 但是他的惊讶并非因为青年的长相出乎预料的漂亮，虽然此人确实长相迷人，身材苗条，腰肢柔软，黑色的长发整整齐齐地披在脖子后面，皮肤白得出奇，隐隐散发出蛇类生物的清凉、滑腻气息，睫毛很长，深棕色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湿润，让人联想到林子里受惊的小鹿，嘴唇是鲜亮饱满的红色，闪着柔滑肉感的光泽。 这是一张非常美丽的脸，精致得宛如名师雕刻，但也正因为他的脸看起来太过精致整齐，反而让萧云感到强烈的不适，甚至产生了眼前的脸是魔道造物的别扭感。 布鲁诺没有看出萧云眼中的强烈厌恶。 误以为高拉大侯爵对自己献上的礼物异常满意的他洋洋得意地命令道：“罗米拉，向大侯爵阁下介绍一下你自己。” “遵命，大人。” 罗米拉张嘴，吐出和样貌相符的有些女性化的柔软妩媚的声音。 “我叫罗米拉，母亲是库库奇亚的女人，父亲是某个光顾过母亲生意的男人。” “既然在库库奇亚花街出生，为什么离开库库奇亚做流浪艺人？以你的样貌很快就能在库库奇亚的花街获得巨额财富，不是吗？” “因为……” 罗米拉眼珠转动：“我喜欢自己选择客人。” “哦？” “以我的样貌，留在库库奇亚的花街，确实能迅速获得大量财富。可惜比起大腹便便满身臭味又丑又短的富商，我更喜欢高拉大侯爵您这样的美男子。” 说到这里，罗米拉用他红艳过度的舌头舔了舔红润肉感的嘴唇。 充满淫邪气息的动作让萧云瞬间想到了前几日偶然瞥见的让他感觉强烈不适的黑发男子。 （原来是他！） “……然而您这样的人几乎不可能出现在花街。因为您又美丽又尊贵，只要勾勾手指，就能让男人女人主动献上自己的身体，根本不需要用金钱购买爱情，不是吗？” “说下去。” “于是我离开库库奇亚，成为流浪的歌舞艺人，寻找值得我献上身体的美男美女。当然，没钱的时候，我也不介意和愿意出高价买我的家伙们过夜，哪怕他/她长得很丑。” “你——” 猛然意识到自己正是罗米拉口中那个“花钱买自己和他过夜的长得很丑的家伙”的布鲁诺心头蹿火。 “大侯爵阁下，您愿意收下我吗？我不要钱，也不要求您的爱，只求您允许我留在您身边做您的仆人，贴身伺候您。” 罗米拉痴迷地看着萧云，仿佛被他抓住了灵魂。 （这家伙显然是奉他的魔道师主人命令前来监视我、查探我，而我……） 一番思考后，萧云严肃地说道：“我明白了。既然你如此坚持，我就允许你留下。” “哦！非常感谢，万分感谢。” 罗米拉用颤抖的声音表达热烈的感谢：“能够得到大侯爵阁下的赏识，我感到无比荣幸，请允许我现在就为大人展示我引以为傲的舞蹈。” “没有音乐也不要紧？” 萧云反问。 他必须尽快摸清罗米拉的底细，查出罗米拉的魔道师主人想得到什么。 “没问题！没问题！真正的舞者即便没有音乐也能表演舞蹈。” 罗米拉温顺地回答道，郑重起身，展开双臂，摆了个以人类的肢体几乎无法完成的高难度姿势，随即以身上叮当作响的饰品为伴奏，开始蛇一样扭曲的舞蹈。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无比柔软灵活，仿佛蛇在缠绕扭动，时不时还故意慢动作摸身体、舔嘴唇、舔手指，搭配他本就异常湿润的眼睛、红润肉感的嘴唇、白到滑腻的皮肤—— 布鲁诺痴痴地看着罗米拉。 他已完全沉醉于罗米拉用充满暗示的动作构造的粘稠淫靡的梦中，彻底忘记被罗米拉当成“花钱买自己和他过夜的长得很丑的家伙”的怒火。 萧云却面色紧绷。 第一次被罗米拉用充满挑逗和暗示的眼神注视时，他险些沉醉其中，如果眼前没有及时浮现雅里斯那双如夜湖般璀璨灿烂又神秘深邃的黑眼睛的话。 挣脱罗米拉营造的黏腻粘稠的幻象后，再看蛇一样的舞蹈，萧云只感到强烈的不适。 （——不对，他不是蛇，他是用比蛇更加粘稠、淫靡、下流的物质做成的。） 萧云心有余悸地想着。 “好了！你可以停下了！” “为什么？” 罗米拉没有停下。 他一边跳舞一边眨动湿润的眼睛，可怜巴巴地问道：“大侯爵阁下不喜欢我的舞蹈吗？” “你的舞蹈——” “大侯爵阁下，你真的很漂亮，又干净又漂亮。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我想看着你，一直就这么看着你，像现在这样……” 伴随着扭动，罗米拉来到萧云身旁，红润肉感的嘴唇贴向萧云的耳朵，试图用舌头包裹他的耳垂。 萧云顿觉恶心至极，反手拔剑砍向罗米拉！ 哗啦—— 罗米拉的身体被拦腰砍成两截，断口处却没有一点血，甚至看不到红色，下半截身体掉在地砖上，融化成白色的粘稠的物质。 “真是个粗暴激烈的家伙，一点都不像你那位优雅狠毒的哥哥。” 罗米拉吃吃地笑着，被识破身份的他毫无顾忌地释放淫靡下流的气息，白色的手指拉成细丝，收回地上的白色粘稠，腰侧断口长出全新的白皙滑腻的双腿。 “喂，大侯爵阁下，拥有最高贵的神圣蓝血的你有没有兴趣和我这个最低贱的魔道生物玩个刺激的游戏？” “如果你赢了，我把我知道的各种秘密全部告诉你，如果你输了，你也只需今天晚上和我睡一次。” “我活了一千多年，没有哪个男人或女人能拒绝我带来的快乐。即便是你哥哥那么高傲矜贵的人，只要我顺利爬上他的床，就一定可以让他坠入我的狂喜深渊。” 魅魔舔着手腕，无耻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注1：魅魔对神圣家族的血脉尤其是雅里斯有强烈的执念。 一方面因为他是公认的最卑贱的魔道生物，而神圣家族是公认的最高贵的神圣蓝血，用最卑贱的身体引诱最高贵的血脉，这种事光是想想都会让他产生极致的兴奋。 另一方面，暗夜导师给魅魔的人类皮囊是模仿神圣家族的直系血脉捏出来的。当然，为了避免触怒雅里斯，暗夜导师给魅魔捏的脸和雅里斯的五官相似度并不高，叠加气质、举止、谈吐等因素后，实际只剩下黑发雪肤红唇这三个相似点。 然而魅魔满脑子都是纵欲，发现雅里斯也是黑发雪肤红唇却气质高贵优雅、和淫邪下流的自己完全不一样后，反而产生了把神子拉下神坛的恶念。 注2：罗米拉这个名字是罗密欧和卡米拉的拼合。 总之，魅魔老哥盯上男主，想大干一场~（双重含义.jpg） 第42章 基建篇：魅魔的引诱 “我拒绝。” “为什么？” 罗米拉睁大湿润的眼睛，难以置信。 “这场游戏不管输赢，你都能得到好处，不是吗？” “赢了，我会把我这一千年来用各种手段获取的不为人知的顶级隐秘告诉你，输了，我将用一整夜的时间给你世间最极致的快乐。” 魅魔伸长舌头，用一种极下流的姿势舔过黏稠的手指。 “高拉大侯爵莫非还是个没有尝过快乐滋味的纯真处男，所以才对我如此冷漠，不加思索地拒绝？那我可就更加兴奋了。有我这么经验丰富的老师每天晚上贴身教授，你一定会成为你哥哥最好的——” “闭嘴。” 萧云忍无可忍，摘下雅里斯让魔道塔为他制作的内封小型魔道法阵的水晶护符，扔向魅魔。 “滚！” “喂——” 魅魔没想到高拉大侯爵对自己的挑衅话语的反应如此激烈，也没想到萧云身上不起眼的水晶护符内封着威力不小的魔道法阵，一时猝不及防，被魔道法阵当场撕成碎片，构成身体的白色的粘稠的液体渗入地砖裂缝。 “公子——” 三位穿黑斗篷的魔道士自阴影处突兀浮出，低着头，用嘶哑低沉的声音禀告道：“魅魔已经逃走。” “可以追踪吗？” “他的主人是一位实力远超我们的强大魔道师。” “哦……” 萧云点点头。 “他还会回来吗？” “魅魔是一种极低等原始的魔道生物，构造简单，智商很低，除了能引诱欲望，并无任何攻击能力。但也因为如此，几乎没有结界可以有效抵挡魅魔的入侵。” “因为简单，反而……” “如果是殿下的话，或许知道如何有效抵抗魅魔入侵。因为历代大祭司都是魅魔和驱使魅魔的黑魔道师们最热衷的引诱对象。” “明白了，你们下去吧。” 萧云挥手让魔道士们退下。 “遵命。” 魔道士们欠身行礼，如黑雾般融化在阴影中。 一旁的布鲁诺看得目瞪口呆，必须竭尽全力才让自己不至于失声惊呼。 他知道高拉的密林深处生活着多位实力强大的魔道师，也知道神圣家族和魔道世界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神圣大公又被称为魔道大公，但是—— （刚才的事情……） “刚才发生的事情，不能对外泄露一个字。” 萧云冰冷地警告布鲁诺。 “我或许不会因为你把这件事传扬出去就严惩你，但那个魅魔以及指使魅魔接近我的魔道师……” “遵命！遵命！” 布鲁诺冷汗直冒，抖如筛糠。 就算外号“变色虫”，他也是个武将，不想和包裹在黑暗迷雾中的魔道世界扯上关系。 …… …… “——我和往常一样在隔壁房间，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摇铃呼唤我。晚安！” 说完惯例的话语，侍从将魔道照明灯调到最低亮度，低着头，退出房间，带上门。 萧云把脑袋靠在枕头上，看了眼窗外苍白的月亮，突然感觉眼皮有些沉重，空气中弥漫着压倒性的寂静。 房间里没有风，淡得几乎和阴影融为一体的床柱投影却贴着地上发生不自然的摇曳。 萧云顿时睁开眼睛。 “谁！是谁！” 低声喝问的同时，萧云抓住脖子上的淡红色水晶吊坠——这个吊坠是他离开王都时雅里斯给他的护符，它曾是雅里斯的贴身物品，里面封存着雅里斯亲手制作的神秘法阵。 “是谁！谁在哪里！” “不要躲躲藏藏，我能感觉到你！出来！立刻给我出来！” 【吕西安……吕西安……】 熟悉中带着少许不自然的甜腻的声音在心头响起。 萧云惊得险些跳起来。 “——谁！你到底是谁！” 【……我的声音……吕西安，你分辨不出我的声音吗？】 “啊……” 萧云倒吸一口凉气。 过度的惊愕让他没有注意到房间内的空气正变得粘稠滑腻，大量难以用语言描述的不洁物质涌入其中，与物品的影子紧紧纠缠，邪恶地摇晃着，仿佛它们下一秒就会活过来。 黑暗似乎有了生命，黏糊糊地贴合床柱往上爬，像水藻一样扭动着身体，痛苦而粘稠地翻滚流动。 连窗外的月亮也变得黏糊糊，好像一块巨大的爬满蛆虫的即将腐烂融化的白色奶酪。 神秘的低语还在继续。 【吕西安，你听不出哥哥的声音吗？哥哥很想你，非常非常地想你……】 “你、你说什么！哥哥，你现在不是应该在神塔第九层，怎么会……” 【我现在确实正在神塔第九层，但是好痛苦……非常痛苦，我快要承受不住……吕西安，我需要你……需要你借给我力量……】 “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萧云紧张地问道。 【很简单，你只需要把你的精华注入我的化身……我会捏一个化身送入你的房间，你和他进行最深层次的接触，以他为媒介将力量传递给我……】 萧云全神贯注地听着，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就这么简单？” 【确实听起来有些过分简单，但魔道并不是层次更高越复杂，尤其是这种涉及灵魂层面的东西……吕西安，不要再想其他的事情，安心和我的化身进行最深层次的接触吧，全身心地投入，这样才能更好地帮助我……我好痛苦……我需要你……我唯一的骨血兄弟……】 “哦。” 萧云握紧水晶护身符，慢慢说道：“很有趣，请继续。” 【你不愿意帮我？】 声音听起来有些愤怒。 【你不是一直都对我言听计从吗？这些年来，我如父亲、母亲般深爱你，把能给你的都给了你，现在仅仅要求你帮我一次，为什么你竟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难道你对我的爱是虚假的？你只想从我身上索取，不愿意为我付出？】 “我愿意为哥哥付出，不管哥哥要我做什么。” 【那就赶紧和我的化身做最深层次的接触，把你的精华注入他的身体，传递给我。剩下的所有事情我会处理，你不用担心。】 “好。” 萧云的声音带着嘲笑：“深夜穿过魔道结界潜入我的卧室的家伙，你准备的所谓化身在哪里呢？” 【你胡说什么！我是你哥哥！我是雅里斯！】 “不，这是一场闹剧，一场破绽百出的愚蠢的欺骗。” 萧云撑起身体，冷冰冰地看着如水草般扭曲狂舞的黑暗。 “从一开始，我就感到奇怪。雅里斯虽然被誉为神圣家族五千年传承孕育的魔性之血，一举一动都会让人感受到无法抵挡的诱惑，但他的诱惑像泉水一样干净透彻、不知不觉间就渗透全身，不会让人产生甜到发腻甚至谄媚的感觉。” “何况你提出的解决办法还是他最不屑的办法！即便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这一种办法能帮到他，骄傲的他也绝不会选择这个办法！” 萧云大声咒骂道：“安排魅魔接近我的魔道师！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 黑暗一阵沉寂，传来莫名其妙的心跳。 然后，声音再次响起。 【吕西安，你在说什么？你居然怀疑你哥哥？这是多么可悲的发展……】 “别再演戏了，邪恶的家伙。” 萧云恼怒地喊道：“赶紧说出你的真实身份！否则我就摇铃让隔壁房间的魔道士们驱逐你！” 【没用的，你无法喊来任何人。】 黑暗显露它的本质，带着窃笑的阴毒。 【我想和你说悄悄话，又不想让那些可恶的魔道士们打扰我，于是偷拿了主人的物品，在你的房间设下一个特殊的直通你的梦境的结界。】 （原来是梦境通道，难怪他刚才一再寻求我的允许。） 萧云松了口气，嘲笑道：“梦境通道确实是唯一无法完全封闭的通道，但只要身为梦境主人的我不许你接近，你就永远无法真正地触碰我！” 【好吧，被你看穿了。】 伴随着嘲讽的心语，浓密而黏腻的气息像波浪一样从黑暗中涌出，凝结为躯体，以初生的姿态站在床前。 毫无疑问，这是一具美丽的躯体。 白皙的身体纤细而柔弱，黑色长发在月光下闪闪发光，仿佛随时可能融入黑暗，黑眼睛神秘而深邃，正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床上的弟弟，嘴唇红润宛如珊瑚果实，嘴角微微扬起，带着可疑的笑容。 “你终于还是出来了！” 萧云强忍着愤怒，大声呵斥：“变回去！不许用雅里斯的样貌出现在我面前！” 【为什么不可以用雅里斯的样貌出现在你面前？你不喜欢吗？】 刻意幻化成雅里斯样貌的魅魔抬手，抚摸红润的嘴唇，白皙的手臂上缠着柔软的黑发。 【我是个非常低等的魔道生物，只能在体内有他人的精华时暂时变化成那个人的摸样。但这里是你的梦境，我可以借助你对雅里斯的记忆变成他的摸样。】 【你对他的记忆越清晰，我幻化的他就越接近真实的他，或者说，你眼中的他。】 魅魔发出咯咯笑声，陶醉地抚摸着身体。 【不愧是神圣家族的至高纯血，每一寸肌肤都那么美……可惜无法带回现世，只能在你的梦里抚摸……喂，你真的不想和我做点快乐的事情？这么漂亮的身体居然必须恪守贞节，太浪费了……】 作者有话要说： 西方民俗传说中，魅魔（Succubi）的起源是《圣经》里的夜魔莉莉丝，而莉莉丝之名源自两河流域苏美尔人与阿卡德人传说中的莉鲁（Lilu），意为“暗夜”与“计谋”，所以，魅魔天生懂得如何钻进男人的梦境骗人~ 第43章 基建篇：魅魔的挑拨 “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云提高声音：“回答我！” 【——我想干什么？你说我想干什么？】 魅魔裂开嘴，仿佛嘲笑一般看着萧云，双手持续不断地做出污秽的动作。 【我对你一见钟情，无论如何都想和你过夜。为了爬上你的床，想尽一切办法设计你、接近你。】 【魅魔作为一种低等生物，向来智商不高，今晚的诡计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高级的圈套了。】 魅魔嘟着嘴，努力做出可爱撒娇的模样。 “你让我感到恶心。” 【恶心？】 魅魔发出刺耳的声音。 【吕西安，这可是你最在意的哥哥的面容，你怎么能感到恶心？】 “正因为雅里斯是我最在意的哥哥，我才格外不能容许你在我的梦中用他的面容做如此污秽下贱的动作！” 【哦……原来如此……太像了确实容易让人感觉不适~那我稍稍调整一下吧~】 魅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抬起双手，从脸颊开始，滑腻地抚摸。 白皙修长的手指划过，本就容易让人联想到绝世美女的五官彻底脱去男性痕迹，神秘深邃的黑眼睛蒙上一层可疑的潮湿，媚俗轻浮的眼角下方添了一颗泪痣，红润的嘴唇闪烁肉感的光芒，如丝缎般的长长的直发成了蛇一样蜿蜒扭曲的卷发，蓬松地落在光滑的肩膀上，扫过胸前新堆起的近乎晶莹的丰满，让纤细的腰肢变得更加不盈一握…… 【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样？】 魅魔盘弄头发，兴致勃勃地扭来扭曲。 【这个身体是我的前主人为我制作的躯体，我很喜欢，但是老东西不喜欢。他喜欢高级感十足、看起来高攀不上的东西。】 【我知道你此刻正在心中嘲笑我，觉得我品味低俗下贱。尽管笑出声吧，我完全不会生气。】 【毕竟我只是个低等的魅魔，无法像你哥哥那样……他既有绝世的美貌又有与美貌相配的骄傲和智慧，即便被选做众神的娼妓也依旧保持着高傲与优雅，仿佛他不是被关在名为太阳帝国的黄金囚笼的宠物，而是整个星球的统治者。】 甜腻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苍老，潮湿粘腻如软体动物的身体浮现大理石雕刻一样坚硬冷峻的质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异国情调的香味。 “——你说什么？” 萧云坐直身体，指派魅魔接近自己的黑魔道师终于忍不住了。 【我说……你哥哥是个很特别的存在，他太过智力超群，很小的时候就看穿了世间的一切。饱受天才的孤独困扰的他于是以身体为筹码从众神手中获取了世界的秘密，尽管这一行为让他本就脆弱的身体彻底失去自由，变成困在黄金囚笼里的美丽小鸟。而你是当前世界唯一能从他手中得到世界的秘密的人。】 “所以你安排魅魔接近我，想通过我从哥哥手中获取世界的秘密？” 【不愧是哥哥的弟弟，几句话就理清了真相。】 “是你的魅魔智商太低，随便交谈几句就暴露了自己。” 【罗米拉确实蠢笨，成天自作聪明地偷拿我的东西溜出去，却没有发现每一次成功的偷拿、偷跑都来自我的默许。我故意放他乱跑，他的愚蠢和贪婪总让我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我怎么感觉你的智商也有点……） 萧云腹诽。 “这一次——” 【这一次同样如此。】 以魅魔的身体为中心，如地狱深处涌动的黑暗潮汐般强烈恐怖的气场在房间内肆无忌惮地扩张，挤压着萧云。 【你们兄弟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让我觉得有价值的东西……最初的时候，我的目光落在你哥哥身上，他的美丽和智慧深深地吸引着我，哪怕他骄纵、傲慢、任性、喜新厌旧……或许，正因为他脾性一贯恶劣，骄纵傲慢又善变无情，我才对他更加感兴趣。】 （你是抖M吗？） 萧云暗暗吐槽。 【不过现在，我觉得你更有意思。】 【刚开始的时候，我完全不关心你。相较于如罗莎玛丽般绚烂华丽的雅里斯，你既不聪明也不懂事，唯二的天赋是唱歌好听以及轻微的灵魂回溯能力，像一丛不起眼的路边小白花，一只屁股上粘着蛋壳的雏鸟。我因此一度以为雅里斯那么宠爱你、把你留在身边亲自照顾仅仅因为他实在太孤独，需要一个永远不会背叛他的人陪在身边。】 【直到那一天……你死而复生的那一天……那天以后，你像换了个灵魂般变得聪明勤奋、机敏懂事，处处给人惊喜。最让我无法理解的是，你的身体里似乎沉睡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强大脉动——每当你需要力量时，它便会迸发出恒星般磅礴的能量。】 （脉动？能量？他说的不会是系统吧？） 萧云不觉提高了警惕。 【现在想来，你的所有不寻常都是从死而复生那天开始的……而雅里斯……很小的时候就洞穿了世界的过去与未来的雅里斯显然早知道你命中注定会发生如此不寻常的蜕变。于是，在你还没有展现出不寻常的幼年期，这个残忍的怪物便设计杀死所有亲人，以哥哥之名将还是雏鸟的你占为己有。】 “你说什么？” 萧云发出惊呼。 （雅里斯怎么可能……他……他明明……） 【你不知道吗？】 见吕西安的好奇心被吊起，“魅魔”张开嘴，拉出一个极其邪恶的弧度。 【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外公还有你可怜的表妹，他们全部死于雅里斯之手！他要把你占为己有，但是他们不许他接近你，于是他一个接着一个地杀死了他们。】 【首先是你们的父亲，伊莱克斯大公，他死于十二岁的雅里斯精心策划的一场完美意外。接着是你的母亲，可怜的艾莉丝夫人，她在伊莱克斯大公死后不久就被安娜大公妃逼迫，不得不服毒自杀。而安娜大公妃的这一举动本就在雅里斯的算计中。】 【艾莉丝夫人死后的第四年，你的外公按捺不住对你的思念，以花匠的身份进入银月宫，雅里斯对此很不满，于是，那年冬天，你外公意外落水死去。老人去世后，你的表妹、十四岁的米莉亚向你求助，你把她带到雅里斯面前。当着你的面，雅里斯温柔地收留了孤立无助的米莉亚，但是仅仅过去一个月，米莉亚就被雅里斯命令魔道士杀死了！】 【这才是真正的雅里斯，一个热衷于把自己打扮成光明圣人的骄纵、任性、傲慢的黑暗帝王，天生的怪物。埃德蒙和他比，根本就是还没学会走路的婴儿。】 洋洋洒洒说完惊悚可怕的阴谋，黑魔道师得意地等待着被震惊包裹的吕西安的反应。 萧云紧握了胸口的水晶护符。 （不要相信他！雅里斯不是这样的人！） （如果雅里斯真如这家伙所言是个十二岁就谋杀生父的极致冷血无情之人，为什么至今没有对伤他更深的安娜大公妃下杀手？） （一切都是黑魔道师的蛊惑！他试图让我憎恨雅里斯，投入他的阵营！协助他从雅里斯手中获取世界的秘密！） “……如果你认为编一些下三滥的谎言就能挑拨哥哥和我的关系，那就大错特错了！” 【真的吗？你真的完全不相信？】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萧云尽可能地表现平静。 （雅里斯说过，魔道师们不仅擅长用幻觉、谎言蛊惑他人，也会故意挑起他人的激烈情绪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和强大的黑魔道师打交道，必须随时保持冷静和耐心，不能让他们觉察到内心的真实情绪。） “我对雅里斯有绝对的信任，哪怕他真如你所言杀死了我们的父亲、我的母亲、外公以及表妹，他也一定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我相信他，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相信他。他对我而言是不容怀疑的绝对！” “这里是我的梦境，只要我不同意，你就不能接近我，也带不走我。所以，别再对我胡言乱语了。在我这里，你注定什么都得不到。” 【可恶！可恶！】 黑魔道师被萧云激怒，思绪像深渊般激烈翻滚。 但紧接着，他又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好吧，今晚的见面到此为止。我先走一步，让罗米拉继续他愚蠢可笑的引诱吧~】 奇怪的笑声远去，黑暗退却，房间再次充满黏腻淫靡的空气。 【……魅魔这类低等的魔道生物被血脉高贵的你看不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你真的完全不考虑和我试试吗？】 对刚才的事情一无所知的魅魔罗米拉扭动白皙的身体，极尽谄媚。 【你要去库库奇亚解救被卖到沿海做奴隶的蛮族，而我刚好在库库奇亚有很多人脉和产业。只要你和我睡一次，我就把我在库库奇亚的产业送给你，并且帮你找回流落到库库奇亚花街的蛮族~】 【啊，美丽又尊贵的吕西安公子，允许我爬上你的床吧~我发誓，我会让你很舒服，比你哥哥给你的更加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 暗夜导师关于雅里斯的黑暗面的发言的可信度仅有50%，雅里斯虽然对喜欢的东西有强烈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但他也擅长杀人却不弄脏自己的手。 男主：哥哥绝对不可能伤害我~你们在挑拨离间~ 第44章 基建篇：魅魔的诅咒 “滚出我的梦境！你让我恶心！” 萧云愤怒地看着罗米拉，如海洋般湛蓝的眼睛深处正闪烁着激烈的红色的火焰。 【我只是爱慕你，我——】 “闭嘴！” 萧云的眼睛燃烧着火焰，让魅魔不由自主地颤抖退缩。 “如果你真心爱慕我，就不该要挟我、诱骗我！他人或许因为你是魅魔而看不起你，但我憎恨你、驱逐你，只是因为你与黑暗为伍、成天不做好事！” 一瞬间，魅魔沉默了，仿佛被击中要害般痛苦地摇晃着身体，黏腻放荡的脸庞逐渐露出闷闷不乐的神情。 【你是尊贵的神圣血脉，你可以完全不在乎对方的身份、血统，平等地怜悯世人，做与身份不符甚至违背道德的事情，因为在西大陆，没有谁的血统比你们兄弟更高贵。但是我……一个最低等最卑贱的魔道生命，哪怕拒绝与黑暗为伍，努力学习贞洁高贵，也没有人会相信我。】 “只要你存心改过，我相信世人——” 【没用的！人心的成见是无法改变的！】 魅魔的声音突然激昂，白皙的脸庞散发着毛骨悚然的腐烂气息，黑色的眼睛让人联想到骷髅空荡荡的眼窝、宇宙沉淀的污秽。 【我当然知道你为什么对我的引诱始终无动于衷。不是因为我不够美丽，不够吸引你，而是你早就已经得到世上最好的东西。】 “你又想胡说八道什么！” 【你很愤怒？是啊，被我说中了秘密，怎么可能不愤怒？你此刻表现得越愤怒越想反驳，越说明你在害怕！在心虚！】 罗米拉的声音充满了扭曲的污秽的兴奋。 【你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他喜欢你，你非常享受他看你的眼神……他看你的眼神，不仅仅是哥哥对弟弟的关爱，更多的是体弱多病的人对自己无法拥有的健康美好的身体的迷恋和向往……】 【依照传统，大祭司在职期间，不能和任何人做不贞洁的事情，尤其不能和女人生下孩子。可是那么美丽的身体怎么可能十多年如一日地坚守贞洁？聪明的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既能享受快乐又不会触及神塔监控的手段。而与他们长期共享这个秘密的，通常是他们的亲弟弟。】 【从小一起长大，彼此都清楚对方的底线，守着同一份的家族荣耀，所以绝对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口，也不必担心两人的关系会因为女人的出现而发生碎裂。毕竟，情人可以更换，兄弟只有一个。】 【至于弟弟……那么漂亮又高贵的哥哥，主动把身体给自己，请求自己给他正常人的快乐，是个男人就不可能拒绝……反正大祭司活不过四十岁，从不干涉自己的娶妻生子，只要在他活着的时候偶尔陪他几次，连一时兴起和女仆生的孩子都能得到爵位和领地。】 【这种违背伦理的行为当然不可能永远封存在黑夜，但有机会接触实质证据的都是最忠诚最贴心的侍从，他们随时愿意为主人去死，怎么可能站出来检举揭发？】 【就这样，在所有人的默许下，历代大祭司都和他的弟弟、有时甚至是弟弟们存在违背伦理的关系……你有了这么完美的情人，也难怪对我毫无兴趣……毕竟，他给你的不只是温柔美丽的身体，还有精神上的极致满足以及数不尽的权力和财富……】 “……” 萧云闭上眼，一言不发。 （LA，我需要帮助。） [请说明情况。] （详情如下……） 【——你在想什么？如何反驳我？还是回味和他在一起的快乐？也许你们之间现在还没有发生违背伦理的事情，但这一天终会来临。这是你们的宿命，无法逃离的血脉吸引！如果我是你，我会用尽一切手段取悦他，在他的帮助下坐上你想要的宝座，不论是太阳帝国的皇位还是世界的皇冠。】 【你是否也曾好奇过埃德蒙对你的态度？你不是雅里斯，你没有能力威胁身为皇帝的他，但他却一直都恨着你，恨不得杀死你！因为他知道，只有你死了，失去了骨血兄弟的雅里斯才可能投入自己的怀抱。他把你当成他的情敌，阻碍他得到雅里斯的巨石！】 “——好了！” 萧云的喉咙里发出饱含愤怒的低沉声音。 取得系统支持的他慢慢睁开眼睛，用如被夕阳点燃的深海般闪烁着金红色光芒的蓝色眼睛注视着魅魔。 “是时候结束了！” “我不会相信你和你的主人的任何话！你们所说的一切都是没有依据的谣言！” “我现在要正式驱逐你！把你从我的梦境里永远赶出去！” 宣言完毕，萧云身体表面燃起白色的炽热的火焰。 【不！不要！求你了！】 魅魔发出痛苦的叫喊，惊慌失措地蠕动着、尖叫着，逃往阴影处。 【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快点停下来！饶了我吧！住手！住手！】 “住手？” 萧云放声大笑，对魅魔罗米拉和并未真正离开的黑魔道师喊道：“雅里斯说过，任何无法踏足现世的力量都是虚幻的！虚假的！不论它把自己伪装得多么强大、不可违抗！只要心智足够坚定，就可以击败它！” 【不！不——】 被炽热的火焰驱逐得无处可逃的黑暗开始像烈日下的冰雪那般迅速融化。 魅魔卡罗拉的身体更是崩解成一滩白色的粘稠的流动的人皮，漂浮其上的五官发出惊恐的叫声。 【救命啊！主人！快救我！】 然而黑魔道师此刻已无暇顾及卡罗拉。 被迫露出藏在黑暗中的枯瘦干瘪的身体的老人憎恨地看着萧云，连连咒骂。 【你真的是人类的孩子吗！你的身体里蕴含的真的是人类的力量吗！那白色的滚烫的光！你、你是——】 “滚！” 萧云再次呵斥。 白色火焰随着他的怒吼冲向黑魔道师。 【啊啊啊——】 数千度高温的直接袭击让黑魔道师也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 【是你！是你！我明白了！你是——啊！】 自以为洞察真相的黑魔道师强撑着自尊大声说话，身体却不断后撤，仿佛随时可能被火焰带来的滚烫的风吹走。 【多么炽热的能量！比我之前看到的还要强大千倍万倍！天啊！这么强大的力量居然能封存在人的身体里！你到底是什么怪物！你……你……啊！眼睛！我的眼睛！】 黑魔道师伸出他满是皱纹的老手，以免眼睛被萧云释放的巨大的光和能量刺瞎。 “立刻滚！” 【啊——】 黑魔道师不敢继续滞留，跌跌撞撞地逃走。 【主人！别丢下我！带我一起走！】 已经彻底融成液体的罗米拉惨叫着流进黑魔道师的影子里。 黑暗彻底结束，黎明的光在天边亮起。 宜人的晨风吹进房间，掠过萧云的脸颊，带着花草的清爽和晨露的清凉。 【吕西安……】 温柔的低喃以心语的形式响起。 萧云低头，看到脖子上的水晶护符正闪闪发光。 【哥哥很高兴，即便没有我的帮助，你也能成功抵挡“暗夜导师”的诱惑，并把他从你的梦境驱逐。】 （雅里斯……） 【可惜我们已无暇庆祝这场珍贵的胜利，因为相较于真正的敌人，“暗夜导师”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家伙。】 “真正的敌人是谁？” 【我暂时不能对你说出祂的名字……】 （祂究竟多强大，竟然让哥哥——） 萧云内心泛起不安的涟漪。 【记住，只有光明的选择和只有黑暗的道路都是错误的，但只要你坚定内心、一次次地通过考验，命运就会撩起迷雾的面纱，让你看到融合了所有的光明和所有的黑暗以后的正确答案。】 “——哥哥你现在身处神塔第九层？” 【嗯，我正在神塔第九层和你说话……】 【关于你听了魅魔罗米拉和“暗夜导师”言语后可能产生的疑惑，我晚些时候会以魔道通话的形式对你详细解释。】 “哥哥你不用特意向我解释，我知道他们说的全是谎言。” 【不，不全是谎言。】 …… …… “明天中午以前，我会将文件准备妥当，送到您面前。” “辛苦了，注意休息。” “谢谢您的关心。” 约翰-迪尔弯腰行礼，退出书房。 萧云目送约翰-迪尔离开，随即回到卧室，在魔道士们搭建的结界内，与远在王都的兄长远程通话。 “哥哥——” “吕西安。” 水晶镜那边的雅里斯刚沐浴完毕，侧身倚靠在躺椅上，后背和胳膊下都压了软垫，苍白的皮肤泛起难得的温暖的粉红色，未完全干透的长黑发贴着轻薄柔软的丝绸，留下细微的水渍。 “这样不会着凉吗？” 萧云皱眉。 “公子放心，凯利尔决不允许殿下因为这种小事而着凉。” 侍从凯利尔的声音突然响起。 萧云看向左下角，找到正单膝跪地用干丝绸为雅里斯擦拭发梢的凯利尔。 ——早在叛逆计划开始时，凯利尔就献上了血书签名，没有任何犹豫和思考。 为柔弱而任性的主人擦干头发，凯利尔礼貌地鞠了一躬，退出房间。 雅里斯靠在软垫上，美丽而神秘的眼睛透过水晶镜注视着弟弟，低声细语：“高拉的夜晚，如此美妙……” “你白天才从底诺斯回来，今晚不应该早早休息吗？” “没关系，我最近感觉很好……看到高拉因为你的到来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我也因此心情愉快精力充沛……吕西安，你的头发长了不少，可以扎起来了。” “没有你的头发长，雅里斯。” 萧云情不自禁地说道：“你看起来像月光和黑夜结合生下的精灵。”柒淋旧泗溜伞欺山聆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的名字是LA，也就是太阳，所以当系统把力量借给男主时，暗夜导师会感觉男主的气息像太阳一样炽热。 下一章，真正的boss要露脸了 第45章 基建篇：众神的娼妓 “那可真是太悲伤了。” 雅里斯轻声嘀咕着。 萧云不由心悸：“我刚才是不是……” “你没有说错话，是今晚的月亮让我想起了一首古老的悲伤的情歌。” 雅里斯抬起头，脸庞逐渐明亮。 “……魅魔是一种非常低等且愚蠢的魔道生物，因为太过低等，反而可以穿过复杂的结界，随意潜入房间。要完全防御魅魔也很容易，只需在房间的四面墙壁装饰象征纯洁的白色独角兽并且内心不产生淫邪的想法，魅魔的身体就无法通过了。” “这么简单？” “嗯。” 雅里斯肯定地点了点头，再次泛起恍惚的神情，仿佛正思考某个深邃而复杂的问题。 沉默许久—— “关于魅魔和‘暗夜导师’对你说的那些话……” “我知道那些都是毫无根据的谣言。” “真的吗？你心中真的毫无阴影和芥蒂？” “……米莉亚之死或许不是谣言，但我相信你有必须做的理由。” “米莉亚……” 雅里斯的眼中再次掠过淡淡的悲伤。 “她是个纯洁的女孩，可惜……” “——我自愿和你一起走上无法回头的道路！” 萧云右手握拳放在心口，郑重宣誓：“每当想起那一刻，我的心都会涌起激烈的感动，从那一刻开始，我和你不再仅仅是存在血脉联系的同父异母的兄弟，而是真正的无法分割的命运共同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哪怕遵从你的要求会让我变成完全陌生的另一个人。” “你是我唯一深爱的哥哥，是我的骄傲，我的光芒，我的太阳与月亮，我对你的相信是不需要任何附加条件的绝对。” “我愿意做你的双腿、你的快马，为被困在名为太阳帝国的黄金牢笼里的你做你想做却无法做的事情，去你想去却不能去的地方……” “啊，吕西安——” 水晶镜那边的雅里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拥抱弟弟。 然而，他们之间隔着漫长的距离。 “小心！” 萧云担心他弄伤身体。 “我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 雅里斯咬了下嘴唇，说出令人震惊的话语。 “成为神的工具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当神进入我的身体时，我会暂时失去对身体的主控权，尽管我的视野依然清晰，意识依旧存在，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和周围存在着一层透明的无法穿越的膜。所以大祭司又被称为众神的娼妓，因为他们的身体并不完全属于他们自己。” “当然，充当神的工具对我而言并非完全没有好处。每当神进入我体内，我的感官会变得异常宽广敏感，超越人类极限，覆盖整个星球，感受到正在广阔的世界各地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情，以及科学和魔道都觉察不到的通往其他维度的缝隙。” “我能清晰地看到大地如海浪般翻涌，听到历史轰隆隆的巨响，有时甚至能感应到在亿万星辰以外正在酝酿的黑暗风暴、恒星的诞生与死亡……那些都是生存在这个星球上的渺小的生命完全无法理解的既遥远又弘大的东西……” “我无需刻苦学习就能掌握超出这个时代的各种知识。我知道记住并掌握这些对只能活在当下的人类而言实在太危险……但是……我的身体里有个无法描述的可怕至极的东西……那东西不断地吸引众神进入我的身体，即便众神与我都知道这种事情是极其危险的，再往前一步会引发非常可怕的结果……可是我停不下来，众神也停不下来……” “我必须想办法停止身体里的那个东西……” 雅里斯颤抖地说着。 “我的前任们应该也都曾遭遇过类似的痛苦，并在长久的折磨中逐渐失去理性走向疯狂。唯一能够暂时纾解他们的痛苦的是血亲兄弟。三分之一的血脉联系让他们的血亲兄弟能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受到他们的痛苦，成为唯一的倾诉和分享对象。” （三分之一的血脉联系……难道说……） 萧云身体僵硬，不敢细想。 “当然，五千年的历史很长，其中难免有一代或几代因为迷恋安眠的惬意而做出违背伦理道德的事情。” 雅里斯露出苍白的笑容。 “答应我，等我快坚持不住的时候，你要亲手杀了我……我只允许你杀死我……也只让你知道如何正确地杀死我……” “我的脚下有一座完全用密密麻麻的怨恨和死亡堆成的山，如果不用正确的方式杀死我，这座山就会爆发，给世界带来巨大的吞噬一切的灾难……这也是包括‘暗夜导师’在内世间几乎所有强大的魔道师都不敢招惹我的真正原因……” “因为我生来就是天灾，或者说，每一代大祭司都是天灾……我们的文明是行驶在灾厄海洋上的破烂小船，依靠种种偶然达成的微妙平衡才苟延残喘到现在……所谓世界的秘密，指的其实是打破这个微妙平衡的办法。” “啊？那岂不是……” “没有人知道平衡被打破会发生什么，众神也不知道……也许是星球和生活在星球上的我们从此挣脱众神的桎梏开启属于自己的时代，也许……” 雅里斯惨淡一笑，神秘而深邃的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万物寂灭后空荡荡的宇宙。 “雅里斯，你看起来很累，你得去睡觉了。” “啊……是啊……” “你的身体本就比常人脆弱，又刚从底诺斯回来，如果不及时休息，明天一定会发高烧。” “没关系，休息的事情稍后再说，我们眼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必须处理。” 雅里斯露出嘲讽至极的笑容，目光透过水晶镜凝望着弟弟左肩后方的阴影。 “这么喜欢偷窥吗？” “啊？” 萧云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很快回过神，转头看向左后方。 墙角的阴影里浮出一个苍老得接近枯萎的黑魔道师的身形，斑秃的脑袋上头发所剩无几，脸上全是污垢一样的皱纹，唯独眼睛闪烁着雷电的光芒。 被雅里斯刺破踪迹的他拄着一根白色的扭动的手杖走到萧云面前，对水晶镜里的雅里斯弯腰行礼：“看到公主殿下如此美貌动人，我那五百多岁的心都跟着年轻起来了。” 手杖也若无其事地向萧云打招呼。 “吕西安公子~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啦~” “——是你！” 萧云吓了一跳，反射性要拔剑。 “罗米拉已经知道错了。” “暗夜导师”晃了下拟态成手杖的魅魔：“昨晚的事情让他大受打击，短期内都无法恢复精神。” “是的~我受到了严厉的惩罚~” 罗米拉伸出一截触须，可怜巴巴地磨蹭“暗夜导师”的手掌。 “所以昨晚的事情……” 雅里斯眯起眼睛。 “昨晚的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暗夜导师”矢口否认：“出现在你弟弟梦境世界中的‘我’是罗米拉用沾了我的气息的物品做出的赝品，不是真正的我！” 萧云僵住。 （这家伙的脸皮是城墙做的吗？） “哟……” 雅里斯露出明媚的笑容。 “原来你还是个体恤使魔的主人。但是，从你纵容他对我我可爱的弟弟下手那一刻起，我就不能袖手旁观了。我一向不希望我弟弟知道与我有关的任何黑暗，我不能将他卷入痛苦。” “雅里斯，我现在一点都不觉得痛苦，相反，我很高兴，我感谢他们的行为让我得以真正了解你的世界、感受你的痛苦。现在的我终于可以陪你一起受苦了。” “吕西安——” “只要你需要，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既然吕西安公子并不觉得罗米拉的深夜拜访是坏事，那、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暗夜导师”小心翼翼地问。 水晶镜那边的雅里斯却变了脸色，嘴唇中漏出和给予弟弟的温柔清脆完全不同的透着森森威严的极致严寒的声音。 “吕西安，‘暗夜导师’最擅长的就是欺骗，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永远都不要再见他。” “公主殿下，你……” “暗夜导师”脸色难看至极，但是没有生气。 他极尽讨好地说道：“我虽然擅长欺骗，可我从未想过伤害你和你弟弟，我一直都想方设法保护你们，避免你们被潜藏在黑暗中的可怕东西带走……尤其是你，我的公主殿下。你拥有让所有人都心动的美貌与才华，身体也像花瓣一样脆弱，却掌握着左右世界命运的可怕力量。我能感觉到祂的注视，祂一直都注视着你，想把你带进他的黑暗帝国。” “我曾潜入他的黑暗帝国偷窥祂的血腥世界。祂是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存在，祂会为了向你示爱而用酷刑折磨你，撕裂你的声带，折断你的手脚，刺穿你的脊柱，让本就虚弱的你彻底无法动弹，被迫浸泡在死亡的血池里接受祂的黑暗力量……” “公主殿下，如果你还在乎这个世界，爱着你可爱的弟弟，就请相信我的诚意，允许你弟弟与我接触。”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神进入身体”、“被神灵使用身体”指的都是精神层面的神降、附身等行为~ 注2：祂不是这个星球的本土生命，对爱的理解和人类完全不一样。站在人类的角度，祂的示爱方式非常血腥掉san。（当然，站在祂的角度，祂也觉得人类的示爱方式好变态好奇怪。） 第46章 基建篇：黑暗中的蠢动（完） “哦。” 雅里斯傲慢地笑了笑：“真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您不相信？” “如果一个力量媲美神灵的强大存在对我产生兴趣，区区人类的你又能提供多少保护？我相信你曾成功潜入祂的黑暗帝国，我也确信从潜入祂的黑暗帝国那一刻开始，你的一举一动都在祂的监视下，而你对此一无所知。” “是这样吗？公主殿下——” “不是我自负，但我的身体确实比一百堆和我等重的黄金更贵重。连众神都不得不对我的身体设下特殊的禁制，以防我被龙帝成功带走，与祂合力造出足以毁灭星球的危险物品。” （龙帝？） 萧云默念这个名字。 “龙帝也知道我的身体被众神设了特殊的禁制，所以祂这些年一直都觊觎我、注视我，却无法接近我，更不知道如何带走我。” “您居然敢直呼祂的名字！” “暗夜导师”倒吸一口凉气：“祂可是——” “祂拥有超越已知所有魔道师的强大力量，可惜祂的强大仅仅凌驾于人类。” 雅里斯居高临下地看着“暗夜导师”，仿佛世间三大魔道师之一在他眼中是一撮微不足道的尘埃。 “等祂找到突破众神为我的身体设下的禁制的办法，成功把我带去了东大陆，你再来向吕西安提合作！” “——公主殿下，你会为此刻的傲慢后悔的！” “暗夜导师”不甘心地抱怨着，和变成手杖的罗米拉一起融化在阴影中。 他们走后，雅里斯立刻收敛傲慢，露出亲切温柔的微笑。 “吕西安——” “龙帝是谁？” 萧云径直问道。 “你刚才……” 雅里斯的脸色突然严肃：“你说了祂的名字。” “是的。” “说这个名字的时候，你有没有感觉到空气中或是脑海里有什么异常？” “异常？” 萧云努力回想。 “……隐约好像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奇怪的笑声？很轻，方向是……是东边……” “果然，祂暂时没把你放在心上。” 雅里斯松了口气，耐心解释道：“强大的魔道师通常拥有超强的感知范围，祂作为凌驾于世间三大魔道师的更强者，早在一百多年前，感知范围就已经完全覆盖整个东西大陆。东西大陆的任何人，提到祂的名字、哪怕只是‘龙帝’这个称号，都会被祂感知。” “一百多年前……祂活了多久？还是人类吗？” “祂当然不是人类，但也不是神灵。” 雅里斯露出嘲讽至极的笑容。 “大约三百年前，祂突然出现，用两百年时间统合四分五裂的东大陆，建立了真人类帝国，自封真人类帝国永恒的唯一的皇帝。” （真人类帝国？好二次元的名字。） “真人类帝国是政教合一的国家，所有人——不论贵族还是平民——全部是祂的奴隶。当然，对只求温饱的底层百姓而言，祂创造的政教合一的世界并不一定是坏事，因为祂至少允许他们活在一个长期稳定和平的世界里。” “我第一次进入神塔第九层就被祂盯上了。那是我第一次接受众神进入身体，完全不知道如何观察世界的同时隐藏自己，避免被危险的东西盯上。我的感官刚蔓延到东大陆就被祂发现，祂疯狂地追逐我，试图将我留在祂的宫殿里。我付出巨大的代价才摆脱祂的纠缠，事后被迫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第一次侍奉，也不知道他在神塔最高层都经历了什么，事后居然整整一个月都高烧不退……） （……骄纵的神之子，我日夜回味与你的那次接触，期待与你再次发生美妙而疯狂的接触！） 黑伯爵的轻浮言辞和“三宫”的挑衅话语在萧云耳边交错响起。 “所以把‘三宫’送到埃德蒙身边的是……” “除了祂还能有谁？” 雅里斯虚弱地叹了口气：“从此以后，我用感官观察世界时会主动绕过真人类帝国首都上空，避免被祂缠上。而祂每年都会派使团穿越死亡大沙漠抵达光明王都，送来大量的丝绸、珍珠、黄金、宝石、瓷器……祂要我做祂的皇后，和祂一起永远统治真人类帝国。” “每当我说出‘龙帝’这个名字，祂都会在遥远的东方发出轻轻的笑声，觉得我在和祂调情。其他魔道师说出这个名字，往往只会感受到大脑被冰针刺扎的痛苦。” “埃德蒙知道你和龙帝的事情吗？” “也许不知道，也许已经知道。” 雅里斯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脸颊泛起病态的潮红，额头冒出痛苦的汗珠。 “以埃德蒙的贪婪残暴，一旦和祂达成合作，必定想方设法把我绑去东大陆，整个西大陆也会因为埃德蒙的无知陷入无边无际的灾难……啊……啊……好痛……” 他的身体突然无力地摔下躺椅落在厚毯上，修长的手指努力触及咽喉，想要发出声音又无法出声。 “——哥哥！你怎么啦！” 萧云大惊，隔着水晶镜惊叫：“凯！凯利尔！快点！” 凯利尔迅速跑了进来，看到倒在地上的雅里斯，赶紧扶起他的上半身。 “没关系……” 渐渐缓过气的雅里斯睁开蒙了一层水汽的眼睛，声音沙哑：“先别叫医生，让我把话……把话说完……” “吕西安，‘暗夜导师’是个贪婪愚蠢的家伙，你要正确地利用他，而不是被他利用……还有，小心龙帝……不管祂承诺什么好处，都不要答应……好了，我……我……” 话没说完，他已经在凯利尔怀中闭上眼睛，长发落在地上。 “吕西安公子——” “不用管我，你赶紧带哥哥回卧室躺下，再把医生叫过来。” “遵命。” 凯利尔熟练地抱起轻盈的身体，退出房间。 远程通话到此为止。 …… …… 因为牵挂远在王都的雅里斯，萧云直到天亮时才迷迷糊糊地合上眼，下午在书房翻看约翰-迪尔制作的文书，窗外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吕西安公子~吕西安公子~” （罗米拉？） 萧云眼神冰冷。 “你怎么又——” “我来向您赔礼道歉。” 罗米拉的声音充满谄媚和讨好。 萧云循声望去，看到窗外的树枝上缠着一条白色的软绵绵的条状物，顶部长着罗米拉的脸。 “我被主人狠狠惩罚了。” 罗米拉抱怨地说道：“他在公主殿下那边受了委屈，回到藏身处拿我出气，勒令我必须取得你的原谅。” “我已经原谅你了，赶紧滚吧！” 萧云不想和这个奇怪的家伙纠缠不清。 “仅仅求得原谅可不够~” 刺耳的笑声响起，罗米拉那张年轻漂亮但粘稠淫靡的脸变成了“暗夜导师”苍老的布满皱纹的脸。 萧云眯起眼睛，手放在剑柄上：“你想干什么！” “我把罗米拉借你三个月。” “暗夜导师”张嘴，吐出一把金色的钥匙：“有了这把钥匙，你可以命令罗米拉做任何事。” “……” “你要去库库奇亚解救蛮族，罗米拉的帮助必不可少。” “……” 萧云严厉地看着“暗夜导师”，仿佛在说他不会相信对方的任何话。 “为什么？” “因为埃德蒙是个抵受不住诱惑的废物，他随时可能在欲望的驱使下和东边的那位合作。为了公主殿下和我自己的安全，我希望吕西安公子早日成为高拉大公，甚至夺走埃德蒙的皇位。” …… …… “今天感觉怎么样？” 黑暗、安静、飘荡着淡雅花香的卧室内，雅里斯穿着浅色睡衣静静躺在大床上，乌黑的长发衬得美丽的脸颊格外苍白。 他睁开神秘深邃的眼睛，看了眼来访者：“还活着。” “你总是这样……” 玛丽娜无奈地笑了笑，将怀中大捧鲜花放入大理石水罐：“凯利尔说你昨天晚上和吕西安聊天的时候突然晕倒。” “是啊，我们聊了些刺激的话题。” “你很喜欢他？” “哥哥喜欢弟弟是天性。” “哪怕……” “我下个月要去玛迦养病。” “把王都交给埃德蒙？万一他趁机做出可怕的事情？不！你是故意给他机会，让他尽情释放内心的邪恶，方便你推进你的吕西安加冕计划。” “玛丽娜，我在你眼里已经成了这么恶劣的坏孩子？” 雅里斯露出虚弱的笑容。 “我不知道……” 玛丽娜悲伤地低下头：“我只知道，不管你多恶劣多残忍多任性，哪怕你把世界推入地狱，我对你的感情都不会改变……” “你在生气？” “不，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感到悲伤。” 玛丽娜单膝跪在雅里斯的床前，抓着他垂落的手，哽咽道：“你是如此的孤独、如此的残暴、如此的骄纵傲慢，我们却不可自拔地爱着你，像人类永远无法抵抗死亡的甜蜜诱惑……” “说得好像我是死亡女神的人间投影一样。” 雅里斯露出奇怪的笑容，缓缓抽回被玛丽娜抓住的手：“我累了，你可以出去了。” “嗯。” 玛丽娜悲伤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这时，雅里斯突然说道：“地狱的大门并未完全打开，现在逃跑还来得及。” “你会允许我逃跑吗？何况我根本不想跑。” 玛丽娜幽幽回头：“你这么娇气的人，没了我们贴身照顾，在地狱里可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真人类帝国这个名字致敬《圣魔之血》。 话说还有多少人记得这个二十年前的科幻+奇幻+赛博朋克+吸血鬼的老坑？ 感谢读者月月、夬剒、雩雨泽、k浇灌营养液~ 《基建篇：密林》到这里暂时结束 下一个篇章，男主前往五毒俱全的库库奇亚城，解放被拐卖的奴隶，成为人人称颂的花街圣人~ boss也会在花街篇中和男主、哥哥进行第一次正面交锋~ 第47章 花街篇：杀人越货 一觉醒来，窗外的景色已经从苍翠茂密的高拉群山变成了湛蓝浩瀚的伦特海洋，船只被海浪裹挟产生的摇晃节奏让初次在船上过夜的萧云起身时险些摔倒。 “动作小心点，克劳德·肖少爷。” 曾经叱咤伦特海的“蓝狮子”兰斯背靠门框，不屑地轻哼。 “虽说他们让我们上船已经很难得，但这房间条件也太糟糕了吧！少爷那么金贵的人……” 端着船员分发的早餐回到房间的蒙格不爽地抱怨道。 以前是自由佣兵的他即便在比眼前的房间糟糕一百倍的环境里也能安静大睡，但是—— “这艘船是给库库奇亚运货物和奴隶的商船，船长怎么可能把好房间让给我们这群中途上船的流浪佣兵、流浪艺人？除非少爷你把船包下来，但这样做会暴露于我们的身份，无法按原计划潜入库库奇亚。” “其实还有个办法能让少爷既不暴露身份又住进船长室，不过少爷你肯定不愿意。” 脖子上拴着咒语锁链的罗米拉露出下流的笑容。 “谢谢你的提醒，我已经开始习惯摇摇晃晃的感觉了。” 萧云从蒙格手中接过分发的早餐，是一碗表面飘着寥寥几根蔬菜和两片咸肉的杂烩清汤和一块表面发霉、孔洞里躺着虫子尸体的干硬面包。 其他人也都纷纷过来领早餐。 上船时用兜帽遮住蛮族面容谎称身患重病、上船后躲在房里装哑巴的哈比厄和苏纳看了眼难以下咽的食物，不约而同地打开行囊，掏出大把果干和肉干。 [这些东西太难吃了，“圣之子”应该吃一些美味的东西。] “谢谢你们。” 萧云收下果干和肉干，分给其他人。 连罗米拉也分到了一份。 “不用特意分我食物，我待会找船员们进食。” “不可以！” 萧云板着脸说道：“你在船上找船员进食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尤其是少爷。” 蒙格强调说：“他们看你那么随便，一定会以为少爷也可以……到时候……” “好吧。” 罗米拉黑着脸接过对他而言味同嚼蜡的人类食物，目光粘着房间里的几个男人，偶尔看一眼又脏又破的房间： 这里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用木板隔出的狭窄空间，四面的木板没有涂漆，上面沾满污垢，显得乌漆嘛黑，堆放角落的乱七八糟的杂物散发出难以用语言描述的馊腐恶臭。 床铺极其敷衍，床单用脏旧衣服缝成，表面有一层包浆的油光，不管白天黑夜都能看到老鼠、蟑螂、臭虫在床上爬来爬去。 （好恶心……） 萧云皱着眉头想。 要不是心怀去库库奇亚解救被黑伯爵卖为奴隶的密林各族的崇高使命，进房间的瞬间，他就想掉头离开。 “总之，大家先忍忍，等到库库奇亚就好了。” 萧云故作若无其事。 “兰斯，你曾是伦特海上赫赫有名的‘蓝狮子’，跑这条航线的人大多知道你的长相，也知道你被‘佣兵王’借给了神圣大公。为免暴露踪迹，航船期间，和船员的交涉工作由蒙格负责。” “没问题。” 兰斯和蒙格一起点头。 “哈比厄，苏纳，这条船曾多次为黑伯爵运送密林各部卖去库库奇亚，船员熟悉密林各部长相，你们尽量不要在外面走动，导致不必要的冲突。” [一切听从“圣之子”的命令。] “罗米拉——” “我的脖子上有公子的锁链，一定全程听你的命令~你让我陪谁，我就陪谁睡~” “闭嘴！” 萧云瞪了罗米拉一眼，强调道：“记住，从现在开始，我是和你们结伴去‘快乐之城’库库奇亚发财的吟游诗人克劳德·肖，不要喊错。” “明白~” 罗米拉露出淫邪的表情，舔着手指说：“少爷，虽然你拥有音乐之神亲吻过的完美嗓音，但在库库奇亚，吟游诗人要赚钱通常不靠唱歌，而是要……当然，以你的容貌，即便你坚定拒绝，男人们也会当众喊价，争抢和你过夜的资格。” “库库奇亚确实是个无法无天的地方，不论花街还是角斗场。” 曾是库库奇亚传奇角斗士的兰斯笑容苦涩。 …… …… 海上的天气变化无常，时常早上万里晴空，中午却突然乌云密闭，下起滂沱大雨。 好在萧云他们搭乘的这艘船是这个时代难得一见的能够承载人数近五百的超级大船，船上有五层大船帆，船身最下层伸出上百根重桨——这些重桨通过精妙的机关连在一起，平时只需二十个底层水手转动巨型转轴就可以整齐划一地抬起、放下，划开海浪，乘风而行。 如此平风浪静地行驶了三天，海上突然起风。 船的四周卷起滔天巨浪，海水劈头盖脸的砸在桅杆和船帆上，甲板上的水手们无不全身湿透。 “收帆！收帆！赶紧收帆！” 大副扯着嗓子狂吼。 经验告诉他，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水手们脱下鞋子，滑溜地爬上桅杆，将船帆放下。 二副闯进萧云等人的房间，指着蒙格等人，大喊道：“你们几个！跟我出去！” “为什么？” 负责对外交涉的蒙格拒绝配合。 “你说呢！” 二副指了指外面：天空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白色的巨浪一层高过一层，倾盆大雨如轰炸般砸下来，船舱顶部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这么大的雨，这么大的浪！现在船上的人不是在甲板拽帆就是去底层维持船桨，你们几个也别闲着！” [“圣之子”，这群艾姆在说什么？] 苏纳小声问萧云。 “他们看外面大风大浪，担心船出事，想让我们去底层划桨。” 说话间，外间风浪越发汹涌，能容纳五百人的大船在巨浪的推搡下依然左右摇晃如一片落叶，海浪反复拍打甲板，海水顺着木板缝隙滴滴答答渗进房间，落在萧云脸上—— 为了防止船员半道生出杀人越货的心思，萧云上船前特意在脸上涂了一层草木灰，罗米拉也被他勒令航行期间全程佝腰低头、再饿也不能找船员进食。 然而，高级船员们早就发现自称克劳德的吟游诗人的侧脸线条格外标致，皮肤虽然灰黑但光泽细腻，言行举止都颇有教养，显然是贵族出身，同行的五人对他的态度也异常恭敬，似乎是他的仆人下属。 此刻，海水顺着甲板缝隙滴落，竟将萧云脸上的草木灰冲成道道沟壑。 看着昏暗天光下反射柔和光芒的白皙皮肤，二副吞了口唾沫。 （果然是贵族家的少爷！） （现在风浪颠得厉害，就算是老水手都会晕得七荤八素，待会风平浪静，你们肯定一个个睡死过去，到时只要杀掉护卫，贵族少爷和他身边那个身段不错的侍从就归我们啦！） （先大家轮流尝贵族少爷的味道，再勒索一笔赎金，赎金到手就把人卖去库库奇亚的花街！） 恶念打定，二副假惺惺地表示：“——原来是贵族家的小少爷，得，你们关门休息吧！下船的时候一人补我一个金币！” 说完，二副离开房间，返回正被惊涛骇浪围攻的甲板。 萧云与蒙格、兰斯三人面面相觑。 兰斯摸着下巴道：“今天晚上，这条船上怕是没人能睡着。” …… …… 夜空下，暴雨渐渐停歇，海浪虽依旧汹涌澎湃不断地将船只上抛下摁，到底有了几分宁静的前兆。 纷乱的嘈杂中，几条黑影来到黑漆漆的船舱前。 咚咚咚！ 咚咚咚！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黑影露出得逞的笑容，娴熟地撬开木门，提灯进入昏暗的房间。 他举起灯，看了眼屋内，确定屋内几人经过白天的海浪颠簸翻滚已经精疲力尽，正各自蜷躺在脏臭的床铺上呼呼大睡—— “动手！” 话音落，门外的船员们争先恐后冲进房间。 然而—— “啊！！” “你们——” “哇！” 深夜也能视物的哈比厄和苏纳如闪电般冲出，将率先冲入的几个船员打倒在地。 兰斯和蒙格紧随其后，一个用匕首制住举灯的二副，一个反手卸下薄木门板，镇住外面密密麻麻的船员们。 “都不许动！乱动一下，你们的二副就没命了！” “你们敢算计我！” 二副此时未认出兰斯，放声怒吼。 兰斯大笑：“你还有脸提算计！究竟谁算计谁！既然收了我们的钱又要了一人一个金币的加价，就该遵守基本的道义！” “一人一个金币这点小钱也想让我们守道义？！请得起佣兵的贵族少爷，赎金起码一百个金币！” 外面的船长嗷嗷叫唤。 “愣着干什么，赶紧动手！” “杀掉他们，钱和人都是我们的！” “狗日的！你要害死我吗！” 被兰斯的匕首抵住喉咙的二副慌张惊叫。 “你死以后，我一定好好照顾你老婆和你女儿！” 船长显然迫不及待。 “牲口！我杀了你们！” 二副大怒。 但一切都已太晚。 被金钱蒙蔽双眼的船员们根本不管二副死活，高举弯刀、斧头、大棒、三爪钩等武器，杀气腾腾地冲向挡在入口处的蒙格。 “去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海盗们：原来是贵族家的肥羊，今天吃大餐喽~ 男主：惹上我，你们算是踢到铁板了~ 第48章 花街篇：白色恶魔 “靠！” 一把斧头劈砍过来，蒙格反手抓住船员的手臂，咔嚓拧断，再把人扔出去！ 不费吹灰之力的残忍一击镇住全场，船员们暂时陷入死一样的寂静，只剩狂风巨浪还在疯狂咆哮。 “谁敢过来！这就是下场！” 蒙格双手叉腰，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哈比厄也紧随其后，左右手各抓一个被他打死的船员走到房门附近，将尸体丢回紧张得大气都不能喘的人群。 [可恶的艾姆！竟敢暗算我们！] 哗啦啦—— 粗壮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天空，暂时照亮哈比厄的面容。 船员们顿时惊呼连连。 “这、这家伙……” “蛮族！竟然是密林蛮族！”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船长发出惊恐的尖叫。 船员们则在短暂的惊恐后，双眼放光，脸上浮现残忍至极的杀意——作为黑伯爵的合作伙伴，看到蛮族战士的瞬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密林蛮族对黑伯爵刘易斯的血腥报复，内心生出纯粹的恐惧和纯粹的杀戮。 （杀了他们！必须杀了他们！） （只有杀了他们，我们才能活下去！） 此时，狂风暴雨突然再次强劲，船只在几十米高的巨大风浪中左右摇晃。 “杀死他们！只有杀死他们，风暴才会结束！” “这是海神对我们的考验！” “冲进去，杀光所有人！” 船长声嘶力竭地号召。 船员们陷入癫狂，纷纷高举武器冲着哈比厄和蒙格杀过来。 苏纳见状赶紧上前支援。 三人合力，勉强守住狭窄的小门。 但是—— “这样注定撑不了太久。” 兰斯看向萧云：“少爷，我们现在怎么办？” “杀出去！现在只剩杀出去一条路！” “杀出去以后怎么办！只靠我们几个人根本控制不住整艘船！” “不用担心，我上船前曾用秘术做过占卜，卦象显示，此次出海将有惊无险。” “那我就——” “你是兰斯！兰斯！蓝狮子！” 被兰斯的匕首抵住咽喉的二副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 紧接着，他陷入了绝望的震惊：“你是蓝狮子！那他、他、他难道是——” 呲！ 血线飞出，二副被兰斯切开咽喉。 接着，兰斯拔剑，护着萧云冲向此刻已经陷入血战的船舱处。 “杀出去！我们现在别无选择！” “明白！” 得到萧云命令的哈比厄和蒙格不再收敛，双手高举重剑，像砍瓜切菜一样横扫开路。 身法灵活多变的兰斯和苏纳负责护在萧云身旁，防止被哈比厄和蒙格杀退的船员们不依不饶地袭杀过来。 在这场避无可避的灭顶之灾面前，不久前还占尽优势、扬言要杀人越货的船员们肝胆俱裂，且战且退，眼睛瞪得像鸡蛋一样眼睁睁看着两名巨汉手中的大剑一次又一次地砍向自己和同伴，发出不甘横死的绝望怒吼！ “——啊！” …… …… 众神对人间的惨剧一无所知。 黎明到来，太阳沿海平线缓缓升起，金色洒满暴风雨停歇后残存着黑蓝色的海域。 阳光照亮了船只，呈现出以悲惨、血腥来形容都略显词不达意的凄惨景象。柒凌就斯六衫期散0 甲板上，到处都是鲜血和残肢，脑浆和内脏四处流淌，每个人脚下都充满了潮湿和黏腻，残破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泡在血水中。 然而，惨不忍睹的血腥世界里，却存在着一张绝不该出现在地狱的如童话般纯真美好的面容。 他穿着吟游诗人的衣服，由四名勇猛无敌、全身是血的战士贴身保护，湿透的棕色卷发紧贴着冲掉草木灰后露出的白皙脸庞，俊美的五官在朝阳的照耀下光芒四射，美不胜收。 “这……” 所有看到这张脸的活人都受到了强烈的震撼，僵住不动，不敢相信世间竟然存在如此闪闪发光的美丽！ 紧接着，疯狂的贪婪涌上心头！ “这么上等的货色要是能带去库库奇亚献给城主，我们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一起冲上去！抓住美人！” “把他们全部逼下海，再把美人捞上来！” …… “现在怎么办？！” 兰斯问萧云：“你出发前占卜看到的‘有惊无险’到底在哪里！” [不许怀疑“圣之子”！] 凭语气猜出兰斯的意思的苏纳愤怒大喊。 萧云此时也下定决心，对众人道：“三、二、一！跟我一起——跳！” “跳海吗？” “对！” 话音落，萧云翻身跳下。 兰斯等人见状，紧随其后跳了下去。 噗！噗！ 水花四溅。 “想跳海逃命？” 船长狞笑，大吼道：“小的们！让他们看看——” 突然，他停滞了。 其他人也跟着呆滞。 “那、那是——” “船！‘佣兵王’的船！白色恶魔！” 此时此刻，所有人——不论是泡在海水里的萧云、兰斯、蒙格等人，还是船长为首的磨刀霍霍的贪婪船员们——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术般一动不动，茫然地看着远处那破开巨浪朝自己驶来的飘扬着六芒星与死亡女神的旗帜的豪华船队！ 为首的大船通体雪白，船首装饰着传说中令海神为之倾倒的海魔女的半身像——绝世魔女阖上连结黑暗深渊的魔性双眸，闪闪发光的长发潺潺落在展开的双臂幻化而成的翅膀上，恬静美丽的面容散发着妖异又神圣的光芒。 “啊——” “快！快收帆避让！” “赶紧转舵！” 回过神的船长顾不得追赶萧云等人，手忙脚乱地下令。 …… …… “这……” 海魔女号的甲板上，军官们心神俱震。 身为“佣兵王”阿方索私人座舰——海魔女号上的士官，拥有媲美骑士的荣誉感的他们自然不可能像运奴船上的无耻之徒们那样见了萧云如童话王子般闪闪发光的容貌就口水直流，对明显长相异于常人的哈比厄和苏纳也态度礼貌，但是—— （……“蓝狮子”怎么会在这里？！） （兰斯大人似乎并不想和我们相认……） （“蓝狮子”不是已经……那他身边这个青年莫非是……） （——！） 震惊的浪涛中，一名气质爽朗干练的红发男子走到五人面前，自我介绍道：“我是‘佣兵王’麾下‘海魔女号’的船长安德烈，外号‘烈火鸟’。” “安德烈先生，非常感谢你救了我们。” “能帮到你们也是我的荣幸，请问怎么称呼？” “我是——” 萧云犹豫了下：“我叫克劳德·肖，是个吟游诗人。” “布兰迪，流浪佣兵。” 担心安德烈当场刺破“克劳德·肖”身份的兰斯主动迈出一步。 “我们的目的地是库库奇亚。” “布兰迪……” 安德烈露出微妙的笑容。 顿了一顿后，安德烈反问萧云：“‘佣兵王’大人也在船上，克劳德先生想见他吗？” “我们这群卑微小人物哪有资格拜见‘佣兵王’大人。麻烦您给我们安排两个干净的房间、尺寸合适的换洗衣服以及足以果腹的食物。” 萧云神态自若地说道。 安德烈看向兰斯，后者一言不发。 “——明白了。” …… …… 安置好“克劳德·肖”等人，安德烈穿过两边挂满装饰画的长廊，走进豪奢的房间。 “主人——” “什么事情？” 穿着紫色外袍的白发男子转身，露出与“白色恶魔”的称号完全不符的如雕塑般标志俊朗的面容。 虽然是恶名远扬的“白色恶魔”，阿方索在战场以外的地方却表现得像个家世显赫的贵族：波浪卷的白色长发用银色缎带扎成一束，紫色外袍如斗篷一样敞开，外袍下是衣领和袖口都装饰着多层蕾丝的浅灰色丝绸衬衣，腰带上有金线刺绣，深黑色的长裤、长靴反射暗紫光芒。 （放眼整个西大陆，怕也只有神圣大公那等体内流淌“神之血”的绝世之人能比我的主人更加美丽。） 再次被阿方索的俊美倾倒的安德烈暗暗赞叹，禀告道：“‘海魔女号’刚才救起了几个人。” “这种小事不必向我禀告。” “救起的五人里有一个是‘蓝狮子’兰斯。” “兰斯？” “他现在改名布兰迪了。” “……” 阿方索想了一下：“他们中有没有人是棕发蓝眼长相？” “有，他自称克劳德·肖，是个吟游诗人。” “吟游诗人克劳德·肖？呵！” 阿方索想了一下，吩咐道：“好好招待他们，满足他们的一切要求。” “遵——” 安德烈突然愣住，小声嘀咕：“克劳德有点像主人。” “哪里像？” “说不清楚。” 安德烈眯眼回想：“他和主人的长相并不相似，但他笑起来的样子很亲切很真诚，和主人一样会让我想起夏天的阳光……” “你可以出去了。” …… 安德烈走后，阿方索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看着黄金酒杯中摇曳的红色液体，男人眼前再次浮现四季都盛开繁花的银月宫暖房，以及—— 站在花丛中的雅里斯。 他转过头，对出神地看着自己的阿方索说：“阿方索，你的笑容让我想到吕西安。” （不！不是的！我不是——） 阿方索抓紧酒杯，酒液波光晃动，馥郁芬芳的花园变幻成精致优雅的客厅。 如仙女般美丽又如深渊般魔性的人端着两杯酒缓步走来，将其中一杯分给阿方索。 阿方索接过酒杯，一口气喝完，发现底部躺着一枚戒面雕刻成死亡女神的宝石戒指。 “这、这是——送给我的？！” “喜欢吗？我让工匠按你的手指尺寸制作的。” 雅里斯温柔地笑着，抬手，向阿方索展示戴在白皙柔软的手指上的另一枚死亡女神戒指。 “阿方索，戴上戒指以后你会成为我的奴隶，从此不再有朋友、亲人、爱人和未来……你将不断地征战与杀戮，用火焰和鲜血把地狱带到人间……” “成为你的奴隶……用火焰和鲜血把地狱带到人间……” 阿方索陶醉地重复着，带着病态的憧憬。 啪！ 纯金酒杯捏碎，深红的液体顺着指缝滑过死亡女神，宛如誓言中的火焰与鲜血……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佣兵哥终于出场，他可以算作是本文的男三。 他是个极度理想主义的人，有时会表现出不符合年龄和成长经历的天真幼稚，人设部分来自格里菲斯。 注：哥哥两只手通常戴四枚戒指，左手两枚是死亡女神、双生神，代表神权，右手两枚是神圣家族，银月宫，代表世俗，其中银月宫戒指有满满一盒（……），用于赏赐中意的人才，持有银月宫戒指的人即便没有邀请函也可以不经搜身检查直接进入银月宫。 第49章 花街篇：初次进入花街 “佣兵王”的船队抵达库库奇亚的那一天，原本十分宽敞的港口被塞得水泄不通——除了“佣兵王”的船队，还有大大小小的前来迎接的船只。 岸上也挤满了人，衣着性感的妓女们手持鲜花高举彩带，热火朝天地欢迎“佣兵王”和他的下属们。 “很壮观吧？” 船舱内，兰斯指着外面的景象对萧云说道：“虽然我的主人在中原各国贵族眼中是嗜血贪婪的‘白色恶魔’，人人闻风色变。但在库库奇亚这座以花街、赌博、酗酒为经济支柱的专业提供荒淫欢乐的城市，因为朝不保夕而热衷纵情欢乐的佣兵是他们最喜欢的客人。” “病态的城市……” 萧云低声嘟囔。 角落里的罗米拉听到这话，忍不住抱怨道：“少爷你被公主殿下保护得太好，至今没有体会过人间真正的快乐，难免觉得纵欲是一种罪恶……等你在花街最妖娆的女人的陪伴下坐在角斗场贵宾席观看野蛮的人兽搏杀时，你也会忍不住血脉贲张，心跳加速，沉浸在人类最原始本能的快乐中。” “我没有那么低俗！” 萧云瞪了罗米拉一眼。 罗米拉识趣地缩回角落。 ——两天前，萧云五人杀出重围跳海逃生，罗米拉却留在了船上并躲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等船长命令船只转向后，他才趁着夜色走出船舱，将包括船长在内十多名高级船员吸干，擦着饱食的嘴角驾小船追上“海魔女号”。 因为“佣兵王”事前有过叮嘱，加上“海魔女号”船长安德烈早已认出兰斯等人，罗米拉深夜上船这件事并未引发骚动。 说话间，“佣兵王”阿方索在亲卫们的簇拥下踏着舷梯走下“海魔女号”，英俊的容貌、危险的气质引来船上、岸上的女人们阵阵欢呼。 “白色恶魔！快来撕碎我！我已经等不及被你鞭打了！” “哇！我要做你的母马！每天被你骑在身上！” “流血王！让我为你流血吧！我美丽又冷酷的恶魔！” “……” 萧云出神地看着穿过舷梯走向港岸的“佣兵王”，不敢相信威名赫赫的“白色恶魔”竟如此年轻俊美，着装举止也丝毫不输传统贵族。 （他看不起贵族，觉得他们中的大部分只是运气好生在贵族家庭，让他穿上贵族的衣服，他可以比贵族更像个贵族！） 约翰-迪尔的话在耳边响起。 原本以为这番评价是青梅竹马的滤镜，但看着舷梯上身着贵族服饰、长披风随海风猎猎翻动、白色长发被阳光镀了一层金色边缘的阿方索，萧云不免有些黯然。 （难怪凯鲁沙一度觉得雅里斯被阿方索的花言巧语迷惑了……这个人……长相英俊帅气，体型修长健美，动作轻盈灵活，气质狂野危险，确实是雅里斯喜欢的类型……） “——少爷在想什么？” 罗米拉小心翼翼地搭话。 “兰斯说得很对，阿方索他是个有魅力的恶棍……” 萧云酸溜溜地说道。 平生第一次，他产生了阿方索会威胁自己在雅里斯心中的地位的不安。 …… 城主派出的迎接队伍簇拥着“佣兵王”等人渐行渐远，库库奇亚的码头再次恢复往日的嘈杂混乱。 没有人注意到，“海魔女号”的船舷另一侧，有六个人登上小船，混在回港的近海游船中悄无声息地进入城市。 也可能有人注意到了这群来历不明的客人。 但这里是“欢乐之城”库库奇亚，这里的人几乎全员纵情欢乐、追逐当下的快乐。他们不关心陌生人的来历，只在乎客人的口袋里是否装满金币。 …… …… 库库奇亚是一座人口近百万的繁华的港口城市。 城市以一年三百六十天都热闹嘈杂的港口为起点，向西北一直延伸到数十公里外的库库奇亚山。 城主和他的心腹们住在库库奇亚山上。 以城主的居所——极乐城为中心，错落分布着专供西大陆贵族们居住使用的奢华别墅，以及为大贵族提供顶级享乐的妓院、角斗场、酒馆、赌场、剧院…… 这一整片区域被统称为上库库奇亚。 自库库奇亚山脚到库库奇亚港的广阔土地则被称为下库库奇亚。 从第三代库库奇亚城主开始，下库库奇亚被划成九个片区，居中的由五条大街数十条小巷构成的繁华区域便是西大陆赫赫有名的库库奇亚花街。 城主规定，下库库奇亚的娼馆只能开在花街区，花街以外区域的娼馆都是非法营业，一旦发现，严惩不贷。 当然，上库库奇亚和下库库奇亚之间并非毫无接触。 每逢海神节，城主会离开金碧辉煌的上库库奇亚，在能容纳万人的大型角斗场主持一年一度的海神庆典。 城主的贵宾们有时也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乔装出现在飘荡着廉价香水味道的库库奇亚花街，享受女妓、男妓们庸俗谄媚的服务。 …… 一个吟游诗人打扮的年轻人走进临近花街的“海仙女”酒馆，刚摘下三角帽，还未开口，女老板和店里的客人们的目光已经聚拢到他身上。 毕竟，就算是在花街，如此体型苗条相貌精致的男性也不多见。 何况年轻人的身上毫无花街男妓的黏腻谄媚，他的眼神活泼清澈如海水，他的笑容明媚温暖如阳光，虽然是吟游诗人，皮肤却白皙得毫无风吹日晒的痕迹，穿着半新不旧的衣服，发光一样吸引着周围人。 “要喝酒吗？” 女老板热情地给他倒了一杯酒。 “谢谢，但是我还没有——” “我的一点心意。” 女老板笑吟吟说道：“难得遇上这么漂亮的人。” “那真是太感谢了。” 年轻人接过酒杯，正要喝下—— “老板，小哥接下来的所有消费全部记我账上！” “想得美！就你那个丑样也想给漂亮小哥付账单！” “说得好像你是怀着好心给他付账一样！” “难道你就有好心？” “……” “——别吵了！” 女老板叉腰大喊，打断客人们血气充沛的争吵：“‘海仙女’是正经的干净的酒馆，我不许任何人在我的店里做不干净的事！你们想玩不干净的，去别的地方！这里不欢迎没品味的家伙！” 吼完闹事的客人们，女老板笑着告诉萧云：“你如果要在库库奇亚找一份干净的工作，‘海仙女’是个不错的选择。当然，在库库奇亚，干净的工作远不如不干净的工作挣钱，何况你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人。” “我还没有表演，你就准备雇佣我？” “这里可是库库奇亚，漂亮的人哪怕什么都不会都能挣钱的地方。” 女老板骄傲地说道：“我禁止客人们对我的员工动手动脚，但我不会禁止他们为了欣赏吟游诗人的美貌而在我的店里消费。” “那……” 萧云看了眼对面的花街。 拥挤的街道上，搔首弄姿的罗米拉已经被来此处寻欢作乐的男人团团围住。 女老板也看到了罗米拉引发的骚动，眯起眼睛：“你羡慕他？” “……” “不要羡慕肮脏的虚荣，你值得更好的，何况这家伙自称罗米拉。” “魅魔罗米拉？” “你也知道魅魔罗米拉？” 女老板给萧云拿了一盘切开的水果。 “在库库奇亚花街，一直流传着魅魔罗米拉的故事。没人知道他活了多少年，甚至无法确定他的存在，我们只知道罗米拉是个可怕的恶魔，不论女妓、男妓、女客、男客，只要和他扯上关系会失去理智，破产、自杀、杀夫、杀妻、发疯等等不胜枚举。” …… 和女老板谈妥为期一个月的临时雇佣后，萧云走出“海仙女”店，前往花街与罗米拉会合。 他背着乐器走进热闹的花街，头顶传来女人欢快的笑声：“漂亮的小哥哥，可以为我唱一首歌吗？” “我还有事，等我——” 一个醉汉迎面走来，撞在萧云身上。 “啊，你是个吟游诗人，我……” 醉汉突然注意到他的面容，大喊道：“你有一张漂亮的脸！你要多少钱！来吧，多少钱都可以，我们现在立刻找个房间快活！” “对不起！我拒绝。” 萧云推开醉汉，继续往花街后巷走去。 这里的空气充斥着燥热低俗，让他感觉异常不适，沿路向他搭讪的醉汉、小贩更是口臭熏天，忍无可忍。 眼看就要穿过花街抵达和罗米拉约定的见面地点—— “漂亮小哥，你真的不考虑赚点快钱吗？” 五个身材魁梧、长相可怕的男人拦住萧云的去路。 每个人手中都握着剑，首领还是个独眼龙。 “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花街。” “——你想怎么样？” 萧云冷峻反问，目光环顾四周，发现左侧五米处有一条巷子。 “你猜我们想怎么样？” 首领舔了舔嘴唇：“以你的容貌，卖给娼馆能换很多钱！” “老大，跟他解释这么多干嘛，直接动手！” “——动手！” 一声令下，五个男人向萧云扑来！ 作者有话要说： 库库奇亚的花街类似吉原，不过花街四周是正常的街道，不像吉原那样有高墙和守卫，被贩卖进花街的女妓、男妓只要挣够钱或是找到愿意为他们赎身的人，就可以在花街管理处注销花籍离开。 城主设置花街是为了方便管理和收税，因此规定在花街以外的地方开设娼馆非法，但是大多数的酒馆都会建议服务员在卖酒的同时和客人们来一些亲密互动赚外快，吟游诗人在酒馆的地位相当于酒吧驻唱。 下一章： 阿方索：看我英雄出场，救你小命~ 男主：谁要你救！我自己搞定！ 第50章 花街篇：雄竞天性 （可恶！） 萧云心中骂了一声。 因为现在的身份是吟游诗人，他身边只带了一把防身的短匕首，面对五个壮汉，根本就—— 唰！ 一把剑砍过来，萧云灵活闪躲，退向左侧五米处的小巷的同时侧身捡起一根粗木棍。 “哟！竟然想用一根木棍对抗我们！” “和他的脸蛋一样天真呢！” 恶棍们大笑着，仗着人多势众，大摇大摆朝萧云走去，想把他逼近小巷为所欲为。 “你最好不要反抗，漂亮的脸蛋如果受伤，卖给娼馆的时候会被杀价打折的。” 首领贪婪地说道。 萧云假装被他们吓得不轻，双手抓着木棍，一声不吭地往后退。 恶棍们笑得前俯后仰。 “来吧！小宝贝！让哥哥们先疼疼你！” “他长得比花魁更漂亮，不是吗？” “就算是罗米拉也不一定能比他更好看！” “我们待会一起尝鲜！哈哈哈！” “……” “你们这群变态！” 萧云厌恶地说着，牙齿紧咬嘴唇。 “太可爱了！像受惊的卷毛猫！” 恶棍们欢快地笑着，眼中充满残酷的喜悦。 即将成功退入小巷的萧云也握紧长棍，准备—— “——啊！” 一个恶棍突然发出尖叫，身体像物品一样被人提起扔出，撞在墙壁上，脑浆迸裂！ “怎么回——” 同伴转身，话没有说完，咽喉已经被嘶嘶作响的剑撕裂。 其余三人也都陷入了绝望。 在突然出现身后的黑斗篷男人的细剑面前，他们弱得像刚学会走路的儿童！ “啊！” 剑掉了下来。 不可一世的恶棍跪在地上，抓着流血的手。 “就这点本事吗？” 全身裹在黑斗篷中的男人轻蔑的笑着，细剑再次划出，砍下早已跪地的恶棍的胳膊，又在另一个恶棍的脸上划出贯穿整张脸的伤疤，最后刺入独眼首领的肩膀，将至少两百斤的壮汉挑到半空！ （这、这家伙……） 萧云惊呆了。 且不说这人在对战中表现出的敏捷和强悍，单是用细剑挑起起码两百斤的壮汉的臂力—— 砰！ 首领被从剑上甩下，卑微地趴在石板上。 “啊——啊！” “下次别再让我遇见你们！” 黑斗篷男人傲慢地说着，声音低沉流畅。 意识到自己捡回一条命的恶棍们不敢放狠话，连滚带爬地逃走。 救下萧云的男人也没有多做停留，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风吹落他的斗篷兜帽，流出如月光般奢华的白色长发。 “——是你！” 萧云猛然跳起。 （“佣兵王”阿方索！） “……果然还是被认出来了。” 男人无奈地转过身，用罕见的金绿色眼睛严厉地注视着萧云：“克劳德·肖，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你也不该出现在……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们在船上的时候确实没有正式见过面，但作为男人，你长得有点太漂亮了。” 阿方索直言不讳：“即便是匆匆一瞥，你的脸也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你的长相也很……” “夸我长得漂亮的人通常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变成尸体，要么做我的女人，你选哪个？” 俊美但冷漠的男人嘲讽地盯着吕西安，金绿色的眼睛犀利如野兽。 衣服下堪比猫科动物的柔韧、修长、充满爆发力的肌肉也蓄势待发。 “我选第三个，转身离开。” 萧云很不高兴地说道：“谢谢你救了我，虽然没有你，我也能解决这场麻烦。” “好吧。” 阿方索嘲讽道：“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我放你离开。不过你最好立刻离开库库奇亚，这里不适合娇贵的小公子。” “谢谢你的建议，等我办完事情一定马上离开。” 萧云抬眸，挑衅地看着如白狼般的阿方索。 此刻是两人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他却本能地讨厌着阿方索，并确信阿方索内心深处也讨厌自己。 因为同欲相憎！ 或者说，男人的雄竞天性！ …… …… 夜晚降临，花街开始热闹起来，狭窄的街道上挤满了熙熙攘攘的寻欢客，各个年龄层、不同性别的人都有。 穿着暴露、画着浓妆的女妓、男妓们或是当街揽客或是在二楼的阳台上招摇，整个街道充满了刺耳的叫声、笑声、讨价还价的争论声，偶尔有马车轧着石板轰隆隆地驶过，加剧花街的热闹和嘈杂。 这是一座吵闹的不夜城，所有人都竭尽全力地勾引别人，只为听到金币落入口袋的脆响。 当然，也有一些人来到花街并非为了享受此处的病态欢乐。 四名穿着遮盖全身的黑色斗篷、腰上系着麻绳的苦修士如黑影般穿过充斥着廉价浓香和放荡诱惑的街道，走进藏在花街最深处、沉寂多年的月晦楼。 咚！咚！咚！ 三下敲击过后，充满东方风情的花格木门缓缓打开。 “来了？” “嗯。” 为首男子脱下斗篷，露出身经百战的沧桑面容。 黑暗中随即亮起一点光。 举烛走来的一位相貌美丽却让人感觉微妙不适的黑发青年，白皙的皮肤带着蛇的潮湿黏腻。 “罗米拉——” “少爷在楼上等你们。” 罗米拉漫不经心地说着，舔了舔肉感的嘴唇：“喂，你们真不打算和我深入交流吗？整个花街没有谁的技术比我更好~” “我们来花街是为了办正事，不是和你办事。” 兰斯冷着脸警告罗米拉。 曾经是库库奇亚传奇角斗士的他听过花街的魅魔罗米拉传说。 “好吧……” 罗米拉耸耸肩，用黏糊糊的口气说道：“见过公主殿下和少爷那样的美人，确实很难对我有兴趣。可惜他们太高贵，是你们竭尽一生也不可能抓住的月亮……你们终有一天会醒来，放弃不切实际的梦想，在库库奇亚的花街和我度过充满低俗快乐的夜晚~” “你是个恶心的东西。” 蒙格缓缓说道。 “然而你们现在需要我这个恶心东西。” “……” 说话间，五人通过楼梯，进入二楼最大的房间。 哗啦—— 推开纸拉门后，罗米拉吹熄蜡烛，柔软的身体贴向描金屏风前的萧云：“少爷，我把人带过来，你要怎么奖励我？” 萧云无视他的谄媚，让兰斯四人脱了斗篷坐下。 罗米拉被萧云的态度激怒，阴森森嘟囔道：“总有一天我会潜入银月宫强睡你哥哥，把神圣家族独有的纯黑眼睛挖出来，美得不像人类的漂亮脸蛋切成碎片……呵呵呵……我讨厌比我更美丽的人……啊！” 恶毒话没说完，罗米拉就被咒语锁链勒住脖子，痛得浑身发抖。 “你这个低级的魅魔。” 萧云冰冷的说着，随即问兰斯：“角斗场那边谈妥了？” “谈妥了。” 兰斯说：“泰森同意我们四个以自由角斗士的身份参加海神节的决斗表演。” “没有起疑？” “我说我不想伺候比神圣大公更加娇气任性、除了继承了神圣家族的美貌就一无是处的高拉大侯爵，又怕被佣兵王责备，于是带了类似处境的同伴偷跑到库库奇亚打比赛挣快钱，希望他为我隐瞒，别让正在极乐城做客的阿方索大人知道此事。” “他知道我讨厌贵族，尤其看不起仗着血统为所欲为的无能少爷。” 兰斯补充说。 “哈比厄和苏纳呢？” “我告诉他，高拉大侯爵在神圣大公的帮助下和密林各部达成协议，麾下有完全由苏族人和闪族人组成的队伍。他们两个听说去库库奇亚打比赛可以挣金币后就跟过来了。” [“圣之子”，角斗场那些艾姆只能听懂最简单的密林语，我们很快就能和被关在角斗场地牢里的同族取得联系，带他们逃出去。] “即便如此，你们也要小心。” 萧云一脸嫌恶地看向罗米拉：“你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我那边——” 罗米拉神秘一笑，得意洋洋地炫耀起来。 “三十年前，现任城主塔莱斯才刚刚成年时，曾经乔装成普通寻欢客来月晦楼找刺激，他迷上了我。可惜，我还没来得及从他身上榨取好处，就被老东西叫去死亡大沙漠挖永恒帝国首都遗址了。” “以我和他的这份旧交情，我能轻易从他手中拿到海上娼馆的特别经营许可。” “我已经放出风声，说我准备买五艘豪华大船开一家异域风情的海上娼馆，里面的男妓、女妓一半是来自东大陆的奴隶，一半是从高拉密林捕获的蛮族，让各家老板把自己名下的符合条件的男妓、女妓以及没正式挂牌的见习全送来月晦楼，我出高价收购。” “他们会——” “会。” 罗米拉眉飞色舞，嘴角闪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淫邪。 “在库库奇亚花街，我是最残忍的恶魔传说，没有哪家老板敢违抗我！” “……” “相信我，这是最省事最高效的办法。” 罗米拉得意地笑着，嘴唇呈邪恶的半月形。 “少爷，你等我的好消息吧！桀桀桀！” “你可以出去了。” “少爷——” 罗米拉不爽地揉了揉鼻子，打开窗户。 黑暗中，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 “——库库奇亚，你们的皇帝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 50-60 第51章 花街篇：卑贱的人 欢乐的夜晚，“海仙女”店里挤满了人。 有的是听了他人介绍而来，有的是为了回味昨天的天籁。 他们像围着月亮的星星一样围在美貌的吟游诗人身边，倾听他如清泉般自然流畅又动人心魄的歌唱，时不时从服务员手中接过掺水的酒和各类小食，心不在焉地吃着喝着，眼睛始终在吟游诗人身上徘徊，舍不得离开。 事实上，不仅客人们迷上了吟游诗人的美貌和音乐，连女老板和服务员们也都为他着迷，或是找理由接近他，或是站在原地出神地看着他，沉醉在诗人用小鸟般悠扬婉转的歌喉营造的不可思议的世界中。 天亮时分，彻夜的欢乐迎来结束。 客人们不情不愿地走出酒馆，女老板为吟游诗人端来食物：“多亏了你，我的店才能赚很多钱。事实上，仅过去两天，我就挣到了之前一个月才能赚到的钱。” “你也为我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萧云微笑地说着。 女老板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即便“海仙女”店这几日因为萧云的歌声爆红、每晚都顾客盈门，她也没有因此生出歹念，始终坚持原则，不许客人们借着酒意对吟游诗人、女服务员们做不规矩的事情。 “做生意不能只看短期利益，虽然这么做确实能短期内赚很多钱，”女老板笑着说道，“但是时间久了，我的客人们就只剩下在花街都找不到女人的下流东西。像你这样有触动人心的清澈声音的吟游诗人也不会再走进我的店。” “你是个智者。” “只是曾经在花街挣扎过，不想再做过去的勾当。” 女老板笑了笑，给萧云添了一盘烤肉。 “还有半个月就是海神节，你有没有兴趣参加海神庆典的歌手选拔？” “海神庆典？我？” 萧云故作惊讶。 “以你的歌喉如果参加选拔，一定会成为最佳歌手，在海神庆典当天为海神大人演唱《安眠曲》。” 沿海地区普遍信仰海神，以富庶和享乐闻名西大陆的库库奇亚城更是每年都要举办海神庆典，在庆典上请海神祭司安抚葬身海难的亡灵、勇猛的角斗士进行神前表演、有天籁歌喉的吟游诗人为海神演唱《安眠曲》。 因此，每年的海神节前一个月，库库奇亚都会全城动员，举办歌手选拔大赛和角斗士晋级赛，选出最优秀的吟游诗人、最强壮的角斗士，城内的赌场也会趁机开盘，吸引更多人参与其中。 “今年的角斗士比赛已经正式开始，表现最抢眼的是一个叫布兰迪的戴面具的角斗士，他的身形和技法都很像如今已经离开库库奇亚的‘蓝狮子’。布兰迪的三个同伴也各有各的特色，尤其是那个叫苏纳的蛮族少年……” “他不仅身形矫健，还长相俊俏……简直……可惜我年纪太大，不好意思和年轻女孩们一起冲到他面前给他送花……” 说着说着，女老板露出花痴的笑容。 萧云默默用面包蘸光盘子里最后一点浓汤，擦了擦嘴：“谢谢款待。” “明天也请继续关照我们的生意。” 女老板笑着送萧云出门。 …… 此时，天已大亮。 送走客人的女妓、男妓们懒洋洋的靠在栏杆上，或是打哈欠，或是眼神空洞地看着被挤挤挨挨的屋舍割成一条条的狭窄天空。 小食摊贩们推着餐车沿街叫卖，杂役们麻木地清理着狂欢过后的狼藉。 萧云背着乐器走在与欢乐之名完全不符的清晨时分的花街巷道上，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悲伤。 显然，除了罗米拉这种魅魔，没有哪个女妓、男妓是自愿留在这里的——被债务、卖身契捆绑的他们几乎不可能从这个把身体当成货物交易、充满低劣腐烂气息的世界得到真正的快乐，单纯为了活着而活着。 二楼的女人们也很快注意到年轻的吟游诗人。 “喂！喂！” 头顶响起叫喊声。 萧云抬头，看到一个浓妆也无法掩盖疲惫的年轻女人衣衫不整地靠在栏杆上，冲他摇晃戴着好几个手镯的手：“漂亮小哥，给我唱首歌吧！手镯送你，我还可以免费陪你，让你爽到。” “你……” “别贪便宜，她病得很重！” 对面的女人摇着来自东大陆的丝绸扇阻止道：“找我吧！我给你更好的！” “——你老板居然不让病人休息？” 萧云怜悯地看着女人。 “老板买下我们是为了赚钱，不是供我们白吃白喝。” 女人懒洋洋地说着，脱下一个手镯，扔给萧云：“温柔小哥，谢谢你关心我。” “作为酬谢，我给你唱一首歌吧。” 萧云取下乐器，当场弹奏。 “她的名字叫伊莲 她是一个女孩，和其他的女孩一样 她有她的欢乐和痛苦 这就是她的生活，就和你的一样 她想找到爱情，只是想找到爱情 她的名字叫伊莲 当她夜晚回家的时候，没有人在等着她 当灯熄灭的时候，没有思念使她难以入眠 总会有一天，她所有的痛苦都会被忘却 终有一天，她会找到她的爱情……” 自然轻松、明快隽永如枕边私语的歌声在花街早晨的冰冷空气中挥发，靠在栏杆上听歌的女人默默流下眼泪，双手捂脸，发出哽咽的抽泣。 “……这首歌真好听，可惜我已经……” “为什么直到今日才听到这首歌……如果我能早点听到这首歌，或许就……就……” 劝萧云不要贪便宜的摇扇女人也在流泪，泪水冲走脸上残脂，露出憔悴的皮肤。 “小哥，我收回免费招待你的话，你的歌声太干净太美好，是天上的小鸟，山里的清泉，你不属于这里……” “我暂时不想离开。” 萧云昂头，看着病恹恹的女人：“你病得很严重，我去帮你联系医生。” “联系医生？哪个医生？哪个医生愿意给我们看病？” 倚栏的女人嘲讽说道：“小哥你果然是外面来的，居然不知道花街的人不管出多少钱，本地的医生都不会进花街给我们看病，流浪剧组的医生愿意收钱看病，但他们通常只会用烧红的铁烫掉腐坏的肉……还好善心的双生神祭司们会定期给我们送些治病止痛的药粉。” “为什么？” “因为花街是传播邪恶的地方，生病是众神对我们的惩罚。” 女人撇撇嘴，返回房间。 …… …… 萧云皱着眉头走进月晦楼，还未说话，罗米拉已经贴了上来。 “可爱的少爷，让罗米拉为你按摩肩膀~” “滚！” 萧云果断避开罗米拉。 罗米拉也不生气，软绵绵地坐在楼梯扶手上，用一种极下流的姿势舔着手指：“少爷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嗯。” “为什么？” “……” 萧云罕见地没有嘲讽罗米拉。 “我不明白……实在不明白……被迫待在花街的他们明明是受害者，为什么会被鄙视？连医生都拒绝来花街给他们看病？” “因为少爷你被公主殿下保护得太好，不懂人性的丑陋。” 罗米拉嘟着嘴巴装可爱：“哪怕是街边的乞丐，只要能找到一个比自己更低贱更被鄙视的对象，他就不会觉得自己境遇悲惨。” “生活在花街的女妓、男妓们就是这样的存在，我也是这样的存在。” 罗米拉补充说。 “你和他们可不是一回事。” 萧云斜眼看罗米拉。 “他们被迫接受这种生活，而你享受这种生活。” “嗯。” 罗米拉无所谓地耸耸肩，跳下楼梯扶手。 “那么，尊贵的少爷，你打算怎么拯救这些人？” “……” “你是不是正考虑把库库奇亚花街的女人、男人全部买下来，还他们自由？啧啧啧！” 罗米拉用力咂嘴。 “以神圣家族的财富以及你哥哥对你的宠溺，这确实是简单又快速的办法。但只要库库奇亚还是欢乐之都，被你暂时清空的花街就会迅速被来自西大陆各地的新的女妓、男妓填满！除非你占领库库奇亚，成为新城主！肃清花街！” “你怎么知道我不可能成为库库奇亚的新城主？” “……” 罗米拉可疑地看着萧云。 “好吧，如果我是神圣家族的小公子，有个溺爱我的哥哥，确实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你最好还是量力而行，公主殿下虽然很厉害很不好惹，可他毕竟不是神，他活不了太久，没法护你一辈子。” “为什么历代大祭司都活不久？” “因为——少爷你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很有趣~” 罗米拉露出轻佻的笑容：“可爱的少爷，只要你允许我爬上你的床、教你成长，我就把你想知道的全部告诉你，包括你哥哥为什么注定活不长~” “不必了！” 萧云转身就走。 他决定找库库奇亚城内的双生神祭司了解花街这些人的具体健康情况，顺便用神庙的魔道设备和雅里斯取得联系。 ——因为担心魔道招来海难，信奉海神的库库奇亚居民一向对魔道士们敬而远之，而隶属于魔道公会的白魔道士们大多严格禁欲，不想和这座纵欲的城市有深度联系。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男主这里唱的歌改自法语香颂《我的名字叫伊莲》。 注2：海神信仰认为让女人上船容易招来风暴海难，让漂亮的男性登船会让水手沉迷欢乐失去力量，这些想法延伸到民俗，导致海神信徒格外看不起女妓、男妓，认为他们是邪恶的源头，然而身体又离不开他们。（这种想法就TMD恶心，和三哥的逻辑如出一辙） 男主本来只打算救被拐卖到库库奇亚的高拉人，现在……“花街圣人”进度+1 感谢读者k灌溉营养液~ 第52章 花街篇：贞洁与亵渎 萧云对遍布西大陆的各类宗教建筑接受度良好。 毕竟，当信徒数量达到一定程度时，神庙这类场所就会不可避免地出现，成为信徒们定期聚会、讨论信仰、相互帮助的地方。 何况，比起吕西安记忆中那座完全围绕双生神信仰建造、金碧辉煌的宗教城市底诺斯，库库奇亚城的双生神庙已经非常朴素。 但当他沿着石阶走进神庙，听到向导滔滔不绝地煽动来此地参拜的观光客们购买所谓的好运护符时，他的心情还是不可避免地糟糕起来。 “……双生神是伟大的神灵，神庙是祂的灵性的居所，而非人类的居所。因此，只有侍奉神灵的祭司、香花可以留在此处。而供在此处的物品，或多或少都会沾上祂的气息。将这些物品请回家中虔诚供奉，你们就可以得到神的注视，从此远离厄运，身体健康。” “来吧，和我一起诵念：遵从神的指引，祈祷神的祝福！” “遵从神的指引，祈祷神的祝福！” 在向导的催促下，观光客们齐声诵念。 萧云感到强烈的不适。 （在“我”记忆中，日常并没有类似的宗教祈祷，雅里斯也从不做祈祷。当然，如此随便可能是因为神圣家族直系血脉在双生神信仰体系中是被祈祷的对象，而非祈祷者……） （即便知道大概是什么原因，我依然无法接受……） 突然，萧云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 撞他的是个用黑色兜帽遮住脑袋的矮个子。 发现自己撞人后，对方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道：“原谅我的过错，我下次会更加小心的。” 声音刻意低哑，似乎是女性。 “没关系，我并没有受伤。” “谢谢您的仁慈。” 矮个子小心翼翼地说着，快步走进大神殿，消失在人群中。 萧云也没有多想。 他走进宏伟高耸的建筑，浮光掠影地看着两边墙壁上讲述神话传说的精美绘画，祭司们提着金属吊炉走来走去，时不时从挂在腰带上的口袋里掏出香粉撒入吊炉，激发出馥郁恍惚的香雾。 信徒们相信吊炉散发的香气有驱逐邪祟、沟通神灵的效用，每当祭司们提着吊炉经过身边，他们便会低下头，伸出双手，虔诚地将烟雾呼入口鼻。 萧云对此不做评价。 看完壁画，他穿过摆满小香炉和跪拜垫的祈祷通道，进入正殿，注视着供奉在此处的足有五米高的双生神像，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姿势的双生神像。 ——双生神信仰体系中，象征黑暗与光明的雅和闪通常成双成对出现，相关绘画中的雅和闪因此时常做出与其说斗争不如说调情的纠缠姿势。但即便如此，库库奇亚城的这尊双生神雕像也…… 闪正对信徒，坐在王座上，头戴闪电王冠，右手揽着雅的腰，左手捏着雅的脚踝。 雅背对着信徒，坐在闪身上，衣服几乎全部堆积在腰侧，露出纤细柔美的身体线条，依靠在闪强壮的臂弯中，双手勾着闪的脖子，左腿弯折，贴着闪的腰，右腿同样弯曲，脚踝被闪捏在手中，脸颊埋入闪的肩膀，显然已完全沉迷于闪带给自己的快乐。 （库库奇亚的特色？） 萧云无语地想着。 在这座追求荒淫的城市，连本该端庄的神像都可以变成…… …… 简单参拜完毕，萧云离开正殿，走下楼梯时，看到大量信徒络绎不绝地爬梯前往正殿参拜，而他此行的目标人物——身穿黑色长袍、腰系红色麻绳的高级祭司面前跪着一个披黑斗篷的金发女人。 高级祭司怜悯地看着金发女人。 “……人不需要为身体遭受暴力侮辱而感到羞耻，即便身体曾在这一过程中短暂沉迷于快乐。那也是身为人无法克服的缺点与脆弱。只要你的心依旧贞洁，你的灵魂便是贞洁的。如果你为此感到羞耻、用痛苦惩罚自己，你便犯了罪，伤害自己的罪、向邪恶屈服的罪……” “真正有罪的是用暴力强迫你的恶徒们。他们听从邪恶，自愿被欲望掌控灵魂，沦为污秽的传播者。而你战胜了邪恶，保持了真正的贞洁……” “真的吗？我真的不需要为此感到羞耻吗？可我的家人——” “他们是被偏见蒙蔽双眼的凡人，你不必将他们的话语奉为真理。只要你坚持贞洁与虔诚，一定会得到双生神的祝福。” “谢谢。” 女人起身，哽咽地感谢着，转身时看到萧云：“对不起，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撞你……我那时心神恍惚……” “我从未怪你。” 萧云温柔地说着，走向高级祭司，亮出项链的神圣家族徽章吊坠。 “——啊！” 高级祭司大吃一惊，随即示意学生送金发女人离开，亲自带萧云进内室。 …… “公子，您居然会来到库库奇亚？” “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萧云假装没看到祭司眼中的诧异与询问。 “听说库库奇亚本地的医生拒绝进入花街给里面的人看病，里面的人生病以后只能请没有行医资格的流浪医生为自己治疗，或是吃双生神祭司发给他们的止痛药。” “嗯，库库奇亚的这个问题由来已久。” 祭司低头，毕恭毕敬地解释。 “库库奇亚人受海神信仰影响，崇尚贞洁和勇气，鄙视用身体赚钱的女妓和男妓，认为他们是邪恶的使者，传播疫病和灾厄。但在双生神的教义中，身体的污秽不等于灵魂的污秽。何况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本就信仰双生神，因为种种原因被迫流落花街遭受奴役。” “所以你们定期进入花街给他们派发药物？” “他们得到自由后也会向神庙供奉虔诚。” 祭司主动提起撞到萧云的金发女子。 “她叫爱洛娅，是锡安城一个小贵族的女儿，两年前遭强盗绑架卖到花街，一年后被家人找到并赎回。她的家族因为海神信仰，无法接受女儿曾经沦落在花街，他们给她两个选项，要么自杀，要么脱离家族。她选择了被家族驱逐。” “她很坚强。” “神教诲我们，大部分时候，自杀都不是勇敢，而是懦弱和逃避。” 祭司划了个护符动作：“可惜我们不是真正的医生，没有足够专业的医药知识，只能给花街的人们分发一些治疗发烧、着凉的常见药和缓解疼痛的药。” “你们已经尽了自己的全力，愿神的祝福降临到他们每个人身上。” “愿神的祝福如公子所愿平等地降临在每个人身上。” 祭司虔诚地重复着。 萧云这时忍不住问道：“正殿的神像——” “神像是现任城主的捐献。” “啊？” 出乎意料的回答。 “您是否也觉得神像……” 萧云沉重地点点头：“神殿不该摆放这种品味低俗的东西！” “但是我们别无选择。” 祭司苦闷地说道：“库库奇亚现任城主塔莱斯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他的第三任情妇仅仅因为陪他看比赛时说错话就被他扔进角斗场现场摔死，他下注的角斗士如果输了比赛通常会被要求喝下毒酒。” “这么残暴……也是难为你们……” 随后，萧云向祭司形容送镯子给自己的花街女人的样貌。 “……她叫丽莎，肚子里有个东西。” （肿瘤吗？） “那她岂不是很痛苦？” “她需要手术，但我们没有这个能力，只能每次多给她一些止疼的药粉。” “想不到……活得这么痛苦……” 萧云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 他想帮助丽莎，帮助被偏见和歧视包围的花街。 （我不是神，救不了所有人，但既然遇上了，我就不能不管。） 怀着这样的想法，萧云走进祭司为他准备的洁净的房间。 （LA，你在吗？） [主人有什么需求？] （我现在可以抽卡吗？） [当然可以。] 金乌展开翅膀，礼貌地看着萧云。 [我能感受到您内心深处强烈的期望，愿此次抽卡能给您想要的结果。] 说完，时停状态正式开启。 [请凝结思维，默念您的信仰与诉求，伸出手——] （我已经准备好。） 怀着强烈的信念，萧云将手伸向金光闪烁的书册。 金乌扇动金色的翅膀，方块金字喷涌而出，凝为金光冲入萧云掌心！ [叮！恭喜宿主获得SR套卡：四大名医——扁鹊、华佗、张仲景、李时珍！] （四大名医？扁鹊、华佗、张仲景、李时珍！这正是我当下最想要的！） 萧云兴奋。 [本次抽卡结束，LA在此为主人简短说明一下卡片内容和使用方式。] [凝结在华夏四大名医套卡上的不仅仅是四大名医的医术，还有医者仁心的誓言。启动四大名医套卡时，宿主必须清清白白行医，竭尽全力救人，不因任何恩怨而拒绝医治病人，不利用医术索要贿赂、恐吓病人或探查他人隐私。] [使用四大名医套卡时如有违背誓言行为，宿主的身体和灵魂都将遭受雷击之痛。] [四大名医套卡搭配农神后稷卡，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请宿主自行摸索。] [——介绍完毕，时停状态进入倒计时，请主人在时停状态结束后正确、有效地使用卡面！] [……三！二！一！] 金光骤然消逝，时停状态终结。 看着逐渐融入掌心的四大名医套卡，萧云内心涌起强烈的责任感。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祭司对女信徒的这番话参考了神学家、圣人奥古斯丁对古罗马贞女卢克丽霞的观点，他认为卢克丽霞被侮辱后选择自杀是轻贱生命、否定自我的行为。（卢克丽霞之死是西方古典油画、雕塑、文学创作常见题材之一，如莎士比亚长诗《卢克丽霞受辱记》。） 双生神信仰认为被要挟、受强迫的都是受害者，任何针对受害者的贞洁谴责都是犯罪行为。 注2：启动四大名医卡时必须遵守的誓言内容节选自医生誓言。 下一章，花街圣人正式出道（bushi） 感谢读者“豆富诚v”“咸鱼本鱼”灌溉营养液。 第53章 花街篇：仁医柒灵灸思陆三妻衫令 明亮的下午，八岁的女孩欢笑着推门进屋，将满满一捧散发馥郁清香的鲜花插入色彩俗艳的花瓶，装点死气沉沉的房间，转身又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阴暗压抑的房间。 “丽莎，你为什么不打开窗帘？” 女孩不解地嘟囔着，可爱的玫瑰色的脸颊闪烁着与年龄相称的天真光芒。 “我有点累……” 丽莎虚弱地说着，脸色苍白，显得非常疲惫。 “因为每天晚上都要……” 女孩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还是个孩子，无法理解母亲眼中的忧愁和悲伤，但已明白花街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也隐约意识到作为花街的女儿出生的自己长大后会迎来怎样的命运。 “……莉娜攒了很久才买下这把淡金色的罗莎玛丽，据说只有专供银月宫的花圃暖房才能种出来这种颜色的罗莎玛丽。看着神圣大公也喜欢的罗莎玛丽，丽莎的心情和身体一定都会慢慢好起来。” “莉娜是个好女孩……” 丽莎强颜欢笑。 她的肚子里长了东西，身体因此一天比一天糟糕，但她不能休息，她还没有攒够为莉娜赎身的钱。 念在淡得几乎不存在的亲情和丽莎九年来始终老老实实为自己挣钱的份上，莉娜的生父、娼馆老板莱纳允许莉娜满十五岁以后再接触花街的营生。 然而丽莎的梦想却是在女儿十五岁以前攒够她的赎身钱，送出花街，请曾经的姐妹、如今的“海仙女”店女老板帮忙找个好人家。 （我必须更加努力……唉……） 丽莎有些后悔将金手镯送给不知名的吟游诗人了。 可是想到年轻俊美的吟游诗人眼中的温柔，丽莎又觉得一切都值得。 “我有时会觉得自己像个活了一百岁的老妇人……老得快忘记心跳了……” “你在说什么！” 莉娜惊讶：“丽莎明明还很年轻很漂亮，丽莎是莉娜最喜欢最崇拜的人！” “莉娜从没有离开过花街，不知道被称为‘西大陆第一美人’的神圣大公到底有多美。但是莉娜相信，哪怕神圣大公长得比仙女还漂亮，在莉娜眼里，他依然比不上丽莎！丽莎是最美的！最好的！” “莉娜想永远和丽莎在一起。” 女孩尖叫起来，脸颊因为热情而通红。 丽莎不由热泪盈眶，抱住女儿：“莉娜，如果命运允许，丽莎也想永远和莉娜在一起……” “妈妈……” 莉娜发出激动的哽咽。 看着可爱的女儿，丽莎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也不知道将来如何把真相告诉她，只能紧紧抱住女儿，冰冷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丽莎！丽莎！” 外面响起莱纳的叫喊。 丽莎赶紧松开莉娜，擦掉眼泪：“什么事？” “有人找你，是个漂亮的吟游诗人，很值钱很美味的样子。” 莱纳舔着肥腻的嘴唇说。 “莱纳！你这个大坏蛋！” 莉娜气鼓鼓地瞪莱纳，小手握成拳头冲向莱纳。 “啊——” 女孩被莱纳抓着衣领扔出房间。 “滚一边去。” …… 处理完小孩，莱纳轻蔑地看着丽莎，宣布说：“我知道你想送莉娜去外面的世界。如果你能把这个吟游诗人留在店里为我干活挣钱，我就放莉娜自由。” “真的吗？可以对海神发誓吗？” 丽莎不信莱纳的承诺。 莱纳哼了一声：“你没有拒绝的资格！” …… …… 丽莎懒洋洋地走下楼，瞥了眼此刻正背对着自己的拥有闪闪发光的棕褐色卷发的吟游诗人。 “你找我？” “是的。” 萧云转身，自我介绍说：“我叫克劳德·肖，是个吟游诗人。” “我知道你——” 丽莎突然愣住。 吟游诗人如童话王子般纯净清澈的美丽容貌让她忘记了原本要说的话，喃喃道：“——如果我是个小女孩，我一定会追着问你是不是童话里的王子。” “我以前确实常在剧组里扮演王子的角色。” 萧云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丽莎面前，端起她的手，做了个标准的宫廷吻手礼。 “谢谢你的礼物。” “那、那只是我的一时兴起，我、我没想到……” 丽莎脸颊涨得通红，语无伦次。 “作为感谢，我想为你看诊。” “你要给我看病？” “我曾在光明王都随莫斯医生的弟子学了半年医术，或许无法消除你的病痛，但可以缓解你的痛苦。” “你、你居然……莫斯医生的弟子！莫斯医生可是——” 丽莎已经震惊得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天哪！我、我到底……我一定是在做梦！你们、你们先别说话，别让我从梦里醒来……就算这是一场梦，也请允许我暂时留在梦里……” 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这不是梦，是现实。” 萧云伸手，拭去丽莎眼角的泪水，如海洋般温柔深邃的注视让丽莎的情绪渐渐平复。 “我去了双生神庙，双生神祭司承诺为我提供此次治疗所需的任何药物。” “真的吗？你真的要、要为我看病？” “真的。” 暗中启动华夏四大名医套卡的萧云指了指楼上：“我们进房间谈。” “好。” 丽莎转身，带萧云进屋。 ——她不相信眼前的年轻人有能力解除她的痛苦，但他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 …… 一番望闻问切后，萧云收回为丽莎诊脉的手，面色凝重。 “你的情况有点奇怪——” “没关系，能得到你的关心和诊治，我已经很满足。” 丽莎心态平和，甚至考虑求吟游诗人把女儿带出花街——她不怕死，她只怕死之前不能把女儿送去安全的地方。 “——我的意思是你可能不需要开刀。” “啊？” 丽莎难以置信：“可我从一年前开始就时常感觉小腹剧痛难忍，用手摸能摸到若有若无的肿块，有时甚至会痛得晕过去。” “你一年前是否曾经怀孕流产过？并且最近一年的例信都不稳定？频繁大出血？” “……你怎么会知道？” 丽莎惊得目瞪口呆，随即羞愧地低下头：“花街这种地方，女人的身体难免……所以……尽管最近一年，我几乎每个月都会无缘无故大出血……也没放在心上，以为是肚子里长瘤或是客人太粗暴……” “被你当成瘤的是流产时没能排出体外的另一个胎儿。” “什么！” 丽莎惊得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你当时怀的很可能是一对双胞胎，并且胎儿发育不均匀，一个孩子较大，另一个孩子较小。发育更完整的胎儿已经随着流产操作离开了你的身体，但另一个胎儿……它虽然死亡，却没有离开你的身体，它把你的身体当成它的小棺材……” 萧云有些说不下去。 “……所以我现在遭受的苦痛是神灵对我这个杀人凶手的惩罚？” “胎儿无辜，但我并不觉得你有罪。” “我……” “总之，我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或者后天来这里为你扎针，帮你把肚子里的胎儿尸体排出身体。” “扎针？” 丽莎眼中闪过惊恐。 在花街，扎针是最常见的惩罚女妓、男妓的酷刑。 但想到至今还在体内的胎儿残余，丽莎又觉得即便吟游诗人口中的扎针真是一种酷刑，也是她罪有应得。 “扎针是一种从东大陆传来的特殊的治疗手段，可以疏通全身血气，让身体变健康。” 萧云温柔地解释说：“我会用扎针的方式疏通你的小腹气血，让滞留体内的胎儿尸体自然脱出……胎儿离开身体的过程可能很痛苦，伴随大出血，事后需要静养至少三天才能下床走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要休息至少三天吗？” 丽莎有些犹豫。 “——丽莎！” 一直躲在门外的莉娜忍不住跑进房间，抱住犹豫不决的丽莎：“求你了！快答应他吧！” “可是……” “不管发生什么事，丽莎都要好好活下去！将来和莉娜一起活着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 女孩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抽泣哀求：“莉娜不能没有丽莎！如果丽莎担心莱纳不让丽莎多休息几天，莉娜替丽莎去求莱纳！莉娜会告诉莱纳，莉娜可以……甚至现在就可以……请他不要、不要……”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丽莎吓了一大跳，情绪无比激动：“对现在的我而言，除你以外，没有什么东西是重要的！” “为了我……” “莉娜……” 丽莎闭上眼睛，嘴里发出破碎的哀鸣。 看到这一幕，萧云转身走出房间，找到莱纳：“买下丽莎和莉娜要多少钱？” “你要买下丽莎和莉娜？” 莱纳看起来像被闪电击中一样惊讶：“你只是个吟游诗人——” “多少钱！” 萧云重复一遍。 “你……” “克劳德大人！” 丽莎惊慌失措地跑来，跪在萧云面前，抱着他的双腿，压抑多年的情感一下子爆发出来。 “我不值得你为我花钱！把莉娜带出去就够了！” “丽莎！丽莎！” 女孩紧紧抱住母亲，哀求地看着萧云：“帮帮她！求求你帮帮丽莎！” “——我明白了。” 萧云掏出一把金币，撒在莱纳面前：“这些够不够？” “——！” 莱纳欣喜若狂，跪在地上捡金币：“够了！够了！你把她们带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注1：胎停后如果不及时清宫，尸体会腐烂感染母体，危害母体生命。 注2：这个世界的年轻女性通常两个月一次例信（月经），每次五-七天，所以每个月出血是不规律的表现。 下一章，圣人进度条+50 感谢读者“生根风滚草”灌溉营养液~ 第54章 花街篇：强制逮捕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过后，丽莎彻底脱力晕倒，身下是大滩的鲜血和散发腐烂恶臭的血肉模糊之物。 “丽莎……丽莎……” 莉娜急得摇晃丽莎的手臂，哀求地看着萧云：“克劳德大人，丽莎她……” “她只是有点累，醒过来就好了。” 萧云温柔地摸了摸女孩的脑袋，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简陋的窗边那捧因为莉娜的悉心照料、离开枝头数日依旧绚烂盛放的金色的罗莎玛丽。 （哥哥现在正在做什么？是不是又被龙帝纠缠骚扰了？） （如果我能更强大些，或许可以……） “——克劳德大人也喜欢罗莎玛丽？” 女孩清脆的声音将萧云的思绪拉回现实。 “莱纳是个大坏蛋，收了克劳德大人那么多金币，却要求丽莎和莉娜离开花街时只能各带走一件东西！” “莉娜选了罗莎玛丽，因为丽莎说过，只要还有鲜花，未来就有希望。” “只要还有鲜花，未来就有希望。” 萧云低声重复了一遍。 这时，莉娜突然踮起脚亲了萧云一口：“克劳德大人，你是莉娜的大英雄。莉娜要做你的仆人伺候你。” “你说什么？” “克劳德大人，请您允许我将来以仆人的身份待在您身边，这是我一生一次的请求。如果您能让我做您的仆人，莉娜会幸福得晕过去，拜托了！” 莉娜双手交叠，诚挚恳求。 “莉娜，能够得到你的这番话，对我而言是一件光荣的事情。但如果我将你当成我的女仆，丽莎会很伤心。而且，比起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的我，丽莎更需要你的照顾和陪伴。” “所以——莉娜，等丽莎完全恢复健康以后，我们再讨论这件事好不好？” “是不是只要丽莎同意，克劳德大人就会……” 女孩的眼睛亮了起来。 “时间不早了，我要去‘海仙女’店唱歌挣钱了，你好好照顾丽莎。” “放心吧！” 莉娜高兴得脸颊通红，欢快地送萧云出门：“克劳德大人下次来的时候，一定会看到一个比莉娜更健康的丽莎。” “我相信。” 萧云会心一笑，走出母女二人临时租住的小屋，背着乐器走向“海仙女”店。 …… …… 今天的“海仙女”店比往常更加热闹，酒馆里挤满了人，其中不乏化着浓妆的花街女人、男人，空气因此飘荡着花街的廉价香味。 但因为在场的每个人——包括来自花街的男人女人们——全都神色庄重严肃，竟让人完全不会联想到花街的轻浮低俗。 “来了！来了！” “克劳德大人来了！” 随着萧云出现在视野范围，人群爆发出欢呼，人们被狂热的情绪裹挟着，激动地看着他，像注视神像或是其他类似的神圣的物品。 不少人甚至流下眼泪，哽咽着，抽泣着。 但当萧云走近时，所有人都停止了欢呼，安静地让出一条道。 ——在年轻漂亮的吟游诗人身上，他们感受了如神灵般的高尚与尊贵。 并且，和供奉在神庙里俯瞰世人的神像不同，吟游诗人身上散发的是更加平易近人、更能让人发自内心接受的神圣。 （仿佛行走在人间的圣子。） 人们满怀崇敬地想着，并在萧云走近时自觉地低下头，不敢直视吟游诗人那如点燃黑夜的太阳般闪闪发光的美丽容颜。 萧云微微一愣，随即感受到聚集在此的人们心中涌动的崇拜与爱戴，穿过努力压抑内心激动的拥挤人群，走进“海仙女”店，用清澈如泉水的嗓音问道：“今晚你们想听什么？” …… 如草原的微风一样沙沙作响，像山间的鸟鸣一样清脆悦耳，拥挤的“海仙女”店内，萧云的歌声在回荡。 人们沉浸在萧云的歌声中，脸上飘荡着会心的笑容。 突然—— “啊啊啊！” “海仙女”店入口处有人发出惊叫，紧接着，更多的人发出恐惧与震惊的尖叫。 “那是什么！” “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 被人群围在中间的萧云抬头，凝望前方，看到一队红色铠甲的骑兵在莱纳的带领下闯入酒馆。 “莱纳？” “凯瑞拉大人！” 莱纳指着萧云对骑兵队长喊道：“偷金币的就是这个家伙！” “什么？” 萧云诧异。 女老板见状毫不犹豫地将萧云护在身后：“凯瑞拉！莱纳！你们要做什么？” “执行公务！” 凯瑞拉粗暴地将女老板推到一边，对萧云喊道：“跟我们走一趟吧！” “为什么？” “你涉嫌偷城主大人的金币！” 莱纳无耻地表示：“你给我的金币上有城主大人的肖像！” “你说什么？” 萧云意外至极：“这是库库奇亚城的通用金币！” “你来库库奇亚才几天？！还是个只唱歌不做其他营生的吟游诗人！怎么可能短时间内赚到这么多库库奇亚金币！” 莱纳口沫横飞地吼叫道：“一定是小偷！只可能是小偷！” “这些金币是我和店里的客人们一起凑出来的。” 女老板试图帮助萧云。 现场客人们附和着表示丽莎和莉娜的赎身钱是他们凑出来的，吟游诗人克劳德绝对清白无辜。 “撒谎！你和丽莎是好朋友，如果你有办法凑钱给丽莎和莉娜赎身，会拖到今天？” 莱纳大声喊道。 “胡——” “全部闭嘴！” 凯瑞拉趾高气昂地看着全场，傲慢地宣布： “克劳德·肖，以吟游诗人身份进入库库奇亚城却没有及时去极乐城向城主大人致敬行礼，并涉嫌偷窃库库奇亚城财富，违反库库奇亚法律在花街行医，以上——三重罪行！你们谁敢袒护他，就要和他一起被带走！这是城主的命令！明白吗！” “你们太无法无天了！” 女老板气得发抖。 “没关系，我相信城主是个公平正义的人。” “什么！” 女老板急得发疯。 客人们也都发出颤抖的声音。 其中一名中年男子抓着萧云的衣袖说道：“你根本不知道城主的可怕……他……他……他不仅喜好美色，还是个变态，喜欢虐待……你这么漂亮的人落到他手上……一定会……” “哈利，我会记住你刚才的话，并把它转告城主大人。” 凯瑞拉嘲讽地喊道：“人兽决斗表演又可以有新鲜的血食了。” “而你——” 凯瑞拉抓向萧云。 萧云后退，避开他的手。 “真是个傲慢的家伙！” 凯瑞拉悻悻道：“等城主大人厌倦了你，我一定把你的脸划烂——来吧，吟游诗人，快跟我去极乐城，可不能让城主大人久等了！” “——等等！” 萧云出声。 “怎么？不想走？” 凯瑞拉嘲讽地说道。 随行的骑士们纷纷亮出武器。 酒馆众人见状，也都怒目瞪视。 “不要为我做无谓的牺牲。” 萧云转身，劝阻众人，叮嘱女老板说：“如果丽莎和莉娜问起，就说我已经离开库库奇亚，去了别的城市。” “可是——” “保护好她们，别让莱纳得逞。” “——不！克劳德！” “克劳德大人！” 人群响起痛苦的呼喊，女人们捂脸哭泣，有人甚至当场晕倒。 “凯瑞拉！莱纳！你们两个背弃神灵的混蛋！” 女老板发出痛苦的哀鸣。 凯瑞拉并不在意，粗暴地看着萧云：“来吧，吟游诗人，城主大人在等你。如果你让他久等了，他会把你吊起来，用鞭子狠狠抽打。” …… 就这样，月亮完全升上天空的午夜，萧云在凯瑞拉等人的胁迫下，走出“海仙女”店，坐着漆黑的马车，穿过下库库奇亚城，抵达上库库奇亚，进入装饰奢华昂贵中透着庸俗下流的极乐宫。 事实上，被全副武装的骑士们簇拥着走过铺了柔软毛毯的长廊时，由于长廊两边的装饰太过低俗轻浮、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女仆又都穿着半透明的衣服，萧云一度怀疑自己正走在库库奇亚最奢华的娼馆里。 在走廊的尽头有一扇巨大的门，上面雕刻着数十只栩栩如生的怪兽并且怪兽全身描金勾彩，给人的感觉却不是端庄严肃，倒像马戏演出即将开始。 “——快乐之都库库奇亚伟大的统治者、海神钦点的裁决者，塔莱斯伯爵大人，奉您命令，我们将最近在花街一带获得好评的吟游诗人克劳德·肖带到此处！等候您的召见！” 凯瑞拉站在巨门前大声喊叫。 门后传来一个重复的声音。 然后，更深处响起又一次的重复。 …… 五次重复过后，巨门缓缓打开，身高一米六上下、穿着华丽的侍童昂首走出：“你就是克劳德·肖？” “是。” 萧云低头，让长相可爱的男孩可以看清他的脸。 男孩眼中闪过惊艳，嘟囔道：“长得确实很漂亮，但在极乐城，并不是长相漂亮就一定能得到大人的宠爱。” 随后，男孩转身：“跟我进去。” 带路的同时，他强调说：“记住，你这类低贱的吟游诗人进去后要先在指定位置跪下，再爬着来到大人身前！大人允许你抬头前，你不可以抬起头！更不可以主动说话！必须低着头，大人问一句，你答一句！明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听说男主被带走后——】 罗米拉（邪恶）：塔莱斯这蠢货居然想吃少爷，嘿嘿嘿~这回有好戏看喽~ 兰斯、蒙格（震惊）：什么！肥猪派人带走了少爷！ 兰斯：我立刻通知在极乐城做客的主人！ 蒙格：我去神庙，让祭司们把这里的事情告诉殿下！ 哈比厄、苏纳（迷茫）：发生什么事？艾姆们好像很着急？ （兰斯和蒙格只掌握了蛮族日常语+怕哈比厄和苏纳知道后激动失控，并未告知两人具体发生了什么。） 在极乐城做客的阿方索（得意）：讨人厌的小鬼，看我英雄出场救你小命！ 在玛迦养病的雅里斯（微笑）：库库奇亚该换个城主了。 此时城主仍不知道他得罪了多少不该得罪的人[坏笑] 感谢读者“初云”、“今天又更喜欢太太啦啦啦啦啦啦啦”灌溉营养液 第55章 花街篇：假扮情侣 跟在侍童身后，萧云穿过巨门，走进正上演绚丽歌舞的大厅，来到铺了鲜红地毯的高台阶梯前。 “停！” 侍童喝声。 萧云止住脚步。 “跪下！” 头顶处，一道严肃的声音响起：“跪下以后，爬上楼，不能抬头，不能说话！” 萧云一阵无语。 要知道，即便是以庄严肃穆、仪式复杂闻名西大陆的光明皇宫大觐见仪式，被无数人暗中骂暴君的埃德蒙也不会要求仆人们遵守如此充满贬低和羞辱的礼仪。 但想到大厅里的事会传到正在极乐城做客的阿方索耳中、雅里斯也会通过魔道构筑的秘密情报网收到消息，萧云突然感觉很有趣，兴致勃勃地跪在地上，额头蹭着地毯，匍匐前进。 “倒是懂得礼仪……” 一个沉重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快点爬过来，抬着头爬到我面前，让我看清你的脸是否真如传闻中那样美丽~哈哈~” 声音充满了酒色过度的中气不足和暴虐，口齿也含糊不清。 萧云抬起头，看到高台中央还有一处类似御座的高出周围三个台阶的环形结构，绣满金丝刺绣的深红色的丝绸帘幕像窗帘一样打开，帘子中间是一张奢华的可以容三人坐下的长椅，椅子的靠背是扇形展开的九个似蛇非蛇、似龙非龙的海怪头。 椅子上斜坐着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男人，头顶微秃呈地中海，本就不大的眼睛快被脸上的肥肉挤成一条缝，肥厚的嘴唇上方和下巴尖留着精心打理的胡子，但因为涂抹油膏过度，感觉像假的。 伯爵的衣着是标准的沿海风，深蓝色背心有大量金线刺绣装饰，袖口和领口漏出里面的白色蕾丝亚麻衬衫，如即将生产的女人一样高高鼓起的肚子上系着有金流苏的黑色长带，彩色条纹的丝绸长裤很宽松，裤摆在脚踝处收紧，脚上穿着表面镶嵌宝石的尖勾鞋。 “游吟诗人——向自海神手中接过掌管快乐之都库库奇亚的权柄的伟大的塔莱斯伯爵大人致敬！” 站在御座旁的礼仪官装模作样地大喊道。 萧云努力忍住笑，向塔莱斯伯爵行礼：“尊敬的塔莱斯伯爵大人，吟游诗人克劳德·肖向您致敬——” “为什么抵达库库奇亚后没有第一时间来极乐城觐见？” “我只是个吟游诗人。” 萧云低着头，郑重回答。 “抬起头——” 萧云抬头。 伯爵眯着眼睛上下打量萧云的脸，忍不住发出赞叹：“你的样貌不像个普通的吟游诗人。” “作为库库奇亚的主人，我见过无数吟游诗人，其中不乏以美貌为卖点的。但是我从未见过比你更美丽的人，你的脸太漂亮，我怀疑你体内流着神圣家族的血。” “我只是个卑贱的吟游诗人。” “是吗？” 伯爵坐直身体：“你叫什么名字？” “克劳德·肖。” “今年多大？” “二十一岁。” “你的眼睛又大又清澈，皮肤也水嫩白皙得不像已经二十一岁。” “经常有人对我说类似的话。” “第一次是几岁？对方是男是女？” “……” 萧云愣住。 “想不起来吗？” 伯爵捻着胡须说道：“这么漂亮的吟游诗人，不管去哪里都能遇上愿意花钱买你和自己过夜的人……如今遇上了我，你也算是小船驶入港湾。” “……” “留在我身边，我会让你过得比银月宫的主人更舒适——毕竟，神圣大公虽然拥有巨大的财富，却要履行对等的职责，并和觊觎他的皇帝表哥斗智斗勇，而你只需要陪我吃喝玩乐、用你的美貌和歌喉取悦我。” 伯爵自顾自地说着，恨不得现在就把人生吃活剥。 “深夜被凯瑞拉从酒馆带到这里，你一定已经很饿，陪我去隔壁房间吃点东西怎么样？就我们两个人。我们可以在餐桌上一边吃一边谈你的具体待遇。” “——比起餐点，我更喜欢餐后的那杯酒。如果你是一杯很好喝的酒，我会给你更多的好处。当然，即便技术不够好，这么漂亮的外表也足够让我尽兴。” “来吧，跟我去隔壁房间让我了解你的内在。” 这是觐见结束的宣言，也是“用餐”开始的预告。 在侍童们的搀扶下，伯爵晃着肥肚站起身，走下台阶，前往“餐桌”。 侍童催促萧云赶紧起身跟上。 “这是你改变人生的唯一机会，快点抓住！” “我并不——” “克劳德，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方索的声音突然响起，伴随着难以置信。 萧云循声望去，看到穿着西大陆传统正装礼服、披着白色斗篷的阿方索大踏步向自己走来。 或许是灵魂的颜色过于沉重，尽管阿方索的头发和斗篷都是纯白的，给人的感觉却仿佛被黑色火焰包裹那般——美丽、黑暗、危险。 塔莱斯伯爵停住了脚步：“你们认识？” “当然。” 阿方索走到萧云身边，伸手揽萧云的腰。 萧云强忍不爽，接受他的行为。 “事实上，他进库库奇亚城前在我床上住了一个月，我们每天都做，不停地做，度过了非常愉快美好的时光。” “……” 塔莱斯伯爵眼中滚动着嫉妒和怒火：“既然他曾是你的情人，为什么——” “因为他发现我把他当神圣大公的替身，而且我即将和巴拉卡尼亚的黄金公主芙洛雅结婚，他想让我忘记得不到的神圣大公，或是让他在巴拉卡尼亚王宫拥有仅次于黄金公主的豪华房间。” 阿方索满不在乎地说道。 “然后你就——” “难道你觉得他比神圣大公更尊贵美丽？比芙洛雅即将带给我的王冠更重要？” “这……” 塔莱斯面色一滞：“你说得没错。” “下船时，我给了他满满一袋金币，允许他想通以后来极乐城找我，我会继续宠爱他，让他穿丝绸衣服。” “像我这样出手阔绰又长相俊美的金主可不多见，不是吗？” “确实。” 塔莱斯阴着脸说道：“以阿方索的俊美面容，如果你愿意陪我，哪怕只有一次，我也会支付满满一马车的金币作为报酬。”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阿方索断然拒绝。 “……我现在想通了，做你的情人没什么不好的。” 萧云幽幽发声，仿佛经过塔莱斯的打击终于意识到阿方索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再要求我忘记神圣大公？” “神圣大公是只属于众神、无法被人类采摘的罗莎玛丽。” “芙洛雅呢？” “王冠比我更重要。” 萧云做出可怜巴巴的表情：“阿方索，我只希望你和黄金公主芙洛雅结婚以后，允许我以宫廷乐师的身份留在巴拉卡尼亚王宫。” “——塔莱斯，我必须感谢你。因为你，克劳德这只野猫终于老实了。” 阿方索得意大笑。 塔莱斯则露出扭曲的表情，抱怨道：“阿方索，你即将和芙洛雅结婚，居然还把情人带在身边，甚至许诺让他以宫廷乐师的身份住进巴拉卡尼亚王宫。不怕芙洛雅知道以后取消你们的婚礼？” “和芙洛雅结婚是巴拉卡尼亚需要我，不是我需要巴拉卡尼亚。” “——你说的很有道理。” 塔莱斯沮丧地叹了口气：“顺便问一句，克劳德在床上的表现是否和他的容貌般配？” “非常般配。” 阿方索懒洋洋地说道：“他的身体韧性非常好，能做很多不常见的动作。而且，因为长相是偏可爱的漂亮，尽管经验很丰富，却总让我觉得他才刚进入这个行当，身体还很干净。” “——等你厌倦了他，把他送来极乐城，我付金币做报酬。” …… …… 阿方索在极乐城的临时住处是一栋带花园的精致小楼，塔莱斯派了二十多个年轻美貌的女仆、男仆供他差遣。 回到小楼后，阿方索立刻把萧云带进卧室：“你们去休息吧，我们要做些亲热的事情。” “请早些睡觉。” 仆人们礼貌地退出房间。 萧云松了口气，正要感谢阿方索—— 阿方索突然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到床上，贴着耳朵低语道：“长话短说，塔莱斯有偷听的恶癖。” “啊？” “极乐城的每个房间都埋设了用于窃听的魔道管道。历代城主通过这个办法掌握来极乐城做客的贵族们的隐私。” 阿方索补充说：“而我是塔莱斯的重点关照对象。” “他想……” “嗯。” “……真变态。” “我不是你哥哥，无法用魔道心语和你交谈，只能通过和你贴耳说话这种我自己都觉得恶心的办法避开塔莱斯的窃听。” “……” 短暂而尴尬的沉默后，萧云坐直身体，努力和阿方索扮演重逢的情侣。 “——你的眼睛好漂亮，是带一点绿色的金琥珀色，像狼一样。” “你的眼睛也很漂亮，像风平浪静的海洋。” “你的肌肉真不错，像狼又像豹，不愧是大名鼎鼎的‘佣兵王’。” “你的身体也很不错，纤细却不失柔韧，果然是我看中的游吟诗人。” “……” “我们两个真是奇怪的情侣，靠在一起的时候居然喜欢互相夸对方的容貌。” “我们是情侣吗？” 萧云冷笑。 “在那头肥猪面前，我们必须是情侣。” 阿方索咬牙切齿地嘟囔着，再次逼近萧云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尴尬小剧场： 阿方索：叫一声哥夫，我帮你把库库奇亚城扬了。 萧云（装傻）：太失礼了，我还是叫师公吧。 阿方索：？？？ 萧云（一本正经）：约翰导师虽然年轻，但他毕竟是我的老师。 阿方索（咬牙）：可恶的小鬼！ （阿方索比吕西安大七岁，现在二十八岁，又从小混社会，在他眼里，被雅里斯保护着长大的吕西安是个凭血缘关系理所当然得到雅里斯的爱的讨厌小鬼。） 感谢读者“佑尘”、“月月”、“k”、“短歌长谣”灌溉营养液~ 从这章开始，会定期给大家发留言红包~ 礼节性挂一下预收，明天三合一章更新掉落： 《流放异世界的龙傲天》：灵感来自锤基CP的西幻文，成天被对象折腾却甘之如饴的龙傲天攻VS一天不折腾对象就浑身难受的绿茶作精受（剧情需要，所以是攻视角文） 《我在异世界开中餐厅》：异世界搞笑打怪文，天花板大贤者闲得无聊纠结一群手下败将开了家异次元中餐店（设定类似《异世界食堂》+《银魂》万事屋+《恐怖宠物店》、《四月一日灵异事件簿》） 《我的老板强到离谱》：失忆的邪神眷属和大魔王以及大魔王的专门收藏各种古怪神器的博物馆（算是各国神话串烧文，带少量规则怪谈元素） 第56章 花街篇：竞技场天使 “……我不知道你带兰斯他们来库库奇亚想做什么，但我必须告诉你，塔莱斯是个非常残忍的人。” 阿方索贴着萧云的耳朵说话，避免被紧密关注他们的塔莱斯偷听。 “三年前，刚刚得到你哥哥资助的我还是个无名的佣兵团长，来库库奇亚购买可以培养成下属的角斗士，他当面向我提出交易，说只要我肯陪他一次，凡是被我看中的角斗士都可以直接带走，不用付钱。”“你答应了？” “没有，我拒绝了他。” 阿方索直率地说道：“卖这种事情只要有了第一次就很容易有第二次，然后越卖越便宜，最终自己毁掉自己。” “第二天，他请我看决斗表演，比赛中途突然指责情妇把酒水洒在他身上，随即将那个女人扔进角斗场摔死！” “这种人……” “后来，我遇上了兰斯……兰斯告诉我说，塔莱斯是个暴虐无常的家伙，他喜欢喝酒，喝醉后会对枕边人无话不说，清醒后又会感觉后悔。所以他喜欢选身份卑微的人做情妇，等到厌倦或是后悔的时候，就随意将人处死！” “运气好的会被赏毒酒，当场死亡，有时则是扔进黑暗的水牢，最悲惨的情况是被他带去极乐城的地下角斗场——在那里，他命令心腹剑士们将失宠的情人当作猎物尽情玩弄、虐待，甚至将猛兽赶进角斗场……所以，哪怕今晚被凯瑞拉带来极乐城的人不是你，我收到兰斯的消息后也会前来。” “——库库奇亚人从来没想过反抗？” “反抗？怎么反抗？” 阿方索苦笑道：“库库奇亚城主的背后是被誉为当世最强的三大魔道师之一的‘海神祭司’。” “‘海神祭司’？” 萧云想起同为三大魔道师之一却在雅里斯面前丑态百出、对自己也极尽谄媚的“暗夜导师”。 “他很可怕吗？比‘暗夜导师’强？” “当世三大魔道师中公认的最强是如今早已隐居避世的‘死亡贤者’，传闻他活了一千多年，可能是世上唯一知道神圣家族和大祭司真正由来的人。” “单论魔道实力，‘海神祭司’和‘暗夜导师’不相上下，可能还略输一筹。但‘海神祭司’擅长豢养海怪、控制海啸，对生活在沿海地区的人而言，‘海神祭司’是绝对不能得罪的媲美神灵的强大存在。” 阿方索苦笑着皱起眉头。 “要推翻塔莱斯家族对库库奇亚的统治，必须首先取得‘海神祭司’的支持，或是……但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你这次来库库奇亚，真实目的是……” “嗯。” 阿方索坦然承认：“西大陆的西北部、中部平原以及北方草原都有强大的、历史悠久的国家，我只能考虑在东南沿海地区建国。库库奇亚会成为我的国家里仅次于首都的繁华城市以及国库税收的重要来源。” …… …… 吃过库库奇亚特色的以鱼肉海产为主要食材的早餐后，侍童进入房间，请两人乘马车前往大角斗场和城主一起观看角斗士选拔比赛，并奉上城主亲自挑选的送给吟游诗人的奢华服饰。 萧云黑着脸收下风格轻浮的衣服，与阿方索一起走出小楼，乘马车离开极乐城，进入位于下库库奇亚的能容纳一万观众的大型角斗场。 此时，比赛还未开始。 塔莱斯难掩得意，在众多奴仆的簇拥下，带阿方索前往角斗士们的准备间，一路夸夸其谈。 “经过十天的选拔，比赛场上已经只剩下十六名最优秀的选手，每一场比赛都是不容错过的精彩厮杀。你们即将见到的这几个，每一个都拥有媲美神话英雄的强壮体魄。他们将会接下来的比赛中用鲜血争夺最高荣誉……” “哦，是这样吗？” 阿方索心不在焉地附和着，偶尔停下来打趣身旁的萧云。 萧云努力保持着微笑。 推翻塔莱斯家族的统治、解放库库奇亚的想法在心头徘徊。 （以塔莱斯的残暴，一旦失去“海神祭司”这个靠山，即便阿方索不动手，他的统治也会迅速崩塌……） （可我要怎么才能让“海神祭司”不再庇护这个满手血债的家族？） （如果……如果是雅里斯的话……） 但他更清楚地知道，如果远在太阳帝国的雅里斯应他所求插手库库奇亚的事，雅里斯和埃德蒙本就摇摇欲坠的关系会加速恶化。 何况—— （我不能什么事情都依靠雅里斯，他的处境比我更艰难……龙帝一直都觊觎着他，还有那个东西……能吸引众神频繁进入他的身体的那个东西……正持续伤害他的身体……） “——我目前最喜欢的是自称布兰迪的假面战士带来的三个家伙，从热身赛开始，他们就保持连胜记录，没输掉一场比赛，反倒是布兰迪这家伙……我对他寄以厚望，结果他在晋级十六强的时候因为拉肚子不战而败！简直可耻！” “海神庆典结束后，我一定弄死这个让我蒙羞的家伙，把他带来的三个人收编成极乐城剑士！” “——到了！” 塔莱斯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 侍从上前，推开大门，可怕的喧闹声和汗臭味一起传出，冲击萧云的五感。 “三、四十个正值壮年的男人聚在一起，难免味道有点重。” 塔莱斯享受地看着萧云被汗臭味熏得皱眉的白皙脸庞，流下贪婪的口水。 “不愧是阿方索中意的吟游诗人，不仅美貌胜过极乐城所有人，还有堪比皇宫里长大的王子、公主的娇贵气质，确实很适合成为神圣大公的替身。” “这些话要是传到殿下耳中，他会不开心的。” 阿方索戏谑地说。 此时，角斗士们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列队走到塔莱斯面前。 为了让观众更好地欣赏角斗士们饱满健壮的肌肉，这些角斗士们被要求上身穿用皮带和少量布料做成的衣服，下面是勉强包住臀部的皮革短裤，手脚绑有皮革护腕，皮肤表面还涂了一层油脂，看起来格外光滑闪亮。 （哲♂学的气息扑面而来。） 萧云暗暗吐槽。 “比赛即将开始，你们要好好表现。” 塔莱斯昂起下巴宣告：“今天的胜出者除了能得到赏金，还能每人领一个美女作为额外奖赏，喜欢男人的可以把美女换成美男。” “角斗士的世界里，喜欢男人是很正常的事情。” 阿方索低声告诉萧云：“不仅学徒们会向老师献出身体，男妓们也常为传奇角斗士提供免费服务。” （居然是真·哲♂学……） “……准备好！今天的第一场比赛就要开始了！” 塔莱斯傲慢地喊着，目光挨个扫过角斗士，最终落在墙角处的假面战士身上：“布兰迪，你的蛮族同伴们呢？” “他们正在小房间里向他们的蛮族神祈祷。” “哦。” 塔莱斯招呼布兰迪上前：“阿方索，他就是我先前和你提起的那个身份像兰斯的布兰迪。” “布兰迪？” 阿方索伸手弹了下金属假面：“立刻取下面具！” “抱歉，我的面具上有黑魔道师的诅咒，普通手段无法取下。事实上，我是为了尽快攒到请王都的白魔道师出手为我解除诅咒的金币才召集同伴来库库奇亚打角斗赛。” “听起来似乎有些可怜……” 萧云努力憋住笑，做出怜悯姿态。 阿方索则故作亲密地揽住他的肩膀，教训道：“虽然我希望你的言行气质都向神圣大公靠拢，但你现在最好收起过剩的同情，因为比赛马上开始。” …… …… 比赛即将开始。 铛—— 一声铜锣巨响，东侧的铁栅栏缓缓升起，身高超过两米三的蛮族战士穿过铁门，出现在库库奇亚最大的角斗场的沙地上。 只穿皮革短裤、全身都是岩石般坚硬强壮的肌肉巨人站在角斗场中央，手中握着一柄长一米五、宽三十厘米的巨剑，昂起头，接受从头顶洒落的阳光。 “哈比厄！哈比厄！哈比厄！” 观众席上发出狂喜的欢呼。 巨人展开双臂，接受他们的欢呼。 突然，他停住了，锐利的目光看向有遮阳天棚的豪华贵宾看台，然后—— 单膝下跪，放下巨剑，双手高举，掌心朝天，大声祷告。 [伟大而神圣的主人，哈比厄在此地取得的每一场胜利都属于您！] “他在说什么？” 坐在贵宾看台正中位置的塔莱斯问能听懂蛮族日常语的角斗场管事。 “伯爵大人，他正向您致敬，称您为主人！” “这个蛮族很懂事。” 塔莱斯眉飞色舞，从侍从手中接过用于远眺的类似望远镜的管状物。 萧云也拿起管状镜筒，紧张地看着角斗场中的哈比厄。 因为—— 塔莱斯为哈比厄安排的对手是两只来自死亡大沙漠的变异猛兽！ …… “伟大的城主，尊贵的来宾们，残酷的人兽搏杀马上开始！” 主持人举着扩音装置大喊：“——放瘤狼！” 话音落，肩高两米、全身长有诡异瘤肿的似狼非狼、似猿非猿的怪物冲出铁笼，扑向哈比厄！ 砰！ 哗啦—— 连过程都没有，冲出笼子时不可一世的瘤狼已经—— 一只被蛮族用手中巨剑沿咧开的大嘴横身砍断，散发恶臭的两片尸体躺在角斗场的白沙上；另一只则被蛮族那超出常人尺寸的巨手掐住脖子，“咔嚓”拧断后扔出十米外，落地时已经是一具嘴角淌血的尸体。 角斗场内一片寂静。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观众们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蛮族战士和两头巨兽的战斗已经结束！ 紧接着四周响起激烈的鼓掌和欢呼。 “天啊……” 第一次观看哈比厄的战斗的特莱斯伯爵发出惊呼：“他到底做了什么！我还没看，战斗已经结束！这家伙真是人类吗？” “闪族是高拉密林的四大蛮族之一，族人大多拥有超常规的强健体魄，而哈比厄这家伙即便在闪族里也属于难得一见的强壮和勇猛。” 管事兴奋地解释道：“以往通过运奴船送到库库奇亚的蛮族奴隶九成是苏族人，偶尔夹杂几个闪族人因为脾气太倔、不服管束，只能送去做苦役，而不是培训成角斗士，免得他们得到武器后聚众叛乱。” “但是哈比厄不一样。他是高拉大侯爵在神圣大公的协助下与密林达成和解后为了挣钱主动走出密林做角斗士的蛮族战士，不是运奴船送来的奴隶。他愿意听从管理，在角斗场上展示自己的力量。” “难怪我们这些年通过各种渠道从高拉地区买来上千个蛮族奴隶，我却直到今天才见到这么强壮的肌肉——” 塔莱斯摸着下巴，一脸陶醉：“可惜高拉大侯爵被他的大公哥哥保护得太好，不会来库库奇亚……要是能和他过夜……” “你最好放弃这个荒唐的想法。” 阿方索冷笑。 塔莱斯：“因为大公殿下会生气？” “……” “克劳德，你的佣兵王大人一点都不在乎你，竟然当着你的面维护暗恋对象的弟弟。早日投入我的怀抱吧，我可以用整个库库奇亚的财富宠你。” （然而我就是阿方索口中的高拉大侯爵……） 萧云暗暗吐槽。 确定获胜的哈比厄被工作人员带下去休息后，他故作深情地看了眼阿方索，告诉塔莱斯：“谢谢伯爵大人的邀请，可我对阿方索大人是真爱。” “真爱？难道不是因为他又年轻又英俊，身体强壮技术好！” 塔莱斯哼了一声，招角斗场管事上前，一番耳语后—— “听清楚没有？” “可是——” 管事脸皮抽搐，似乎不能接受伯爵的命令。 “这种事情……伯爵大人……恕我直言……这有点太过分了……” “做不到？” 管事低头沉默。 “做不到就去死！” 塔莱斯抬手，心腹剑士将佩剑拔出半截—— “——做得到！我做得到！我这就去安排！您稍等！稍等！” 管事被吓坏，连声答应。 …… …… 哈比厄斩杀瘤狼之战太过震撼人心，接下来的三场角斗比赛虽然打得很精彩，观众们却兴致乏乏，庆祝胜利的掌声和欢呼声都略显稀疏。 直到—— “尊贵的来宾们，即将出现在你们面前的是一场远超你们想象的充满禁忌与血腥的精彩表演！这场表演由我们伟大的城主亲自设计，请和我一起感谢城主大人！” 主持人举着扩音器大喊：“伟大而英明的城主大人！您充满公平与仁慈的治理让库库奇亚成为海神王冠上最耀眼的明珠！赞美城主！” “赞美城主！” 席位上，观众们嘟囔地附和着。 “——开始吧。” 塔莱斯得意地说道。 随着这句话，角斗场的西边入口缓缓打开，一群手无寸铁的平民被城主的卫兵们驱赶着走进角斗场！ 其中大半都是年龄在二十到四十之间的女性！ “天啊！” 可怕的惊叫声顿时席卷整个角斗场。 观众们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城主竟然会—— “这些家伙全是诽谤城主的暴徒！” 主持人声嘶力竭地大喊道：“即便如此，我们伟大而仁慈的城主依旧试图原谅他们！只要有人成功杀死冲向他们的三头野兽，他们便可全部得到赦免！” “来吧！让我们一起感谢城主大人的仁慈！” “感谢城主大人的仁慈！” “……” 能容纳万人的角斗场陷入死一样的沉寂。 所有人——不论是观众席上的众人还是被赶到角斗场中的不幸者——全部一言不发，沉默得仿佛矗立在死亡大沙漠最深处的石像。 …… 贵宾看台上，萧云渐渐从震惊中恢复，难以置信地看着城主塔莱斯：“城主大人，为什么……您为什么这么做？！” “你问为什么？” 塔莱斯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容。 “这些人都是因为你才被抓捕、被赶进角斗场。” “你、你说什么？！” 萧云惊愕，举起镜筒，看向被城主的卫兵们驱赶进角斗场的数十位平民—— 为首之人是“海仙女”店的女老板。 与女老板并排站立的中年大叔是昨天晚上公然顶撞凯瑞拉的哈利。 两人身后也全是熟面孔：“海仙女”店的服务员小姐姐们、每天都来店里听歌的客人们、丽莎和莉娜离开花街那天欢送她们获得自由的女妓、男妓们…… 唯一让萧云感到安慰的是，人群里没有丽莎和莉娜。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他们不知死活！花街的蝼蚁居然敢公开指责高高在上的我！而我敬佩他们的勇气，赏给他们一场轰轰烈烈的死亡！” 塔莱斯面露狰狞，张牙舞爪地宣布：“日落之前，他们的鲜血将会染红角斗场的白沙！作为库库奇亚城今年献给海神的第一份祭品！除非——” “——除非什么？” “做我的情人。” “……” “塔莱斯，你要与我为敌吗？” 阿方索骤然开口。 塔莱斯干笑道：“阿方索，我在帮你测试他。如果他答应我的要求，说明他拥有堪比神圣大公的善良，不忍看这么多人为他而死。如果他拒绝，说明他是神圣大公的拙劣模仿者，他配不上你。” “克劳德——” “我选择和他们在一起。” 萧云突然发话。 “什么？” “我说——我和他们一起！” 说完，他敏捷扭动修长灵活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夺过塔莱斯贴身侍从的武器，左手抓住贵宾看台的天蓬装饰，像疯子一样将长布条当成绳索跳出贵宾看台的栏杆，跳进角斗场！ “——！” “你、你要做什么！” “克劳德！” 包括塔莱斯在内，所有人都惊呆了，带着惊愕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看着主动跳进角斗场的萧云！ 角斗场上，如展开翅膀的小鸟般轻灵着陆的萧云优雅抬头，朗声道：“尊敬的库库奇亚统治者塔莱斯伯爵阁下，您先前承诺只要有人成功杀死冲向他们的三头野兽，就将他们全部赦免。现在，请允许我代表他们出战！” “——克劳德！” 塔莱斯脸上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此刻的他震惊得说不出话。 其他人则是怔怔地看着萧云，仿佛看到了真正的天使。 许久—— 塔莱斯恢复了语言能力，舔了舔嘴唇，怒吼道：“如你所愿！” “多谢！” 萧云凛然转身，向着太阳拔出剑刃。 …… 战斗正式开始。 敌人是三只散发瘴气的食尸鬼。 饿了不知多久的食尸鬼才出笼子就在血食的引导下，狰狞扭曲地围住了身材苗条如少女的吟游诗人，喉口发出野兽的嘶鸣。 （这场战斗根本没有胜利的可能！） （他会死的！） （这个善良的年轻人……） 观众们不忍目睹惨剧，纷纷闭上眼睛，握紧双手，为正直勇敢的年轻人默声祈祷 （神灵啊！请你——） “我不知道你们的先祖受了怎样的诅咒才从人变成野兽，但既然你们已沦为嗜血野兽，那我就有义务斩断你们的悲剧！” 宣告的同时，吟游诗人挥出长剑。 他的声音对食尸鬼而言似乎存在某种不可思议的魔力，冲出笼子时动作敏捷如豹的三只野兽像被某种看不见的粘稠物质困住，变得神情呆滞动作缓慢，任吟游诗人如天上飘落的羽毛般轻灵飘逸地来到身边，被锋利快捷的剑刃洞穿身体！ （哇！） 观众们都惊呆了。 “这……他居然……” “不可能！不可能！他居然——” 贵宾看台上，塔莱斯胖脸气得通红，发出沸水的嘶嘶声。 阿方索享受地看着塔莱斯震惊到扭曲的面容，悠闲道：“克劳德是罕见的魔剑士。” “原来如此……你、你和他从一开始就、就……” “我这么挑剔的人怎么可能选除了美貌、善良就一无是处的路边小白花做我最爱的罗莎玛丽的替身？” “可恶！我——” “——克劳德！克劳德！” “万岁！万岁！” “克劳德！万岁！” “……” 角斗场上，回过神的近万名观众们疯狂尖叫，拼命鼓掌，声音像潮水一样淹没塔莱斯的怒吼，涌入萧云耳中。 山呼海啸的激烈情感抓住了他的灵魂，也抓住了所有人的灵魂。 （我知道……） （这种感动……我知道、我确实知道……那是——） “克劳德！” 一柄巨剑从天而降，插入萧云脚前三厘米的沙地。 全副武装的壮汉跳入角斗场。 “上一届角斗士总冠军理查德向吟游诗人克劳德提出挑战！” “啊啊啊——” “克劳德！” “天啊！” 全场观众不由自主地发出尖叫。 吟游诗人挺身保护弱者、斩杀三名食尸鬼的表现虽然精彩得让人联想到神话英雄，但是—— 在上一届角斗士总冠军理查德面前，他如少女般苗条的身形未免太过单薄。 （他会被理查德杀死的！） （像一丛被烈火焚烧的洁白圣女花！） 想到这里，被吟游诗人的英雄情怀感动的人们捂住眼睛，不忍看如天使般纯洁善良的吟游诗人倒在血泊中。 被吟游诗人救下的“海仙女”店众人此刻则是不约而同地交叠双手，跪在库库奇亚的美丽蓝天下，发出最虔诚最真挚的祈祷。 “伟大而公平的众神，我们愿一万次献出我们的生命，乞求居住在更高维度的您们睁开无所不能的眼睛，看一眼库库奇亚，看一眼克劳德·肖，他是我们的英雄、我们的天使……” …… 高台上，阿方索骤然拔剑，剑尖直指塔莱斯心口：“让理查德退下！” “你……” 塔莱斯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我说——立刻命令理查德退下！” 阿方索冷冷地看着塔莱斯。 “因为克劳德不仅是你的情人，也是你最倚重的下属？” 塔莱斯气鼓鼓地看着阿方索：“我早该猜到他不是普通的吟游诗人，也早该看出你这么大张旗鼓造访库库奇亚是另有所图！你们原本打算——” “别动！” 阿方索突然发出警告：“我能成为‘佣兵王’，靠的不只是运气。在你们碰到我的身体以前，你们的主人的心脏已经被我刺穿！” 趁着两人对峙偷偷靠近阿方索的极乐城骑士们顿时僵住。 他们知道阿方索并非虚张声势。 “佣兵王”阿方索不仅是战场上拥有无敌战绩的“白色恶魔”，也是剑术造诣让创下角斗场百胜记录的“蓝狮子”兰斯都心悦诚服的顶级强者。 “退下吧！” 塔莱斯苦笑着说道。 他进退两难地向阿方索解释说：“命令理查德挑战你的吟游诗人的不是我。” “是谁？” “我——” 一道若有若无的黑绿色身影出现在塔莱斯身后。 “‘海神祭司’？！” “是的……没错……” 塔莱斯回答道。 “海神祭司”则用低哑苍老的嗓音对阿方索说道：“我看到你头顶的天空升起黑色双月，你全身是血，沐浴在双月的黑暗照耀下，世界成了爬满蛆虫的腐烂奶酪，每一寸土地都堆着尸体……阿方索……你背负着我无法进一步窥探的恐怖命运……” “我比你更清楚我所承载的命运。” 阿方索平静地看着“海神祭司”，罕见的金绿色眼瞳似乎能洞穿黑绿色的斗篷，看到了兜帽下干枯萎缩的面容。 “立刻命令理查德退下！” “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战斗已经开始！” “什么——” 阿方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下一刻，他就被角斗场上传来的击打声吓了一跳。 …… 唰—— 一把比常规大剑更大更可怕的剑从正面袭向萧云。 如果他的身体没有经过凯鲁沙等人的悉心教导训练出超常规的反射神经的话，单这一击就足以丧命！ 但是即便如此，萧云也不敢放松警惕，更不敢大幅后退—— 凯鲁沙说过，在开阔场地，如果为了躲避敌人的大剑攻击而大幅后退，反而更容易被紧随其后的第二击刺中！ 他绷紧全身肌肉，以离发梢只有一张纸的细微差距躲开理查德的剑锋！ “有点意思！” 理查德吐了口唾沫。 战斗经验丰富的他意识到眼前的吟游诗人拥有与可爱外表完全不符的强大实力。 “能完美避开我的第一击，并准确预测我的第二击的角度，你值得被我重视！” “你的夸奖是我的荣幸。” 萧云平静地回答着，双脚在沙地上挪动，不断调整位置。 理查德也深吸一口气，调整心跳和全身肌肉。 此刻，角斗场内安静异常。 人们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心跳，像脱水的鱼一样瞪大眼睛和嘴巴，一眨不眨地看着白沙上的两人。 “你是个漂亮又有实力的年轻人，如果不是主人下达命令，我也不忍心伤害你。事实上，我已经爱上你了。所以——” 理查德抬高声音：“克劳德，向主人下跪认错吧！请他宽恕你！取消这场注定以你的死亡结束的战斗！” “——你在开玩笑吗？” 萧云自信地说道：“如果我愿意下跪，我就不会主动跳进角斗场迎战食尸鬼！理查德，你或许是个强大的角斗士，你会因为再次取得角斗大赛总冠军而倍受库库奇亚人追捧。但是你永远无法成为英雄，因为你不懂英雄的意义！” “英雄的意义？英雄有什么意义？” “英雄是黑夜中的光，这抹光或许无法驱逐黑暗，但它把希望带给了黑夜中的人们！” “——这不是角斗士需要明白的！” 理查德再次冲萧云杀去，大剑带起沙浪。 萧云这次没有躲闪，而是在大剑快要杀到面前时以极轻巧灵敏的身形跳到剑身上，踩着理查德的肩膀落地。 “你知道吗？刚才如果我同时施展魔道和剑术，你的内脏现在已经飞出来。” “那你为什么……” “因为你只是个听命行事的角斗士。” “可笑！” 理查德突然将大剑插入角斗场的沙地，冲主持做了一个激烈的手势。 主持看了眼贵宾看台，犹豫着举出代表死战的黑色旗帜。 全场响起惊呼！ “我不是在做梦吧！” “理查德居然要——” “太可怕了！” …… 沙地上，理查德眼中燃烧着激烈的火焰。 “克劳德，我原本准备放过你！但是你竟然当场羞辱我！说我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英雄！我因为你的仁慈才活到现在！现在我向你提出死斗！我们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着！” “……” “我是认真的！如果你不幸死在我手上，就当自己运气不好吧！” 理查德举起巨剑砍向萧云，像要把整座山的重量都压到萧云的头上。 而萧云在长期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的引导下立刻扑倒在地，打了个滚，避开正面攻击的同时长剑刺中理查德的脚踝！ 呲—— 鲜血飞出。 理查德也隐约觉察到脚踝重伤，但是他已无暇思考这些，脱困后立刻再次巨剑站起。 可惜萧云根本不给他重新发动攻击的机会！ 呲！呲！ 如暴雨般密集的攻击向理查德袭来。 此刻的萧云轻灵得仿佛展开翅膀的小鸟，或者说，狂舞的野蜂。 理查德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在角斗场遇上这么可怕的对手，费尽手段好不容易和萧云拉开距离，已经呼吸紊乱，眼中充满惊恐。 “……这样的剑术……这绝不是佣兵能拥有的剑术！你受过非常专业的训练！而且你的老师全是剑术名家！你、你到底是谁！” “我只是个吟游诗人。” 萧云冷峻地说着。 此刻的他虽然处于战斗状态，气息却没有一丝紊乱，眼神也平静得仿佛早已剥离人类的情感。 他俯瞰着重伤无法动弹的理查德，摆出库库奇亚人从未见过的奇怪姿势。 右手高举佩剑，左手放在胸口，身后有疾风吹来，将长度及肩的棕色卷发连同衣服上的装饰一起吹起。 “——来吧！” 理查德全身肌肉紧张：“来杀了我！” “不，我赦免你。” 长剑优雅轻拍理查德的肩膀，萧云如天使般高傲宣称：“我已夺走你的生命，从现在开始，你是全新的人。” “……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理查德睁大眼睛。 观众席上的人们——包括贵宾席上对峙的阿方索和“海神祭司”、塔莱斯——全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他在做什么！这该死的吟游诗人！” 塔莱斯发出不解的咆哮。 “海神祭司”却骤然失神，做出恍惚的预言：“光！光！强烈的光！我看到了光！不可思议的光！血浪随黑暗涌出，却在光芒的照耀下……啊！啊！” 愤怒的尖叫中，黑绿色的身影化为露水迅速消失。 率先回过神的阿方索挑动长剑：“塔莱斯——” “知道了。” 塔莱斯垂头丧气地说道，将一块黄布扔出贵宾看台。 至此，上一届角斗大赛总冠军理查德和吟游诗人克劳德的比赛正式结束，“海仙女”店众人得到赦免。 …… …… 工作人员进入角斗场，为理查德做止血处理，并把他放上担架。 担架抬起，理查德却还在注视萧云，绿色的眼睛闪烁着复杂的情感：“‘吟游诗人’克劳德·肖，终有一天，我会知道你是谁。” 随后，抬理查德的担架消失在门内，城主的卫兵们也依约退下。 自由的众人奔向萧云，紧紧地抱着他，围着他，失声痛哭。 “——克劳德！克劳德！” “他是英雄！是真正的英雄！” 观众席上，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他们不顾一切地挥舞双手，不少人甚至将首饰缠在花束上扔进角斗场，以此表达对“吟游诗人”克劳德·肖的崇敬与爱慕。 容纳万人的角斗场内，无数个声音喊着同一个名字。 “克劳德！克劳德！克劳德！”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哈比厄的身体有鹰雕基因，视力特别好，能看清楚高处贵宾席上的男主，所以他下跪的对象从始至终就只是男主，肥猪城主是自作多情。 注2：看台距离地面的垂直距离是五米，护栏高一米，天蓬高两米五，男主撕下的天蓬布条有接近六米的长度，叠加男主一米八二的身高，并且地面还有厚厚一层的沙子做缓冲。所以男主跳看台的操作看似疯狂其实很安全，着陆的时候脚距离地面至多半米。 注3：黑色旗帜代表死战，意思是这场角斗必须有一方死亡才能结束。黄布代表取消和赦免，意思是取消之前的死战申请以及赦免被作为人质带来的无辜百姓。 这章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V章，后续会保持日更3K打底（看剧情需要，一章4-6K的情况也会经常性发生） 以及给大家发留言红包~ 礼节性挂一下预收： 《流放异世界的龙傲天》：灵感来自锤基CP的西幻文，成天被对象折腾却甘之如饴的龙傲天攻VS一天不折腾对象就浑身难受的绿茶作精受（剧情需要，所以是攻视角文） 《我在异世界开中餐厅》：异世界搞笑打怪文，天花板大贤者闲得无聊纠结一群手下败将开了家异次元中餐店（设定类似《异世界食堂》+《银魂》万事屋+《恐怖宠物店》、《四月一日灵异事件簿》） 《我的老板强到离谱》：失忆的邪神眷属和大魔王以及大魔王的专门收藏各种古怪神器的博物馆（算是各国神话串烧文，带少量规则怪谈元素）漆令韮肆留散栖三灵 第57章 花街篇：超级巨星 太阳渐渐沉入角斗场远方的地平线，尖叫的观众们依然不愿离开，挤在角斗场的出口，狂热地呼喊着“克劳德”的名字。 “你的吟游诗人成库库奇亚的超级巨星了。” 塔莱斯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让他暂时留在角斗场，等人群散了再回去。” “你不怕我趁机派人——” “你能猜出我来库库奇亚是另有所图，凭什么认定我不会以发生在克劳德身上的意外为由向库库奇亚发动进攻？” “黄金公主芙洛雅和她的巴拉卡尼亚并不足以喂饱我。” 阿方索补充说道。 “——阿方索！你这个恶棍！” 塔莱斯厌恶地吼叫着，愤怒离去。 塔莱斯走后，阿方索将今日赢得比赛的角斗士全部招到面前，赞扬他们的勇敢，祝愿他们取得今年份的角斗大赛总冠军。 “……克劳德报名参加的是歌手大赛，拥有被音乐之神亲吻过的完美嗓音的他不会和你们在角斗士总决赛相遇，但会和你们在海神庆典当天相遇。” 阿方索将萧云正式介绍给众位角斗士。 角斗士们得知打败上一届总冠军的“吟游诗人”克劳德·肖并不会参加接下来的比赛，也松了口气。 倒是萧云—— 看着角斗士的身体，皱起秀气的眉。 “翠西娅，可以让我看一下你的背部吗？” “啊？” 被点名的女角斗士露出不解的神情。 短暂思考后，女角斗士转身，露出肌肉强壮而充满韧性的后背。 “果然——” 仔细端详后，萧云告诉女角斗士：“你后背没有破皮，但存在多处内淤，以及轻微的关节错位，如果不及时处理，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 “不疼的内淤也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长期血瘀可能导致肌肉组织萎缩坏死。” “那我该怎么办？” “我能处理，不过——” 萧云看向阿方索。 “让医生把药箱拿过来。” 阿方索发话。 医生很快赶来，带着装满药品的药箱。 启动华夏四大名医套卡的萧云从药箱里挑出可用的药品和工具，手法娴熟地为翠西娅疏导后背的内淤，指出具体的关节错位情况，指导女医生为翠西娅正骨。 角斗士们本就佩服萧云的实力和高尚品德，看到吟游诗人竟然还精通医术，纷纷主动请萧云为自己检查。 萧云一一答应，忙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才终于完成对角斗士们的基本诊治。 最后一个接受诊治的人是理查德。 躺在担架上的男人看到萧云向自己走来，露出释然的笑容：“克劳德，你说得一点都没错，将角斗大赛总冠军视为最高荣耀的我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英雄……因为成为英雄需要的不是荣耀，是如你这般高尚、纯粹的灵魂……”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 萧云赶紧按住他：“理查德，你的身上——” “不要阻止我！” 理查德执拗地说道：“被你打败的时候，我还心有不甘，但是现在，我已彻底被你折服，感受到源自灵魂的快乐与忠诚！我要效仿太阳帝国的骑士向你献出忠诚之剑，为你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 “哪怕你至今不知道我的真名？” “你是谁不重要！我只知道你是你！” 理查德眼中燃烧着激情的火焰。 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他离开担架，单膝跪下，向自己认定的效忠对象行最正式、最恭敬的献剑礼：“成为您的仆人是理查德此生认定的唯一的正确道路，我将竭尽所能为您服务，请收下我的忠诚之剑。” “我接受。” 萧云接过理查德的剑，亲吻剑柄后，弯腰将剑还给理查德，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我的真名是吕西安·阿尔-圣提斯。” “——啊！” 理查德双目瞪圆，渐渐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成为您的奴仆，是角斗士理查德的荣幸。” …… …… 时间暂时回到昨夜的极乐城。 为了消除从角斗场返回极乐城的主人的愤怒，伶人们、乐手们、歌姬舞女们一个接一个登场，卖力表演，宝座上的塔莱斯却始终阴着脸，直到—— 一个黑影从塔莱斯的影子里浮出。 “伯爵大人——” “啊？” 塔莱斯抬起头：“怎么是你？祭司大人呢？” “主人在海神宫中休养。” “休养？” 塔莱斯跳了起来：“发生什么事情？” “……” 黑影沉默。 塔莱斯于是命所有人退下。 “这里没有其他人。” “——主人的眼睛受伤了。” “什么？” 塔莱斯变得紧张起来：“谁能让‘海神祭司’受伤！难道是‘暗夜导师’——” “是命运。” 黑影顿了一下，哆嗦着说道：“主人窥视吟游诗人克劳德时被他体内的炽热火焰刺伤了眼睛。” “啊、啊……” 塔莱斯一头雾水：“这种事情——” “这类事情通常只会发生在神圣家族的直系血脉或是背负了不能被窥探的伟大命运的人身上。” 黑影的声音在发抖：“这类人生来就被命运选中，将来会成为席卷世界的宏大命运的引导者，而对于所有不幸卷入他所引导的庞大命运的人们而言，他是命运本身。” “……我有点听不懂。” 塔莱斯实话实说。 “听不懂吗？” 黑影不耐烦地嘀咕着，伸出痉挛扭动的黑色触须：“塔莱斯，主人命令你——在库库奇亚城被吟游诗人克劳德带来的强大命运吞噬前，不惜代价除掉他！” …… 夜色渐深，极乐城的歌舞渐渐停歇。 凯瑞拉走进塔莱斯的书房：“城主大人——” “我打算把克劳德永远留在库库奇亚，你负责办妥这件事！” “城主大人，我、我……” 凯瑞拉抖了一下：“大人，克劳德现在被下库库奇亚的贱民们尊称为‘花街圣人’、‘角斗场天使’，派骑兵队杀他可能引发……对我们不利！” “圣人？天使？” 塔莱斯眯起本就被肥肉堆得挤成一条缝的眼睛，拇指按在咽喉处，轻轻划了一条线。 凯瑞拉吓了一跳。 不想成为塔莱斯怒火的牺牲品的他只能绞尽脑汁，终于—— “城主大人，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说！” “我听说，神圣大公殿下虽然看不起阿方索，却享受阿方索的讨好。如果骄纵傲慢的他知道阿方索竟敢一边舔自己一边养替身，必定当众呵斥阿方索，让阿方索滚出去。” “以阿方索的野心勃勃，遇上这种事情后想必会绞尽脑汁向神圣大公道歉，甚至可能亲手杀死克劳德，用克劳德的脑袋换神圣大公的笑颜。” 凯瑞拉狞笑：“克劳德再重要也只是个精通魔道、剑术和医术、长相漂亮的吟游诗人，而神圣大公……” 要知道，在以双生神为主流信仰的西大陆，神圣大公不仅仅是美貌、财富的象征，更是至高无上的神权化身。 出身卑微低贱的“佣兵王”阿方索必须获得神圣大公的认同，才能完成他的建国梦想，加冕为王。 得不到神圣大公的支持，阿方索即便成功建国，为自己戴上王冠，他也只是个“僭王”而非“国王”！ “你说得很对！只要能把神圣大公请到库库奇亚和阿方索见面，克劳德……克劳德算什么！” “邀请神圣大公来库库奇亚的同时，我们还可以去花街找‘魅魔’罗米拉。” “罗米拉？” 塔莱斯的呼吸骤然急促：“罗米拉回来了？！” “是的，大人。” 凯瑞拉露出邪恶的笑容。 “失踪多年的罗米拉前些日子回到了花街，他的容貌没有丝毫改变，性格也和过去一样贪婪。他正在花街收购美人，准备开一家东方风情的海上娼馆。” “……即便是阿方索这种野心勃勃、意志坚定的男人，遇上魅魔罗米拉，也会有很大可能掉进罗米拉的欲望陷阱，并在罗米拉的引导下亲手杀死克劳德！而我们只需给罗米拉发一张海上娼馆经营许可证作为报酬。” “——果然是好主意！” 塔莱斯兴奋尖叫，仿佛已经看到吟游诗人克劳德的脑袋被摆在黄金盘子上。 …… …… 舞台暂时转移到被誉为“光明王都的情妇”的玛迦城。 号称“西大陆明珠”的莉莉娅湖畔，优雅精致的小爱神宫内，美丽的主人正站在窗前欣赏被夜捕的渔船灯火照亮的莉莉娅湖，发出诗人的浪漫感慨。 “如果我是画家，我一定要把莉莉娅湖的每一天——从早晨到午夜——全部画下来，这是世间最温柔、最幸福的风景之一……” “——失礼了。” 米凯尔走进房间，身后跟着两名魔道士。 “什么事情？” “‘海神祭司’向殿下发出邀请，请殿下前往库库奇亚，参加今年的海神庆典。” “哦？” 雅里斯转身，比罗莎玛丽更加绚丽夺目的美貌让早已熟知他的容貌的米凯尔也不由心跳加速，内心涌起语言无法形容的欣喜与恐惧。 “‘海神祭司’居然主动邀请我出席海神庆典？难道说——” 他微笑着，露出嘲讽的笑容。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无知无能，准备把库库奇亚送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得知塔莱斯为杀吕西安定下请罗米拉勾引阿方索，请神圣大公出席海神庆典的双管计谋后——） 塔莱斯（得意）：我真是个天才！ 男主（愣住）：这……这…… 阿方索（震惊ing）：他、他怎么能想出这么天才的主意！ 雅里斯（微笑）：原来塔莱斯还有这么天才的一面。 罗米拉（努力憋笑）：他或许不是库库奇亚历代城主中最胖的，但一定是最蠢的！ 暗夜导师（目瞪口呆）：果然，天才绞尽脑汁不及蠢人灵机一动！ 海神祭司：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下一章，又蠢又坏的肥猪城主喜提各方势力连环揍，直接被打成了物理大猪头~ 感谢读者“ZH”“豆富诚v”、“喵景泽”灌溉营养液，感谢ZH扔出地雷~ 第58章 花街篇：没皮没脸 天亮时分，一辆遮得严严实实的有篷马车在工作人员的配合下驶出角斗场。 大门刚打开，彻夜蹲守在角斗场外的热情观众们就涌了过来—— “克劳德！克劳德！” “角斗场天使！” “让我剪下你的头发作为护身符！” “我只要你的一片衣服！” “……” 无数尖叫像潮水一样冲过来，几乎将马车吞没。 幸好马车里的人早有准备，将吟游诗人的上衣扔出车窗—— “克劳德！克劳德！” 人群顿时沸腾，疯狂争抢衣服。 车夫趁机甩动长鞭，驱使马车向前飞进。 挤进人群的人们为争抢衣服打成一团，剩下的人则像丧尸一样追在马车后面拼命跑，沿途不断有人爬上大树、高墙，向马车里的人疯狂挥手，不时有人冒险从高处跳下去，试图落在车盖上。 每个人的眼中都布满熬夜的血丝，情绪激动得扑向猎物的猛兽，互相推搡，疯狂前进，嘴里喊着“克劳德”的名字，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过激行为可能酿成踩踏事件。 “请把你的神力分给我！” “摸一下我！我需要你的力量！” “护身符！护身符！” …… “——哦！这实在太糟糕了！他们每次都这么疯狂吗？” 角斗场高墙后，目睹一切的萧云不由倒吸一口气。 连阿方索也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太神奇了。” “库库奇亚人崇拜强者，主人经过昨天的事情已经成了库库奇亚的超级巨星。” 理查德苦笑着说道：“还有一些人听了主人为花街女子丽莎治病的故事后，迷信地认为主人拥有治愈他人病痛的神力，而且——” “而且库库奇亚的赌博业异常繁荣，每天都有无数场围绕角斗场比赛胜负展开的赌局。” 兰斯走进房间，摘下所谓的附有魔道诅咒的面具，向阿方索行礼：“主人——” “嗯。” 阿方索点头。 理查德看到自称布兰迪的假面战士的真容，顿时心神激荡：“是你！‘蓝狮子’兰斯！你是我的偶像！” “你是——” “从你在库库奇亚的角斗场取得第一场胜利那天开始，我就成了你的忠实粉丝！因为你，我努力成为角斗士，并把取得角斗大赛总冠军视为人生目标！” “我没有你想得那么伟大。” 兰斯漫不经心地说着。 随着马车远去，挤满角斗场出口和道路的人群逐渐散去，萧云也终于松了口气。 “总算可以回去休息了。” “看起来是这样。” 阿方索揶揄道：“想去哪里休息？塔莱斯为我们准备的舒适大床？还是被花街美女们抱在怀中？” “饶了我吧。” 萧云无语：“我只想找个安静的、没有人盯着的地方舒舒服服睡一觉。” “啊，我明白了。” 阿方索回头看了眼兰斯，后者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然后，三人坐上马车，驶出角斗场，穿过小巷。 两旁屋舍越来越少，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处人迹罕至的海滩上。 “这里很安全，而且绝对不会有人偷听。” 兰斯向两人承诺。 萧云随即走下马车，与阿方索走在咸风习习的海边，身旁是日出时分闪着金色光芒的大海。 “阿方索，我需要你的帮助，虽然我原本的计划并没有你。” “哦？” 阿方索露出兴致盎然的笑容：“你为什么认定我会帮你？因为你是他的弟弟？” “因为我知道你来库库奇亚并非寻欢作乐。” “果然是个狡猾的小鬼。” 阿方索嘟囔着，反问萧云：“你希望我怎么帮你？” “我来库库奇亚的目的是解救被运奴船贩卖至此的密林各族，经过这几天的分头探查，我的人已经和被迫成为角斗士的他们取得联系，卖去花街的数十人也基本找到……” “我计划利用海神庆典最后一天的大狂欢带他们逃离库库奇亚，希望你的人能配合我们的行动，在城内制造大范围的混乱。” “帮我对你而言是利大于弊，一方面，得到你的帮助的我回高拉后会在哥哥面前为你说好话，另一方面，协助我的逃亡计划，可以让你更轻松地夺取整个库库奇亚！” 萧云补充说道。 “——啊。”姥啊姨整理’欺聆就肆流衫起衫令 听完吕西安的游说，阿方索的表情有些幽默，带着奇怪的亲切。 “吕西安，你不愧是他的弟弟，虽然话术还很稚嫩，对世界的看法也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天真和理想主义，但至少，此时此刻，我被你的话打动了。” 他抬手轻拍萧云的肩膀，露出怀念的眼神，喃喃道：“与其说是打动，不如说是有同感……何况，帮助你确实能让我获得高昂回报……” “——吕西安，不管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因为帮你能让我更快达成被他人称为妄想的国王之梦。” “阿方索，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为什么你要成为国王？” “因为——” 阿方索轻蔑地说道：“因为王位就在那里！” “在西大陆大部分人眼中，我是个不安分的贱民、流氓、恶棍，没有父亲的私生子，没读过什么书的佣兵，居然妄想加冕成王！多么愚昧可笑！但我要告诉他们，这不是梦！曾经一无所有的我已经拥有让梦想成真的力量！” 他着迷地重复着，带着恍惚的神情，右手紧握成拳放在心口。 “我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殿下时内心涌起的感动，生来就站在西大陆最顶端的他是那么的美丽高贵、精致优雅，连手指都柔软白皙得仿佛至美的神灵。他对我微笑，对来自最卑贱最肮脏的底层的我微笑……他握着我的手对我说……他需要我……我是天生的国王……我将和他一起改变世界……” “从那一刻开始，我决心成为国王！因为他说我会成为国王！只要能让他满意，我可以杀任何人！做任何事！为了他，我什么都敢做！” …… …… 傍晚时分，萧云和阿方索坐着马车回到了极乐城。 城内一片忙碌。 佣人们在管事的指挥下收起庸俗刺眼的挂毯、挂画，搬走姿势暧昧下流的雕像，换成光明王都时下最流行的奢华内敛的优雅装饰。 然而，极乐城是一座为享乐而存在的城堡，即便仆人们换下轻浮下流的摆设，放上优雅奢华的装饰，也只是让糜烂如娼馆的城堡多了几分无法触动人心的颓废与华丽，显得更加空虚堕落。 “怎么回事？” 阿方索问管事。 管事哈腰回答道：“应城主邀请，神圣大公殿下将在十天后抵达库库奇亚参加海神庆典，这是库库奇亚城自建成以来的第一次！城主要求招待工作不能有一丝疏忽。” “你说什么？他、他真的会……” 阿方索的呼吸有些急促。 “当然。” 罗米拉的声音突兀响起。 紧接着，魅魔独有的美丽中透着淫邪做作、让萧云感觉极端不适的漂亮面孔出现在人群中。 （他怎么会在这里？） 萧云皱眉。 罗米拉仿佛没看到阿方索身边的萧云，径直走到阿方索面前，伸出散发类似蛇类的清凉滑腻气息的白皙双手，试图缠绕阿方索的脖子。 “佣兵王大人……” “干什么！” 阿方索甩开罗米拉的手。 “你不喜欢我？” 罗米拉嘟着嘴，声音甜到发腻。 “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请不要对我说这么冷淡的话，我只是单纯地仰慕你，想和你有更深的接触。” 罗米拉轻佻地抚摸着脸颊：“好吧，比起神圣大公，我确实既不美丽又没有气质，可是我的技术很好，可以陪你们一整夜，你们两个一起也没关系。” “原来是男妓！” 阿方索嫌恶地吩咐管事：“送他去塔莱斯那边。” “城主大人——” “塔莱斯让我陪你们。” 罗米拉轻声说道：“虽然是个男妓，但我对西大陆各国的形势都很了解，尤其是光明王都的事情……” “……” 阿方索露出警惕姿态。 萧云这时向阿方索眨了眨眼睛。 阿方索会意，让罗米拉跟他们去独栋别墅。 “佣兵王大人果然喜欢三个人一起运动~刚好这位漂亮小哥也是我爱吃的类型呢~” 罗米拉用黏糊糊的口气轻佻地说着，柔软的身体靠向萧云。 萧云果断后退，让魅魔扑了个空。 …… 进入别墅后，罗米拉看了眼四周，掏出结界宝石，启动宝石的同时软绵绵地说道：“我会配合你们的，所以不要太暴力啦~” “快点，别让我们等太久！” “我是熟透的果实，只要你们轻轻一按，就会崩溃……嗯~啊~” 设好结界的罗米拉扭动身体贴到萧云身上，伸出舌头要舔萧云的后颈。 萧云抽搐着抓住他的长舌头，将这没皮没脸的魅魔甩出去。 “别发骚！罗米拉！” “好吧，那我们开始谈正事。” 罗米拉尴尬一笑，舔着手背说：“塔莱斯让我离间你们的关系。” “为什么？” “角斗场的事情让塔莱斯很不开心，要杀你泄愤。可你实力不俗，又是阿方索的爱宠，还被民众奉为‘花街圣人’、‘角斗场天使’。他不想得罪阿方索，也不想为了杀你激起民变暴动，于是派我睡在你们中间，引诱阿方索亲手杀你。” “然而就算阿方索接受我的勾引，我也不想睡他。” 罗米拉嗤嗤坏笑。 “为什么？” “他体内的狂血会灼伤我娇嫩的身体！” “原来你不是不要，是不敢要。” 萧云揶揄罗米拉。 罗米拉神秘地笑了笑，黑眼睛在苍白的月光下闪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腐烂。 “说起来，你们最在意的那个人确实是个特殊的存在呢~” “嗯？” 阿方索板脸。 “罗米拉”发出沙哑的笑声：“东方的那位非常在意他，将他视为唯一有资格成为自己的皇后的人。” “东方的那位？谁！” 阿方索握紧拳头：“为什么他会引起东方——” “暗夜导师！” 萧云忍不住戳穿对方身份：“你竟敢无视哥哥的警告，又一次潜入真人类帝国！” “难道你对真人类帝国皇宫内此刻正发生的事情毫无兴趣吗？” “暗夜导师”平静地回答道：“在真人类帝国首都，我打听到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距离首都大约一百公里处，一座全新的献给未来皇后的城市正在建造。” “你说什么？” 阿方索发出咆哮。 “祂爱上了银月宫的美女，被他的美貌、智慧以及他所掌握的巨大秘密深深迷住，正在策划一个可怕的阴谋，将他从西大陆绑到东大陆，把他囚禁起来，折磨他，摧残他，逼迫他爱上自己，成为自己的皇后。” “什么！” 阿方索的声音充满压抑怒火：“祂是谁！告诉我，祂是谁！” “我不能说出祂的名字，祂的力量远在我之上。” “暗夜导师”似乎很高兴，兴致勃勃地说道：“祂的阴影正试图深入西大陆。很可能已经出现在埃德蒙身旁。” “埃德蒙是个可怜的蠢货。他的心本就存在黑暗，又长期活在罗莎玛丽的阴影下，这样的灵魂很容易被真正的黑暗吸引，沦为恶魔的傀儡。” “偏偏公主殿下因为和更高维度的世界接触太深，对现世的大部分存在都漫不在意，他看到了埃德蒙内心的黑暗，却觉得很有趣，用各种手段刺激埃德蒙，让埃德蒙变得越来越偏执也越来越疯狂。” “我不知道公主殿下究竟在想什么。毕竟，他是个很难被称为人的特异存在，他的想法和认知一直都严重偏离常识。但我必须提醒你们，公主的身体已经到了随时可能崩溃的危险境地。一旦身体崩溃——” “暗夜导师”露出阴暗的笑容：“我有时觉得让公主殿下在即将崩溃前被祂带去东大陆是个不错的主意。” “是吗？” 阿方索紧盯着“暗夜导师”。 “是的。” “暗夜导师”满意地说道：“因为即便是祂，也没有能力逃脱公主殿下的身体完全崩溃后对周遭事物的伤害。祂会被公主殿下身体内的可怖之物吞噬。等祂彻底死透，我就接管祂的帝国，成为当世最强魔道师，尽情享受这个世界~” “哥哥说得没错，你确实是个目光短浅又无能胆怯的家伙！” “不管怎样，我现在都是你们最重要的合作者。”“暗夜导师”无耻地说道，“甚至可能是唯一的救世主。” “好吧！好吧！” 萧云不耐烦地说道：“救世主大人，你打算怎么协助我们对抗祂？” “很简单，我会不惜代价实现你们的野心，帮助你们将西大陆变成统一的伟大的帝国。你们都是被命运选中的与他有深切羁绊的人，不管最终坐上皇位的是谁，失败的那个人都不会和埃德蒙一样被黑暗蛊惑心智，成为祂的傀儡。” “呃……” 萧云看了眼阿方索。 “暗夜导师”看似是对他们伸出援手，其实暗藏挑拨。 阿方索显然也听出了“暗夜导师”的言外之意：“我拒绝和你联手。” “为什么？” “你是个诡计多端的家伙。和你联手的话，我好不容易建立的国家会在不知不觉中被你夺走，我自己也成了受你操纵的傀儡。” “我理解你的恐惧。可是你难道从未意识过银月宫的美女也在操纵你？他对你的操控可比我……” “我自愿被他操控！我希望他随时随地操控我！” 阿方索愤怒喊叫。 萧云也强调说：“‘暗夜导师’，我劝你不要试图挑拨我们的关系！否则——” “——好吧！” 想起被白光驱逐的狼狈的“暗夜导师”无力地说道：“即便你们不愿和我联手，我也会配合你们的计划。因为我虽然成天搞阴谋做坏事，但我的野心仅限于成为统治人类的最强魔道师，而祂……如果祂成功得到公主的力量，世界会沦为炼狱……” “我一向理解祂对公主殿下的执着。他拥有同时吸引黑暗和光明的美好品质，身体却比花瓣更脆弱……如果我能得到他，我也想让他从此以后只能在床上生活……” “……” 阿方索揉了揉额头暴起的青筋。 “——不管怎样，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我将配合你们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美丽又可怜的公主，你们觉得呢？” “嗯，我想是的。” 阿方索接受了“暗夜导师”的邀请。 萧云虽然完全不相信这个可疑的黑魔道师，但眼下需要他的力量，跟着点了点头。 …… …… 海神庆典快到了，城市被节日气氛浸染，变得比以往更加热闹嘈杂。 耽于享乐的库库奇亚人或是激烈讨论角斗士大赛期间的下注方案，或是好奇即将造访库库奇亚的神圣大公是否真如传言一样拥有惊世美貌。 没有人注意到，诸多的热闹下，有一股激烈的暗流正在酝酿。 暗流的源头是极乐城。 …… 仿佛暴雨前的平静，最近一段时间的极乐城异常的安静祥和。 罗米拉每天都给塔莱斯伯爵送纸条，报告琐碎细节：克劳德在床上说了刺激阿方索的话；阿方索夸罗米拉的技术比克劳德好；克劳德参加歌唱比赛彻夜未归，阿方索做到中途突然停下，把自己赶下床…… 密报让塔莱斯心情很好，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阿方索：“克劳德已经连续两次彻夜不归，你不担心他在外面有新情人吗？” “……” “他长得好看，又是‘花街圣人’、‘竞技场天使’，库库奇亚的男人、女人都想免费为他提供服务。” “那就让他永远留在库库奇亚！” 阿方索的表情很奇怪，像被刺中痛处。 塔莱斯开心极了，得意笑道：“阿方索，我非常乐意把他留下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 海神庆典的前三天，神圣大公的船队抵达库库奇亚港口。 天还没亮，港口已经被赶来迎接神圣大公的游船、观光船挤得水泄不通，船只亮着灯，灯光透过窗户映照在黎明的海面上，呈现出美丽如梦的波光粼粼的金蓝色。 聚在岸边的人是平时的数倍，每个人都盛装打扮，兴奋不已，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湿味。 太阳从海平线升起，海雾逐渐消散，瞭望塔上传来兴奋的呼唤：“来了！来了！” 人们踮脚眺望，看到薄雾中一艘巨船在多艘随行船的簇拥下朝库库奇亚驶来，大船的轮廓是同行船只的三倍，船头装饰着双生神的雕像，船上有三面巨大的旗帜随海风飘扬。 “是神圣大公的御船！” 岸上的人们发出阵阵欢呼。 手持长矛的卫兵们顿时绷紧神经，抓紧武器，生怕人群兴奋过度冲破人墙，闯入城主塔莱斯伯爵为迎接神圣大公而铺设的红毯。 卫兵构筑的人墙内侧，容貌姣好的侍女们手提装满罗莎玛丽花瓣的小篮立在红毯两旁，塔莱斯本人则是吸着肚子站在装饰着金色、紫色、红色丝绸的天蓬下，全身洒满神圣大公最爱的碧沙露雅香水。 “终于……终于……” 想到即将见到被誉为西大陆第一美人的神圣大公，塔莱斯兴奋得反复搓手。 取得歌唱大赛总冠军的萧云站在塔莱斯身侧，看着以角斗士大赛男女总冠军身份站在身旁的哈比厄、翠西娅，紧张得咬嘴唇。 （哥哥……看到我在这里，你会不会……） “——你很紧张？” 塔莱斯注意到萧云的不自然，嘲讽道：“你确实应该紧张，神圣大公不仅容貌在你之上，更拥有让所有人仰望的高贵身份。他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让阿方索砍下你的脑袋。” “……我在他面前真的如此卑微吗？” “难道你还妄想和他发生宿命的对决？” 塔莱斯不屑轻笑。 这时，嘈杂的港口突然安静。 在穿银色铠甲的圣骑士的保护下，神圣大公出现在众人面前。 “神圣大公雅里斯殿下，抵达库库奇亚——” 侍从大喊。 听到声音的人们却没有下跪。 他们像变成了石像一样痴呆地张着嘴巴、瞪大眼睛，注视着此刻迈着优雅而平静的步伐向他们走来的神圣大公。 侍女们也忘了撒花瓣，直直地站在原地盯着充满视野的光，直到散发碧沙露雅香气的身影离开才如梦初醒，惊恐地跪下。 “——很高兴见到你，塔莱斯阁下。” “殿下——” 被雅里斯的声音唤回神智的塔莱斯努力吞下口水。 库库奇亚是一座充斥着美丽与堕落的城市，但即便是城主塔莱斯也从未见过如此神秘、复杂、不可思议的魔性之美： 毫无瑕疵的面容折射了典雅的颓废，柔软如丝绢的黑发散发出夜的清凉，迷人的黑眼睛闪烁着夜湖般璀璨深邃的光芒。 此刻，雅里斯那黑到可疑的眼睛正直直地看着塔莱斯和站在塔莱斯身后的人，嘴角微微勾起，露出美神雕像般若隐若现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心语小剧场： 哥哥：弟弟，开心吗？我来找你了。 男主：——别揭穿！我还没玩够呢~ 哥哥：没问题，我也想玩~晚上来我房间~ （注：神圣家族直系血脉可以通过肢体接触进行心语对话） 不明真相的肥猪：哇，这小子胆子好肥，身为小三，竟敢当场勾搭正宫，阿方索知道以后肯定气得发疯！ 下一章，哥哥弟弟当众亲昵，好色肥猪馋得口水乱流[坏笑][坏笑] 感谢读者ZH扔出地雷，感谢读者“半夜犀牛”、“夕木”、“ZH”灌溉营养液 本章给大家发留言红包，么么哒~ 第59章 花街篇：深夜会面 或许是雅里斯的黑眼睛太深邃，也可能是他的光芒太耀眼，塔莱斯突然感到莫名其妙的愤怒。 （我不喜欢他！） （他太漂亮！漂亮得不像人类！） 塔莱斯烦躁地想着，一度产生自己会在他的注视下死去的恐怖错觉。 （他真是人类吗？为什么明明那么美丽，我却……） 但即便内心涌起强烈的不安和惶恐，塔莱斯也不得不承认神圣大公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人，现场其他人也都用充满敬意与爱慕的眼神注视着这位美丽、优雅、高贵的神子。 人们着迷地看着他，甚至忘记自己是谁。 美丽无暇的身影来到萧云面前。 “你就是近来声名鹊起的‘花街圣人’、‘角斗场天使’、库库奇亚本届歌唱大赛总冠军、深受‘佣兵王’阿方索喜爱的吟游诗人克劳德·肖？” “啊！是……殿下！” 萧云忍住握住兄长如少女般白皙柔软的手掌的冲动，低头行骑士礼：“能从您的口中听到我的名字，我无比荣幸。” “我也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 雅里斯温柔地看着弟弟，伸出脱下手套的右手。 萧云抬头，亲吻兄长的手指。 “阿方索大人另有要事，晚上才能出现在殿下面前。” 【库库奇亚现在忙着筹备海神庆典和欢迎哥哥的到来，阿方索计划利用这段时间的城市防守空虚，部署军队攻占整座城市。】 【不愧是我选中的人。】 “……他即将成为国王，身边也确实该有比我更重要的人了。” 雅里斯悠然说道，收回手指。 看着划过眼前的白皙手掌，闻着糅合神圣大公自身气息后变得淡雅甘甜中透着淡淡妖冶的碧沙露雅香气，好色再次占领塔莱斯的大脑—— “殿下，我很抱歉，但是……” “不好意思，我现在必须去神庙倾听库库奇亚地区的双生神信徒们的祈祷，晚上回极乐城洗去旅途的疲倦，明天正午或许能拨出时间和你说话。” “啊——” “另外，晚上把克劳德送过来，传闻他拥有媲美小鸟的婉转歌喉，或许能让我更快入眠。” “可是……” “怎么？” 细眉微微挑起，带着不容拒绝的傲慢。 塔莱斯退缩，愤怒地瞪了眼萧云：“如您所愿。” …… …… 极乐城是一座品味庸俗的城堡，为了迎接神圣大公的到来，平日里摆放在显眼位置的能让人联想到低俗下流内容的装饰品和雕像都被仆人们搬走，摆上光明王都最流行的精致高雅的装饰品，空隙处摆满鲜花、撒上香水。 但即便如此，走在点亮灯火的极乐城中，看着布满大厅的耀眼夺目的色彩，萧云仍然感觉强烈不适，仿佛此地无处不在的深红色、金色、黑色、紫色随时可能卷成旋涡，吞噬挤满大厅的宾客们。 所幸他不必在此停留太久。 管事领着两名侍童走到他身前：“克劳德，请跟我们走，大公殿下在等你。” “是我的荣幸。” 萧云平静地跟随两人走出大厅，穿过深红色、金色、黑色、紫色构成的奢华堕落的漩涡，走进藏在弥漫着淡雅香味的花园深处的美丽宫殿。 “停下——” 守在小月宫外的圣骑士拦下四人，看了眼萧云，对管事道：“殿下只允许吟游诗人克劳德进入。” “那我们——” “你们可以回去，也可以留在这里等他出来。” 圣骑士用礼貌而疏冷的口气吩咐道。 管事看了眼萧云，叮嘱道：“殿下虽然很温柔，但他毕竟是西大陆最有权势的人，觐见的时候，千万要小心注意，不能说错话。” “谢谢你的关心。” 萧云微笑着，跟随圣骑士进入宫殿，发现这里虽然是塔莱斯为雅里斯一行人准备的临时住处，陈设却和银月宫的风格完全一致，以至于他怀疑自己回到了银月宫。 领路的圣骑士用眼角余光捕捉到萧云的疑惑，恭敬地解释道：“——为防‘海神祭司’图谋不轨，殿下前往神庙祝福此地的双生神信徒的间隙，随行的魔道士们已经把小月宫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用具也被侍从们换成了殿下熟悉的物品。” “原来如此。” 萧云点头，向潜伏在暗处的魔道士们微笑问好。 “辛苦你们了。” “能得到公子的问好，是我们的荣幸。” 阴影中浮出飘忽沙哑的回答。 习惯了魔道世界的诡异黑暗的萧云平静地走在洒满银色光芒的长廊上，在垂着纱幔的大理石拱门前停住脚步。 “殿下在里面等你。” “可是——” 拱门后隐约传来不知何人吟唱的优雅婉转的情歌，歌词竟然是—— “……亲吻吧，趁你红唇依旧， 趁命运还在黑暗中静默等待。 靠近你，坠入你的深邃眼眸，握住你未沾世俗的手， 无视世俗的纷扰，与你缠绵在黎明永远不会到来的夜晚……” 萧云不禁皱眉。 （哥哥怎么会让人唱这首歌？） “公子……” 从拱门内走出的侍从轻声呼唤。 “吕西安公子……” “知道了。” 萧云穿过侍从掀起的纱幔，走进拱门后。 …… 小月宫是历代库库奇亚城主为接待公爵及以上地位的贵客而修建的享乐之地，经魔道士和侍从们的改造，勉强焕发出银月宫的典雅内敛，整体建筑布局依然充斥着堕落奢靡的气息。 拱门后的世界也不例外。 占地超过两百平米的空间，五米高的圆形穹顶画满纠缠暧昧的壁画，正中位置是一个四周雕刻着精致花纹的大理石浴池，池子里有精心雕琢的半露出水面的优雅躺椅，确保沐浴者可以在浴池内尽情放松身体又不至于因为困倦沉入水中。 此刻，雅里斯正躺在浴池中的大理石椅上，身体浸在加了大量香料和花瓣的暖水中，柔软的黑发随水波滑动。 大厅的一角，乐队演奏着让萧云不知所措的音乐。 “……趁命运还在黑暗中静默等待。 靠近你，坠入你的深邃眼眸，握住你未沾世俗的手， 无视世俗的纷扰，与你缠绵在黎明永远不会到来的夜晚……” 一曲结束，雅里斯抬头，看着表情尴尬的弟弟：“你瘦了不少，是不是最近没有好好休息？” “我的身体一向很健康，倒是你——” 萧云走近水池边，坐上大理石浴池边沿，看了眼半浸在水中的白皙躯体，困惑地说道：“你比上次见面时更纤细了。” “我一直都很努力吃东西，可惜我的身体似乎越来越不愿意吸收现世的食物的营养了。” 雅里斯苦笑着，离开舒适的躺椅，划开铺满花瓣的水面，来到弟弟身旁。 “当然，也可能是以往我们每次见面，我都穿着衣服，唯独这一次……” “哥哥……” 萧云咬了下嘴唇。 他知道雅里斯的骨骼比常人更纤细，脸颊也比女人更娇小，可直到兄长靠在大理石浴池边缘看着自己时，他才真切地意识到雅里斯的身体—— “你越来越像童话里的精灵，我担心你会被风吹走。” “很多人都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雅里斯抬眸，注视着萧云：“唯独你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感受到发自真心的爱。” “他们……” “他们只想从我手中得到好处。” 雅里斯露出即便对女性而言也有些美艳过分的笑容。 “即便是为了利益，比起被弱不禁风的我拥抱，我的众多追求者们也更想将我按在床上求欢，但是我……从始至终，我只有一个心愿……我的心愿是什么，吕西安你应该很清楚。” “哥哥……” 萧云舌尖凝滞。 雅里斯表情突然严肃：“吕西安，把衣服脱了。” “现在？” “嗯。” 雅里斯灿烂地笑道：“听说你在库库奇亚的角斗场获得了‘天使’的外号，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因此受伤。” “我——” “想让我放心，就把衣服脱了。” “……好吧。” 萧云起身，脱下外套及衬衣，交给等候在旁的侍从。 “下面也要脱吗？” “我不介意，不过你看起来似乎很介意。” 披上外袍的雅里斯优雅地笑着，伸手，从肩膀开始，抚摸弟弟经过长期训练获得的兼具韧性和美观的肌肉。 “……即便是我，隔着衣服也看不出你有这么多肌肉。” “那天我跳进角斗场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萧云努力忽略后颈泛起的炽热以及不断袭入鼻翼的甘甜中透着淡淡妖冶的香气。 “你还是太冲动了……” 温凉的手指停住，柔软的指腹小心摩挲背部的一处皮肤。 “这里有一个伤口，虽然很小。” “应该是最近几天不小心蹭到的。” 萧云不以为意。 “吕西安，你太天真了。” 雅里斯严厉批评道：“敌人为了杀死我们，不仅会用剑，也会用毒。” “哥哥意思是——” “你中毒了。” “……” “一种叫雷诺丽特的毒。” 雅里斯转身，命侍从拿来一杯酒和一撮灰色粉末。 他将粉末倒入酒中，递给弟弟：“喝下它，这是解毒剂。” “好。” 萧云接过酒杯，不假思索地喝完。 雅里斯盯着萧云，仿佛在看世间最珍奇最罕见的宝物，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你没有中毒，雷诺丽特是我随口编的。”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 雅里斯皱起细眉。 “因为我知道哥哥给我的酒绝不可能有问题。”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也不需要为什么，”萧云平静地说，“我就是这么绝对地相信着你。” “果然……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只有你对我是永远的真心……” 雅里斯喃语着，突然问道：“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对吗？” “是。”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永远不会逃离我？” “是的，永远不会。” “真的不会吗？哪怕我喂你喝毒药，你也继续相信我？” “我相信。” “吕西安……” 雅里斯仍然看着萧云，似乎正注视着一件既遥远又虚幻的物品。 “四年前，你也曾这样对我承诺，可你却在我十八岁生日前一天逃跑了……你说你别无选择，你只能离开我，就算身体还是兄弟，心已经是陌生人……” “对不起……” 萧云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激情，慢慢地重复地说道：“这一次，我不会逃跑，永远不会。不管你去哪里，哪怕是地狱，我也会陪着你，永远在你身边……” “为什么？” “因为……除了你身边，我没有任何想去的地方……” “哦。” 雅里斯眯起眼睛，专注地看着弟弟，仿佛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吕西安。 “现在想来……或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他轻声嘀咕着，深邃神秘的眼睛染上疲倦。 “我有点累，想听着你的心跳入睡。” “好。” “还有——” 雅里斯柔和地说道：“越是看起来缜密严谨的一环扣一环的计谋，执行的时候越容易出错，你要做好迎接意外的准备。” “虽然不管你和阿方索的计划中途发生什么状况，我都有自信将事情带回正轨。” 他补充说道。 …… 漆黑如水底的房间里，淡雅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萧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小声问：“哥哥，你离开库库奇亚的时候能不能带上丽莎、莉娜她们？” “丽莎？莉娜？” “她们是我从花街赎买出来的可怜人。” 萧云有些不好意思：“海神信仰极端歧视被拐卖到花街的受害者，这里的医生甚至拒绝进入花街为他们诊治，认为花街的人生病是海神对他们的惩罚……以库库奇亚当前的情况，即便阿方索和我成功占领这座城市，关闭花街，要改变当地人的想法、让他们接纳这些不幸的人，也需要至少十年的时间……” “改变根深蒂固的想法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且这里的医疗很差，长期生活在花街的人又大多身上有病……” “你希望我带他们去王都接受治疗，开始新生活？” “……我的要求是不是很过分？” 萧云尴尬不已：“我本应该将他们安置高拉，但是现在的高拉……高拉的诅咒还未完全消除，各方面条件都很……既不能为病人提供他们亟需的医药救治，也没有足够的人力帮他们融入新生活……甚至连安置他们的房屋都……” “你考虑得很周全，不愧于‘花街圣人’的称号。” “哥哥……” 萧云不好意思地嘟囔道。 雅里斯却抬头，亲了亲弟弟的额头，温柔地说道：“你变得越来越成熟、有担当了。” “但是……我担心我的这些要求会给你增添不必要的负担……埃德蒙知道以后会不会……” 萧云更加不知所措了。 “没关系，他不会知道这些。” “真的？” 萧云怀疑雅里斯对自己撒谎。 “……如果你担心埃德蒙对我不利，那就等库库奇亚的事情结束后加紧建设高拉，尽快将这些人接到高拉。” “哥哥……” 萧云握住他的手腕，若有所思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时常感受到强烈的不安，仿佛现有的幸福都是一场梦……你身上随时可能发生无可挽回的事情……我很害怕……非常非常的害怕……” “你在害怕什么？” “不知道。” 萧云呼吸一阵急促：“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或许是因为……因为不管我怎么努力，我都无法真正地握住你……我总有一天会失去你，我……我很害怕！我做不到！” “我知道了。” 雅里斯抽出手，温柔地抱住弟弟，低声说道：“你不会失去我，你永远都不会失去我……我需要你，只有你的温暖能让我感受到活着的意义……” “我是个很糟糕的人，没有吃过母亲的奶，也没有得到父亲的爱。从我出生开始，我就被黑暗诅咒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出生，为什么活着，直到遇上你……我不许你离开我，因为我不能没有你……” “哥哥——” “好好睡觉吧，明天是全新的一天。” 雅里斯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在驱赶黑暗的纠缠。 “别担心……你和阿方索很快就会得到你们在库库奇亚能得到的一切……” “是的，我会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萧云果断说道。 （你想要的，就是我想得到的……） …… …… 为迎接神圣大公的到来，极乐城一改往日的低俗下流，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华丽和高雅，但即便如此，城堡依然每个角落都被虚无的颓废浓烈笼罩着，连早晨的雾气也带着类似瘴气的阴影。 侍从们并非没有优雅的举止，但他们整齐划一的动作只会让人想到被扭曲的人性。 【你也注意到了吗？】 宽敞奢华的大餐厅内，与塔莱斯共进午餐的雅里斯突然握住以吟游诗人的身份站在身边的弟弟的手。 “殿下——” 萧云假装惶恐不安。 “坐我身边，陪我一起吃。” “可是……” 萧云看了眼塔莱斯。 塔莱斯挤出干笑：“唯一介意的阿方索不在这里。” “……” 萧云假装被塔莱斯的威胁吓得微微颤抖。 雅里斯动了下手指，让弟弟坐下。 【在这座城堡里，徘徊着数以万计的怨念和死灵，他们都是库库奇亚历代城主的暴虐恶行的受害者。】 【等库库奇亚被阿方索和我解放后，哥哥可以安排祭司超度这些可怜的亡灵，让这片土地恢复原本的清新、繁荣、幸福吗？】 【当然可以。】 雅里斯宠溺地看着萧云，将切成小块的水果喂入弟弟口中。 【事实上，作为我最爱的弟弟的你拥有远超祭司的力量……你可以轻易消除将他们绑缚此地的深重怨恨，送亡灵们回归永恒……】 【我真的可以——】 “哈！” 忍无可忍的塔莱斯发出尖叫，狰狞地说道：“克劳德！如果阿方索知道你居然背叛他、在他之前得到大公殿下的喜爱，他一定会因为嫉妒而杀死你！你死之前还可能遭受残酷的拷问、折磨！斩断四肢，挖出眼睛、割掉舌头……” “啊……” 萧云发出惊呼，似乎被塔莱斯的话吓得快晕倒了。 雅里斯则挑起细眉：“不要在我面前说这么血腥残暴的事情。” “所以殿下您离开库库奇亚时会顺便带走他吗？” “这……” 雅里斯露出忧郁神情：“塔莱斯，你知道，我不可能……” “明白了。” 塔莱斯露出自以为心领神会的笑容。 雅里斯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和弟弟互喂食物。 …… 午餐结束，雅里斯回小月宫休憩，塔莱斯则把克劳德招到面前。 “克劳德——” “大人？” “老实说，我很同情你。” “嗯？” “你此刻一定很得意，才失去阿方索的爱就俘获大公殿下的心，比起阿方索，这确实是一段美好的新恋情……但是……” 塔莱斯露出阴暗的笑容。 “我的主人‘海神祭司’曾亲口告诉我，神圣大公外表温柔善良，内心却骄纵傲慢、冷酷薄情、喜新厌旧！他对任何事物的喜爱都是暂时的，一旦完全得到就会毫无负罪感地抛弃！他热衷于用他的魔性魅力引诱世人，让他们为他沉醉，依照他的意愿行动……” “那……那我该怎么办？” 萧云装作震惊不已。 “来，喝点酒，冷静一下。” 塔莱斯抬手，招呼侍从为他们拿来美酒。 “是的~伯爵大人~” 甜腻的声音响起，罗米拉端着托盘来到萧云面前。 “——你！” “请原谅我。” 罗米拉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对阿方索毫无兴趣，但伯爵大人承诺事成之后给我发海上娼馆特别许可证。事实上，我更想和你睡。” “我可不想……” “所以我请伯爵大人帮忙。” 罗米拉眨动眼睛：“在我得到你的身体前，我不许任何人杀死你。” “罗米拉——” 塔莱斯清了清嗓子。 罗米拉只是微微一笑：“来，喝下我为你准备的酒。等你醒来时，我们就都安全了。” “我——” “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可是……” 在与罗米拉的对峙中，萧云步步后退，不知不觉间退到了直通水牢的陷阱附近。 “克劳德——” 罗米拉露出扭曲的笑容。 塔莱斯配合着按下陷阱机关！ “罗米拉，你——啊！” 仿佛幻觉一般，吟游诗人克劳德掉入水牢。 “——放我出去！” “我得不到的东西，谁都不可能得到！” 罗米拉看了眼水牢中愤怒的克劳德，嘴唇咧成邪恶的新月。 “塔莱斯，关上机关，带我去见大公殿下！我要让他也沉迷于我带来的快乐，彻底忘记克劳德。” “等大公离开库库奇亚，被遗忘的克劳德将成为我们的玩物！” “你真是太坏了，罗米拉。” 被罗米拉的话勾起色心的塔莱斯深有感触地说道：“不愧是花街最恶传说。” 作者有话要说： 同情猪头0.001秒，然后—— 这货是真活该啊~ 如果他不是看什么都想到涩涩、对自己不招美人喜欢这点没有半点自知之明的猪脑，也不会被魅魔全程牵着鼻子走~哈哈哈哈~ 下一章，知道真相的猪头是悔恨的眼泪先流出来还是脑袋先掉下来？ 第60章 花街篇：真相大白 “放我出去！放我——” 站在黑暗的水牢中连着喊了几声，确定不会得到回应后，萧云假装绝望坐下，掏出早早备好的魔道照明工具。 咔嚓！ 嵌入能源水晶的照明工具发出足够照亮半径三米范围的柔光。 （难怪雅里斯说魔道体系是另一种科学。） 如此想着，萧云展开详细记录极乐城的地下通道的羊皮卷——自称活了千年的魅魔罗米拉说，他当年用了不少花街技巧才从塔莱斯的先祖手中骗到这张图。 （可爱的少爷，事成以后，你打算怎么谢我~） 罗米拉独有的让人感觉极度不适的黏腻声音在耳边响起。 萧云摇摇头，沿着地图的指引向出口走去。 …… 许是年代久远的缘故，也可能因为历代城主都是暴君，萧云举着照明在地图的引导下好不容易走出水牢，却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了一条地图上并无标注的奇怪的空无一人的长廊。 长廊很长，看不到尽头，长廊的两旁布满房间，所有的房间都房门紧闭，并且——每两扇门之间都有一个壁龛，壁龛内点着蜡烛。 所有的烛台和插在烛台上的蜡烛都很干净，没有一滴流出的蜡油，烛火也很稳定，不会因为萧云这个活人的呼吸、行走带起的风而轻轻摇晃。 （这道长廊不正常！） 萧云停住脚步，打量左右。 （在这座城堡里，徘徊着数以万计的怨念和死灵，他们都是库库奇亚历代城主的暴虐恶行的受害者。） 雅里斯的话在心头泛起，萧云决定立刻离开这个充满诡异的领域！ 然而—— 空气中有一些东西在摇晃。 “咯咯~咯咯~” 奇怪的笑声响起，似乎在前方，又好像在身后。 （这里绝对有大问题！） 萧云绷紧全身肌肉，准备—— 吱嘎—— 一扇门缓缓打开，一个十二三岁的金发女孩从门后走出，带着可爱的笑容。 “哥哥……” （她是谁？） “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的妹妹！你最爱的妹妹啊！” 女孩抬头，绿宝石般明亮的眼睛注视着萧云。 她的面容非常可爱，她的眼神充满亲切。 但被如此可爱天真的女孩注视时，萧云却产生了奇怪的感觉，仿佛空气正在凝滞，变成类似胶水一样的粘稠、沉重的物质，而他是正变得粘稠、沉重的“空气”试图捕获的猎物。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女孩继续发问，大大的眼睛涌出晶莹的水光。 萧云扭过头，咬紧牙齿。 强烈的直觉告诉他，不能回答女孩，一旦和女孩搭讪说话—— 空气的粘稠感越来越清晰，地板也仿佛正冒出看不见的黏糊糊的手试图抓住他的脚踝，将他拉进去！ （必须离开这里！） 并没有因为反常状况而陷入惶恐的萧云无视眼前的女孩，挪动脚步，慢慢地朝长廊前方走去。 “——为什么？为什么？哥哥你为什么不回答我？难道你看不见我？” “求求你！和我说句话吧！我等了很久很久才等到哥哥……” “……哥哥！你长得很漂亮！我真喜欢你！” “……” 女孩喋喋不休地追逐着试图穿过长廊的萧云，不断地与他搭话，言辞越来越激烈。 萧云则是完全无视她的搭讪，仿佛完全不受越来越粘稠、沉重的空气困扰，也感觉不到脚下地板正不断冒出的诡异的柔软的黑色物质，像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那么平静。 “哥哥——” 女孩发出不甘的尖叫。 “放弃吧！你已经无法回到原本的世界了！留下来和我们在一起！我们会让你像国王一样随心所欲！” 随着这句话，长廊两旁原本紧闭的房门全部打开，不同类型的年轻貌美的男女走出房间，向萧云伸手。 “嘿，吟游诗人，留下来吧！我们会像侍奉国王一样侍奉你，让你得到最顶级的快乐~” “不管你想要的是美女还是美男，哪怕你的喜好比禽兽更变态，我们都能满足你~” “这里是库库奇亚最不受限制的欲望释放之地，因为只有完全不受限制的放纵才能造就这么一个既美丽奢华又充满痛苦怨恨的地方~” “意外来到此地的吟游诗人，加入我们吧~成为我们的说话对象，和我们共度余生~” “甚至在你死后，我们也能继续为你提供欢乐，我们在生前被各种各样的恶魔教会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取乐手段~” “来吧~来吧~” 幽灵们像唱歌一样引诱着萧云，贴近他的身体，试图勾起他的欲望或者同情。 （我很抱歉……但是我不能留下来……我也不能回答你们的问题！） （我必须笔直地朝前走！离开这个因残虐流血而生的异空间，完成我应做的事情！然后彻底解放你们！） 萧云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脚下的位置，目光没有丝毫停留。 “放弃吧！你来到这里就注定无法离开！” “和我们永远待在一起不好吗？我们很爱你~” “你以为你真的可以离开这里吗？任何人一旦踏入这里，注定无法离开！” “……” （不，我可以！） 萧云在心中默默强调着。 仿佛为了打消他的决心一般，走廊中突然刮起奇怪的风，风中夹杂着咯咯的笑声。 那是充满恶意和扭曲的痛苦笑声。 “你这个白痴！你以为你能离开这里！” “好好看一下这里，看看我们生前都遭受了什么！” “被关在没有食物的房间里，饿得咬下自己的手和脚~怀着绝望和痛苦死去……” “刚出生的孩子被摔死在母亲面前……母亲甚至没来得及喂给孩子一口奶……然后自己也被恶棍杀死了……” “我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他就挖走了我的眼珠……” “几百年来……无数的血案在这里发生，可是从未有人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而受到审判！” “……” （够了！） 萧云闭上眼。 “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听到我的声音，也不知道你们能否理解我的决心，但我还是必须告诉你们，我要走出这条被你们的怨恨缠绕占据的走廊，率领军队攻破极乐城，结束塔莱斯的残暴统治！” “我知道你们怀着痛苦和怨恨死去，你们不接受死亡！你们想活下去！可是你们已经死了！把我留在这里并不能让死去的生命复活！放我离开却可以让活着的人不再经受你们的苦难！” “接受死亡吧！让库库奇亚的一切都重新开始！” 刹那间，萧云体内流出浓烈的光。 遭遇光明的亡灵们纷纷发出扭曲的尖叫。 “不——不！住手！” 这是让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黑暗的闪烁着微弱烛火的鬼魅空间内，萧云的身体像凭空出现的太阳那般闪闪发光地浮在空中，身边和身下聚集着密密麻麻的怨灵。 他们狰狞而痛苦地抓向他，发出恐怖至极的尖叫。 但当他们的身体完全被光芒笼罩后—— 惨叫的面容逐渐平静，尸体带着回归死亡怀抱的安详一个接着一个地落在地上，迅速腐烂、风干、化为尘土…… 清新的风从前方吹来，萧云吸了口饱含青草味的空气，大踏步向前。 …… …… “站住！” 小月宫前，圣骑士米凯尔严厉地看着不请自来的塔莱斯等人：“殿下正在午睡！” “我也不可以进去吗？” 罗米拉嘟嘴撒娇，白皙的面容散发着魅魔的淫邪下流。 “不可以！” 米凯尔不为所动：“殿下吩咐过，午睡期间，只有吟游诗人克劳德可以不经通报直接入内！” “为什么？” 罗米拉试图向米凯尔献媚。 “没有为什么！” “那如果……” 罗米拉眼珠转动，大声道：“我要面见殿下，举报塔莱斯伯爵杀害吟游诗人克劳德！” “啊？！” “——罗米拉！你疯了吗！” 塔莱斯又惊又怒，正要骂人，却被现场的圣骑士们拦住。 米凯尔一脸严肃地宣布：“塔莱斯伯爵，罗米拉刚才提出了非常严重的指控，我必须立刻带你们去见殿下！” “非常严重的指控？” 塔莱斯愣住：“首先我没有杀害克劳德，其次——他只是个游吟诗人，一个吟游诗人的性命值得惊动神圣大公吗？” “殿下一向——” “我知道神圣大公向来温柔善良，见不得死亡和谋杀。可这里是信奉海神的库库奇亚，不是以双生神为主神的太阳帝国！我身为库库奇亚的最高权力者和司法审判者，即便真因为私人原因杀死吟游诗人克劳德，也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塔莱斯的态度非常傲慢。 “我甚至认为大公殿下因为感谢我！因为我的当机立断，保全了殿下身为双生神大祭司的圣洁名誉！” “这……” 米凯尔皱紧眉头：“通常情况下，你的话确实很有道理，但是——可能已经被你杀死的克劳德并不仅仅是个吟游诗人，他还有另一个身份……” “什么身份？” 塔莱斯心情烦躁，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傲慢态度可能惹怒对方。 “他是殿下唯一的弟弟、高拉大侯爵吕西安公子。” “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 回过神的塔莱斯惊声尖叫：“克劳德怎么可能是——” “不幸的是，这些都是真的。” 米凯尔冰冷地宣布。 “可是……” 塔莱斯脸色苍白。 “他既然是殿下的弟弟，为什么又……他和阿方索之间……还有……原来……原来……” 逐渐理清头绪的他暴跳大骂：“罗米拉！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你这个骗子！无耻的恶棍！” “我有对你说实话的义务吗？” 罗米拉得意大笑。 “别忘了，我是花街最臭名昭著的魅魔，和我睡过的人都将付出惨烈代价。” “所以你……你……” “一切都是你的自作自受！” 罗米拉直视塔莱斯，平静地说道。 “不！不！” 塔莱斯爆发了。 他张牙舞爪地吼道：“你们想做什么！你们疯了吗！明天就是海神庆典！如果海神庆典当天身为城主的我没有出席庆典仪式，海神的愤怒会吞没整座城市！谁都活不成！” “这不是我们需要关心的事情。” 米凯尔命圣骑士们制住塔莱斯伯爵，押去大厅，接受大公的审判。 “我也要去吗？” 罗米拉装出天真无邪的模样。 米凯尔冷冷瞪了他一眼。 …… “塔莱斯，我收到罗米拉及多人告发，他们举报你在极乐城内进行无法无天的犯罪行为，甚至杀害了我亲爱的弟弟吕西安，你要为自己辩护吗？” “当然！” 塔莱斯挺直腰杆，平静地回答道：“我是库库奇亚的最高权力者和司法审判者，所有死在极乐城内的人都在生前受到了我的审判，他们的死亡是公平审判的结果，并非私刑或是暴虐！” “……” 闻讯赶来的极乐城的众多侍从——包括最受塔莱斯信赖的管家——听到这句话时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没人比他们更清楚库库奇亚是座怎样的城市。 这个沿海独立自治的城邦，数百年来一直处于塔莱斯家族的残暴统治下，不计其数的人仅仅因为不得伯爵的欢心就遭受拷问甚至惨死，尸骨无存。 “至于吕西安公子的事情……我很抱歉，我直到刚刚才被告知吟游诗人克劳德是您的亲弟弟。” 塔莱斯继续侃侃而谈。 “因为不知道克劳德的真实身份，看到殿下居然和一个吟游诗人如此亲密、甚至将他召进自己的卧室时，我产生了强烈的愤怒！最终在罗米拉的蛊惑下，出于对双生神信仰的尊重以及保全神圣家族的名誉的冲动，将克劳德关进了水牢。” “我对此深表遗憾，但将吕西安公子推下水牢的是罗米拉！不是我！” “我是遵从伯爵的命令才将吕西安公子推下水牢！” 罗米拉开口：“并且塔莱斯伯爵并非出于维护神圣家族名誉的高尚理由才命令我杀死吕西安！他这么做，仅仅因为吕西安公子反复多次拒绝他的求爱！” “什么！” 塔莱斯气得头顶冒烟，冲向罗米拉，却被米凯尔等人拦住。 “继续说下去，我想知道全部。” “遵命。” 罗米拉舔了舔嘴唇，贪婪地看着雅里斯的面容。 “从吕西安公子以吟游诗人克劳德的身份在花街出名那天开始，塔莱斯伯爵就垂涎吕西安公子的美貌，派人以非法行医、对城主无礼的罪名将公子抢掠到极乐城。幸好来此做客的‘佣兵王’阿方索早早从其他渠道得知吟游诗人克劳德的真实身份，以克劳德是自己的情人的名义带走了吕西安公子。” “然而塔莱斯并未就此放弃，他把我介绍给阿方索，要我离间他们、让阿方索抛弃克劳德。他就可以将失去保护的克劳德收为情人。而我出于对‘花街圣人’和‘角斗场天使’的敬意，选择配合他们演戏糊弄塔莱斯。” “之后，殿下来到库库奇亚，塔莱斯看到殿下和吕西安公子关系亲密，恼羞成怒，竟试图以武力逼迫！我被逼无奈不得不当着他的面将吕西安公子推进水牢，希望吕西安公子能沿地下通道逃出极乐城。” “……罗米拉！你这个男妓！混蛋！骗子！我当时就该把你也一起扔进水牢！” 塔莱斯气得暴跳，却被交叉的长矛挡住，只能疯狂咒骂！ “就算我犯下罪行！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这里是库库奇亚！是我的城市！我的骑士团会保护我！‘海神祭司’也一直都庇护着我的家族！杀了我，你们将面对整座城市的愤怒！还有海啸的报应！” “是吗？” 御座上，雅里斯露出迷人至极的笑容：“杀了你真会招来这么多的报应吗？” “你说什么！” 塔莱斯勃然大怒。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这、这是什么！” 外面竟然响起军队厮杀混战的声音！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啊……那是什么！他们在喊什么！哇啊啊啊啊！” “伯爵大人！我们、我们……” 骑兵队长凯瑞拉跑进大厅，还没把话说完就被追着他闯入小月宫的阿方索用长剑刺穿心口！ “——发生了什么！” 意识到自身生命受到威胁的塔莱斯惊慌失措。 “呵！” 阿方索抽出杀死凯瑞拉的长剑，抖开被鲜血浸染过半的白色披风，大踏步走到雅里斯面前，单膝下跪，眼中充满留恋与爱慕：“殿下，阿方索向您致歉，因琐事缠身，竟直到此刻才出现在您面前。” “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下库库奇亚的防守部队全部解除了武装，极乐城的护卫骑士团也被我们解决。” “我弟弟呢？” “吕西安公子带队前往库库奇亚山区矿场解放那里的奴隶，承诺天黑前回到殿下身边。” “所以你们已经占领了库库奇亚。” “是的，完全占领。” 听到这句话，塔莱斯愣住，茫然失措地嘀咕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会……会……” “库库奇亚虽然是一座城邦，可也有超过五千人的军队……就算你的人骁勇善战……区区两百人……加上陪同神圣大公前来的圣骑士团、暗中保护吕西安公子的护卫骑士们也不可能……不可能不到半天时间就、就占领并控制整座城市……” “我入城的时候确实只带了两百人，但在之后的半个月时间内，另有大约五百人秘密进入库库奇亚，何况——” “我们参加角斗大赛不是为了奖金！” 兰斯走进大厅，脱下金属假面。 “兰斯！居然是兰斯！” 塔莱斯破口大骂：“我早该知道……我居然、居然会……” “你犯下的错岂只是没能及时发现‘假面战士’布兰迪是兰斯！” 萧云穿过战火即将熄灭的中庭，出现在塔莱斯面前，棕褐色卷发在夕光中闪闪发光。 “我原本只打算秘密潜入库库奇亚，解救历年来通过各种途径卖到库库奇亚的密林各部族成员。但你的行为实在太过暴虐，让我无法忍受。我于是主动和阿方索结盟，与他约定一起推翻你的残暴统治。” “——我们的计划能进行得这么顺利，最应该感谢的人是你。你的血腥统治让库库奇亚的平民几乎全员站在我们这边，你的军队也在意识到你的暴政即将崩溃时像老鼠一样一个接着一个的逃跑！” “你的意思是……你认为是我、我……” “是的！” 阿方索脸上洋溢着残酷而快乐的笑容：“‘角斗场天使’事件后，所有的角斗士都被吕西安的魅力折服，因此，当他穿过地下通道离开上库库奇亚、来到角斗场和兰斯他们会合时，现场的角斗士们自愿加入队伍！” “啊——！” 塔莱斯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连花街都站在公子这边。” 罗米拉舔着嘴唇谄媚道：“花街的女妓、男妓们知道公子的计划后，纷纷在昨天晚上用酒灌醉去花街消费的极乐城骑士，或是把他们绑起来，或是将他们的刀剑偷偷弄断……花街的人没有武器，但他们也一直都尽自己所能地协助公子推翻你的暴政！” “不！不！我——” “塔莱斯，永远不要小看脚下的蝼蚁，当他们团结一致时，可以杀死最强大的巨人。” 雅里斯温柔地叹息着，闭上眼睛。 这个动作让塔莱斯感受到巨大的恐惧，全身都失去了力量。 （雅里斯闭上了眼睛！他发布了对我的死刑宣判！） （我要死了！我即将失去我的生命！） “不！不！我不要死！” 塔莱斯暴躁大喊道，发出绝望的诅咒：“来吧！杀死我吧！杀死我的人将承受我的诅咒，惨死在‘海神祭司’手中！” “你以为我会害怕吗？” 阿方索起身，向塔莱斯挥剑。 “我早已踏上修罗血路，死在我手上的人数以万计！你的诅咒——” “等一下！” 萧云抓住阿方索挥剑的手：“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什么主意？” 雅里斯睁开眼，兴致盎然地看着弟弟。 “以战败者的身份死于阿方索的剑下对塔莱斯而言太轻松，我要让他接受库库奇亚人民的审判！罪有应得地吊死在绞架上！” “但是这样做会彻底得罪‘海神祭司’，明天的海神庆典——” “没关系，不和‘海神祭司’打招呼就擅自拿走他的城市可是很不礼貌的事情。” 雅里斯温和地说着，露出饱含讥讽的笑容。 他站起身，穿过尸骨交错的长廊，走到极乐城的最高处，指着夕阳中冒着黑烟和炊烟的城市，对身后的弟弟感叹道：“看，建立在无数冤魂的血泪和痛苦之上的荒淫城市即将迎来鲜血与火焰的重生。” 作者有话要说： 注：极乐城历代城主经常把人扔进水牢后任对方饿死或重伤而死，有时也会觉得处理尸体太麻烦，直接把尸体扔水牢，日积月累，和水牢相连的地下通道就出现了怨灵走廊。因为无法向受“海神祭司”保护的塔莱斯家族报仇，怨灵变得越来越凶残，试图把每个误入走廊的活人都变成同伴。 下一章，和“海神祭司”正面硬刚× 超大型显圣现场√《 》 60-70 第61章 花街篇：海神庆典（上） 对于长期生活在被血腥残忍和腐败放荡笼罩的城市、身心早已被虚无享乐思想腐蚀的下库库奇亚的平民们而言，海神庆典的主持者从城主塔莱斯伯爵变成推翻塔莱斯统治的“佣兵王”阿方索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甚至，昨天发生的席卷全城的推翻塔莱斯家族统治的小规模战争也只让他们产生了一瞬的惊讶。 现在，骚乱结束，确信统治阶级之间的战争不会影响自己的生活的平民们按原计划穿着节日的盛装，欢快地走上街头，参加各项传统庆祝活动。 长期的暴政让这些人普遍有“人活着就会死，死之前要尽情享受”的虚无心态。 毕竟—— “那些宏大的事情与我无关，就算我想参与其中也没有资格。” 比起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明天，眼下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怀着类似的颓废，人们穿过飘荡着音乐的街巷，来到装饰着鲜花和锦缎的庆典现场，兴致勃勃地等待海神祭祀活动正式开始，脸上满是快乐的笑容。 “听说神圣大公被誉为西大陆第一美人，他真如传闻中一样美得不像人类吗？” “我不知道，殿下抵达库库奇亚港口那天，我挤了很久都没能挤到人群前排看清他的面容，不过据好不容易挤到前排的人说，殿下走出御船时，所有人都惊呆了！那简直……啊……” “殿下是否如传闻中一样美得不像人类，我们无法确信。但是你们知道吗？将幸福与好运带给我们的‘花街圣人’、‘角斗场天使’、吟游诗人克劳德·肖的真实身份居然是殿下同父异母的弟弟、高拉大侯爵吕西安公子！” “天哪！那他毫无疑问一定是个极美极美的人！” “我觉得我应该从现在开始抛弃海神信仰，改信双生神~” “因为他们体内流着神血，能给世界带来种种不可思议的奇迹？” “不，因为殿下和公子都长得都特别好看！” “嗯……哈哈哈！” 众人发出心领神会的哄笑。 就这样，气氛渐渐活跃。 聚集在现场的人们已经没有人不知道吟游诗人克劳德·肖是神圣大公同父异母的弟弟、高拉大侯爵吕西安公子。 他们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化名吟游诗人克劳德的吕西安公子来到库库奇亚后创造的种种奇迹，在音乐的喧嚣中等待着海神祭祀正式开始。 …… …… 距离祭坛不远的休息室内，气氛有些紧张。 库库奇亚城内的双生神祭司们跪在雅里斯面前，神情悲伤哀痛：“殿下，请原谅我们的懦弱，竟允许塔莱斯将亵渎的雕像长期放入神庙……” “这不是你们的错，不必为此感到愧疚。” 雅里斯用仿佛歌唱般温柔优美的声音安抚祭司们：“双生神是灵性的存在，只要你们的心始终纯洁虔诚，接受供奉的雕像做成什么样都不重要。” “可是那样的雕像——” 为首的高级祭司双手握拳，面色苍白。 “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当你们即便面对那样的雕像依然能看到神性时，你们的信仰也到了新的境界。” 雅里斯伸手，祝福一般掠过高级祭司的头顶。 “只要所有人都如此相信，徘徊现世的邪恶就会被驱散……愿我们终有一天完全消除现世的苦难……” 高级祭司抬头，双手捧住雅里斯的手，嘴唇轻触指尖：“我唯一的至高无上的主人，我愿追随您去任何地方，为您、为我们的同胞尽我所能，流尽血与泪，直到现世获得真正的和平与救赎。” “直到现世获得真正的和平与救赎。” 祭司们仿佛被迷住一般激情高呼，他们的眼中充满泪水，心被崇高的理念萦绕。 看着如此虔诚的一幕，萧云心中却莫名地再次泛起惊慌失措。 （雅里斯，你对他们说的这些是真心话吗？你的心究竟在寻求什么？） …… 太阳逐渐升上高空，雅里斯也站了起来。 萧云忍不住抓住他的手。 “怎么啦？你的手在发抖？” “我很担心……我担心海神祭祀活动中途会发生意外……” “冷静点，弟弟。” 雅里斯将手指从他的掌中抽出，微笑着说道：“不管多么强大的魔道诅咒，本质都是精神控制营造的幻觉。它并不能凭空造出真正的危险和不幸，而是通过潜意识的影响让被诅咒者相信自己陷入了诅咒带来的不幸，将生活中遭受的一切不顺都归结为诅咒厄运，饱受精神折磨，最终惨死。” “可是丽莎她们说，往年的海神庆典上都会有体型巨大的‘海神使者’随海浪出现，接受城主呈交的贡品……” “每年在海神庆典上接受库库奇亚的贡品的所谓‘海神使者’不过是‘海神祭司’豢养的用魔道合成的奇美拉嵌合体。” “啊？” 萧云震惊。 “现在时间紧迫，我无法对你做详细解释，你只需记住——” 雅里斯斩钉截铁地说道：“再强大的魔道也无法完全操纵人心，不正常的东西怎么伪装也无法变成完全合乎常识的存在。所以，惯性依赖魔道途径解决问题的魔道师永远不能成为合格的统治者。强大如‘海神祭司’都只能躲在受他扶持、掌控的特莱斯家族身后，间接控制库库奇亚。一旦把戏被揭穿，他的统治就结束了。” “可是——” （被誉为魔道大公的你可能是现世最了解也最擅长魔道的人，为什么……） “海神祭祀结束后，我再慢慢告诉你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雅里斯侧头，花瓣般柔软的嘴唇亲触弟弟玫瑰色的脸颊。 萧云顿时脸颊涨得通红，嘟囔道：“好吧，待会祭祀现场见——” 然后，在侍从们的簇拥下，雅里斯走出休息室。 萧云送他走到门口，转身发现兰斯正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故作不在意地问道：“城里现在什么情况？” “大众在短暂的惊吓后很轻易地接受了库库奇亚易主的事实，几个赌场得知塔莱斯还未死亡已经大开赌盘，押注塔莱斯的最终命运……” “呃……” 萧云苦笑。 “果然是被虚无主义和享乐主义浸透骨髓的城市。” …… …… 海神庆典是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以广阔无垠的伦特海为背景，库库奇亚港口被鲜花和丝绸装饰得流光溢彩、眼花缭乱。 盛装的民众蜂拥而至，挤在用多根粗壮的绳索和石柱串联做成的栅栏前——作为节日的一部分，绳索表面缠着五颜六色的装饰，整队的骑士沿栅栏站立，以防秩序失控——眺望离海岸约五十米的浮在海上的海神祭坛。 祭坛的装饰比起往年更加华丽。 除海量堆积的丝绸与鲜花外，传说中的八位美丽的海仙女雕像被两两成对地摆放在祭坛的四周，每位海仙女都身穿用五彩鲜花做成的衣服，美丽的面容蒙上缀满羽毛和珠宝装饰的蕾丝面纱，海风吹来，仿佛白云随风招展。 祭坛四周悬着无数长杆，上面挂满了用五颜六色的彩带做成的祈祷旗帜。 祭坛两侧，以木板浮桥为连结漂浮着上百艘大大小小的船只作为海神祭坛的延伸——这些船只通常载着负责在海神祭祀仪式上表演歌舞的艺人以及来库库奇亚观赏海神庆典的贵族宾客们，其中最大最豪华的船上坐着远道而来的神圣大公和主持本次庆典的“佣兵王”阿方索。 …… 祭祀正式开始，本就洋溢着欢乐气氛的乐队演奏顿时变得更加热闹。 在热烈的欢呼和掌声中，坐满扮演海仙女的少女们的小船一个接着一个地来到祭坛附近，少女们提着装满鲜花的篮子站起，海风吹动她们如白云般柔软的长裙和头纱，宛如一片片的云彩。 “唔——” 一只巨大的海螺被吹响。 扮演海仙女的少女们一起抛出篮子里的鲜花，五颜六色的花瓣漫天飞舞，挤在岸边的平民们发出阵阵欢呼。 正当人们沉浸在争夺祝福的喜悦时，运送海神贡品的大船也姗姗抵达。 数十名精壮水手小心翼翼地抬起用特殊材质做成的表面涂抹金色的巨大海神雕像，将它运上正午的祭坛，放置在八位海仙女的中央。 这是一个极美丽的景象。 正午的海洋波光粼粼，祭坛上的金色海神雕像承接阳光后更散发出压倒性的闪耀。 岸上的人们全神贯注地看着这神圣的一幕，甚至忘记了欢呼，音乐也停止了。 寂静中，身着白色礼服的吟游诗人迈着轻盈的步伐通过木板浮桥，走到海神雕像旁，盘膝坐下，轻轻弹拨手中乐器，吟唱《安眠曲》。 他的歌声轻盈悠扬，宛如小鸟在枝头鸣叫，仿佛月光下随风轻轻摇晃的海洋，经魔道水晶扩音传遍港口，让最烦躁的心也感受到挣脱世俗桎梏的轻松。咾錒胰拯李’妻伶韮似六叁期伞令 人们沉醉在蕴含神圣力量的歌声中，被虚无享乐腐蚀的身心得到了久违的净化。 然而，此刻的悠扬是狂风骤雨来临前的平静。 歌声才刚刚开始，晴朗的天空便积满乌云。 乌云随风而动，迅速覆盖大半海域。 远处，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来自地狱的海啸声响！ “怨灵海啸！” “是怨灵海啸！” 岸边的人们发出惊恐地呼喊。 喧闹声传遍港口，人们抬头仰望天空，看到天上的每一朵乌云都是一张死于海难的脸庞！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屏住了呼吸。 岸上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和嘴巴，惊恐不安地看着天空，以及远处如雷鸣般越来越急、越来越近的海啸！ （我们的城市会被怨灵海啸吞没！） （我们的未来……）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 没有人敢把内心的惊恐宣之于口，他们的恐惧在沉默中不断攀升，逐渐达到顶峰…… 祭坛上，面对铺满天空的乌云依然坚持演唱《安眠曲》的萧云也感受到了强烈的不适，大脑仿佛被冰针刺激般持续不断地产生晕眩的感觉，心脏好像被利箭射中那样生出阵阵揪痛。 寒潮从四面八方吹来，化为威胁流入耳中—— 【停止歌唱……停下来……立刻停下来……】 【只要你停止歌唱，中断海神庆典，和你哥哥离开库库奇亚，我一定放过你，甚至向你们兄弟赔礼道歉……】 【我无意与你们兄弟为敌……】 萧云没有停止。 短暂的惊讶过后，他的目光越发坚定。 “海神祭司”正向自己发动进攻，但他绝不会停止歌唱！ 在系统力量的保护下，“海神祭司”的一切攻击都不会对他造成真正的伤害！ 他抬起头，用更加高亢嘹亮的声音歌唱。 【可恶！你竟敢——】 “海神祭司”发出狂啸的怒吼。 远处，怨灵海啸正式出现。 足有百米高的海浪像移动的城墙一样冲向海神祭坛，海浪顶端的白沫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啸，与铺满整个天空的人脸乌云结为一体。 “——不！” 御船上，魔道士们惊恐地看着御座上的雅里斯——在这极端危险的时刻，他们的主人竟然无视怨灵海啸那足以让万物疯狂的恐怖尖叫，释放感官支援被困在海神祭坛上的弟弟。 “这、这——” 御座上的雅里斯仿佛沉睡般闭着眼睛，发丝随呼吸轻轻摇晃。 与此同时—— 即将抵达海神祭坛的百米高的海啸突然凝固。 被无形的结界挡住的它成了一堵半透明的蠕动的蓝绿色的城墙。 果冻般蠕动的液态墙体内，无数被怨灵海啸裹挟而来的冤魂死者痛苦地扭动着身体，伸出半腐烂的挂满藤壶海草的残肢，试图冲破生与死的界限！ “天啊！这太糟糕了！” 兰斯大喊道：“现在该怎么办！” “不知道……” 阿方索苦笑着说道，抓紧武器。 被结界胁迫不得不进入半静止状态的海啸还在持续蠕动。 困在半透明的蓝绿色半果冻液体里的怨灵们不断地膨胀融合，分裂出无数触须，纠结成类似章鱼的软体动物，随时准备以某种超乎人类设想的方式冲出死亡，回归现世。 “没办法，我们只能正面对抗了！” 阿方索大喊着，准备—— 此时，异变再次发生。 盘踞天空的乌云像被驱赶般不断变小，乌云中的无数张面容随之变形，发出无声的惨叫。 正午的白昼如被拦腰撕裂般露出璀璨的夜空，群星在天上闪耀，祝福的神圣旋律在人们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直击灵魂。 萧云抬眸，看到身形接近透明的雅里斯飘落身旁，白皙柔软的手指温柔地搭上肩膀，美丽苍白的面容擦过耳垂。 【吕西安，我们一起唱下去！】 刹那间，萧云感觉自己像被某种压倒性的力量抓住，身体变成了完全的傀儡，喉咙在雅里斯的力量的掌控下，发出来自远古的充满缥缈与神性的歌声。 不同于吕西安如小鸟般悠扬婉转、能够净化心灵的纯洁歌声，雅里斯借弟弟的身体发出的神圣演唱的每个音符都源自星辰最深处，无人能够听懂，甚至—— （LA，我正在唱的是什么？） [非常抱歉，LA无法为宿主翻译。] （为什么？） [宿主正在使用一种被称为“神语”的语言，这种语言来自星辰之外的高维空间，无法翻译成宿主可以理解的语言，也无法被记录。] （所以，雅里斯他为什么会……） [我很遗憾——] 【弟弟，不要分心，完全地接受我。】 雅里斯的心声再次响起，打断萧云和系统的交流。 萧云随即放弃多余的思考，将身体完全交入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掌控。 …… 古老而神圣的演唱在继续。 无尽星空随歌声在他们身后展开，群星为他们敲响音乐，压倒性的威严覆盖整个祭坛！ 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小，如果冻般涌动的海啸浪潮也渐渐停了摇晃，海浪下的亡灵们呲牙咧嘴的扭动与尖啸越来越轻微…… 一段又一段的缥缈身影从极乐城的方向飘来，如仙女的裙摆掠过聚集港口的人群上空，飞向海神祭坛，幻化出生前的模样，围在吟游诗人身旁。 天真无邪的金发少女、憧憬爱情的年轻角斗士、刚生下孩子的脸色苍白的妇人、被挖走眼睛的侍童、至死都不愿和恋人分开的伤痕累累的小情侣…… 无数画面穿透萧云的眼睑，变成炽热的血泪。 悲伤中带着欣慰的告别洪流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同时响起。 “……塔莱斯家族的残暴统治带给我们难以言喻的怨恨和痛苦，使我们成为无法原谅一切的怨灵，直到你出现在我们面前……你拯救了我们……你结束了塔莱斯家族的暴政……现在，该是我们离去的时候了……” “沐浴在阳光下的人们，请不要忘记我们！” “我们曾经活过！活生生地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我们的身体已经死亡，但只要你们记得我们，永远……永远……永远地记着我们，我们便还活着……” “我们想继续活着……我们想重新出生……” “当没有人记得我们的时候，我们才会死于第二次死亡，永远的死亡……” “……” 随着这些饱含悲伤、留恋和未完成的梦想的话语，来自极乐城的怨灵们化为点点荧光冲向此刻依然如果冻般蠕动、不断酝酿着诡异恐怖之物的怨灵海啸！ 轰—— 仿佛全城的乐器同时奏响的巨大震声过后，所剩无几的乌云和垂死挣扎的怨灵海啸一起化为幻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静默渐渐降临。 在融合了神秘与温柔的音符中，所有人都感受到安详宁静。 …… “真是神奇。” 离港口约五百米的山丘上，“暗夜祭司”喋喋不休地发表感慨。 “即便是我这样的顶级魔道师，一次最多影响百人的心智，要控制更多的人就必须每百人设置一个中转点，依次辐射扩张……但是公主殿下……他竟然能不知不觉间就影响了现场超过万数的活人的心智，并且，每个被他影响的活人都保持着清醒的自我意识……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比起搞清公主的真正实力，我更想知道小鸟是怎么回事……他的嗓子居然能承载公主的‘神语’……” “……如果小鸟和公主睡在一起……我可以找机会加入他们，但到现在为止，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亲吻，真是太奇怪了……难道世上真的存在不需要性就能满足的爱？” “暗夜导师”身旁，盘腿的魅魔托腮喃语，露出困惑的表情。 “闭嘴！” “暗夜导师”刻薄地打断了魅魔，正要训斥，突然眯起眼，看向再度变暗的天空。 作者有话要说： 注：“神语”设定为高维语言，低维生命无法理解更无法使用。哥哥因为自身的特异性能够掌握“神语”，但因为种种原因，他必须借用男主的身体才能完成“神语”演唱。 普通人不懂什么叫“神语”也看不到哥哥的意识体，只觉得这首听不懂的歌很优美，让人心旷神怡，并在看到亡灵环绕男主达成神迹的时候感慨不愧是神之血脉；魔道师能看出是哥哥操控男主完成“神语”演唱，但比起惊叹哥哥会“神语”，他们更想知道男主到底什么来历，居然能承受“神语”的巨大消耗。 下一章，继续大型神迹表演，男主这回是如假包换的MVP~ 感谢读者“YUMIKO”、“是小完能不是小浣熊”、“墨竹”灌溉营养液 感谢是小完能不是小浣熊、ZH扔出地雷 第62章 花街篇：海神庆典（下） 因为怨灵海啸的崩解而恢复晴朗的天空再次变得灰暗，名为黑暗的怪物正在降临。 人们屏住呼吸，颤抖地看着遮住天空的恐怖之物。 那是一张仿佛随时可能从天而降的苍老恐怖的面庞，庞大的眼珠缓慢地滚动着，舌头划过嘴唇，发出洪亮的声音： “雅里斯！吕西安！你们兄弟为什么伙同阿方索强占我的城市！” 刹那间，库库奇亚人民因吟游诗人的歌唱而被幸福充满的心再次掉入无边无际的恐惧。 他们害怕得发抖，身心都被一种既恐怖又绝望的情绪所束缚，发出微弱的呼吸和近乎哭泣的哽咽。 （“海神祭司”！是“海神祭司”！） （他来了！） （这个可怕的怪物……） （啊……怎么办！怎么办！我们死定了！） （……） 迷茫、恐惧、颤抖、战栗…… 绝望的支配下，聚集港口的人们像石头一样沉默。 祭坛两旁用浮桥连接的大大小小的船只上，阿方索等人齐刷刷站起。 （他来了！） （他终于来了！） 祭坛中央，萧云仰头向天空的“海神祭司”大声宣告：“——曾以魔道力量支配库库奇亚数百年的‘海神祭司’！你终于出现了！” “你在等我？” “我们不仅等待你的出现，我们还要告诉你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 “结束塔莱斯家族的残暴统治的不是‘佣兵王’阿方索渴望成为国王的野心！也不是双生神和海神的信仰战争！是此刻自愿、自发聚集在港口参加海神庆典的无数库库奇亚人民的祈祷！命运回应了他们，选定我们为他们实现心愿！” “胡说！” “海神祭司”发出愤怒的尖叫。 “以为自己是神圣家族就敢蔑视我？！我是‘海神祭司’，海洋是我的领域！我现在就捏碎你们！捏碎所有人！” “真的吗！你真的能杀死所有人吗！” 吟游诗人昂起头颅，仿佛带上了光之王冠那样骄傲闪耀。 岸上的人们被他的话语唤醒，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海神祭坛上与占据整片天空的“海神祭司”对抗的身影，在全世界都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的寂静中，心中突然涌起强烈的情感奔流—— “——‘海神祭司’去死吧！” “去死吧！‘海神祭司’！” “‘海神祭司’和塔莱斯家族一起滚出库库奇亚！” “万岁！万岁！库库奇亚万岁！” 港口爆炸了！ 雷鸣般的声音从填满港口的库库奇亚人民口中发出，形成足以震裂盘踞天空的巨大人脸的洪流。 “万岁！万岁！” “万岁！万岁！” …… “闭嘴！闭嘴！全部给我闭嘴！” 然而，来自天空的怒吼并不能压制地上震耳欲聋的呼叫。 当吟游诗人张开双臂时，港口的万众高呼如大地的脉动般强壮有力，蔓延到整座城市！ 人潮涌动，人心燃烧。 这一刻，所有的灵魂都只为一个信仰而高呼！ “万岁！万岁！库库奇亚万岁！” “‘海神祭司’永远滚出库库奇亚！” “万岁！万岁！” …… 地上的欢呼让天上的大脸浮现奇怪的表情，目光出现短暂的呆滞。 然后—— “雅里斯，塔莱斯给神庙捐献那种雕像羞辱你确实不对，他已经为此付出失去一切的代价！我们各退一步，让整件事到此为止吧！作为诚意，我将如你所愿地把库库奇亚交给阿方索统治！” “哦？” 雅里斯缓缓醒来，走下御座，走到船头，深邃神秘如月光下的夜湖的黑眼睛充满了奇妙的光芒。 他盯着天空的“海神祭司”：“你在害怕。” “我害怕？！我怎么可能害怕！我害怕什么！” “是啊，你在害怕什么？” 雅里斯温柔地说着，赞叹道：“你陷入了名为人民的噩梦，为了对抗恐惧，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 “——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不！不！我不是……我不会陷入噩梦……我是‘海神祭司’，我是支配海洋的‘海神祭司’！我不会恐惧！不会掉进陷阱！我不会……不会！不！那不是我想要的……现在的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我……” “海神祭司”发出撕裂的怒吼。 可惜此刻已经没人关心“海神祭司”的疯狂了。 人们的目光被海上出现的怪异所吸引，发出惊恐的叫声！ “那是……那是什么！” “啊！是海怪！是……是海怪！” “九头巨蛇海德拉！” “它、它、它比传说中更加高大！” “它身边的海洋巨人也……” “啊啊啊啊！” 第一次目睹这神话般的可怕景象的库库奇亚的居民们吓得惊声尖叫，胆小的人甚至现场晕过去！ 即便是负责维持现场秩序的骑士们，看到足有百米高的九头蛇海德拉以及随海德拉一起踩着海浪出现的数以百计的身高至少五米、穿着青绿色盔甲、拥有蛇头人身的恐怖长相的海洋巨人，内心也是无比恐慌，一边后退一边大喊道：“别害怕！别害怕！” 然而，这种时刻，仅靠大声呼喊真的能阻止人群的恐慌蔓延吗？ …… “……今天，我们已经只剩下继续前进一条道路了！” 浮桥上，阿方索大声鼓舞众人。 “所谓的怪物，不过是比寻常的敌人稍微高大一些的东西！你们连死都不怕，还怕怪物吗？” “可是……” “你们在害怕什么？” 阿方索大喊道：“难道这些怪物会因为你们的害怕就停止攻击！不！它们会更加猛烈地攻击我们，撕裂我们的血肉，吃下我们的身体，变得更加高大强壮！” “事到如今！我们不能后退！后退就只有死！” “这些怪物吃了死于海难的无数水手的血肉才变得这么高大！” “我们必须打败他们！” “可是——” “救命！” 海上突然响起令人心碎的声音。 一艘被海浪冲垮缰绳脱离浮桥的小船被蛇头人身的海洋巨人抓住，船上扮演海仙女的少女惊恐地尖叫着，却没能逃出死亡的厄运。 她们被海洋巨人们当场活吞了！ 染血的纱裙落入海洋，很快被海浪吞没。 看到这一幕，岸上的人们忍不住尖叫着逃跑，随阿方索站在船只浮桥上的骑士们则在短暂的惊愕后感受到强烈的愤怒和生而为人的责任感。 （这就是我们的敌人、“海洋祭司”用魔道制造的怪物！吃人肉！喝人血！） “——别退缩！海洋巨人虽然是吃人肉喝人血的魔道怪物，但你们每一个都是我精挑细选的战士！而且我们的人数是他们的数倍！数十倍！” 阿方索再次鼓舞大喊：“这一战早已不是带领库库奇亚人民反抗塔莱斯家族的压迫的战斗！也不仅仅是正义与邪恶的战斗！这是人类和异类的战斗！身为人类的我们不能退缩！” “不能退缩！” 船上的众人被阿方索的话语鼓舞勇气，立刻准备战斗。 蛇头人身的海洋巨人们似乎能听懂阿方索的话语，红色的眼睛闪烁光芒，满是鳞片的嘴巴张开，吐出开叉的蛇信。漆伶就泗陸衫栖姗伶 船只一艘接着一艘离开浮桥，随海浪冲向五米高的海洋巨人。 这一幕是如此的令人毛骨悚然，宛如无法醒来的噩梦，又充满了仿佛英雄史诗重现人间的梦幻壮阔。 岸上的人们惊恐地看着这神秘而神圣的一幕，心潮澎湃，颤栗不已。 （我们能赢吗？） （人类能赢得这场根本不存在胜算的战斗吗？） （我们的敌人……我们的敌人是怪物啊！） …… 阿方索带领战士们迎战海巨人的同时，另一场战斗也在继续。 随着浮桥的崩解，雅里斯在米凯尔等圣骑士们的护送下来到海神祭坛，看着前方正展开殊死搏杀的战士们，平静地告诉弟弟：“和阿方索他们搏杀的海洋巨人是‘海神祭司’用魔道制造的幻象，真实的他们既没有蛇头人身的异相，也没有五米高的壮硕身体，仅仅是一群身高不超过两米的普通人类。” “要怎么做才能击破幻象？” “九头蛇是关键。” “嗯？” 雅里斯伸手，拔出弟弟的佩剑，划破白皙无暇的手掌。 闪烁淡金光芒的血顺剑锋缓缓滑落，渗入剑刃。 “九头蛇也是幻象，你只需用染了我的血的剑刺穿九头蛇真正的脑袋，此刻所有的幻象都会解除。” “真正的脑袋——” “距离太远，我看不清。” 雅里斯虚弱地说道，苍白的额头浮出细密的汗珠。 “但是我知道……我知道……对别人而言只有九分之一的概率，对你而言是百分百……你会成功……你一定会成功……也只有你能做到……” 萧云赶紧扶住兄长羸弱的身体：“你现在……” “没关系，我还能撑住……” 雅里斯柔声说道：“这场战斗不仅仅是‘海神祭司’和我的战斗，也是祂和我的战斗……幸运的是，祂对我有所顾忌，在我晕倒以前，祂不会亲自登场……你必须抓紧时间解决九头蛇，逼退‘海神祭司’……” 【祂是龙帝吗？】 【以‘海神祭司’的魔道实力无法将普通人转化成蛇头人身的海洋巨人，倒是祂的宫殿里大量存在类似的怪物……由此可推，海洋巨人是祂的手段……】 【祂为什么……】 【或许是‘海洋祭司’主动和祂勾结，充当祂入侵西大陆的排头兵，也可能……总之，龙帝至今没有登场对我们而言是一件极幸运的事情……“海神祭司”看似铺满天空，实际虚张声势，他残存的力量几乎全被用来维持九头蛇和海洋巨人的无敌幻象……弟弟，趁我还未晕倒，斩杀九头蛇，逼退‘海神祭司’……】 “明白了！” 萧云小心地将随时可能晕倒的雅里斯交给米凯尔等人。 “照顾好哥哥！” “遵命！” …… …… “哇！” 岸边的人群再次爆出惊呼。 谁都没有想到，阿方索率领人类骑士们向海洋巨人发起在常人眼中毫无胜算甚至毫无意义的冲锋的此刻，竟还有人划着小船继续冲向敌人！ 并且他的冲锋对象是比海洋巨人更加庞大恐怖的九头蛇！ （这是一场无意义的战斗！） （就算他是神灵祝福的天使，也不可能……） （九头蛇根本不是人类能够对抗的！） （危险……危险……） 绝无胜算的恐惧让岸上的人们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双手紧握，跪地诵念祈祷的经文，乞求神迹降临！ …… 巨浪朝着小船扑来，船身毫无悬念地倾倒，船上的人即将被黑色的海浪吞没。 “吕西安！” 看到这一幕的阿方索跳下摇晃的船只，借着猛烈翻滚的海浪来到萧云身边，抓住呛水的吟游诗人：“你为什么不留在祭坛上保护他！” “雅里斯说，必须尽快解决九头蛇，否则……更大的灾难会降临，整个库库奇亚乃至整个西大陆……都可能……” “我明白了！” 阿方索叼住长剑，带着萧云向九头蛇的方向游去。 在沿海城市长大的他是天生的游泳高手，从小将惊涛骇浪当成自己的游乐场。 但即便如此，在一阵高过一阵的巨浪面前，阿方索也左支右绌，随时可能被巨浪再次卷走。 “接住这把剑！然后松开我！没了我这个负担，以你的水性一定可以……” 萧云提醒阿方索。 “呸！” 仿佛下定决心一般，阿方索吐出衔在嘴里的剑，抱紧萧云沉入水中。 “啊！” 看到这一幕的战士们都尖叫起来。 意识到阿方索要做什么的他们一边挥剑和海洋巨人厮杀，一边大喊：“大人！不用管我们！离开！快点离开！带公子去岸边！” “——不可能！” 头顶处响起阿方索的回答。 兰斯仰头，看到难以置信的一幕。 巨大的足有百米高的九头蛇的第三个脑袋上站着一个细长的人影，他用尽全身力气将一把细长的迎着太阳会散发出金色光芒的剑刺入九头蛇的脑袋！ 呜啊—— 剑刺入蛇头的瞬间，九头蛇发出恐怖至极的冲破灵魂的尖叫，巨大的蛇身以掀起海啸的恐怖气势疯狂扭动。 蛇头上的人却不为所动，坚持将剑柄也全部推入蛇头，直到蛇的下颚冒出金色的光！ 刹那间—— 和兰斯等人战斗的海洋巨人全部消失。 紧接着，九头巨蛇也消失了。 风浪迭起的海洋迅速恢复平静。 九头蛇头顶的萧云随九头蛇的消失而掉下高空，在落水前的一瞬被及时游到的阿方索抓住衣领。 “你要是死了，他会活不下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男主：哥哥，塔莱斯送给神庙的雕像那么辣眼睛，你居然不生气？ 哥哥：我为什么要生气？雕像是雕像，现实是现实。真实存在于高维空间里的雅不可能和闪做这种事，闪也无法对雅做这种事。 男主：可是在神话里，他们的关系一向暧昧不清。 哥哥（微笑）：神话里的祂们是人类想象中的祂们，而我通过神塔第九层和祂们发生交互感应，对祂们有更真实的了解。神们的交融行为——不论是交融的方式还是交融的目的以及交融的过程——都和人类的性行为完全不同。 男主：嗯嗯嗯（认真记笔记ing） （作为背景的兰斯等人：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听到了什么？） 注：男主能百分百杀死九头蛇并不是他运气好刚好抓住九分之一的概率刺到了九头蛇唯一的脑袋，而是哥哥的血+男主体内的系统=不管刺哪个脑袋，九头蛇都会死。（所以哥哥说“只有你能做到”。） 下一章，大战过后必不可少的治疗贴贴（哥·绿茶本茶·哥：啊，弟弟，我晕倒了~） 感谢读者“夕木”、“L”、“尘雪”、“苏诺”、“栖身云梦泽”、“林鹿”、“原来是虚惊一场”灌溉营养液~ 第63章 花街篇：修复身体 战斗已经结束，岸边的人们内心的高昂与激动却没有丝毫减缓。 他们密密麻麻地挤在栅栏前，脸颊涨红，呼吸急促，目不转睛地看着浮在海上的海神祭坛，等待英雄归来。 船只一艘接着一艘回到祭坛附近，英雄们依次踩着木板走上祭坛，向被穿着银色铠甲的圣骑士们和黑衣的魔道士们包围的神圣大公致敬行礼。 “殿下，我们没有辜负您的期望，已经成功击败九头蛇和海洋巨人，保护了库库奇亚！” “你们是真正的英雄。” 神圣大公温柔地回答道。 随后，他抬起右手，通过魔道扩音设备，轻柔而笃定地对聚集在港口的民众说道：“库库奇亚万岁。” “库库奇亚万岁！” “库库奇亚万岁！万岁！” 港口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 激烈的情绪让他们无法自控地流下眼泪，哭泣着发出高喊。 “万岁！万岁！” 祭坛上，雅里斯看了眼身旁的魔道士们：“开始吧。” “遵命。” 魔道士们礼貌地低下头，启动魔道水晶，将祭坛的画面投影在空中，好让聚集在港口的人们都能看到、听到。 雅里斯与萧云一起站在画面中央，游刃有余地发表演讲。 “亲爱的库库奇亚人民，你们应该比谁都更加清楚塔莱斯家族对这座城市的残酷压榨。我们兄弟作为外来者，本不该干涉库库奇亚的事情，但是——” 雅里斯看向萧云。 萧云心领神会：“我以吟游诗人的身份来到库库奇亚，原本只为解救被贩卖到库库奇亚的高拉人民。但当我看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因为‘海神祭司’的私人欲望竟被迫遭受如此长时间的不公正对待和暴虐折磨——” “我无法沉默，也不愿沉默！我将我的想法告诉哥哥和阿方索，他们都支持我，愿意和我一起结束塔莱斯家族的暴政！把库库奇亚还给库库奇亚人民！” “万岁！万岁！” 铿锵有力的发言让人群再度激动，他们热烈鼓掌，发出欢呼和尖叫，直到雅里斯举起右手示意他们安静。 “经过刚才的战斗，我们成功赶走‘海神祭司’，彻底结束塔莱斯家族对库库奇亚的统治！但这份成功不仅仅属于我亲爱的弟弟和他的朋友们，更属于在场的每一个库库奇亚人民！以及——数百年来所有反抗不公正、追求公平正义的斗士们！” “是的！” 发现雅里斯白皙的额头正不断冒出细密汗珠的萧云主动接过话茬。 “——是反抗者的不屈不挠让这片土地即便长期笼罩着血腥恐怖依然燃烧着反抗的火种！是人民的默默支持让我们能用短短两天时间就结束‘海神祭司’长达数百年的黑暗统治！” “此时此刻，我们是英雄！你们也是英雄！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英雄！都是新生的库库奇亚的主人！” 高亢悦耳的声音回荡在港口的上空，如海风吹过早已被虚无和享乐主义渗透骨髓的库库奇亚人民的心，掀起前所未有的波澜。 （他说我们是英雄……他说我们是库库奇亚的主人……） （英雄……主人……我们、我们居然也可以被称为英雄……被称为主人……） （虽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我确信这一刻的我们是幸福的、荣耀的……） （美好的明天，充满阳光的明天……） （全新的时代终于到来了……） “从现在开始，库库奇亚是你们所有人的城市！只要你们坚信爱与和平，忠诚、火热地爱着这座城市，库库奇亚的繁荣与骄傲就永远都不会消失！库库奇亚人民万岁！” “万岁！” “库库奇亚万岁！” “库库奇亚人民万岁！” 异口同声的欢呼像沸腾的海浪一样令人感动，直到魔道水晶的投影消失，港口广场上的掌声与高呼也没有停下。 祭坛这边—— 投影刚刚消失，雅里斯便立足不稳，身形摇晃，几乎摔倒。 萧云急忙扶住他。 “哥哥……” “殿下！” 米凯尔和阿方索也从两边跑来。 “没什么。” 雅里斯强撑着笑容靠在弟弟肩膀上：“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有些体力不支。” 【所以龙帝刚才……】 【嗯，祂的气息一直都在周围徘徊，和我暗中对峙，直到库库奇亚人民齐声高呼“万岁”才终于死心离开……】 【可是库库奇亚人的高呼……】 【驱赶“海神祭司”的“万岁”高呼是假的。】 雅里斯艰难地用包着绷带的左手抓住弟弟的手腕，详细解释。 【库库奇亚人长期被虚无主义和享乐主义腐蚀，已经很难产生类似“库库奇亚万岁”的自我意识，驱赶“海神祭司”的“万岁”高呼是我用魔道手段控制他们的心智强行激发的，刚才的欢呼才是他们发自真心的欢呼……】 【原来……】 没想到看不见的暗处竟然发生了如此激烈的魔道战争，萧云忍不住抱紧雅里斯的肩膀。 “哥哥，你……你的身体比我的预想更加单薄……” “嗯，我的身体确实比一般人更单薄……” 仿佛祈祷一般，雅里斯闭上眼睛，倒在弟弟怀中。 萧云毫不犹豫地抱起他，发现雅里斯不仅骨骼比常人更单薄纤细，身体的重量也轻得超出常识，仿佛肌肤下用于支撑肌肉的不是骨骼而是空气。 （像泡沫一样，轻轻一吹就会化掉……） 萧云暗想。 （LA，我想用你的修复能量医治他的身体。） [依照宿主要求，LA现已扩大修复力场覆盖范围……识别个体为雅里斯·阿尔多·圣提斯……请保持躯体稳定，避免发生修复错误……] （谢谢。） [为宿主服务是LA的荣幸。] …… …… 晚上的小月宫，所有的房间都紧闭窗帘，灯光也已经熄灭。 然而，本该昏暗无光的大床上，却有着一团奇特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暖暖的白光。 白光中依稀可见两个紧紧依靠的身体。 “嗯……” 沉睡的身体动了一下。 “醒了吗？” 萧云松开紧紧抱住雅里斯的双手。 或许是无法承受系统修复立场带给身体的剧烈震荡，雅里斯即使醒来也闭着眼睛，憔悴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祭祀结束了？” “现在是晚上，海神祭祀已经圆满完成，库库奇亚城在阿方索的主持下正举行大狂欢。” “哦……” 听完这些的雅里斯松了口气。 他像做噩梦的孩子向母亲寻求拥抱那样依偎在温暖的怀中，用低哑的声音说道：“我做了一个梦……一个真实的梦……” “在梦里，我见到了母亲。她说我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我被生下来仅仅因为神要求她将我生下来……我生来就是神的玩物，是将可怕的命运带到现世的工具……” “不管我怎么努力学习、把自己打扮成大众喜爱的模样，也不论我做成多少大事、得到多少人的夸奖、成为多少人爱慕与崇拜的对象，我都无法得到真正的爱。” “永远困在黑暗中，不断地受伤、流血、痛苦是我的宿命……我爱过的每个人最终都会离开我，只有我不喜欢的东西可以留下……我将永远孤独、痛苦，成为悲伤的怪物……因为我是神的所有物，神不允许我爱上祂以外的任何东西……” “……” 萧云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抱住他。 “你应该尽快离开我……找一个爱你的人，和她度过普通但充满幸福的人生……坚持留在我身边，你将持续不断地失去能带给你满足和快乐的东西……然后你也开始怨恨我，咒骂我，刺伤我，离弃我……” “我不会离开你，我发誓。” “发誓……” 雅里斯的声音在发抖，他近乎惊慌失措地抓住萧云的肩膀，脱口而出。 “就算你对我发誓一千次，你也终有一天会离开我！我是个连生母都不爱的怪物！不管我怎么算计怎么谋取，我都无法得到真正的爱！所有的誓言都是暂时的！哪怕是你……一旦看到丑陋的真相，你一定会尖叫着离开我！” “我不会，我永远都不会……” “真的不会吗？” “真的。” 萧云低头，在雅里斯紧闭的上眼睑留下浅浅的吻。 “安娜大公妃从未拥抱你也没有亲吻你，她的冷酷给你留下了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过去的我也曾因年少无知，说了伤害你的话。但我现在已经长大，我理解了你的痛苦和孤独，我想陪在你身边，一直爱着你……只要你还活着，我就永远不会离开你……更不会背叛你……” “只要我还活着……” 雅里斯抬头，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眼睛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白皙的脸上却写满了惊恐和焦虑，身体微微发抖。 他在害怕，因为一直以来唯一想要的东西就在面前而害怕。 “是的，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啊……” 雅里斯的声音微微颤抖，完全没了往常的平静和清澈。 “我是不是还在梦里？如此生动美好的梦……就算是梦也没关系……只要永远不醒，梦就不是梦……” “不，这不是梦。我真实地承诺了你，并以生命发誓不论未来发生什么都始终遵守和兑现这份承诺。” 萧云抬手，拨开雅里斯脸上因呼吸的潮湿而紧贴皮肤的黑色长发。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只要你还活着，以及我还活着……” “所以……梦中的那轮太阳是真的……” 轻轻咬了下嘴唇，雅里斯再次闭上美丽的眼睛，靠着温暖的怀抱沉沉睡去。 萧云低头，看着睡梦中的雅里斯：花瓣般柔软的嘴角挂着平日鲜少露出的真诚、稚嫩、胆怯的笑容，天真得像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这么多年，为了得到他人的肯定和喜爱，努力隐藏孩子的本性，把自己伪装成能够担负一切的优雅、智慧、成熟的大人，你也很辛苦吧……） 作者有话要说： 爱是最好的治疗~ 下一章，花街篇结束。 读者“是小完能不是小浣熊”、“云销雨霁”、“林鹿”灌溉营养液~ 给大家发一些留言红包，么么哒~ 第64章 花街篇（完） 庆祝库库奇亚重生的钟声响彻城市，即便到了第二天、第三天……人们的兴奋也没有停止，有人经过就一定会有狂欢的歌声和幸福的舞蹈。 与英雄相关的物品一夜间铺满所有商铺，从专业人士制作的栩栩如生的艺术品到仿佛小孩简笔画一样粗糙笨拙的东西，连毫无关联的衣服、花束、零食、酒水……也被冠上“英雄XXX最爱”的标签，成为大众争相拥有的畅销品。 每个街头都有流浪艺人在歌唱跳舞，孩子们把床单当作斗篷裹身上，将自己打扮成拯救城市的英雄，举着木棍在热闹的街头大喊大叫、跑来跑去。 没人会责怪他们的过分吵闹。 所有人都沉浸在类似的幸福中，尽情地吃喝玩乐，干杯欢呼，醉醺醺地跳舞，掉进广场的喷泉中。 …… “……大家今晚似乎都很快乐。” 灯火通明的小月宫内，温柔的声音打破夜晚的安宁。 “嗯……” 萧云不解地看着兄长。 经过两天的休养，虚弱的身体逐渐恢复，沐浴过后换了宽松的白色衣袍的他散发出如开在清晨的玫瑰般动人的美丽馥郁。 “你不快乐吗？” “我不知道……” 雅里斯起身，走在窗前看着下方正进行着盛大欢宴的城市，安静地说道：“如果这时有军队进攻库库奇亚，城市一定会瞬间沦陷。” “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为什么？” “因为——” “因为西大陆最大的野心家就在你面前？” 雅里斯微笑地反问。 萧云忍不住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仿佛永远散发着上位者的从容、沉着与自信的雅里斯曾靠在自己怀中像个孩子一样流露出天真、焦虑、稚嫩和惶恐。 那时的他仿佛是另一个人，或是眼睛的一场错觉。 “怎么啦？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仿佛今天是你第一次见到我？” “我……” 萧云上前，抬手小心地挑起一缕尚未干透的黑发。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现在的你比昨天的你更加漂亮……” “只是这样？” 雅里斯微微眯起眼睛。 “是的，只是如此。” 萧云松开勾在指尖的黑发：“你视我为最爱的弟弟，我当然也会爱我的哥哥，我们是开在同一个花圃里的两朵花，虽然外形并不完全一致，却在同样的风中摇曳，分享着同一份的喜怒哀乐。” “……好吧！好吧！” 雅里斯笑着打断了萧云，修长纤细的手指放在弟弟的脸颊上：“只要你既能接受我的光明也愿意包容我的黑暗，我一定将我的一切都告诉你，就怕你知道所有的事情以后会嫌弃我，不要我。” “怎么可能！” 萧云大声抗议。 这时，雅里斯突然以额头抵住他的额头，彼此的鼻尖微微碰触。 “我们……”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眼皮微微阖上，柔软的长睫毛擦过萧云的皮肤，勾起内心深处最难以言语表达的担忧。 （我们真的可以从此在一起吗？和世间所有真正的兄弟那样毫无疑问地爱着彼此吗？） （为什么你明明就在我面前，我却总觉得你很遥远，你在害怕什么？） 萧云不安地想着。 当然，这些话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 …… 海神庆典的大狂欢在横躺街头的醉汉们此伏彼起的呼噜声中结束，但对新生的库库奇亚而言，未来才刚刚开始。 阿方索走进晨光中的小月宫，看了眼桌上只喝了浅浅一口的酒：“殿下还没有休息？” “啊……” 窗前的雅里斯回头，看了眼阿方索斗篷末端的血迹：“你也没有休息。” “我很抱歉……” 阿方索突然单膝下跪，沙哑地说道：“你禁止我滥杀，尤其是在你面前杀人。但是我……我很抱歉，您和公子离开后，我以海神祭祀之名当众处死了塔莱斯和他的亲信们，把他们的头颅挂在广场的柱子上供大众欣赏，身体扔进海里作为今年的海神贡品。” “知道了。” “您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 雅里斯露出美丽而危险的微笑：“塔莱斯这类东西，无论是审判后以罪人之名当众绞死还是在海神祭祀上作为今年的贡品被斩首，用处都是取悦库库奇亚人民，不是吗？” “所以——” “下次做类似的事情时，不要让我比我弟弟更早知道。” 雅里斯回答得好像这是一件类似“今天天气不错”的小事。 他甚至拍了拍阿方索的肩膀。 “记住，在吕西安面前，我是个见到流血会吓得浑身发抖的柔弱公主。” “……” 阿方索站起身，扭头看到萧云走进房间。 “吕西安——” 雅里斯微笑着走向弟弟，拥抱他，美丽的嘴唇轻轻碰触弟弟的脸颊：“你的脸色不太好。” “罗米拉说，‘海神祭司’突破‘暗夜导师’的魔道封锁，已经逃出库库奇亚。” “果然……” 雅里斯的眼中带着微笑。 “你不惊讶吗？” “为什么要惊讶？” 雅里斯的声音也带着淡淡的笑意：“‘海神祭司’是我故意放跑的。” “啊？” “当世三大魔道师，除了隐居死亡大沙漠守护永恒帝国遗址的‘死亡贤者’，其余两个都是黑魔道师，相互牵制的平衡一旦被打破……” “哥哥认为‘暗夜导师’比‘海神祭司’更加危险？” “‘暗夜导师’不过是只言而无信的老狗。” 雅里斯握住弟弟的手腕。 【“海神祭司”和龙帝早有勾结，但他最在乎的是他所创立的“海神教”以及沿海人民对他的膜拜，因此很难和龙帝产生更深的牵连。】 【“暗夜导师”本就有统治世界的野心，又曾多次潜入真人类帝国偷窥，灵魂早被龙帝打下印记，时常在无意识中受祂操控、为祂做事。】 【所以我故意放跑了“海神祭司”。以“海神祭司”的记仇，逃出库库奇亚后会不死不休地追杀“暗夜导师”，摧毁与“暗夜祭司”有关的一切，间接破坏祂的阴谋。】 【原来如此。】 萧云恍然大悟。 雅里斯松开他的手，亲自倒了一杯琥珀色的美酒递给阿方索，自己则拿起桌上未喝完的残酒。 “我想和你谈一件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 阿方索接过酒杯，眼睛盯着雅里斯。 “我要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阿方索。” 雅里斯用奇怪的口气说道：“你走上了一条充满诅咒和怨恨的道路。这是一条没有未来的路，当你成为国王时，你将失去一切，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没有梦想，没有温暖，没有信任，甚至没有不做噩梦的夜晚……孤独、恐惧，独自站在世界的废墟中……”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雅里斯一脸悲伤地说道：“以前的我以命运的执行者自居，傲慢地把你推上这条没有未来的道路，但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的现在，我想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 “只要摘下我送你的死亡女神戒指，你就能得到解脱和自由。” “然后呢？” 阿方索眼中闪烁着激烈的光芒。 “摘下戒指以后，我们的命运就彻底分开了！” “……” “当你以命运的名义选择我成为王、成为背负一切的人的时候，我已经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我自愿跳入你给的命运，自愿被诅咒和怨恨包围，永远孤独……” “得到死亡女神戒指的前一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行走在燃烧着地狱火焰的宫殿里，尸体在我走过的路上堆叠，所有人都死了，大地一片死寂，天上挂着两轮黑色的月亮……双月之间是火焰与黑暗的死亡王座。你靠在王座上沉睡，那么美丽，那么温柔，那么遥远……和神话中的雅一模一样……” “我走向你，却在攀爬的瞬间被无数利剑刺穿身体……带着全身的血窟窿滚下阶梯……我一次又一次地爬向你，一次又一次地滚落……” “……在我快死的时候，你醒了。你走下王座，抱住垂死的我，像母亲抱着即将断气的孩子。你温柔对我说：‘可怜的阿方索……这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命运规定你只能走到这里……’” “从那一刻开始，我就什么都知道了！我被命运选择，我也选择了命运……我命中注定要和你相遇，我必须听从你、为你做任何事……任何……任何……” 他像被某种神秘缥缈的东西迷惑那般恍惚地重复着。 （这个人……与其说是个渴望成为国王的野心家，更像个追逐无法实现的梦的少年……） 萧云颤抖地想着。 阿方索的执着与坚定让他的心感受到某种尖锐的刺痛。 （如果我不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雅里斯或许根本不会看我一眼……他生来就拥有世人渴望的一切，美丽，优雅，从容，智慧，皇帝在他面前也自惭形秽……） “所以你已经下定决心？不论未来遭遇什么都不会怀疑当日的决定，坚定不移地选择我？” “是的，不管未来发生什么。” 阿方索的眼睛在燃烧，看着雅里斯那无与伦比的美丽脸庞，流露出陶醉于命运毒酒的疯狂。 “我明白了。” 雅里斯喝下残酒，用夜湖般深不可测的眼睛注视着阿方索，平静地说道：“我将继续与你的约定，直到命运的尽头。” “我接受。” 斩钉截铁地说完，阿方索喝下雅里斯给他的酒，离开了房间。 …… …… 阿方索走后，雅里斯缓缓走到窗前，神情复杂地看着窗外渐渐走出视野的白色身影。 “你是否好奇我刚才对阿方索说的那些话？” “……是。” 萧云有些迟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 “我非常喜欢阿方索，但我不能和他有过多接触……” 他转过身，悲伤而平静地说道：“他是众神为我准备的死亡使者，和他的每一次见面都会让我离死亡更近一些，他自己对此却一无所知……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愿伤害我的人……你比你更不忍心伤害我……”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 “因为命运——” 雅里斯凝视着弟弟：“命运选择了我，不论我愿意或是不愿意，都必须走到这一步。” “命运不可以改变吗？” “我不知道……但不管如何，比起阿方索，我始终是幸福的。” 他微笑着，抱住弟弟，贴耳细语道：“阿方索的道路尽头是永远的孤独，没有怜悯，没有温暖，没有不做噩梦的夜晚……而我有你，有你陪着我……” 【所有的骚动都会在冰冷的土壤下找到最后的平静，只有我们成为了永远的‘我们’……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 …… “阿方索——” 听到喊声前，阳台上的阿方索已经转过头：“啊，吕西安，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哥哥和我明天回太阳帝国。” “一起回去？” “他回玛迦养病，我回高拉领地。” 萧云走到阿方索身旁，手按在阳台扶杆上：“哥哥派魔道士送信给底诺斯祭司团，要求他们尽快说服西大陆各国承认你的库库奇亚共治者身份。” “为什么选择共治？你不想独占库库奇亚吗？” “库库奇亚城离高拉太远，我目前还不具备住在高拉的同时对千里之外的库库奇亚进行有效治理的能力。而且埃德蒙一直盯着哥哥和我，如果我公开宣称对库库奇亚的独占主权，他会以此为借口进一步为难我们。” 萧云说：“何况你的人在夺取库库奇亚的过程中同样出了大力，如果收获不及付出，他们难免对你生出怨恨。由此可得，共治是最佳选项。” “好吧……” “最后，哥哥和我一致认为，在和芙洛雅正式结婚之前就拥有统治大型城市的经验，可以让你更快达成政治野心，毕竟你的计划是婚后逐步架空芙洛雅的权力、拿走她的国家……” “也许我会在结婚当天下令杀光所有参加婚礼的巴拉卡尼亚贵族，直接武力夺取国家。” 阿方索淡淡地笑了笑，仿佛在开玩笑。 “……” “如果我这么做，殿下和你会谴责我吗？” “我认为……哥哥不会允许你做这么极端的事……” “是啊，你哥哥一向善良温柔见不得流血……” 阿方索嘴角浮现古怪的微笑。 “……我怎么感觉你说话口气有点刻薄。” “因为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阿方索侧过脸，讽刺地说道：“吕西安，你不需要努力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但我不能恨你，因为他不许我恨你。” “他是……” （雅里斯？） 阿方索苦笑了一下：“不用担心，我永远不会恨你，虽然我的心正一天比一天地更加嫉妒你。” “……” 萧云忍不住看着阿方索俊美又危险的侧脸，试图探索他的内心。 （阿方索，你不惜舍弃人性也要追求的真的是成为国王吗？为什么明知路的尽头是永远的孤独和绝望还要执着地走下去？） （你注视雅里斯的时候究竟在注视什么？是梦的具象化还是命运的毁灭？） 阿方索什么都没有说。 他仿佛没有注意到萧云的目光般专心地看着阳台下方的广场。 广场上，库库奇亚的民众们正围着塔莱斯已经开始腐烂的头颅大声说笑。 …… …… 神圣大公的船队离开库库奇亚的那天，市民挤满了港口。 人们高喊着神圣家族从塔莱斯手中解放了库库奇亚，称大公兄弟是把光明带给库库奇亚的天使。 “万岁！万岁！” “愿众神永远眷顾库库奇亚！” “吕西安！吕西安！” “……” 民众的呼喊一阵高过一阵，老人和妇女们或是挥舞鲜花或是高举着神圣家族成员的画像，含泪欢呼。 “城市换了主人，市民们却只恨偷走它的人来得太晚。” 看着岸边如汇入江河的溪流一样不断涌来的人群，雅里斯嘲讽地说道。 “因为塔莱斯家族的统治不得人心。” “是的。” 雅里斯抬头，指着山上的极乐城说：“这座城堡让我想起埃德蒙……” “啊？” “埃德蒙是个可怜的东西。他憎恨人民因为他畏惧人民。他知道这个时代不是众神的时代，在这个由人主宰的时代，人民的意志可以改变国家的命运，甚至世界的命运。” 雅里斯温柔地说着，皱起秀气的细眉。 “他牢牢掌握着帝国的军队，但是军队并不能让他感到安全。因为军队也是人组成的，军队不会为他杀死所有人，失去人民的皇帝终将失去力量。” “失去人民的皇帝……” 萧云不禁想起和阿方索联合攻占库库奇亚的那个下午。 （为反抗塔莱斯的残暴统治而团结起来的下库库奇亚义勇军一百二十人请求加入队伍！） （下库库奇亚第三街区警卫队三十人前来投降！） （南区地下抵抗组织游击小队七十三人希望得到接纳！） （……） 那一天，四面八方传来的投奔消息和每条街道都响起的市民欢呼给萧云留下了深刻到热血沸腾的印象。 “暴君的统治是建在沙滩上的城堡，外表再坚硬顽固也挡不住人民的浪潮……” 萧云有感而发。 闻言，雅里斯转头，眼睛闪闪发光。 “所以我们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相信人民、依靠人民，至少要让让人民相信我们始终相信着他们，和他们站在一起。因为只有得到人民的相信、人民的支持，你才能做成各种事情。” “宗教也好，信仰也罢，归根结底都是给人民许愿相信与希望。为了这份相信与希望，渺小的他们会在看不到明天的绝境下毫不气馁地坚持，从背后支持我们、支援我们，用他们的办法继续着战斗。” “这些话……” “这些话，我从未对阿方索说过。” “……” “你是不是一直都好奇我和阿方索的关系？” “……是，我想知道他在哥哥眼里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他……” 雅里斯用温柔而冰冷的声音说道：“他比我大六岁，在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长大。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知道，却有一双清澈纯净的眼睛。他想要得到一切，想要知道一切，想站在世界的最高处。” “然后你就——” “祂操控‘三宫’嘲讽我是个骄纵傲慢、薄情冷酷的人，事实也确实如此。你不在我身边的那些日子，不能忍受被抛弃的事实的我变得越来越自私任性、阴暗善妒。仅仅因为阿方索眼中有我从未拥有的清澈纯净，就诱骗他离开正确的道路，走进无边无际的黑暗，让他迷失方向，剥夺他的爱情、亲情和友情……看着他在错误的道路上不断前行，眼中失去曾经的清澈和天真，脸颊不再闪烁生命的光芒，身上散发出恶魔的黑暗……” 雅里斯眼中闪烁着仿佛来自宇宙最深处的纯粹黑暗。 “悲哀的是，即便走到这一步，阿方索依然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东西既不是王冠也不是我。他只是在追逐自己的梦，少年时做的一场美丽、脆弱的梦。他坚信只要把梦变成现实就能得到渴望的一切，完全意识不到他的梦开始实现时会给世界带来怎样的牺牲、恐惧和破坏……” “所以你前几天……” “嗯，”雅里斯苦笑道，“我那时是真心想放他自由，希望他通过和芙洛雅的婚姻回归正确的道路，堂堂正正成为国王。但他似乎不这样认为……他很执着……” “呃……” 萧云想起阿方索对自己说的话。 正当他思考要不要把阿方索关于芙洛雅和王位的发言告诉雅里斯时—— “殿下……” 阿方索出现。 他看起来犹豫不决，甚至结结巴巴，声音也在颤抖。 “怎么啦？为什么站在门口？过来吧……” 雅里斯向阿方索展现标志性的温柔笑容。 清澈柔和的招呼声让阿方索回过神，像骑士对待公主那样走到雅里斯面前，战战兢兢地说道：“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嗯，我知道，你要去巴拉卡尼亚和黄金公主芙洛雅结婚，她是西大陆屈指可数的美女，长发像黄金一样闪耀光芒，虽然性格有些强硬，但你得到了她的心，她心甘情愿做你的妻子。” “是的，殿下，芙洛雅是个美丽的女人，可是……可是……” 阿方索的脸颊涨得通红：“你是无与伦比的。站在你面前，我会激动到颤抖，怕我的粗鲁让你受伤……” “距离开船还有很多时间，我们坐下来慢慢谈——” 雅里斯故意岔开话题：“你希望我送什么作为新婚贺礼？” “我不需要贺礼，我和她的婚礼注定不会完成……” “你说什么？” “我打算在婚礼那天杀死她和整个巴拉卡尼亚……”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雅里斯的声音骤然严厉：“当你走进堆满尸体的礼堂，用沾满鲜血的双手为自己戴上王冠时，诅咒会随之而来，你将成为给西大陆带来血腥风暴的恶魔。” “我知道，我知道用如此粗暴野蛮的手段夺取一个国家，民众的反对和仇恨会变成火焰点燃土地，但是我、我没有选择。芙洛雅也不打算给我选择的机会。她密谋在婚礼当天杀死我，我必须在她拔刀刺我前杀死她。” “怎么会这样？你两个月前送来的信里说她正不可自拔地爱着你……” “一个月前，她发现我是两年前杀死她哥哥的那个人……但那件事……” “我知道那件事，那不是你的错。” “芙洛雅不这样认为，她和她的父亲认定我在两年前就开始谋算他们的国家……虽然我确实想通过巴拉卡尼亚成为国王，但两年前……” “我明白了。” 他慢慢地说着，沉默地站起，走到房间暗处：“尤利西斯——” “殿下……” 魔道士首相从黑影中走出，手中拿着一捧文件：“陛下请您在这些文件上签字。” “刚才的谈话——” “全部听见了。” 尤利西斯低声说道。 “阿方索下个月和芙洛雅举行婚礼，选一个聪明可靠、灵活变动的人前去作为见证。” “殿下……” 尤利西斯的眼神让旁观的萧云都觉得他有些可怜。 “您的要求……我不能接受您的请求……这是比叛国罪更严重的罪行！” “如果阿方索死在巴拉卡尼亚，我将遭遇前所未有的挫败。你也不希望埃德蒙杀死我亲爱的弟弟、折断我的手脚将我装在箱子里送去东大陆吧？” “……” “即便如此，你也要拒绝我？” “……一切都将如您所愿。” 身材矮瘦的尤里乌斯哽咽跪下，吻了吻他的手指，灰色的眼睛仿佛燃烧殆尽的太阳。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暗夜导师（喃喃）：公主殿下真是凉薄，得到了弟弟，就计划抛弃阿方索……啊，可怜的阿方索，为公主做了那么多事，却只得到一份含糊敷衍的回应……他的心一定很痛吧，痛得恨不得立刻撕毁约定，把骄纵傲慢的公主关进只有自己能进出的高塔！ 罗米拉（咧嘴狞笑）：主人你打算引诱阿方索？ 暗夜导师（阴笑）：我不需要引诱他，他本就是被黑暗选中的人，倒是公主殿下明知道阿方索的心中有黑暗的种子还做这么危险的撩拨，他到底想干什么…… 罗米拉（噘嘴装可爱）：也许他是想刺激一下小鸟，因为嫉妒会让爱更加—— 暗夜导师：闭嘴！你这个连捧哏都做不好的白痴魅魔！ 注1：佣兵是弟弟（原主）的替身，佣兵自己也知道是弟弟（原主）替身，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他对男主颇有不满。直到经历了《花街篇》的冒险，他对弟弟（男主）有了认同和好感。现在的他不仅不会针对男主（弟弟），还会主动帮男主，但是偶尔也会因为哥哥弟弟过分亲密自己却无法融入其中而感觉失落。 注2：佣兵的死亡之梦（佣兵做梦的时候男主还没有来这个世界）、哥哥给佣兵的“你走上了一条充满诅咒和怨恨的道路”预言、佣兵看着塔莱斯的头颅时感应到的东西全都指代IF线（弟弟开篇死透、没有男主转生的世界线）的未来。 男主带给世界的改变是量变到质变的改变，并不是他一来，世界线马上转向。所以哥哥现在给佣兵的预言依然是IF线里佣兵的未来，必须等男主带给世界和佣兵本人的改变足以杀死佣兵体内的黑暗种子，佣兵才会拥有全新的未来。（哥哥没法拯救佣兵，因为不管哪条时间线，哥哥都是佣兵体内的黑暗种子抽枝长叶的主因。） （IF线剧情偏群像，走向黑暗，可能会写成福利番外。） 感谢读者“YUMIKO”、“林鹿”,灌溉营养液 第65章 生日篇：万众欢呼 “这个时节的伦特海通常不会有大风浪，但你还是要注意安全。” “哥哥你回去以后也要小心，不要卷进危险的事情。” “我一向做事谨慎。” “但是……” “不要紧，埃德蒙暂时不敢对我下手。” “顶多两年，我就能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哥哥，你安心呆在玛迦城等我来接你。” “你把我当成需要保护的公主吗？” “在我眼里，你比真正的公主更加娇弱，更需要保护。” …… 一番深情缱绻的叮嘱后，萧云返回自己的船队，驶出港口的两支队伍正式分路前行。 随神圣大公的船队前往玛迦城接受治疗的花街众人纷纷靠着船舷向萧云挥手致谢。 “祝您一路平安，吕西安殿下！” “公子的深情厚谊，我们所有人都铭记在心！” “公子，等我们安顿下来，一定去高拉拜见您！” “莉娜会很快长大！莉娜要一辈子做公子的仆人！” “再见！再见！” …… 雅里斯的船队逐渐成了漂浮在蔚蓝大海的黑色小点，甲板上的萧云顺了顺被海风吹乱的头发，示意船只全速出发。 “遵命！” “升帆——” 船队升满船帆，沿海岸线一路向北，返回高拉。 …… …… 当高拉地区独有的浓烈而诡异的蓝紫红色天空如徐徐展开的画卷映入眼帘，当美丽壮阔的塔利亚山脉带着扑面而来的压迫出现在视野右侧，当浑浊的喀斯河水的腥臭气味冲入鼻腔，历年来被以各种手段卖到库库奇亚的密林各族们都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 他们激动地跪在甲板上，向神灵祈祷，感谢伟大的“圣之子”将他们带回原以为这辈子都无法再见的故乡。 [您是神灵派来的至高伟大的使者，您是拯救这个世界的希望！] [您的话语是神的话语，您的意志是神的意志，我们愿意追随您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情！] [……] 甚至，连因为拥有酷似传说中的精灵的样貌而心情高傲的雅族人都跪了下来，热烈而虔诚地看着萧云。 [您是来自神国的圣精灵，您将带领我们回归神的怀抱。] （雅族的祈祷词这么不合群吗？） 萧云无语。 哈比厄见状，走上前低声解释。 [雅族这些家伙因为天生的尖耳朵、白皮肤相貌，又体型纤细、平均寿命两百多，向来看不起其他部族，尤其是身上有黑斑的含族。他们认为自己的先祖是守卫神国的精灵族，受犯错的人类祖先牵连才被放逐密林。] “而且，因为长相好看又数量稀少、酷似神话传说中的精灵族，黑伯爵难得抓获的几个雅族奴隶都被卖去了花街的高级场馆。” 将身体拉成长条卷在桅杆上的罗米拉发出淫邪下流的评价。 “在那里，他们的待遇堪比贵族家的小姐、少爷，被客人们追捧讨好，和普通娼馆的女妓、男妓的遭遇完全不一样，更不要说和那些被带去角斗场、深山矿场的奴隶们比较了。” “他们真的是精灵的后代吗？” “桀桀桀~” 罗米拉一阵怪笑：“想知道答案吗？公子你只要和我交换体——啊！” 脖子上的咒语项链骤然收紧，罗米拉顿时掉下桅杆，有气无力的样子像一条被捏中七寸的蛇。 “我、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 “但是下次还敢。” 萧云冷笑一声，返回船舱。 “等着吧！终有一天大爷我会抓住你和你哥，先*****再******然后****桀桀桀*****嘿嘿嘿……” 缓过气的罗米拉趴在甲板上骂脏话。 理查德听不下去，挖着耳朵问：“主人，需要我把这团东西扔进喀斯河喂怪物吗？” 萧云摇摇头：“在库库奇亚的时候，他曾经为我们出过力。” “……” 短暂的沉默过后，理查德敬佩地说道：“主人果然品行高洁如同神话中的天使，成为您的剑是我的荣幸……” “我也没想到你会舍弃在库库奇亚取得的一切荣耀，主动和我们一起回高拉。” 萧云真挚地说道：“谢谢你，理查德。” “不，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理查德眨了眨眼睛，笑着摇了摇头。 “为什么？” “曾经的我以‘蓝狮子’兰斯为偶像，为了追上他，我努力磨砺自己，最终取得库库奇亚角斗大赛总冠军的荣誉。在我实现了少年时的野心、觉得接下来没什么可做、唯一还值得挑战的是‘蓝狮子’留下的百胜记录时，非常幸运地遇上了主人。您的高洁无私让被虚荣蒙蔽双眼的我找到了人生真正的意义。” 理查德抬头，看着天空，仿佛在畅想未来：“您让我明白，在角斗场的白沙上炫耀自己的武力和剑术、陶醉于观众的欢呼与掌声中是多么虚荣可笑的事情。我应该抛弃这些浮华，在真正的战场上为国家、为人民、为世间所有的美好高尚而战，即便最后一无所有，也能心满意足地死去。” “是的！你说得很对！这才是英雄的真谛！” 兰斯欢快地拍了拍理查德的肩膀：“我们以后并肩作战。” “你是一切的开端。” 理查德热诚地看着兰斯：“为了追逐你，我成了角斗士，而你的再次到来，让我遇到了主人。” …… …… 不知不觉间，船队抵达码头。 看着正在整修一新的码头上忙碌搬运的军士们以及人群中穿深色斗篷指挥工作的约翰-迪尔的纤细身形，萧云露出由衷的微笑。 （导师，你的才能足以胜任一国首相，却因为哥哥的要求，陪我来到高拉……） “——大侯爵阁下！” “嗯，是我。” 被岸上的呼喊拉回思绪的萧云熟练地向众人挥手致意。 岸上的众人看到出身神圣家族的领主不仅长相俊美如童话中的王子，性格也从容温和，平易体贴，主动向他们挥手致意，纷纷爆发热烈的欢呼。 “大侯爵阁下回来了！” “是公子！公子平安回来了！” “领主大人比传闻中更加好看呢！” “……” 而当岸上和军士们一起忙碌工作的闪族、苏族凭借天赋的锐利视线看清萧云身后的同族们的面容时，欢呼顿时带上了哽咽。 [天！站在“圣之子”身后第二排的那个是、是阿尼亚表弟！] [弟弟！我看到了我的弟弟！] [“圣之子”遵守约定，带回了我们的亲人！] [居然连雅族那群傲慢的尖耳朵也被“圣之子”一并带了回来！] [……] 被这一前所未有的壮举感动，岸上的闪族、苏族纷纷跪下，发出虔诚的祷告。 船上被解救的密林各族也跟着跪下，汇入祷告的洪流。 [伟大的“圣之子”，您来自神的国度，您是神用祂的圣血造出的无暇的人……] [您拥有白天黑夜都瞩目的美貌，教凡尘的生灵能一眼就认出，您能听懂世间一切的语言，教所有生灵能理解神的荣耀。] [您行走在尘世间，播撒善良与宽容，您将在圣所建成以后发动结束一切战争的战争，永远地消灭罪恶和丑陋……] [您是神的使者，您的到来是神的意志，您的话语是神的旨意，我们将永远追随您！] （真的可以吗？） 被密林各部的虔诚震撼，萧云心中泛起迷茫。 （……和他们的关系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但是我真的能承接住他们的期盼，成为名副其实的“圣之子”吗？） （我只是个意外流落到异世界、连前世的记忆都模糊不清的华夏灵魂……） （如果是雅里斯的话，遇上这样的场面，他多半会露出亲切的笑容，仿佛本该如此那样自信地接受一切……） 【接受此刻的所有吧，它们是你应得的。】 雅里斯独有的温柔清澈中透着丝丝暧昧的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 萧云低头，发现雅里斯送给他的水晶护符正滚烫发热。 【生命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命运的工具。而你，我的弟弟，拥有特殊力量的你绝不能随波逐流，沦为命运的摇桨奴隶。你应当站在航船的最前方，为其他人指明行进的方向。】 （我明白了！） 萧云紧握水晶护符，眼神逐渐坚毅。 （谢谢你，雅里斯！） …… …… “欢迎回来，主人。” 约翰-迪尔穿过欢迎的人群，走到萧云面前。 “我不在高拉期间，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情吧？” “目前为止，高拉地区的大小事情都沿着您为它们制定的轨道稳定运行。” “老师，辛苦你了。” 萧云松了口气，随即将约翰-迪尔介绍给包括理查德在内主动随自己来到高拉的数十名库库奇亚人。 “约翰-迪尔导师是皇家学院最年轻的教授，也是我的首席参谋，我希望你们能够尊敬他就像尊敬我。”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学者，受大公殿下的器重，侥幸有了今日的身份和地位！” 约翰-迪尔谦逊地笑了笑，走向萧云带回的数百名密林各部落成员。 [诸位，欢迎回到高拉。] （不愧是约翰导师，不到两个月时间就掌握了密林常用语。） 萧云由衷佩服。 但紧接着—— [为了让久别归乡的大家尽快适应现在的高拉，我为诸位在黑城堡附近安排了临时住处，请你们下船后有序前往我安排的区域。] （导师，你这是做什么？） 萧云皱起眉头。 出于对导师的信任，萧云最终什么都没说，虽然约翰-迪尔的行为让他万分不解。 众人见身为领主的萧云没有意见，自然不可能公开质疑，唯有魅魔罗米拉目送密林各部落下船时舔着手指露出了淫邪中带着几分不甘的笑容。 …… …… 当天晚上，为庆祝领主凯旋，黑城堡内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宴会。 人们欢心喜悦地搬出仓库里所有的好东西，将宴会大厅装点得眼花缭乱，天空还没有暗下，现场已经挤满宾客。 站在队伍最前排的是穿着华丽的玛迦骑士团团长莱纳斯伯爵和高拉的四位边境伯爵，接着是收到消息立刻赶来黑城堡的密林苏族、闪族的重要人物，以及四位边境伯爵的亲信子爵、男爵们。 高拉大侯爵的成功归还让这些人的脸上充满笑容，眼睛闪闪发光，连带高拉的天空都变得比以往更加晴朗了。 队伍的最后，密密麻麻全是穿着节日盛装的村民代表们，他们兴奋而拘束地搓着手，因为太阳的曝晒而黝黑粗糙的脸颊涨得通红。 ——依照帝国传统，平民通常终其一生都不可能以宾客身份出席贵族宴会，部分地区甚至不允许平民踏足领主老爷的城堡，何况向他们发出宴会邀请的高拉大侯爵出身神圣家族，是贵族中的贵族。 （这是值得我铭记一生的夜晚！） （哪怕我老到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我也不会忘记今夜！） （高拉的未来只有光明，因为我们的领主是光明本身。） （好紧张！好紧张！我不敢张嘴，怕心脏直接从嘴里跳出来！） （……） 兴奋与紧张交织的氛围中，传令官从侧门走进大厅—— “音乐！” 欢快的命令刚刚下达，大厅里立刻响起平民们最熟悉的丰收庆典的音乐。 （这音乐……） （这是……） （哦……哦……居然是……） 相较于宫廷乐师专门为贵族谱写的高贵优雅的歌曲，来自民间的丰收庆典的演唱难免显得喧闹和低俗，但对初次参加城堡宴会的平民代表们而言，这些耳熟能详的音乐确实极大地缓解了他们的紧张不安，不少人忍不住跟着节拍轻轻哼唱起来。 随后，高拉大侯爵走进大厅。 拥有如童话王子般俊美标志的面容的他虽然拥有最古老最高贵的神圣血脉，却毫无传统贵族的傲慢冷漠，脸上挂着春风一样温暖柔和的笑容。 简简单单的几句发言后，他高举双手宣布宴会开始。 “来吧，尽情地吃喝跳舞吧！今天晚上，我们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乐声顿时再度欢快，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送进大厅。 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是需要四个成年男子合力才能抬进来的满满一长桌的巨大的烤肉。 烤肉表面正滋滋冒油，上面插满密林出产的五颜六色的新鲜水果，下方铺垫着村庄刚收获的新鲜的蔬菜，负责切肉的侍从不断地将烤肉切下，连同水果、蔬菜一起放入盘子，交给等待的人们。 酒水也被源源不断地倒入众人的酒杯。 因为地处东大陆和西大陆交界，出现在宴会上的饮料不仅有常见的各类果汁、苹果酒、麦酒、葡萄酒、蜂蜜酒，还有来自遥远的东方、用东大陆特产粮食酿造而成的味道更加醇厚绵长的珍贵液体。 人们尽情地吃着喝着，时不时挤到领主身边向俊美高贵的领主表达自己的敬仰和崇拜。 对于这些好意，萧云全都微笑着接受，并在月亮升到夜空正中时主动走到人群中，为大家弹奏一曲轻快的情歌。 所有人都围在他身边安静地倾听，被蕴藏在如小鸟般宛转悠扬的美妙歌声中的柔美丰富打动，感觉灵魂得到了最彻底最纯粹的净化。 （不愧是神圣家族的血脉，连歌声都拥有净化污秽的神圣力量……） （这么美丽的歌声，原本只唱给神灵的纯美音乐……） （像风吹动铃铛，像月光下的云雀……啊，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啊……那些痛苦正离我而去，我的心……我的心……） （……） 盘在窗外的树枝上偷听的罗米拉也被如月光般纯净透彻的歌声触动，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人，久违地流下眼泪，然后咬牙切齿地骂道：“哼！本大爷不需要这些东西！” 可惜，即便内心极力抗拒，泪水还是源源不断地从他眼中流出，有生以来第一次，用魔道制成的身体感受到直击灵魂的安慰。 …… …… 临近深夜，宴会终于接近尾声。 萧云请约翰-迪尔和自己一起离开。 “荣幸之至。” 约翰-迪尔微笑着，陪萧云走在洒满月光的长廊：“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是的，今晚非常美好。” “您离开高拉的这段时间，在大家的协助下，我已初步完成对高拉地区的已开垦土地的勘测评定和主要定居村落的人口普查工作。明天中午以前，我会把完整的统计文件送到您的书桌。” “辛苦你了。” “您离开时提出的水稻、土豆等新作物推广计划，我认为有极高的可行性，已经在黑城堡附近的两个村庄划出测试田，明年开春前能获得第一批种植数据。” “新作物的推广种植不用急于一时。” “明白。” 约翰-迪尔腼腆一笑，补充说道：“大公殿下半个月前派人给高拉送来了二十名铁匠和五吨高纯度的铁矿石。” “这么多？” “军队需要武器装备，农民耕地需要铁具，殿下送来的这些铁矿石做成的铁器可能也只是勉强够用。” “你说的很有道理……” 萧云苦笑。 （现实不是玩游戏，高拉眼下有太多的问题需要解决。） 约翰-迪尔这时却露出轻松的表情：“虽然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但高拉的运行目前一切顺利。这是非常幸运的一件事情。” “是的，我们很幸运。” 萧云顿了一下：“导师，你不觉得累吗？” “嗯？” “我离开高拉的这段时间，你不仅把我临走时交代的事情全部办妥，连我没想到的事情也都办好了，甚至为库库奇亚回来的那些人搭建了临时住处。” “公子果然介意这件事。” 约翰-迪尔放缓脚步，手放在胸前，做出臣属的礼节。 “一方面，他们虽然是密林的原住民，但在被誉为‘快乐之城’的库库奇亚生活了那么长时间，习性和观念难免发生改变，回到高拉后无法立刻恢复密林的生活。” “另一边，密林各部群内存在强烈的排外行为，尤其是以傲慢著称的雅族——公子从库库奇亚带回的那几个雅族人大概率无法被族人们重新接纳，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纯粹的受害者。” “这……” 萧云想起在库库奇亚的神庙内偶遇的爱洛娅。 不幸被拐卖花街的她是无辜的受害者，她的家人们却…… “所以我为他们准备了临时住处。这样一来，即便他们中的部分人因为各自的原因无法被原本的族群接纳，也能有个容身之地，相互依靠，彼此鼓励。” “原来如此。” 萧云叹了口气：“导师考虑问题果然周全。” “我只是不想看到悲剧发生。” 约翰-迪尔轻声说道：“有不幸经历的人一旦被身边人知道过去的不幸，即便没有受到任何歧视和排斥，被曾经最亲密的同伴们用怜悯同情的目光注视、用欲言又止的口吻交谈时，内心依然会产生强烈的自卑和愤怒，并在这种情绪的折磨下逐步走向黑暗深渊。” “何况我们的敌人无处不在，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引诱被痛苦折磨的人犯下更大的错，成为他们安插在高拉的间谍。” “我还是太天真了。” 萧云露出羞涩的笑容。 约翰-迪尔闻言，柔和地笑了笑：“真诚善良地对待身边每一个人是世间最珍贵美好的品德。” “谢谢。” 两人此时已经来到卧室附近。 约翰-迪尔停下脚步：“公子注意休息，明天见。” “你也早点睡。” “晚安。” 约翰-迪尔行礼，转身离开。 萧云走进打扫得一尘不染的房间，看着花瓶里新换的鲜花，感觉异常舒适。 “虽然我离开了一段时间，但这里却……罗米拉！” 萧云骤然转身，紧盯阴影处。 侍从们也都紧张起来，正要拔剑—— “嗨~” 罗米拉扭着身体走出阴影，眼角微微发红。 “我要离开了，公子你不送送我吗？” “我为什么要送你？” “因为……算了！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你们兄弟确实很特别。” 罗米拉抱怨地说道：“你哥哥是天上遥不可及的月亮，人们被他的高贵华丽吸引，但也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属于自己。你没有雅里斯的过分高贵华丽，却有另一种完全不属于现实的浪漫气质，像春风一样温柔暖和，如亲人般亲切可爱，连我都开始忍不住地喜欢你、想亲近你。” “哦？” “终有一天，我会睡到你！” 罗米拉咬牙切齿地宣布，跳出窗户，缠上树枝哧溜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 魅魔的内心世界：糟糕，心动的感觉！等等，我可是传奇魅魔啊！与黑暗为伍才是我的本职工作！我绝不可能被光明攻略！（哧溜逃跑~） 感谢读者“YUMIKO”、“林鹿”灌溉营养液~ 新篇章开始，给大家发一些留言红包~ 下一章，雅族给男主送神级装备~哥哥也会远程和弟弟聊天~ 第66章 生日篇：莱茵的黄金 回到高拉的第三天，萧云正和约翰-迪尔等人在会议室内讨论如何有序育种、推广水稻种植、打造新农具、教农民用更科学的手段耕种庄稼时—— 侍从敲门进入：“大人，雅族使者求见。” “雅族？” 萧云抬头。 从各种渠道获得的关于雅族的情报流过心头。 （雅族虽然是密林四大蛮族部落之一，却因为拥有不同于其他部落的白皮肤、尖耳朵、高瘦的体型、姣好的面容、吃素的习性以及高达两百岁的平均寿命，自视甚高，认为先祖是是守卫神国的精灵族，受犯错的人类祖先牵连才被放逐密林。） （雅族向来看不起同样生活在密林的其他三个部落，更看不起沿喀斯河定居的艾姆们，觉得除雅族以外所有人形生物都是低贱肮脏的东西，不配和自己相提并论……） （雅族不仅顽固傲慢还很排外……） “请他们去大厅等候。” “遵命。” 侍从退出书房。 萧云看向约翰-迪尔：“导师，你的担忧是正确的。” “公子还没有和雅族使者正式见面，怎么就……” “直觉。” 萧云指了指脑袋：“听到雅族来访的消息时，我脑海中泛起了强烈的不安。” “神圣家族的血脉比常人更容易感知高维空间、和高维生命发生接触，确实无需占卜就能感应到模糊的未来。” 约翰-迪尔喃喃自语。 萧云带着侍从前往大厅。 …… [尊敬的高拉大侯爵阁下，你好，我是雅族现任族长之女拉娜蒂亚。] 宽敞的大厅内，雅族使者拉娜蒂亚领着两名男性下属向萧云弯腰致敬。 她拥有迷人的浅金色长发，眉眼高贵冷漠，尖耳上装饰着金银饰品，外表三十上下，体型高挑修长，体格纤细苗条，穿有金线刺绣的银色长礼服。 ——考虑到雅族是平均年龄超过两百的长寿族群，萧云怀疑拉娜蒂亚的实际年龄超过百岁，身后作为随从的两人的年纪也不会小于五十。 （我必须表现得成熟稳重，不能被他们当成小孩。） 萧云点了点头表示接受雅族使者的问候，并请对方坐下。 “未来族长亲自来访是我的荣幸。” [也是我们的荣幸。] 拉娜蒂亚抬头，礼貌感谢高拉大侯爵，看清萧云样貌后，眼中闪过显而易见的惊讶。 （高拉大侯爵居然拥有不输给我们雅族的精致样貌，难怪苏族、闪族那群野蛮的东西坚信这个艾姆是传说中的“圣之子”，能带他们回归神的国度。） [母亲派我来黑城堡拜访高拉大侯爵，主要有三件事——] “请说。” [首先是向高拉大侯爵表达我们的敬意，虽然密林雅族不是太阳帝国的臣民，但这片土地既然已经归于太阳帝国版图，作为高拉原主民的我们理应向领主您致敬，并与您签订互不干涉合约。]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萧云很惊讶。 拉娜蒂亚笑了笑，淡蓝的眼睛闪烁着傲慢的光。 [雅族世世代代生活在密林，是密林真正的主人。] “说下去——” [我知道高拉大侯爵阁下来自拥有五千年传承的神圣家族，体内流淌着被外面世界的艾姆们和密林的苏族、闪族一致认为源自神灵的高贵蓝血，但在历史长达六千年、先祖是神话中的精灵族的我们面前，你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年轻人，你所有的骄傲都不值一提！] “哦？” 萧云冷笑：“还有吗？” [……还有？] “你说你代表雅族来见我，主要有三件事。第一件已经说完，剩下两件是什么？” [……] 拉娜蒂亚愣住。 [你、你知不知道我刚才……] “我听得很清楚。” 萧云微笑地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立刻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萧云反问：“雅族的六千年历史确实比神圣家族的存在时间更悠久，平均年龄两百多岁的你们也确实可以认为仅仅活了二十一年的我是个不值一提的年轻人。” [……] 莫名感觉自己被萧云狠狠阴阳的拉娜蒂亚深吸一口气，白皙的脸庞努力挤出笑容。 [不愧是大公殿下同父异母兄弟！相较于您的兄长，大侯爵阁下的长相略显平易近人，你的发言却犀利尖锐，丝毫不输您的兄长！] “——你和我哥哥打过交道？” [呃……] 拉娜蒂亚脸上顿时出现屈辱、恐惧和愤怒交错的复杂表情。 [……您的兄长是个让雅族所有人都印象深刻的存在，尽管我与他从未正式见面。] 声音支支吾吾，好像牙疼发作。 “好吧，我们回归正题，剩下两件事分别是什么？” [您是一位高尚的艾姆，将我们被拐卖库库奇亚的同胞带回高拉，为了表达对您的感谢，雅族准备了一份礼物——] 拉娜蒂亚起身，接过下属手中的长盒，当众打开。 盒子里躺着一把做工精致的匕首。 匕首仅有小臂长，通体银白，剑柄和剑鞘都装饰着精美的藤蔓浮雕，藤蔓上镶嵌着用绿色宝石精心打磨制成的绿叶。 [请收下雅族的礼物。] “这确实是一份精美的礼物。” 萧云接过匕首，缓缓拔出，发现匕首的刃面又薄又透，隐隐散发金光，显然是用某种罕见珍奇的金属打造而成。 [这把匕首名叫黄金刃，用来自其他维度的被称为“莱茵的黄金”的特殊金属融合这个世界的黄金打造而成，它无法对当前维度的生物造成任何伤害，却能够砍伤来自其他维度空间的生物……] （“莱茵的黄金”？尼伯龙根指环？指环王？魔戒？！） 萧云大惊。 “如此珍贵……” [是啊，我也想知道，我们为什么必须把如此珍贵的匕首交给你。] 拉娜蒂亚羡慕地看着萧云。 “既然是雅族的珍贵之物——” 萧云准备把匕首还给拉娜蒂亚。 [不！不要还回来！] 拉娜蒂亚发出惊恐的尖叫。 [“黄金刃”虽然珍贵，但它并不属于雅族，它是众神打造的物品，交给雅族暂时保管。现在，神谕降临，神要求我们将“黄金刃”送到你手中。如果雅族胆敢违背神谕将“黄金刃”占为己有，黑暗的诅咒会降临，为雅族带来可怕的毁灭！] 萧云沉默了，海洋般湛蓝的眼瞳闪过感慨。 （原来是担心神灵降下灾难才不得不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我……） （不愧是自诩精灵后裔、傲慢排外的雅族。） （晚上联系一下哥哥，总觉得神灵命令雅族送“黄金刃”给我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既然是神的命令，我也只能勉强接受。但有个问题，我希望你们能正面回答。” [什么问题？] “你们信奉的神灵是谁？祂和苏族、闪族信奉的神是否是同一个神？和太阳帝国崇拜的双生神又是什么关系？” [……很抱歉，我和我的母亲都只是遵从神灵旨意的普通雅族，我们没有能力回答你的问题。] “既然如此——” 萧云将神秘的闪烁金色光芒的透明剑刃送回剑鞘，交给身旁的侍从。 这时，金色的阳光穿过窗户照在萧云身上，本已回到剑鞘的匕首仿佛被赋予了自我意识般从鞘中弹出，化为一道金光冲进萧云右臂，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这……” 萧云惊愕。 拉娜蒂亚也因为出乎预料的变故呆立原地，神情恍惚，喃喃自语。 [太不可思议了！太惊人了！这种事情……我从未听说如此奇特的事……“黄金刃”、“莱茵的黄金”……到底是什么……] （LA，这是怎么回事？） 意识到无法从拉娜蒂亚处获得有效情报的萧云问系统。 [因为宿主的躯体是当前世界为数不多的可以容纳来自另一个维度次元的物质的躯体。] （我的身体可以容纳来自另一个维度次元的物质？） 萧云惊叹。 （雅里斯说过，他的身体里有个无法描述的可怕至极的东西……那东西不断地吸引众神进入他的身体……他停不下来，众神也停不下来……难道我的身体里也存在类似的东西？） [宿主放心，你的躯体并不具备识别为雅里斯·阿尔多·圣提斯的个体的相同属性。] （那我就……等等！哥哥的身体……他的身体有什么特殊属性？） [抱歉，这个问题被禁止回答。] （被禁止回答的问题……） 萧云不禁陷入深思。 [……第三件事，关于大侯爵阁下从库库奇亚带回的十五名雅族人——] 回过神的拉娜蒂亚用一种古怪的口气对萧云说话。 [母亲和长老们一致认为他们应该留在艾姆的世界生活。] “什么！” 萧云愤怒。 “为什么这样对他们！他们不是你们的族人吗？” [因为……] “被拐卖到库库奇亚的那些日夜，他们用终有一天会回到家乡鼓励自己坚强地活下去。他们如此真切地思念你们，你们却——为什么对自己的族人如此无情！” [他们被艾姆的世界污染了！已经不配做我们的族人。] 拉娜蒂亚冰冷地说道。 [何况，神不反对我们的决定。] 拉娜蒂亚补充说道。 [我们的神都不反对了，大侯爵阁下作为外面世界的艾姆，有什么立场指责我们？批评我们？] “……好吧！” 萧云不想和这群顽固的家伙浪费时间：“既然你们已经做出决定，我也不强求，但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我希望你能亲自前往梅林村，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们。” 梅林村是萧云为临时安置区取的名字。 他本想把安置区命名为密林村，无奈约翰-迪尔、哈比厄、苏纳等坚决反对，于是用记忆中的大魔法师梅林的名字为村子取了梅林村的名字。 [梅林村吗？] 拉娜蒂亚眼中再次闪烁奇异的光芒，似乎对这个名字感到恐惧。 [很抱歉，雅族为了保持自身的洁净从不在艾姆的房子过夜，也不会在没有月亮的夜晚行路。] “什么意思？” [我们必须现在就返回密林。] 拉娜蒂亚站了起来，不等萧云回复，带着两名下属走出大厅。 “主人，需要拦住他们吗？” 理查德问萧云。 萧云摇头：“让他们走。” “可是……” “他们的态度确实傲慢得令人恼怒，但他们也因此永远不会意识到此刻的骄傲无知让他们失去了什么。” 萧云平静地说道。 作为高拉领主，他有义务在下属们面前表现得沉稳淡定，镇定自若。 “没错，吕西安大人！” 理查德被萧云的话语鼓舞，响亮地回答。 …… …… “——抱歉，今天有太多琐碎事情需要处理，让哥哥久等了。” 萧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略带愧疚地坐到水晶镜前。 水晶镜的另一端，雅里斯微笑地看着弟弟，目光落在他的右臂。 “是‘黄金刃’吗？” “哥哥，你、你怎么知道……” 萧云惊愕。 “‘黄金刃’的光芒那么璀璨，我怎么可能看不到？” 雅里斯微微一笑：“而且——是我假装神灵，降下‘神谕’让雅族这群既愚蠢又傲慢的家伙把‘黄金刃’交给你的。” “啊？” 萧云感到难以置信。 “等等！哥哥你刚才说了什么？你、你假扮雅族的神……降下神谕……那、那……” “你看起来似乎不太相信我的话，但是这不能怪你。” 雅里斯微笑着，对弟弟的反应显然早有预料：“迄今为止，虽然和我一样拥有神圣家族的特异血脉，你却大部分时候都过着和高维世界完全无关的普通生活。” “是的……” 萧云全神贯注地看着雅里斯。 他的眼睛、耳朵、直觉乃至最隐秘的潜意识都被调动，一丝不苟地关注着雅里斯。 雅里斯也注意到了弟弟的过分关注，笑着说下去。 “但是，不论你是否愿意，从你死而复生那一刻开始，你便与世界产生了特殊的联系，你成了会对世界产生巨大的影响、关系星球命运的重要存在。” “如‘暗夜导师’所言，在你的身体里存在着超出常识的源自更高维度的东西。我不知道你能否像使用自己的四肢那样随意地使唤它，也不知道这东西的本质是什么。我唯一能确信的是它不会伤害你，它在你体内稳定地散发着如太阳般炽热、光明、温暖的能量……” “哥哥想要——” “不，我不想要你身体里的东西。” 雅里斯温柔而笃定地说道：“‘暗夜导师’他们或许对你体内的东西很感兴趣，但我不会。比起将你体内的东西占为己有那一瞬获得的短暂的虚假的满足，我更希望得到你真心的持久的爱。唯有你的爱能让我得到真正的快乐。” “我并不介意……” “我介意。” 雅里斯露出笼罩着悲伤阴影的笑容：“我需要你，我不能失去你。” “所以……” 雅里斯喃喃自语道：“当我得知雅族有一件名为‘黄金刃’的圣物，并且‘黄金刃’是他们信仰的神用名为‘莱茵的黄金’的来自其他维度的神秘物质打造而成时，我本能地认为‘黄金刃’可能和你、以及你体内那团如太阳一样的东西存在特殊关联。” “然后你就……” “嗯。” 雅里斯宠溺地说道：“于是我故意用感知笼罩雅族的黄金圣树，假装神灵‘降临’，以神谕之名要求他们把‘黄金刃’送到你手中。” “这样做是不是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你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 “……我很高兴你知道这件事情后的第一反应是担心我受伤。” 雅里斯用纤细的手指轻抚额头：“这么做确实会让身体变得疲倦无力，但看到‘黄金刃’如我预想地融入你的身体，成为独属于你的力量，精神的幸福取代了身体的疲倦。” “哥哥……” 萧云无奈地看着雅里斯。 “什么事？” “我已经不是需要你随时照顾的小孩。”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萧云严厉地说道：“你根本不知道你的行为可能给你带来多么可怕的危险。如果祂趁你假扮雅族神灵的时候突然对你发动攻击，你将一败涂地，像摇篮里的婴儿一样被祂强行带走。” “没关系。” 雅里斯露出奇怪的微笑：“众神不仅仅对我的身体施加了特殊的禁制。” “那也不能……” “在众神赋予我的特殊使命完成以前，我不会有任何危险。”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 萧云有些无奈。 雅里斯白皙的脸上浮现满足的笑容：“吕西安，你爱我吗？” “当然，我在你面前发过誓，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我对你的爱都不会改变。” “无论发生什么？” “是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是你的弟弟。我是为了保护你才来到这个世界，保护你是我的使命。” “是的……你是我的弟弟……” 雅里斯轻轻闭上眼睛：“就算我疯了，你也会爱我吗？” “我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爱你，即便你发疯了，我也会在你身边陪伴你。” “我出生的时候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之一，但是——我遇上了你，你让我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雅里斯的脸颊泛起喜悦的红色。 “如果你能每天都沉浸在快乐的情绪里，不去关心那些发生在黑暗角落里的与我们无关的血腥阴谋，安心待在玛迦等我来接你，我会更加高兴。” 萧云故意板着脸。 “好吧，从明天开始，我不再关心发生在与我们无关的角落里的事情，每天观看引人发笑的戏剧演出、欣赏莉莉娅湖的美丽风景，快乐地度过白天和夜晚。” “你本就应该这样生活。” “有件事情差点忘记告诉你——” “什么事？” “让雅族把‘黄金刃’交给你的和允许雅族驱逐被你解救的同族的都是我。” “为什么？” “雅族是个极端自负傲慢的族群，只有当他们从神灵处得到符合自己利益的回答时，他们才会相信有损自身利益的另一则神谕也是真的。” “……原来如此。” 萧云恍然大悟。 “好了，我要去休息了。你能给我一个晚安吻吗？” “如果我就在你身边，我不仅会亲吻你的额头，还会抱住你，给你唱摇篮曲。” 萧云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你把我当成摇篮里的婴儿吗？” “在我眼里，你比摇篮里的婴儿更加脆弱。如果坏人要绑架你，你甚至无法挣扎，也难以大声呼救。” 萧云深情地说着，走到水晶镜前，隔着冰冷的镜子亲了亲雅里斯的额头。 “晚安，做个好梦——” “你也一样。” 然后，通话结束，水晶镜归于黑暗。 …… …… “——早晨好。” 随着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被约翰-迪尔暂时安置在离黑城堡不到一公里远的梅林村的密林各部族的人们抬头，看到高拉大侯爵如童话王子般俊美、热情洋溢的面容。 [哦、哦……‘圣之子’……您、您……]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向大家宣布。” 萧云抬手，示意众人立刻聚集广场听他说话。 …… （“圣之子”准备宣布什么？正式宣布我们被密林抛弃吗？虽然是意料中的事情，但是……） （我都无法接受我自己，他们、他们怎么可能接受现在的我？） （或许我们根本不该回来，我们应该留在库库奇亚……那里虽然……但至少……） （听说拉娜蒂亚大人昨天去黑城堡拜访了“圣之子”……） （……） 村中央的小广场，聚集此地的密林各部族的人们惴惴不安地想着。 静寂中，萧云走上高台却一言不发，缓缓举起双臂。 阳光如镀金洒满全身，本就如童话王子般俊美的面容更加闪闪发光，而比俊美白皙的面容更吸引众人的是他的右臂！ [天啊——] 近乎尖叫的惊呼响起，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如太阳本身一样散发璀璨金光的右臂吸引了。 [那是——] [那道光！金色的光！] [那是、是……] “如你们所见，雅族遵从神灵旨意，将圣物‘黄金刃’交到我手中。” 萧云平静地宣布。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雅族：神啊，我们辛辛苦苦六千年攒下的家底都快被您送光了！（内心：还专送同一个！） 神（哥哥冒充版）：一切都是更高维度的命运的指引，哪怕是我也必须接受与顺从。（内心：他是我弟弟，你们算什么东西！） 【PS：密林其他三个部族信奉的神是康，雅族信奉的神是雅，所以雅族看不起其他三个部族。 哥哥和雅存在很特殊的关系，他冒充雅忽悠雅族拿圣物补贴弟弟，沉睡中的雅是知道的，但是祂不管，毕竟一厢情愿的信徒们和等同于亲儿子的存在，不用长脑子都知道该偏袒谁。】 注：莱茵的黄金是著名的北欧神话元素，在不同的版本中有不同的解释。 如今影响最大的版本应该是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传说莱茵河底有一块特殊的金子，能够谁能把这块黄金制成指环，谁就能统治世界。《指环王》的戒指设定就来自这里，但在更早的史诗故事《尼伯龙根之歌》和《沃尔松格萨迦》中，莱茵黄金锻造的戒指并没有统治世界的魔力，两个主人公的屠龙圣剑的来历也各不不同。 （我这里把莱茵黄金做成的戒指和屠龙圣剑合二为一，直接用莱茵的黄金做成屠龙圣剑。） 感谢读者“纓”、“是小完能不是小浣熊”、“林鹿”灌溉营养液 今天继续给大家送一些留言红包~ 第67章 生日篇：血色婚礼 [“黄金刃”！] [真的是“黄金刃”！] [不会有错的，那确实是“黄金刃”的光！] [“黄金刃”可是供奉在黄金圣树下的圣物，为什么会……] [是啊，为什么会……难道这就是……] 所有的眼睛都紧张而热烈地看着萧云。 “——昨天正午时分，我从拉娜蒂亚手中接过了‘黄金刃’，然后，‘黄金刃’随阳光进入了我的右臂。” “拉娜蒂亚说，这意味着我得到了雅族的神的认可，我被雅族的神选中了。” “她让我转告暂住梅林村的十五名雅族同胞：你们被神灵赋予了更重要的使命，应当留在我身边为我做事，而不是返回密林。” “至于其他人——我已征求过苏族和闪族的意见，你们可自行决定是返回密林和族人团聚还是留在梅林村生活。” 说完，祈祷的钟声悠扬响起，像波浪一样回荡在广场四周。 钟声随着空气的振动缓缓消失，聚集广场的人们也终于回过神，卸下肩头重担的他们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发出疯狂的欢呼与致敬。 [领主大人万岁！] [神使万岁！] [永远追随吕西安大人！] [高拉万岁！] [……] 看着他们欣喜若狂的表情，萧云也露出了由衷的微笑。 （在梅林村的这几日，他们的内心一定很忐忑，尤其是雅族的十五人……） （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雅族的傲慢保守做派，即便最乐观的雅族人也确信自己会因为花街的那段经历被族群抛弃，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如今，“神谕”告诉他们，留在我身边为我做事是得到神灵祝福的更光明更美好的前途，内心的忐忑终于结束，之后就可以尽情地开始新生活了……） …… …… “那么，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 萧云起身，宣布会议结束。 “此次会议达成的所有共识，如果在实际执行时遇上困难，必须及时向我或约翰导师反馈。千万不要藏着掖着，把小问题拖成大问题。” “当然，大人——我们会不折不扣地执行会议要求，并将执行期间的所见所闻全部如实地告诉您和约翰导师。” 众人站立，恭送领主。 “辛苦大家了，以及——工作再忙也不能忽略休息和家人。” 萧云起身，走出会议室。 …… 忙完公务回到卧室时，时间已经是半夜。 萧云推开门，感觉空气有些不对劲。 窗户在没有风的情况下嘎嘎作响，洒满地面的月光呈现不自然的扭曲，名为魔道的诡异氛围正无声蔓延。 “谁！谁在哪里！出来！” “——吕西安少爷~” 罗米拉独有的充满淫邪下流甜腻气息的声音软绵绵响起，紧接着，角落的阴影中爬出一条足有成人腰肢粗细的白色巨蛇。 白蛇爬出黑暗后努力拉直身体，蛇头逐渐扭曲成罗米拉的面容，蛇肋膨胀变成肩膀和双手，蛇尾分裂成人腿。 “好久不见~少爷~我每天都在想你~” 仿佛不知道萧云讨厌自己般，罗米拉伸出白皙滑腻的双手轻佻地撩弄乌黑的长发，肉感红润的嘴唇故意嘟起，残留黏液的身体湿漉漉地扭来扭去。 萧云无语：“为什么你能从蛇变成人，却无法给自己变出衣服？” “因为……好吧，我以为你会喜欢这样的我~” 罗米拉无耻地说着，盘起一条腿坐在空中，悬空的位置刚好和萧云的眼睛高度持平。 “收起你的放荡。” 萧云冷冰冰地看着罗米拉。 罗米拉咯咯坏笑：“人类的剑并不能对我的身体造成实际伤害~” “普通的剑不可以，‘黄金刃’呢？” “‘黄金刃’？！” 罗米拉震惊大喊：“真的吗！你真的得到了‘黄金刃’！” “怎么？你不知道？” 萧云抬起右臂。 感应到恶魔气息的右臂隐隐发出金光。 罗米拉的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少爷，我们魔道生物虽然不是其他次元维度的生物，但也不完全属于当前的维度空间，这意味着如果我被‘黄金刃’砍中，伤口起码五年无法痊愈……” “所以‘黄金刃’的攻击对你有效？” “是的，非常有效。” 罗米拉咬着嘴唇嘟囔道，坐姿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规矩起来：“老东西命令我将昨天发生在巴拉卡尼亚王宫的血案告诉你。” “巴拉卡尼亚王宫？阿方索！” 萧云浑身一激灵：“他没事吧？！” “他？” 罗米拉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喃喃道：“老东西和我都希望他出事，可惜他是命运选中的恶魔种子……芙洛雅只是个普通人类，怎么可能杀死他……” “所以他现在安然无恙？” “他不仅安然无恙，还计划下个月和失去父亲的芙洛雅一起戴上王冠，成为巴拉卡尼亚的摄政王夫……” 罗米拉一边说一边翻白眼，似乎对阿方索的成功充满怨恨。 “……什么意思？巴拉卡尼亚究竟发生了什么？” “呃……” 罗米拉面容扭曲，显得非常痛苦。 “当时的情况非常混乱，事实上参加婚礼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大厅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当然，老东西和我是例外……我们甚至可能比身为主谋的阿方索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 萧云流露出强烈的不耐烦。 罗米拉赶紧缩了缩脖子，开始讲述。 “事情要从十三年前开始说起——” “那时，阿方索只有十五岁，没有父母，成天和酒吧女、小偷、赌徒、佣兵们混在一起，唯一的知心朋友是你的导师约翰-迪尔。当然，约翰-迪尔那时也才十二岁，天资聪慧，家境贫苦，母亲早逝，父亲因为常年辛劳生了重病，考虑放弃学业去商人的店铺找个记账的工作。” “阿方索虽然自己不爱学习，得知约翰-迪尔有意放弃学业时却让约翰-迪尔不要担心，他会借钱给他。然而阿方索也没有钱，他靠偷窃、假扮女人进赌场出老千赚钱供约翰-迪尔读书。” “不得不说，他的运气很不错，每次都能出在老千被抓前凭借敏捷的身手和诡计多端的脑袋溜走。可惜幸运不会永远眷顾阿方索，终于有一天，他在赌场遇到了芙洛雅的哥哥、巴拉卡尼亚王子路易斯。” “当时，他在楼下大厅赌钱，来米洛亚斯游玩的路易斯在楼上看他。路易斯对这个既神秘又泼辣的女人产生了兴趣，要买下女人陪自己过夜。阿方索自然不可能答应，借口喝水逃离赌场。但他再机灵狡猾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对方却有一群训练有素的王家骑士。” “很快，阿方索就被路易斯的骑士们抓住，他们把他拖到路易斯面前，建议主人像吊死一条狗一样吊死这个假扮女人出老千的白发小子。路易斯却觉得阿方索长得很漂亮，白发很特别，又有一双罕见的金绿色眼睛。” “他给阿方索两条路，像狗一样被吊死，或者陪他半个月。只要阿方索陪自己半个月，他不仅不会杀了阿方索，还会付阿方索一袋银币作为报酬。” “阿方索不想死，而且他需要钱，他答应了路易斯。路易斯看他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自己，突然想知道阿方索为了钱能做到什么地步，于是……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他强迫阿方索玩了很多很过分的游戏~” 说这段的时候，罗米拉的眼睛闪闪发光，显得非常兴奋。 “收敛你的恶趣味！” 萧云提醒罗米拉。 “为什么？因为你对阿方索有好感，不想知道他少年时经受过的痛苦和羞辱？” 罗米拉坏笑着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阿方索虽然不像你哥哥那样美得足以倾倒每个见过他的人，但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战场英雄，几次救你性命。哪怕只是出于最朴素的感激之情，你也不愿相信如今风光潇洒的阿方索曾经为了一袋钱被人肆意玩弄身体。” “停止你的废话！除非你想变成地上的一滩液体！” “好啊……” 罗米拉缩了缩脖子，继续说下去。 “和路易斯的这段经历显然没给阿方索留下任何美好的回忆，得到约定的报酬后，他立刻离开了路易斯，带约翰-迪尔去了光明王都。” “三年前，经约翰-迪尔引荐，阿方索见到了你哥哥。在公主殿下的资助下，他成功组建了自己的佣兵团，并在两年前执行佣兵任务时和路易斯重逢。” “时隔十一年，路易斯再见阿方索，发现青年阿方索竟然比少年阿方索更有魅力，搬出旧事要挟阿方索让他做自己的情人。阿方索假装同意，然后杀了路易斯。” “路易斯死后，他的妹妹、黄金公主芙洛雅成了巴拉卡尼亚的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为了达成国王之梦，阿方索主动追求芙洛雅，而芙洛雅也确实对阿方索动了心，如果两个月前没有收到揭发阿方索杀死路易斯的罪行的那封信的话。” 罗米拉咧嘴，勾成邪恶的弧度。 “——揭发信是老东西写的，我负责把信交到芙洛雅手中。”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他？” “因为很有趣。” 罗米拉恶毒地说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在阿方索即将拥有美好前程的关键时刻抽刀斩断带他前往光明的蜘蛛丝后会发生什么样的可怕事情吗？” “我没你那么恶毒！” 萧云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是……” 罗米拉撇撇嘴，继续说下去：“我们不仅把阿方索杀死路易斯的秘密告诉了芙洛雅，也把芙洛雅发现这个秘密的秘密告诉了阿方索。” “——你！” “老东西是黑魔道师，我是黑魔道的造物，压抑的灵魂、扭曲的痛苦、充满怨恨的死亡能让我们变得更强大。” 罗米拉洋洋得意地宣告。 “总之，在我们的不懈努力下，阿方索决定在婚礼当天杀死芙洛雅、芙洛雅也计划在婚礼当天杀死阿方索。啊，这是一场多么难得的婚礼，精心布置的礼堂转眼就成了华丽的屠场。” “——说重点！” 萧云打断罗米拉的废话。 “好吧。” 罗米拉皱着眉头嘟囔道。 “结婚当天，也就是昨天正午，包括各国使者在内，所有应邀出席婚礼的贵宾都穿着华丽的礼服走进新婚大厅。大多数人都依照传统没有携带武器，顶多在腰上挂一把佩剑作为装饰。” “作为新郎的阿方索也是如此。他那天穿的是源自太阳帝国的长及脚踝的宫廷礼服——因为提前知晓芙洛雅的阴谋，在宽松的宫廷礼服下，还藏着一件用魔道手段织成的防刺杀的软甲。他的几名亲随同样脱下了铠甲，穿上了礼服，佩剑表面装饰金银，谁都看不出它们是随时能投入战斗的杀器。” “在众人的掌声和欢呼中，穿着长礼服的阿方索带着十名穿着礼服的亲随在二十名全副武装的巴卡拉尼亚骑士的陪同下走进礼堂，走向拥有黄金长发的美丽新娘——任何提前知晓芙洛雅的阴谋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会认为芙洛雅已经稳操胜券。” “我也觉得这一幕对阿方索非常不利。” 萧云叹息。 “阿方索和芙洛雅并肩站在爱情女神的祭司面前，接受祝福并在婚姻契书上签名。人们欢呼着举起酒杯向新婚夫妻致敬，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打扮成骑士的刺客，高喊着‘巴拉卡尼亚万岁’冲向阿方索。”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芙洛雅挡在阿方索身前，承受了刺客的攻击——当然，如果你站在阿方索身后的位置，你会见到阿方索用保护芙洛雅的假动作将芙洛雅推到了刺客的匕首上！” “紧接着，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阿方索抱住受伤的芙洛雅大喊有人要杀死他们，亲随们冲上前制住刺客，当众摘下刺客的头盔——啊！他竟然是芙洛雅的骑士，同时也是芙洛雅的秘密情人。” “这……” 层出不穷的变故听得萧云目瞪口呆。 “芙洛雅计划和阿方索签署婚书后让骑士刺杀阿方索，再以情杀的名义当众处死骑士，将整件事草草带过，最后高调宣布她怀了阿方索的孩子，合法占有阿方索的势力。随阿方索出席婚礼的十名亲随如果拒绝下跪，会被现场的巴拉卡尼亚骑士们趁乱杀死。” “少爷此刻一定好奇骑士为什么甘愿做死士？爱情的力量真的这么伟大吗？” 罗米拉发出桀桀怪笑：“因为他并不知道芙洛雅计划在他杀死阿方索以后就当众处死他，他只知道芙洛雅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她、他……” 罗米拉的解释让萧云脸色发青，感觉恶心极了。 “政治就是这么肮脏的东西。” 罗米拉洋洋得意地炫耀道。 “……正当知道芙洛雅的计划和不知道计划的宾客们纷纷因为芙洛雅被意外刺伤、刺客是芙洛雅的骑士情人而陷入呆滞时，巴拉卡尼亚首相突然下令封锁礼堂所有出入口，不许任何人离开！一队骑士冲入大厅，所有的门都从外面被关上，大厅里的照明瞬间熄灭。在几乎无人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可怕黑暗中，血色婚礼正式开始。” “大厅里弥漫着血的味道，到处都是尖叫声、咒骂声、呼救声、重物倒地的声音、脑袋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拥有黑暗视觉的老东西和我坐在礼堂的高处快乐地欣赏着堪比地狱的风景，陶醉在宾客们绝望的哭喊中……” 罗米拉越说越兴奋，脸上洋溢着淫邪的笑容。 萧云一言不发地听着。 即便知道罗米拉讲述的这场发生在巴拉卡尼亚王宫的惨绝人寰的屠杀已经结束，他的心依然泛起强烈的愤怒。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为什么要无差别杀戮手无寸铁的宾客！） （为什么！） “……屠杀大约持续了半个小时，进入宴会厅的门被从外面撞开，黑暗的礼堂恢复了明亮。赶来的巴拉卡尼亚廷臣和阿方索的部将们看到大厅成为尸体的展览场。巴拉卡尼亚国王在混战中被乱刀砍死，身为新郎的阿方索站在血泊中，白色礼服几乎被鲜血浸红，却依然牢牢抱着重伤的公主新娘。他的十位随从也都浑身是血，手中的武器因为过度砍伐而出现裂口。” “这时，受阿方索保护得以幸免于难的太阳帝国的使者站了出来。他告诉惊慌失措的巴拉卡尼亚廷臣们，首相密谋在结婚当天杀死包括阿方索在内的巴拉卡尼亚王室所有成员以及参加婚礼的各国贵宾，颠覆整个国家。最终爱情战胜了阴谋，正义打败了邪恶，虽然巴拉卡尼亚国王不幸死去，但芙洛雅公主和她的丈夫阿方索都还活着。” “廷臣们会相信这么荒唐的解释吗？” 萧云反问。 “难道他们敢当众反驳太阳帝国使者，坦言真相其实是国王和公主计划在婚礼上杀死身为‘佣兵王’的新郎、趁机夺取新郎的势力？” 罗米拉讥讽十足地说道：“何况阿方索还活着，他的多位部将就在廷臣们身后，他的军队在宫外待命，西大陆最强大的太阳帝国的使者也因为阿方索的保护才得以幸存。” “……” 萧云陷入沉默，想起雅里斯让尤利西斯选派一名懂得灵活变动的使者去巴拉卡尼亚参加婚礼时尤利西斯的痛苦神情。 （难怪尤利西斯当时那么痛苦，他从一开始就猜到了哥哥的计划……不愧是被导师评价为唯一有能力超过他成为哥哥的第一心腹的厉害人物……） “——短暂的沉默过后，所有廷臣都认可了太阳帝国使者的解释，一起高呼芙洛雅万岁、阿方索万岁，并将意外刺伤芙洛雅的骑士、阴谋造反的首相的尸体从尸堆里拖出来，悬挂示众。” “阿方索的军队迅速接管王宫，清理现场、维持秩序、安抚幸存者。” “确定王宫已经完全落入自己掌控后，依然穿着满是鲜血的礼服的阿方索抱着因为失血过多晕倒的芙洛雅出现在大阳台上，向聚集在广场上的不安的民众们讲述刚刚发生的骇人听闻的血案，现场宣布芙洛雅公主将在半个月后正式登基成为巴拉卡尼亚女王，他是辅助女王的摄政王夫。” “那是极美丽又极变态的一幕……俊美的男人穿着染血的白色婚服，怀抱晕死过去的新娘，站在白色大理石阳台上，金绿色的眼睛闪烁着狂暴不安的光芒，脸上带着浓浓的轻蔑与冷漠，随风飘扬的白发和白色大理石一起被残阳照得昏黄发红。广场上，人们仿佛被屏住呼吸一样呆呆地看着他，逐渐发出坚定的震动王宫的万岁欢呼——” 罗米拉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充满病态美感的一幕，兴奋到极致时甚至双手按住喉口，模仿民众的呼喊： “巴拉卡尼亚万岁！” “芙洛雅女王万岁！” “阿方索王夫万岁！” “——你真变态！” 萧云骂道。 罗米拉却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嗯，我是个变态。” …… …… 夜幕降临，王宫灯火璀璨，完全掌控巴拉卡尼亚首都的阿方索穿着他最喜爱的白色铠甲，走进重兵把守的房间。 芙洛雅疲倦地坐在沙发上，穿着染血的婚袍，奢华的金发闪闪发光。 “今天是我们的新婚第二天。” 阿方索说。 “……” 她默默抬起头，用没有眼泪的眼睛冰冷地看着阿方索：“即便你杀了我们所有人，也无法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我刚刚宣布，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阿方索满不在乎地说道。 芙洛雅的身体轻轻晃了一下：“你、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的孩子不是我的，我们最近一次发生在三个月前，事后第三天，你送我离开，我在你身上闻到血的味道，你的例信到了。” “你……那你为什么……” “我需要这个孩子。孩子出生后，你就可以安心去地下陪你的家人们。” “等你完全掌控了我的国家，你就会杀掉我的孩子、自己坐上王位？” “是的！” “我宁可现在流掉孩子！免得他生下来受苦！” “没关系，我会尽快让你再怀上孩子。” “你——” “假如你因此死去，我会很高兴。” 阿方索微笑着看着芙洛雅。 芙洛雅脸色僵硬。 “……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你的军队是不是正在屠杀、劫掠我的人民？” “放心吧，我的军队不会抢劫和屠杀平民。他们虽然是佣兵出身，却训练有素，比你们的王家骑士团更懂得尊重人民。至于你——” 阿方索注视着芙洛雅，芙洛雅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彼此的目光都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身为我的妻子以及巴拉卡尼亚女王，自然要在王宫最深处享受最严密的保护。” “闭嘴！你这个杀人犯！强盗！” 芙洛雅怒吼道：“你抢走了我的国家！杀了我的父王！还杀了我最爱的哥哥！” “你说什么！” 阿方索面色骤变，手伸向剑柄。 意识他即将失控的亲信们赶紧拦住他：“主人！” “……没关系，我没有失控。” 阿方索阴冷地看着芙洛雅，如午夜的黑暗怪物。 “——男妓！” 芙洛雅的嘴唇再次发出痛苦的声音：“路易斯是真心喜欢你！他在被你杀死的前一天还写信对我说他爱上了十一年前资助过的男孩，他要把男孩带进王宫，让男孩成为大贵族！他爱你！你却杀了他！你这个男妓！下贱的东西！” “哦？” 阿方索脸庞抽搐，划出扭曲的笑容：“他爱我，我就必须爱他吗？你不会天真到以为路易斯十一年前给我的资助和后来对我的承诺都是没有附加条件的无偿赠予吧？” “就算有附加条件，也是众神允许的等价交换！” 芙洛雅傲慢地看着阿方索，咒骂道：“贱民就是贱民，穿上贵族的衣服也改不了愚蠢卑贱的毛病！连‘神在夺走的同时会赐下恩典’的道理都不懂！” “——！” 阿方索脸色瞬间铁青。 短暂的停顿后—— “……果然，你和你哥哥一样永远不会明白我为什么恨你们。” “我只恨没有知道真相后立刻杀了你！” “为什么没有立刻杀死我？因为你们比我更贪婪、更无耻！” 阿方索嘲讽芙洛雅：“你和你父亲口口声声说杀我是为了给路易斯报仇，然而你们真正想得到的却是我的军队和土地。” “我只是——” “别在我面前用所谓的贵族品德美化自己！” 阿方索愤怒地强调道：“为了活下去选择出卖自己的底层或许很卑贱，但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强迫底层出卖自己的贵族也不是什么高级东西！” 芙洛雅呆住了，仿佛第一次见到阿方索般惊愕地看着他。 阿方索却在这一瞬对这个女人失去了最后的兴趣，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有两件问题，我想知道答案。” “说。” “为什么礼堂的灯会在关门的瞬间全部熄灭！” “因为命运之神站在我身旁。” “……” 芙洛雅吸了口气，哆嗦着问出第二个问题：“是不是你的人趁乱杀了我的父王！” “和他当众拥抱时，我在他的后背抹了荧光粉，黑暗中，那一末荧光会特别显眼。” “……” “再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 “我和我带进礼堂的十个下属都拥有夜间视觉。” 说完，阿方索走出房间。 身后传来玻璃破碎的尖锐声和女人声嘶力竭的吼叫声。 “啊——” 作者有话要说： 注：魅魔故意把佣兵的过去、血色婚礼的现场添油加醋地告诉男主，目的是让男主讨厌佣兵。然而他的上蹿下跳反而让男主为佣兵多年来因为身份遭受的种种不公和歧视感到痛心，理解了佣兵对哥哥的执迷。（魅魔：我是来挑拨离间的，不是来让你们加深对彼此的了解的！） 佣兵这个人其实很单纯，被时代和教育限制了认知的他天真地认为成为国王就不会再被人欺负，所以梦想成为国王。他喜欢哥哥也是因为哥哥出身高贵却能共情他的不幸、认同他的梦想、资助他、为他谋划前途。 到现在为止，佣兵对男主的了解还很粗浅，不知道男主来自没有皇帝的国家，更不知道他想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对男主的好感自然也就低于对哥哥的好感。 但是未来—— 男主：阿方索，你愿意和我一起创造一个人人平等、没有阶级、没有压迫的新世界吗？ 感谢读者“林鹿”、“墨竹”、“纓”灌溉营养液~ 给大家发一些留言红包，么么哒~ 第68章 生日篇：唯一的选择 夜色渐渐褪去，黎明时分的高拉笼罩着沉默的寂静。 萧云站在窗台前，内心充满压抑和沉重。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如果没有这场意外，阿方索本可以通过和芙洛雅结婚，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成为国王，统合沿海各个小国，成就从佣兵到国王的传奇……让自觉遵守阶级制度的西大陆民众开始意识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结果、结果现在……） 回想和阿方索在库库奇亚并肩作战的那些日子，以及和雅里斯在下城区与学生们畅谈国事的热情之夜，萧云忍不住低声轻语。 “我逐渐明白你为什么总是那么悲伤……看穿过去和未来的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阿方索的国王之梦会衍变成无边无际的血海，依然希望出身卑微的他能打破出身和命运的魔咒……” “那些不了解你的人一边被你的容貌、身份、才华吸引，一边指责你为人骄纵傲慢、喜新厌旧、热衷阴谋诡计……但我知道，你是个拥有透明灵魂的诗人……你一直都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柔弱而坚定，对世间的一切都充满最本真的好奇心……即便看到宇宙寂灭的绝望未来，依旧对明天抱有期待……” 悄无声息间，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你现在应该已经知道发生在巴拉卡尼亚的事情了……或者，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你笑阿方索沉迷于少年的梦中不愿醒来，自己却也一直在做梦……因为被众神关进黄金鸟笼的你，从小到大唯一不会受限制的事情就是做梦……” …… 约翰-迪尔走到独自站立在窗前的萧云身后，低声喊道：“公子——” “什么事？” 萧云没有回头，看着窗外沿山脉缓缓升上天空的朝阳。 “——我刚刚收到了巴拉卡尼亚的消息。” “嗯。” 出人意料的平静回答让约翰-迪尔意识到他的主人已经从其他途径获悉血色婚礼的始末，唇角发出悲伤的叹息：“到头来，我还是没能帮到他……” “需要给你放几天假吗？” “——不用，我只是想起一些往事，有些感慨。” 说完，约翰-迪尔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 萧云叫住了他：“他是你最重要的人，对吧？” “是的……他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约翰-迪尔看着萧云，仿佛看到了某些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东西。 “我至今记得我们离开故乡的那个早晨……海雾很浓，我们一起穿过散发鱼腥臭味的港口，沿着‘众神之路’步行前往光明王都，沿途是陌生的森林和连绵的高山……我们很穷，经常饱一顿饿几顿……有时还会遇上不怀好意的成年人，只能相互扶持着艰难逃跑……但那段时间却是我少年时最快乐的时光……” “我理解你的感受，阿方索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喃语间，萧云不自觉地伸手握住了胸口的水晶护符。 “对了——阿方索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留在王都？” “他不想留下来。” “嗯？” “他说他这么粗鲁散漫的人，留下会影响我的前途……当然，他坚持离开还有另外一些原因，但是他不说，我也只能假装不知道……” “什么原因？” “……阿方索没有母亲，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是在酒吧讨生活的女人和出入酒吧的赌徒、小偷、佣兵一起养大了他……为了不被人欺负，他从小就竭力表现得比同龄人更加杀气腾腾……可是……没有父母的孩子即便比狼更凶猛不好惹，也会因为长相漂亮遭遇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约翰-迪尔有些支支吾吾。 “你口中的不好的事情指的是路易斯吗？” “……” 约翰-迪尔愣住，脸上露出苦笑：“公子果然已经全部知道。” “你让我妥善安置从库库奇亚带回的那些人，避免他们因为身边人的态度遭受二次伤害，因为你曾经不小心伤害了阿方索，对吗？” “我……我其实至今都不确定我当时是否在无意中伤害了他……” 约翰-迪尔神色苦闷地说道。 “——他骗我说旅费是靠男扮女装从一个叫路易斯的少爷手中弄来的，愚蠢的贵族少爷被他当成白痴玩弄，要什么给什么。但是……我也是在下城区的孩子，我知道那笔钱是他的卖身钱……我更知道他是个骄傲的人，他不想被我同情……我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不敢让他发现我已经觉察了真相……” “抵达光明王都后，他说他要去更广阔的世界寻找自己的天地，坚持要走。我说我可以在学术街区一边做工一边上学，把剩下的路费放进了他的口袋。他却趁着夜晚偷偷把钱袋放在我的枕头下。他说他会偷窃会赌博，有的是办法弄钱，他让我专心读书，不要为了钱做不愿意做的事……” “三年前，他来光明王都看望我，我将他带进银月宫，介绍给殿下……殿下很喜欢他，留他在银月宫共进晚餐，认可他的国王之梦，甚至主动资助他的梦想……那一刻，我比他更开心……我相信他会成为国王，成为西大陆历史上第一个达成从佣兵到国王的传奇的人……” 说到这里，约翰-迪尔再次咬紧嘴唇，脸颊苍白得仿佛彻底失去了血色。 “可惜……即便成了‘佣兵王’，他依旧时常因为和出身不符的国王之梦招来贵族的批评和嘲讽，血色婚礼事件过后更是……但不管外人怎么攻击他、指责他，他在我眼里永远是当年那个在小巷里和人打架的凶狠男孩……他和过去的他没有什么不同……现在讨论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和他都已经回不到过去……” “高拉走上正轨后，你会辞掉参谋职务去他身边吗？” 萧云问约翰-迪尔。 “不会。” 约翰-迪尔缓缓道：“我确实曾和殿下约定，阿方索成功建国后就辞去参谋的职务，去他身边辅佐他。但是——经过这么多事情，我的想法早已改变……” “阿方索是我重要的兄长，你是我此生认定的君主。你正试图做一件事，一件以前从未有人想过的事。那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梦，我却想相信你的梦、为你的梦献出一切，和你一起创造一个不只是阿方索、世间所有人都能得到公平公正的新世界。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充实最理想最浪漫的生活方式，比作为学者被后世记住、以名相的身份留在史书上都更加吸引我……” “殿下离开人世后，我会每个月请假三天前往拜祭，向往来的参观者讲述他的故事……如果你在我之前离开这个世界，我想我唯一向往的去处就是地下了……” 约翰-迪尔淡然的话语让萧云陷入沉默。 很久以后—— “我明白了……” “呃？” “阿方索那边，哥哥和我会帮你向他解释。嗯，真到了死亡那天，我会在哥哥的陵墓旁提前给自己安排个好位置，然后再给你安排一堆根本完不成的工作，要求你在完成这些以前绝不能考虑去下面陪他这件事……” 萧云轻声说着，仿佛自言自语。 “我一定全力完成你交托的所有工作。” 约翰-迪尔叹了口气，走出房间。 …… …… “那么——” 被宫廷麻雀们取了“蝙蝠先生”外号的首相尤利西斯起身，双手捧着文件，谦逊地禀告道。 “陛下，关于巴拉卡尼亚，目前的讨论结果是——帝国将以皇帝埃德蒙三世的名义发表正式声明，对不久前发生在巴拉卡尼亚王宫的悲剧表示深切同情，并正式承认新登基的芙洛雅女王以及她的摄政王夫阿方索公爵。这样可以吗？陛下。” “嗯。” 宝座上的埃德蒙有些神情恍惚，似乎刚从睡梦中醒来。 “就按照你们的讨论结果处理巴拉卡尼亚的事情吧，我没有异议。” “非常感谢您对我们的信任。” 尤利西斯疲倦地吐了口气，合上文件夹：“陛下，明天中午以前，我会将起草好的文件送到您的面前。” “以你的能力，文件不经我确认直接发给巴拉卡尼亚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陛下，您实在太信任我了。” 尤利西斯低下头，作出谦逊姿态。 埃德蒙抬手，轻敲宝座扶手。 收到信号的御前重臣们纷纷起身，向皇帝鞠躬行礼。 “都下去吧！我也累了。” 埃德蒙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 “万分感谢陛下的仁慈。” 重臣们谨慎地说着，准备退出会议大厅。 这时—— “尤利西斯。” “是的，陛下——” 尤利西斯停下脚步。 “你身为帝国首相每天都很忙碌，但我仍希望你能留下来陪我聊一会，放心吧，只是随便说几句话，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埃德蒙眯着眼睛看尤利西斯。 他的语调和眼神都与往常没有任何区别，身为高级魔道士的尤利西斯却感受到了莫名的诡异，瘦小的身体微微发抖。 “我是您的仆人，我随时愿意为您效劳。” “是吗？你真的是我的仆人吗？听说你每个月至少四次拜访玛迦，每次都停留很久。” “我去小爱神宫送必须得到殿下签名的文件，陛下。” “哦？” 埃德蒙露出古怪的笑容：“尤利西斯，骄傲美丽的公主永远不会爱上丑陋的矮人，他只和英俊的王子接吻，睡在永恒的皇帝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按照传统，哥哥去世以后，他的陵墓上方要建神庙，所以会有参观者。 注2：辅助男主期间，心细的导师明显感觉到男主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男主试图建立的国家、追求的未来都是这个世界从未有过的（哥哥也没有这样的想法）。 当然，直到他对男主说出自己不会成为佣兵的首相、他想和男主一起实现那个不可能的梦以前，男主都没想到导师这么性冷淡的人内心居然还有如此激情浪漫的一面，也没想到导师已经猜出他的梦。 感谢读者“林鹿”、“墨竹”、“宵朗琦行”、“尘雪”、“月月”灌溉营养液~ 下一章，反派又凑不要脸地主动跑来挨耳光了~ 第69章 生日篇：威逼利诱 “哦？他真是这么说吗？” “是的，殿下。” 官邸书房内，既是首相也是高级魔道士的尤利西斯双手捧着水晶镜，一丝不苟地回答。 镜子的另一端，雅里斯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右侧落地窗外是洒满月光的莉莉娅湖。 听完尤利西斯的描述，他缓缓合上眼睛，一番简短而认真的思考后—— “埃德蒙说这些话的时候，身体、外貌是否表现出异常？” “没有，但是我感觉很不对，好像被某种强大的无可名状的东西盯着，身体不自觉地发冷、颤抖，灵魂险些尖叫。” “那是祂的气息……祂已经来到他身边，用祂的手段操纵埃德蒙。” “那我们的国家岂不是——” 尤利西斯的额头冒出冷汗。 雅里斯却露出微笑：“祂采用这种手段，说明祂暂时还不想和整个西大陆为敌。” “我以后是否应该降低拜访小爱神宫的频率？” “为什么降低？祂都默许你为我做事了。” 雅里斯漫不经心地说道。 “可是……” “虽然被底层咒骂是暴君，但迄今为止，埃德蒙的行为并没有触及贵族阶层的利益。我必须让他犯下更严重的罪行，然后我亲爱的吕西安就能打着正义的旗帜讨伐他了。” “所以您从一开始就……” 尤利西斯一脸恐惧地看着雅里斯，浑身颤抖。 “不错。” “但是——” 尤利西斯发出痛苦的尖叫：“您这是在……万一……万一……” “没关系，太阳帝国既是我的囚笼也是我的保护结界，祂必须打破这个结界才能带走生来就是众神的玩物的我。反倒是埃德蒙……可怜的埃德蒙……他被欲望迷惑，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做危险的交易，也不知道此刻得到的每一份好处都将在未来让他付出无法承受的恐怖代价。”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您、您竟然要……要……” 尤利西斯努力寻找能够正确表达他此时的感受的词语。 “原来如此。” 雅里斯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尤利西斯，你深爱着自己的国家和人民，不忍看到西大陆被我拖进地狱。但是——我们的世界长期受来自更高维度的众神操控，几千年来一直重复着绝望的循环，我想结束这个循环，用火焰与鲜血让世界迎来重生。” “我理解您的远大梦想，随时愿意为您的梦想献出生命。但是这个梦太宏伟也太庞大，过程稍有偏差，世界就会堕入无边的黑暗……” 尤利西斯试图改变雅里斯的想法。 然而雅里斯的注意力早已转移到房间里的另一面水晶镜上——那是专门联络吕西安的水晶镜，原本黑暗的镜面此刻正旋转着象征通道打开的彩虹色光芒。 “——尤利西斯，今晚的谈话到此为止。” “主人？” “以你的能力，就算通话时设下一百层结界，对祂而言依然是透明的。我们的所有通话都在祂的注视和窥探下。” “那、那……” “没关系，祂只是在和我玩一场决定星球命运的刺激游戏。” 雅里斯坚定地强调道：“而我——绝对！不！会！输！” 【是吗？】 非人的冰冷声音同时在两人脑中响起。 尤利西斯无法承受笑声附加的黑暗力量，鼻子流下鲜血，落在水晶镜上，发出沸腾的呲呲声响。 “啊——” “你先回去吧，祂不是你能面对的东西。” “抱歉……” 话音落，尤利西斯的水晶镜归于黑暗。 雅里斯抬头，冲黑暗露出虚弱而沉静的微笑：“即便你已经找到越过众神的禁制碰触我的手段，你也依然赢不了我？” 【因为吕西安吗？】 “……嗯？” 【吕西安确实是个令我都感到惊异、未来拥有无限可能的特殊存在。可惜他觉醒得太晚，即便你一再为他制造成长的机会、争取成长的时间，他也无法在你被我带走前从一只稚嫩的小鸟变成威胁我的炽热太阳。】 【我会当着他的面为你加冕、与你进行最彻底的结合，让你的身体和灵魂都成为我的皇后，和我一起统治我们的黑暗帝国。】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问题？】 “你用我至今不知的手段在吕西安心中植入仇恨的情感，指派他当众杀我、诅咒我，企图动摇我，结果却促成了他的觉醒。你事后是否曾经感到后悔？” 【……我没有后悔，但是我想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让人死而复生甚至脱胎觉醒！】 “你想知道？” 一道闪电突兀地划过平静的夜空。 雅里斯抬眸，慵懒的眼神瞬间凌厉凛然，如花瓣般柔软的嘴唇高傲地张合着，整个房间都笼罩在纯白闪耀的魔光中…… ——此刻的他不再是依靠药物维持生命的矜贵花朵，而是某种超越人类的来自其他维度的强大存在。 [对真相一无所知的蠢笨东西，就凭你也想窥看神的领域？] [迄今为止，你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劳，徒劳地尝试打破宇宙本身的平衡，徒劳地召唤不属于当前维度的混乱，徒劳地妄图将真正的黑暗带到世界！] [——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将招来怎样的灾难！] 空间内所有生灵——不论眼睛能看到或是看不到的——全部随着神语在空气中的振动结成透明的晶体，和魔道通讯的水晶镜一起瓦解破碎。 纯白的光芒渐渐散去，空间恢复原来的平静。 雅里斯疲倦地闭上双眼，苍白修长的手指轻抚脸庞，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已经恢复对身体的掌控。 “愚蠢的野兽……” 喃喃地说着，雅里斯摇铃招来侍从。 “主人——” 凯利尔带着多名下属冲入房间，看到满地的水晶碎片却没有丝毫惊讶，他们熟练地穿过碎片，小心翼翼地挽起娇弱的主人：“您没有受伤吧？” “带我去隔壁房间，意外发生的时候，吕西安正试图联系我……他现在一定很担心……我不能让他久等……” …… …… “哥哥——” 看到水晶镜内终于出现熟悉的人影，萧云松了口气。 但他很快又紧张起来。 镜子那边的雅里斯和往常一样穿着宽松的睡袍倚靠在沙发上，黑色长发披散垂落，房间右侧的落地窗外呈现的莉莉娅湖却是和以往完全不同的角度。 “原本的那个房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没有。” 雅里斯露出虚弱的笑容。 “真的没事吗？你的脸色看起来比平时更差。” “有几个刺客潜入小爱神宫，试图绑架我，已经被全部处理。” 雅里斯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没有受伤，全身上下都没有受到哪怕一根头发丝的伤害。” “我不相信！” “真的，真的毫发无伤。” 雅里斯苍白憔悴的面容浮现温柔的微笑：“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坐马车来高拉，让你仔细检查。” “不可以，你会因为马车的颠簸生病发烧的。而且我过几天会来玛迦。” “哦？” “五天后是你的生日，”萧云的声音微微颤抖：“那个……我想把离家出走四年欠下的生日礼物一次性全补上，可惜时间有限，计划中的五份礼物可能、可能只能完成……” “你对我的爱就是我能得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但是……” “听说你在高拉推广一种叫水稻的作物，以及名叫曲辕犁、耧车和筒车的新式农具，还组织安排农户沿喀斯河挖掘水渠扩大河水的灌溉面积。” “是的。” 萧云兴致勃勃地介绍道。 “相较于高拉本地的传统耕田工具，我推广的曲辕犁车更小更轻，能够轻易调头和转弯，操作更加灵活，更好地节省人力和牲畜。耧车则可以开沟播种的同时完成覆盖和镇压，一举多得，提高耕种效率。沿新开挖的河渠安装的筒车不仅可以用河水作为动力，取水灌溉农田，建在筒车旁的磨坊还能利用水力带动石磨研磨谷物，让农户们的生活更加便利。” “嗯……吕西安，你果然是个召唤奇迹的人……” 雅里斯眼中充满惊喜的光。 “你是如此年轻、健康、充满想法和活力，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而我却是个随时可能结束生命的病人……一直以来我都在想，为何我们会以兄弟的名义降生在世间……是否因为我希望自己从记事起就知道你的存在，而你也希望第一次睁开眼睛就看到我的面容？” “是的，这就是我以弟弟的身份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凭借血脉的羁绊找到你，以至亲的名义陪在你身边。” 萧云突然露出沮丧，喃喃道：“如果我们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即便你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与你也存在着比父亲和孩子更紧密的血脉联系。可惜……我们是同父异母……我们之间只存在至多二分之一的血脉关联……” “没关系，我不会有孩子，倒是你……有了孩子以后，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爱我吗？” “为什么我一定要结婚生孩子？” 萧云反问。 雅里斯顿时愣住了。 他困惑地嘀咕道：“难道你从未想过结婚生孩子吗？” “嗯……” 萧云皱起眉头：“一旦有了孩子，哪怕只是出于责任，我也将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和感情给孩子，无法继续全心全意地爱你，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我决定，在你还活着的时候，完全不考虑结婚生孩子。我希望你在有生之年的每一天都能明确地感受到你是我的唯一。”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龙帝（死皮赖脸）：亲爱的，我们聊一分钟好不好~ 哥哥：谁是你的亲爱的！再占线不走，我就不客气了！（内心：弟弟call我，这次又会和我聊什么快乐的事情~） 龙帝：快！快朝我脸上招呼——（啪！被远程监控的高维网管强制断网踢下线！） 哥哥：（扶额）没见过这么离谱的要求（转身）弟弟[爱心眼] 注1：哥哥和雅还有众神的关系类似稚子怀金过市——小孩获得了陷入休克状态的老父亲的巨额财产的支配权（虽然这些只是老父亲的全部财产的很小一部分），周围全是恨不得把他生吃活剥的成年人。好在老父亲只是休克不是死透，并且给孩子留了保命的杀手锏，于是这些成年人把小孩软禁在大别墅里威逼利诱，但又不敢做得太绝，怕他被逼急或是老父亲突然醒来。（只是比喻，真实情况比这个表述复杂。） 注2：哥哥的生日在每年年末的第十八个月末，弟弟（男主）的生日是每年的第十三个月，第一卷末尾的封爵仪式日也是他的生日（哥哥的私心安排，将册封大侯爵作为送给久别重逢的弟弟的生日礼物）。 感谢读者“是小完能不是小浣熊”、“林鹿”,灌溉营养液~ 下一章，弟弟来找哥哥过生日~ 第70章 生日篇：久别重逢 太阳帝国是西大陆历史最悠久、国力最强盛的国家，理所当然地占据着最好最肥沃的土地，帝国面积辽阔，气候宜人，拥有丰富的自然、人文、历史风景。 而位于莉莉娅湖畔的玛迦则是一座风景胜过帝国境内其他所有城市的美丽城市。 ——如果不是地势过于平坦、除莉莉娅湖外根本无险可守，它仅凭迷人的自然风景就能取代光明王都成为太阳帝国的首都。 因此，千百年来，玛迦城一直被民众戏称为“王都的情妇”，几乎所有著名的皇亲贵族都在这里建造离宫和别墅。 玛迦本地人大多不从事农耕劳动，因为他们仅靠向来玛迦城旅游的游客提供食宿、导游服务以及售卖各种纪念品等就能过上富裕精致的生活。 生活在莉莉娅湖畔的渔夫们也不以捕鱼为生，他们的收入来源是载游客游览莉莉娅湖，观看莉莉娅湖从黎明到夜晚的不同风情但同样美丽的风景，偶尔应游客们的要求下网捞几条鱼，现杀现烤。 为了让远道而来的游客们尽兴，玛迦人专门设计了一条能够路过所有建造在玛迦城的著名的离宫和别墅的旅游路线，带观光客们在不惊动守卫的前提下一睹这些堪称艺术品的建筑的外景。 在众多堪称艺术品的建筑中，最吸引游客的莫过于莉莉娅湖畔的小爱神宫。 它是历代神圣大公的度假离宫，建成至今有过五次大翻修以及无数的内部小改造，是公认的西大陆历史上最接近完美定义的离宫建筑。 任何观光线路都无法让游客接近警戒森严的小爱神宫，他们只能在导游的指点下租船游览莉莉娅湖，举着单筒镜从远处欣赏掩映在繁花绿树中的精致美丽、高雅奢靡的建筑群。 尽管如此，自从神圣大公宣布在玛迦城养病后，游客和虔诚的朝圣者们就络绎不绝地来到玛迦，莉莉娅湖东侧不论白天黑夜都挤满游船，只为远远看一眼他们崇拜的神圣血脉的住所，以及如白天的月亮般珍稀偶然的神圣大公的模糊身影。 …… …… 下午三点过半，小爱神宫直线距离约五百米的小酒馆内，食客寥寥。 老板娘将面包和浓汤端给年轻的吟游诗人，随即因为对方摘下三角软帽后露出的过分出色的容貌开始滔滔不绝。 “小哥是为了在神圣大公的生日宴给贵族们唱歌才来到玛迦城的吗？” “可惜明天就是大公的生日，现在找人报名已经来不及……当然，如果你的歌声和你的容貌一样美丽动听，依然有机会进入小爱神宫为大公殿下单独演唱。” “殿下的睡眠不太好，每天晚上都需要歌手唱安眠曲，沐浴的时候也会让乐师在隔壁演奏舒缓的音乐……所以小爱神宫外总是挤满想为殿下服务的歌手和乐师……” “……你似乎很崇拜大公殿下？” 萧云忍不住打断老板娘。 老板娘点点头：“玛迦城内所有人都崇拜神圣家族，尤其崇拜雅里斯大公殿下。自从成为神圣家族的领地城市，我们便只需向神圣家族缴税，不再向帝国缴税。雅里斯殿下成为神圣大公后，又颁布了一些福利新规，符合新规的人不仅不用缴税，每个月还能从市政厅领到一笔钱。” “其他城市的人羡慕玛迦城有美丽的风景，只靠观光收入就能过得很舒服。其实，如果玛迦城的税赋和其他城市一样重，再丰厚的观光收入也不能让我们过上如今的惬意生活。” “哦哦……” 萧云连连点头，然后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这里离殿下居住的小爱神宫并不远，照理说路上不该这么冷清。是不是因为明天要举办殿下的生日宴，保护殿下的骑士们担心安全出问题，不许游客们靠近小爱神宫？” “担心生日宴当天安全出问题是一个原因，但还有另外一些原因……” 老板娘压低声音。 “什么原因？” 萧云假装被勾起兴趣。 老板娘看了眼左右，确定店内没有其他人后，小声说道：“有人想偷走大公殿下。” “啊？” 萧云大惊：“谁！谁这么大胆！” “保护殿下的骑士们时常来我的小酒馆喝酒，根据他们的说法，神圣家族直系成员体内存在能够缔造奇迹的神之血，尤其是担当大祭司的大公殿下。他体内的神之血的纯度非常高，以至有传言说任何人只要得到大祭司的真爱与贞洁之血，就可以统治全世界。” “当然啦，即便没有统治全世界的好处，以殿下的美貌，也足以让全世界的国王们都妄想将他纳入后宫了。” “所以，为了保护殿下，小爱神宫周围有三支常驻骑士团负责轮岗巡逻，王都的皇帝陛下上个月也派了一支五百人的骑士团过来。” “亏了这些事，我的小酒馆每天晚上都挤满了人。” 老板娘兴高采烈地说道。 萧云回想进入玛迦城后遭遇的层层盘问，喃喃道：“难怪早晨进城的时候，感觉气氛有点紧张。” 老板娘闻言，热情建议道：“如果不想遭遇更加严苛的盘问，尽量不要去离小爱神宫太近的地方。你可以在市中心的广场弹奏，市政厅的人听到优美的歌声会主动联系你的。”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还是想去莉莉娅湖边走一圈……难得来到如此美丽的地方……” “好吧。” 老板娘进后厨拿了几条干面包：“莉莉娅湖东侧沿岸都是贵族们的离宫和别墅，没有提供食物的地方。带上这些面包，饿了可以充饥。” “愿神的光辉照在你的身上。” 萧云收下老板娘的馈赠，趁她转身招呼新来的客人，偷偷往柜台抽屉里扔了几枚金币。 …… …… 因为不希望被人发现在小爱神宫出生、长大的吕西安如今对玛迦的一切都感到生疏，萧云抵达玛迦城郊后立刻和同行的骑士团成员暂时分开，以“给哥哥一个生日惊喜”的名义，乔装成吟游诗人进城。 没想到—— （竟然有意外的收获……） 走出小酒馆的萧云心烦意乱地想着。 （玛迦城的情况似乎比我预想中更加糟糕，虽然是一座美丽的城市，却因为长期的富足悠闲，本地人毫无忧患意识。） （还有那个传言……） （到底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炮制了得到哥哥的真爱和贞洁之血就能统治全世界的谣言？） （正常人应该都不会相信这么荒唐的说法，但是……难保有人产生好奇心，何况……得到哥哥的爱的人确实能得到神圣家族和教团的支持……） （毕竟……） “停下！你不能继续前进了！” 一队骑士突然出现在萧云面前，大声威吓。 回过神的萧云张望四周，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沿着莉莉娅湖岸走到了小爱神宫附近。 正要表明身份，萧云突然看到骑士们的披风上装饰着尤拉皇朝的徽章。 （是埃德蒙的骑士！） 憎恶埃德蒙的萧云果断转身，准备另寻途径进入小爱神宫。 “我很抱歉……” “等一下！” 为首的骑士突然大喊：“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快天黑了还在莉莉娅湖附近游荡！” “我……” “立刻把帽子摘下来！转回来！让我们看清你的脸！” 骑士的声音很响亮，却让萧云感觉莫名不适，仿佛和他说话的这个骑士不是真正的人类。 （要不要回头？） （直觉正在向我发出警告，要我远离这些“人”，但是……） 萧云陷入为难。 ——获得抽卡系统给予的周易算卦能力后，神圣家族的血脉本就具备的感知不祥的能力也得到了质的飞升。 “我、我……” 萧云灵机一动，沉声反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你说什么？我们可是——” “我是保护大公殿下的暗哨，奉命装扮成不同职业的人在附近游荡。我不能转身，以免你们记住我的相貌，在酒馆喝酒时泄露给企图绑架大公殿下的恶徒们。” “居然还有暗哨巡逻？” 骑士们面面相觑，似乎对萧云的这个回答感到意外又不敢公开质疑。 萧云闻言，声音顿时严厉：“你们是谁的下属！居然不知道暗哨！立刻给我看你们的身份文件！” “我们、我们……” 骑士们被萧云的强势镇住，完全不知道此刻该如何回答。 “拿不出身份文件吗？” “我们、我们奉皇帝命令来小爱神宫保护大公殿下，并非隶属于神圣家族的骑士团，不接受大公的命令指派，所以不知道莉莉娅湖周围还有暗哨巡逻……” “原来如此。” 萧云假装被骑士们说服：“你们可以走了。” “呼……” 骑士们松了口气。 “不要把我的事情上报你们长官，我不想失去这份工作。” 萧云补充说道。 “我们也不愿看到陛下因为这件事再次感觉自己被神圣家族羞辱了。” “既然如此——” “不对！” 骑士们突然齐刷刷冲到萧云身边，将他团团围住。 “你到底是什么人！” 声音机械僵硬，被头盔的阴影盖住的眼睛闪烁可疑的蓝色亮光，面部皮肤出现古怪的龟裂！ 藏着人类皮囊下的某种非人的东西随时可能爬出来！ “为什么突然沉默！” 对自身变化毫无觉察的骑士们严厉追问萧云。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 萧云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收入右臂的“黄金刃”隐隐发光。 （这些东西——） “跟我们走一趟吧！身份不明的吟游诗人！” 为首的骑士大步上前，要抓萧云，本就隐隐闪烁蓝色亮光的眼睛骤然变得好像黑夜中的灯泡一样刺眼，灼热得注视着他，试图吞噬他！ “啊——” 萧云赶紧移开目光。 他的右臂不受控制地举起，金色的光芒划入手中，刺穿骑士的咽喉。 “啊啊啊啊……” 被“黄金刃”刺中的骑士发出凄惨的叫声，紧接着，他跪了下来，以咽喉为起点，全身皮肤像被放在强酸中一样迅速溶解脱离，露出藏在人皮下的深绿色的角质状的鳞片皮肤！ 人类的面容也随之扭曲变形，成了类似蜥蜴的怪东西！ （啊……啊……） 萧云被这一幕吓得不轻。 （我的直觉居然……好吧！这到底是——） 骑士的同伴们也都呆立原地，不敢相信朝夕相处的同伴竟然转眼间变成非人的怪物！ “这、这是怎么回事！” “克鲁斯！克鲁斯怎么会变成怪物！” “喂！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对我们的同伴做了什么！” “恶魔！他是恶魔！” 自以为找到真相的骑士们向萧云扑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和克鲁斯一样发生恐怖的异变——人皮剥落，露出深绿色的角质皮肤，人脸扭曲，变成类似蜥蜴一样的东西，四肢关节反转，脊柱骨骼顶着血肉突出人体形成尖锐的脊刺！ 他们变成了传说中介于人、龙和蜥蜴之间的丑陋怪物！ （可恶！为什么小爱神宫附近会有这样的东西！） 萧云来不及多想，握紧“黄金刃”与扑杀过来的怪物骑士们拼死斗争！ …… 虽然敌众我寡，但因为“莱茵的黄金”对异次维度的生命有超强的杀伤作用，拥有不俗身手的萧云很快打败了扑过来的所有怪物骑士！ “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厉声呵斥着，萧云抬手准备杀死最后一个怪物。 这时，怪物骑士仿佛突然恢复人性般发出凄厉的尖叫。 ta扔掉武器，用异化成爪子的双手抱住变成蜥蜴的脑袋，在地上痛苦打滚，口中吐出绝望的言语。 “救救我！救救我！我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惨叫中，怪物骑士全身炸裂，变成满地的脓绿发黑的肢体碎片。 看着地上的肢体碎片，回想怪物骑士死亡前发出的痛苦尖叫，超越绝望的黑色情绪逐渐涌入萧云的胸膛。 （这些人到底遭遇了什么！） （是谁把正常的人类改造成非人的怪物！） （埃德蒙……还是……） （将骑士改造成怪物这件事不管是不是埃德蒙的意思，让这种怪物以骑士的身份在小爱神宫周围巡逻，哥哥……哥哥……） 萧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强烈愤怒，决定—— “谁在哪里！” 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萧云循声望去，发现在他盯着怪物骑士们的肢体碎片发呆的时候，玛迦的黑夜已经降临了。 莉莉娅湖上亮起点点渔火，士兵们提着魔道照明工具在林子里、河岸边巡逻，树影和湖水的交界处，小爱神宫灯火璀璨。 “你是什么人！要去哪里？为什么会在这里？” 两个魔道士打扮的人随着脚步声出现在萧云面前，黑色兜帽构成的三角阴影下，眼睛闪闪发光。 他们看了眼地上的怪物肢体碎片，喊话道：“我们是负责保护小爱神宫的魔道士，你已经走进未经允许禁止入内的区域，请立刻表明你的身份，以免遭遇武力驱逐。” “我……” 萧云想了一下，拿出胸口的水晶护符。 “——啊！” 看到水晶护符的瞬间，两个魔道士发出惊呼，随后单膝跪地：“公子，您怎么会……还有地上这些……” “本来想给哥哥一个惊喜，没想到中途发生了意外。” “是我们的疏忽！让公子险些……” “立刻带我去见哥哥。” 萧云指着地上的怪物肢体碎片，吩咐道：“这些东西也带上。” “遵命。” …… …… 萧云在魔道士们的护送下抵达小爱神宫时，夜色已浓。 莉莉娅湖上闪烁的渔火、城镇的灯火与天上的星星交相辉映，以纤细精致、洁白剔透著称的小爱神宫站在灯火、星光与树影的交汇处，美得宛如湖边凝望倩影的爱情女神。 萧云无暇驻足欣赏玛迦的美丽夜景。 从踏入建筑的那一刻开始，他的感官便被弥漫在空气中的甜美气息充满—— （这是……雅里斯钟爱的罗莎玛丽的香气与他最常使用的香水碧沙露雅混合后的香味、最接近雅里斯的味道……） 心脏开始激烈跳动，萧云必须极力抑制自己的情绪才能镇住胸口不断传出的仿佛撕裂一般的颤抖，跟在魔道士身后，穿过摆满各式昂贵艺术品的长廊。 魔道士们在一个巨大的插满盛开的金色罗莎玛丽的白色大理石花瓶前停住脚步。 “公子——” “嗯。” 萧云故作淡定地点了点头，强忍内心的激动和恐惧，抬手，推开虚掩的房门。 门后的世界以雅里斯为中心旋转。 他和记忆中一样穿着宽松的服饰悠闲地坐在舒适柔软的沙发上，侧脸对着自己，乌黑闪亮的长发垂落，美丽的脸庞带着如清泉的微笑。 他的身后站着凯利尔为首的多位侍从，身前是前来禀告工作的帝国首相尤利西斯，客厅的各个角落都摆放着充作熏香的鲜花和水果。 萧云茫然地看着他，心中再次涌起莫名的痛。 （……我想……我终于找到“我”坚持逃离雅里斯的真正原因了。他是如此的完美、优秀、与众不同，足以让所有人的骄傲和信心都破灭……） （哪怕是我，来自信奉人人平等的世界的我，在雅里斯面前，在这个天生就是神的宠儿、最特别的人面前，都时常觉得人生而平等是一场没有意义的空想……） （所以“我”选择了逃跑，“我”不顾一切地逃跑，不仅仅因为“我”不想再在他眼中看到失望，更因为他的完美让“我”被迫直面“我”的愚蠢、空虚、自卑……） （“我”从未恨过哥哥，“我”只是不敢面对哥哥，“我”不敢看他，不想那么清晰地意识到“我”是个一无所有的乞丐……） “——吕西安……” 迷人的声音打断了萧云的思绪。 雅里斯侧过脑袋，轻柔地催促弟弟：“快点进来吧！别站在门口。” “好、好的。” 萧云抑住狂跳的心脏，在侍从的带领下，走到雅里斯面前。 “哥哥——” “来，坐我身边。” 雅里斯向弟弟伸出白皙的散发香气的手。 “好、好的。” 萧云有些恍惚，顺从地坐到雅里斯身旁，随即因为压到雅里斯及腰的丰盈长发而紧张起身，调整坐姿。 “我、我……” “没关系。” 雅里斯的眼中带着微笑，抬起修长柔软的手掌，轻抚弟弟的棕色卷发，目光落在萧云身上的吟游诗人服饰上：“你原本打算以吟游诗人的身份出现在宴会上，对吗？” “嗯，我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 萧云定了心心神，将发生在小树林的可怖意外告诉兄长。 雅里斯认真倾听着。 尤利西斯神色凝重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 看过魔道士们带回来的拥有非人的深绿色角质皮肤的怪物肢体碎片后，雅里斯轻轻叹了口气：“——埃德蒙果然还是迈出了这一步。” “确定是埃德蒙干的？” 雅里斯轻笑，反问萧云：“还记得九头蛇和海洋巨人吗？” “记得。” 萧云回想海神庆典那日发生的种种。 “……‘海神祭司’利用魔道手段将身高不到两米的普通骑士改造成可怕的海洋巨人，恐吓库库奇亚人民。” “攻击你的那些骑士经历了类似的魔道改造。从肢体的非人程度推测，施加在他们身上的改造手段更加激进彻底。” “啊？” 萧云面色大变。 “根据公子的叙述，这些人直到变成怪物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改造成异类。” 尤利西斯提出自己的看法。 雅里斯点头：“嗯，改造他们的人故意保留了他们的人类意识，让这些被改造过的骑士们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以守卫的身份接近我。可惜埃德蒙也没想到弟弟你会以吟游诗人的身份出现在小爱神宫附近——他们体内的东西感应到神圣家族的气息，误以为我就在附近，瞬间露出真面目。” “所以这些怪物骑士的真实目的是……刺杀殿下？” 尤利西斯惊呼。 “不是刺杀，是恐吓。” 雅里斯淡然说道：“要刺杀或是绑架我，仅凭这几个家伙可远远不够。但我会因此事产生担忧，怀疑帝国的军队里已经密密麻麻全是被改造过的非人怪物！埃德蒙一声令下，它们就会展开无差别屠杀，甚至活吃平民！” 作者有话要说：《 》 70-80 第71章 生日篇：我很担心你 “活吃平民？” 萧云倒吸一口凉气。 “是的。” 雅里斯看了眼肢体切面淌出的绿色血液，平静地说道。 “生物体内本就有同类相食的基因，人类也不例外。当然，大部分时候，人类的同类相食基因都被扩张种群的繁殖本能和人类文明制定的种种道德理法压制着。” “永恒帝国时期，科学家和魔道师们发现，人体内的非人基因达到一定的浓度，人类便不再是人类，普通人类在他们眼中也不再是同类。在杀死同生态位的竞争对手、扩张种群数量以及生物本就拥有的同类相食的基因冲动的共同作用下，这些自我认知不是人类的生物会逐渐失去人性和道德，将原本是同类的人类视为最美味的食物。” “用艾拉星本土孕育的同基生物基因改造产生的非人生物尚且如此，何况这些被其他维度的异基生物基因彻底改造产生的非人怪物？而且，根据吕西安你的描述，我大胆推测，主持怪物改造工作的家伙从一开始就不打算保留实验品的人类部分。” 空气一时沉默。 萧云不由自主地想起被库库奇亚的海巨人吞吃的可怜少女们。 “……我不怕这些怪物，魔道塔的魔道士和皇家学院的教授们应该也不会怕，但是普通民众们会害怕。他们会因为怪物的突然出现而惊慌失措，在怪物的追赶下四处逃亡，发生大规模踩踏以及其他更可怕的群体性悲剧。” 雅里斯缓缓地说道：“幸运的是，我们的敌人非常傲慢，主动将怪物们送到我面前、展示给我看。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祂觉得这样做能够恐吓我，让我害怕，主动投降。” “那哥哥你、你、你会投降吗？” “投降……” 雅里斯轻声重复道：“我永远不会投降。因为我知道，投降不会让战争结束、和平来临。相反，如果我们放弃了抵抗，真正的地狱马上降临。” “面对敌人，最差的反抗都好过不反抗，敌人不会因为你放下武器就饶恕你……” 萧云咬着嘴唇说道。 雅里斯的话让他想起二战期间发生的一场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即便是有以《日内瓦公约》为首的各种人道主义法规的近现代，虐待、杀死俘虏和平民的事情也时有发生，何况这个异世界没有优待战俘、占领区平民的人权法规，他们的敌人甚至根本不是人类！ “公子说得很对，非常准确。” 尤利西斯看了眼桌上的怪物残肢，淡漠而坚定地说道：“我们现在有三个问题亟需解决。” “第一，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普遍有效的杀灭这类怪物的办法，而不是把消灭怪物的希望全部寄托在‘黄金刃’这类用‘莱茵的黄金’锻造制成的极度珍贵稀缺的物品上。” “第二，迄今为止，我们对敌人的了解都很粗浅，只知道一个模糊大概，必须想方设法收集情报，最好能查出军中被改造成怪物的骑士的大体数量，避免大战爆发时因为对敌人的一无所知而陷入全面被动。” “收集敌方情报这一块，我作为帝国首相、公认的皇帝心腹有一定的行动优势。” 尤利西斯补充说道。 “你……” 萧云惊讶地看着尤利西斯。 他没想到这个身形矮小枯瘦如蝙蝠的男人，居然—— “祂曾借埃德蒙陛下的身体嘲笑我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但也是这句话，让我确信祂和我们不一样。祂不是人类，祂无法理解人类的爱，祂不明白我对殿下的爱源于我对国家、对人民的爱。我向殿下宣誓效忠，因为我知道殿下永远不会背叛国家和人民，不管殿下的外在表现有多傲慢骄纵，又曾做出多少违背人伦道德的决定。” “所以我说这家伙是个无可救药的爱国者、浪漫主义者。” 雅里斯的声音在房间里静静回荡。 尤利西斯低头，轻声道：“能得到您的肯定，我感到万分荣幸。” “继续说你想到的第三个问题。” “是。” 尤利西斯抬起头，紧张而无奈地说道：“我们必须想办法降低民众对怪物的恐惧。” “这点确实很重要。” 雅里斯点点头：“一切恐惧都源于未知，一旦知道怪物的本质是什么，弱点是什么，人们对怪物的恐惧就会大幅降低。” “但是要怎么做才能……” 尤利西斯苦笑道：“在真正看到的怪物以前，没有人会相信我们的皇帝已经把灵魂卖给了比地狱魔神更加恐怖的来自其他次元维度的怪物，并将怪物的爪牙藏进军中，随时准备屠杀平民取悦怪物……” “这个问题……” 萧云灵机一动，想起泛滥成灾的吸血鬼、狼人、末日丧尸、外星怪兽等血浆恐怖片。 “或许我们可以考虑编故事。” “编故事？” “找到怪物的弱点后，将打败怪物的办法编写成讲述英雄事迹的歌曲、剧目通过吟游诗人和流浪剧团在民间广泛传播，并且，我们要在这些歌曲和剧目中将怪物的形象渲染得比真实存在的怪物更加凶残可怕。这样一来，等到民众真正遇上怪物的时候，反而会因为真实存在的怪物不如英雄传说中的怪物那么可怕而感到从容自信，能够更加勇敢大胆地和怪物战斗。” “你提出了一个很好的办法。” 听完弟弟的想法，雅里斯露出发自内心的欣喜笑容。 “即便我们无法找到让普通人也能迎战甚至打败怪物的办法，只要这些正义战胜邪恶的英雄故事得到大范围传播，在直面怪物前已经熟悉了怪物的形象的民众正式面对怪物时也会变得不那么恐慌失措，能够更加勇敢、更快恢复理性，有序组织逃亡，降低大规模踩踏以及绝望自杀事件的发生率。” “是的！” “通过这些故事，我们还能将‘我们和怪物之间没有共存的可能’、‘怪物一旦占领星球就会把我们当食物圈养吃掉’的观念植入所有人心中，让大家明白投降会导致更惨烈的结果。一旦所有人都有了决死的心，再强大的敌人也不得不后退。” 萧云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说得很对，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和它们没有共存的可能，输了战争，人类就会被灭族灭种。” 雅里斯沉重地说道：“至于众神……” “众神会听到我们的祈祷吗？” 尤利西斯犹豫地问道。 雅里斯摇摇头：“很遗憾，对众神而言，艾拉星主宰文明的物种是不是人类并不重要。在自身利益受到损害以前，祂们听不见人间的任何祈祷。” “那……” “不必担心，如果情况糟到无可挽回，我会用我的办法强迫祂们听我们祈祷。” 雅里斯微微一笑，仿佛在开玩笑。 凯利尔此时走到雅里斯身旁，低声道：“殿下，已经是深夜了……” “嗯？” 雅里斯看了眼计时器，对尤里乌斯道：“去客房休息吧，睡不着的话可以通宵把你的想法整理成文字。” 凯利尔也上前：“首相阁下，请随我去客房。” “谢谢。” 尤利西斯向雅里斯行礼，随凯利尔退出房间。 他们走后，雅里斯看向萧云：“弟弟，你今晚用哪间卧室？是小时候的房间，还是……” “你的脸色很苍白，我很担心你。” 萧云伸出手，试图抱起沙发上的雅里斯。 “我带你去卧室。” “你——” 雅里斯愣了一下，最终还是接受了弟弟的胳膊，被他抱着离开了沙发。 “你身上很热很暖……像太阳一样……” …… …… 湖边的夜晚分外安宁。 和往常一样，享受完热敷按摩后，换上睡衣的雅里斯舒服地躺在大床上，依靠着枕头。 确定主人暂时不需要他们的仆人们恭敬地退出房间。 雅里斯侧过脑袋，看着坚持留下来的弟弟。 “为什么不用小时候的卧室？” “我、我怕想起过去，然后……” 萧云心虚地抓了下头发。 “也对……” 雅里斯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们都已经长大，但还没有到喜欢回忆童年的年纪，何况……” “何况对现在的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尽可能地陪伴你。” “嗯……” 雅里斯轻轻地叹了一声，他看起来异常憔悴，下眼睑甚至出现了淡淡的紫色。 “关于怪物骑士们，我必须对你坦白。” “坦白？” “我刚才对所有人撒了谎。” 雅里斯撑起身体，哽咽地说道。 “在魔道领域，我拥有超越人类想象的力量，但是我的身体……正如你之前的评价，我的身体比摇篮里的婴儿更加脆弱，我的心也没有我宣称得那么坚定、顽强。” “如果祂的怪物骑士们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发动针对平民的无差别大屠杀，我……我很可能因为无法承受满地的鲜血、肢体碎片还有平民的惨叫声，现场晕过去……然后被找到破除众神施加在我身上的禁制的办法的祂带走……” “没关系，如果你不幸被祂带走，我会追去祂的黑暗帝国救你！只要你等我，就一定能等到我。” “不要轻易对我许诺，因为我真的会相信，然后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地等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哥哥真的等男主等了很久很久~ 所以他对神都敢爱答不理，对男主却热情主动，成天琢磨着怎么倒贴白给，男主以为哥哥对自己的喜爱、自己对哥哥的不舍都源于他们这一世的血脉羁绊，其实…… 哥哥：哥哥怎么可能认错弟弟？ 感谢读者“苏诺”、“夕木”、“林鹿”灌溉营养液~ 第72章 生日篇：你的陪伴 “阿方索的事情……” 萧云有些欲言又止。 “你想问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样的结果？” “我……” “表面看，巴拉卡尼亚旧贵族们为了给路易斯报仇，发动了血色婚礼。实际上，为路易斯报仇只是借口，芙洛雅为首的巴拉卡尼亚旧贵族们沉醉于所谓的贵族荣光，看不起出身底层的阿方索，又想占有他这些年辛苦打拼得到的军队和土地。” “确定巴拉卡尼亚的权力无法按预期完成和平过渡后，我派人协助阿方索在血色婚礼上完成了反杀，因为，比起傲慢残暴，完全沦为人民寄生虫的巴拉卡尼亚王室，眼中还闪烁着梦想的光芒的阿方索是个更称职、更优秀的国王。” “相较于战争造成的大范围的平民死亡和生产破坏，血色婚礼这种只发生在统治阶级间的流血屠杀属于可以承受的牺牲……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阿方索将来会不会被栖息在巴拉卡尼亚王冠上的鬼魂们抓住、成为它们的附身对象……” 雅里斯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嘲讽。 “世间所有的王冠都栖息着鬼魂，当阿方索决定成为国王时，他就已经被鬼魂盯上，此后经历的种种，全都被鬼魂在暗中窥看……” “鬼魂……” 萧云心底涌起奇怪的感觉，仿佛此刻对自己说话的雅里斯并非活人，而是一团充满悲伤和死亡气息的幽灵。 “……尤拉皇朝的开国皇帝也曾是个充满梦想的年轻人，正式加冕为皇帝的前一天，他告诉身边所有人，他很开心，他因为梦想成真的喜悦而兴奋不已。但当他真正戴上皇冠站在阳台迎接万众欢呼时，他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和恐惧，他的眼睛看不到未来——” “为什么？” “他被鬼魂们抓住了，沦为栖息在帝国古老皇冠上的鬼魂们的同伴……整个尤拉皇朝都从那一刻开始成了鬼魂们的玩具……” 雅里斯向弟弟伸出手。 萧云注意到，他纤细的手指上既戴着双生神的戒指，也戴着戒面雕刻成死亡女神的戒指。 “吕西安，我希望你可以斩断这种绝望的循环，让世界拥有真正的未来。” “可是我……” “我知道你能做到。” 他的表情很平静，眼神也很温柔，仿佛早就什么都知道。 萧云不觉再次陷入彷徨。 （我、我究竟要不要……） “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雅里斯虚弱地说道：“我知道埃德蒙会因为内心的黑暗向祂屈服，甚至主动投靠祂，但我没想到我离开王都不到四个月，皇家骑士团里就出现了经由祂的黑暗改造诞生的怪物们……” “埃德蒙他……他怎么可以……” “东大陆和西大陆之间，存在一道特殊的结界。这道结界限制了我的自由，让我无法随心所欲的移动身体，甚至不能离开太阳帝国太久。但祂的本体也因此无法直接进入西大陆，只能以意识体的状态附着在埃德蒙身上。” “所以埃德蒙现在……” “嗯，他现在已经完全成为祂的傀儡。” 雅里斯白皙的额头冒出细密汗珠。 “现在想来，最晚在自称‘三宫’的东方魔道士出现在帝国宫廷时，埃德蒙和祂就已经搭上线，甚至有过附身行为。” “一方面，祂虽然是来自另一个维度的生物，力量远超所有人类魔道师，终究不是真正的高维生命也就是神。承载祂的意识远不如承载众神意识的条件那么苛刻。另一边，尤拉皇室和神圣家族世代通婚，埃德蒙的身体里也存在少量的神圣家族基因，足以承受祂的意识……就这样，认为皇帝可以为所欲为的他和妄想成为真正的神的祂相互吸引，相互利用，结成了最糟糕的命运共同体。” “未来还会更加糟糕吗？” “是的，如果没人站出来阻止，未来会无比糟糕。” 雅里斯柔和地说道：“一切行为都有代价，不过以祂的狠辣，愚蠢的埃德蒙很难活到被命运反噬的那一天。” “哥哥，时间已经很晚，你该睡下了。” 萧云抬手，将卧室的照明调到最低。 “你身体太弱，晚上如果不好好休息，第二天就精神不振甚至发高烧……埃德蒙有很大可能出席明天的生日宴，他和他身体里的那个东西看到你憔悴萎靡的样子，一定会……” “我知道……我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进入睡眠状态……” 雅里斯躺在枕头中间，借着朦胧的星光注视着担忧自己的弟弟。 “不管命运的纺车如何转动，也不管死亡与黑暗如何寒冷……灾难终究会结束，阳光与明天总会到来……我听见历史的波涛在我的意识深处回荡……很快……很快……”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夜色笼罩着房间。 萧云轻轻地走到床边，将气息微弱的身体小心地抱入怀中。 他凝望着几乎要融化在黑暗中的苍白侧脸，视线一刻也不愿移开。 …… …… 雅里斯的卧室位于小爱神宫的最深处，不管外面怎么吵闹喧哗，哪怕战火烧到了小爱神宫的花园，这里都保持着绝对的安静和昏暗，避免惊扰主人的睡眠。 正午过后，侍从首领凯利尔悄无声息地走进房间，来到床前，俯身贴到醒来的的萧云耳旁：“公子……” “外面有事情发生？” 在弟弟怀中的雅里斯睁开惺忪睡眼。 “啊……是我惊醒了殿下吗？” “已经醒了一段时间，只是也不想起来……” “需要传唤医生——” “不用。” “真的不需要医生？” 萧云担忧地问道。 “不需要。” 雅里斯眼中含着微笑：“因为你的陪伴，我昨晚睡得很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 “那……” “我该起床了。” 在弟弟的协助下，雅里斯缓缓起身。 凯利尔麻利地为主人的后背加上软垫，又给他纤细的肩膀盖上薄毯，以免受凉，最后送上温度恰到好处的蜂蜜水和银吸管。 雅里斯伸手，用吸管浅浅喝了一口蜂蜜水：“谢谢你，凯利尔。” “为您奉献一生是我的誓言。” 凯利尔笑着说道。 他只有十八岁，却已经在雅里斯身边呆了六年。 …… 喝过温暖的蜂蜜水，雅里斯的脸上有了几分红润，再次问道：“外面发了什么？” “陛下的车队即将抵达小爱神宫。” “埃德蒙……” 雅里斯抬眸，与萧云对视一眼，吩咐道：“告诉埃德蒙的使者，我和我弟弟昨天遭受惊吓，我现在躺床上发高烧，无法离开卧室。吕西安也不会前去迎接，他要留下来照顾我、安慰我。” “……玛迦为我的生日准备的所有庆祝活动，全部请埃德蒙代为主持，我只出席晚上在爱神花园举行的生日宴会。” “遵命。” 有条不紊地吩咐完相关接待事务，雅里斯含笑看向弟弟。 “今天的第一餐，你想吃什么？” “哥哥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那不行……我一向吃得很少……” 雅里斯想了一下，吩咐道：“第一餐按我的饮食喜好准备两份，吕西安那份另加烤肉和水果挞各一份。” “是。” 凯利尔退出卧室。 不多时，仆人们将软烂的浓汤、切成小块的新鲜水果，滑嫩的炖蛋羹以及额外要求的满满一盘滋滋冒油的烤肉和表面堆满美味浆果的水果挞送进起居室，分别摆在两位主人面前。 “哥哥你每天只吃这么点，难怪身体那么差。” 萧云无语地看着摆在雅里斯面前的明显比供自己使用的餐具小一个尺码的餐盘。 “我也想多吃点东西，让自己有足够的体力，但是吃不下……怎么努力都吃不下……” 雅里斯无奈地说着，在弟弟和仆人的共同监督下勉强将食物吃完。 凯利尔此时前来复命。 “殿下——” “嗯？” “陛下已经抵达小爱神宫。” “哦。” “他听说您受了惊吓，正躺床上发高烧，有意进入卧室探望。” “尤利西斯没有阻拦他？” “首相阁下试图劝阻，但是陛下态度很坚决。” “那就……” 雅里斯抬眸：“告诉埃德蒙，按照莫斯医生为我制定的疗养方案，我现在得去浴室接受全身热敷按摩，沐浴结束后才能和他见面。” “是。” “如果他依然要求立刻见到我——” 雅里斯想了一下，补充道：“就把王都派来加强小爱神宫的警备的骑士突然变成怪物袭击吕西安的事情告诉他。” “哥哥，你这是……” 【要和他正面开战吗？】 萧云担忧地握住雅里斯的手。 【埃德蒙坚持现在就和我见面，因为他一向喜欢看他人受折磨，而祂则想确认昨天的事情是否让我感到愤怒和恐惧。现在我主动质问他们，反而会让他们心情愉悦，暂停对我的紧逼。】 【他们怎么能……】 【埃德蒙本就有成为暴君的潜质，至于祂……在祂的认知里，恐吓是真诚的示爱……】 【呃……】 萧云一阵反胃恶心。 他紧紧握住雅里斯的手，郑重宣告。 【我和你一起去见祂，有我和我身体里的东西在，祂不敢太过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男主和哥哥一起气反派~龙帝&皇帝：气死我了！！我要杀人！！【旁观者：他们（男主和哥哥）站在一起对我眼睛很友好~】 感谢读者“林鹿”灌溉营养液~ 第73章 生日篇：失控的前兆 下午一点的钟声敲响，聚集在市区中心广场的市民代表们陆续登上五彩缤纷的花车，在热情的市民和观光客的欢呼声中，挥舞着彩带，离开市区中心广场。 他们将用一下午的时间绕行城市，点燃欢乐的气氛，并在天黑前抵达小爱神宫，为他们敬爱的神圣大公以及所有为参加生日宴而赶来的贵族们献上他们精心准备的节目和惊喜礼物。 然而，皇帝的到来打乱了包括花车游行在内的几乎所有庆祝活动的节拍。 多处要道被随皇帝抵达玛迦的皇家骑士团的骑士们强行封锁，花车队伍被迫一再绕行。 数日前已经通过检查、在休息区兴奋等待晚宴开始的专业艺人们被粗暴地带进小房间，强制搜身，有多位艺人的随身乐器甚至被现场毁坏，因为负责检查工作的皇家近卫队成员怀疑乐器有夹层。 “一切都是为了皇帝陛下和大公的安全！” “昨天傍晚，巡逻的骑士队在莉莉娅湖边的小树林里遭到袭击！” “我们不会让任何危险份子有机会近距离接触陛下！” “……” 皇帝的骑士们振振有词。 然而玛迦市民都知道皇帝对大公充满阴暗的想法，大公不堪忍受皇帝的骚扰，返回充满童年美好记忆的玛迦城隐居，皇帝却不依不饶，不久前还打着关心的名义派出一队皇家骑士绕小爱神宫巡逻，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为什么我们必须忍受暴君的统治？） （想到殿下接下来几天都会被皇帝骚扰，我的心也跟着疼痛起来。） （本该是快乐的生日宴，现在却……） 就这样，晴朗的玛迦城蒙上了名为“埃德蒙三世”的阴影，尽管每个人都努力表现出符合节日气氛的兴高采烈，但在热闹的表象下，涌动着各种各样的顾虑和不安。 …… …… 沐浴过后，身心放松的雅里斯靠在沙发上，听窗外隐约传来的女人和孩子们的欢笑声、小鸟擦过防护网惊起的铃铛声、晚上登台演出的艺人们的排练演奏声…… “这充满生命气息的声音……真是太美好了……” 雅里斯轻声嘀咕。 萧云闻言，却露出担忧神色：“待会——” “不用担心。” 雅里斯温柔地笑着，伸出纤细的手，轻抚弟弟的脸颊：“祂很可怕，但是我有你。” “我也有你。” 萧云低头，亲了亲白皙的额头。 然后—— “神圣伟大的太阳帝国皇帝、备受国民尊敬爱戴的埃德蒙三世陛下——驾到——” 伴随礼仪官高亢的声音，典雅肃穆的大门缓缓打开，穿着厚重的紫色正装的埃德蒙在首相尤利西斯等人的簇拥下，傲慢地走进房间，出现在两人面前。 “好久不见了，我亲爱的表弟。” “是啊，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雅里斯起身，露出标志性的带着一点蔑视的冰冷但又显得很得体很礼貌的讽刺笑容。 埃德蒙眯起眼睛，用仿佛商人衡量货物价值的严苛眼神审视着雅里斯，嘴角逐渐发出低沉的叹息。 “一段时间没见，你变得比以前更漂亮了——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那时的我惊讶到险些失态……我从小知道我有一位非常美丽的表弟，也从母后、侍从口中听过与你有关的很多故事。但在正式见面以前，我一直觉得男人的美丽只能用英俊来形容……而你……” “你的美显然和男性的英俊无关，却也不会让人认定你是个女人……你拥有超脱性别甚至人类这个族群的美……我因此时常怀疑你究竟是什么？是男人还是女人？是人类还是某种未知的类人生命？” “谢谢你的夸赞。” 雅里斯仿佛完全没觉察到埃德蒙的异常般请他坐上特意为他准备的高大精致的椅子，自己坐回沙发。 萧云站在沙发后，一只手搭着靠背，指尖触及兄长。 【刚才那些话……】 【是埃德蒙的真心话，也是祂在说话。】 【那我们岂不是……】 【没关系，我知道怎么应对。】 “——埃德蒙，我很抱歉，但我没想到几个月没见，你的变化会这么大。” 雅里斯盯着埃德蒙，若有所思地说道：“你看起来像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都瘦得好像骷髅，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身上能发生什么？” 埃德蒙露出古怪的笑容：“自从你离开王都，我每天都在想你，对你的思念抽干了我的精血，让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糟糕。” “哦？” “最近半年，我时常陷入奇怪的梦境……在梦里，我会用鞭子、用匕首、用烧红的针摧残你的身体，折断你本就纤细脆弱的四肢，在你光滑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条条血痕，还会给你灌下剧毒的药物，让你骄傲的喉咙再也无法说出嘲讽的话语……” “但即便是最残暴最扭曲的梦，我也不曾在你漂亮的脸上留下一丝伤痕……而且，每次对你做完这些，我都会为你擦干身上的血，包好伤口，帮你穿上我精心挑选的美丽衣服，把你打扮成精致的人偶，小心地放在柔软的床上……” “我不知道这些梦究竟意味着什么，是我内心的欲望还是……幸运的是，虽然梦中的我每次都能从失控的暴虐中获得快乐，醒来后的我依然会清楚地意识到这些行为是错误的，我不能让梦中的邪恶变成现实……” 说到这里，埃德蒙突然咧嘴一笑，仿佛名为“埃德蒙”的皮被突然撕下，露出了藏在这张面孔下的另一个灵魂。 “他”抽动嘴唇，发出嘲弄的声音。 “我被内心的欲望折磨，身体日益枯萎……唯一能救我的是你……只要你回到王都，陪在我身边，我就能恢复正常，重新长出血肉……再次成为贵妇们爱慕的美男子……” “所以你把怪物伪装成骑士送到小爱神宫？” 雅里斯严肃地问道。 埃德蒙的眼睛顿时变得空洞无神，嘴巴机械地张开，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雅里斯，你、你说什么！你遭到了袭击？有怪物伪装成我的骑士出现在小爱神宫？” 【他的脑子还正常吗？】 感觉异常诡异的萧云忍不住问雅里斯。 【看样子，埃德蒙的情况比我们的预想更加复杂……】 【你的意思是——】 【埃德蒙可能并没有完全接纳祂的意识，而祂似乎也只把埃德蒙当成一个有趣的傀儡。】 【那……】 “——雅里斯，我很抱歉，因为我的疏忽，让你和吕西安受到这么严重的惊吓。还好你没有受伤。” 埃德蒙语气怪异地重复道：“是的……哪怕是梦中的另一个我也不忍心让你如艺术品般的美丽脸庞出现疤痕，宁可把你的脑袋砍下来放在黄金盘子里欣赏。” “……陛下，你该回去吃药了。” 尤利西斯忍不住小声提醒。 “——好吧，我承认我最近不太正常，经常说一些自己都觉得奇怪的话，所以我把国政交给尤利西斯和御前大臣们，每晚睡觉前都会吃医生为我准备的药物……” 埃德蒙露出很难被称为正常的微笑表情：“我对我信任的人通常毫无戒心，从不怀疑他们会在给我的药里加不好的东西……” “你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埃德蒙。” “为了让大家放心，我现在就去吃药……我一定会在今晚的生日宴开始前恢复正常……” 神经叨叨地说着，埃德蒙站了起来， “那么——我们晚上见。” “晚上再见，陛下。” …… 埃德蒙离开大厅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空气中都弥漫着沉重、压抑的寂静。 人们一言不发，甚至一动不动。 时间在沉默中无声流逝，不知过了多久—— “哥哥，埃德蒙……” 萧云缓缓出声：“现在的埃德蒙，究竟算活人还是鬼魂？” “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 雅里斯低哑地说道：“根据埃德蒙的自述，祂应该是通过梦境逐渐侵入埃德蒙体内，发展到现在，祂已经随时可以取代他的意识、接管他的身体……埃德蒙却对沦为傀儡这件事感到懵懂恍惚，坚信祂是内心深处的邪恶欲望的化身……” “当然，埃德蒙的话不一定就是真相，毕竟，人类有撒谎美化自己的本能。”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做好最坏的打算。” 雅里斯柔声细气地说道，眼神无比坚定。 看着身形纤细单薄如少女却散发出堪比军神的凛然气质的雅里斯，萧云心中掠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雅里斯，你是否早在和龙帝的那次意外接触时就看到了血腥绝望的未来，也预感到埃德蒙会因为内心的邪恶投靠黑暗，所以才会强迫吕西安学习他不喜欢的军事和政治？） （吕西安不堪学业重负离家出走后，你一边孤独地对抗着龙帝，一边拉拢把你当成需要拯救的公主的凯鲁沙、扶持有成为国王潜质的阿方索、召集崇拜你的年轻学者们、和‘暗夜导师’他们相互利用……） （以你的聪慧敏锐，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没有发现我不是原来的吕西安……或许，你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但是你……） （迄今为止，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拯救西大陆，阻止可怕的未来……所以你总是那么憔悴、那么悲伤……） …… …… 傍晚时分，生日宴正式开始。 安装在爱神花园的所有魔道照明工具都被点亮，数以百计的光源通过设置在光源附近的用于折射和闪烁的镜子，让本就美丽的爱神花园几乎成为光的漩涡、人间的天国。 有幸参加宴会的上千名玛迦市民穿着节日的盛装，兴高采烈地穿行在四季如锦的花园中。 ——皇帝的突然来访打乱了原定的生日宴流程，身为平民的他们被禁止进入奢华光辉的黄金大厅近距离接触出席生日宴的帝国贵族们，但慷慨的大公殿下依然为大家准备了足够多的酒水和美食，并安排上百名民间艺人在花园表演歌舞。 小爱神宫的厨师们使出浑身解数，确保食物供应源源不断：肥美的烤鸡、烤猪、烤牛排眨眼间就被分割殆尽；新鲜出炉的蛋糕和面包还冒着热气已经进入大家的胃袋；蜂蜜酒、果酒、麦酒、各类冰镇果汁全都像水一样滔滔流入口中；鲜花果冻、肉馅饼、水果挞、甜糕、水晶糖…… 人们像从来没吃过好东西一样拿着盘子排着队在提供不同品类的食物帐篷前移动，满脸红光，笑声连连。 当然，他们作为市民代表参加今日的盛宴也并不只是为了吃喝。 毫无顾忌地享受完美食后，人们围着临时搭建的数十个小舞台尽情欣赏艺人们的歌舞表演，不断发出喝彩和掌声，等待月亮升起的神圣时刻。 …… …… “不愧是拥有五千年历史的神圣家族，一场普通的生日宴都能消耗足够提供一个小镇所有人一整年吃喝的巨额财富。” 阳台上，吃过药后精神状态恢复正常的埃德蒙看着花园里流动的人群，发出苛刻的评价。 “但是大家都很开心，”雅里斯笑着说道，“生日就应该让所有人都开心，不是吗？” “……你在讽刺我？” “相反，我希望你今晚也能开心。” “呵！” 埃德蒙从侍从手中接过酒，阴森森地说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皇帝，皇帝需要民众的畏惧胜过拥护爱戴。只有当所有人都畏惧我的时候，他们才会服从我。” “将弓弦拉伸到极致或许能发出前所未有的犀利之箭，但更可能发生的事情是弓弦崩断，利箭坠地。” “雅里斯，你为什么总是把温柔交给这些根本不配得到你的温柔的人？” 埃德蒙眯起眼，锐利地盯着雅里斯。 “他们既短视又健忘，现在齐声鼓掌庆祝你的慷慨仁慈，但如果我宣布你勾结‘僭王’阿方索、出卖太阳帝国的利益、甚至试图发动叛乱危及帝国的和平，即便没有真凭实据，他们也会因为害怕被波及而主动和你划清界限，并在你的死讯传来时发出真心的欢呼。” “嗯，你说的这种情况确实有可能发生……” 雅里斯轻飘飘地说道：“然而我并没有勾结阿方索，也没有背弃帝国。至于你最担心的叛乱——我的身体如此虚弱，怎么发动叛乱、危及帝国和平？” “你很虚弱，可你有个强壮健康的弟弟。” 埃德蒙的声音突然高亢，眼睛恶狠狠地看着站在雅里斯身后的萧云。 “吕西安，听说你在高拉受到民众的广泛拥戴？” “高拉地区环境恶劣，人民生活困苦，我只要稍微做点事情就能获得领民们的一致拥护。” “你在暗示帝国委派去高拉的五个边境伯爵都没有做事？” “他们是军事伯爵，职责是抵御蛮族和盗贼，保护喀斯河航道通畅，并不兼职领主的治理工作。” “……你果然在嘲笑我。” 埃德蒙眼神闪烁，慢慢说：“其实，我原本打算秘密处决你。” “为什么？” 萧云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讶。 雅里斯的表情也很平静：“你那么没有安全感？” “如果你是一个至今没有继承人的皇帝，并且一向不受国民欢迎，面对一个比你年轻、比你受欢迎、比你有能力还拥有胜过皇家的高贵血统的人，你会不会感到心烦意乱，甚至想杀了他以防万一？” “如果我是皇帝……” “你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杀了威胁你的年轻人，或者放逐他，对不对？” 埃德蒙追问，眼神充满凶残。 “……如果我是皇帝，我绝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 埃德蒙怀疑地看着萧云：“为什么既不杀他也不放逐他？” “因为人类早已脱离了在一对一的决斗中打败上任首领就能成为族群新头领的野蛮时代，如果皇帝失去他的皇冠，必定是因为他做了连他最亲近的人都无法接受的恶劣事情，而不是因为他的国内出现了比他年轻、比他强壮、比他有能力的挑战者。” “哦？” 埃德蒙再次露出奇怪的眼神：“你们兄弟的想法真奇怪，居然都觉得皇帝被赶下皇位，有错的是皇帝不是篡位的僭王？” “尤拉皇朝的开国皇帝也曾经是一位篡位者，确切地说，太阳帝国历史上几乎所有的皇朝开创者都是篡位者。” 雅里斯微笑着说道：“三千年前，神圣王室正式放弃王权，退为世袭大祭司的神圣家族——埃德蒙，你觉得他们做这个决定是出于自愿吗？” “——你想说什么！你连自己的先祖也要批评吗？” “我一向喜欢站在历史学者的角度评价过去发生的事情。” “好吧！” 埃德蒙嘟囔着，返回灯火辉煌的黄金大厅。 “你的生日宴即将正式开始，别让大家久等了！公主殿下！” 闻言，雅里斯的面色顿时严肃：“他……” “别担心，我在你身边。今天晚上，我会像影子一样紧跟着你，保护你。” 萧云坚定地说着。 两人手牵手，走进飘荡着怡人甜香的宴会。 音乐声顿时停止。 贵族们有序排列成队，站在红毯的两旁，目光炯炯地看着今晚的主角， 队伍的尽头，埃德蒙披上白色镶边的紫色大斗篷站在御座前，苍白的脸庞几乎要被头上的大皇冠压垮，身旁两名侍从分别捧着权杖和宝球。 “我很荣幸，能够在我亲爱的表弟的生日宴上亲手为他戴上我精心准备的礼物。” 随着这句简短的宣言，又一名侍从上前，手中捧着一个紫色盒子，盒子上躺着一串隆重华贵的项链，项链由二十多朵用橙色火焰珠充当花蕊、黄金镶嵌宝石制成花瓣的大小不一的罗莎玛丽错落搭配而成。 “我亲爱的表弟从小体弱多病，每逢气候变化或是身心受惊，就会不受控制地发高烧，有时甚至连续几天昏迷不醒。所以我为他准备了这串独一无二的火焰珠项链。传说火焰珠是月亮神被太阳神侵犯时流下的融入了太阳精华的贞洁鲜血，同时具备太阳的火热和月亮的温柔。” “……表哥你费心了。” 雅里斯不为所动地说着，在埃德蒙拿起项链为他戴上的时候主动微微昂起纤细的下巴。 “雅里斯，你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存在。” “埃德蒙”擦着耳朵说道。 “你也一样不是这个星球的生物。” 雅里斯含笑低声回敬。 在场的贵族们看到这一幕，吓得心跳都差点停止。 雅里斯却在埃德蒙为自己戴好项链后微笑着后退两步，与身旁的弟弟交换了一眼眼神，缓缓举起右手：“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确实是个很特别的日子。” 埃德蒙的声音好像牙疼发作。 雅里斯不理他，向宾客们宣布：“依照惯例，我应当邀请现场的一位淑女跳舞，作为舞会的正式开场，可惜昨天发生一些意外，导致我至今高烧未退，只能在弟弟吕西安的协助下，为大家唱一首歌，请大家充分享受今夜的欢愉。” “万岁！万岁！” 人们举起酒杯发出欢呼，随即自觉地分成两排，将舞池完全空出。 兄弟二人缓步走进众人的目光中央。 …… “……我们相信终有一天 锁链会被勇气击碎，真爱重获自由 被否定的梦想大放异彩 相爱的人不必再隐藏彼此的爱意 我们相信终有一天 我们会迎来我们的光，生命中最值得我们珍惜的光 爱终将穿越荆棘和泪水， 让我们坚定不移地去承受一切 我们相信，我们一定能够渡过难关 就像我们熬过的每一场狂风暴雨 终有一天，我们会创造一个只属于我们的世界 一个崭新的、只为你我闪耀的新世界……” 在吕西安的流畅演奏下，雅里斯唱出如月光下的清泉般透明纯净的音符。 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喧闹的花园也很快静下来。 人们——不论是黄金大厅的贵族还是爱神花园的平民——全部如石像般一动不动，睁大眼睛，认真专注地倾听。 ——他们当中或许有部分人是出于礼貌和恭维才做出陶醉姿态，但更多人却是真心沉醉在歌声中。 毕竟，即便以专业歌唱的角度评价，雅里斯的歌声也堪称圆润华丽、犹如天籁，何况他还拥有绝世的美貌、五千年的荣耀和财富这类让人眼花缭乱的点缀。 事实上，无数人曾公开表示，如果殿下对自己有意思，即便代价是触怒神灵，他们也要舍弃现在的爱人，成为他的情人。 可惜，哪怕他们像求偶季的雄鸟一样努力挺起胸膛、张扬身上的羽毛，雅里斯对他们依旧毫无兴趣。 此刻，专注演唱的他时不时低头与身旁为自己伴奏的弟弟眉眼交流，亲昵得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埃德蒙站在御座前绝望地注视着，眼中带着无法压抑的怀疑、失望和愤怒……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埃德蒙目前是有点san值快清空又没有完全清空的神经病状态。 注2：歌词改自《罗密欧与朱丽叶》（1968年版）主题曲《The time for us（我们的时光）》，这首曲子也是打雷姐代表作《Old Money》的灵感之源。 注3：火焰珠又名美乐珠、龙珠，是海螺珠中最珍稀罕见的一种，颜色有橙红色、橙黄色、黄褐色、白色，质感接近陶瓷，内部纹路像金色的火焰又像流动的岩浆。 海螺珠都无法人工养殖且产量极低，每一颗达到珠宝级别的海螺珠都比宝石更加珍贵，而美乐珠的产量比孔克珠更低，黄金、宝石都只能拿来给它做陪衬。 PS：现实中美乐珠生长在椰子涡螺体内，椰子涡螺主要生活在东南亚和印度洋、太平洋海域，也就是东方，加上美乐珠别名龙珠，所以设定龙帝送火焰珠（龙珠）项链给哥哥。 给大家发一些留言红包，么么哒~ 第74章 生日篇：温馨的夜晚 歌曲袅袅结束，雅里斯在弟弟的陪同下缓步走出黄金大厅，在月亮升到天空正中位置的午夜，披着湖光与月光，站在阳台上，对花园里充满期待的玛迦市民们微笑地说道： “你们来参加我的生日宴，我感到非常荣幸。” “大公殿下万岁！神圣家族万岁！” “我们也感到非常荣幸！” “万岁！万岁！” “……” 花园里，人们发出兴奋地欢呼。 接着，人群移动，挤出一片空地，二十多名穿着沿海服饰的女性走了出来。 为了今天晚上的表演，女人们用五颜六色的鲜花装饰头发，额头点上唇膏的红色，眼睛周围涂着闪光材料磨成的细粉，合体的衣服勾勒曼妙的身材，腰肢和脚踝缠着清脆的铃铛，手中拿着乐器。 四周再次安静。 为首的丽莎仰头看着雅里斯身旁的萧云，眼中充满泪水。 “以前，我们被关在库库奇亚的花街，不听话就会被鞭打、被威胁卖去低等娼馆……但是现在，因为缔造奇迹的‘花街圣人’，我们重获自由，再也不用担心被人强迫做不愿意做的事情……所有人都对我们很友好，没有人会辱骂我们、殴打我们……” “谢谢你！吕西安公子！谢谢你，雅里斯殿下！是你们让我们得到新生！” “谢谢……谢谢……” 哽咽中，丽莎举起乐铃。 “多年来，我们为了取悦客人，挤出笑容表演歌舞。但是今天，我们在这里唱歌、跳舞，却是为了表达内心的感谢和快乐！” 其他人也都举起手鼓、摇铃，在叮当的音乐中，在飞扬的裙摆中，献上极具异域风情的热情舞蹈。 高处看去，每个人都如鲜花般恣意绽放，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围绕她们的玛迦市民们也被女人们的快乐情绪感染，跟着手舞足蹈起来。 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雅里斯低声对弟弟说道：“……这支舞虽然是她们为我的生日准备的节目，但在我眼中，它是你为我准备的特别节目。” “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这就是吕西安为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吗！” 埃德蒙的声音突兀响起，打断两人的交谈。 雅里斯回头，看到埃德蒙身后跟着两个身材高大、肌肉发达、皮肤黝黑的男人。 “他们是……” “我挑了两个体型和长相都类似凯鲁沙的男人，作为额外的礼物送给你。” 埃德蒙的语调让萧云感觉微妙。 【哥哥，祂为什么突然提起凯鲁沙……难道说……】 【不要慌，保持镇定。】 雅里斯露出标志性的微笑，指着右边的男人说：“他的长相确实容易让人想起凯鲁沙，但仔细看过以后就会觉得凯鲁沙和他完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凯鲁沙是个坚强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很坚强，但在他的眼中，我看不到同样的坚强。” “哦。原来是这样……雅里斯，你是个挑剔的人，哪怕只是一点点的不像，都无法让你的心产生动摇。” “为什么我的心必须为凯鲁沙动摇？” “他……” “他是我的好朋友，但类似的朋友，我还有很多。” “好吧，被宠坏的公主殿下！” 埃德蒙转身离开。 雅里斯继续和弟弟看市民代表们为今夜准备的表演节目。 …… …… 就这样，在这个美丽月夜，玛迦市民们怀着无与伦比的热情和感动，在市长的带领下，满面通红地排着队，向走出大厅、走到他们中间的神圣大公兄弟献上他们的礼物。 比起贵族献上的堆放在黄金大厅的各类珍宝，平民们准备的礼物可谓是寒酸至极，但不管对方送上的礼物多么粗糙又多么不起眼，雅里斯都会露出温柔的微笑，让对方确信今天是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谢谢你为我准备这么珍贵的礼物。” “能够收到你的礼物，我感到无比高兴。” “这枚精致的鱼骨胸针让我想起十岁时的一件趣事。” “愿我们所有人都永远和今天一样幸福快乐。” “……” 天快亮的时候，队伍终于接近尾声。 担心兄长因为彻夜不休而体力不支的萧云看着队伍的尽头，露出忧郁神色。 【你在担心什么？】 【我怕你宴会刚结束就倒下……】 【没关系，如果真的坚持不住，我会倒在你身上，让你扶着我。】 雅里斯微笑着看着弟弟。 周围的人看到他们兄弟如此亲密融洽，也都笑了。 “——虽然经历了种种意外和波折，但你们终究还是恢复了血亲间应有的和谐相爱，站在一起的时候像一对恩爱多年的模范夫妇。” 玛丽娜一边擦眼泪一边感慨。 身旁的米凯尔连连点头。 “……既然大家都觉得我应该回去休息，那大厅里的人就交给你们接待吧。” 雅里斯笑着说道：“我需要回房躺下。” “是啊，哥哥已经很累了。” 萧云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双手做好准备，确保兄长突然倒下时能靠入自己怀中。 “没关系，我没有你们想得那么虚弱……” 雅里斯微笑着说道，向聚集在花园里的人们点点头，随即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由自己最信任的兄弟护送离开。 …… …… 小爱神宫作为历代神圣大公的精神寄托之地，既有摆满艺术珍品的金碧辉煌的大厅，也有硕果累累的果树和不知名小花错落分布的充满家庭温馨的庭院。 此刻，花园中央的一棵大果树下，训练有素的仆人们端来主人们喜爱的饮料和各类小食，摆满白色的下午茶桌。 雅里斯悠闲地躺在沙发上，慵懒地看着满桌的食物。 “你看起来像个成天哀叹自己食欲不振的贵妇。” 萧云无奈地笑着，用表面描绘花鸟风月的来自东大陆的精致瓷器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饮料——虽然这个世界的茶饮料和记忆中的华夏茶叶的味道有较大差别。 “昨天一整晚都没睡，上午又因为埃德蒙突然把你叫过去，让我完全无法再次入睡……” 雅里斯苦闷地抬起眼皮：“我的睡眠问题一向糟糕，但如果你陪在我身边，我会很轻易睡着。” “开心点，今晚的庆祝活动结束后，我们就能送走埃德蒙，然后——明天晚上和后天一整天，我都会陪伴你。” “真的吗？” 雅里斯的眼中有了光。 “当然是真的。” 萧云爽快地说着，然后假装不经意地把自己搭配好的食物放在雅里斯的盘子里。 早在王都时，他就发现雅里斯内心住着一个挑剔任性的小公主，不仅不喜欢在正常的用餐时间进食，对他人精心准备的餐点也总是兴致乏乏，但如果在餐点以外的时间将看起来不像正餐的食物放进他的盘子，他却会欣然接受。 （……“暗夜导师”是个老狗，但他给哥哥取的“公主殿下”的外号确实非常合适。） “吕西安，你在想什么？为什么嘴边突然露出笑容？” “呃……我在想……埃德蒙今晚看到我为哥哥准备的四件生日礼物时，他的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萧云灵机一动，将话题扯到埃德蒙身上。 “不管他露出什么样的表情，肯定都是类似痛苦的表情。” 雅里斯心情极好地说道。 “其实，比起连续三天的聚集了包括皇帝在内几乎所有大贵族的豪华生日宴，我更希望和喜欢的人聚在一起庆祝生日，享受宁静温馨的夜晚。” “我也是这样想的。” 萧云深表赞同。 不夸张地说，埃德蒙的到来把几乎所有宾客的心情都搞坏了。 “可惜……生日宴过后，你会再次离开我……” 雅里斯沮丧地叹息着，将弟弟放入自己盘中的食物弄成小块，送进嘴里。 “我一直都期望你能永远陪在我身边，但是……” “此刻的分别是为了以后更长久的相守。” 萧云诚恳地说道：“对我而言，世间没有比你更重要、更昂贵的东西。” “我明白了，如今的一切都是命运对我们的考验。” 雅里斯笑了起来。 这时，一位魔道士从暗处走出。 “主人——” “什么事情？” “‘暗夜导师’请求和您通话。” “他？” 雅里斯和萧云互看一眼，笑着说：“没关系，把水晶镜搬过来吧。” …… “——啊，公主殿下，今天的你变得更加美丽了。” “暗夜导师”布满污垢般的皱纹的老脸理直气壮地出现在水晶镜中，恭维完雅里斯，立刻看向雅里斯身边的萧云。 “公子也越来越容光焕发了，果然，幸福才是最好的美丽秘籍。” “谢谢你的恭维，虽然你突然对我们说这样的话，让我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回答。” 萧云试图表现平静。 “但是你也必须承认你们拥有美丽的容貌，熬夜没有在你们脸上留下任何痕迹，皮肤依旧那么光滑，嘴唇泛着珊瑚的颜色，眼睛和天空一样明亮——我的意思是，公主殿下的眼睛像深邃的夜空，公子的眼睛则是湛蓝的晴空。” “——说正事！” 萧云忍不住打断“暗夜导师”的絮絮叨叨。 “正事就是——公主殿下，生日快乐。” “暗夜导师”装模作样地说道：“愿你的心和你的外表一样美丽优雅。” “非常感谢你的祝福。” 雅里斯平静地看着“暗夜导师”：“如果你特意赶来只为和我说一句‘生日快乐’——” “——我还带来了一个可能和西大陆命运息息相关的消息，作为献给公主殿下的生日礼物。” “什么消息？” “和祂有关吗？” 雅里斯和萧云同时说道。 看到自己的发言成功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暗夜导师”露出得意的笑容：“这个消息价值不菲，我可不能……” “你想卖高价？” “不不不！我虽然是个野心勃勃的黑魔道师，但对于世俗的财富并无兴趣。” “那你想得到什么？” “我想知道……” “暗夜导师”抬起像沙皮狗的脸一样厚重堆叠的眼皮：“我想知道你们准备怎么应对祂，以及——我能否从中得到好处？” “这点取决于你提供给我们的情报是否足够有价值。” “好吧……” “暗夜导师”摇头晃脑地说道：“大约三天前，我和罗米拉来到死亡大沙漠的永恒帝国首都遗址附近，意外捡到了快死掉的凯鲁沙，他失去了记忆，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糟糕。” “那他——” 萧云喊道：“他出了什么事？现在在哪里？” “他现在和罗米拉在一起，”“暗夜导师”补充说道，“罗米拉是个贪吃的魅魔，但他绝不会因为我不在就主动勾引凯鲁沙。” “为什么？” “因为凯鲁沙不仅病得很重，他的身体还持续不断地散发出人类的眼睛看不见的有毒的东西——这个时代的我们称这种东西为‘瘴气’，但在永恒帝国时代，它被称为‘辐射’！” “辐射？！” （这个世界真的发生过远古核战争！） 萧云激动得险些跳起来。 雅里斯及时按住弟弟。 【不要激动，以防掉进“暗夜导师”的圈套。】 【明白。】 “——他现在还好吗？嗯……你特意跑到玛迦找我们，说明他目前至少还活得不错，并且他即便失忆也不愿信任你，你无法从他身上获取有效信息……” “公主殿下果然不管什么时候都拥有理智到仿佛失去人性的冷静。” “暗夜导师”严肃地说道：“捡到凯鲁沙后，我仔细检查了他的身体，发现他身上不仅有致死量的辐射，还有‘死亡贤者’的白魔道，由此合理推测，是‘死亡贤者’的白魔道让他侥幸生还。” “但是，早在千年前就隐居死亡大沙漠深处不再和外界发生任何接触的‘死亡贤者’为什么会突然出手拯救一个探索首都遗址的普通人类，并将携带致死量辐射的他安全送出？如果捡到凯鲁沙的人不是我而是途径死亡大沙漠的商队……他们和他们的货物都将因此染上‘辐射’，并把‘辐射’带回文明社会，造成无法想象的灾难！” “暗夜导师”语调夸张地说着，眼睛因兴奋而闪闪发光。 “……你似乎非常渴望通过凯鲁沙把‘辐射’扩散到人群密集区？” 萧云揶揄“暗夜导师”。 “暗夜导师”坦率地点了点头：“如果我能治‘辐射病’，我确实会这么做。” “啊，果然……” “所以你没有办法治疗凯鲁沙的‘辐射病’，也无法取得失忆的凯鲁沙的信任，准备把对你而言毫无用处的他送还给我们，让我们帮你找出‘死亡贤者’出手救凯鲁沙的真实意图？” “——事实上，我怀疑真正的‘死亡贤者’已经人如其名地回归死亡，如今以‘死亡贤者’之名居住在永恒帝国首都遗址附近的是祂扶持的假货。” “暗夜导师”阴森森地说道：“这段话听起来很荒唐，但以祂的强大以及祂对西大陆和公主殿下的强烈欲望，我觉得我的推测至少在逻辑上是合理的。” “这个……” 雅里斯微微顿了一下，握住弟弟的手：“晚上的宴会即将开始，我们明后天给你答复。” “当然，这件事关系重大，你们需要谨慎而反复的考虑。” “暗夜导师”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随后，水晶镜暗下，和“暗夜导师”的通话暂时结束。 …… “——弟弟，他的话，你怎么看？” “他明显居心不良，但是我们……我考虑把凯鲁沙接去高拉养病，高拉密林有永恒帝国遗址，或许那里能找到治疗‘辐射病’的办法，而且高拉和死亡大沙漠、蒙格利斯都有接壤，真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也能及时送他回蒙格利斯。” “你果然也感应到未来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了。” 雅里斯苦笑着嘟囔道：“我脚下那座完全用怨恨和死亡堆成的山正在躁动不安，死者散发出可怕的气味，痴迷过往的鬼魂们也越来越令人毛骨悚然……它们大概已经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才闹得如此厉害……但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可能地稳定进食、休息，我必须保持足够的体力应对未来可能发生的灾难……” “我能为你做什么？” “我需要你加快成长，白骨和亡灵只有暴露在阳光下才会融化崩解，随风消散。” 雅里斯依靠着弟弟的臂弯，感慨地说道：“某种意义上讲，我们的文明至今还活着本就是一个奇迹，但是这一次……经历过这一次的事情后，我们的世界或许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未来会……” “未来会很危险，但未来也充满希望。” 轻声嘀咕着，雅里斯缓缓起身：“晚宴即将开始，我们回房换礼服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注：乐铃是一种类似神乐铃的手持乐器，用于辅助舞蹈。 这个小说的世界观是个大杂烩，类似FF那种，虽然直观表现为中世纪，实际有失落的远古高科技有古代魔法文明遗迹有神灵有基因工程有外星生物…… 下一章，反派他们又要被现场打脸啪啪啪了~ 感谢读者“有相无相”、“麟祀”、“是明空喵”、“短歌长谣”、“林鹿”灌溉营养液~ 给大家发留言红包，么么哒~ 第75章 生日篇：最昂贵的礼物 萧云走进黄金大厅时，宴会已经开始。 衣着华丽的贵族们穿行在流光溢彩的宫殿里，到处都飘荡着男人女人的轻薄笑语和沁人心扉的花果甜香。 但即便整个宴会都被精心修饰的美丽充满，最引人注目的依然是雅里斯。 被爱慕者偷偷冠以“爱神的私生子”称号的他即便穿着素雅的白色服饰依然美得好像从海洋的泡沫中诞生的美神，而如夜色般闪闪发光的黑色长发则为他的纯白添加了一抹妖娆华丽的魔性。 应邀出席的贵族们用各种角度观察他，感叹如果不是大公这般美丽优雅的人，如此素雅随意的穿着必定会成为全场的笑柄。 议论这些的时候，人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掠过了坐在大公身旁的皇帝——埃德蒙的服饰品味本就沉闷，近来又因为不明原因身形变得像骷髅一样憔悴、枯瘦，散发阴郁气息，连审美包容的人都很难对这样的皇帝露出笑容。 埃德蒙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看到萧云进入会场，立刻站起身：“吕西安！” 刹那间，人群安静下来——大家或多或少都已觉察到皇帝对大公的心思，也看出皇帝一贯将大公最亲近的弟弟视为仇敌。 何况，吕西安今日的着装恰好和兄长形成鲜明的对比。 深棕色的头发上戴着有宝石和蓬松白色羽毛装饰的黑色软帽，半脸被金色镶边的黑色丝绒面具遮住，露出笔直如雕塑的鼻子、优雅精致的嘴唇、线条流畅的下巴，带短披风装饰的军服式礼服也是纯黑颜色，表面有金色刺绣和宝石点缀，搭配长靴与剑，显得既神秘又英武，仿佛只存在于梦中的危险情人。 “你看起来像极了保护月亮公主的黑夜骑士。” 埃德蒙闷闷不乐地嘲讽着。 随后，他又阴阳怪气地说道：“雅里斯深爱着你，将‘高拉大侯爵’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你。今天是他的生日，你会为他献上什么作为生日礼物？” “我为今天准备了四份礼物。” 萧云昂头，大声回答。 “……四份？” 埃德蒙脸上掠过显而易见的阴郁。 “是的，四份礼物，因为我要补上离家出走的四年。” “那你为他准备的四份礼物在哪里？” 埃德蒙露出明显的挑衅意味。 萧云笑着指了指身后。 “在这里！” “这里？” 埃德蒙眯眼。 他这时才注意到吕西安身后的四名侍从手中都捧着盒子。 “——这么小的盒子里能装什么贵重物品？！不要以为雅里斯爱你，你就可以随便找东西充作生日礼物！” “我拥有堆满宫殿的珠宝，对我而言，送礼物的人的心意比礼物的价值更重要！” “雅里斯，你——” 埃德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萧云灿烂笑道：“陛下送给哥哥的火焰珠项链或许是举世无双的珍贵之物，但我为今日准备的每一件礼物的价值都在火焰珠项链之上。” “哦？” 埃德蒙眯起眼睛：“你究竟准备了什么，竟敢扬言礼物的价值胜过火焰珠项链！” 萧云转身，打开第一个盒子。 “第一份礼物，一叠纸。” “纸？” “对现场每个人而言，纸都不是昂贵的东西，但是——我为哥哥准备的这叠纸是用破布、渔网、麦秸、树皮做成的。” “你竟然送一叠垃圾做成的纸还觉得它的价值胜过——” “——吕西安！” 雅里斯打断埃德蒙。 他因为弟弟的礼物激动站起，眼睛闪闪发光：“你找到了有效降低成本、让更多的人用得起纸的办法？！” “我对当前主流的造纸术做了些改良。” 萧云若无其事地说道，打开第二个盒子，露出金属字符版。 “这是我为今天准备的第二件礼物，活字印刷。” “活字印刷？” 雅里斯露出兴致盎然的笑容。 “比起最原始的誊抄，传统的木刻印刷虽然能够加快书籍的制作速度，但是——每印一页就要雕一块木版，木版上有一个单词被刻错，整张木版都会作废，并且每块刻板都只能用于对应书籍的印刷制作，效率太低、太浪费。” “现在，我让工匠把组成单词的字母全部单独刻印成统一大小的金属字符版，通过字符版和空白版的有效组合，我们能迅速排出可以直接用于印刷的整页字版，出现字符错误只需要替换掉这个错误的字符，不用废掉整块版。并且所有的金属字符版都可以反复多次使用。” “嗯。” 雅里斯脸颊微微泛红：“在改良造纸术和活字印刷面前，火焰珠项链不值一提。” “你说什么？” 埃德蒙愤怒吼叫道：“这么廉价的东西，怎么可能比平均一百万个海螺才能找到一颗的火焰珠更昂贵！” “它们确实很廉价，但也是因为廉价，它们才成了比火焰珠最昂贵的礼物！” “什么意思？” “因为廉价意味着大部分人都能消费得起。” “……” 埃德蒙近乎茫然地看着雅里斯：“你、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 “西大陆有超过百分之九十五的人不识字。即便是在被誉为西大陆的文化和学术中心的光明王都，仍有接近百分之八十的下城区平民唯一能流畅书写的单词是自己的名字。是这些人天生不爱学习不想学习吗？不，大部分平民成为文盲只是因为他们读不起书也买不起纸！” “所以你你们兄弟——” “是的。” 萧云有力地说道。 他的眼睛闪闪发光，他的身上流露出改变世界的坚毅决心。 “廉价的纸张和书籍能让更多人有机会接触知识、掌握知识。” “然后呢？然后会发生什么呢！” 埃德蒙尖叫道：“底层平民一旦掌握不属于他们的知识就会妄想得到更多，给原本和平的世界带来动乱！引发战争！导致大量死亡！” “这就是你对知识的态度吗？” 雅里斯反问：“神灵不曾规定知识必须掌握在特定的某个人手中，你身为人间的皇帝，有什么资格代替神灵决定知识的所有权！” “你——” “知识是神灵赐予世界的礼物，它平等而广泛地存在于宇宙的每个角落，等待生命去发掘、去掌握。每个生灵都有资格成为知识的主人。” “……雅里斯！你终有一天会为今日的发言付出代价！” 埃德蒙愤怒地盯着雅里斯。 雅里斯不理睬他，温柔地看着弟弟：“吕西安，你接下来还准备了什么惊喜？” “这个嘛……” 萧云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这些东西—— （LA，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主人正推动整个世界向前发展，完成命运赋予你的特殊使命。] （好吧……） 吸了口气，萧云打开第三个盒子。 “这……” 站在他身旁的贵族们都惊呆了。 盒子里装着他们从未见过的金色谷物。 “这又是什么？” 埃德蒙阴阳怪气地说道：“难道是典籍中记载的来自神国的谷物？” “它是否来自神国，我不清楚，但它确实具有极高的产量和更好的抗病虫害能力。并且，它的生长周期和小麦错开，可以和小麦套种、增加土地利用率的同时，让农民收获更多的粮食，降低饥荒的发生率。” “所以你认为我是个糟糕的统治者，无法保证民众的温饱需求？” 埃德蒙脸色阴得能下雨。 “埃德蒙——” “你要帮他说话？” “不，我只是提醒你——比起尤拉皇朝刚刚开创的两百多年前，太阳帝国的户籍在编人口已经增长了两倍，新开垦的耕地面积只有百分之五十。其他国家的情况也差不多。事实上，整个西大陆，所有适宜居住、耕种的土地都已经得到充分开发。国王想获得新的土地只有两条路，或是进攻邻国，或是派遣军队进入至今被动物、植物以及神秘诡谲的妖魔们占据的蛮荒之地。” “此外，根据皇家学院的数学教授们的推测计算，西大陆将在接下来的五十年内迎来再一次的人口翻倍，除非发生席卷整个大陆、导致平民大量死亡的激烈战争。” “——你到底想说什么？” “随着文明的发展，人口也在持续不断地增长，然而可供耕种的土地是有限的。我们必须在人地矛盾还没有全面爆发的现在找到更高产量的作物种子、更科学有效的种植手段。” “呵！” 埃德蒙冷哼一声，随即语气古怪地说道：“只要你们兄弟在，西大陆就不会陷入灾难，西大陆的人民也会沉浸在幸福中。可惜，你是个体弱多病的人。” “我会尽我全力让哥哥活得更长久一些。” 萧云脱口而出。 “这是很自然的事情，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源自你哥哥。” “是的。” 萧云平静地说道，完全没有被埃德蒙暗藏在话语中的挑衅击中。 “……上个月，阿德里安完成学业，进入宫廷供职。” 埃德蒙冷不防说：“我记得他曾是你的室友，甚至为了维护你们兄弟的名誉向卡诺亚·杜伦提出决斗。当然，杜伦这家伙最终因为亵渎罪进入大牢，并被雅里斯的狂热爱慕者毒杀。”期灵旧似留三欺姗灵 “杜伦的死和我们兄弟没有任何关系。” “这不重要！” 埃德蒙无耻地表示：“阿德里安向我建言，希望组建一支完全由达拉维亚骑士组成的骑士团负责王都的守卫工作。我想答应这个忠诚坚毅的年轻人的要求，又担心他会为了爱情做出让家族蒙羞的事情——毕竟，他的父亲、现任达拉维亚公爵阿德隆至今都是安娜大公妃的骑士，而他比他父亲更加痴情冲动。” “埃德蒙，达拉维亚公爵在正式继承爵位前以子爵身份率领达拉维亚骑士团负责王都守卫工作是传承五百多年的古老传统，阿德里安只是依照传统完成义务，你不要多想。” “我多想了吗？” 埃德蒙干笑，看向身后如蝙蝠般不起眼的首相：“尤利西斯——” “陛下，大公殿下的解释是正确的。” “既然你也这样强调，我只能这么接受了，不过关于阿德里安，我仍然存在一定的怀疑和不放心，他太年轻又太纯情……爱情对他而言是不可替代的……” “如果阿德里安因为冲动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阿德隆会首先阻止他。” “是吗？” 埃德蒙再次眯眼打量两人：“好吧，我暂时接受你们的建议，愿帝国的繁荣稳定永远存在。当然，如果雅里斯你有双胞胎姐妹或者我的妹妹未来被神谕选中成为你的妻子的话，尤拉皇室和神圣家族之间就可以出现一条真正地永远将两个家族联系在一起的纽带了。” “三千年来，从未有皇室公主被神谕选中成为大祭司回归世俗后的合法妻子，神圣家族也从未生下过男女异卵双胞胎。” “为什么？因为神的意志吗？” “是的，神圣家族从诞生那天开始，命运就受神灵支配，生死繁殖都不能自己做主。” “像从小养在笼圈里、供主人抚摸取乐的宠物？” “或许吧。” 雅里斯露出亲切可爱的笑容：“埃德蒙，让我们结束这个沉重的话题，一起欣赏吕西安带来的最后一份礼物。” “差点忘记正经事。” 埃德蒙看向萧云：“最后拿出来的通常都是最好的，那么，吕西安，你为今天准备的最好的礼物是什么？” “是一管药剂。” 萧云打开最后一个盒子，拿出封装在水晶瓶里的青霉素。 “它有什么用处？” 雅里斯凝视着弟弟手中的液体，露出着迷的眼神。 “它叫盘尼西林，可以治疗包括肺炎在内的各类常见炎症、孕妇产褥热以及破伤风感染。当然，和大部分药剂一样，盘尼西林并非万能，它能治疗的病症非常有限，制备手段也有严格标准，以目前的科技水平很难大量生产。” “没关系，我们可以召集西大陆所有的科学行会、魔道公会和医师协会一起努力，攻克生产难关。” 雅里斯温柔地看着弟弟：“你送我的四份礼物是我出生到现在收到的最好最昂贵的礼物，在你的四份礼物面前，其他人赠送的任何礼物都不值一提。” “我觉得——” “以上评价是剥离了你我的亲缘关系以后做出的完全客观的评价。” 雅里斯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弟弟：“我现在万分确信你是奇迹之子，如果是你的话，任何不可思议的事情都能自然发生。” “哥……” 萧云忍不住看向一旁的埃德蒙，后者的表情已经难看得无法用语言形容。 【我感觉他快要——】 【没关系，不用管祂。】 仿佛挑衅般，松开弟弟后，雅里斯随即满面笑容地看向埃德蒙：“陛下也完全赞同我的观点，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反派的脸都被打肿了~ 然而祂此刻心里还在死犟：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多双标吗~你弟弟哪怕当众送你一把草，你也会把他送你的草吹得天上无双地上无对！我输给他是因为你偏心他！不是我的礼物不如他！ 下一章，恼羞成怒的狗皇帝和反派的无能狂怒~ 感谢读者“是明空喵”、“林鹿”、“宁”,灌溉营养液~ 给大家发一些留言红包~么么哒~ 第76章 生日篇：兄弟同心 “我、我……啊！” 埃德蒙嘴唇一阵蠢动，突然发出惊呼，骨瘦如柴的身体当场—— “陛下！” 多名侍从上前，惊恐万分地接住无故晕厥的皇帝。 “发生了什么事情！” “陛下他、他怎么啦？” “陛下！陛下！” 现场的贵族们也都陷入骚乱，紧张地冲向倒下的皇帝。 萧云担心雅里斯被汹涌而来的贵族们撞倒，赶紧抬手护他：“哥哥——” “没关系——我、我没什么大碍！快点让医师过来！或者，现场有谁擅长医术……” （我有华夏名医套卡，但我不想为埃德蒙诊治。） 萧云犹豫地想着。 混乱中，尤利西斯挤开人群来到埃德蒙面前，伏地为他检查：“陛下——” 见状，萧云大喊道：“大家安静！都安静！不要影响首相为陛下诊治！” “情况太突然，我居然忘记尤利西斯擅长草药学……” 缓过气的雅里斯靠着萧云低声喃语。 萧云抱住他：“你没事吧，需要我带你回房间吗？” “暂时还……不过这里确实……人太多太挤，我有点呼吸不畅快……” “我带你出去。” 说着，萧云强行分开人群，将雅里斯带到空旷处，却在松手时发现自己的左手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带血的擦伤。 “这是……” “可能是刚才不小心被某个贵族衣袖上的宝石擦伤了。人群太拥挤，大家的衣服上又都装饰着宝石……我……我感觉……” 萧云的声音突然断裂，眼睛疲惫地闭上，嘴唇微微抽搐。 “怎么……怎么回事……吕西安……难道说——” “宝石有毒！” 萧云拼着最后的清醒说道，随即晕了过去。 朦胧间，他隐约听到雅里斯吩咐—— “立刻让医师过来，还有……小爱神宫内所有庆祝活动暂停，但不要对外界声张，以免造成恐慌……” …… …… “呃……” 萧云睁开眼睛，视野有种将醒未醒的模糊感。 “吕西安——” 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声音响起。 他松了口气：“……哥哥？” “是的。” “这里是……” “我的卧室。” 雅里斯走到弟弟身边，侧身坐下，亲切地说道：“昨天晚上，埃德蒙晕倒后，你被人趁乱用表面淬毒的宝石擦伤手背，好在对方使用的是会让人短暂陷入麻痹状态的昏睡药，没有危及生命。” “埃德蒙呢？他醒了吗？” “应该已经醒过来了。” “应该？” 萧云诧异。 雅里斯：“我不希望他留在小爱神宫，因此吩咐尤利西斯将他连夜送回王都，接受宫廷医师们的联合诊治。” “噗！” 萧云忍不住笑出声。 “他‘醒来’以后心情一定很糟糕。” “我更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趁乱用涂了昏睡药的宝石划伤你的皮肤……如果宝石上涂的是剧毒……” 雅里斯越说越担心，握住弟弟的手腕：“医生说你脉搏很稳定，宝石上涂的应该只是昏睡药，但我们也不能因此大意，万一……” “剧毒药物可能无法对我的身体造成伤害。” 萧云笃定地表示：“你说过，我们和常人不一样，常规的致人死亡的毒药通常无法对我们起效。” “也许如此……” 雅里斯突然面色严肃。 “怎么啦？” “我感觉不太对劲。” “哪里？” “说不上来……” 雅里斯苦闷地咬着嘴唇：“总觉得角落里有一些东西正在盯着我……” “是什么？” “……不知道，它藏在黑暗中，我知道它在哪里，但是……” （莫非是龙帝的爪牙？！） 想到这里，萧云借口晕眩，倒在雅里斯的床上假睡。 “好好休息。” 雅里斯为弟弟盖好被子，转身带着凯利尔等人去相邻不远的另一间卧室，临走时叮嘱睡在隔壁房间的侍从们务必小心照顾吕西安。 雅里斯走后，萧云“醒”来，用被子盖住脑袋，屏着呼吸，安静地等待。 …… 【呼……呼……】 异常的响动传入耳中，似乎来自房间的角落，又好像是从窗台下面升起。 （……怪物终于要出现了吗？） 萧云将被褥打开一条缝，顿时闻到仿佛来自地狱的浓烈硫磺味，耳朵也听到了隐约的粗重的呼吸，一贯敏捷的身体像遭遇鬼压床一样变得异常沉重，无法动弹。 （危险……） （如果此刻躺在床上的是哥哥，以他一贯的脆弱……就算遭遇怪物的恶意侵犯也……甚至可能连呼救声都无法发出……） 越想越担心的萧云努力抓握右手，试图挣脱堪比鬼压床的现状。 （呃？！） 他突然浑身一激灵，大脑像被冰冷的东西拂过一样泛起锐利刺痛，紧接着，僵化的身体恢复自由，“黄金刃”流畅地滑入右手掌心！ （谢谢你，LA！） [我只是做了系统应当做的事情。] 突然，空间再度凝滞。 诡异的扭曲的黑暗降临。 萧云眯起眼睛，看到床脚边多了一团巨大的、看不清晰的黑色野兽。 野兽的形体非常巨大，头部轮廓像狼狗又像黑熊，无视物理法则的身体像蜈蚣一样冗长地延伸到紧紧关闭的窗户外。 它抬起乌黑的脑袋，滑溜溜地爬向雅里斯的床，眼中闪着红色的光芒。 呼呼呼—— 带着硫磺恶臭的滚烫呼吸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怪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萧云抓紧“黄金刃”，全身肌肉绷紧，只等怪物扑来的瞬间—— 砰！ 被褥掀起，“黄金刃”划出绚丽的金色，将怪物的黑暗身躯切开。 恶臭的蓝色血液和粘稠的黑色内脏一起从断口处流出，淅沥沥地落在床上、地上，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臭鸡蛋味。 萧云不敢大意，跳下床后又在怪物身上多次补刀，确定它已经彻底死透，拿起床边铃铛准备—— （不对劲！） （卧室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睡在隔壁的侍从居然没有反应！） 再度觉察异常的萧云火速转身，前往雅里斯今晚临时使用的另一间卧室。 …… “凯利尔，开门！” 门后没有任何反应。 连隐藏在走廊暗处负责值夜的魔道士也没有做出回应。 萧云本就深感不安，见状，果断举起“黄金刃”，砍向门把手。 然而，能够轻易斩断潜入卧室的黑暗怪物的“黄金刃”撞上金属门把手后竟像遇上了千军万马的阻隔般变得无比艰难。 （果然是调虎离山之计！不对！是它们误以为我在隔壁！） （——系统！帮我！） [乐意为您效劳。] 炽热的白光叠加在“黄金刃”上，原本坚不可摧的门把手像烈日下的冰块一样迅速熔化，但这绝非好运的开启，因为—— 门把手熔成液体的瞬间，门后冲出了一头只能用浩浩荡荡来形容的可怕怪物！ 无数的身体——从襁褓婴儿到壮年男女到耄耋老人——他们的头、手、脚以及身体的其他部位像搓橡皮泥一样扭曲地糅合组成一个无法被称为人类的巨大的古怪的躯体，并且所有部位都还活着，嘴巴在说话、眼睛在眨动、手和脚以各自生前的形式拼命摇晃，在庞大而畸形的躯体带动下，臃肿地冲出房门，冲向打开大门的萧云。 （这是什么玩意？） [这是……] （不管了！先杀了再说！） 无暇思考的萧云举起表面燃烧着恒星火焰的“黄金刃”，无畏地向那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砍去！ 轰—— “黄金刃”将怪物的身体拦腰斩断。 被砍成两端的怪物却没有死亡。两截身体都在落地后再次张舞着满是脑袋、手、脚的躯体扑向萧云，比多足虫更数量庞多的手臂密密麻麻压过来，将萧云紧紧缠住，试图将他扼杀在它们的拥抱中。 “去死吧！怪物！” 萧云大喊着，挥舞“黄金刃”，不断砍向怪物的无数胳膊。 面对“黄金刃”的攻击，怪物身上的胳膊和手指如雨点一样掉落，然而—— 整段走廊此刻都已被它庞大的身躯充满，以至于“黄金刃”砍落的肢体碎片总会在下一秒像橡皮泥般再次汇入怪物翻滚的身体，变成新长出的胳膊和手抓向萧云。 （这么无穷无尽地耗下去，根本——） “放开他！我才是你的目标！” 雅里斯的声音突然响起。 围攻萧云的两截身体顿时停了蠕动。 接着，所有的胳膊都松开萧云，以意想不到的敏捷冲回门后！ “不可以！” 萧云赶紧追上去。 …… 门后的世界正被不自然的魔道白光完全支配。 闯入房间的怪物遭遇光芒照耀，顿时全身陷入诡异的仿佛石化的凝滞状态。 萧云揉动眼睛，透过怪物的肢体缝隙可以看到雅里斯正披着自己的外套坐在床上，他如深宫公主般被以凯利尔为首的侍从们层层保护着，双手结印，双眼紧闭，双唇紧闭，白皙的额头不断冒出细密汗珠，显然已经快被撑到极致了。 【——吕西安，这家伙暂时被我封住了行动，你快用“黄金刃”攻击它的核心！只有刺破它的核心，它才会真正死掉！】 “核心是……” 话音未落，雅里斯身体一晃，笼罩房间的白光顿时减弱，原本停滞不动的怪物身体像电影慢镜头般一帧一帧、逐渐开始—— 【红色、红色的……】 “我明白了！” 萧云抓紧“黄金刃”，刺向正逐渐挣脱的怪物身上唯一一处隐隐发出红光的区域！ （——啊！） 可怕至极的无声的尖啸直击大脑和灵魂。 萧云的动作却没有任何停滞，径直将“黄金刃”全部刺入怪物的身体后，又毫不犹豫地将左手伸进伤口，和“黄金刃”一起粗暴地撕开怪物的身体，不断挖掘，直到抓到一团闪烁红光的诡异的东西。 “这就是你的核心吗？” 萧云握住核心。 他的手刚从怪物体内抽出，怪物就停止了所有动作，像一座高度腐坏的肉山那样轰然倒下。 萧云随即将“黄金刃”对准抓在左手的核心—— （住手！住手！住手啊！） 核心发出直击大脑和灵魂的恐怖惨叫，但是萧云无所畏惧！ 砰！ 核心碎裂的瞬间，满地的高度腐坏的肉立刻开始分解融化，变成液体迅速蒸发，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但此刻的萧云无暇好奇怪物的消融。 成功杀灭怪物的他迅速赶回雅里斯身边，抱住撑到了极致的身体。 “没事了！怪物已经被我杀死了！雅里斯！”铑A咦整理’柒凌酒四刘叁期山伶 “啊……” 雅里斯睁开眼，看了眼地板上正迅速消失的怪物残骸，又看了看抱住自己的弟弟，确定无误后，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柔软的身体像被狂风摧残的花丛那般倒入他唯一能够安心依靠的怀抱，手指本能地攥住萧云的衣襟。 “我很高兴，你平安无事……” “我也很高兴能及时赶来，没有让你陷入真正的危险。” “其实……” “我知道，你洞穿了祂的计谋，故意骗我留在你的卧室，自己独自对付更可怕的怪物……” “吕西安……” 缓过气的雅里斯松开握在手中的衣襟，抬手，轻抚弟弟的下巴：“祂需要我，祂的怪物们发现搞错目标后会立刻收敛攻击，尝试着活捉我，但是你……祂对你……” “没关系，我们刚才不是已经成功打败了两个可怕的怪物吗？” 萧云鼓励地说道。 “即使这样也还是远远不够……” 雅里斯喘息急促地说道：“我们的敌人目前占据绝对优势，今晚的事情既不是第一次，也注定不会是最后一次。” “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绝对不能让祂再有机会发动如此可怕的袭击。” 萧云皱眉思考：“……我怀疑这次被我们消灭的两个东西和之前在湖边遇上的怪物骑士一样，平日都披着正常人类的外衣，所以才能轻松进入玛迦城、甚至潜入小爱神宫。我们必须找到揪出混在人群中的怪物的办法，否则——” “今晚这两个怪物是被埃德蒙送进小爱神宫的。” “果然——” “还记得埃德蒙强行送给我的两个长相酷似凯鲁沙的侍从吗？” “是他们？！” “嗯。” 雅里斯苦笑着说道：“我一眼就看出他们有问题。在你因为宝石上的昏睡药晕倒后，我一边让尤利西斯送走装晕的埃德蒙，一边派米凯尔带人逮捕这两个家伙。可惜——米凯尔抵达时只找到了两张人皮。我猜到接下来会发生袭击，却没想到……” “所以，用表面涂着昏睡药的宝石划伤我的人其实是哥哥，对吗？” “你为什么这样认为？” “以祂和埃德蒙对我的恨意，怎么可能在作为凶器的宝石上涂昏睡药？” “居然是因为……” 雅里斯抬头看弟弟，眼中闪动着欣慰和苦恼。 萧云趁机道：“你设计让我晕倒，随后以小爱神宫内出现刺客为由合法赶走埃德蒙和祂安插进小爱神宫的眼线、排除可能得隐患，对吗？” “是的。” 雅里斯点头：“皇家骑士变成蜥蜴怪物袭击你这件事，虽然真实发生在湖边小树林，但是——即便我们将怪物骑士的残肢作为物证公开展览，也很难引起普通大众的重视。部分保皇派甚至可能因此认定我们兄弟对埃德蒙怀恨在心，故意编造荒唐怪异的谣言污蔑他。” “哪怕我们说的全是真话？” “公众通常不愿接受违背常识又有损自身利益的东西，何况——虽然埃德蒙各方面表现都很糟糕，但对大部分贵族们而言，他和尤拉皇朝的统治依然值得他们维护。普通民众也是如此。他们不是不知道埃德蒙作为皇帝很不称职，可只要日子还能过下去，他们就会倾向于维持现状，而不是奋起反抗。” “……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这个比喻非常恰当。” 雅里斯笑着说道：“只有当装睡都找不到躺下的地方时，装睡的人才不得不睁开眼睛直面残酷的现实。” “而我们要在最坏的结果到来前做好所有准备。” 萧云握住雅里斯的手。 【我想让哥哥来高拉和我一起生活，但高拉的环境情况还很不稳定，生活条件又恶劣，你的身体太虚弱，去高拉的话一定会天天发烧生病、被隐居密林的魔道师们骚扰。总之——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把小爱神宫和玛迦城打扫干净，不能让祂的力量再次渗透进入。】 【我很抱歉……这副虚弱的身体成了你的拖累……】 【不！你不是我的拖累！你从来都不是我的拖累！你是——】 【别担心，虽然龙帝的力量远超当世最强的三大魔道师，但祂终究不是神。而且——就算祂的力量比现在强一百倍，我也不会因为无法战胜就选择屈服祂！】 【我知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萧云激动地强调道。 【祂通过附身埃德蒙将怪物伪装成皇家骑士派到小爱神宫监视、恐吓哥哥，今天晚上更是派出两个怪物攻击我们以此炫耀祂的力量。祂试图用这些行为嘲笑我们、刺激我们，让我们屈服，然而祂的残暴只会让我更加坚定对抗祂的决心，再三打败怪物的胜利也让我更加确信龙帝并非不可战胜！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你的安全！祂以后一定会——】 【没关系，我虽然虚弱，却并非没有底牌……】 雅里斯温柔地笑着，在弟弟的搀扶下，一同前往用于通讯的水晶之间。 他们走后，魔道士们如黑暗幽灵般无声出现，收集怪物还未完全融化蒸发的肢体残片、残液。 作者有话要说： 注：怪物的红色核心是一种类似贤者之石的半成品的东西。 今天520，所以我花了不少心思终于让更新字数刚好是5200~ 感谢读者“林鹿”、“是明空喵”,灌溉营养液 今天520，所以给大家发留言红包~ 第77章 生日篇：最大的弱点 “——晚上好，公主殿下以及唱歌小鸟！” 一阵五彩炫光过后，通道打开，“暗夜导师”的身影出现在水晶镜中，热情地向两人打招呼。 萧云发现，仅仅两天不见，“暗夜导师”本就稀疏的头发就变得更加所剩无几，身上的衣服不是魔道常见的黑色，而是天蓝色，表面有血迹。 老人身后是各种形状的装着诡异液体、奇怪草药的水晶瓶罐，罗米拉也在其中一个水晶罐中——他又一次地暂时失去人形，变成一滩飘着五官的粘稠液体。 “看”到萧云，罐子里的罗米拉立刻分出一条触须勾住瓶口，委屈巴巴地强调：“少爷……为了你，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别抱怨了！” “暗夜导师”不耐烦地打断罗米拉，解释道：“这家伙不知死活，在我外出寻找可以治疗凯鲁沙的草药时主动招惹凯鲁沙，被凯鲁沙掐住脖子揍了一顿，全身细胞都因为重击和大剂量‘辐射’而崩解融化，多亏我及时赶回，他才保住性命！” “我就是想试试……” “闭嘴！” 再次打断罗米拉后，“暗夜导师”笑眯眯地问道：“凯鲁沙的事情，你们商量出结果了吗？” “——你在哪里？” “死亡大沙漠和高拉密林的交界处、塔利亚山脉的一处结界山洞。” “暗夜导师”直言道：“我怀疑‘死亡贤者’已经是祂的爪牙，不敢在死亡大沙漠久留，又不能把全身都是‘辐射’的凯鲁沙带回文明世界……” “凯鲁沙现在是什么情况？” 萧云担忧地问道：“你刚才说罗米拉只是被凯鲁沙按住揍了一顿就遭受大剂量‘辐射’，全身细胞出现崩解融化，那作为‘辐射源’的凯鲁沙——” “他情况稳定。” “暗夜导师”妒恨地骂道：“我不知道现在那个自称‘死亡贤者’的家伙究竟什么来历！但他确实有点能耐，居然能让凯鲁沙变成移动‘辐射源’的同时，自身却只是不间断的吐血和剧痛，身体至今没有出现融化崩解。” “所以现在这个不知真假的‘死亡贤者’实力在你之上？” 萧云冷不防说道。 老巫师顿时暴怒三丈。 “我的实力怎么可能不如他！我只是最近一段时间都被‘海神祭司’追杀，无法继续提升自己……说起来，如果不是好心帮你们，我怎么可能被迫躲在塔利亚山脉！” “暗夜导师”恶狠狠骂咧着，显然对被雅里斯算计一事颇有怨气。 “你们应该赔偿我的损失！” “我们刚刚结束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雅里斯淡淡的说着，亮出魔道士送来的装了怪物身体残片的水晶小瓶。 “暗夜导师”顿时睁大眼睛。 “这个……你们这边发生了什么！” “你要听？” “当然——” “我们可以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你，但在从我们口中获得情报以前，你必须先答应我们的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无条件、无限度地支援我们。” “和你们兄弟联手本就是我一直以来追求的东西，但是……” 老巫师露出惊讶与愤怒并存的表情。 “公主殿下，虽然你拥有让世人着迷的一切，唱歌小鸟本就天赋异禀，在你的精心培养也必定会成为引领世界命运的重要人物，在历史书上留下比你更深刻的痕迹。但是——仅仅因为你们兄弟是背负命运的人就要我无条件、无限度地支援你们！这也太过分了！你当我是你们兄弟的一条狗吗！” （你难道不是狗吗？） 萧云腹诽。 “然而你最终会答应我的全部要求。” “为什么？” “因为帮助我们能让你得到你最渴望的东西。” 雅里斯严肃地说道：“‘死亡贤者’即便没有死亡也已接近死亡，‘海神祭司’经过之前的事情后注定长期一蹶不振。如果你协助我们打败祂，等我死后，你会毫无疑义地成为当世第一甚至有史以来最强的魔道师。” “老东西，快答应公主殿下！我可是迫不及待要住进小爱神宫——” “闭嘴！吵闹的东西！” “暗夜导师”敲击手杖，装罗米拉的水晶罐顿时合上，罗米拉气得在罐子里扭曲尖叫，声音却完全无法传出。 “……所有人都知道，我活不了太久，而你已经活了五百多年，还将继续活下去。” 雅里斯继续游说“暗夜导师”。 “以你的手段，活到两千年后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两千年的‘人类最强魔道师’吗？确实是个心动的条件，但是——” “暗夜导师”犹豫不决。 “早在你第一次潜入祂的黑暗帝国窥探祂的秘密时，你就已经被祂盯上……你的未来只有两条路，或是成为祂的爪牙、为他效力，或是被祂消灭。” “难道没有第三条路？例如我打败祂，成为当世第一……” “如果你能凭自己的力量打败祂，何必一次又一次地登门、乞求与我们合作？” 一时间，空气有些沉闷。 被扎到痛处的“暗夜导师”张开嘴，似乎想反抗一下，但是最终—— “你们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你曾经几次潜入祂的黑暗帝国，想必对祂有足够的了解。” “我毫无疑问是整个西大陆最了解他的人。” “暗夜导师”骄傲地说道。 “那么，祂究竟用什么手段把人类改造成怪物？我们又该如何找出藏在人群中的怪物？” 萧云径直问道。 “这个……” “不知道吗？” 雅里斯故意语调嘲讽。 “暗夜导师”顿时被激怒，握着拳头骂道：“在人体改造这个领域，当世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可我们都知道祂不是人。” 萧云冷不防说道。 “暗夜导师”更加生气：“正因为祂不是人，无法对人类的身体产生超越解剖层次的理解，改造出来的怪物才永远都只是怪物，不会变成真正的人类！” “所以你知道如何分辨混在人群中的怪物？” “不错！” “暗夜导师”脱口而出，随后意识到中计，无法抑制的愤怒喷泄而出：“吕西安！你曾经那么天真乖巧纯洁无瑕，日夜跟在你哥哥身后做他的小尾巴！如今却比你哥哥更加傲慢无礼，刻薄尖锐，和你哥哥一起讽刺我算计我！” “生日宴正式开始的前一天，我在莉莉娅湖边的小树林里遇上了可以变身成蜥蜴怪的皇家骑士。” “呃……” “我不知道军营里有多少骑士变成了这样。但是我确信，为了达成不可告人的邪恶目的，附身埃德蒙的祂正在策划比把品德高尚的皇家骑士改造成蜥蜴怪更可怕更恶毒的事情！再这样下去，整个太阳帝国甚至整个西大陆都会被黑暗笼罩。” 萧云严厉地看着“暗夜导师”：“我们必须阻止祂，不仅仅是出了拯救西大陆的大义，更是为了人类能够活下去。” “人类对宇宙而言毫无意义。但我们是人类，对我们而言，没有人类的未来，毫无意义。” 雅里斯柔声补充道。 “暗夜导师”沉默了。 许久以后—— “……你们是对的。” 老巫师闷闷不乐地说道：“我梦想成为人人崇拜、敬畏的最强魔道师……倘若未来没有人类，就算我如愿成为史上最强……也……” “我曾不止一次潜入祂的黑暗帝国，在完全受祂支配的首都中心，看到了祂制造的数以千计的根本不能称之为人的恐怖怪物，以及丧失自我意识后如僵尸一样游荡的活人……如果这样的情况被移植到西大陆，如果我们的城市也开始出现成群结队地怪物……地狱的景象会再次展开……” “我虽然是个远离世俗的魔道师，但我内心依然是个人类，我渴望得到活着的人们出于自我意志的崇拜和尊敬，而不是一大群活死人站在广场上围着我喊‘万岁’口号。” “……” 随着“暗夜导师”的描述，萧云眼前浮现地狱景象。 原本整洁干净的街道到处都是尸体和鲜血，拥有绿色鳞片皮肤的蜥蜴怪物在城市街头横冲直撞，军队早已崩溃，平民像受惊的羊群一样在小巷中惊叫躲藏，摔倒的孩童还未站起就被怪物抓住塞入嘴里咀嚼…… 【……只要我还活着，祂就绝不可能成功，最坏的结果也不会发生。】 温柔而不失坚定的心声随着手指的温度缓缓流入萧云心中。 萧云握住这只纤细的手，坚毅承诺—— 【我将与你一起守护我们的祖国，守护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即便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阻止噩梦降临！】 “——好吧，公主殿下以及会唱歌的小鸟，虽然我很想为你们的兄弟情鼓掌，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 “暗夜导师”冰冷的声音打断两人的心语通话。 “我们必须联手阻止祂的侵略脚步，以防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变成灾难横行、怪物肆虐的地狱。那样的未来既不是你们想看到的未来，也不是我想要的世界。所以我承诺——从现在开始——无条件、无限制地支援你们，直到将祂彻底消灭！” “是的。” 雅里斯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我的发言不仅很有道理，还很有哲理。” “暗夜导师”傲慢地抬起下巴：“公主殿下，老实说，你们兄弟策划的这场阻止侵略、拯救祖国的行动中，你是我方最大的弱点！” “——哥哥才不是弱点！” 萧云很不开心。 雅里斯却露出笑容：“是的，我确实是最大的弱点。” 【他正主动跳进我们铺设的陷阱。】 【原来你……】 萧云瞬间会意，露出不甘的表情：“雅里斯……” “我的帮助对你们而言是必不可少的。” “暗夜导师”洋洋得意：“身为你们最重要的合作伙伴，我不仅会替你们照顾全身都是‘辐射’的凯鲁沙，在他情况稳定后将他送还给你们；把我所掌握的识别人群中的怪物的技巧分享给你们；我还会在小鸟离开玛迦城期间，尽我所能地保护公主殿下，确保公主殿下不会被祂和祂的爪牙抓住。” “……如果内战爆发，我一定在玛迦城卷入战火前把脆弱的公主殿下护送去高拉。只要公主殿下到达安全区域后以双生神大祭司的身份向全世界公布蜥蜴怪物出现在战场屠杀平民的确凿证据，你们的反叛行为就能瞬间从统治高层的权力内斗变成具备普世价值的正义对抗邪恶。” “时隔六千年，高拉再次变成世界的中心。到时候，即便小鸟你还没有正式登基加冕，西大陆其他所有国家也会派来使者、称你为‘陛下’，人民会群起响应你们、追随你们，奉你们为拯救世界的英雄！” “暗夜导师”越说越激动，苍老的脸颊泛起罕见的红晕。 “——我也将因为帮助你们得到全大陆的崇拜与敬仰！所有人提到我的名字都会发自内心地赞美我，为我加上‘人类历史上最伟大最高尚的黑魔道师’的前缀！” （……果然，虚荣心是最好的驱动力。） 萧云暗暗吐槽，配合雅里斯对“暗夜导师”说道：“事实上，我这几天一直很苦恼……自从发现埃德蒙的秘密后，我就在考虑带哥哥去高拉的可行性……如果高拉的气候不是那么恶劣的话……我也……” “而我的加入完美解决了你们的苦恼。” “暗夜导师”越加得意。 “没错，虽然你对我而言依然是个不值得信任的家伙，但只要能成功击败祂拯救西大陆，我们可以和任何人合作！” “既然如此——公主殿下，请尽快开放小爱神宫的结界，允许我和我的黑暗魔道盟约成员进入你的领域！” “没问题。” 雅里斯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用随身的短匕首划破手指，挤出鲜血涂在水晶镜上。 镜子那边的“暗夜导师”欣喜若狂，急忙也划破手掌，将自己的血涂抹在镜像的位置。 鲜血融入水晶镜，激出不寻常的白光。 “至此——盟约达成！” 作者有话要说： 注：超常核辐射会破坏细胞DNA链，让人从内而外的全身融化，感兴趣的可以搜一下相关科普或者直接找大内久83天，非常恐怖。 老狗：你当我是你们兄弟的一条狗吗？ 男主&哥哥：恭喜你，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一条狗！ 老狗：……我果然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主动和你们兄弟扯上关系！ 魅魔：可是他们长得很好看啊~ 老狗：闭嘴！ 【老狗不爱金钱不贪权力，但是他虚荣，疯狂迷恋“史上最强”、“最伟大”这类称号，所以明知道被算计了也会自己跳进陷阱~】 感谢读者“林鹿”、“是明空喵”、“短歌长谣”,灌溉营养液~ 给大家发一些留言红包~ 第78章 生日篇：誓言（完） 白光渐渐暗下。 雅里斯轻轻握住弟弟的手：“弟弟，玛迦有‘暗夜导师’负责安全工作，你就能安心回高拉筹备更重要的事业了。” “可是——” 萧云想起雅里斯曾经说过的话。 （“暗夜导师”本就有统治世界的野心，又曾多次潜入真人类帝国偷窥，灵魂早被龙帝打下印记，时常在无意识中受祂操控、为祂做事。） 【他真的是个值得相信的合作对象吗？】 【他……】 雅里斯唇角泛起冷笑。 【我不相信他，完完全全地不相信他。但是现在，我必须做出相信他的姿态，以此迷惑龙帝，让龙帝暂时松懈对我们的步步紧逼，为反抗计划争取更多的时间。】 【可这样一来，你的处境会比之前更加危险！】 【没关系……龙帝至今仍想得到我的真心。所以，短时间内，祂不仅不会催动“暗夜导师”身上的印记，还可能通过印记送来提醒，让“暗夜导师”比其他人都更擅长找出混在人群里的蜥蜴怪，获取我的信任。祂试图用这个办法让我明白，在祂面前，我们的一切挣扎反抗都注定徒劳无功，取得的一切阶段性胜利都来自祂的施舍怜悯。祂可以像主人逗弄小鸟一样肆意玩弄我们的命运！】 【祂真是——】 【祂要我陷入绝望，心甘情愿服从祂。我们则趁机反向利用祂的傲慢，团结所有反抗力量，铸造不可能的成功！】 雅里斯低头，轻触弟弟的额头。 【你是这场抗争的关键，是获胜的希望。答应我，不论将来发生什么，就算祂用我和玛迦城全城平民性命威胁你，你都要坚定无畏地走下去！一旦祂发现屠城威胁对你有效，会有更多无辜者沦为刀尖上的人质！而你只要曾经对屠城威胁妥协过，哪怕只有一次，当你拒不妥协时，死难者的亲友会恨你胜过恨祂。】 【可是……】 【不要妥协！任何时候都不能妥协！祂用你最不愿失去的东西威胁你，也不可以妥协！】 【……】 萧云的心被酸楚交错的情感充满，哽咽地握住雅里斯的手。 【……我绝不会让屠城的惨剧发生！绝不！】 “我很抱歉……” 角落传来低语前，萧云已经注意到魔道士的到来。 他看了眼靠在自己浅睡的雅里斯。 “没关系……” 雅里斯睁开眼睛，坐直身体，告诉暗处的魔道士：“吕西安也是你们的主人，所有需要向我汇报的事情都不用回避他。” “遵命。” 魔道士的黑色身影逐渐浮现，他穿着一件寻常的黑色斗篷，胸前魔水晶闪烁诡异的暗红色。 “主人——” “说吧。” “沿海地区传来消息，阿方索在巴拉卡尼亚王宫内修了一座祈祷塔，芙洛雅女王将长期住在祈祷塔内，直到生下王室继承人。” “巴拉卡尼亚贵族和平民对这件事分别是什么态度？” “贵族们大部分都接受了新秩序，少部分将希望寄托在女王肚子里的孩子身上。平民对此事没有任何表态，因为阿方索成为王夫后没有增加他们的税收负担。并且——由于阿方索打算翻新城市，重点整改贫民窟、重建城市下水道系统，让建筑行会和商业行会获得了大量的相关订单，平民有了更多的工作机会。巴拉卡尼亚社会的中下层大多对他有不错的评价。” （居然能无师自通地领悟‘基建拉动经济，增加就业，促进国内经济良性循环，间接服务民生’的道理，不愧是哥哥选中的人。） 萧云兴致勃勃地想。 “……按这个步调继续稳扎稳打地发展下去，阿方索很快就可以正式加冕，开启属于他的王朝。” 雅里斯抬手，示意魔道士退下。 …… 魔道士走后，雅里斯取出一张地图，摊开，在高拉、玛迦和巴拉卡尼亚之间划了一条线。 “内战一旦正式开启，高拉和玛迦的陆地通道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切断。所以，如果无法在内战开始前离开玛迦进入高拉与你会合，我会南下走水路前往巴拉卡尼亚或者库库奇亚，再北上横渡伦特海前往高拉。” “协助阿方索在沿海地区建国，表面看是兑现我对他的承诺，深层次的算计则是防止内战开启后高拉遭遇军事封锁。高拉有直通伦特海的喀斯河，只要航道保持畅通，即便陆地通道全部被切断，高拉依然可以通过控制沿海地区的阿方索获得源源不断的人员和物资补给。” “哥哥你想的真周全。” “因为我们不能输，也输不起。” 萧云点点头。 “当然，你通过库库奇亚之行得到阿方索的认可，这点也着实出乎我的预料。” 雅里斯抬头，温柔地说道：“我原本打算在我死之前把阿方索送走，以免他野心太大、杀欲太重，将来危害你……” “哥哥，你……” 萧云不知道怎么表达此刻的心情。 雅里斯继续和萧云分享自己的计划。 “现任蒙格利斯王的母亲和妻子都是埃德蒙的直系血亲，所以，内战正式开启前，我们必须想办法控制凯鲁沙的病情，将他送回蒙格利斯，用凯鲁沙在蒙格利斯国内的威望牵制蒙格利斯，防止蒙格利斯骑兵介入。” “但是这样做……” 萧云有些不忍。 “听‘暗夜导师’的描述，凯鲁沙现在病得很重，还失去了记忆，根本无法——” “我和你一样不忍心，但如果蒙格利斯王被埃德蒙欺骗、将麾下的草原骑兵送入帝国境内……以祂一贯的贪婪残忍，一定会将草原骑兵也改造成蜥蜴怪物，然后……” “——你说得很有道理。” “北方国家布拉尼亚和太阳帝国不接壤，又奉行不干涉他国政策，女王伊莎贝拉还曾两次拒绝埃德蒙的求婚……战争开始后，主张不干涉他国的伊莎贝拉不会成为我们的盟友，也绝不会成为埃德蒙的朋友……” “布拉尼亚的邻居、既是北方国家也是草原国家的罗斯同理。国土上，罗斯和蒙格利斯交界，存在大量争议土地。国民上，罗斯人推崇传统的朴素的草原生活，厌恶现任蒙格利斯太后和王后极力推广的中原大陆文化。因此，罗斯国几乎不可能支持和蒙格利斯王关系密切的埃德蒙，却可能在看到蜥蜴怪屠杀平民的证据后，出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道义给予我们必要的帮助……” “至于沿海各国——” “阿方索会帮我们联合他们，对吗？” 萧云问。 雅里斯点点头：“尽管目前看来，我们处于绝对的劣势。但只要扛住第一波攻击并向世界公布怪物入侵的恐怖真相，我们就能逐渐打开局面，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得到人民的支持。” “可惜我们很快就要再次分开了……” 萧云惆怅地握住雅里斯的手：“我真的很担心……万一……” “不用担心，即便我不幸被祂抓住，我也不会死，祂需要我。” “可是……” 想到埃德蒙公开炫耀的变态梦境，萧云不由地语调沉重：“祂会折断你的手脚，划破你全身皮肤，折磨你，让你变成连最简单的喝水、翻身都需要借助他人的……” “没关系，我不在乎。” 雅里斯笑着说道：“我本来就是个虚弱无力的人，没了仆人们的贴身照顾，甚至不会自己穿衣梳头。被祂弄成脖子以下无法动弹的活死人，反而能让我坦然接受被他人当婴儿照顾的现状……” “雅里斯……” 萧云忍不住地抱紧了他，仿佛这个动作能够保护他远离一切伤害和不幸。 这时，空气中突然有一抹不安的震动。 萧云警惕地看向震动的源头。 “谁！” “是我，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我、我刚从王都赶来……” “埃德蒙那边有情况？” “陛下刚醒的时候并不生气，甚至心情很好，今天早晨却在谒见厅内大发雷霆，把所有人都骂了一顿。我在利亚斯他们的帮助下才勉强找到空隙离开皇宫前来报告近况。” “今天早晨？” 萧云和雅里斯互看一眼。 异界怪物的袭击发生在昨天晚上到今日凌晨之间。 “果然……” “——发生什么事情？” 尤利西斯问。 萧云于是将埃德蒙留在小爱神宫的两个仆人变成异界怪物袭击雅里斯和自己的事情告诉尤利西斯。 听完讲述，尤利西斯额头冒出冷汗。 他惊恐而不安地说道：“太可怕了！居然连小爱神宫都已经如此不安全！那其他地方……我的祖国……美丽的祖国……祖国难道真的即将坠入怪物横行的地狱？我们还能阻止祂吗？” “没关系，我们会胜利。” 雅里斯顿了一顿，强调道：“我们一定会胜利。” 随后，他将自己已经和“暗夜导师”达成全方位结盟合作的消息告诉尤利西斯。 “啊……” 尤利西斯无法掩饰他的震惊，双手紧抓斗篷：“殿下，为了祖国，我不介意放下白魔道士的原则借用黑魔道的力量，可是他……他是个不可信的家伙，允许他和他的爪牙进出小爱神宫……太危险了！我们不能为了赶走一条恶龙，就将毒蛇放进卧室！” “吕西安和我都知道自己正在和毒蛇打交道。” “可是——” “别抱怨了。” 雅里斯轻飘飘地说道：“‘暗夜导师’虽说是一条毒蛇，可他也确实有些本事。下次在小爱神宫见到他，你不妨主动和他攀谈，请他指点你——你本就聪明刻苦又虚心努力，得了他的指点后必定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白魔道公会下一任大导师的有力竞争者，更好地为我和吕西安服务。” “……我明白了。” 尤利西斯沮丧地叹了口气，退回暗处。 …… …… 三天后—— “……弟弟，你在玛迦呆的时间已经太久，必须回高拉了。” “可是——” “没关系，我现在很安全。” 雅里斯露出纤细的微笑。 “当然，在你离开玛迦以前，我必须和你分享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这个。” 雅里斯抬手，侍从上前，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珠宝盒。 盒子里有两枚精致的秘银戒指，戒面是多种宝石和贵金属经工匠巧手雕刻而成的妩媚女神，女神的头发化为翅膀与戒环连成一体。 “这是——” “爱情女神与正义女神。” “居然是两位不同的女神？” 萧云端详戒面，发现两枚戒指的女神相貌确实存在细微不同。 “爱情和正义都是人们渴望却难以得到的美好之物。所以，在双生神信仰中，爱情女神与正义女神被描绘为黎明女神与太阳神的双胞胎女儿。人们坚信，不管身处怎样的黑暗，只要相信爱、相信正义，就一定会等到光明驱散黑暗的那一刻。” “你选哪一枚？” 雅里斯问。 萧云想了一下，拿起戒面是正义女神的戒指。 “以正义的名义吗？” 雅里斯微笑着，将剩下的爱情女神戒指戴在食指上，柔声解释道：“这两枚戒指都是按你的无名指尺寸制作的，我戴的话只能戴食指。但这样却也刚刚好。” “刚刚好？” “嗯。” 雅里斯低头，嘴唇碰了下戒面的爱情女神，说：“看，戴在食指上的戒指更容易和嘴唇发生接触。” “那我也试着把戒指戴在食指上。” 萧云捏起掌心的正义女神戒指，准备戴上。 雅里斯却突然伸手，拿过萧云的戒指，轻轻地、郑重地戴上萧云的无名指，喃喃道：“你要一直戴着它，将它作为我们的誓言和纽带。” “我发誓，没有你的许可，永远不会取下它。” 萧云直直地看着雅里斯的眼睛，仿佛他才是真正的誓言戒指。 作者有话要说： 注：哥哥左手无名指戴双生神戒指，象征他对神的忠诚，卸任后才可取下（双生神信仰认为大祭司是神在人间的伴侣，所以大祭司在职期间的婚姻状态是已婚，和女性生育孩子既是出轨也是渎神），以神的名义签署死刑裁决书的时候，中指必须佩戴死亡女神戒指，因此他只能将爱情女神的戒指戴食指上（食指也通常比无名指和中指略粗些）。 现实中，无名指戴戒指代表已婚（这个大家都知道），食指戴戒指代表单身求偶。 众神：莫名感觉发生了什么，但是好像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感谢读者“林鹿”灌溉营养液~ 《基建篇：生日》正式结束，感应到爱与正义的誓言后，彻底疯狂（破防）的boss也要出大招了~下一个篇《基建篇：黑死病》（这个世界的黑死病和中世纪的黑死病有一定的差别~） 给大家发一些留言红包~ 第79章 黑死病篇：大基建的高拉 通往高拉的道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森林，树叶茂密，树枝缠绕，树干粗壮，仿佛从未被人类染指过一般，呈现出近乎原始的风貌。 清晨，空气潮湿而清凉，没有炊烟和农夫身影的林子里，鸣叫的小鸟们被旅人们赶路的脚步声吓到，展开翅膀，擦着残留夜露的树叶，哧溜溜地飞远了。 旅人是一群穿着棕黑色斗篷的学者和装满他们多年学术心血的马车，同行的还有五名受他们雇佣、负责保护他们的佣兵。 跟在学者队伍后面、衣着破烂像乞丐的一群人则是得知旅团目的地是高拉后，带着自己仅存的家当随行、希望去高拉开垦新土地开始新生活的失地农民们，或者说，拓荒者。 想到穿过这片树林就能站在高处眺望位于喀斯河对岸的高拉，一路严肃沉闷的学者们难免心情开朗，兴致勃勃地议论起来。 “我听说，因为自己的家族是西大陆首屈一指的学术保护者、首席参谋又是皇家学院最年轻的教授约翰-迪尔导师，大侯爵阁下非常重视学术，只要通过简单的审查，学者就可以在高拉获得免费的住房和按年发放的生活津贴，还可以进出城堡图书馆，阅读神圣家族的珍贵藏书。” “比起如今一份最基本的学术申请都需要填二十多份审批表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的通过的王都，对一切新想法都是开放、鼓励姿态的高拉简直太棒了。” “而且大侯爵阁下本人是个罕见的全才。他不仅精通军事、格斗、医药、农学、机械、建筑、音乐、艺术……为人也异常谦虚、宽容、仁慈、温柔，下属们不管向他提什么建议，他都会认真倾听、仔细思考，找出可行的内容付诸实践。” “天啊，世上真的有这么完美的领主吗？” “通常情况下当然不会有这么完美的领主，可是他来自神圣家族——我们都知道神圣家族是神的后裔，他们的身体里流着神的血，自然也就具备神的美德。” “因为种种原因，一直以来，神圣家族空有尊贵的地位，却无法占有世俗的权力，是公认的用于妆点神权的美丽花朵、精致花瓶。如今，大侯爵阁下在大公殿下的帮助下跳出神圣家族不能过问世俗的限制，竟然表现得如此优秀……宫廷传闻，陛下异常嫉恨大侯爵阁下，多次咒骂说要以叛国罪处死大侯爵阁下，把他的头颅封入魔道水晶，送给大公殿下作为特别礼物。” “那……真发生这种事情的话……大公殿下一定会痛苦得活不下去……” “我们也会因此更加无法活下去。” 学者一脸严肃地说道：“凯瑟琳皇太后还活着，陛下就敢如此对待和自己存在血缘关系、身份血统都不亚于自己的表弟们，他对我们这些平民的态度只会更加残酷更加无情！甚至完全不把我们当人！” “虽然大公殿下对外宣称是为了养病才离开王都去玛迦居住，但我们都知道，内情没那么温柔。” “……民间传闻，皇帝被可怕的恶魔附身，内心早已变成怪物。他现在反复针对、打压神圣家族，因为他要将神圣家族的血脉作为祭品献给魔神，换恶魔赐予黑暗的永生，永远统治这个世界。” “这么荒唐的故事——” “我认为民间出现这类传言，说明平民对皇帝和尤拉皇朝的统治产生了巨大的恐惧和无法理解。在他们的认知里，越来越残暴的皇帝是可怕的恶魔——” “——学者大人们，恶魔附身皇帝这件事并不完全是传言！” 同行的一个中年佣兵突然出声。 他告诉学者们：“半年前，我受雇于玛迦市政厅，在大公殿下生日期间负责沿莉莉娅湖巡逻，检查停在湖边的船只，防止刺客混入，意外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一幕！” “什么？” “皇家骑士团内有伪装成人类的怪物！” 佣兵惊恐地说道：“它们披着人皮，外表看起来和人类没有区别，但是我亲眼看到它们变成了比我们高一倍的怪物！全身都是浓绿色鳞片，脑袋与其说酷似英雄传说中的恶龙，更接近蛇和蜥蜴的结合，又丑陋又凶残！身上还有地狱的硫磺臭味！” “幸运的是，被它们围攻的吟游诗人是大侯爵阁下假扮的。在神圣血脉的金色光芒下，怪物们很快被大侯爵阁下打败，尸体碎片也被随后赶来的魔道士们带走，我趁着夜色在草丛缝里捡到了半块鳞片。” 佣兵拿出精心收藏的表面残留硫磺气息的怪物鳞片，递给学者们。 学者们仔细端详鳞片，传看的同时，心中升起同一个可怕念头。 （皇帝背叛了我们！） （他要把神圣家族和我们的祖国都卖给恶魔！） …… …… 旅团抵达喀斯河边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 看着眼前水流湍急汹涌、水色浑浊腥臭的喀斯河，不敢冒险深夜过河的人们停下队伍，男人们搭帐篷、生篝火，女人们捡木柴、摘野菜，准备今晚在喀斯河西岸度过，天亮后再坐船前往东岸的高拉。 夜晚降临，旅人们围着篝火吃野菜蘑菇汤，看到对岸的高拉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 令人惊讶的是，灯火并不只限于山上的城堡，沿河岸分布的村庄也同样亮着点点灯光。 甚至—— “那是什么！” 有人指着对岸一处亮光发出惊呼。 人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对岸的悬崖处竟然有一个夜晚也灯火通明的工地，数以百计的人正齐心协力地在工地上挥洒汗水。 因为距离太远，岸这边的人们看不清岸那边的人在忙些什么，但可以肯定，年轻的领主统治下的高拉是一片充满活力和奇迹的土地。 …… 太阳渐渐升起，工地的通宵灯火陆续熄灭。 渡船驶来，旅团成员们谈妥价格后有序上船，有学者按捺不住好奇问船员：“那些人汗流浃背地究竟在忙什么？” “他们在造桥？” “造桥？” “嗯。” 船员骄傲地指着前方已逐渐浮现雏形的桥梁框架，介绍道：“大侯爵阁下说，高拉要想发展，不能只靠喀斯河带来的那点航运利润，他要造一座横跨喀斯河的桥，让高拉不再是文明世界和蛮荒之地的分界线。他说这叫‘要致富，先修路，桥也是路的一种’。” “要致富，先修路？桥也是路的一种？” 学者们喃喃重复。 高拉领主的想法不仅让他们感到新奇，更有一种豁然开朗的舒畅感。 他们眺望东岸，看到东岸悬崖上工人们像蚂蚁一样合作有序，移动着一根接着一根的原木，将这些横木都用特别编织的粗绳缠绕在一起，再把原木绑在船只后方，拖拽带到河岸对面的高地。 “大侯爵阁下说，他和他的智囊团计划先用横木和粗绳子造一座浮在水面上的坚固木桥，然后用铁索依次替换掉组成木桥的绳子和横木，最后在铁索上浇灌厚厚一层的用沙子、碎石头混合而成的像大理石又不是大理石的被他称为速干混凝土水泥的建筑材料。桥的两端都会竖起高高的混凝土石柱，用炼金术加固过的粗铁链和桥下方的混凝土石柱一起支撑、拉起横跨喀斯河的大桥。” “速干混凝土水泥？” 学者们敬佩地看着拖着原木和绳索穿过湍急的喀斯河、驶向西岸的船只——在汹涌的喀斯河面前，这些船只和他们正在建造的大桥显得那么渺小，又那么的不可思议。 “关于造桥这件事，你们是什么态度？” “态度？” “桥造好以后，渡船的生意肯定会大受影响——” “学者大人，你们第一次来高拉，不知道喀斯河的凶险。光是这个河段，每年要吞噬至少三百条人命，每天都会有人过河的时候落水淹死或是被河里的怪物抓走吃掉！桥造好以后，载人过河的生意肯定受影响，但是我们可以做别的更安全的生意啊！大侯爵阁下也承诺了我们，他说，喀斯大桥造好以后，会给受影响的船户们发土地。” 听到这里，本就对传闻中的高拉大侯爵充满向往和好奇的学者们更加期待和高拉大侯爵的第一次见面了。 （大侯爵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听说神圣家族直系成员都拥有美得不像人类的容貌，我曾远远见过神圣大公，他既美丽又优雅，像高悬夜空的月亮，但是……） （或许，只有见到大侯爵本人，我们才能——） “——啊！” 船员突然尖叫，打断学者们的思绪。 “发生什么事情？” “尸体！河里有尸体！” “尸体有什么奇怪？” 学者们不以为意：“你们刚刚才说这条河每天都会淹死人或者——”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船员打断学者，指着用带钩子的竹竿固定在船身附近的浮肿尸体，声嘶力竭地大喊道：“看清楚！那是什么！是什么！” “那是……” 学者们眯眼看向水中那皮肤诡异青黑、四肢扭曲畸变的尸体，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黑死病！是黑死病！黑死病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中世纪的黑死病一般被认为是鼠疫，其最典型的症状是腹股沟或腋下出现淋巴肿块，然后胳膊上、大腿上以及身体其他部位出现青黑色疱疹，患者通常会在三天内死去，无明显发热症状。跳蚤和老鼠都是黑死病的重要传播者。 这个世界的黑死病私设为鼠疫和瘤型麻风病的结合体，跳蚤、老鼠、被污染的水、性行为均为传播媒介，感染者早期无明显发热症状，皮肤表面出现不规则的小范围的红色斑疹，发病后，红色斑疹迅速溃疡瘤变结成青黑色结节病灶，全身淋巴肿块，之后神经病变、手足变黑、肢体畸形，发病后约一个月死亡，死后尸体因体表大量结节病灶而扭曲畸形，切开皮肤表面的结节病灶会看到高度腐烂发黑发臭的肌肉和神经组织。 黑死病篇不会详细描写患者的临床情况（专业内容多写多错，大家也不爱看），剧情重心依然是男主如何带领大家众志成城战胜黑死病~赢得万众拥护~么么哒~ 感谢读者“宵朗琦行”、“林鹿”、“是明空喵”灌溉营养液 第80章 黑死病篇：龙帝的挑衅 “黑死病？！” 收到消息，萧云面色大变，厉声追问：“确定是黑死病吗？接触过尸体的人是不是已经全部送去隔离观察？” “接触尸体的人目前都被安排住进梅林村接受隔离观察，水中打捞出来的黑死病尸体暂时安置在小神庙内等待病理解剖，四周按规定撒了石灰和盐。” “嗯。” 萧云点点头，吩咐道：“让巡查队伍穿上全套的鸟嘴防护装，沿河岸检查村庄卫生情况，告诉村民们，黑死病出现了，所有人都不能饮用生水，直接从喀斯河里取来的水必须集中放置在大罐里倒明矾静置一天一夜，确定水中杂质已经沉淀以后才能拿来洗菜、洗衣服！不要觉得这样做很麻烦，村子里一旦有人得了黑死病，全村的人都有可能丢掉性命！” “还有，鼓励养猫，家中有成年猫，可以每年减免一个月的税金。” “先把这些规定都贯彻下去……剩下的，等我想到再补充……” “是。” …… 侍从退下后，萧云烦恼地揉捏眉心。 （在前世的世界，黑死病通常被认为是一种急性鼠疫，症状是腹股沟或腋下出现淋巴肿块，然后胳膊上、大腿上以及身体其他部位出现青黑色疱疹，患者通常会在三天内死去，无明显发热症状。跳蚤和老鼠都是黑死病的重要传播媒介。） （欧洲中世纪时，由于民间认为猫是恶魔的使者，导致大量家猫被捕杀，老鼠泛滥成灾，加上当时普遍存在的肮脏拥挤的居住环境、落后的防疫卫生观念、糟糕的医疗水平和动员能力……黑死病每次爆发，都会导致大片区的死亡……） （根据这个世界的医学书籍对黑死病的描述，他们的黑死病和欧洲中世纪的黑死病不完全一致，但也是一种类鼠疫的烈性传播疾病，完全可以按鼠疫防控手段处理……正好我也打算在领地内推广全民喝热水、除跳蚤的大卫生运动……） （话说回来，突然出现在喀斯河中的感染黑死病的尸体真的是意外吗？） 萧云感到深深的不安。 要知道，这个世界的平民虽然大多文盲，也知道黑死病是一种烈性传染病，发现疑似死于黑死病的尸体后，通常会就近收集木柴将尸体火化，以免瘟疫蔓延，祸及整个村庄。 因为害怕黑死病，有些村子发现活人身上有类似黑死病症状后，甚至会用聚集村民把疑似传染源的人赶进堆满木柴的小屋里，将他们活活烧死。 将疑似黑死病的病人烧死的行为虽然很残忍很不人道，但在这个一旦爆发黑死病就可能全村死绝的时代—— 如此想来，突然出现在喀斯河中的黑死病尸体就更加可疑了。 （要么是整船人都得了黑死病，船上没有活人，沉船后尸体落入河中，要么……） 有人恶意投毒！ 毛骨悚然的想法如黑夜的闪电划过萧云脑海。 （如果真有人投毒……投毒的人是……） 萧云一阵反胃恶心。 在这个时代，因为大家都知道类似黑死病的瘟疫一旦爆发就会不分敌我地蔓延传播、杀死被传染的每个人，因此，哪怕是最没下限的疯子也不敢对敌人做出类似投送黑死病尸体这么灭绝人性的事，但是—— （龙帝不是人类，埃德蒙长期被祂精神操控，自我认知也已经很难被称为人类……自然也不会觉得对平民投放黑死病之类的瘟疫是一件丧心病狂、灭绝人性的事情……） 萧云越想越心烦。 为免诅咒和悲伤笼罩高拉的土地，他连夜将自己能想到的关于传染防疫控制的内容全部写在纸上，逐条制定相应政策，要求下面的人不折不扣地执行。 幸运的是，民众本就对他这个出身神圣家族的领主存在政治和宗教双重意义上的崇拜之情，黑死病的恐怖凶残又是妇孺皆知的常识——尽管他们完全不理解领主制定的这些政策规定，却还是出于对他的信任和对黑死病的恐惧，全部不折不扣地贯彻执行了。 …… …… 喀斯河东岸的村庄陆续升起焚烧可能引发黑死病传染的物品的烟雾。 ——比起焚烧脏旧物品带来的损失，人们更害怕听到感染黑死病的人用肿胀发黑的嘴唇发出的垂死哀鸣，看到自己和身边的人身上持续出现不明红肿、溃烂、最终在绝望中死去。 然而，看着窗外的烟雾，萧云的心情依旧比高拉的天空更加阴郁沉闷。 这段时间，除了动员全民焚烧可能引发黑死病污染的脏破物品、鼓励养猫抓老鼠、提倡喝热水、大搞清洁运动外，他还召集了领地内所有识字的青壮年，让约翰-迪尔为他们安排医护速成培训，确保每个村庄都有至少两名能完成日常消毒工作、处理发热异常的初级医护人员。 （我作为高拉领主的时间还是太短，各类基建、义务教育工作都才刚刚开始，遇上黑死病这种烈性突发事件竟然连进驻基层的初级医护人员都要临时培训……） “公子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 萧云转身，正要向约翰-迪尔导师倾诉苦恼，突然发现站在约翰-迪尔身后的每个人眼中都充满了不安和迷茫。 （——难怪哥哥内心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也有稚嫩、胆怯、幼稚的一面，却总在除我以外的所有人面前表现得优雅、沉稳、游刃有余……） （越是火烧眉毛的紧急情况，上位者越要表现得优雅、从容、冷静，用于稳定人心……） 意识到这点，萧云露出沉静的笑容，平静地说道：“——我担心今年的庄稼收成会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正思考如何才能加快速度解决黑死病风波。” “所以黑死病的事情很快就会结束？” “嗯。” 萧云轻轻点头。 这个看起来带着几分不经意的小动作，却让大厅里其他所有人都明显松了口气，气氛也变得轻松明快起来。 …… …… 午夜时分，结束公务的萧云回到卧室，准备喝过睡前酒就躺下休息，突然感觉空气中存在一些不自然的蠢动。 “你们先下去，我有事情会摇铃召唤你们。” “遵命。” 侍从们礼貌退出房间。 萧云看向房间的角落处：“来了就别躲躲藏藏！” “……果然，少爷你想念我~” 白皙中透着淫邪黏腻的身体从暗处缓缓冒出，魅魔罗米拉若无其事地笑着，舌头舔过肉感的红唇，手指卷着头发：“少爷，今天晚上我们——” 唰—— 萧云不想听罗米拉发骚，“黄金刃”直接抵住魅魔的下巴。 “‘暗夜导师’派你过来有什么事？” 罗米拉愣了一下，随即眼珠转动，嘟着嘴唇委屈巴巴：“凯鲁沙的情况不太好，他因为体内高强度的‘辐射’濒临死亡，虽然暂时保住性命，身体却一天比一天消瘦……曾经的草原黑鹰如今成了垂死的骷髅，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降临的死亡。主人和我都想帮助他，但是我们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真的在帮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东西找到了治疗他的办法，只是这个办法的副作用会让他变得越来越不像人类……” “什么办法？” “老东西研究发现，密林蛮族和食尸鬼体内存在同一类变异基因——正是这种特殊的变异基因让他们能够生活在至今仍有大量辐射残留的高拉遗址周围……他准备把这种基因注入凯鲁沙的身体，中和凯鲁沙体内的‘辐射源’。” “这……” “凯鲁沙接受了老东西的建议。他说虽然他失去了记忆，但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大喊——你还有未完成的事业，不管是变成僵尸还是鬼魂，你都必须活下去！去完成那个和最重要的人的约定！” “约定……” 萧云舌尖凝滞。 他想起凯鲁沙临走时对雅里斯说的话。 （四年前，我无法拯救你……现在，我依然无法拯救你……但是我希望……我真心希望你得到拯救……不管用什么手段……） （这个比骑士更像骑士的男人，即便失忆，潜意识中依然记着他对雅里斯的承诺……） “……注入变异基因后，他很快会恢复健康……嗯，如果介于僵尸和鬼魂状态的人可以算作人类的话。” 罗米拉嘟囔着说道：“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无法理解他，我却很羡慕他，羡慕他可以为了一个不记得具体内容的约定……不惜超越死亡……” （因为他是真正的英雄，一旦给出承诺，将来不管发生什么，哪怕与世界为敌，也要兑现诺言。） 萧云悲伤地想着，冷漠问罗米拉：“还有别的事情吗？” “呃……” 罗米拉像蛇一样扭动身体，试图缠上萧云。 萧云一把抓住他，准备甩出去。 “没有的话，你可以滚了！” “不！我还有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什么？” “黑死病。” “喀斯河中有黑死病尸体的事情，我几天前就已经知道。” “不！你不知道！” 罗米拉大喊道：“即将迎来黑死病大爆发的不是高拉！是达拉维亚！达拉维亚公爵的领地内也出现了黑死病！” “你说什么！” 萧云大惊：“达拉维亚发生了什么！” “达拉维亚发生了黑死病，一场史无前例的黑死病。” 萧云的震惊表情让罗米拉非常得意，眉飞色舞地表示：“老东西和我都确信突然在达拉维亚爆发的黑死病不是意外，而是某人的阴谋。事实上，老东西以前也曾考虑要不要用黑死病把国家逼到破灭边缘，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场……” “当然，他最终没能这么做。不是他良知尚存，而是他经过模拟计算发现只有当黑死病疫情全面失控时，消灭疫情拯救国家的人才能成为救世主，可他并不具备扑灭失控的疫情的能力。” “所以，黑死病疫情的幕后黑手是……” “别说那个名字，我不是你，我承受不住祂的力量，哪怕只是最轻微的大脑刺痛。” 罗米拉摸了摸自己的脸。 “总之，阿德里安依照惯例以达拉维亚子爵的身份率领达拉维亚骑士团进入王都后不久，一场巨大的灾难降临到了达拉维亚人身上，仿佛潜伏黑暗的野兽终于找到了扑向猎物的最佳时机。” “截止到昨天，达拉维亚领地内已有超过百分之二十的人口染上黑死病，尤其是年迈的老人、虚弱的病人以及年幼的孩子，他们太脆弱，在疾病面前根本没有抵抗的力量。” “我可以想象那令人心碎的场面……” 萧云低声叹息：“底诺斯和王都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哥哥有没有派人——” “达拉维亚公爵阿德隆至今没将此事报告王都，也没有向底诺斯求援。他还严禁任何人将这件事告知公主殿下，以及现在正以子爵身份率领达拉维亚骑士团负责王都守卫工作的阿德里安。” “为什么！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黑死病是瘟疫！是可怕的烈性传染病！” “他知道黑死病的可怕，所以他封闭了达拉维亚的边境，禁止一切非必要的人员进出。现在，生活在达拉维亚的人，不论遭遇什么样的紧急状况都不能离开达拉维亚，外界运送货物的车辆也被严格限制，只能停在规定的交易地点，等待达拉维亚边境官员派人过来统一接收。” “由于疫情越来越严重，正常开放的交易地点也越来越少，目前只有九个交易点还能勉强运作。” “那达拉维亚境内岂不是……瘟疫的问题还没解决，饥荒和物资短缺就会降临？！” 萧云下意识地看向墙上的地图，计算达拉维亚和高拉之间的最短通道。 “嗯，达拉维亚人现在既恐惧又害怕，他们试图逃离正逐渐沦为死神国度的达拉维亚，又因为内心的驯良和从小接受的教育，担心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黑死病，逃出达拉维亚后会变成向健康人传播瘟疫和死亡的罪人……” “但是，仅靠道德和信仰并不能让绝望的人永远保持理性，随着街上运送死者的手推车越来越多，基本物资供给越来越困难……人心仅存的善良也会消失，最终变成一场失控的大暴乱！” “虽然性格保守、脾气暴躁、顽固傲慢，为了可笑的尊严拒绝向雅里斯和底诺斯求援，阿德隆却是个对领民负责任的领主。为了防止疫情扩散，他封闭了达拉维亚边境，将领地内所有的粮食、物资库存都免费发放给平民，组织人员巡查全境，凡身体出现不明红肿溃烂的，不论身份贵贱，都要就近送去隔离场所接受治疗……他已经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可惜他的敌人是几乎不可战胜的黑死病……桀桀桀……” 说到得意处，“罗米拉”发出桀桀笑声，黑眼睛闪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腐烂。 “可怜的阿德里安……专心在王都执勤的他还不知道他的家乡正经历生死考验……” “——祂为什么这么做？” 萧云愤怒地吼道：“阿德隆明明一直都站在祂和埃德蒙那边，祂为什么还要……” “因为阿德里安喜欢你和你哥哥，等他成为达拉维亚公爵，达拉维亚会毫不犹豫的站在你们兄弟这边。” “阿德里安目前还只是继承人——” “继承人的身份已经足够做到很多事。” “暗夜导师”阴森森地分析说：“达拉维亚不仅是帝国边境最大的领地，也是最重要的兵源地。千年以来，达拉维亚人一直都承担着帝国的血税。每一代达拉维亚公爵的态度都能间接左右皇位的归属。” “即便内战爆发时，阿德里安还没有成为达拉维亚公爵，他也可以用继承人的身份劝帝国军队中的达拉维亚军官不要参与对高拉和玛迦的正面进攻，攻入城市后不要对同胞挥舞屠刀……” “可是这样做——”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暗夜导师”不满地打断萧云：“你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你至今还把埃德蒙当人看。然而，对如今这个身心都和祂融合的埃德蒙而言，内战不仅能大幅提升祂得到公主殿下的可能性，还可以制造大量死亡，让祂们获得源源不断的黑暗力量。” “等到西大陆的每一寸土地都被痛苦、扭曲、绝望的死亡覆盖，等到公主殿下眼中最后一抹光因为你的死亡而熄灭，世界将会彻底跌入永恒的黑暗，而祂也将正式加冕，成为统治这个星球的唯一与永远的皇帝。” “——你希望我阻止这一切，对吗？” 萧云沉静地说道。 他知道此刻对自己说话的不仅仅是“暗夜导师”，也是远在东大陆的祂。 祂通过“暗夜导师”主动将祂的黑暗算计铺在自己面前，邀请自己前往正逐渐沦为人间地狱的达拉维亚。 “除了你，已经没人能够阻止这场灾难了。” “暗夜导师”含糊地说道：“和众神有特殊关系的公主殿下或许能拯救黑死病笼罩下的达拉维亚，但是他的身体太虚弱，和阿德隆的关系又糟糕透顶……不管是阿德隆还是底诺斯的祭司团都不会允许他接近黑死病统治下的达拉维亚……” “我也不会允许哥哥进入现在的达拉维亚。”萧云咬着嘴唇说，“他应该待在安全的玛迦城通过水晶镜远程指挥——” “靠远程指挥根本不可能扑灭这么大规模的瘟疫！达拉维亚现在什么都缺，缺干净的水和食物、缺照顾病人的医生、缺焚烧尸体的柴木……整个领地的人都在受苦受难，阿德隆唯一能做的就是封闭边境，切断疫情扩散……” “——我明白了！” 萧云直截了当地打断“暗夜导师”。 “我会救援达拉维亚，我决不允许我的祖国和人民陷入不幸！” “这么高尚伟大？” “暗夜导师”表情既奇怪又微妙。 “你终究还是太年轻，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和宇宙的浩瀚——只有当你达到我的高度，你才会明白，这是个怎样神奇和可怕的世界……你知道的越多，你不知道的也越多……或许，正因为你还年轻……你才能活力充沛地追逐你所信赖的正义和光明……”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牢牢盯着萧云无名指的正义女神戒指，舌头贪婪地舔着嘴唇。 “——说完了吗！你可以走了！” 萧云不客气地表示。 “凯鲁沙的事情——” “暗夜导师”企图讨价还价。 “我知道了！等黑死病的事情完全解决，我会去你的巢穴接他。现在，我要你立刻返回玛迦，以免小爱神宫的结界防护出现漏洞，让祂有可乘之机。” “好吧！” “暗夜导师”捏了捏眉心，随即操控着魅魔的身体离开了卧室。 …… …… 黑魔道师离开后，萧云站在窗台前，看着被树枝割得支离破碎的月亮，认真复盘祂借“暗夜导师”之口告诉自己的信息。 （向达拉维亚散布黑死病、削弱未来会倒向哥哥和我的达拉维亚是祂的阴谋，将达拉维亚人正在遭受的苦难告诉我则是祂的阳谋。因为祂知道，哥哥和我都不会眼睁睁看着同胞受黑死病折磨，收到达拉维亚的消息以后一定会想办法救援。） （……哪怕出于纯粹的利益考量，救援达拉维亚也是必须的——达拉维亚平民随时可能不堪恐惧和绝望折磨，逃离达拉维亚的同时将致命的黑死病扩散到整个帝国乃至整个西大陆，所有人都会因此……） （喀斯河的那具黑死病尸体毫无疑问是祂的手笔，祂在逼迫我、折磨我……如果我抽调力量支援达拉维亚导致高拉防疫人手不足，祂会让黑死病趁机入侵高拉；如果我无视达拉维亚的疫情专心保护高拉本土，凭借自身力量根本不可能渡过难关的达拉维亚将全面失控，黑死病随出逃的难民蔓延全国甚至整个西大陆……） （我该怎么做才能救援达拉维亚的同时又不会让高拉陷入危机？） （如果西大陆的大众识字率能更高一些，具备医护防疫常识和奉献精神、愿意在最艰难的时刻进入疫区的人能更多一些……这次的危机或许就能……等等！） 灵光闪过，萧云想到了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 80-90 第81章 黑死病篇：我需要你 深夜时分，萧云终于完成增援达拉维亚所需物资清单，将其中最亟需完成的部分交给约翰-迪尔等人后，甩着疲惫的肩膀回到卧室，凝聚精神，在魔道士们的帮助下，迫不及待地和远在玛迦的哥哥进行远程通话。 “吕西安？” 雅里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 和往常一样，他依靠在抱枕堆成的柔软之上，乌黑的长发闪闪发光，苍白的脸颊带着美丽的笑容：“这么晚还不睡，是不是遇上了烦心事？” “哥哥你也没有睡下。” “玛迦的生活节奏一向悠闲缓慢，我又被你们所有人当成必须藏起来的高塔公主，每天无所事事，凌晨休息，临近中午的时候醒来。” 雅里斯微笑着看着弟弟：“说吧，高拉发生了什么大事？” “高拉……”佬锕咦症哩’柒聆旧思陆衫欺山令 萧云想了一下，将喀斯河给高拉带来黑死病尸体的事情告诉雅里斯。 “黑死病……” 雅里斯面色瞬间凝重：“现在什么情况？有没有人——” “高拉一切安好，倒是达拉维亚出了大事。” “达拉维亚？” “嗯。” 萧云把昨天通过“暗夜导师”掌握的达拉维亚和黑死病的情报全部告诉雅里斯。 雅里斯目不转睛地听着，白皙的额头渐渐浮出细汗，如夜湖般深邃神秘的黑眼睛多了几分沉闷与凝重。 “想不到、想不到……居然会……” “哥哥没有收到相关报告？” “没有。” 雅里斯扬起长长的睫毛，眼神带着少许迷茫和痛苦。 “阿德隆与我的关系一向糟糕，不愿向我求救也是意料中的事情，但是我的魔道士们……他们居然也会主动隐瞒我……他们这么做，是在不知不觉中遭受了祂或者‘暗夜导师’的魔道催眠，还是说他们一致认为我不该知道这件事？” “我认为他们是出于对哥哥的爱和保护欲才对你隐瞒达拉维亚的疫情。” “爱？” “如果我是保护哥哥的魔道士之一，我也会选择向哥哥隐瞒达拉维亚正在发生的一切，以免你冒险进入黑死病肆虐下的达拉维亚——那里现在遍布死亡，现任达拉维亚公爵阿德隆又和你关系不睦，还有埃德蒙和祂在暗处虎视眈眈……” “可是……” 雅里斯皱紧眉头：“如果达拉维亚疫情全面失控——” “即便达拉维亚失控，黑死病扩散全国，哥哥也可以在魔道士和骑士团保护下，带着海量物资和侍从们搬去莉莉娅湖中的某个小岛居住。至多一年，黑死病就会消失，一切又可以重新开始。” “……吕西安，你今晚有点奇怪，居然说出这么冷血的话。” “在保护你这件事情上，我和他们的立场是一致的。事实上，我是经过一天一夜的思考后，确信自己已经找到既可以解救达拉维亚又不会让你感觉自己被身边人‘抛弃’的办法，才决定将达拉维亚的事情告诉你。” “抛弃？” 雅里斯露出难以形容的不安神情：“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知道你是个脆弱的人。” 萧云盯着雅里斯的脸庞，用充满怜悯的眼神。 “哥哥，虽然你总是表现得自信满满、游刃有余，你的心却很脆弱。你生来就被安娜大公妃无情抛弃，十八岁的时候又因为‘我’的不懂事再次遭遇抛弃，如今的你已经无法忍受又一次的‘被抛弃’了。” “我……” “我决心为你承担本该由你承担的所有责任，确保你的心不会再受伤害。我和那些会因为‘从你那里得到什么’而感到喜悦的人不一样，我只想通过‘能为你做什么’来获取喜悦。” 萧云情绪激动地看着雅里斯：“所以，不要再强迫自己扮演完美无瑕的雕像，好吗？至少，在我面前，你可以尽情露出脆弱、无助、需要他人关爱的真实一面，全身心地相信我——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你说你只有我，而我也只有你。” “……嗯，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的。” 过了好一会，雅里斯用一种有点孩子气的声音说道。 他的肩膀微微抖动，眼睛也比往常多了几分湿润。 “——当然，比起我可以成为怎样的人，我们眼下最应该担心、讨论的还是达拉维亚的黑死病。你刚才说你已经找到解救达拉维亚的办法？” “是的。” 萧云自信满满地说道：“我计划把高拉境内发现黑死病尸体后展开的一系列防疫措施全部搬运到达拉维亚。我自己也会带着足够多的药品、食物以及其他平民必需物资进入达拉维亚，协助阿德隆公爵控制达拉维亚的疫情。” “阿德隆讨厌我，你是我的弟弟，他未必愿意——” “他确实性格顽固又想法保守，但从疫情发生后立刻封闭边境切断交通这点看，他是个对国家、对人民都有极强的责任感的人。因此，我相信，刚开始的时候他或许会拒绝我和我援助物资，但他最终会接纳我，在他确信我是当下唯一可以帮助他和达拉维亚战胜黑死病这个怪兽的人以后！” “但是，如果你进入达拉维亚，你自己也会陷入危险。” 雅里斯忧心忡忡地说道：“达拉维亚的面积和人口都是高拉的数倍，疫情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酝酿发展也比高拉严重得多得多，仅靠从高拉本地抽调带去的那点物资和人手……根本不够……完全不够……” “所以我将我的全部计划告诉哥哥。我需要哥哥的帮助。”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我要哥哥以大祭司的身份号召全国所有的神庙祭司和信徒一起加入这场对抗黑死病的战争。” “哦？” 雅里斯的眼睛闪闪发光：“具体怎么操作？说得详细点。” “首先，我想通过神庙从全国各地乃至整个西大陆征集对抗黑死病所需的各类物资，包括粮食和生活必需品，将这些东西经‘众神之道’送入达拉维亚，让濒临崩溃的达拉维亚人能坚持得更久一些，详细的物资清单，我已经整理好——” “等一下。” 雅里斯打断弟弟，从侍从手中接过笔、纸以及方便写字的移动桌板。 片刻后—— 将投影在水晶镜上的物资清单记录完毕的雅里斯抬头。 “好了，继续——” “第二条，我希望借用神庙的魔道通讯系统对神庙祭司人员和识字信徒进行紧急医护培训，用最短的时间将他们培养成能够从人群中排查出黑死病感染者、将病人转移到隔离区域的初级医护人员。” “达拉维亚地区的疫情发展太过迅猛，不仅病人数量严重超出医生的处理极限，还有大量未发现的潜伏期感染者。要切断疫病，必须先把所有潜在感染者都找出来，隔离治疗，并对所有可能受污染的区域进行全方位消毒防护……” 萧云补充说道：“培养一个合格的医生需要至少三年，但教会一个识字的有责任心的青壮年如何找出人群中的疑似感染者，如何对水源、食物、居住环境进行消毒……只需三天甚至更短的时间。并且，由于没有足够的工作经验和专业自信，他们在开展感染排查工作和消毒工作往往比专业医护人员更严格。但以当前这种形势，我宁可他们在执行时过分严苛导致资源浪费，也不希望防疫因为疏忽出现漏洞！” “……我完全认同你的观点。” “另外，我正让人连夜印刷阐述黑死病流行期间的注意事项的防疫小册，目前印了大约一千份，目标是至少一万份，通过神庙分发全国乃至整个西大陆，确保所有人都能掌握简单有效的防疫知识，防止黑死病卷土重来。” “……如果黑死病爆发时我们还使用造价不菲的鞣制纸和费时费力的木板印刷，单是制作一万份防疫手册就足够让所有人忙得晕头转向。” 雅里斯喃喃说道。 萧云附和道：“由此可见，命运众神始终眷顾着西大陆。” “不，这不是命运众神对我们的眷顾，是你独有的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让世界的命运偏移了原本的轨道。” 雅里斯用笃定的口气说道：“目前为止，你带给命运的偏移还不是很明显，但我已经感受到了你体内涌动的不可抵挡的洪流……随着偏移的积累，世界将发生前所未有的巨大改变，悄然进入全新的阶段……” “……我决定，明天离开玛迦前往底诺斯，进入神塔第九层！” “为什么？神塔第九层可是——” 萧云大惊。 雅里斯笑道：“和高维生命频繁接触确实会对我的身体造成过度的消耗，但——众神进入身体后，我可以借用祂们的力量将我的意识覆盖整个西大陆，短暂进入类似全知全能的状态，做成人绝对无法做成的事。何况——祂虽拥有超越人类的力量，终究不是真正的神、无法进入神塔第九层，我在神塔第九层期间享有绝对的安全。” “——哪怕有这么多的好处，我也依然……我担心你受伤……” “那你更要加快速度早日解决黑死病疫情，让我不必在神塔第九层久留。” 雅里斯温柔地笑着，柔弱的笑容中带着不容撼动的坚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男主：你的心很脆弱……如今的你已经无法忍受又一次的‘被抛弃’了…… 哥哥：我……（内心：你要对我说什么？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对不对？） 男主：在我面前，你可以尽情露出脆弱、无助、需要他人关爱的真实一面，全身心地相信我。 哥哥：……嗯，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的。（内心：啊，好开心，好舒服~好喜欢被弟弟当小孩子管教的感觉~） 【哥哥从小被父母忽略，身边人也因为各种原因对他千依百顺，导致他成年后外表成熟高冷，内心却希望被在乎的人当不懂事的小婴儿那样对待，管得越严格，他越高兴~】 此时的偷窥二人组 老狗（摸下巴）：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莫名觉得有点噎喉咙。 魅魔（摸肚子）：……撑到了！必须立刻找男人消化一下！ 注：大祭司在这个世界观里面地位类教皇，祭司团相当于枢机主教团，虽然没有太多的俗世权力，却可以跨国号召信徒做事，享受教徒捐献，有极高的民间威望，能间接影响政治格局，但相对于现实中的教皇，大祭司并非终生制，且只能由神谕选拔。（所以神圣家族垄断了大祭司传承依然需要帝国爵位，确保家族在没有神谕大祭司的年代依旧尊贵繁荣。） 下一章开始，神迹、奇迹买一送一，给达拉维亚人民开开眼~ 感谢读者“林鹿”、“是明空喵”,灌溉营养液 第82章 黑死病篇：神迹降临 “——先生！停一下！” 身后突然传来声响，外形邋遢干瘦的男人转过头，像饥饿的人被刚出炉的面包吸引般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三角软帽？背着乐器？你是吟游诗人？！” “很奇怪吗？” 年轻的吟游诗人不解地问道。 他站在街心喷泉旁，体型苗条修长，大半张脸都被帽檐的阴影盖住，只能借着朦胧星光看出他拥有近乎奢侈的白皙皮肤，下巴和脖子的线条都很优美，闪闪发光的棕褐色卷发接近肩膀。 “哪怕是两个月前，夜晚在路上遇到吟游诗人，我都不会觉得奇怪，但是现在……现在……” 男人发出不解的喃喃：“现在的泰德，敢在深夜出行的人，除了不得不外出的倒霉蛋们，就只剩下白痴、疯子以及失去希望想尽快和地下的家人会面的绝望的人……而你……你显然不是以上任何一种。” “我是个意外来到此地的吟游诗人。” “是吗？” 看起来起码一个月没洗澡的男人抓了抓油腻的头发，似乎下定某种决心般深吸一口气，对吟游诗人道：“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没有。我在泰德没有住处。” 吟游诗人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来泰德投奔我的朋友，但是他、他家……我现在已经无处可去……” “我明白了。” 男人低沉地说道：“……去我家吧！我请你喝酒……喝我珍藏的最后一瓶酒……” “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吟游诗人感动地说着，跟着男人走进只有星光照明的昏暗小巷。 …… …… 这里是达拉维亚自治领首府泰德市的中心地带，距离达拉维亚公爵居住的凛冬城堡仅隔了三条街，原本是泰德城里最繁华的区域，不论白天夜晚都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遗憾的是，因为黑死病的肆虐，如今的泰德城哪怕是最繁华的区域也白天空荡荡，晚上安静得像死了一样。 巷子里，几乎所有的门都紧紧关闭，门后传出悲伤的哭声。 街道上，行人比雨夜的星星更加稀少，且大多愁眉苦脸、行色匆匆。少数不顾劝阻在街头徘徊流浪的人，或是目光呆滞如同行尸走肉，或是疯疯癫癫满嘴胡言乱语…… 白天，路上还能看到挂着双生神标志的负责给居民分配食物和水的马车，晚上就只剩下运送尸体的板车了。 收尸人按规定统一穿着黑色的斗篷，胸前佩戴医药神和双生神的护身符，脸上带着鸟嘴面具，以防面孔被死亡看到，也避免剧毒的空气随呼吸再次进入身体。 堆在板车上准备运到郊外焚烧的尸体都按习俗包裹了黑布。然而，由于死者实在太多，大部分尸体都无法得到妥善的完整的包裹，发黑的痉挛扭曲的手臂、小腿顺黑布缝隙掉出来，无力地垂落在星空下…… （……） 因为达拉维亚公爵阿德隆拒绝和自己见面甚至不让他入境、也不愿开放通道接收来自高拉的医护人员和生活物资援助，萧云不得不再次以吟游诗人的身份在雅里斯派来的魔道士的协助下秘密潜入泰德城，回想进入泰德沿途的种种见闻，内心涌起强烈的悲伤。 （泰德城作为达拉维亚首府，情况尚且如此严峻，生活在达拉维亚境内其他区域的人民的境况只会更糟糕。） （如果是雅里斯，他会感慨黑死病正在成为达拉维亚的统治者，它展开黑色的翅膀，肆无忌惮地蹂躏着这片土地，将所有人都逼到了死亡和崩溃的边缘。城市在绝望的薄暮中徘徊，像即将燃尽的太阳……） 【——小心！】 雅里斯的心声突然在脑中响起。 萧云抬头，发现自己被自称愿意收留自己的男人带进一处黑暗的小巷，并且—— 男人猛然停住，拔出藏在怀中的匕首，冲向自己！ “——神啊！原谅我吧！” 啪！ 电光火石的瞬间，男人被制服，膝盖跪在石板上，手腕扭到后背，匕首从麻痛的手中滑落。 “啊！这、这怎么回事！” 男人痛苦地抬起头，发现制住自己的吟游诗人身旁有两个人形黑影若隐若现。 “魔道士！你身边有魔道士保护！你不是游吟诗人！你是什么人！” “我是谁并不重要。” 吟游诗人温和地笑了笑，但因为大半张脸都被三角软帽的阴影盖住，月光下，优雅的笑容经让人产生了不寒而栗的深邃恐怖。 “刚才为什么攻击我？” “我、我……” “好吧，我们换个问话方式。” 萧云松开男人，后者赶紧揉了揉痛得几乎要断裂的骨头，发出微弱的哀求：“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你叫什么名字？” “卡尔……” “是本地人吗？” “是。” “本地人啊……” 萧云掏出手帕，擦去制服男人时意外沾到的污垢：“你多久没洗澡了？” “已经……自从一个半月前，我就、就……” “所以死亡对你而言也算是一种解脱，对吗？” “不！我发誓我还不想死！我想活！” 卡尔哽咽地说道：“我知道我不该做这种事，但是我、我没有选择……我的妻子和孩子都、都得了黑死病，原本像奶一样的光滑皮肤变得比树皮更粗糙，颜色也成了可怕的青黑色……大家都说病人送去隔离区会死得更快，所以我把他们藏起来……我想救他们……我……” “你要抢劫我的食物？” “……我、我想杀了你。” 卡尔低声说道：“他们说用健康人的血涂抹黑死病人全身，再给他们吃人肉，病人就会痊愈……” “你居然因为这种迷信上街杀人？” 萧云无语。 他严肃地告诉卡尔：“不论是鲜血还是新鲜的人肉都不是所谓的包治百病的良药，它们根本不具备任何治病救人的作用！” “……万一呢？万一人血和人肉对我的迪娜和安妮有效呢？” 卡尔顽固地坚持道：“他们快死了，快死了！如果今天晚上还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我、我就割自己血和肉喂给他们……反正已经没有希望，不如、不如……全家死在一起……下辈子还能继续做家人……” 说到最后，男人跪地嚎啕大哭。 “……” 萧云叹了口气。 （达拉维亚境内有类似想法的人显然不是少数。） （对死亡的恐惧和对家人的爱让本就没多少医学知识的他们变得残忍、迷信，怀着万一的侥幸猎杀活人，妄想用新鲜的血肉治愈亲人和自己……） （再这样下去，不仅黑死病疫情会越来越严重，原本可以活下来的健康的人也会因为这些民间迷信不幸被杀……） “——你走吧！” 萧云说。 他从魔道士手中拿过一袋食物，递给很久没有饱餐的男人：“将这些食物带回去给你的妻子和孩子，你自己也要吃饱。吃饱了才有体力扛过这场可怕的灾难。” “……谢谢！谢谢！” 卡尔跪地，感激地接受食物。 星光下，他看到神秘的吟游诗人左手戴着两枚宝石戒指，其中一枚形状酷似神庙祭司们的双生神戒指。 难道说—— 他是—— “你、你是……” “嘘——” …… 卡尔走后，萧云看了眼身后的魔道士，后者会意，身形缓缓融入墙壁。 萧云取下背上的乐器，游荡在死神徘徊的泰德街头。 …… …… 黎明时分，三个穿斗篷的高挑身影从街道的不同角落走出，来到正坐在街心喷泉旁调琴的萧云面前，脱下兜帽，露出拥有精灵尖耳的纤细面容。 “主人——” “情况如何？” “泰德城内的双生神庙和医药神庙现在全都挤满了乞求庇护和奇迹的人，神庙的祭司们必须竭尽全力才能维持日常秩序……另外，因为黑死病疫情太严重，害怕被民众误会是散步黑死病的罪魁祸首的黑暗魔神的祭司们已经集体逃离了泰德……” “城外专门焚烧尸体的三处场地现在全部处于超负荷运行状态……仅昨天下午到今天凌晨就烧了至少两百具尸体。郊区小树林的树木已经全部砍光，连树根都被挖了出来……” “隔离医院的情况很不乐观……所有的人——包括医生和病人都又疲惫又绝望，整车整车的尸体从后门偷偷运出去……” “……情况比我的预想还要严重。” 听完雅族三人的观察报告，萧云不禁苦笑：“事到如今，阿德隆究竟在坚持什么？难道他不知道达拉维亚即将沦陷？靠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度过这场灾难？” “……可惜，迄今为止只有雅族人和含族人体内天然具有鼠疫抗性……如果闪族和苏族也有鼠疫抗性，我会毫不犹豫地率领军队直接攻占达拉维亚、军管整个疫区！” 萧云喃喃说道。 他无法眼看着达拉维亚走向死亡，更不敢想象龙帝阴谋得逞的明天—— （整个西大陆乃至整个世界都被迫迎来绝望的末日……而我却……等等！） （雅里斯说过，借助神的力量他能用意识覆盖整个西大陆、暂时进入全知全能状态……而我体内的系统拥有媲美恒星的能量……两者结合……叠加魔道催眠，或许……可以……）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萧云脑中逐渐成型。 …… …… “……你也梦见了？！” “是的，我梦见了，我清清楚楚地梦到了！” “真的吗？” “我记得梦的每一个细节，我绝不怀疑。” “但是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怎么可能真实发生……” “我和你一样感到迷茫……哪怕是亲眼所见，依然怀疑……” “你在怀疑什么？怀疑梦中的内容还是梦本身？” “我不知道……现在的泰德城已经完全失去了希望，那个梦……就算那个梦是恶魔的阴谋，我也想冒险相信一次……” “我也是……我已经没有希望，但是梦给我希望……” “我真心希望梦里的明天会到来，我们所有人都能得救……” “……” 一个梦，或者说，一个名为“梦”的怪物，突如其来地降临到泰德城。 听从领主号召将自己关在家中躲避黑死病的人们、绝望地呆在隔离医院等待不知何时到来的死亡的病人和医生们、每天按时运送物品的城市公务员们……在正午时分，不约而同地陷入同一个清醒的梦。 梦只持续了短短一瞬，梦中的内容却清晰得仿佛刻在脑子里。 “……或许我们应该去梦里说到的地点。” “万一梦是假的，是恶魔的阴谋，我们却听从梦的号召前往梦中的地点……公爵大人说过，人群大量聚集可能让黑死病……” “可能！可能！现在这种情况还需要在乎可能吗？” “是啊，现在这种情况，有没有被传染都已经……倒是那个梦，如果那个梦是真的——” “如果梦是真的——” “如果梦中的奇迹真的出现——” “别说了！别再说了！” “可是——” “想想看，如果梦是真的，梦中的人真的准时出现在梦中的地点，这岂不就是神迹！” “但是……我希望它是真的……我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我想去那个地方，哪怕到了约定的时间出现的是直通地狱的马车，我也不在乎……” “或许……” “……” 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着那突然降临的充满神奇与不可思议的那个“梦”。 关于那个“梦”的讨论以堪比海啸的速度吞下了整座城市。 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如今的泰德城，健康的人被迫困在家里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希望，隔离医院的医生们比垂死的黑死病人更加绝望悲伤，受雇于市政厅的公务员们麻木地、半死不活地赶着马车给全城分发物资、将死者从房间里移到板车上…… 所有的人都既疲惫又绝望，发自内心地渴求着奇迹。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欢迎这个突然出现的透着可疑气息的“梦”。 至少—— 凛冬城堡里的阿德隆公爵和他身边的大部分人都认定这是一场阴谋。 “毫无疑问，这场突然降临的‘梦’是雅里斯精心煽动、策划的黑暗阴谋！只有他有能力做到这点！这个恶魔之子！” 阿德隆公爵咬牙切齿地咒骂道：“我甚至怀疑向达拉维亚散步黑死病的也是他！” “公爵大人，您的这个猜测未免有点……” 首席参谋露出苦恼的申请：“虽然大公殿下平素确实……但作为大祭司和珍贵的神圣家族血脉，他对待社会底层向来关爱有加，在王都期间，几乎每天都会为了平民和陛下发生争执。我不认为殿下会做出向达拉维亚散布黑死病这么疯狂的事情！也没有必要！” “这……好吧！其实我也不敢断言达拉维亚的黑死病和他有关……但我确信突然爆发的黑死病是一场阴谋……一场可怕的针对整个帝国的阴谋……” 拒绝承认自己对雅里斯存在严重的个人偏见的阿德隆强调地说道：“雅里斯太虚伪了，他的脸上总是带着不真实的笑容！我永远不会相信这个十二岁就杀害生父的恶魔之子！他至今没有伤害安娜大公妃，一定是因为他要用这一行为向世人证明上一任神圣大公的死和他无关！” “——公爵大人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 参谋们苦笑着附和，并且旧事重提。 “高拉大侯爵和他运送援助物资的车队现在都等在边境，他说他有办法帮助达拉维亚渡过难关——” “让他带着他的东西滚回去！” “可是——” “我不想和雅里斯扯上任何关系！” “……公爵大人，达拉维亚现在的情况非常糟糕，您还是——” “我不需要！” 阿德隆态度无比强硬。 首席参谋叹了口气，禀告道：“塞斯祭司说，应雅里斯殿下号召，现在，全国各地的神庙都在为达拉维亚募集物资，第一批物资和志愿者最晚明天上午到达边境。” “我——” “公爵大人！” 参谋们集体打断阿德隆：“向神庙捐献物资的、在最危险的时候自愿来疫区帮忙的都是虔诚善良的信徒。您忍心拒绝他们的好意吗？” “而且，泰德城内，各类生活物资现在都严重不足，粮食和干净的水更是最多还能坚持五天！其他地区的情况……只会更糟糕……” “——泰德城内的粮食供应已经这么紧张了？！” “是的。” 负责粮食仓储管理的官员哭着说道：“比起半个月前，每天领取粮食的人已经少了将近五分之一，每个人每天领的食物也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二，可小麦还是、还是……因为要优先焚烧感染黑死病的尸体，我们已经连烤面包的木柴都供应不足了。” “因为至今没人活着走出隔离医院，现在很多人都拒绝将感染黑死病的亲人交给我们，他们将病人藏在家里，给病人涂抹从神庙偷挖带回来的泥土，认为这样能获得神的庇佑……” “昨天晚上，南区的收尸人路过小巷时发现了一具后背的皮被全部剥掉的尸体……据说民间不少人迷信地认为将新鲜的人皮贴在病人溃烂变形的身上可以……可以……” “——怎么会这样！” 阿德隆震惊不已。 他知道黑死病笼罩下达拉维亚的情况很糟糕，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谁在散布这类荒唐、野蛮的迷信！” “查不出来……” 参谋低着头，小声说道：“达拉维亚人已经绝望，为了自己和亲人能活下去，他们什么办法都敢尝试，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让他们看到战胜黑死病的希望。” “战胜黑死病？” 阿德隆干笑三声：“五千年来，从未有哪个皇帝或者国王曾经成功战胜黑死病！眼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封闭边境，等感染黑死病的人全部死光、黑死病自己消失！” “所以我绝不会开放边境让援助物资进入达拉维亚！我恨雅里斯，但我还没有恨他恨到想让他失去他唯一的弟弟！也不希望响应号召来达拉维亚送物资的信徒们感染黑死病。” “我现在唯一庆幸的是黑死病发生时，阿德里安不在达拉维亚……” 阿德隆补充说道。 “那……‘梦’的事情……要怎么处理？” 首席参谋指了指窗外的钟楼：“梦中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哈拉斯，你身为皇家学院的毕业生兼中级魔道士，居然也相信那个‘梦’？！” “我不相信‘梦’，但是——让全城那么多人在同一时间做同一个‘梦’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绝不可能是某个路过此地的魔道师一时兴起的恶作剧。事实上，能施展这么强大的魔道的魔道师，实力已经超过了当世三大魔道师！” “你怀疑——” “让那么多人在同一个时间做同一个梦的，如果不是真正的神，那就一定是把达拉维亚推入黑死病深渊的恶魔。我们要趁这个机会找到真相，抓住恶魔，拯救达拉维亚！” “——我明白了！” 阿德隆站起身：“我亲自前往！” …… …… “梦”预言的时刻即将到来。 “梦”中约定的巴尔维亚广场却没有出现人群拥挤、人头攒动的景象。 ——虽然几乎每个人都想知道“梦”里预言的奇迹是否会发生，但大胆走出家门、穿过黑死病阴影笼罩下的街道、抵达巴尔维亚广场见证也许会发生的奇迹的人终究是极少数。 何况，巴尔维亚广场的出入口早已被公爵的骑士团封锁。 坚信“梦”是把达拉维亚推入黑死病深渊的恶魔精心设计的阴谋的公爵决心用武将的办法杀死不可战胜的敌人，解救达拉维亚。 因此，临近约定的时间，巴尔维亚广场不仅不拥挤，甚至非常空旷。 除了全副武装的阿德隆和他的骑士团，只剩下在求生欲的驱使下拼着最后一口气赶来此地等候奇迹的黑死病人们。 他们横七竖八躺在广场上，四肢发黑扭曲，嘴唇高高肿起，眼角不停流泪，咽喉反复喘动，发出痛苦的哀嚎。 …… 约定的时刻越来越近，广场上安静得可怕。 没有大声喧哗，没有人群争吵，所有人都一言不发，连垂死的病人都咽下了哀鸣。 ——每个人都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又发自灵魂地担心即将发生的事情与自己的期待不符。 在近乎酷刑的煎熬中，人们沉默地等待着。 作者有话要说： 注：神圣家族的家徽戒指和神庙普通祭司的双生神戒指非常接近，戒面都是两位神灵的二分之一侧脸的平雕，区别在于神圣家族的家徽是两个神灵中间有一棵象征家族的树，神庙普通祭司的戒指中间没有这棵树。 注2：相信人肉、人血能治百病是古今中外几千年来屡禁不止的民间迷信，每逢大型瘟疫就会有人主动相信（《黑死病时期的欧洲餐桌》里还介绍了更加奇葩恶心的民间迷信饮食） 注3：男主手下目前有十五个雅族（都是库库奇亚归来后因为“不洁”被雅族长老驱逐的）以及二十多个含族（经闪族和苏族介绍来男主这边打工）。 感谢读者“是明空喵”、“麟祀”、“林鹿”灌溉营养液~ 第83章 黑死病篇：奇迹 铛—— 傍晚的钟声开始敲响，在寂静中煎熬等待的人们不自觉地对视了一眼，随即立刻移开视线，仿佛不想看到彼此的脸。 但是他们的心—— （终于……终于……） （终于要开始了吗？） （奇迹真的会降临吗？） （那个“奇迹”……到底是什么……什么时候开始……） 人心像翻滚的海浪沙沙作响，连自恃冷静的阿德隆也感到心跳加速，手心冒汗，忍不住握住剑柄。 侍从见状：“大人，您要不要喝点酒缓解——” “我不需要任何东西！” 阿德隆暴躁地打断了侍从。 （我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阿德隆张嘴，用力调整呼吸。 骑士团成员们见状，也都将右手放在剑柄处，围在主人身后，紧张地等待着。 “还差一记钟声就到约定的时间了。” 紧跟阿德隆的首席参谋兼中级魔道士哈拉斯提醒道。 “嗯，我知道。” 阿德隆左手按在胸口，强迫自己保持冷静，露出微笑，抬头看向广场中央的钟塔。 铛—— 最后一记钟声响起。 余音回荡中，哈拉斯突然发出简短急促的惊呼。 “天空！” “啊，我知——” 阿德隆的声音中途停顿，难以置信地看着天空。 同行的骑士们也无一例外地高昂头颅，瞪大眼睛，一动不动，变成了矗立在死亡大沙漠最深处的石像。 横七竖八躺在广场上的黑死病人们此刻更是彻底忘记了呼吸。 垂死挣扎的他们努力昂头仰望天空，向本该随着日落逐渐暗淡今日却反常地变得更加明亮的白昼伸出渴望奇迹的双手，喉口发出痛苦的呼喊。 “神啊！神、神——” （开始了吗？） 阿德隆努力保持冷静，右手放在剑柄上，看着白昼的奇迹，低声问哈拉斯：“你认为这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 哈拉斯睁大眼睛，苦闷地说道：“我确信此刻的奇迹是一场超大型的魔道表演，但我看不懂，它完全超出了我对魔道的理解和想象……它、它……” “它很危险吗？” “不，我的意思是说它和常规认知里的魔道完全不一样……更像是——等等！” 哈拉斯突然张开双臂，仿佛殉道者见到了梦寐以求的真理之神般激动地冲了出去，在钟塔的台阶前双膝跪地，虔诚匍匐，亲吻地上的尘土，嘴里发出尖锐的叫声。 “——啊！我见到您了！预言中的那个人！我终于见到您了！” “预言中的那个人？” 阿德隆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注视着哈拉斯面前那团凭空出现的明亮如恒星本身的白昼强光，仿佛舌头被黏住一样，张开嘴，却无法发出声音。 白昼强光逐渐褪去，显出包裹在光中的修长苗条的人形。 阿德隆顿时瞠目结舌，本能地倒退两步，双手无措地张开，忘记了拔剑的初衷。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回事！） 事实上，即便此刻出现在阿德隆面前的是双生神中象征光明与秩序的闪本尊，阿德隆也不会表现得如此失态。 然而—— 白光中的年轻人拥有罕见的精致、美丽、充满浪漫气息的面孔。 他的脸颊光洁而白皙，他的鼻梁标致而笔挺，闪闪发光的深棕色卷发垂到肩膀处，海洋般深邃浩瀚的眼睛闪烁着与生俱来的明亮可爱。 这个人，与其说是一位贵族，不如说是个吟游诗人。 （……不！他不该出现在这里！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他……） 阿德隆痛苦地凝望着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年轻人，以及他身后数名拥有酷似神话精灵相貌的尖耳雅族人，喉结滚动，发出微弱的呼吸。 （这是黑魔道的诡计！） （雅里斯的弟弟现在应该还和他的高拉车队一起呆在边境等待！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不可能！不可能！不——） 迷茫、犹豫、恐惧、颤抖—— 种种情绪在心中相互争斗，让阿德隆和他带来的每个人都像石像一样沉默。 阿德隆陷入沉默的同一时间，广场上的黑死病人们陆续从沉睡中醒来。 他们伸出扭曲痉挛发黑的双手，怀着无比的虔诚，呆滞而坚定地爬向在“梦”的预言中将给达拉维亚带来不可思议的奇迹的年轻人。 “救救我！救救我！” “我不想死！我想活！” “神啊！让我活下去吧！” “治愈我！治愈我！” “……” 垂死者发出的声音并不嘹亮，有些甚至微弱得随时可能熄灭，身体也因为黑死病的折磨变得皮肤青黑、四肢变形、表面充满溃烂和结痂宛如丧尸——哪怕是最大胆无畏的勇士，见到这么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生物向自己围过来都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咽下脱口而出的惊恐尖叫。 钟塔前的年轻人却对着黑死病人们露出了微笑。 “达拉维亚的人们啊！即便饱受黑死病和饥饿折磨也坚定遵守先辈的约定的英雄后裔们啊！我是双生神信仰第一百三十四代大祭司同时也是第三百五十七代神圣家族家主雅里斯·阿尔多-圣特斯的弟弟、第一代高拉大侯爵吕西安·阿尔-圣特斯。” “双生神听到了达拉维亚的祈祷，引导我来到你们面前，特许我用神的光辉治愈你们。” “……” “神……神的光辉……” “神啊！我爱你……啊！神啊……” “神……治愈我……” 病人们哭泣着涌向站在钟塔下的年轻人。 阿德隆见势不妙，赶紧指挥骑士们围成人墙将吕西安团团围住，隔绝年轻人和陷入歇斯底里状态的黑死病人们，自己则大步走到萧云面前。 “你想干什么！你疯了吗！就算是大祭司……好吧！哪怕是有大祭司的年份，西大陆也是第一次爆发如此大规模的黑死病！” 阿德隆劈头盖脸地怒骂：“赶紧滚回高拉或者玛迦！别给我添麻烦！” “阿德隆，我是真心想要拯救达拉维亚。” “拯救达拉维亚？用什么拯救？所有人都知道，黑死病人根本无法治愈！染上黑死病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阿德隆怒吼道：“你做这个决定以前没和你哥哥商量一下吗！我无法想象他知道你做出这种事情以后会——” “他支持我的决定。” “什么！” “他说他支持我的一切想法，他会不惜代价协助我拯救达拉维亚。” “——你！” 阿德隆顿时噎住。 （这家伙居然……也就是说，从全城所有人做同一个梦开始，一切都是雅里斯这个恶魔之子的诡计！他果然还是……） （但是——如果一切都是雅里斯的阴谋，他为什么施展了如此巨大的魔道却只是让所有人做同一个梦？以他展现出的让所有人做同一个梦的强大实力，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用魔道手段瞬间催眠我的军队——甚至让他们在梦游中自相残杀！但他却……） （可恶！我竟然完全弄不明白他的想法！他们兄弟到底想干什么！） 阿德隆越想越不安。 更让他烦躁的是—— 被人墙挡住的黑死病人们为了抓住缥缈的治愈之光，正不顾一切地冲击全副武装的骑士们。 “让我过去！让我过去！” “让开！快让开！让开啊！” “神派他来解救我们！他属于我们！他是我们的！我们的！” “让开！让开！” “……” 这些人随时可能死亡，但也因此无惧任何威胁，除非—— “你们排好队。” 宛如天籁的清亮声音响起，上一秒还疯狂如丧尸的黑死病人群顿时成了最驯良的羔羊，不再冲撞人墙，双眼含泪，渴望地注视着钟塔前对他们露出明亮微笑的面容。 萧云走到人墙前。 “让他们过来。” “主人——” 骑士们询问地看向阿德隆。 阿德隆沮丧地挥挥手。 唰！ 人墙刚有松懈，立刻有黑死病人钻过缝隙，爬到萧云面前，匍匐跪地，小心翼翼地亲吻他脚前的尘土。 “神啊，求你赐福我！照耀我！怜悯我！拯救我！” “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 萧云对黑死病人露出怜悯的笑，拿着事前准备的药丸，单膝跪下，温柔地喂到病人口中。 “吃下它，你会逐渐康复。” “真的？” 病人哽咽地看着眼前这张此生仅见的美丽脸庞。 “是的，你会逐渐康复。” 说完，萧云挥手，雅族侍从上前，扶起吃了药的黑死病人：“请跟我们去那边。” “神啊……神……” 病人顿时泣不成声。 其他病人看到这一幕，也无不嚎啕大哭，哭得几乎喘不过气，连全副铠甲的骑士们也在头盔下默默流泪。 无需任何指引，黑死病人们排着整齐的队伍，一个接着一个，虔诚地从萧云手中接过药丸，吃下后随雅族侍从前往广场边缘，坐上马车，离开泰德城。 …… …… 奇迹的消息如海浪传遍全城。 人们蜂拥而至，其中大部分是被家人藏起来的黑死病人。 他们中既有垂暮老人，也有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孩子，无法行走的残障人士躺在担架上，由亲属抬着带到广场。 这是一个难以形容的奇怪场面。 广场聚集了近万人，却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和心跳，所有人都一言不发，满怀期待地等候着属于自己的奇迹。 …… 夜晚完全降临，但因为广场四周以及钟塔都或是点了火把或是打开照明，依然明亮得像白天一样。 看着填满广场的安静的等待奇迹的人群，阿德隆突然感到强烈的恐惧和眩晕。 （这样的场面……不需要一句话就得到所有人的心的场面……不正是所有皇帝都梦寐以求的终极场面吗？） （不需要任何许诺，也不用强迫命令，每个人都自发自愿地注视着自己，向往着自己……） （此刻，只要有一个人用最细微的声音对身边人说出“我希望吕西安大人成为皇帝”，整个广场甚至整个城市的人都会响应，发出类似“让吕西安成为皇帝”、“吕西安陛下万岁”的呼喊……） （那将是最可怕的发展……） 阿德隆沉痛地想着，手掌捂住胸口，仿佛心脏被利剑刺穿。 （身为达拉维亚公爵兼安娜大公妃的骑士，我清楚地知道埃德蒙和雅里斯之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帝国内战无可避免……如果内战因为吕西安今日的行为提前爆发，埃德蒙一定会集中兵力首先攻打玛迦城，将必须依仗外力协助才能施展大型魔道的雅里斯作为重要的人质和俘虏带回，囚禁在皇宫最深处……） 随着想象，阿德隆眼前逐渐浮现恐怖的画面。 ……大军即将攻入皇宫，自知败局已定的埃德蒙命令心腹放火焚烧宫殿，自己穿上最隆重的大礼服，戴上皇冠，将失去行动能力的雅里斯强行抱入怀中，端正地坐在皇座上。 雅里斯试图挣扎，但是他的手脚早被折断，撕裂的声带也无法发出求救的呼喊，连呼吸都因为四周熊熊然烧的烈火变得越来越艰难，像一只不幸掉进火海的白鸟，欣慰地看着前方正努力赶来的吕西安，在巨大的绝望和痛苦中，逐渐停止呼吸…… 宫殿开始坍塌，将至死都不愿离开皇座的埃德蒙连同他怀中的尸骸一起埋葬…… （我其实并不清楚雅里斯和吕西安之间存在怎样的羁绊，但即便他们的感情是最普通的兄弟亲情，看到疼爱自己的哥哥结局如此悲惨……作为弟弟的吕西安恐怕很难……） （何况雅里斯的身体比女人更纤细，像一朵随时可能被风吹散的花……即便是我，想到这么娇弱美丽的人将来可能被埃德蒙用带刺的鞭子抽打全身、遭受种种可怕的酷刑，也会忍不住地感到心痛……） （所以，吕西安今日的所做作为真的和雅里斯商量过吗？雅里斯知道他弟弟在做什么吗？） 阿德隆越想越不安，身体摇摇欲坠。 参谋哈拉斯及时扶住他：“主人？” “我很害怕……” 阿德隆低声说道：“这里正在发生的事情让我感到害怕……” “为什么？” 哈拉斯不解：“最近两个月，包括您在内，我们所有人都因为黑死病疫情饱受煎熬，日夜无法入眠，现在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为什么您反而……” “此刻出现的真是曙光吗？我不这样认为。” 阿德隆盯着哈拉斯，眼神充满恐惧：“……雅里斯一向聪明又擅长算计，他本不该在当下如此敏感的时刻让自己的弟弟做出这么张扬这么危险的事……除非……” “除非什么？如果让全城人在同一时间做了同一个梦的不是雅里斯殿下，又有谁有如此强大且可怕的力量？” “我不知道……但是……” 阿德隆顿了一下，严厉地说道：“哈拉斯，还记得一年前发生在雅里斯和吕西安之间的可怕悲剧吗？那场至今没有找出幕后黑手的刺杀和催眠！” “主人担心吕西安公子又被黑魔道控制了？！” “他看起来很清醒，不像是陷入了催眠，或许……我可以……” 阿德隆眯眼，注视着被狂热的人群团团围住的吕西安。 …… …… 两个昼夜的无休止忙碌过后，聚集在巴尔维亚广场的黑死病人们终于全部得到代表希望的药丸，服药后乘马车离开泰德城，前往边境地区——被阿德隆拒绝入境的这段时间，高拉的众人遵从领主命令，沿边境搭建了数十个用于收容病人的有全套消毒、清洁设施的隔离病房和防止病人失控外逃的防御工事，称为临时医院。 现在，边境打开，来自高拉的援助以及双生神信徒们响应神庙号召送来达拉维亚的第一批物资都有序进入达拉维亚，极大地缓解了原本岌岌可危的物资供应。 志愿者们则全员听从雅里斯通过神庙系统送来的命令，留在沿边境新建的临时医院，协助来自高拉的医生、学者们照顾黑死病人们。 “——看起来达拉维亚的黑死病疫情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阿德隆自言自语地说道。 此刻，他有无数问题想得到解答，甚至一度产生了杀死吕西安、将内战的火苗掐死在萌芽中的危险想法。 但他毕竟是个品德高尚的武将，即便满腹疑窦与不安，看到为了给黑死病人营造名为奇迹的希望、连续工作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的吕西安那写满了疲惫和欣慰的面容，将已经拔出一半的剑缓缓放回剑鞘。 “吕西安，你应该随我回城堡休息。” “谢谢你的好意……我、我……” 疲倦袭来，萧云笔直倒下，被紧跟身旁的兰斯和理查德接住。 “阿德隆公爵大人，请为我们的主人在您的城堡安排一个房间。” “我的荣幸。” 阿德隆脱口而出。 …… 恬静的黑暗中，萧云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胸口的水晶护符正闪闪发光，空气中弥漫着雅里斯身上独有的碧沙露雅和罗莎玛丽杂糅后甘甜淡雅中带着丝丝妖冶的馥郁香味。 “雅里斯？” 【嗯。】 心声流入大脑，白色人影浮出黑暗，凝结为半透明的意识体，走到萧云床前。 【吕西安——】 “哥哥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萧云不解地问道。 【你说呢！】 雅里斯的心声夹杂着烦躁的愤怒。 【吕西安，你太乱来了。就算你身体里的东西拥有媲美恒星的巨大能量，身边也有兰斯、理查德这样的名剑士负责安全保护，你在巴尔维亚广场的行为也还是太大胆了。】 【万一敌人把自己伪装成黑死病人混在人群中接近你？万一阿德隆因为仇恨我突然对你痛下杀手？万一你身体里的东西并不能保护你完全远离黑死病？】 “哥哥，我下次不会再——” 【你还想着下次！就这么一次，我都已经、已经……】 “可是哥哥，你现在不也正在做危险的事情吗？借助神塔第九层的力量，以你送给我的吊坠为媒介，通过梦境将自己的意识化身送到我身边……万一被祂觉察，趁机……”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雅里斯急切地打断萧云，半透明的脸上浮出罕见的羞涩神情，牙齿轻轻咬过嘴唇。 “哥哥……” 【……】 短暂的沉默后，他索性坐下，伸出半透明的手指，抚摸弟弟的脸颊。 【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身体正在慢慢恢复。” 【那就好。】 雅里斯松了口气。 萧云趁机抬手，握住半透明的手掌：“你呢？你还好吗？之前那个大型魔道——” 【我借用了众神的力量，自身消耗并不多。】 雅里斯低头，额头轻贴额头，温柔地解释道。 【巴尔维亚广场奇迹过后，阿德隆哪怕内心深处充满不情愿也必须接纳你，让你做达拉维亚自治领对抗黑死病的行动总指挥。】 “嗯，他确实对我颇有不满，又因为巴尔维亚广场奇迹不得不与我合作。” 萧云无奈地耸耸肩。 【对于阿德隆，你不必过分担心。他虽然是母亲的骑士，对你却没有额外的不满，对我的不满也局限于私人领域，不会轻易上升。】 【事实上，阿德隆讨厌我不仅仅因为他至今深爱着母亲，更因为他是个传统古板的人。他坚信男人应当高大健壮、正直勇敢，以战场冲杀为荣，厌恶王都当下流行的纤细精致、优雅浮华的审美，并执拗地认为这种毒害年轻人、让男人变得软弱的审美风尚是我带起来的。】 “这是偏见！人和人本就不同，何况哥哥虽然身体虚弱纤细，内心却比战场冲锋的武将更加坚定强势！” 【他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意，怎么可能拨出时间了解我的内在？不过这样也好，正因为他对我存在如此多的不满，对你也有一定的偏见，迫于黑死病不得不与你联手合作时，他才更容易因为你的优秀与卓越对你产生好感，和他儿子阿德里安一起，逐渐成为我们的助力。】 “我不在乎他会不会因为我们帮他解决了黑死病就成为我们的朋友，但我必须纠正他对哥哥的偏见！这种想法太糟糕了！怎么可以因为一个人外形柔弱就认定他的内心也是……” 【弟弟，冷静、冷静……过分激动会让你无法入睡。】 雅里斯双手叠住弟弟的手，贴上半透明的脸颊。 【我要走了，你记得好好休息。明后天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处理呢。晚安。】 “晚安。” （亲爱的哥哥。） 萧云心里默默补充。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神圣家族有五千年历史，但不是每一代神圣家族都会出现大祭司（大祭司是神选，哪怕血统完全符合标准，没有神谕也不能成为大祭司。历史上大祭司之位空置的情况时有发生。）。所以，尽管家族已经传了三百五十七代，大祭司却只有一百三十四代。 注2：这个世界的黑死病主要通过老鼠、跳蚤、不干净的水和性行为进行传播，所以只要做好疫区的个人和环境卫生，把病人全部集中到干净的新环境统一管理，切断传播还是相对比较容易的。（德国纽伦堡地区因为有公共卫生概念和卫生管理制度，鼓励洗浴和个人卫生，黑死病爆发期间只死了不到10%的人。） 感谢读者“宵朗琦行”、“是明空喵”、“林鹿”灌溉营养液~ 第84章 黑死病篇：特效药 泰德城依然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中。 但是比起三天前的绝望，现在的达拉维亚人明显开朗许多。 他们坚信此刻经历的一切都是众神对他们的考验，黑死病带来的漫长痛苦即将结束，黎明的光辉很快就会到来。 有了希望之光的引导，人民不再无助害怕，变得积极勇敢，每天主动前往街区中心的喷泉广场，领取高拉大侯爵的使者派发的可以用于对抗黑死病的各类物资：擅长抓捕老鼠的猫、能够杀灭身上的跳蚤的粉末、用于清洁被污染的水的明矾…… 考虑到达拉维亚人有将近百分之九十是文盲，且存在严重的方言口音，使者们不仅会给大家发放关于如何防护黑死病及其他疫病的小册子，还通过神庙召集识字的本地人，用设在每个街区的魔道扩音工具将本地方言朗读防疫内容的声音传播全城。 更多的物资和志愿者陆续送到达拉维亚，对抗黑死病的战斗从聚集了达拉维亚近一半人口的首府泰德城扩散到自治领内所有的城镇村庄。 越来越多的城镇村庄逐渐恢复正常秩序，越来越多的人眼睛里有了光，身为领主的阿德隆的心情却也越来越复杂痛苦。 他站在凛冬城堡的最高处，看着下方再次焕发生机的城市，自言自语地说道：“达拉维亚是帝国最主要的血税兵源，几乎每支正规军队中都有大量的达拉维亚人……经过了这次的事情，内战爆发后，来自达拉维亚的军人真的能毫无芥蒂地听从皇帝号令，向曾经拯救自己和自己的亲人、爱人的恩人们发动进攻吗？” “遵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但是我恐怕……至少我做不到。” 哈拉斯苦笑着说道：“皇帝的命令固然重要，但头顶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更值得敬畏。” “所以你——” “真发生那种事情，我会毫不犹豫地放下武器，离开战场。” 哈拉斯说：“违背皇帝的命令或许会让我失去财富和生命，可我更不愿盲目遵从皇帝的命令，沦为没有人性的野兽。” “达拉维亚人大多淳朴善良，他们不会有你这么多的感慨，只会单纯觉得自己和亲人的命都是高拉人和响应神庙号召的志愿者救下的……自己不能忘恩负义杀害恩人……但是……” 阿德隆长叹一口气：“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倒是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哈拉斯斩钉截铁地说道：“事实上，即便没有黑死病这件事，我作为一个有基本审美和道德良知的人也无法狠心伤害神圣血脉孕育出的美丽花朵，何况现在……我宁可杀死我自己也不愿伤害自己的恩人……” “你的意思是——” “大人，难道你觉得我们的皇帝是个受人拥戴的好皇帝？” “……” 阿德隆沉默。 哈拉斯继续说下去：“身为向皇帝献出忠诚之剑的达拉维亚公爵，您必须遵守骑士的誓言和先祖的盟约，守护尤拉皇朝的统治。可是……即便是最不关心政治的人也……”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陛下不是个好皇帝，甚至是个暴君，但是——” “大人！” 哈拉斯痛心疾首：“这次的黑死病疫情——虽然您为了不让疫情扩散全国，选择封闭边境，不上报王都。但他作为帝国皇帝，不可能对达拉维亚的事情一无所知，却至今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反倒是和您一向关系不睦的神圣大公兄弟，得知疫情后不仅给达拉维亚送来大量物资和志愿者，还带来了有效控制、治疗黑死病的办法！高拉大侯爵更是亲自深入疫区，为绝望的人带来希望。” “他们这么做是为了收买人心！” 阿德隆执拗地强调。 “就算他们的行为是收买人心，可达拉维亚人得到了实际的好处，黑死病疫情也确实因为他们得到了遏制，不是吗？” “……也许吧。” 阿德隆再次露出苦笑。 哈拉斯这时突然低声道：“大人，您知道莉莉娅湖边的蜥蜴怪吗？” “蜥蜴怪？” “嗯。” 哈拉斯严肃地点了点头，将发生在莉莉娅湖边的荒诞离奇却又真实发生的恐怖故事娓娓道来。 “传闻，事情发生在神圣大公生日前夜……” …… …… 在来自高拉的学者、医生们的引导以及应号召来到达拉维亚的数以万计的志愿者的配合协助下，袭击达拉维亚的黑死病迷雾终于暂时停止扩散。 然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黑死病给达拉维亚留下了太多的伤痕，人们忙着焚烧死者的尸体，听从学者、医生的号召，将可能导致黑死病传播的物品全部点燃烧毁，每天排着队领取对抗黑死病所需的各类物资。 魔道公会的魔道士们也来到了达拉维亚的隔离医院。 接受魔道叠加医学的治疗以及高拉大侯爵带来的名为盘尼西林和链霉素的两种神奇之物的注射后，轻症的黑死病人奇迹般出现了好转，虽然四肢的痉挛扭曲依旧严重，但是皮肤表面的恐怖的青黑结节肿块开始消退、脱落了。 看到黑死病竟然真的有能够被治愈，人们泪流满面，或是在双生神庙前排起长队，或是激动地跪在医生和隔离医院附近，虔诚感谢：“是你们……你们带来了神迹……奇迹降临达拉维亚……拯救了我们……” …… “公子！公子！” 年轻而熟悉的声音兴奋地呼唤着，刚刚走出病房的萧云抬头，看到活泼的库库奇亚女孩莉娜从一辆挂着玛迦城标志的马车上跳下来，接着，丽莎为首的被解救的花街女性陆续跳下马车，来到萧云面前。 “你们怎么……” “殿下说这里需要我们，我们就过来了。” 丽莎拉住兴奋过度的女儿，笑容满面地向萧云解释。 原来，在玛迦城内，她们不仅接受了专业的治疗，还被安排了文化课，学会读书识字，并且掌握了一定的医学护理知识。 “殿下说，公子需要我们，于是我们就坐上马车，和玛迦城的救援物资一起来达拉维亚，希望能够帮到公子。” “我们不仅会照顾病人，给病人按摩身体、更换药物、包扎伤口……还会给他们唱歌跳舞讲笑话，让大家的心情都好起来。” 莉娜激动地叫喊道：“公子，快点让这里的负责人给我们安排工作吧！” “没问题。” 萧云转头，看了眼身后的理查德。 理查德点点头，带女人们去登记地点领工作套装。 看着井然运行的隔离医院、络绎往来的志愿者以及一车接着一车运来的救援物资，萧云的心情无比明朗。 就在这时—— “大人！大人！” 另一边传来叫喊声。 身为达拉维亚公爵的首席参谋兼中级魔道士的哈拉斯气喘吁吁地跑到萧云面前。 “大人——” “什么事情？” 萧云注意到哈拉斯的表情很不寻常：“冷静点说话，泰德城内发生意外事件？还是说国境线出现敌袭？” “不——不……是老鼠、老鼠……” 哈拉斯渐渐缓过气，抽搐着说道：“我们按照您的吩咐派人清洁城市的地下水道系统，发现地下水道里有数不清的老鼠，体型大得吓人！泰德城的地下水道每两年清洁一次，以往清理的时候虽然也会遇上老鼠，但是……但是……” “但是都没有今年这么大这么严重，对吗？” “对！” 哈拉斯痛苦地说道：“达拉维亚人大多养猫，照理说，地下水道不该有这么多的老鼠……没想到……” “原来是老鼠带来了黑死病。” 一旁的兰斯大声喊道：“立刻给我一支队伍，我要带队去地下水道消灭可恶的老鼠们！” “你先别激动！”妻聆久四陸三欺散聆 萧云按住兴奋的兰斯，询问哈拉斯：“除了老鼠，地下水道还有其他不寻常的地方吗？” “什么样的不寻常？” “召唤黑暗魔神的祭坛或是其他类似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 哈拉斯面色凝重，脸上甚至露出胆怯的神情。 萧云却毫无顾忌地说道：“这场黑死病是人为的灾难，有人故意把携带黑死病的大老鼠大批量地放进泰德城，让城市染上黑死病。” “……谁会做这么狠毒的事情！” “我知道是谁，但我没证据，阿德隆和你也未必能接受。” 萧云不假思索地说道。 “您的意思是……” 哈拉斯的表情带着奇怪的不安。 显然，他知道萧云心中的那个名字。 “……总之，我们先想办法消灭盘踞下水道的老鼠群。这些东西放任不管的话，好不容易控制住的黑死病又会卷土重来。” “您说得很对。” 哈拉斯连连点头，并邀请萧云和他一起返回凛冬城堡。 “我的主人想请你喝酒，顺便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萧云知道，阿德隆请他喝酒是假，试探他和雅里斯援助达拉维亚的目的是真，而他也有意和阿德隆公爵坐下来好好谈谈，于是欣然答应。 “走吧，现在就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注：盘尼西林就是青霉素。现实中的青霉素是一个包括天然青霉素和合成青霉素的抗生素大家族。男主能制备的仅仅是天然青霉素类，适用症为溶血性链球菌、肺炎链球菌、败血症、肺炎、脑膜炎、咽炎、鼠咬热等。（治疗鼠疫并发症） 链霉素是继青霉素后第二个生产并用于临床的抗生素，对布氏杆菌、土拉伦杆菌、鼠疫杆菌、结核杆菌等有良好的抗菌作用。（鼠疫特效药） 这个世界的生物科技水平不高，但藏在魔道大类里的零零碎碎的生物技术却很多。（过往纪元留下的无法用现在的科学原理解释的各类技术会被学者们归纳为魔道然后传承发展——灵感来自原始部落把不理解的现代科技当成奇妙的魔法。） 所以男主只要能拿出抗生素制备原理，魔道士们就能用在浩如烟海的魔道偏门传承中找出可行的技术制备生产。（当然效率远远比不上现代化大生产，单位密度也会差很多。） 下一章，男主怒骂老登不知好歹（男主：老登，我忍你很久了~成天怀疑我们兄弟别有居心！） 感谢读者“宁”、“是明空喵”、“林鹿”灌溉营养液 第85章 黑死病篇：震撼的秘密 不同于王都和玛迦的精致奢华，凛冬城的建筑风格整体偏雄伟端庄，建筑厚重严肃，墙体表面没有过多的装饰，城堡内也没有优雅美丽的雕塑、花团锦簇的庭院，所有房屋呈左右对称结构展开，统一刷成白色墙壁、红色屋顶，朴素到吓人。 “比起你们兄弟常年居住生活的王都、玛迦，达拉维亚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乡下地方。但在精神方面，每一个达拉维亚人都过得比王都的大贵族更加充实饱满。” 阿德隆骄傲地解释着，带萧云穿过玄关，爬上楼梯，来到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大窗台前。 “能喝酒吗？” 阿德隆指着桌上的酒杯和茶点、肉干问道。 萧云点点头。 阿德隆却一脸严肃地强调说：“达拉维亚人喝的是真正的酒，不是你和你哥哥平常饮用的兑了蜂蜜的甜水。” “我知道——” “算了，你还是吃饼干吧，免得你哥哥指责我用烈酒伤害你的健康。” 阿德隆阴阳怪气地说着，将一盘烤饼干推到萧云面前。 “谢谢。” 萧云拿起一枚饼干，放入口中：“味道不错，让我想起了家的温暖。” “家的温暖？” 阿德隆意外：“你居然会说这种话？”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 阿德隆想了一下，认真解释道：“你和你的哥哥都太华丽，华丽到即便是我也无法想象你们和普通人那样在小小的厨房里摘菜煮汤、在壁炉前给孩子们讲童话故事。你明白这种感觉吗？你们太过闪闪发光，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 “我明白了。” 萧云微笑着说道：“装点过多珠宝的服饰确实容易让人产生这种感觉。” “和华丽的服饰没有关系，单纯因为……” 阿德隆皱紧眉头，不情不愿地表示：“你们长得太漂亮，漂亮到让我强烈不适。” “阿德隆……” 萧云很无奈：“我知道你讨厌长相过分精致秀气的男人，可孩子的长相由父母决定，我父母给我的脸就是这样，我不可能因为你不喜欢于是把自己变成别人的模样。” “——好吧。” 阿德隆不爽地喝了一杯酒，抱怨道：“你们兄弟究竟想从达拉维亚得到什么？” “得到什么？” 萧云露出惊愕神情。 他反问阿德隆：“你觉得那么多人冒着感染黑死病的危险自愿赶来达拉维亚救援达是为了什么？金钱还是美人？” “我相信志愿者们救援达拉维亚是出于纯粹的善良和仁慈，可是你——你和你哥哥在与你们无关的事情上表现得这么热心肠，一定另有谋算！尤其是你哥哥！他一向阴险心机！我永远不会相信他！” “这是偏见！” 萧云起身，双手撑着桌子，严厉地看着阿德隆： “首先，哥哥和我救援达拉维亚的初衷只是想帮助达拉维亚度过难关，没有从你和达拉维亚得到任何好处的打算，不管你信或者不信。 其次，达拉维亚的黑死病疫情并非与我们无关的事情！ 在没有外部救援的情况下，达拉维亚根本无法战胜黑死病，疫情随时可能失控，整个帝国乃至整个西大陆都会陷入死亡漩涡，玛迦和高拉自然也无法幸免； 即便达拉维亚人成功守住防线，用生命熬死了黑死病，遭受如此重创的达拉维亚也会陷入至少一百年的低谷。失去了达拉维亚的军事力量，帝国的北方边境将不再安全。这是任何一个渴望国家统一完整、人民生活和平的人都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最后，就算我们有所算计有所图谋，达拉维亚因为我们得到拯救也是事实！达拉维亚人民渴望活着，健康快乐地活着，活到众神收走他们生命的终末之刻！你无权要求他们和你一起为了一个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暴君抱着黑死病同归于尽！” “暴君？你说谁是暴君！” “你说呢？” “……” 阿德隆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奇怪，充满了沮丧和悲伤。 “……他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但哪怕是最糟糕最荒唐的统治，也好过战争，不是吗？战争会死人，会死很多很多的人。” “哥哥和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哥哥搬去玛迦城养病，我前往至今残留着诅咒的高拉。可是……” 萧云再次反问阿德隆：“妥协换来的和平真的是和平吗？” “你想说什么？皇家骑士团里有伪装成人类的蜥蜴怪？我们的皇帝已经成为某个觊觎西大陆的东方魔神的傀儡？肆虐达拉维亚的黑死病是黑暗魔神制造的？雅里斯编造的这些荒唐到离谱的故事只能拿来欺骗没读过书的愚蠢农民，我绝不会当真！一个字都不会信！” “可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呢？我们的祖国真的即将陷入可怕的黑暗呢？” “……很抱歉，我是个刻板、严谨、保守的人，我无法理解你们兄弟如诗人一样浪漫的想象。但是我可以将我讨厌雅里斯的真正原因全部告诉你，希望你听完我的理由以后还能像现在一样坚定地相信你那位来历可疑的哥哥。” “来历可疑？你为什么用这么恶毒的词语形容我哥哥？” “因为他确实很可疑，甚至根本不是人类的孩子！” “胡说！哥哥怎么可能不是父亲的孩子！” “然而真相就是这么残酷。” 阿德隆不满地嘟囔道：“西大陆的所有人都知道神圣家族的直系血脉容易出现黑发黑眸的相貌特征，但几乎没人知道，即便在神圣家族内部，也只有大祭司的眼睛是真正的黑色，不仅瞳孔是黑色，虹膜同样是纯黑色！” “例如你的父亲伊莱克斯大公，他虽然具备黑发黑眸的外形，但他的眼睛虹膜是常规的深棕色，而且他的身体非常强壮，曾在一对一的决斗中轻松击败我——如果不是出身神圣家族，他完全有能力成为帝国顶级武将。” “安娜大公妃殿下的身体同样很健康。少女时期的她精通骑马、射箭，在武场上获得三连胜的佳绩。并且，她和伊莱克斯大公没有近亲血缘，他们的结合并非近亲婚姻，不会导致后代异常虚弱。” “然而雅里斯的身体从出生那一刻就异常脆弱，仿佛伊莱克斯大公不是他真正的父亲，生下他的安娜大公妃也只是奉更高维度的力量将这个孩子带到人间的容器。” “近亲结婚会让后代得遗传病的几率大幅上升，但不代表两个健康的没有近亲关系的人就一定能生下健康的孩子。” 萧云据理力争。 “仅凭以上理由，确实很难让人信服，但是——” 阿德隆猛喝一口酒，低声说道：“生下雅里斯的第二年，安娜大公妃对我说出了一个可怕至极的秘密。她说，雅里斯有至少两个生理学意义上的父亲，并且两个父亲都是雅里斯的生身父亲！” “什么！” 萧云脱口而出。 他的震惊让阿德隆感到莫名的快意，喃喃道：“我当时也和你一样震惊。因为这句话彻底颠覆了孩子是一男一女的结合产物的真理。我想知道真相，安娜殿下却拒绝透露更多。直到我以生命起誓，她才断断续续说出了更可怕的秘密。” “伊莱克斯大公是帝国数一数二的美男，安娜殿下也是罕见的美女，但他们之间偏偏不存在感情，连新婚之夜都因为过分的排斥无法完成夫妻行为，努力了好几次，才勉强完成对双方而言都极度不愉快的接触。” “事后，安娜殿下做了一个梦。梦中，她躺在一个白光强烈的房间，一道光从天而降，切开她的肚子，将一颗闪亮的种子放进她的身体。醒来时，她发现小腹处真的存在缝合痕迹，当她伸手要抚摸疤痕时，痕迹却消失不见了。一个月，医生说她怀孕了。仅仅一次，她就怀孕了！” 说到这里，阿德隆激动得浑身发抖。 萧云一言不发，寂静地看着他，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他说的这些是真的吗？）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不仅雅里斯有可能不是人类的孩子，神塔的真正用途也……） （祂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为了雅里斯身体里的那个东西吗？还是说……） “——生下雅里斯后，安娜殿下翻看神圣家族档案，又发现两个不寻常的地方。” 恢复冷静的阿德隆继续说下去。 “根据历代留下的画像，这个家族的人和其他家族一样，即便是直系血亲，两代人的五官依然普遍存在细微差别，体型修长纤细却不会给人以柔弱的感觉，但是大祭司们……大祭司们的样貌……” “安娜大公妃比较过她能找到的所有大祭司画像后发现，长相为黑发黑眸的二十三位大祭司拥有几乎完全一样的五官和体型，仿佛隔代的双胞胎，但外形特征为银发紫眸的五十二位大祭司并不存在样貌无比相似的情况。” “另外，历代大祭司全是母亲的独子，既没有同母的兄弟姐妹，也不是双胞胎之一，仿佛冥冥中另有一股力量控制着孩子的性别和数量。没有大祭司出生的世代，神圣家族的生育情况却很正常，头胎的男女性别比趋于一比一，偶尔会生下双胞胎，也没有哪个母亲一生只生一次孩子。” “谁规定了神圣家族的人只有和神谕选定的妻子结婚、并且新婚之夜在神塔第六、七层度过才有几率生下可以和神接触的神圣血脉？必须在神之塔的第六、七层度过的新婚之夜暗藏什么秘密？被选中的他们生下的真是自己的孩子吗？神塔究竟为何修建？是沟通神灵、倾听神谕？还是……” 阿德隆压低声音，缓缓说道：“五千年来，通过神圣家族出生的长相几乎完全一样的黑发黑眸的大祭司们究竟是谁的孩子？是神还是魔？！” “我……” 片刻的沉默后，萧云慢慢张开嘴，坚定地说道：“我无法解答你的疑问，我只知道，不论雅里斯的另一个生理学父亲是谁，也不管他是人的孩子，还是神的孩子，或是魔的孩子，他都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 “真的吗？你真是这样想的吗？” “是。” “哪怕他不是人！” 阿德隆愤怒地看着萧云。 萧云没有任何犹豫，严厉地反驳说：“就算他真是魔神为了可怕的阴谋制造的孩子，是神按照自己的喜好造出的玩物，知道真相以后，我也只会比以前更加爱他、怜悯他，想陪在他身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能接受他！因为他可能不是人类？因为他的长相和性格都不符合你的审美？” “没错！” 阿德隆脱口而出，随后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一定要喜欢他？他到底哪里值得你喜欢？” “他哪里都值得我喜欢！而且——” 萧云哀伤地说道：“难道你从未觉得他很可怜吗？” “可怜？” 阿德隆一脸困惑地盯着萧云。 萧云坚定地点点头。 “因为神塔的安排被迫以异类的身份出生，在最渴望得到拥抱的年纪被母亲当成灾厄的恶魔，被父亲厌弃地推到一边，只能躲在树干后偷看父亲拥抱同父异母的弟弟……这样的他是多么的可怜，多么值得一个温暖的拥抱……”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觉察到自己和周围人不一样……他知道父母为何不爱自己，所以他不怪他的父母，甚至试着理解他们；他知道他是关在黄金笼子里的漂亮宠物，所以周围人把他当成一件珍贵易碎的物品小心翼翼地擦拭、照顾时，他从不会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他唯一渴望得到的是他人的爱……” “为了让大家爱自己，他强迫自己忘记孩子的天性，尽一切可能地把自己打造成他人喜欢的模样……明明也会不安、会恐惧，会无措到哭泣，却努力表现得沉着、冷静、优雅镇定……他付出了那么多才得到世界的一点点爱，难道还不够可怜吗？” “何况，他从未对我隐瞒真相。他从很早以前就告诉我，我和他之间只存在三分之一的血脉联系！但哪怕只有三分之一的血脉联系，他也乞求我不要离开他。他想要一个能够清晰感受到他的痛苦、成为他的倾述和分享对象的人！” “从那一刻开始，我便再也不能离开他。我比世上任何人都更爱他，这种感情比任何偏执、忠诚或是爱情都要更加深刻、强烈！在无人的时刻，我会默默地看着他，轻轻地抱住他，让他可以没有任何顾忌和担忧地依靠我，从我的身上获取真诚的温暖。” “……” 阿德隆沉默了很久。 萧云的发言严重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简直难以置信！我不是说你的话令人难以置信，而是……我想说，神圣家族对西大陆而言是个非常特殊的家族，无可替代的存在，虽然这个家族一直以来都笼罩在黑暗的迷雾中，血管里也可能流着非人的奇怪物质……” 阿德隆有些结巴。 幸运的是，房间里没有外人。 面对阿德隆的种种言论，萧云露出友善的微笑，并没有试图反驳任何事。 “我没有否定这个家族的意思，相反，我非常尊敬历代大祭司，通过安娜殿下获悉部分真相后，我也时常为他们生来就不得不背负的痛苦命运而感伤……但是……如果安娜殿下提供的信息属实，家族传承的重任就必须由你来背负。” “这话听起来仿佛我想把我的侄女或是家族的某个女性介绍给你，可即便没有我、没有我们今天的谈话，和优秀的女性结婚、为神圣家族传承血脉，对你而言也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暂时不考虑婚姻的事情。” “完全不考虑？” 阿德隆一边斟酌一边说：“关于埃德蒙陛下，我并非毫无怨言——事实上，我不认为陛下还能坐稳皇位，他实在太无能又太暴躁，并且至今没有孩子……如果皇帝没有孩子，他的统治就会出现更多的不稳定因素，国家随时可能因为继承人纷争陷入动荡……” （阿德隆这话什么意思？为什么我感觉他在暗示如果我和他的侄女结婚并且生下孩子，达拉维亚就有可能在接下来的内战中支持我？但是……） 沉默片刻，萧云认真地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们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对抗黑死病，找到黑死病出现在达拉维亚的真正原因，其他的事情……我暂时没空考虑……” “好吧。” 阿德隆表情微妙：“消灭黑死病确实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我喝完这杯酒也要去工作了。” “嗯。” 萧云拿起盘子里的最后一块饼干，正要放入口中，突然想起一件事。 “公爵大人，你以生命起誓才从大公妃口中得知的神圣家族的这些秘密，为什么能如此轻易地告诉我？” “因为……因为……” 阿德隆犹豫许久，憔悴地说道：“大公妃是我此生不变的爱，但阿德里安也是我唯一的儿子。他的性格非常坦率真诚，忠诚正直。作为父亲，我希望他能过上幸福的生活，比我、我的父母都更受大家的喜欢。为了他的幸福，我背弃了我的誓言，但作为父亲，我并不后悔。我余生唯一的心愿就是我儿子能够得到幸福。” “我明白了。” 萧云握住阿德隆的手：“你是个正直慈爱的父亲，所以教育出阿德里安这样诚实可爱的儿子，但也因此无法理解在没有爱的环境中长大的雅里斯从小遭受的伤害和折磨。其实，如果你愿意抛下偏见、从零开始接触雅里斯，你就会发现，他真的很可爱也很可怜、很值得他人的爱。” “……我会考虑你的建议，试着重新了解他。” 阿德隆的态度有些含糊。 萧云假装不在意地笑了笑，吃完最后一块饼干，走出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第86章 黑死病篇：至高的幸福 “主人——” 萧云刚走出大厅，理查德立刻上前。 “什么事情？” 萧云注意到，理查德身后跟着一个穿深棕色斗篷的高瘦男人：“他是谁？” “他说他是流浪药师。” “流浪药师？” 萧云走到男人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阿兰斯。” 男人脱下兜帽，露出作为流浪者而言有些过分儒雅知性、细腻光滑的端正面容，宛如青金石磨成的钴蓝色眼睛，以及和年轻面容不符的灰白长发。 “你的眼睛和头发——” “每天都生活在有毒的环境里，身体难免出现异常。” 阿兰斯文雅地说道。 萧云注意到，药师的双手都带着真皮手套，斗篷领口露出的一截皮肤隐隐透出青蓝色。 （这家伙绝不是什么流浪药师！） “那你要注意身体。” 萧云揶揄阿兰斯。 “谢大人关心。” 阿兰斯笑容明媚地回答道。 “你见我有什么事情？” “我想把我研制的灭鼠药卖给你们，”阿兰斯笑吟吟说道，“听说达拉维亚境内出现大量老鼠，尤其是泰德城的地下水道，几乎被老鼠占领了。” “哦？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刚。” “刚刚吗？” 萧云眯眼看阿兰斯，后者一脸悠闲笑容，仿佛在说：我知道你怀疑我，而我不在乎。 思量片刻—— “……泰德城的地下水道有数量惊人的老鼠，每一只都又大又胖，异常凶悍。但是我不想用灭鼠药，因为灭鼠药不仅能杀灭老鼠，也会杀死意外吃下死老鼠的猫狗，死于灭鼠药的老鼠尸体掉入地下水道，还会污染整座城市。” “普通的灭鼠药确实有这类弊端，然而我要推荐给你的是我调配的独家灭鼠药。它能有效杀灭老鼠却完全不会污染水源，也不会毒杀吃下老鼠的猫狗。” “是吗？怎么证明？” “让你的人抓三只老鼠过来，我现场演示。” “好。” 萧云看向身旁。 侍从退下，返回时手中提着一只笼子，笼子里装着三只肥硕凶悍的大老鼠。 …… “请——” 萧云礼貌地看着阿兰斯。 药师什么都没说，走到笼子前，拿出一撮浅蓝色的药粉，撒进笼子，落在老鼠的皮毛上。 “——他在做什么？” 理查德小声嘀咕。 萧云一言不发，专注地看着笼子里的三只老鼠。 老鼠很平静，黏在皮毛上的蓝色粉末似乎没有给它们带来任何变化。 但是很快，它们开始兴奋，发了狂地攻击彼此，撕咬吞噬，将同伴的身体啃成碎片、吞咽入肚后！ 将两个同伴啃食殆尽后，最后一只老鼠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般开始吞吃自己的内脏和四肢…… 吱吱、吱吱…… 清晰的咀嚼声…… 毛骨悚然的自我吞噬行为让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天花板下，阿兰斯的声音悠悠飘落。 “——高拉大侯爵阁下，我的灭鼠药是不是很有效？” （这是什么生化病毒！培养丧尸专用吗？！太变态了吧！） 萧云暗道，神色镇定地问药师：“麻烦解释一下你的灭鼠药原理。” “你买我的药，我就向你解释原理。” 阿兰斯意味深长地看着萧云。 “我必须谨慎考虑一下。” 萧云说。 强烈的直觉让他确信，尽管自称阿兰斯的药师的言行举止都透着令人毛骨悚然到窒息的邪气，但他对自己没有恶意。 “谨慎考虑……确实应该谨慎考虑……” 阿兰斯慢慢地、细腻地重复着这句话，仿佛咀嚼品味一般。 “对于生活在常规世界的人而言，我的长相已经很怪异，我的行为更是让人无法理解和接受。但是你却能……好吧，我等你三天时间，三天后，请务必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 说完，阿兰斯戴上兜帽，准备离开。 “等等——” 萧云叫住了他：“如果三天后我买你的药，你愿意对我说出你的真名吗？” “你好奇我的真名吗？” 阿兰斯饶有兴致地盯着萧云的脸，意味深长地说道：“不管我叫什么名字，我始终是我。你也一样——高拉大侯爵。不论你的名字是吕西安还是克劳德或是其他的发音组合，对你哥哥而言，你都是他唯一的弟弟。” “你认识我哥哥？” “当今世界，对我们这些将探索宇宙的真理作为毕生追求的人而言，你和你哥哥是魂牵梦萦、朝思暮想的存在。所有人都想知道雅里斯的身体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以及你的成长极限在哪里。事实上，对我而言，你是比你哥哥更让人着迷的存在。” “为什么？” “雅里斯的不寻常一直都有迹可循，你却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从平平无奇到如恒星般闪耀的转变，仿佛昆虫蜕壳般生出一个全新的吕西安取代了原本的吕西安。” …… …… 深夜时分，处理完如小山一样高的与黑死病有关的工作，萧云回到阿德隆为他准备的房间，很快就进入了梦境通道。 【啊……你终于来了……】 雅里斯的意识体在完全由梦境想象构造的美丽月夜下出现，半透明的身体颤抖着抱住弟弟，心声柔软中带着如释重负的欣慰。 “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哥哥你……” 萧云眯起眼睛，担忧地看着与以往略有不同的雅里斯的意识体。 或许是因为意识体会更明显地反映人的本质和心境变化，今日的雅里斯不仅头发和身体都呈现为半透明的白色，本就及腰的又浓又密的长发也变得几乎接近脚踝，眼睛和嘴唇都是没有颜色的苍白，苗条柔软的身体仿佛只贴身裹了一层半透明的薄纱，纤细得随时可能被折断。 他专注地看着弟弟，美丽的脸上隐隐透出不似人类的悲伤。 【阿德隆和你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对不起，我……” 【不，我很高兴……我很高兴你在被告知如此多的丑陋、恐怖甚至不堪的真相后，依然坚定地选择我……换做别人，恐怕刚听了开头部分就已经尖叫着跑开……从此再也不想和我扯上关系……】 意识体独有的没有虹膜和瞳孔的纯白色的大眼睛盯着萧云，眼角隐隐有水珠闪烁光芒。 【但是你没有……你没有因为阿德隆的话语而远离我，你还反驳他，试图说服他……这是我从未想到过的事情……我最放肆的想象也仅仅是你能完全接受我可能不是人类的事实……你却……我有时甚至会感到惶恐，这样的你是真实的存在吗？还是说，命运又一次地准备玩弄我，用我无法抵抗的温暖引诱我、欺骗我、迷惑我，一点一点地进入我的内心宇宙……】 “我是真实的存在，我并非任何虚构的幻觉。” 萧云伸手，抱住光滑白皙的意识体。 “你是如此的优秀，值得所有人的爱。” 【不，我不值得，我……】 雅里斯的意识体在萧云怀中激烈颤抖，类似眼泪的白色闪光的液体持续滑落。 【如果你是太阳，那我就是月亮。月亮无法自行发光，月亮的光辉全部来自太阳的赠予。没有太阳的世界，月亮和其他星体一样都是黑色的……】 “但是你正在发光、你永远都在发光……” 萧云平静地说着，更加用力地抱紧意识体：“如果有一天，世界没了太阳，我就把自己变成太阳，我绝不会让你坠入黑暗……永远不会……” 【我相信……】 雅里斯的意识体抽泣着说道。 【我相信你是爱我的，只有你是永远爱我的。】 随后，萧云将自称阿兰斯的药师的种种怪异大概描述了一遍。 纯白色的意识体认真倾听，纯白的没有瞳孔和虹膜的眼睛闪烁接近蓝色的光芒。 【……他的眼睛真的是会让人联想到青金石的钴蓝色？皮肤隐隐透出青蓝色？】 “这些相貌特征有特殊的含义？” 【嗯！“刺客教团”的人极度推崇钴蓝色的眼睛和青蓝色的皮肤。】 “‘刺客教团’？” 【“刺客教团”是一个极其神秘古老的黑暗组织，当今世界已经没人知道他们的真正起源，即便是我也只知道这个组织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永恒帝国还未诞生的史前时代。他们认为他们的先祖来自星辰深处，以‘星辰之子’自居，将钴蓝色的眼睛和青蓝色的皮肤视为本族独有的相貌特征，拒绝融入艾拉星的主流文明。】 【他们在深山中建造了自己的城市，有自己的语言、法律、信仰、科技以及货币系统，和文明世界的唯一的常规交流是“暗杀委托”。他们的开价很高，但是成功率更高。】 【当然，成为“刺客教团”的目标也不是必死无疑。只要目标能挡住第一波刺杀并找到和“刺客教团”接触的途径，向教团高层支付三倍费用，“刺客教团”就会考虑放过目标，甚至接受目标的反向委托，杀死原本的雇主。这个组织只认钱，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劝说、对抗和威胁。】 【但也因为这个组织只认钱，如果目标是个重要人物，他们会在正式刺杀开始前送来告知信，收到信件的三天内主动联系他们并支付三倍的费用，刺杀就可以取消。使者通常拥有钴蓝色的眼睛，以防他人假冒。】 “哥哥认为阿兰斯是刺客还是送告知信的使者？” 【他拥有宛如青金石的钴蓝色的眼睛，可见在“刺客教团”内地位极高，不论是刺客还是使者……都必须谨慎对待。我也会尽快和“刺客教团”联系，以十倍的价格换他们不轻易接与你有关的刺杀委托！】 “我知道了，我一定认真处理阿兰斯的事情。” 【另一件事情，你也要认真处理。】 雅里斯的意识突然黯淡，像黑暗中的微弱曙光。 “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 【不，我只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不知道如何对你开口。】 “什么事？” 【你的婚事。】 “婚事？” 萧云错愕。 【不论是为了利益还是作为伴侣，阿德隆的侄女都是个不错的选择。我见过茱莉亚，她很可爱，性格也很好，喜欢朴素温馨的生活，非常擅长照顾人，是最适合成为你的妻子的女人。】 “啊？” 萧云瞪大眼睛：“可是——哥哥，我不想结婚。不管对方是谁，哪怕她比女神更完美，她的嫁妆是整个帝国，我也不想结婚！” 【为什么？】 意识体用没有虹膜和瞳孔的苍白眼睛焦急地看着萧云。 【为什么不想结婚，难道你……】 “我说过，我希望你在有生之年的每一天都能确切地感受到你是我的唯一。一旦有了妻子和孩子，我将不得不分出精力和感情去照顾他们。但这对你不公平，对他们也不公平。可如果我无视他们只是专心地照顾你，那我就和父亲没有区别！” 【……】 “我不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也不愿你和他们都遭受不公平，要解决这个难题，唯一的办法就是不结婚，至少，在你还活着的时候，我完全不考虑结婚这件事。” 【可如果成为皇帝以后没有妻子和孩子……你的国民和臣属会担心皇位传承的稳定性……】 意识体喃喃重复着。 萧云低头，从后面抱住激烈颤抖的意识体，与意识体双手交叠，低声说道：“从古至今，没人规定帝国一定要有皇帝，也没人规定皇帝的皇位必须传给自己的孩子。” 【没人规定……】 意识体露出困惑的表情。 “……六千年前的永恒帝国已经没有皇帝，为什么六千年后的我们还在坚持帝国必须有皇帝、皇位传承只存在于直系血缘之间的所谓传统？哥哥，我希望我们能建立一个没有皇帝、人人平等地拥有公民身份的新世界……” 【……是啊，并没有规定帝国必须有皇帝、皇位只能传给自己的儿女。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相信这些所谓的传统并世世代代遵守它……】 意识体转头，着迷地看着弟弟。 在意识体隐隐散发的几乎将呼吸完全填满的馥郁香味中，萧云小心翼翼又无比郑重地承诺道：“在全新的世界里，我和你都只是最普通的公民，我们住在一起，每天都能见面，在睡觉和进餐前互相拥抱，平静祥和地度过一生……对我而言，这就是至高的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注：刺客教团的设定杂糅了山中老人和刺客信条，青蓝皮肤这个是参考了印度神话。（《阿凡达》其实也参考了印度神话。） 阿兰斯不是龙帝的下属，和哥哥也不熟，他出现在这里纯粹因为他对男主感兴趣。 哥哥的小心思其实挺多的，内心一百个不希望男主结婚，嘴上却说弟弟你要尽快找个合适的贵族女孩结婚~然后就能再听男主说一次“有你在身边，我不想结婚”的承诺[坏笑][坏笑] 感谢读者“熙倚腾”、“林鹿”、“是明空喵”灌溉营养液~ 第87章 黑死病篇：刺客来袭 “大人！大人！” 萧云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过头。 “卡尔？” “是、是我！” 男人挤出人群，激动地跪在萧云面前。 他曾是一个绝望的丈夫和父亲，怀着最后的希望徘徊在深夜的泰德街头，试图用健康人的血治愈不幸感染黑死病的妻子和女儿。 “你拯救了我们所有人！而我却险些……啊，我真是个罪孽深重的混蛋！” “你的妻子和女儿——” “她们都已经得救。” 卡尔抬头，眼中闪烁着光芒：“大人，我想带您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萧云好奇。 卡尔：“前几天，我在郊外收集木柴的时候，看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我怀疑就是这些东西让我们的城市陷入了黑死病。” “什么东西？能形容一下吗？” “是……” 卡尔眯眼想了一会，缓缓说道：“我看到了一座从未见过的奇怪的黑色石塔，高度大概到我的腰侧，石头表面很粗糙，刻着我看不懂的图像和文字，地上洒了血……我觉得这些东西与黑魔道有关……” “这么严重？” 萧云看向身后。 两名魔道士从阴影中缓缓显出：“卡尔先生，我们将代表我们的主人和你一起前往树林寻找你所说的奇怪石塔。” “……好吧。” 卡尔似乎有些失望，但他最终接受了这种落差，领着魔道士们前往泰德城郊。 萧云继续慰问黑死病人们。 …… …… 傍晚时分，随卡尔前去的两名魔道士返回，神情有些古怪。 “主人……” “发生什么事情？” “那里的东西恐怕不是我们能够处理的。” “哦？” 萧云诧异：“那是什么东西？” “那东西很可能是石人身体掉下来的，”魔道士说，“石人是一种古老的妖魔，在永恒帝国出现以前就已经存在。传闻它们生活在海洋火山口附近，基本不可能离开海洋登上陆地，更不会出现在这里。” “很久没有登上陆地……现在却……” 萧云陷入深思。 （生活在海洋火山口的石人的身体的一部分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泰德城的郊外……这里不仅是陆地，还是远离海洋的内陆……难道说……） （阿兰斯？！） “阿兰斯现在人在哪里？” “——药师先生！” 蒙格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穿着深色斗篷的阿兰斯随即分开人群出现在萧云面前：“大人决定按照我的报价买我的灭鼠药了？” “暂时还没这个想法，但有件事情想咨询你。” “什么事情？” “石人在什么情况下会离开深海出现在内陆的树林中？” “这个问题……” 阿兰斯眯起钴蓝色的眼睛，笑容略显尖锐：“大人，我不是您的下属，也不是你的哥哥，没有回答你的问题的义务。” “所以你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你想激怒我？” “现在我确信你是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了。” 萧云故作惋惜的转过身。 阿兰斯饶有兴致地笑了笑，说：“想知道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内陆，把它抓过来问一下不就清楚了？石人通过意识和人交流，它不会撒谎。” “你想让我——” 唰—— 阿兰斯扔出一个小瓶。 萧云接住。 “里面是什么？” “能让石人主动出现在你面前的药，”阿兰斯说，“领主大人，给你一个忠告，眼睛能看到的世界不是世界的全部，至少，不是我们的世界的全部。” “我也给你一个忠告，不要小看了人类。” “人类吗？” 阿兰斯的钴蓝色的眼睛再次闪烁可疑的光芒。 “你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绝不只是为了向我推销你的灭鼠药，你想得到的究竟是什么？” “我想得到什么？我也想知道我来这里究竟想得到什么？” 喃喃说着，阿兰斯戴上兜帽，准备离开。 “——要留下他吗？” 兰斯问。 萧云摇摇头：“不必。” 他专注地打量着阿兰斯送给自己的用整块青金石雕成的小瓶。 （LA，瓶子里的东西有毒吗？） [宿主不必担心，瓶子里的液体完全无毒，但是会——] （会招来本该生活在深海的石人？） [是。] （我明白了。） 萧云深吸一口气，打开瓶塞。 顿时，质地奇怪的白色液体从瓶子里流出来，落在地上，迅速贴着地面变成细长的好像平面设计花纹的白色藤蔓。 藤蔓朝着森林深处不断延展，萧云等人也紧跟藤蔓走向树林深处，直到藤蔓停止向前，开始顺着一块山石向上攀爬。 奇怪的事情再次发生。 藤蔓一边贴着山石攀爬一边不断地分化张开、构成奇异的花纹，而随着藤蔓的攀爬覆盖，山石也从顽固坚硬的石头逐渐蜕成拥有名为“生命的灵性”的特殊气质的存在，仿佛—— 【喂！】 严肃的声音突然响起，确切地说是声音直接传入萧云的脑海。 【你、你、你就是他们这次要杀的、要杀的人类吗？】 “石人”似乎刚学会说话，声音粗重，结结巴巴。 （“刺客教团”的刺客们不仅擅长所有武器的使用、拥有各种独家调配的可怕毒药，成员中还有不少是形态完全超乎人类想象的魔道造物和濒临灭绝的远古妖魔。） 萧云心中泛起雅里斯的叮嘱。 但即便如此，看着眼前的“石人”刺客，他还是觉得整件事有点太过匪夷所思。 “——你是‘刺客教团’的刺客？” 【你身上有他留下的记号，你是……你是……你就是……】 “石人”突然“站”起，完全由大大小小的石块堆叠而成的人形看起来又诡异又滑稽，疑似脸庞的位置出现一个形状好像漩涡的红色的闪耀的眼睛。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我就会得到表扬……得到勇气和好运……】 “哦？” 萧云无所畏惧地看着“石人”，环顾四周，发现黄昏的树林不知何时冒出了好几个身材扁平接近纸片的黑衣人。 “你们也是‘刺客教团’的刺客？” 黑影们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走向萧云和他的下属们。 “可恶！竟敢偷袭！” 蒙格发出怒吼，巨剑横砍过去，黑影的身体居然像风中的落叶一样借着巨剑带起的风飞了起来，柔软得不可思议，而他的手中抓着一把闪烁明亮蓝色的细长凶器！ “小心！” 萧云大喊。 蒙格灵活跳起，避开刺客的攻击，但是另一个刺客又杀了过来，同样的身体柔软好像乘风而来，却保持着钢铁般的强劲，使用淬毒的古怪兵器。 眨眼的功夫，已经有十多个刺客冒了出来。 他们全都身形细长好像黑影，通体散发奇怪的非人的气息。 “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 【他们和我一样都是奉命来杀你的人，杀死你，我们就会得到表扬……会有很多很多的表扬……】 “石人”的声音结结巴巴传入耳中，庞大的身体开始移动。 蒙格等人见状连忙护住萧云：“主人——” “冷静，我知道怎么应对！” 话音刚落，影子们突然集体停止了动作，深吸一口气后—— 哗哗！ 从四面八方逼迫而来。 “石人”也从后方攻过来，庞大的身体成为此刻最恐怖的阴影。 蒙格等人见状，毫不犹豫地举起巨剑砍向“石人”！ “呼呼！” “呼哗哗！” 与异类生物的战斗是如此的古怪又令人不安，以至连萧云都一时想不到挣脱包围战胜他们的办法。 缠斗中，他发现所有的黑影都有着极其相似的苗条细长体型，仿佛身体除了填充骨骼缝隙的肌肉就只剩下一层包裹的皮肤，没有一丝多余的脂肪——与其说是人类，更像是融入了蛇、鸟的基因以后的异类。 并且，所有的刺客都用黑布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头部也除了眼睛之外全部遮盖，像极了侦探漫画里象征凶手的小黑。 他们手中的武器虽形状各不相同，甚至闻所未闻，刃面却清一色地闪烁蓝光，显然涂有致命的剧毒。 （这些刺客真的是纯人类吗？还是某种被未知科技或者魔道改造过的类人生命体？） 萧云悲伤地想着，猛然后退利用灵活的身形踩到“石人”的脑袋上，借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向下攻击，打落其中一名黑影的武器，趁机把对方俘虏。 “说！到底是谁派你们来杀我！” “……” 俘虏一言不发。 其余黑影也在此刻表现出让萧云颇感意外的同伴精神——他们居然因为同伴被抓而停止行动退到一边。 “看样子，你对他们而言很重要。” “……” 俘虏依然一言不发。 “坚决不说话吗？” 【放开他！】 “石人”的声音在脑海中震响，仿佛这些黑影对“石人”而言是最重要的存在。 萧云见状，眼神示意下属们趁机攻向黑影们。 面对蒙格率领的训练有素的骑士，黑影们且战且退，始终不肯远离。 “石人”也在此刻做出让萧云震惊的举动。 【我可以成为你们的人质……放他离开……让他离开……】 “为什么？” 【因为——】 “你们不用管我！走吧！” 沦为萧云俘虏的黑影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很奇怪，沙哑低沉得好像声带早已撕碎。 “作为刺客，你们表现得这么重情重义，反倒显得我好像是个反派！” 萧云无语。 但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却更让萧云感到惊讶。 那些刺客听到被俘虏的同伴的发言以后竟然真的转身撤退，包括“石人”。 临走的时候，疑似首领的黑影用他们独有的奇特的沙哑低沉的声音对萧云说：“如果你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请不要让他在死之前受太多的苦，还有，杀死他以前不要揭开他的绷带。拜托了！” 说完这句话，黑影们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森林里，“石人”体表的白色藤蔓迅速脱落，缠着黑影首领的小腿离开。 失去了白色藤蔓的“石人”重新变回一堆笨重的石块。 “原来如此……白色液体才是‘石人’的本质……” 萧云自言自语地说着，看向被俘虏的黑影：“你现在有什么想法？你的同伴们抛弃了你，临走时还道德绑架我，要求我杀你以前不能看你的脸……真是一群无法评价的人。自己可以蒙着脸袭击、刺杀别人，却不许别人看到被俘虏的同伴的脸……” “不……他们只是……你不懂我们……” 俘虏发出虚弱可悲的声音。 “‘刺客教团’并不只是一个以暗杀为生的组织……我们有我们的信仰……” “信仰？我只知道你们的规矩是收了钱就杀人，不接受任何劝说和拦阻。” “不、不是那样的……我们的世界……我们的组织……” 俘虏突然抬起头，虚弱地看着萧云，眼神既可怜又无助：“如果你怜悯我，就请在我死后不要看我的脸……如果可以的话，请把我的尸体还给我的同伴们……我、我、我……” 三声急促的低呼后，俘虏的身体发出激烈的喘息，看起来似乎很痛苦。 “你嘴里有毒药？” “我……我们一旦确定无法离开，就只有死路一条……这是我们生来的命运、我们、我们没有选择……从来都没有选择……” 俘虏喘息地说着。 萧云本就觉得这些黑影的身体都苗条细长得超出常规，现在近距离观看才发现俘虏的四肢细得仿佛只有骨头——他作为神圣家族成员，体型已经足够修长纤细，俘虏的胳膊和腿却连他的二分之一都不到。 “你们的组织对你们的身体做了什么改造？让你们变得这么瘦长纤细？为什么不能看你们的脸？你们的的脸上难道还有其他秘密？” “对不起，我不能说！我——” 又一次的急促呼吸后，俘虏哀求道：“结束我的生命吧！我们每次出任务都会需要吃一种药，抵抗外界有毒的空气对我们的身体的伤害……但是如果、如果无法及时回来，药效过去后就会……每一次呼吸都会全身剧痛、身体从内脏开始融化、在经历了地狱一样的漫长痛苦后才能死亡……我不想死……所以我选择自杀……可惜我准备的毒药似乎有点……啊……杀了我吧！” “主人——” 蒙格苦恼地看着俘虏：“他看起来似乎真的很痛苦，我们要不要趁现在让他赶紧交代更多的信息？” “……杀死我吧！我、我只是个最底层……我的身体……啊……我并不知道太多……” 俘虏的哀求让萧云感到强烈的悲伤。 他叹了口气，对蒙格说：“按照哥哥给我的信息，第一次刺杀失败后，‘刺客教团’会派使者和我再次接洽，我们可以从教团的使者口中获得更多的情报，没必要刑讯逼供一个本就被痛苦折磨的人。” “遵命。” “动手的时候要干脆，别让他受太多的苦。” “是。” “……谢谢！” 俘虏眼中闪过星辰般明亮的光，低声说道：“为了表达对你的感激，我告诉你……队长说、说这个委托的代号是‘皇帝’……‘皇帝’……” 说完，俘虏转头，看向蒙格。 “请杀死我——” “好。” 蒙格举起大剑，用力挥下去。 俘虏的头颅瞬间脱离躯体。 “天啊！” 切口处的肌肉和鲜血都是青蓝色，接触空气后迅速变黑，散发淡淡的硫磺气息。 并且，因为头颅脱离躯体，原本紧紧缠在身上的黑色绷带难免松弛，露出的青蓝色皮肤碰到空气后立刻像正常人接触强酸般呲呲冒烟，持续地溃烂、流出恶臭的脓疮，黑色的绷带上也粘着青蓝色的脓液。 “难怪他们的头领临走的时候请求我们在杀死他以前不要看他的脸，他也祈求我杀死他以后再揭开他的绷带……” 萧云轻声叹息。 “需要揭开头部的绷带吗？” 蒙格问。 萧云摇摇头：“我们应该给生命以最后的尊重。” “那——” “准备一些木柴，将他的尸体火化掉。我想，即便是异类，即便已经失去生命，他也不希望被陌生人看到自己被有毒的空气腐蚀得面目全非的模样。” “明白了。” …… 火焰熊熊燃起，迅速吞噬摆放其中的身体。 看着逐渐被火焰吞没的身体，萧云内心涌起一些奇怪的想法。 （这个组织自称先祖来自星辰之外，是否说明他们其实是外星人的后代？因此普遍拥有如此特殊诡异、不同于我们的相貌和种族属性。） （在山中建造城市，有自己的语言、法律、信仰、科技以及货币系统，和文明世界的唯一的常规交流是“暗杀委托”。他们真的从未想过融入我们的文明，还是自身的特殊导致完全无法融入我们的文明？） （如果真相是……） “主人，我们犯了一个错误。” 蒙格突然上前，低声告诉萧云：“‘他’是女性，还很年轻。” “——是吗？” 萧云叹了口气，看着因为烈火的焚烧而持续散发刺鼻气味的尸体，轻轻说道：“希望你下一世能够出生在你们先祖的星球，拥有符合那个星球的生态和审美的样貌，在最好的时间遇上最合适的伴侣，一生都平凡又幸福、快乐，直到自然死亡……” （代号“皇帝”，是埃德蒙吗？还是龙帝？） （还有阿兰斯……他到底是什么立场……为什么他明显是“刺客教团”的高层，又向我兜售灭鼠药……“石人”又到底是什么？） “——太阳已经落下，主人应该赶紧返回城内，我们留下来等刺客的同伴。” “不必了。” 萧云看了眼正逐渐变黑的天空以及被烈焰焚烧大半的尸骸，吩咐道：“都回城吧。既然是刺客，必然比我们更加熟悉黑暗，在黑暗中和他们作战只会让我们的人白白牺牲。” “可是……” “他们接了订单，肯定会再次找上我。” “主人说得有道理。” …… 萧云一行人离开后，还未熄灭的火堆旁出现了几条苗条细长的黑影。 他们小心翼翼地接近火堆，看着还未焚烧殆尽的残破的骨骼和烧焦的躯体，眼中流露出诧异的光芒。 他们就近收集了一些野花、野果和落叶，陆续扔进火堆，随即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 天快亮的时候，完全熄灭的火堆前，多了一抹棕褐色的身影。 自称阿兰斯的男人脱下兜帽，用浓烈到让人想起青金石的钴蓝色眼睛出神地注视着灰烬中的碎骨，发出破碎的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三天前：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三天后：老鼠药永久免费 阿兰斯（叹气）：果然，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没有攻略企图的攻略是最完美的攻略~ 哥哥（男主激推人）：我弟弟这种又强大又温柔的小太阳，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 （阿兰斯和哥哥都不是地球人，不知道亚撒西这个词） 下一章，发现刺客居然被攻略的反派气得憋不住了~ 端午安康~ 第88章 黑死病篇：道德绑架 返回凛冬城堡的途中，萧云再次遇见了卡尔。 他像被人驱赶的公牛一样从小巷里冲出来，眼看就要撞到萧云。 蒙格赶紧抓住他：“干什么！” “——我……大人！” 看清萧云的面容，卡尔发出惊呼：“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萧云走进卡尔。 后者惊讶地瞪大眼睛，接着瞳孔迅速收缩，仿佛看到了某种难以置信的东西一般：“为什么……为什么……” “你是谁？” 萧云厉声问道。 “我是卡尔……那个曾经……” “你不是卡尔！真正的卡尔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我——” “深夜以卡尔的形象在泰德街头徘徊，甚至故意撞向我！你也是‘刺客教团’的成员吧？” “‘刺客教团’？” 听到这个名字，“卡尔”脸上露出浑然天成的迷茫：“大人，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完完全全——啊！” 他发出急促的近乎——收入右臂的“黄金刃”突然冲出，指着“卡尔”的咽喉。 月光下，“黄金刃”独有的半透明的金色光芒是如此的美丽又如此的魔性。 “你不是人类？” 迅速回过神的萧云眼神锐利地看着“卡尔”：“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 “卡尔”脸上的人皮缓缓裂开，露出端正的中年男性的面容，只是皮肤黑得好像夜晚本身，额头上诡异地长着一只没有上下眼皮、仿佛镶嵌在额头的珠宝装饰般的眼球。 “如你所见，我是一名来自东方的黑魔道师。” “你不单单只是一名魔道师。” 萧云当场拆穿：“‘黄金刃’只会主动攻击纯魔道生物和来自其他维度次元的生命体。你到底什么来历！” “请允许我正式介绍自己——我是黑魔道师‘三眼’哥达鲁，来自真人类帝国，陛下是我的主人。” “真正的卡尔在哪里？” “真正的卡尔……” “三眼”黑魔道师诡异一笑，指了指额头的第三只眼睛。 “——你！” 萧云愤怒。 哥达鲁却不以为意，骄傲地表示：“我不止吃了他，还把他的妻子、女儿都吃了，一家人整整齐齐。” “做出这种事情的你还是人吗？” “你知道‘黄金刃’只会主动攻击纯魔道生物和来自其他维度次元的生命体，为什么还问我是不是人？” 黑魔道师笑吟吟地看着萧云，猩红肉感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少爷看起来非常美味，如果能吃下你，我一定能变得非常强大，比我的主人更强大。” “——呵！” 萧云冷笑。 此时，天空突然开始下雨，降雨范围只限于对峙中的萧云和黑魔道师的左侧。 （这次又是什么怪东西！） 萧云皱眉，“黄金刃”指着黑魔道师哥达鲁咽喉的同时，目光看向被诡异的倾盆大雨笼罩的不足一平米的狭窄区域：“你又是谁！” “我？” 雨水湿透的石板下缓缓浮出一名全身散发微光、体型纤细柔软的金发少女。 少女拥有瀑布般灿烂的金色长发、鲜花般娇媚的面容，后背有两对半透明的蜻蜓翅膀，只有萧云一半身高的身体悬在空中，像极了民间传说中的花妖精灵。 “晚上好，被命运选中的人，我是花之女王米兰达~” “别信这个花妖，她只想把你骗到她的床上然后吸干你。” 黑魔道师哥达鲁不客气地说道：“我了解这个花妖，总是装出可爱的模样勾引男人，把男人灌醉以后抚摸他的身体，汲取他的精气，最后顺着喉管爬进他的身体里，把他里里外外都吃得干干净净，连人皮也要埋在自己的根须处，榨干最后的养分。” “大人，你相信这个三眼怪物的诽谤吗？” 米兰达捧着精致美丽的脸蛋，像娃娃一样发出清脆的笑声：“哥达鲁他曾经无耻地追求我，但我只喜欢美男和真正的英雄。被拒绝的他从此散布谣言污蔑我，说我是个吸男人精气的女妖。虽然我在亲昵的时候确实会吸走男人的少量精气，可我每次事后都把我酿出的浓稠芬芳的花蜜喂给男人~” “……” “来吧，被命运选中的人。” 米兰达用性感的眼神看着萧云：“你不仅仅是个美男子，也是真正的英雄，英雄中的英雄……如果吸了你的精气，我的身体一定会开出最美的花，酿出最甜的蜜……啊，这种事情光是想想就让我感到无比兴奋！少爷，赶紧和我到床上享受漫长的甜蜜吧~” 她伸手要拉萧云的胳膊。 萧云不客气地将她甩到一边：“对不起，我没兴趣！” “因为这个三眼怪吗？” 萧云不吭声。 米兰达那娇小美丽的脸庞顿时露出冰冷的笑容，冲黑魔道师怒吼道：“你可以滚蛋了，哥达鲁！别打扰我和少爷的蜜月~” “米兰达——” 黑魔道师的第三只眼睛诡异转动，眼白也在极短的时间内从白色变成可疑的浅红色。 “怎么？你要与我为敌？” 随着这句话，米兰达的身体迅速变大，后背两对半透明的蜻蜓翅膀也变成了四排尖锐的密密麻麻的刺刀翅膀。 “他是我的！我的！” “来吧！你这个花妖！竟敢和我争抢！” 哥达鲁周身散发黑暗的气息。 看到这一幕，萧云果断后退并收回“黄金刃”。 刹那间—— “啊啊啊！” “去死吧！” 来自真人类帝国的类人异类和热衷吃人肉的花妖正式对上！ 整个街道都因为他们的力量而摇摇欲坠，铺地的石板飞入空中、街道中心的喷泉吱嘎碎裂。 但萧云此时无暇他顾。 趁两位邪恶的魔道师发生争执的大好机会，他带着蒙格等人朝安全的方向跑去。 “别回头！别好奇！这不是你们能介入的战斗！” “明白！” “停下来！停下来！” 发现萧云带队逃跑的米兰达发出娇滴滴的叫喊：“我只是想要你的一点点精气，有了你的精气，我就能开出一朵美丽的花~” “或者你随便留个男人给我也可以！我只是一朵花，花需要吸收营养才能开得又大又漂亮~请你不要拒绝我……你忍心伤害一朵努力盛开的花——啊！” 米兰达再次发出凄厉的叫喊，咒骂道：“可恶的三眼怪！自己得不到就不想让我得到吗！他快跑出我的结界了！” “就算他成功逃出去，我的其他同伴也会想办法拦住他。但是你——” “可恶的混蛋！” “你也别想——” 更加激烈的力量旋涡飞起，淹没了两位黑魔道师的互相谩骂。 好不容易逃到安全区域的萧云将蒙格等人交给紧急赶来的魔道士们：“立刻带他们回凛冬城堡。” “公子您不和我们一起离开吗？” “我……稍等一下。” 萧云低下头，将贴肤佩戴的水晶护符从衬衣里取出，小心握在手中。 水晶表面正散发着淡淡白光。 【哥哥？】 【嗯。】 温柔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你有事找我？】 【我感应到你正遭遇危险。】 【是的，我遇上了“三眼”哥达鲁和花妖米兰达。】 【“三眼”哥达鲁和花妖米兰达？我没和他们打过交道，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情况，但我知道三眼族的力量核心和最大弱点都是他们头顶的第三只眼睛，花妖作为食肉植物系妖魔，天然害怕高温和火焰……这些信息能帮到你吗？】 【我想我已经知道怎么打败他们了。】 萧云露出自信的笑容。 【注意安全，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要动手……如果你因此受伤，我会心疼的……】 雅里斯殷殷叮嘱。 萧云握紧水晶护符，试图通过这个动作将自己的温暖传递给远在神塔第九层的他。 “我们现在回凛冬城堡。” …… …… 萧云回到城堡，刚脱下斗篷，达拉维亚公爵首席参谋的哈拉斯跌跌撞撞地跑到他面前。 “大人——” “什么事情？” “城里发生了大事！非常可怕的事情！” 哈拉斯惊恐的叫喊着。 “我经过城区的时候确实遇上了一些——那是什么！” 萧云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 透过阳台，他看到夜晚的空中出现一张极其巨大、丑陋的怪脸。 怪物没有头发，光滑的头顶有一对巨大的牛角，牛角旁是软趴趴的猪耳，圆滚滚的脸上既有人的眼睛也突兀地长着猪鼻子，脸颊表面布满绿色的蛇鳞。 此刻，仿佛牛、猪、蛇和人脸拼凑起来的古怪脸庞正用它巨大的眼睛瞪视着城市里的每一个人。 发现萧云也在注视自己的时候，怪物张开嘴，吐出分叉的蛇信。 “你好！骄傲的少爷！” 滚雷般响亮的声音吓得地上的人们无不露出惊恐的神情，战栗着，环顾四周，寻找能把他们从绝望和恐惧中解救出去的东西。 然后—— 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向着萧云所在的位置跑来，仿佛只要凑到他身旁，哪怕是站在他的房间楼下，他们就能得到安慰和庇护，不必再担心被怪物威胁。 达拉维亚公爵也赶了过来。 这位对与魔道有关的任何东西都不屑一顾的武将把手放在剑柄上，全副武装地冲到萧云面前，大声嚷嚷：“告诉我！天上那张丑陋的脸是什么！它为什么对你打招呼！你们认识？” “我也想知道它是什么？为什么偏偏找上我？” 萧云无比冷静地告诉阿德隆：“这个怪物看起来是冲我而来，但不代表我站出来，怪物就会自行离开。” “我理解你的意思……但是……这么大规模的魔道，全城的人都会陷入恐慌，我作为领主必须给他们个交代！你知道，民众一旦陷入恐慌会发生什么——” “——救救我！” “这是恶魔的诅咒！” “啊！魔神要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救救我！救救我！众神！” “……” 人们因惊恐而爆发的尖叫淹没了达拉维亚公爵的话语。 天空的怪脸也在此刻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用分叉的舌头舔着布满脸颊的鳞片，享受着人们的恐惧和不安。 “……现在怎么办？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有人吓得疯掉！” 阿德隆催促萧云：“快联系雅里斯，我知道你和他之间有特别的联系方法！” “你不是一向不喜欢魔道、不信雅里斯的话吗？” “我……” 阿德隆顿时噎住，尴尬地表示：“我讨厌魔道不代表我否定魔道，何况今天晚上的情况如此诡异……恐怕、恐怕只有他这个魔神之子知道怎么解决……” “……你需要他的帮助却还称呼他是魔神之子，这是求人做事该有的态度吗？” “……” “请魔神做事必须付出高昂的代价是连小孩都明白的道理，即便是众神也很少因为人类的苦苦哀求就无条件地帮助人类……你一边辱骂雅里斯是魔神之子一边理直气壮地要我立刻联系他帮你门渡过难关不过是欺负我们兄弟都心软好说话！” “但如果达拉维亚不能渡过难关，你们兄弟也会——” “阿德隆公爵，你弄错了一件最基础的事情，我带高拉的人员和物资来达拉维亚、哥哥通过神庙号召信徒前往达拉维亚，都是出于人性和道义的帮助。” 萧云沉静地说道：“从始至终，我们对达拉维亚的承诺都仅限于协助达拉维亚战胜黑死病，不包括其他。我们不是达拉维亚领主，我们不需要对达拉维亚人负责，也没有从你这边得到任何以达拉维亚之名做出的承诺。” “你认为怪物当众对你喊话这件事与你无关？” “或许它只是恨我们兄弟的救援打乱了它散布黑死病毁灭达拉维亚的计划。” 萧云高傲地说道：“事实上，我们至今仍不知道黑死病为何突然出现在达拉维亚！” “所以……” 阿德隆露出迟疑神色。 萧云的言语让这个秉性正直但又无比骄傲顽固的中年人感到不知所措。 “难道我……我真的……” “总之，先加强夜晚的警备吧。” 萧云故作漫不经心地拍了拍阿德隆的肩膀：“虽然是帝国的封臣，但我至今没有向埃德蒙献上忠诚之剑，也从来没有收到过王都拨发的物资或人员支援。” “你的意思是——” “被誉为帝国的北方之剑的你一定比我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 阿德隆陷入沉思。 “——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 说完，萧云转身回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哥达鲁这个名字来自手冢治虫的漫画《三眼神童》，《三眼神童》的漫画里，哥达鲁是古代雷姆里亚国的三眼王子，灵魂在数千年后挣脱封印，企图夺取同为三眼族的主角的身体，并以征服世界复兴三眼族为目标。 注2：如果达拉维亚灾难失控—— 达拉维亚和高拉不接壤，高拉的两面分别是喀斯河和伦特海，背靠死亡大沙漠和塔利亚山脉，哪怕黑死病蔓延西大陆，高拉也只要封锁喀斯河就可以幸免。 玛迦城也一样，黑死病肆虐的话，哥哥来不及跑高拉可以带着物资和仆人躲进莉莉娅湖的湖心岛，完全不受疫病影响。 所以老登听完男主的话，面色凝重，他这时候才意识到男主和哥哥帮他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 感谢读者“熙倚腾”、“宁”、“夕木”、“是明空喵”、“林鹿”灌溉营养液 第89章 黑死病篇：滑跪 【……阿德隆对这句话是什么反应？】 在绚丽明媚的花园梦境中，雅里斯的意识体站在月光下，温柔地看着弟弟，意识体独有的纯白形态透着淡淡的蓝色。 “他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把这件事摆在明面上。” 【是啊……即便所有人都看出内战不可避免，我们兄弟终究会走上叛逆的道路，但只要这天还没有正式到来，他们都会选择性的装瞎装哑……而你却主动把一切都挑明。】 意识体柔声细气地说着，走到萧云身后，修长纤细的手指搭上他的肩膀。 【你的肩膀有点硬，我帮你揉揉？】 “这里是梦境通道……” 【直接作用于意识的纾解比针对身体的按摩更加有效。】 意识体的手指沉入萧云的肩膀，带来直达每个细胞的柔软舒适。 “这种感觉……” 【是不是很舒服？】 “非常舒服……但是这样做不会对你的身体带来危害吗？” 【不会，我的意识体进入你的肩膀时，你的思维因为这个行为产生的快乐也会对应地进入我的意识体……并传导至我的身体……】 “可我还是担心这样做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 【没关系……】 雅里斯的意识体愉快地笑着，下巴轻轻蹭过弟弟的肩膀。 【和“刺客教团”的人对战的时候，没有受伤吧？】 “‘刺客教团’……” 萧云舌尖莫名泛起苦涩。 【怎么啦？】 “我觉得他们很可怜……被来自其他星系的先祖无情抛弃在这个对他们而言恶劣到根本无法生存的陌生世界，连最简单的呼吸都可能导致中毒，却还要为了活下去……不得不从事刺客的工作……” 【生命就是这样，不管遭遇多少艰难困苦，都想活下去，活下去是生命的本能。】 “嗯。” 萧云这时突然想到俘虏临死时提供的信息：“哥哥认为‘皇帝’是谁？埃德蒙？还是——” 【“刺客教团”虽然只认钱，却也有自己的行事规则，如果委托者下单后又另外找人重复下单会触怒他们。】 “所以‘皇帝’是埃德蒙？” 【也可能是埃德蒙和祂以外的其他人。】 “其他人？会是谁？” 【暂时无法判断，不过从今晚发生的情况看，达拉维亚接下来的日子会很热闹……越来越多以你为目标的魔道师会进入达拉维亚……】 “为什么？” 【因为你很特别。】 意识体抽出浸入萧云肩膀的手，从后面抱住他，落在他的心口处。 【你的身体里蕴含着媲美恒星的巨大能量……这股能量初开始的时候很不起眼，现在已经越来越强大，强大到任何对力量有所追求的魔道师都不可避免的对你产生贪欲……他们想把你和你体内的力量占为己有……他们坚信，得到这份媲美恒星的巨大能量后，自己将比肩众神……】 “哥哥想要吗？” 【……我只想要你陪在我身边。】 意识体轻声说着，严肃提醒弟弟。 【今晚出现在达拉维亚的夜空的怪物是个魔道合成生命体。这类生命体的智商通常低于平均值，凭天赋的蛮力或是其他特殊能力行动……不要和它硬碰硬，除非你找到了它的弱点、有必胜的把握……】 “我知道，我会注意安全的。” 【至少四股不同的魔道势力同时出现在达拉维亚这件事让我深感不安……担心接下来会发生更加危险的事情……】 “不用担心，我体内的力量会帮助我打败敌人，而且——” 【而且什么？】 “我有你，你是我的幸运之神，也是我不断前行的动力。” 【……你真是这么想吗？】 “当然。” 萧云低头，叠住意识体半透明的手：“我们一起努力，把梦想的世界变成现实。” “嗯……” …… …… “三眼”哥达鲁和花妖米兰达的战斗导致半条街都被完全破坏，此地的泰德市民虽然接到消息后立刻疏散逃跑，依然有不少人失去了房屋甚至亲人。 悲伤的人们敢怒不敢言，远远看着战斗困乏后分别躺进自己的透明结界休息的妖魔。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遭受这样的苦难！” “黑死病还没结束，又来了可怕的妖魔……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听说……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是……” “都是因为什么？” “难道你没有听到那个传言？” “什么传言？莉莉娅湖边的蜥蜴怪？” “……” 仿佛某个神秘的开关被启动，达拉维亚人们再度集体陷入沉默，昂头看向高处的凛冬城堡。 那里居住着他们的领主，以及—— …… “吕西安阁下！” 再次出现在萧云面前的阿德隆看起来很糟糕，脸色憔悴，脸颊干瘪，眼睛下面有深深的黑眼圈，显得异常的疲惫与无助。 他紧紧握住萧云的手，殷切恳求道：“经过一晚上的思考，我、我还是决定向你求助……你或许会认为我是个厚颜无耻的人，但是我已经……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达拉维亚……无论如何，我都希望达拉维亚能够平安度过这场噩梦……” “阿德隆——” “请不要急着拒绝我！听我把话说完！” 阿德隆心碎地看着神情悠闲的萧云：“我不介意牺牲整个达拉维亚以及我自己换取西大陆的和平健康，但这不代表达拉维亚人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力……尤其是刚刚度过黑死病的漫漫长夜即将看到胜利曙光的此刻……你哥哥的事情是我出言不逊，请你原谅我的顽固傲慢和老糊涂，然后帮助我、帮助达拉维亚人……” “阿德隆，你比我们的父亲还晚出生一年，远没到使用‘老糊涂’之类词语的程度。” 萧云无奈地说道，戳穿阿德隆藏在说辞里的狡猾陷阱。 “……” 阿德隆尴尬地笑了笑，继续说下去：“对于你哥哥，我确实存在强烈的偏见，但我对他的偏见更像是男人无法得到此生最爱的不甘……如果他是个女孩，我恐怕会比疼爱阿德里安更加疼爱他，期盼我儿子将来成为公主的骑士，弥补父辈的缺憾……但他偏偏是男孩，还是个刚满十四岁就被神谕选为大祭司的最特殊的孩子……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我只能贬低他、憎恶他、嘲笑他，将这作为我活下去的意义，满足我隐隐作痛的自尊心……” “如果哥哥是个女孩的话，他会成为这个星球自有人类以来出生的最美的女孩……” 萧云直言不讳。 虽然阿德里安是个品行端庄、各方面都很优秀优秀的正直少年，还是未来的达拉维亚公爵，但要追求神圣家族的美丽公主—— “我知道……我知道如果雅里斯是女孩，阿德里安根本配不上她，但是，作为父亲……父母眼里的儿女总是会格外可爱，不是吗？” 阿德隆笑容尴尬：“我现在已经意识到，不管雅里斯的诞生背后藏了多少黑暗秘密，也不管你和雅里斯对达拉维亚有怎样的企图，你们都是达拉维亚遭遇黑死病后唯一主动前来援助我们的力量。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们必须对你们的善意和仁慈做出正面反馈。” “仔细想想，雅里斯其实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相貌美丽，学识渊博，举止优雅，虽然因为特殊的成长环境难免有些娇气、傲慢、看不起人，但他从未因为自身的特别就欺凌、虐待他人……如果他生在正常的幸福的家庭，多半会生下来就得到父母、兄弟姐妹的细心呵护，长大后靠在宠爱他的丈夫怀里——请原谅我用这个词语，因为我实在无法想象他和女人结婚、生孩子。” “我理解你的感受。” 萧云干脆地接话：“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但如果哥哥和女人结婚的话，成为妻子的那位女性会很辛苦。成为哥哥的妻子以后，她不仅要长期忍受丈夫的脸庞比自己更美丽、身体比自己更娇弱、日常比自己更受男人欢迎这么伤害女性自尊的事情，生活中还得像母亲照顾小婴儿一样和他相处——哥哥有很多糟糕的生活习惯，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我是直到最近才意识到这点……” 阿德隆附和。 萧云知道他是迫于现实压力不得不向自己妥协示好，并非真心认同自己和哥哥。 不过—— “……如今情况危急，我们只能借助你和你哥哥的力量，将达拉维亚从可怕的威胁中解救出来！拜托了！只要你们兄弟能拯救达拉维亚，我可以让我儿子在今年结束前正式继承爵位，成为新一代的达拉维亚公爵！” 阿德隆严肃承诺：“我不在乎帝国的未来！我只希望我的土地和人民能平安度过这场灾难！不仅仅是我，生活在达拉维亚土地上的所有人都有着类似的觉悟！” “是的，主人。” 哈拉斯很认真地说道：“大部分的达拉维亚人并不关心尤拉皇朝的统治能持续多久，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不知道现任皇帝叫什么名字。他们渴求的只是活着，健康快乐地活在这片土地上。” “好吧，我大概明白你们的意思了。” 萧云故作平淡。 阿德隆闻言，憔悴的脸上浮现严肃。 他双手捧起代表达拉维亚的宝石手杖，递给萧云：“——接下这个手杖，包括我在内，凛冬城堡的五千名骑士以及达拉维亚公国境内的两万军队都随时听从你的调配，无条件执行你下达的任何命令！” …… …… 萧云走进被“三眼”哥达鲁和花妖米兰达的战斗摧残践踏得一片狼藉的街区，看到大量因为被战斗波及而坍塌破碎的房屋建筑——泰德市民们害怕妖魔，只能围在曾是自己的家园的废墟前默默流泪。 “你们究竟想从这里得到什么！” 萧云冲躺在透明结界里休息的两位妖魔大喊。 米兰达闻言，睁开妩媚的双眼，冲萧云做了个妖娆的姿势：“我随时可以离开，只要你给我精气让我开出美丽的花朵。” “不可能！” “那我们就——” 米兰达从结界中飞出，坏笑着告诉萧云：“我和三眼怪经过昨天的战斗决定暂时结成同盟，先合力抓住你，再分出胜负，胜者可以吃掉你。” “没错。” 哥达鲁附和着说道，额头的第三只眼睛闪烁诡异的光芒。 “你能让我变得无比强大，甚至超越我的主人，但是如果我无法抓到你，我此刻关于未来的所有盘算都会变成一场无法实现的梦。” “先抓住你，然后分配你。” 哥达鲁和米兰达异口同声地说道。 “等一下！” 天空传来巨响。 紧接着，诡异丑陋的怪脸从天空落到地上，变成身材矮胖的黑侏儒。 黑侏儒用分叉的舌头舔过满是蛇鳞片的脸颊，狰狞要求：“我要加入你们的联盟，和你们合作。我不参与分配，事后只要拿走他的‘黄金刃’！” “你又是谁！为什么想得到我的‘黄金刃’？” 萧云质问。 黑侏儒抬头，巧舌如簧：“‘莱茵的黄金’本来是我的东西！我的主人离开我的时候，将‘莱茵的黄金’锻造成‘黄金刃’留给我！你却伙同雅族那群尖耳朵偷了我的东西！还无耻宣布它是你的财产！可恶的人类！可恶的尖耳朵！” “别信黑侏儒的鬼话！” 同样对“黄金刃”存有贪念的哥达鲁当场拆穿：“‘莱茵的黄金’来自高维次元，是只属于众神的宝物！就算他的主人拥有超越活了一千年的‘死亡贤者’的实力，也无法将‘莱茵的黄金’锻造成‘黄金刃’！因为那是神的领域！” “我的主人就是神！” 黑侏儒暴跳如雷。 “我是——” “你敢当众说出祂的真名，让祂感应到你的存在、回应你的呼唤、证明你的身份吗？” 米兰达附和哥达鲁。 “我——” “所以你究竟是哪位神灵的子嗣？” 萧云追问。 黑侏儒沉默少许，大喊道：“我的创造者是雅！是至高的雅！雅在快要陷入沉睡的最后时刻造了我，所以祂不记得我，也无法回应我的呼唤……我是个可怜的孩子，刚出生就被自己的创造神抛弃……” “啊~那真是太巧了~” 米兰达看向萧云，尖刻评价：“原来雅不仅喜欢创造你和你哥哥那么美丽的宠物，偶尔也会捏个丑陋的黑侏儒。吕西安，你能在这团恶心玩意身上感应到血脉的吸引吗？” “……” 萧云沉默。 他本能地知道黑侏儒在撒谎。 黑侏儒既不是雅的造物，也和“黄金刃”的前任所有者没有任何关系。 黑侏儒闻言，别有用心地笑了笑，讥讽道：“美貌到全方位无死角的精致宠物固然让神灵心情极好，但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丑东西、让最恶心的侏儒玩弄最漂亮的公主，那过分强烈的美丑对比简直太有趣！太让人开心了！” （这家伙好下流。） 萧云愤怒地想着，不知不觉间，“黄金刃”已牢牢握在他手中。 黑侏儒还在喋喋不休。 “……我喜欢漂亮的东西，每次去娼馆都会趴在店里最漂亮的女人或是男人身上，舔他们光滑的皮肤，欣赏他们痛苦不堪又不得不忍耐的表情~而我现在最感兴趣的事情是你和你哥哥究竟谁更美味~当然，作为美食家，我不会轻易下评语，因为我既享受活泼热情的柔韧也喜爱入口即化的绵软~我会挨个拥抱你们，让你们在我身下发出持续不断的尖叫~我——啊啊啊！” 黑侏儒发出痛苦的尖叫。 他的一只眼睛被“黄金刃”刺穿了。 “闭嘴！恶心的东西！” 萧云愤怒地喊道。 米兰达见状，幸灾乐祸道：“吕西安公子这么俊美的男人很快就会和美丽的花之女王上床，又丑又猥琐的蟾蜍只配在旁边呱呱乱叫！” “呸！你的根茎长满树瘤，比我的脸皮更丑！” 黑侏儒痛骂，身后升起苍白的火焰。 米兰达咯咯坏笑：“这些东西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但是能让所有人都不开心。” 黑侏儒看向黑魔道师：“你刚才也发出了笑声，你也在笑话我！” “你的行为难道不可笑吗？” 哥达鲁额头的第三只眼睛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我们三个当中，你是最恶心的，也是最活该的。我甚至考虑和本该成为我的猎物的少爷联手杀掉你！” “你们——” 抱怨的声音刚吐出，黑侏儒的后背就被米兰达的翅膀洞穿。 “很抱歉，吕西安公子只有一个，我们自己都不够分，怎么可能加你一个？” “那你们就——” 黑侏儒脸上泛起怨毒的笑容。 接着，只剩独眼的他强忍剧痛发出一种奇怪的尖啸。 哒哒哒—— 空气响起连绵不绝的震动。 本就因为连串怪事而人心惶惶的城市顿时陷入更加强烈的不安。 人们不自觉地看向天空，看到晴朗的天空被大群突然出现的如乌云般漆黑的飞马占领！ 数以千计的飞马整齐划一地沿泰德城上空激烈奔跑，发出的马蹄声比神庙的报时钟声更加响亮，在空气中反复传播，自由振荡，引发—— （糟糕！是共振！声波共振！） 意识到大灾难即将降临的萧云严厉地看着黑侏儒：“立刻停止你的魔道把戏！” “它们不是魔道马戏，它们是我精心培养的能够招来灾祸的魔马！只要绕城狂奔五圈，城市建筑表面就会出现坍塌的裂痕，跑满十圈，包括钟楼在内的大型建筑都会无可避免地裂开！城市将在马蹄声中崩解！正如六千年前毁灭永恒帝国的那场大灾难！谁都无法阻止它！谁都——” 黑侏儒突然说不下去。 因为他的咽喉也被“黄金刃”洞穿了。 “既然你拒绝，我就用最简单干脆的方式结束你的把戏！” 收回染血的光剑的同时，萧云冷峻地宣布。 “我……我……” 黑侏儒的身体颤抖着倒下。 早在被刺穿眼睛时，“莱茵的黄金”独有的次元属性就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如今更—— “——啊！” 急促而充满愤怒的吼叫过后，黑侏儒彻底断了气。 绕泰德城上空发力狂奔的魔马也在下一秒烟消云散，天空干净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雅里斯说过，大部分的魔道把戏都是以假乱真的幻象，而解决幻象的最快办法是解决制造幻象的人！） 萧云暗自嘀咕。 米兰达和哥达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这居然有效……太不可思议了……” “难怪主人想得到公主殿下，也想……他们确实……确实……” “好吧，我们也该正式开始了！” 米兰达的身体缓缓浮起，作为武器的两对翅膀展出了巨大的完全形态。 “吕西安，我们需要你的力量，你的力量会让我们越来越强大！” 作者有话要说： 老登：如果你哥哥是个女孩，我一定拉我儿子做舔狗 男主：想得美！我哥哥要是女孩的话，你们全家就是舔破皮也舔不到他啊~ 注1：这个世界的同性婚姻虽然不及异性婚姻普遍，但是结婚的时候一样可以大搞仪式、找爱情祭司祝福，结婚后惯例收近亲的孩子做继承人。 注2：正常情况下杀黑侏儒并不能解决问题，然而男主自身的特殊性就是这么蛮横不讲道理，虽然他还没有意识到。所以三只眼和花妖才会看着男主口水直流，因为他的价值比他们的预期更高。 感谢读者“林鹿”、“是明空喵”、“熙倚腾”灌溉营养液 第90章 黑死病篇：黑色金字塔 令人窒息的黑暗对峙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黑云般的飞马消失的瞬间，晴朗的天空再次降下令人不适的变异。 浓稠整齐的四方形黑暗从天而降，天上凭空多了一个巨型的金字塔性状的黑色人造物！ 它理所当然地矗立在城市上空，仿佛黑暗魔殿驾临人间，被它的阴影笼罩的人们纷纷陷入极致的阴森、恐怖和不安。 黑色金字塔垂直下降，在距离地面约十米的空中悬停，好像被看不见的线拉扯固定住了。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诡异、令人不寒而栗。 “这、这是什么！” 自诩花之女王的米兰达大惊失色，指着悬停的黑色金字塔大喊大叫。 “为什么天空会突然出现这种怪东西！它是什么来历！” “是主人！主人来了！” 黑魔道师哥达鲁惊慌失措。 他连滚带爬地跑到黑色金字塔下方，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跪下，连连哀求：“主人！我唯一的主人！我对您的忠诚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我绝对不可能背叛您！我——” 浮空的黑色金字塔内没有任何回答。 金字塔下方出现一道白色光柱。 光柱中浮现一个黑色身影，看起来至少有三米多高，体型细长得不像人类，身上裹着一件黑色连帽长袍，斗篷的衣摆垂直向下，兜帽的阴影完全遮住面容，让人既看不清兜帽下的脸也看不到斗篷下面的躯体，仿佛裹在斗篷里的不是人体而是一团阴暗的妖气。 （这就是龙帝吗？三百年前突然出现，用两百年时间将小国林立的东大陆变成统一的政教合一的帝国，自称真人类帝国永远和唯一的皇帝的龙帝？） （为什祂他明明就站在我面前，身上也确实带着超越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魔道师的强大威慑，我却觉得出现在金字塔下方的光柱里的祂并非实体？而是……） 萧云内心涌起强烈的不适。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建筑和这样的生物，但他本能地厌恶这个东西和这个生物，因为—— （我明白了……我之所以会感到强烈不适，因为祂的出场方式与其说是魔幻故事中的大魔王出场，更像科幻电影里侵略地球的外星大军的统帅登场！） （考虑到这个世界疑似发生过史前核战争……） 萧云牢牢握住剑柄，目光炯炯地看着新登场的疑似龙帝的黑影：“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突然出现在达拉维亚的黑死病是你的杰作，对不对！” 【敢这么对我说话，找死！】 黑影的声音在泰德城内所有人的脑中震响，仿佛回应祂的声音般，城市下方突然传出仿佛地震酝酿般可怕的蠢动，紧接着—— 轰！ 爆炸的白光亮起。 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数量庞多到让人瞠目结舌的老鼠大军冲出下水道，冲到地面！ 黑压压，横冲直撞，宛如流动的黑暗洪水！ “天啊！这、这些东西……”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老鼠！我们的城市——” “那个黑色金字塔！那个黑色金字塔究竟是什么！” “老鼠！老鼠！老鼠！” “……” 包括军队在内，整个城市都在瞬间陷入老鼠潮带来的混乱与惊恐。 这些从地下水道冒出来的大大小小的老鼠们正如洪水般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奔跑、啃咬它们碰到的一切食物以及吸引它们的东西！ “救命！救命！” “啊啊啊啊——” “不要啊！打、打死、打死你们！” “谁来救救……啊啊啊！” “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噩梦！” “……” 人群陷入混乱，抓起能找到的一切东西和老鼠搏斗，但从地下水道涌出的老鼠大军实在太多太多…… 哪怕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和老鼠搏斗的汪洋大海！ …… “天啊！现在怎么办！” 理查德一边带领部下和老鼠大军作战，一边喊话问同样陷入苦战的兰斯等人：“这些烦人的老鼠根本就杀不完！” “别抱怨了，只管打下去！杀一窝是一窝！” 蒙格怒吼一声，大剑砍下去，带起海浪一样的成堆老鼠！ 同一时间—— 黑色金字塔正下方，被黑暗阴影笼罩的四方形空地上，泰德城内唯一不受肆虐成灾的老鼠大军影响的对峙还在继续。 悬浮在光柱中的疑似龙帝的瘦长黑影“看”向手持长剑的萧云。 【事到如今，你依然坚持和我做对？】 “不是我要和你作对，是你先和世界作对！” 萧云无畏地看着瘦长黑影：“我不知道你长什么样、来自哪里、想从我们的世界得到什么！我只知道，如果你试图危害我们的世界，我就必须和你对抗！我绝不会让你阴谋得逞！” 【……吕西安，你对世界的真实一无所知，却表现得如此无畏……我该夸你正义勇敢还是该笑你是个热血白痴？！】 “热血正义的勇敢白痴，听起来似乎很不错。” 萧云无所畏惧地表示。 米兰达和哥达鲁却开始颤抖。 唯恐被迁怒的哥达鲁尖叫着表示：“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吗！你根本不知道主人有多强大！忤逆主人的代价有多恐怖！” 米兰达则收起翅膀，做出顺从姿态：“陛下，我愿意臣服于您，做您脚下最温顺的花朵！请允许我离开这里，为您狩猎更多的美味佳肴！” 【闭嘴！】 瘦长黑影一声厉喝，悬停的黑色金字塔内顿时落下两道光，罩住献媚的米兰达和哥达鲁。 “啊——” 米兰达发出惨叫，她拼命拍打翅膀试图逃出光的牢狱，然而光柱内的空气比胶水更加粘稠厚重，引以为傲的两对翅膀甚至无法顺利展开！ “放弃吧，米兰达。在主人面前，你我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无能为力。” 黑魔道师哥达鲁慢吞吞说道，额头的第三只眼睛像快炸裂的气球一样疯狂肿胀、鼓出。 他恐惧地看着瘦长黑影，疯狂谄媚讨好：“主人！主人！最尊敬最伟大的主人！我一直都遵照您的要求为您做事！请您允许我继续活下去！” 【你不必害怕死亡，你将随你的第三只眼一起完美融入我的身体，你可以永远活着！】 “我……我……” 哥达鲁恐惧地凝视着瘦长黑影，像触电一样一动不动。 米兰达也渐渐放弃了挣扎，和哥达鲁一起如没有自我意识的尸体般顺着光柱冉冉上升，飞入黑色金字塔。 地面的萧云静静地看着一切发生，握紧长剑，等待瘦长黑影的发难。 这时，他突然有种名为失重的不适感——在黑色金字塔的力量牵引下，他竟然也双脚离开地面，身体漂浮在空中。 牵引力越来越强，他也离黑色金字塔越来越近，能看到漆黑一片的金字塔底部镌刻着大量繁复精密的花纹。 （LA，现在是什么情况？） [宿主请放心，祂无法将我从您体内强行剥离。] （好！） 萧云昂头，质问瘦长黑影：“你要对我做什么！这个黑色金字塔又是什么！是你的魔道领域还是用远超我们的时代的科技制造的飞行器！” 【你不需要知道答案，因为你即将和你体内的神秘能量一起成为我的一部分……】 瘦长黑影强势宣称，将萧云强行拖进比黑暗更深的黑色金字塔内。 黑色金字塔造成的四方阴影外，达拉维亚人和老鼠的苦战还在继续。 …… …… 萧云单膝跪坐在黑暗中，环顾四周，即便在极致的黑暗中依然隐隐散发金光的“黄金刃”成为此刻唯一的光源。 情况非常糟糕，他却异常冷静，仿佛对已发生的诡异和将发生的不幸都失去了感知能力的雕塑。 （这里是黑色金字塔的内部？） [是的，宿主现在被困在黑色金字塔内。] （祂要吞噬我？还是……） [祂无法吞噬宿主，但如果宿主不能及时离开黑色金字塔，将被黑色金字塔带去遥远的东大陆……届时即便成功脱困，也必须穿越小半个艾拉星才可能回到高拉或者玛迦……] （那可不行！） 萧云剧烈地眨动眼睛。 （哥哥如今的处境非常艰难，如果没有我守在他身边，他随时可能……） 萧云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一直以来努力压制的关于雅里斯的种种怀疑和猜测此刻如荒原野草般疯狂生长。 （雅里斯他……他……） “——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女孩无助的声音在黑暗深处突兀响起。 萧云挥剑，借着“黄金刃”带起的微弱光芒，他看到库库奇亚女孩莉娜正抱着膝盖坐在石板上无助地流眼泪。 （阴谋？诱饵？） 萧云皱起眉头。 被困黑暗的女孩此时却看到了萧云手中的“黄金刃”。 她抽着鼻涕站起来，连摸带爬地朝黑暗中唯一的光走过去，边走边问：“……那道光……金色的光……是吕西安公子吗？是你的光芒吗？” “是的，是我。” 决定将计就计的萧云回应了女孩，并向女孩走过去：“我和你一样都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我们为什么会被带来这里！但我会尽我所能地保你安全，送你回家！” “吕西安公子……” 女孩感动得双手交握，放在心口：“你是真正的天使！” “你先别急着谢我，我并没有把握带你安全离开。” 萧云淡漠地说着，从怀中取出魔道照明球，激活点亮后，交给目光炯炯的女孩。 “小心拿好。” “谢谢吕西安公子。” 女孩双手接过照明球，高高举起。 借着照明球的光芒，萧云发现这里是一处宽阔得出乎预料的大殿。 和黑色金字塔一致的纯黑色地板被打磨得异常平整光滑，四周的墙壁和上方的天花板却都是白色，并且充满了凹凸不平，像小孩玩过的黏土板——随着照明球的光亮移动，墙上的凹陷和凸出形成的阴影反复地变长缩短，显得既古怪又疯狂。 并且，这里除了他们两个人——如果身边的莉娜是人类的话——没有其他任何生物迹象，安静到沉闷。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无法忍受这种沉闷的女孩皱着鼻子嘟囔道。 萧云不做声，看向通往大殿出口的狭长道路。 这是一个陷阱，但他别无选择。 他必须在被神秘的黑色金字塔带去东大陆以前找到离开的办法，顺便查探龙帝安排“莉娜”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真实意图。 “莉娜，我们现在似乎只剩下朝前走一个选择了。” “我走前面！为吕西安公子探路！” 女孩不假思索地说道：“丽莎和我的命都是吕西安公子救下来的，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想成为您的累赘。”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萧云伸出右手，摸了摸女孩的脑袋。 （“黄金刃”没有反应，说明眼前的莉娜是人类，但是……） 深吸一口气，萧云笑着告诉女孩：“好了，我们出发吧。” “嗯！” …… …… 离开大厅的通道可容三人并排行走，两面墙壁布满以某种古怪韵律持续蠕动的奇怪褶皱，空气中弥漫着温暖但腥臭、令人作呕的古怪气味，仿佛他们此刻正行走在某种超大型生物的内脏器官之间。 [主人猜得没错，我们此刻正走在通往巨型野兽的另一个胃袋的管道里。] 系统给出肯定的答案。 萧云强忍不适，叮嘱莉娜：“如果感觉不适，就马上停下，这里不太正常。” “我很高兴能够帮到您。” 女孩严肃地说道，高举照明球，照亮这个古怪又恶心的世界。 …… 通道的尽头，热烘烘的滂臭味像走出空调房时扑面而来的热流一样饱满而恶心，瞬间抵消了人类走出狭窄闭塞空间走进宽敞干净大厅时产生的喜悦之情。 “这里看起来可不像什么好地方……” 萧云自言自语。 女孩紧张地点了点头：“我感觉这里比刚才更加危险。” “所以我们——” 话音未落，莉娜捧在掌心的照明球像是遭遇某种不可抵挡的吸引般脱手飞出，飞到大厅最高处，以超出它的功率极限至少十倍的刺目光芒照亮黑暗的空间！ “这又是怎么回事？” 女孩惊叫。 “不知道……” 萧云沉闷地回答着，趁机打量被照亮的大厅。 和之前拥有平整的黑色地板、凹凸的白色墙壁的大厅不同，这个大厅看起来像个钟乳石岩洞。他们站立的地方是一处通往大厅深处的小斜坡，斜坡下半截浸泡在温暖但散发滂臭味道的液体中，空间里到处都是钟乳石柱和尚未形成完整石柱的石钟乳、石笋，空气中回荡着滴滴答答的粘稠水声。 “这个地方比之前的地方还要奇怪……” 仿佛是验证女孩的这句抱怨，飞到最高处的照明球突然笔直落下，落在一处几乎被钟乳石柱的阴影完美掩盖的角落里。 然后—— 萧云便看到了一个浸泡在液体中的巨大的类人生物脑袋。 生物的头发和面容被空中不断滴落的粘稠液体腐烂得面目全非，只能通过额头还未停止闪烁的第三只眼睛依稀判断对方的身份。 “——‘三眼’哥达鲁？” “是的！是我！我即将被融化！” 脑袋张开只剩三分之一嘴唇的嘴巴，发出怨恨的声音。 “我的主人说我背叛祂，将我吞入体内，腐蚀融化……但是我知道，祂原本就是为了吃掉我才收我做徒弟……祂培养我因为祂需要‘三眼’的力量……祂……祂……” “你恨祂吗？” “你说呢！” 哥达鲁翻动额头的第三只眼睛——长在眼眶里的两只眼睛早已被酸液腐蚀殆尽，成为嵌在露出半截白骨的脸颊上的两个黑漆漆的洞。 “我恨祂！我恨不得杀死祂！但如果你以为我会因为对祂的恨意就主动和你合作，那就太可笑了！没有哪个魔道师能拒绝将你占为己有的诱惑！就像没有人能抵挡将你哥哥变成自己的东西的诱惑！你的体内拥有媲美恒星的能量！而你哥哥……你哥哥……你哥哥的身体里……” “雅里斯的身体里藏着什么秘密？” “成神！” 哥达鲁吐出怨灵般恶毒恐怖的音符。 “你应该早就觉察到不对劲，雅里斯长得再美，也不可能让世间每个人都为他倾倒！每个人都想把他占为己有！普通人喜欢他或许因为他的美貌、财富、气质、学识……但真正让他变得如此与众不同、几乎所有人都想得到他的却是他体里蕴藏的关于众神和不朽的秘密！得到雅里斯，我的主人就能完成最关键的蜕变，从媲美神灵变成真正的神灵！” “——并且，能让人变成神的关于永恒和不朽的秘密必须由他心甘情愿给出，也就是传言中所谓的真爱与贞洁之血！” （原来如此……对这个世界而言，哥哥是最芬芳软糯的不死药、唐僧肉……难怪包括龙帝在内所有拥有超凡力量的魔道师都围着他打转……难怪众神像对待禁脔一样对他施加各种限制、把他关在黄金笼子里……难怪哥哥说他的身体比一百倍等重量的黄金更加昂贵……） “吞噬你可以获得支配整颗太阳的力量……得到他的心可以成为永恒不朽的神灵……” 哥达鲁喃喃重复道：“我想得到力量，我想得到永恒，我……” “——你这蠢货！居然相信这种毫无根据的胡编乱造的鬼话！但凡有点脑子和常识就该想到，如果雅里斯拥有让你们成为不朽神灵的力量，他为什么不把这种力量用在自己身上！让他脆弱的身体可以活过三十岁！” “……” 哥达鲁一时沉默。 但是很快，他又再次爆发怒吼。 “呵！哪怕雅里斯身体里没有关于神和不朽的秘密，他作为你的哥哥也同样价值不菲！吕西安，世间从来不缺渴望力量和永生的阴谋家。一旦确信他无法让他们成为永恒不朽的神灵，他们会立刻停止恭维，抓住他，把他当成要挟你的人质当着你的面用各种你能想到和想不到的办法反复折磨，让你恨不得亲手杀了他、结束他的痛苦！” “——你闭嘴！” “我即将完全融化，变成祂的身体的一部分，我的意识也会随后溶入祂的意识海。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好难猜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哥达鲁发疯一样狂笑，本就面目全非的脸颊变得更加狰狞可怖。 萧云怒目哥达鲁：“为了哥哥的安全，我绝不会让你融入祂！” “你要怎么做？你能怎么做？你……啊！” 躺在黏液中狞笑的哥达鲁发出急促的惊呼。 他仅存的同时也是最重要的第三只眼睛被萧云的“黄金刃”刺穿了！ “你、你怎么知道……不对！三眼族的弱点是第三只眼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但是、但是……为什么你的武器可以击碎我的第三只眼！我的第三只眼既是我的弱点也是我最强的部位！你、你、你……你究竟什么来历！你身体里的……啊！” 随着又一声短促惨叫，哥达鲁的脑袋完全沉入黏液，最重要的第三只眼睛的眼球被“黄金刃”带走。 唰—— “黄金刃”化为金色光辉进入萧云的胳膊，脱离哥达鲁的身体后立刻晶体化变成宝石的眼球稳稳落在萧云掌心。 “这就是三眼族的第三个眼睛？” 萧云捏着闪耀金色光芒的宝石反复打量，仿佛欣赏一颗燃烧的宝石。 （它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龙帝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培养？） 这时，身旁的“莉娜”突然伸手：“吕西安公子，可以让我摸摸这颗闪光的宝石吗？它看起来好漂亮。” “当然可以。” “真——” “但是要等到了安全的地方。” 萧云含糊地说道：“这里太危险，而且这颗宝石本身也很危险。” “可是……” 女孩的声音微微颤抖，大眼闪烁着失落，看起来可怜至极。 滴答！滴答！ 大厅上方，诡异的能够腐蚀人体的黏液还在持续掉落。 隐隐感觉新的危险即将来临的萧云将第三只眼睛装入腰袋，准备继续出发。 这时，“莉娜”突然指着黑暗的前方大喊道：“啊！那是什么！是什么东西！” “我看看——” 萧云假装被她的叫喊声吸引，循声望过去。 “——去死吧！” 不再伪装的花妖米兰达露出真面目，双手用力推萧云，后背裂开，露出异化成四排尖锐的密密麻麻的刀刃的翅膀。 “哥达鲁的第三只眼睛是我的！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 90-100 第91章 黑死病篇：如神祇降临 轰——隆隆！ 就在她试图将他推下池子的瞬间，一股巨大炽热的冲击力袭来，如火海热浪直接扑在花妖米兰达身上！ “啊——” 米兰达被扑面而来的高温烧得当场摔倒，半截身体破碎焦黑。 “你、你……” “你果然还是暴露了！” 萧云冷酷地说道，一脚将米兰达踢进能够腐蚀妖魔的粘稠液体中。 “不！不！公子！公子！你不能这样对我！” 烧焦的身体刚接触黏液就呲呲冒白烟的米兰达用一种令人窒息的尖锐声音哀求道：“我会飞！你杀了我，你就没法离开这个地方！我是你脱困的唯一希望！我……” “是吗？” 萧云不屑一顾。 米兰达见状，又改口道：“你的‘黄金刃’会对妖魔起作用，但是刚才，我假扮莉娜接近你的时候，‘黄金刃’没有任何反应。你不想知道原因吗？” “我对——” “我把莉娜的皮披在了身上！” “你说什么！” 萧云震惊。 米兰达露出邪恶怨毒的神情：“我骗了那个女孩……天真无邪没有一点防备的女孩，我钻进她的身体，把她的内脏、骨骼、肌肉全部溶解变成养料，只留下完整的人皮……然后我穿上人皮，出现在你面前，轻而易举地骗过你！吕西安，你是一个正直且善良的人，你无法想象黑暗世界到底有多少种恐怖手段！” “你这个妖魔！” “——别急着骂我是妖魔，因为我接下来要给你一句忠告。” 身体逐渐被腐蚀黏液侵入的米兰达闭上眼，用充满邪恶和绝望的声音大喊道。 “脱困以后，立刻杀死你哥哥！一旦贪图你的力量的人们意识到你哥哥不是能让他们成为永恒神灵的秘药，他对他们而言就只是一枚威胁你的人质！他们会想尽办法引诱他、折磨他，让他遭受世间一切苦难，身心俱废，主动坠入黑暗的最深处！我就是这样想的！” “你——” 话刚说出口，米兰达的身体已经完全被黏液包裹，像死了一样浸泡其中，一动不动，迅速地溃烂腐败。 看到这一幕，萧云的声音微微颤抖：“……也许你是对的，但我相信我会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更好的解决办法？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把你的力量交给我！我会仁慈地将你们兄弟全部吞噬，让你们在我的意识海里融为一体、永不分开！】 恐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紧接着，瘦长黑影再次出现在萧云面前。 “龙帝！” 【你们一直都在我的身体里，你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我看在眼里。】 “……果然。” 萧云平静地说道，语调就没有厌恶也没有颤抖：“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被困在了某个体型庞大的怪物的身体里，但我没想到是你的身体。更确切的说，我没想到外形那么夸张坚硬的黑色金字塔竟然是你的身体！” 【用艾拉星的生物标准去衡量所有的智慧生命是一件既愚蠢又傲慢的事情，我不是艾拉星孕育的生命，不必遵守艾拉星的生命法则。】 “现在和我对话的这团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你的灵魂？” 【我是什么？】 黑影发出古怪的声音，藏在斗篷里的干枯双手突然用力划起—— 砰！ 滂臭温暖的黏液朝萧云扑过来！ 【与我融为一体吧！】 “我拒绝！” 萧云举起长剑，体内的能量瞬间爆发，化为炽热耀目的白光将他全身包裹，所有飞扑而来的滂臭液体都在接触白光的刹那蒸发汽化，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磅礴的能量！你的体内果然和藏着一颗比艾拉星的太阳更炽热的恒星！但它终会成为我的力量！就像你们兄弟终会被我吞噬，融入我的意识海！】 “我可不想和你这种怪物融为一体！” 萧云愤怒地强调道。 他的怒火让体内的能量得到更彻底的爆发，本就耀眼炽热的白光瞬间暴涨十倍百倍，充满整个空间！ 【——啊！你这个……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畏惧白光的黑影像被弹开一样疯狂后退，不甘的喉咙发出沙哑癫狂的尖叫。 【为什么你可以拥有如此强大的能量！为什么！这不是人类能够拥有的力量！如此庞大的能量！比千万个太阳加起来更加强大的力量！人类的身体根本不可能、不可能——】 【怪物！怪物！你才是真正的怪物！怪——】 黑影在白光中分崩离析，空间也因为无法遏制不断扩张的白光，在白光的炽热能量支配下迅速瓦解…… …… …… “喂！还活着吗！” “我感觉我快死掉了……这场可恶的、可恶的鼠灾……究竟要打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感觉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老鼠了！” “……” 泰德城的无数街头巷尾角，类似的抱怨此伏彼起。 人们一边痛恨地咒骂着吼叫着，一边在军队的带领下和汹涌疯狂的鼠潮作战。 精疲力竭的他们甚至忘记城市上空还悬停着一个无比诡异的黑色金字塔。 突然——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头顶响起，剧烈的震颤让所有人都失神地忘记战斗，看向声音的源头。 事实上，不仅人类被这个声音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和人类作战的数以千万计的老鼠们也像收到某种神秘信号般全数竖直身体，用散发红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空。蹊灵九肆流山七山聆 天空此刻充满了白光，仿佛无数个太阳并列排铺在云层上，散发的光芒异常明亮却出乎预料地温柔，不仅不会刺伤眼睛，反而勾起了脑海最深处的熟悉感，似乎…… 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也曾沐浴在类似的温暖白光中…… 白光停止扩散开始收缩，光芒中，十字形的淡金色身影逐渐显现……越来越清晰…… “天啊！” “那是——” “那是人！那个身影是人！是——” 刹那间，所有人都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神圣情绪抓住了思维，像死亡大沙漠最深处的石像般凝噎、大脑一片空白，茫然无措又难以置信地看着上空。 世界也在此刻陷入宁静。 连遍布城市、永远滋滋作响的老鼠们都陷入了永恒的冻结，与突然陷入呆滞的人们一起构成名为万籁俱寂、纹丝不动的奇观。 近乎窒息的寂静中，自白光深处浮出的修长身影如一只优雅的金色大鸟飘然着陆，白光追随其后，化为世间最华丽最铺张的光翼…… …… …… “——吕西安公子！吕西安！” 随着一阵紧过一阵的摇晃和呐喊，萧云的意识缓缓回到身体，只觉头疼欲裂，身体散了架一样又酸又痛，眼皮也好似糊了胶水般无法睁开。 “我……我……啊！” 冰冷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东西滑入嘴唇，席卷全身的酸痛和乏味瞬间消失，身体像被突然泼了一盆冰水般激动得从床上跳起！ “喂！谁——阿兰斯！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刚才给我吃了什么！” 萧云惊愕。 这里是他在凛冬城堡的房间，所有的家居摆设都按他的喜好重新布置过。 来历不明的药师披着棕色斗篷站在精致优雅的床柱旁，显得格格不入又细思极恐。 更要命的是，房间里只有—— 萧云俯身，试图把已经进入喉管的东西吐出来。 “我不会对你做下毒这么无意义的事。任何毒药——不论是医学毒药还是魔道毒药，都会在进入你的身体的瞬间被你体里的东西熔化……虽然我不知道那东西的本质是什么……” 阿兰斯看着萧云，钴蓝色的眼睛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我很惊讶，我不敢相信人类的躯体居然能容纳如此强大的力量……吕西安，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世间会有你这样的奇迹？” “我……” 萧云想了一下，反问阿兰斯：“你是怎么进来的？” “没人能阻止我进入我想进入的房间。” 阿兰斯微微一笑，显得游刃有余。 “房间里的其他人呢？他们还活着吗？” “我不杀无辜的人。” 阿兰斯顿了一顿：“教团正式颁布禁令，永远不接受刺杀吕西安·阿尔-圣提斯的委托，不管对方是谁、出多高的价钱。” “因为雅里斯给了你们一个无法拒绝的价格？” “不，因为你是你。” 阿兰斯补充说道：“如果有人出高价买你哥哥的命，我们会正常接单。” “你——” 萧云迅速从愤怒中找回理性：“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风暴已经过去，城市正在复兴。阿德隆虽然做事古板思想顽固，但他确实是个爱护领地和人民的领主，达拉维亚人也一向淳朴豁达。他们很快就会完成重建工作。” “你说话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刺客……” “哦？” 阿兰斯似乎陷入沉思，缓缓说道：“吕西安，你是个不可思议的存在……你不仅击碎了祂的黑色金字塔，还在泰德城所有人的注视下，全身闪烁金色光芒，像主动降入人间的神祇般悠悠落地……那一刻，我确信我收到了远超灭鼠药价值的完美报酬……” “总之——倘若有一天你们兄弟在西大陆混不下去，你可以带你哥哥来东大陆找我，我保你们一世富贵无忧。” “东大陆？你是祂的人？” “怎么可能！” 阿兰斯莞尔一笑：“等你到了东大陆，你就知道我是谁。” “等一下！龙帝还活着吗？” “当然活着，驾驭黑色金字塔出现在泰德城上空的只是组成祂的诸多意识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抹。” …… 阿兰斯走后，萧云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阿兰斯不是普通的流浪药师，综合雅里斯提供的关于“刺客教团”的情报，合理推测他是教团干部……但是刚才的承诺……很显然，他的地位不只是教团干部那么简单……） （他到底是什么人……和龙帝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敢对我做出……） 咕、咕、咕—— 肚子发出不合时宜的叫声。 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很久没有进食的萧云拿起枕边的铃铛，轻轻摇晃。 侍从立刻推门进入，年轻的脸颊因为激动涨得通红：“大人，您终于醒了。” “我睡了很久吗？” 萧云诧异。 “您昏睡了两天两夜，虽然几乎所有的医师和魔道士都说您身体无恙，只是太疲倦，我们还是……还是……” 侍从一边说一边擦眼泪。 “我们很高兴您能够平安无事，我们所有人都很担心您……非常非常担心您……” “那一战……确实……” 萧云想了一下，露出自信地笑容：“不必担心，我不会死去，我是被命运选中的人。” 听到这句话，连门外强忍眼泪的守卫都再也按捺不住哭泣的冲动，激动的情绪化为热泪汹涌而出。 在人们因泪水变得朦胧的视野中心，年轻战神那从天而降的金色身影仿佛命运的宠儿般闪闪发光，所到之处总能引起压倒性的欢呼和胜利的喜悦。 …… …… 沐浴和进食完毕后，萧云前往大厅和阿德隆等人见面。 他才进大厅，阿德里安就化身可爱的旋风般冲上前，激动高喊：“吕西安公子！我回来了！回到达拉维亚了！” “阿德里安——” 萧云赶紧张开双臂，与阿德里安热情拥抱，少年天真烂漫的脸颊和清澈湿润的眼神让他想起粘人的金毛小狗。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 阿德里安兴奋地说道：“五天前，我终于收到了达拉维亚遭遇黑死病的噩耗，以及吕西安公子带着大量物资前来救援的消息。身为达拉维亚子爵以及向公子献出忠诚之剑的骑士，我有义务立刻赶回达拉维亚！” “你不怕——” “骑士为信仰而生，自然要为信仰而死！” 少年脱口而出。 （果然是一只小狗。） 萧云情不自禁地想着，突然想到虽然龙帝和祂制造的鼠患暂时被驱散，达拉维亚却注定短时间内无法从黑死病带来的破坏中走出，顿时陷入沉思。 见萧云露出深思神情，单纯的阿德里安赶紧问道：“吕西安公子，你为什么闷闷不乐？因为达拉维亚的疫情？还是因为父亲的态度？” 闻言，萧云还未作说话，一旁的阿德隆已经皱起眉头。 “阿德里安——” “父亲大人！” 阿德里安转头，看向阿德隆，湿润的大眼睛充满泪水：“您是我最尊敬的父亲，但吕西安公子是得到我的忠诚之剑的主人。如果他在您这边遭到了不公正对待，我、我……我会向您提出决斗！” “……” “不能这样做！阿德里安！” 萧云赶紧握住阿德里安的手：“阿德隆公爵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我很敬佩他，我们的相处非常融洽。” “真的吗？” 阿德里安不信：“全帝国的人都知道，父亲大人讨厌雅里斯殿下……” “阿德隆公爵确实对哥哥和我存在一定的私人偏见，但他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他的心始终忠于达拉维亚。当他得知当前或许只有我们兄弟能帮助达拉维亚度过危机后，他和我成了最好的朋友。” 听到这里，阿德里安终于平静下来，雀斑的脸颊笼着红晕：“父亲大人，你终于明白我的选择才是正确的，对不对？” “……至少在黑死病疫情这件事情上，吕西安确实给达拉维亚带来了不可思议的奇迹。” 阿德隆犹豫地说道。 这时，达拉维亚公爵的首席参谋哈拉斯上前，万分抱歉地告诉众人：“刚刚收到皇家通讯，皇帝陛下和首相阁下也会出席此次会议。” “陛下？” （埃德蒙？他来到了达拉维亚？） 萧云下意识地伸手摸向佩剑。 “和大公殿下一样，以魔道水晶远程对话的方式。” 哈拉斯赶紧补充说明。 “哦。” 萧云松了口气。 阿德隆也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注：阿兰斯（非真名）既不是正派也不是反派，他属于正反双方都需要争取的中立派力量，应龙帝邀请（+乐子人属性发作）来达拉维亚观战，结果——经过这场风波，他决定以后投资男主。（龙帝：呵呵！） 下一章，狗皇帝要来找茬了~ 哥哥：谁都不许在我面前为难我弟弟 男主：谁都别想在我面前欺负我哥哥 狗皇帝：…… 感谢读者“夕木”、“林鹿”灌溉营养液 第92章 黑死病篇：双生之魂 “陛下——” 向出现在水晶镜中的皇帝埃德蒙三世和站在他身后的首相尤利西斯点头致意后，同样以魔道水晶远程对话方式出席会议的雅里斯立刻坐下。 凛冬城堡会议大厅内，众人集体向皇帝君臣之礼，然后按身份入座。 埃德蒙昂起下巴，傲慢地表示：“达拉维亚的黑死病疫情，辛苦诸卿了。” “陛下，我们只是做了身为臣属该做的事情。” “不、不……” 埃德蒙眯起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萧云：“尤其是你，高拉大侯爵——我本该问罪你的擅离职守，但想到达拉维亚人民因为你们兄弟的无私援助才平安渡过难关，我不禁开始担心苛责你们是否会引来达拉维亚人的大反叛。” “达拉维亚永远忠于陛下！” 阿德隆重音强调。 “是吗？” 埃德蒙看向阿德里安：“你儿子似乎不这样想。” “年轻人难免冲动、激情，等他正式继承达拉维亚公爵之位、明白达拉维亚和帝国的约定、依照传统向陛下献出忠诚之剑时，他就会变得成熟、理性，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但愿如此。” 埃德蒙阴森森地说道，用阴沉、面无表情的眼神打量出席会议的每一个人。 “吕西安，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你生来就拥有可爱的外表和卓绝的品味，性格热情开朗、讨人喜欢……每天都理所当然地和你美丽的哥哥靠在一起，学习成绩一团糟也不会遭受责备……我却什么都没有，没有青春没有活力，二十几岁的年纪已经干瘪阴暗得像个一百岁的老头子……” “陛下应该立刻回房吃药，结束不必要的胡思乱想。” 雅里斯不客气地打断埃德蒙。 “啊……” 埃德蒙张嘴，舌头舔过嘴唇，仿佛野兽回味鲜嫩美丽的猎物留在唇齿的滋味，浑浊的眼睛滚过名为扭曲的污光。 “雅里斯，你和你弟弟不管穿什么样色的衣服都美得像盛开的花。” “你又走神了吗？” 雅里斯温柔地微笑着：“如果无法保持精神的话，可以让你最信任的尤利西斯卿代替你主持会议。” “雅里斯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我、我……好吧，我接受你的建议，让尤利西斯代替我，我坐在后面听你们讲话……就像以往的每一场御前会议……” 埃德蒙回头，看了眼身材矮小的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低下头：“我的荣幸。” 随后，会议正式开始。 …… …… 虽然身材矮小、样貌丑陋、常被宫廷贵妇们打趣是蝙蝠变成了人，尤利西斯作为帝国首相的能力却无需置疑。 在他的主持下，预期需要至少一下午才能理出头绪的《关于达拉维亚黑死病事件的损失评估及灾后重建拨款预算等相关事务报告会议》，仅用了不到一半时间就完成了各项数据的核对工作并就灾后重建所需物资拨款等事务达成基本共识。 “——达拉维亚的一切，辛苦大家了。” 尤利西斯合上文件夹，脸上带着疲倦的微笑。 “能够在灾难过后得到帝国如此多的重视和支持，达拉维亚全体人民感激不尽。” 阿德隆言不由衷地说道。 作为达拉维亚公爵，他有忠于帝国和皇帝的义务，但想到黑死病肆虐期间皇帝埃德蒙的不闻不问态度，忠诚的灵魂难免有所动摇。 “此次灾疫平安度过，达拉维亚人最应该感谢的是我美丽的表弟和他可爱的弟弟。” 埃德蒙再次发言，阴阳怪气的语调让萧云再度燃起顺着水晶镜的魔道通路摸到光明皇宫狠揍他的冲动。 “他们用无私、勇敢、高尚、奉献……帮助达拉维亚熬过了最危险的岁月。阿德隆，你准备怎么感谢他们？把达拉维亚骑士团送给他们怎么样？” “……” 阿德隆的脸色顿时难看得要命。 “为什么不说话，阿德隆？” “别这样说，陛下，我……”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埃德蒙。” 雅里斯突然开口，用连蝴蝶都杀不死的温柔眼神看着恶意刁难所有人的皇帝。 “作为双生神信徒以及帝国的臣民，每个人都有义务帮助黑死病时期的达拉维亚。驱走死亡阴云、让达拉维亚人重拾健康是我们兄弟发起援助达拉维亚行动的唯一诉求。” “真的吗？你们兄弟真的没有任何不道德的诉求？” “当然。” “既然如此——” 埃德蒙看向萧云：“吕西安，现在，就在这里，将你的剑献给我！奉我为剑主！” “……” 萧云沉默了。 “怎么？做不到吗？” 埃德蒙眼中闪烁着疯狂。 “是的，我做不到。” 萧云表情平静。 “为什么？” “因为我的剑已经有了主人。” “谁！谁是你的主人！” 萧云侧头，看向自己的兄长。 “……” 雅里斯没有回答。 他温柔地看着弟弟，苍白美丽的脸庞露出迷人至极的笑容。 “吕西安，二十二岁生日快乐！” “——生日？今天是吕西安你的生日？” 天真的阿德里安完全没有觉察到气氛的异常，惊愕地看着萧云。 萧云点点：“我出生的时间是接近第二天凌晨的深夜，所以父母把我的生日定在明天。但哥哥认为接近凌晨的深夜依然属于今天，因此，每年的今天会对我说生日快乐。” “我希望我每年都是第一个对你说出生日快乐的人。” 雅里斯热情洋溢地表示。 “我对此毫不惊讶……但我还是无法理解，无法理解你们兄弟之间为什么会存在如此浓烈的羁绊，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就不存在类似的激烈情感……” 埃德蒙嘟囔着说着，冷不防抬高音调：“吕西安，你究竟把你的剑献给了谁！谁是你的剑主！” “雅里斯。” 萧云不假思索地说道：“我发誓要永远守护他，做他的骑士。”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埃德蒙的眼睛在一瞬间失去了感情，用一种非人的、没有任何情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雅里斯：“或许人类的感情就是这样的复杂且难以解释，但这些不重要……完全不重要……” 他似乎终于找回正确的情绪开关，微笑地看着雅里斯：“亲爱的表弟，你可以把你的剑献给我吗？” “很抱歉，在被神谕选为大祭司那一刻，神便成了我的主人。” 雅里斯亮出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双生神戒指：“我无法奉现世任何一个人为剑主，即便他贵为皇帝、自诩神灵。” “……” 埃德蒙的表情再度变得非常古怪，因为暴瘦而凹下去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和你弟弟一直都看不起我，觉得我不配和你们坐在一起讨论国家政事！更重要的是——” “陛下！” 雅里斯打断埃德蒙的抱怨，他的声音虽然圆润低柔，却充满了不容违抗的威严和强势。 埃德蒙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尤拉皇室是太阳帝国的统治者，但在尤拉皇室成为帝国的统治皇室以前，帝国已经存在四千八百年，发生了三十多次朝代更替！对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而言，拥有五千年甚至更长历史的神圣家族是比皇室更能代表帝国的存在！” “——是吗？神圣家族真的比皇室更尊贵吗？如果有一天，神圣家族引以为傲的五千年传承被证明是西大陆有史以来最大的谎言，你们兄弟要怎么承担后果？” “这个问题——鉴于它几乎不可能发生，我因此暂时无法给出处理建议。” 雅里斯温和地说着，夜湖般璀璨的眼眸闪烁可疑的光芒。 “……好吧！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 埃德蒙虚弱地站起身，宣布会议结束。 在水晶镜的光芒完全熄灭以前，他突然反问道：“雅里斯，为了神圣家族的荣誉和太阳帝国的稳定，你可以做出任何事，对吗？” …… 埃德蒙的水晶镜熄灭后，会议并未立刻结束。 阿德隆抬头，看着雅里斯：“大公殿下，您和您弟弟的盛情，达拉维亚人民和我永远不会忘记。虽然在陛下面前，我们不能说出这样的话。” “阿德隆公爵和达拉维亚人民的情谊，我们兄弟在此收下，也请你们今后务必加倍小心。” 雅里斯温和地说道：“黑暗只是暂时被打散，它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我明白。” 阿德隆露出苦涩的笑容。 他站起身，向雅里斯行礼：“之前那么多年的冒犯与怠慢，我深表歉意。” “我一向乐于理解母亲，也从未真正地恨过你。” 说完，雅里斯看了眼弟弟：“吕西安，昨天才离开神塔的我恐怕要缺席你的生日宴会了。” “你的笑容是我能得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萧云毫不犹豫地说道。 “……但我还是会感到愧疚与不安，希望能尽快来到你身边，和你一起度过充满欢声笑语的夜晚。” 雅里斯轻咬珊瑚红色的嘴唇，柔软的动作搭配精致的面容，如枝头熟透的水果，自然散发出淡淡的颓废气息。 …… …… 【吕西安……吕西安……】 温柔得仿佛能渗透全身细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萧云知道，是雅里斯又一次通过梦境通道和自己说话。 “哥哥？” 【下午召开会议的时候，因为现场有其他人，很多话都不能对你说，只能等晚上通过梦境通道和你交谈……】 “嗯，我明白……” 萧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漂浮在浩瀚星空中。 雅里斯的身影在黑暗中缓缓呈现，穿着简约轻薄的白色长袍，头发、脖颈、手腕和脚踝都带着精致的装饰品，闪闪发光的黑发比身后的星空更加深邃美丽。 【生日的事情，我很抱歉……】 “你已经给出了最好的生日礼物——没有你远程协助我当众表演神迹鼓舞大家的信心、通过神庙系统持续不断地送来物资和志愿者，仅凭我自己根本不可能战胜达拉维亚的黑死病。” 【但这还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雅里斯抬手，轻抚弟弟的头发。 【你知道双生神话还有另一个版本吗？】 “另一个版本？” 【很久很久以前，一位古老得连名字都被遗忘的神陷入了永恒的沉睡……祂的部分意识在本体沉睡前凝结造出了一对双胞胎……在古神留下的神国里，只有彼此的双胞胎享受着仿佛永远不会结束的快乐……直到祂们看到下方的土地，看到众生的命运被祂们以外的众神肆意玩弄的现世……】 【双胞胎于是降到荒芜的人间，引导如蝼蚁般卑微脆弱又如野草般生生不息的人们开垦土地、创造文字、积累知识、走向文明……人们感激双胞胎的恩惠，将双胞胎奉为他们的至高神……】 【人类是如此的天真纯粹、虔诚可爱，以至当双胞胎意识到祂们在这片土地上停留得太久时，祂们……祂们已经连相貌都因为人类的情感发生了重塑……祂们接受了这种改变，主动放弃神的光辉，以引导人类文明前行的双生神的身份永远留在现世……】 雅里斯的话语笼罩着浓烈的怜悯和哀伤，仿佛此刻所说的一切都是他的亲身经历。 萧云心中也涌起了难以形容的钦佩和思念之情，甚至从雅里斯的话语中感受到近乎绝望的悲痛。 （艾拉星的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听他讲述这个神话故事的时候，我会产生强烈的思乡之情……我的故乡……到底是……我……我又是……） “哥哥，这个在几乎所有典籍中都没有记录的神话故事才是这个星球的双生神信仰的真正起源，对吗？” 【我不知道……或许只有在时间的尽头、宇宙的尽头，我们才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 雅里斯的声音像风中的轻纱一样缥缈柔软。 萧云赶紧举起手，抓住单薄得随时可能被风带走的手腕。 “哥哥，我很抱歉，在龙帝的黑色金字塔内，说了一些可能会让你陷入巨大危险的话。” 【哦？】 雅里斯专注地看着弟弟。 【发生了什么事情？】 “情况大概是这样……” 萧云将发生在黑色金字塔内的种种简要叙述。 听完弟弟的讲述，雅里斯露出温柔的笑容。 【吕西安，你永远不必担心我会因为这些发言而陷入危险，哥达鲁和米兰达层次太低，只掌握了传言的前半截。所以，当你指出其中的矛盾时，他们毫不犹豫地相信。但在传言的的后半截，这种矛盾早已得到完美解答。】 “后半截是什么？” 【大祭司是封存秘密的容器，容器无法将秘密作用于自身。】 “容器……” 萧云心中再次泛起奇妙的感受。 回想阿德隆的言语—— （传承五千年的神圣家族真的是双生神的血脉吗？尊贵辉煌却注定活不过四十的大祭司到底是什么？） （我来到这个世界只是命运的巧合？还是……）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们为何会出生在这个世界……是因为我们渴望在这个星球上度过日夜相守的美好时光，还是……” 【等到命运允许的时候，我们自然会明白一切。事实上，即便是主宰艾拉星命运的众神，祂们也必须服从被学者们称为“宇宙黄金律”的来自更高维度的绝对力量的支配。】 雅里斯低头，亲吻弟弟的手指。 【我们唯一需要做的是爱与相信。相信爱能够缔造奇迹，相信因爱而生的双生之魂即便隔着宇宙也能感应到彼此的存在。】 （……双生之魂？雅里斯，你究竟对我隐瞒了什么？） 萧云不知不觉地惊呆了。 他假装没有注意到雅里斯话语中蕴含的强烈情感，将阿兰斯的承诺告诉雅里斯。 “……他会对我做出这样的承诺，可见他在‘刺客教团’的地位非比寻常。” 【千百年来，“刺客教团”始终裹在迷雾中。即便是我也只知道教团总部在东大陆，是个连龙帝也觉得棘手、不愿轻易招惹的麻烦存在……不管怎样，有了阿兰斯的承诺，我们便又多了一张底牌……而底牌这种东西，从来都是越多越好，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注：男主绝对不可能奉狗皇帝为剑主，哪怕装一下也不可能。 一方面，奉狗皇帝为剑主以后，发动内战时会让自己处于道德洼地（这个世界的主流道德是臣子可以反对君主甚至推翻君主，但是剑不可以背叛剑主）； 另一方面，狗皇帝如今和龙帝勾结一体，鬼知道龙帝会不会趁他说献剑誓言的时候给他偷偷加上灵魂束缚（魔道师大多喜欢引诱他人对自己说出附加灵魂束缚效果的关键词）。 哥哥给男主说的双生神的诞生神话是非常接近真相的版本，所以男主才会听着听着灵魂出现悸动~ 感谢读者“果”、“原来是虚惊一场”、“洛洛辞”、“林鹿”灌溉营养液~ 第93章 黑死病篇：吃醋 “可是哥哥，你难道一点都不生气吗？” 【生气？为什么生气？】 雅里斯神情愕然。 “阿兰斯说教团的不杀禁令仅限于我，只要有人出价钱，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接单杀你。” 闻言，雅里斯唇角泛起温柔的笑。 【弟弟，你知道“刺客教团”给我定的身价是多少吗？】 “……多少？” 【百倍于我的体重的黄金，虽然这个价格对比我的身价还是太低了。】 【而且，按“刺客教团”的定价规则，我可以用三倍的价格让教团放弃刺杀计划，五倍的价格让教团为我杀死下单杀我的人。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如果下单人还坚持杀我，他必须向教团支付相当于我的身价的二十五倍的黄金，其中百分之六十是必须当场结清的预付款。】 雅里斯补充说道。 “……原来如此。” 萧云感觉自己都快不认识黄金这个词语了。 【弟弟——】 “嗯？” 【你和阿德里安发展得怎么样？】 “啊？” 【如果阿德里安是单纯无辜的女孩，我一定会设计你们在某个开满鲜花的早晨或是傍晚发生宿命的邂逅。和所有的爱情童话的描述一模一样，帅哥美女，一见钟情，空气中飘荡着花的芬芳，远处传来缥缈的音乐……】 “哥哥——” 【事实上，哪怕他是个男孩，我也曾想过你们躺在一张床上的可能性。】 “……” 萧云无语地看着雅里斯：“你成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这种事情……这种事……” 【阿德里安是一个天真腼腆、情窦初开、性格像小狗一样的大男孩……他很喜欢你……因为强烈的喜欢而渴望发生更深层次的身体接触……】 “我可不想——” 【我知道，所以我也只是想想……而且，如果你真的因为情感冲动而非利益需求和他躺在一张床上，彻夜地亲吻、抚摸……我恐怕我会嫉妒到发疯，因为那是我唯一不被允许和你做的事情……】 雅里斯缓缓说道，仿佛自言自语。 【我从小就很自负，自诩能轻易看透人心，随意操纵他人的情感和命运，为所欲为，把一切都搞得一团糟却不用负任何责任……唯有如此肆意妄为，我才能掩盖我的内心是个软弱无能的小孩的真相……】 【很多人都追求我，因为得到我就能得到他们最想要的东西，金钱、地位、美人、美食、美好的生活、精神的共鸣……只有你，只有你是为了让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才出现在我身边……我想满足你的所有要求，又发自灵魂地害怕失去你，担心有一天不再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人……这样的未来，光是想想都会让我焦躁到发疯……】 【偏偏阿德里安是个性格很好的男孩，又是未来的达拉维亚公爵……他喜欢你，你不用刻意引诱他，只要将自己的意图告诉他，他就会主动牺牲自己、为你做任何事……他、他真的很爱你……他的存在让我不安，又无法怨恨……】 “……我明白了。” 萧云缓缓说道：“你在吃醋，你在嫉妒……你发现阿德里安能给我的是你无法给的……” 【是的，我正像个怨妇一样嫉妒吃醋……理性告诉我，我应该说服你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确信你们之间存在超越朋友的关系后，疼爱儿子的阿德隆会在未来的内战中坚定地站在我们这边。可我又担心你从此爱上他，他是那么的天真可爱，纯洁活泼……他值得你的爱……而性的欢愉是我唯一无法给你的东西……】 “为了让你安心，我会尽快和阿德里安交谈，将我的想法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他伸出左手，指着戴在无名指上的正义女神的戒指说道：“无论你的内心藏着多少秘密和算计，哪怕你对我的感情也和对别人的态度一样是利用大于真心，我都认定你是我此生的唯一，把你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嗯。】 雅里斯用近乎陶醉的眼神迷恋地看着弟弟的戒指。 【如果你背叛了我……我就把爱情女神戒指扔进酒杯，和毒酒一起喝下去……我会为自己准备一种特殊的毒药，它能让我在极短的时间内死去，却不会在我死后损毁我的容貌，不会导致我的身体出现斑点或是散发腐烂的臭味……等你出席我的葬礼时，还能隔着水晶欣赏我死后和生前并无太大差别的面容……】 “然而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因为我不允许它发生。” 萧云坚定地承诺道。 …… …… 导致黑死病肆虐达拉维亚的罪魁祸首已经被消灭，废墟中的人们满怀对未来的美好期待，热火朝天地开展重建工作，时不时抬头仰望城市的最高处的凛冬城堡—— 那里不仅有达拉维亚公爵一家，也住着达拉维亚真正的救世主。 同一时间，建筑风格朴素整齐的城堡内，一场不寻常的华丽之美正如火如荼地燃烧。 华美的来源是种在城堡花园里的深红色罗莎玛丽。 众所周知，罗莎玛丽是一种娇贵、美艳的花卉，对土壤、水质、营养、温度等都有极高的要求，任何一项指标不符合要求就拒绝开花甚至枯死。 哪怕是相对最容易养护的深红色罗莎玛丽，也拥有三年甚至五年只开一次花的傲娇脾气。 然而，今年的城堡花园，此时此刻，所有的罗莎玛丽都盛开了。 深红如火焰的累累花瓣营造出压倒性的美丽，让每个路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生出花园在燃烧的奇妙联想。 空气中飘荡着罗莎玛丽独有的馥郁甜美的芬芳。 “好美啊……” 走廊里的阿德里安发出由衷的感慨：“密密麻麻的，像火焰在燃烧。” 萧云深表赞同：“银月宫的花园和水罐里永远不缺罗莎玛丽。可即便如此，看到如此大片的生机勃勃的深红色花海，我还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惊艳和震撼。” “……吕西安大人、阿德里安少爷，罗莎玛丽是一种很难被取悦的花卉，需要花匠付出十倍的心血悉心照顾。哪怕是种植要求最简单的深红色罗莎玛丽，也有平均三到五年开一次花的铁则。因此，凛冬城堡花园内的每一株罗莎玛丽都来自花匠们的精心挑选，确保每年花季到来都有一定数量的罗莎玛丽开花。” 同行的哈拉斯不安地提醒道：“我认为这份不寻常的极致之美背后蕴藏着命运的某种暗示。” “什么暗示？” “不知道……” 哈拉斯眯着眼睛想了一下，说：“但是它太浓烈太炽热，给人的感觉很危险，像掺了毒药的烈酒，喝下去以后即便不会醉死也会被毒死。” “……” 觉察到哈拉斯的言外之意的萧云一脸复杂地看着令人眼花缭乱的盛景。 阿德里安却完全不在意，天真地表示：“如果命运给了我一杯毒酒，我就把酒喝下去，完成命运女神的任务。” “阿德里安——” 萧云嘴唇微颤。 “什么事？” 阿德里安专注地看着萧云。 “哥哥……哥哥和我已经做了决定……” 萧云吸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们一致认为现状必须改变。为了这个梦想，哥哥将打破大祭司不干涉世俗的传统，和我一起重返王都。米凯尔和玛丽娜不会出现在前线，他们被赋予的唯一的任务是在我们失败被俘前将我们装进棺材，带回玛迦，沉入莉莉娅湖心……我们不想被埃德蒙抓住，分开囚禁在高塔里，此生永不相见……我们不需要坟墓也不需要祭奠……我们只希望死后灵魂能手牵手回到小爱神宫，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吕西安大人！” 阿德里安发出惊呼：“你在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你们一定会赢！不对，是我们一定会赢！我一定会帮助你登上帝国的皇位！” “你父亲不会允许你用达拉维亚的未来押注这么危险的事情！” “没关系，我会——” “……公爵大人的想法已经改变。” 哈拉斯上前，加入话题：“任何对政治有一定了解的人都看得出，尤拉皇朝的统治已经摇摇欲坠，何况……莉莉娅湖边的蜥蜴怪事件、突然肆虐达拉维亚的黑死病……民众不关心政治，但他们害怕怪物和死亡……陛下在黑死病事件期间表现出的冷漠更是足以击碎每个达拉维亚人的忠诚……” “但是——” 阿德里安感到困惑不解：“哈拉斯，我知道你对我的爱丝毫不亚于父亲大人，你一定会和我一起站在吕西安大人这边，但是父亲大人、父亲大人怎么可能……” “阿德隆大人计划让少爷提前继承爵位，这样少爷就能以达拉维亚公爵的身份加入吕西安大人的队伍。如果战事不利，阿德隆大人也能以老公爵的身份出面将少爷带回达拉维亚软禁，确保达拉维亚不会因此事遭受重创——虽然根据我的估算，吕西安大人的叛乱以失败告终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真的吗？父亲大人真的决定全力协助吕西安大人？” 阿德里安懵懂地看着哈拉斯。 “当然。” 哈拉斯单膝跪下，双手奉剑，向萧云郑重宣誓：“包括阿德隆大人在内，达拉维亚所有人都愿意为您和您的兄长献出生命。” 作者有话要说： 老狗：你PUA小狗那段话很有你哥哥当年PUA凯鲁沙的风范 男主：我对小狗说的每句话都是真心话！我没有PUA他！ 老狗：用真心话PUA才是最有效的PUA 注1：哥哥在感情方面非常病娇，看似温柔大度，实际上占有欲强盛，如果男主有了比他更重要的人，他会一边大度祝福一边阴暗发疯，不动声色间把对方整到生不如死，最后还要砍下脑袋封进水晶做纪念。（莎乐美的升级版） 注2：阿德隆做这个决定不只是因为儿子阿德里安喜欢男主，更重要的是黑死病事件过后达拉维亚全体欠了男主一条命，神圣家族又是世袭大祭司的神权家族。如果他坚持护着狗皇帝，淳朴虔诚的达拉维亚人可能连他这个领主一起推翻。 感谢读者“洛洛辞”、“林鹿”、“是明空喵”灌溉营养液~ 明天高考了，愿所有考生都考的全会、蒙的全对。 第94章 黑死病篇：集体效忠 穿过两边都开满深红色罗莎玛丽的长廊，一行人走进装饰风格俭朴干练、用于密谈的主屋。 房间里只摆放了最低限度的家具，地上甚至没有毛毯，墙上嵌着一面巨大的魔道水晶镜。 正午的阳光穿过窗户照进房间，整洁得有些刺眼。 哈拉斯看了眼摆在水晶镜前方的计时器，毕恭毕敬说道：“算上启动时间，我们刚好赶上会议开始。” “麻烦哈拉斯先生了。” “我的荣幸。” 哈拉斯亲自检查过窗户和结界后，正式启动魔道通路。 唰—— 明亮的光线充满房间。 镜子那边是一个宽敞的房间，房间里同样聚集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都是萧云认识的人。 看到镜子这边的萧云，众人纷纷打招呼。 “吕西安，好久不见！” “阿尔弗里德叔叔，您的腿还好吗？” “我现在一切都很好。” “吕西安少爷，你什么时候返回王都？安瑟尔和我都很想念你。” “马鲁斯，你最近怎么样？”漆0酒似刘伞7山邻 “……” “——雅里斯殿下来了！” 与萧云热情寒暄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兴奋地看着在侍从们的协助下从房门处缓缓进入房间的雅里斯。 “——哥哥！” 萧云的嘴唇一阵哆嗦：“你的身体……为什么会……” “昨天傍晚下台阶时不小心崴了脚，莫斯医生坚持让我坐轮椅。” 雅里斯坐在轮椅上，若无其事地说道：“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 （真的只是下楼梯时不小心崴到脚？） 萧云不信。 雅里斯的身体本就比常人更加瘦弱纤细，如今坐在轮椅上，更显得体型娇小仿佛玩偶，脸色苍白如随时可能消失在黑暗中的鬼魂。 参与会议的众人显然也大多不信这个理由，他们担忧地看着雅里斯，眼神充满不安。 雅里斯环顾四周，确定目标人群都已经到齐，笑着表示：“虽然参加这场会议的大部分人都彼此认识，但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在会议正式开始前做一下自我介绍，来这里的理由和目的。” “首先是我自己，雅里斯·阿尔多·圣提斯，神圣家族第三百五十七代家主以及双生神的第一百三十四代大祭司。我代表神圣家族和底诺斯祭司团出现在这里，希望大家都能和我一起向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宣誓忠诚。” 听到这里，人群发生细小的骚动。 雅里斯抬手，示意他们安静。 他微笑着看向镜子那边的弟弟，郑重而平静地说道：“吕西安陛下！” “……” 短暂地沉默过后，萧云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接受。” 随后，前首相阿尔弗里德公爵上前：“我和我的领地都已经决定宣誓效忠年轻的吕西安·阿尔-圣提斯陛下！” “我是皇帝骑士团的副指挥马鲁斯，我和我麾下所有骑士的忠诚属于吕西安陛下！” “我是圣骑士安瑟尔，我代表我的骑士团向吕西安陛下致敬！” “……” “我是皇家学院副院长艾伦教授，我所属的皇家学院以及学术工会经过缜密理性的思考，决定将忠诚献给仁慈、宽容、公平公正的学术保护者吕西安陛下！” “……” “我是负责王都治安的护民官，我们王都护民骑士团一致拥护吕西安陛下！” “……” “我来自魔道塔，我代表大导师的意愿。大导师认为吕西安陛下才是帝国真正的统治者。” “……” “我们来自王都下城区的市民代表米尔斯、艾米、尼莫，下城区所有人都发自内心地期待来自神圣家族、能够真正代表帝国五千年文明与荣耀的的吕西安陛下早日正式登基，我们随时愿意为此献出生命。” “……” 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向萧云致敬并表达自己的忠诚，兴奋得脸颊通红。 最后一个与会人员介绍完自己，雅里斯昂首，直截了当地表示： “对我而言，下定决心谴责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并推翻他的统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我必须这么做，因为埃德蒙是个傲慢无礼暴虐的君主，他的统治给人民带来了无数的苦难，他本人却对此没有任何反省，甚至试图推行更加惨无人道的暴政！” “让这样的人继续坐在皇位上只会给国家和人民带来无尽苦难！我们必须团结起来，纠正埃德蒙这个错误！” “或许有人觉得我是出于私心才将我弟弟推举为此次行动的统帅和最高指挥，事实并非如此。埃德蒙作为帝国皇帝，不论他的行为有多暴虐残忍，他都是国家的最高统帅，我们必须推出一个身份和威望都足够和他分庭抗礼的人。” 雅里斯骄傲地看着萧云：“所以我把我弟弟推出来，他是我们目前能找到的唯一符合所有要求的人，既有不输给埃德蒙的身份和威望，又是万众拥戴的品德高尚之人，在军事、政治等领域的表现也都堪称一流。” “——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比吕西安陛下更适合担当我们的统帅！” 阿德里安激动大喊。 众人闻言，纷纷再次透过水晶镜看向远在达拉维亚的萧云。 萧云抬起头，平静地接受众人注视：“我如今唯一想做并且能做的就是尽我所能地带领大家结束埃德蒙的暴政，让帝国顺利进入新时代。” “是的，你是天生的皇帝。” 雅里斯理所当然地说道。 “雅里斯殿下，您——” 阿尔弗里德公爵似乎有些犹豫。 “抛开我极度虚弱残缺的身体不说，就连气质和性格，我弟弟都比我更适合皇位。” 雅里斯笑着说道：“事实上，早在吕西安奇迹般渡过死亡、重回我身边的那天，凌驾于众神之上的命运已经降下神谕。祂告诉那时正在神塔第九层为吕西安祈祷的我，吕西安是为皇位而生的人。我必须尽一切努力让他登上皇位！” “让吕西安陛下登上皇位是神的旨意！我们此刻所做的一切都是顺应神的意志！神站在我们这边，我们的正义行为一定会成功！” 曾经担任吕西安的重剑老师的马鲁斯发出狂热的呼吁。 人们被他的激情感染，眼神再次灼热，内心涌起强烈到愤怒的爱国情绪。 “神从始至终都站在我们这边，但我们仍必须重视我们的敌人。” 雅里斯用一种平静而古怪的语调说道：“关于莉莉娅湖边的蜥蜴怪……关于肆虐达拉维亚的黑死病……” 萧云闻言，看向哈拉斯。 “——我的荣幸。” 哈拉斯会意，上前一步，简单的自我介绍后，便将达拉维亚的黑死病期间发生的种种怪事向众人一一道来。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空气一时陷入沉默。 良久—— “……这些、这些都是真的吗？我们的皇帝真的已经、已经……” “作为达拉维亚公爵的首席心腹，我对帝国的忠诚不允许我相信我们的皇帝竟然会对自己的臣民做出如此残无人性的事情，但是……泰德城所有人都是上述怪事的见证者……” 哈拉斯的声音充满了悲伤与沉痛：“达拉维亚人向来敦厚淳朴，为了帝国的和平稳定承担血税千年也毫无怨言……然而这次的事情、这次的事情……” “他分明是要灭绝达拉维亚人！” 下城区代表米尔斯大声疾呼，他是达拉维亚人。 其他人也都群情激奋，愤怒谴责的同时担心自己的故乡会成为下一个达拉维亚。 “好了，各位，让我们先冷静下来，看一些更加不寻常的东西。” 雅里斯给角落里的魔道士们使了个眼色。 魔道士们于是搬出莉莉娅湖边的蜥蜴怪的肢体碎片、深夜袭击小爱神宫的怪物的残肢残液。 “我相信，即便是应邀参加此次聚会的你们，也有不少人认为莉莉娅湖边的蜥蜴怪是我们兄弟的胡编诽谤或是我在高烧时看到的恍惚幻觉。所以——为了让大家明白我们正在和什么样的敌人作战、埃德蒙为何在极短的时间内从顽劣无知的傲慢君主变成残忍嗜血的怪物，我必须将这些超乎常识的东西展示给你们。” “——不论你们相信或是不相信，埃德蒙都已经被可怕的魔神附身，成了魔神的爪牙。” 萧云忧心忡忡地补充道：“这也是哥哥和我为何明知战争会导致人口大量死亡、生产陷入停顿、城镇建设损毁……依然决定举起反叛的旗帜！因为我们是人类，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人民被我们的皇帝卖给魔神！” “……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已经是皇帝，为什么还要和魔神做交易？” 阿尔弗里德公爵带头，问出萦绕众人心头的疑问。 “因为——” 雅里斯欲言又止。 萧云健壮，坚定地说道：“因为埃德蒙不满足于当下的皇位，他想永生不死，永远享受至高无双的权力，让世间所有人都匍匐在他的脚下做他的奴隶，就像东大陆的真人类帝国！当他的梦变成现实时，西大陆的人民将遭遇比真人类帝国的人民更极端更残酷的命运！” “那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未来！” 皇帝骑士团的副指挥马鲁斯用激烈的语气大喊：“我们所有人都深爱着我们的祖国和人民，我们决不允许我们的国家沦为地狱！为此，我们聚集此地，发自内心地向唯一能够带领我们推翻暴君的统治的吕西安陛下宣誓效忠！” 他拔出佩剑，走到水晶镜前：“陛下，我以我的剑向您宣誓，您是我唯一的君主，我生命的所有者。如果您怀疑我的忠诚，可以随时拿走我的生命！” “马鲁斯——” 萧云温柔地说道：“很抱歉，远在达拉维亚的我无法按惯例亲吻你的剑并将它归还与你，但我已确实收到了你的忠诚！请让我的兄长代替我完成本该由我完成的仪式！” “陛下万岁！” 马鲁斯转身将佩剑交给一旁的雅里斯。 雅里斯伸手，用侍从手中接过一块来自吕西安的衣柜的亚麻布，郑重地包在马鲁斯的佩剑上，纤细的手指隔着亚麻布勾画祝福的符文：“愿众神见证你的忠诚！” 之后，现场的武将们一一宣誓效忠，并接受雅里斯以众神之名给予的祝福。 宣誓仪式结束，雅里斯温柔地告诉大家：“虽然暂时不能透露更多，但除底诺斯祭司团、魔道公会、学术行会以及科学工会外，我们的行动还得到了西大陆多个国家的支持。他们承诺会在紧急情况下派遣军队协助我们对抗邪恶，拯救西大陆！” “万岁！” 人们兴奋高呼，严肃的大厅内有了些许轻松。 阿德里安也睁大眼睛看着萧云：“我们一定会取得胜利，对吗？” “是的，胜利终将属于正义，而我们是正义的代行者。” 萧云露出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正义女神戒指。 “万岁！陛下！万岁！” 人们再次齐声欢呼，仿佛被蕴含在“万岁”和“陛下”这两个词语中的魔力抓住一般。 “……考虑到连小爱神宫中都有皇帝的间谍混入，具体的行动细节，我哥哥和我会在合适的时间以合适的方式通知到对应的那个人，尽一切可能预防情报泄露。” “这是肯定的。” 阿尔弗里德附和地说道。 这时，侍从头领凯利尔突然低声对雅里斯道：“殿下，你该回卧室接受按摩治疗了。” “啊……” 雅里斯咬了下嘴唇，无奈地说道：“请原谅我的虚弱和缺席。接下来的事情由我弟弟全权负责。” “哥哥——” 雅里斯看向水晶镜中的萧云，四目交错后，郑重地点了点头，示意凯利尔推动轮椅，将自己送回卧室。 …… …… 通过镶嵌在墙上的巨大水晶镜和远在底诺斯的众人商谈结束后，萧云离开房间，回到他在凛冬城堡的起居室。 魔道士立刻从暗处浮出，毕恭毕敬地说道：“殿下在等您——” “好。” 随着这句话，布置在起居室内的另一面水晶镜缓缓亮起。 镜子的另一端是靠在床上的雅里斯，他看起来异常的疲倦，似乎耗尽了基本的体力，只能躺在床上喘气。 萧云看着这反常的一幕，严肃问道：“哥哥，你提前返回卧室不是为了做按摩治疗，对吗？”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雅里斯虚弱地笑了笑，坦诚道：“祂试图闯入底诺斯，我不许祂干扰我们。” “但是——” “没关系，底诺斯是以神塔为中心建造的城市，本就自带神圣结界，何况我可以借用众神的力量，只是难免有点疲倦……” 雅里斯气喘吁吁地说着，精疲力竭。 “所以我永远无法成为统帅，不论我拥有多高的威望、得到多少人拥护……我的身体太脆弱，随时可能死亡……即便活着也会因为无休止地生病、高烧，不能及时处理各种突发情况，更不要说穿上铠甲站在阵前鼓舞大家的士气……我只能等你……我终于等到了你……” 他虚弱地笑了笑：“实际上，我的健康情况远比表现得更糟糕。” “莫斯医生说，我的身体正发生运动型神经退化。这种病无法治愈，只能缓解……初开始的时候，身体只是虚弱无力，经常高烧不退，逐渐发展成无法走路、写字，面部肌肉僵硬、咀嚼吞咽艰难、说话含糊不清……最后，身体变成灵魂的牢笼，连眼球都无法滚动……” “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历代黑发黑眸大祭司无法逃脱的宿命……根据前代留下的记录，通常是过了二十五岁后开始发作，没想到我、我居然……” “为什么这种情况仅发生在黑发黑眸大祭司身上？” “因为……人体是极精巧的基因机器，只是一点点的改动都可能造成极可怕的后果，但因为宗教需求和众神安排，神圣家族又必须不间断地生下相貌表现为黑发黑眸的大祭司……” “控制黑发黑眸的基因和其他基因起了冲突？” 雅里斯闻言，沉默许久，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不对！他在撒谎！他知道真正的原因，但是他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因为……这种运动型神经退化是被人工刻意编辑进入基因的吗？） （可是以这个世界的科技能力，如果真的有谁掌握了如此高超精准的基因编辑技术并且能随心所欲地对大祭司的基因动手脚……那ta、ta岂不就、就、就是神！） 大胆的猜测如尖刀刺痛心脏，萧云不自觉地握紧拳头，耳边响起阿德隆的话语。 （……她躺在一个白光强烈的房间，一道光从天而降，切开她的肚子，将一颗闪亮的种子放进她的身体。醒来时，她发现小腹处真的存在缝合痕迹，当她伸手要抚摸疤痕时，痕迹却消失不见了。一个月，医生说她怀孕了。） “我曾不止一次想过自杀……想在运动型神经退化病变发生初期就用死亡挣脱痛苦的魔咒，直到……直到你回到我身边……是你给了我力量，让我不再总是想着死亡和逃避，我必须珍惜我仅有的一点时间，努力站起来，和你一起保护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土地……” “你应该多想些积极向上的事情。” 萧云强忍内心的不安，劝慰雅里斯：“悲观让人抑郁，然后身体一天比一天糟。” “吕西安，对不起我又在不知不觉中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情……” “光是给出承诺远远不够，我希望你真心诚意地改变想法，不再悲观抑郁……” “嗯。” 雅里斯连连点头，表情看起来像个被家长抓到做坏事现场的小孩。 “……我感觉我越来越拿你没办法了。” 萧云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出自会议之初就徘徊心头的疑问。 “你为什么要带领他们对我高喊‘陛下万岁’！我说过，我想效仿永恒帝国，创造一个没有皇帝没有阶级、人人平等地拥有公民身份的新世界……” “如果你因为我的这一行为而生气，我向你道歉，但我拒绝改正。因为这是当下的最优解，也是唯一能团结参加我们的队伍的所有人的反叛形式。” 雅里斯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你不想成为皇帝，然而现实是你必须成为皇帝，带领将‘帝国必须有皇帝’当成真理的贵族和人民推翻尤拉皇朝，再逐步推广‘国家并不一定需要国王’的观点，引导他们走进没有皇帝、没有阶级的新时代。” （——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到蛋吗？） 萧云神情惆怅。 “从永恒帝国因为天罚毁灭到你对我说出想建立一个没有皇帝、没有阶级、人人平等的新世界，中间隔了整整六千年。在这六千年的时间里，几乎所有人都活在‘国家必须有国王’、‘城市必须有城主’的铁则中。哪怕是采取议会制的自由城市，所有事务也由议会里的少数人决定……所有人都发自内心的相信，贵族的后代是贵族，农民的孩子是农民……” “在坚不可摧的体系面前，个人的努力毫无意义。” “是的。” 雅里斯沮丧地点了点头：“例如阿方索，如果没有我的资助，他的人生注定只能……所以路易斯可以理直气壮地宣称被他爱上是众神给阿方索的恩赐，并且至死都不相信阿方索从来没有动心。” “你明知我无意成为皇帝还带领大家对我高喊‘陛下’，因为你希望我在推翻埃德蒙的专制统治后以皇帝的身份颁布各项法令，提升生产力、普及文化教育，将自由民主的种子撒进每个人心中，逐步引导世界走进新时代……” “是的，吕西安。” 雅里斯悲伤地看着萧云：“要把这个梦变成现实，我们需要健康的身体、强大的力量、无与伦比的号召力、不会被欲望腐蚀的初心以及一代又一代的接力……你几乎满足以上所有条件，除了最后一条……最后一条、最后一条……嗯，最后一条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听到这里，萧云忍不住凝视雅里斯的眼睛，那夜湖般璀璨明亮的黑色眼睛此刻正闪烁着可疑的光芒。 “你要做什么，雅里斯？” “别担心，吕西安，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 雅里斯清澈地笑着，仿佛一个淘气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注：哥哥要求大家跟着他一起当众喊“陛下”，一方面是强调会议的属性，一方面则是防止参加会议的人中途反水向狗皇帝告密。以狗皇帝的性格，只要对方曾经当众喊过“吕西安陛下”，就算是顶级心腹也将从此不再被信任，随时可能因为琐事被清算。 感谢读者“洛洛辞”、“林鹿”、“鱼跃”、“是明空喵”灌溉营养液 第95章 黑死病篇：风波再起 深红色罗莎玛丽有近一个月的盛花期。 因此，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凛冬城堡的每个角落都飘荡着罗莎玛丽独有的馥郁芬芳。 来自帝国各地的粮食、物资沿“众神之路”络绎不绝地进入达拉维亚，协助帝国的北部重地恢复生机。 与之相对的是志愿者们的陆续离开。 这些最平凡的人怀着一颗最淳朴的善心响应神庙号召，在达拉维亚黑死病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抵达灾区，任劳任怨地帮助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离开时却拒绝了达拉维亚人准备的一切物质感谢，只带走一声发自内心的“谢谢”。 “我们的国家有这么好的人民，为什么我们的皇帝却……” 凛冬城堡最高处，看着细雨中渐行渐远的志愿者队伍和沿途欢送他们的达拉维亚人，阿德隆再次发出灵魂质问。 “或许……” 他不敢往更深处想。 然而，罗莎玛丽的香气正随着潮湿的水汽不断侵入他的鼻翼，迫使他—— “哈拉斯，今年的雨水似乎有点太多了。” 达拉维亚位于帝国北境，降雨一向不充沛，即便是在短暂的雨季，也很少出现超过三天的连续降水。 何况，现在不是雨季，细雨却已经持续了五天。 “或许是众神怜悯达拉维亚的不幸，用额外的雨水补偿我们因黑死病疫情被迫耽搁的冬小麦种植。” 哈拉斯谨慎地说道：“往常这个时候，农民们早就开始为冬小麦做越冬准备了。” “如果没有黑死病疫情，达拉维亚人会在每年的十二、十三月播种小麦，十四月为麦苗做越冬准备，然而如今……或许，正如你所言，这场不可能出现在十四月的绵绵细雨是众神给好不容易熬过黑死病疫情的达拉维亚人的补偿……” “最新一批从高拉赶来达拉维亚支援我们的队伍里有多名农学专家，他们带来了全新的农具和更科学的耕作方法，全都无私地分享给了达拉维亚人。有了他们的协助，达拉维亚明年将会获得一场大丰收。” “大丰收……” 阿德隆的声音略有哽咽：“为什么世上会有吕西安这么高尚的人……为什么如此高尚的灵魂却没能诞生在尤拉皇室直系……” “大人，个人认为，以尤拉皇室的现状——”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阿德隆叹了口气：“多年来，我一直以爱情的名义拒绝前往王都，并在公众场合多次针对雅里斯、攻击神圣家族，可事实上……我并没有我宣称得那么爱安娜大公妃。我只是不想被人看出我对尤拉皇室越来越没有信心……” “愿众神保佑帝国……” 哈拉斯低声，在胸前划了个祈福的符文。 …… …… “吕西安大人——” 侍从们进屋时，萧云已经醒了。 尽管按王都贵族的起居惯例，他应该临近中午才起床。 侍从们对此早已习惯，进屋后熟练地一边整理卧室一边询问：“大人，您昨天晚上休息得还好吗？有没有被暴雨惊扰睡眠？” “我昨晚睡得很好。” “您需要清水还是果汁或者蜂蜜酒？” “给我一杯清水。” “好的。” 对答的间隙，侍从拉开窗帘。 坐在床上的萧云侧头，看到银色的雨水正连绵不绝地拍打窗户。 正对窗户的花园里，开到荼蘼的深红色罗莎玛丽经过暴雨一整夜的摧残已全数离开枝头，露出下方因长时间被浓烈华丽的花瓣遮盖以至于边缘微微呈现红色的深绿色叶片。 “只是一晚上的时间……虽然罗莎玛丽的盛花期本来也快结束……” 萧云不由自主地感叹着。 侍从端来清水，侍奉他洗脸洗手，禀告道：“利亚斯大臣请求和您共进午餐。” “利亚斯？” 萧云想了很久，终于在记忆深处找到对应的脸蛋：“首相尤利西斯的养弟？世袭伯爵，父亲是先帝的内政大臣？” “是的，利亚斯伯爵奉陛下命令，昨天下午抵达泰德城。他此次前来除代表皇帝陛下慰问达拉维亚人民，查看赈灾物资的发放情况，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将陛下亲笔书写的褒奖信送到您手中。” “埃德蒙居然会写亲笔信给我？” 萧云冷笑。 侍从们闻言，纷纷低下头——作为帝国的臣民，他们不能也不可以公开讥讽皇帝，但作为刚刚度过黑死病疫情的达拉维亚人，他们几乎不可能对皇帝埃德蒙三世产生好感。 “……好吧，通知利亚斯，我会依照宫廷礼仪在凛冬城堡内和他共进午餐。” “遵命。” …… 利亚斯的长相与他那位有“蝙蝠”外号的首相养兄尤利西斯截然不同。 拥有易胖体质的他不仅胸围和腰围并驾齐驱，下巴和脖子都堆起一圈肉，金色的头发也因为几乎溢出的脸颊显得过分稀疏。 幸运的是，他有一双比刚毕业的大学生更加清澈愚蠢的蓝眼睛。 因此，尽管身体异常肥胖，利亚斯给人的感觉却非常可爱，有种胖乎乎肉嘟嘟的亲切感。 （——心宽体胖吗？） 萧云暗暗想着，走进会客厅。 “久等了，利亚斯大臣——” “吕西安公子！” 沙发上的利亚斯赶紧起身向萧云行礼。 “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我也很高兴能够再次见到你。” 萧云点点头，示意利亚斯回到座位。 “谢谢。” 利亚斯恭敬地说着，坐在萧云下首的位置。 “那个……” “有事情？” “是的。” 利亚斯再次站起身，他看起来有些拘谨：“我很抱歉——我必须向吕西安大人道歉，也要向雅里斯殿下道歉，我……” “你到底想说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父亲是先帝的内政大臣兼财政大臣，我的养兄是陛下的首相……虽然我本人没什么能力，在陛下的宫廷中也一直都是个没有存在感的边缘人物，但是我的出身决定了我必须站在陛下这边……当我得知雅里斯殿下和吕西安公子竟然……的时候，我、我感到强烈的愤怒，甚至一度对您和殿下产生深刻的敌意……直到……” 利亚斯羞愧地低下头：“直到我作为陛下的使者来到泰德城，看了这里的一切，我突然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些都是陛下做不到的事情！吕西安公子您不仅拥有高尚的灵魂，也拥有非凡的政务处理能力……只从能力角度看，您确实是个……是个……” “你在说什么？” “我、我只是单纯地说出我的想法。” 利亚斯苦闷地说道：“我是个愚钝的人，所以，我很感谢父亲将尤利西斯带回家，通过培养尤利西斯让我们的家族不至于因为我的无能而走向败落……父亲的举动也让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个简单的真理，事情应该交给能胜任这件事情的人。” “利亚斯——” “或许，正因为如此，雅里斯殿下才觉得不该把国家交给陛下吧。” 利亚斯小声地说出令萧云震惊的话语。 “你、你居然会——” “是啊，大家都觉得我是陛下的跑腿、没有自己的想法的跟班，但其实我、我只是太清楚自己的能力，知道在什么职位上才能避免出错。我不像尤利西斯是个有能力的人，年纪轻轻就成为帝国首相，也无法像其他人那么谄媚，为了讨好陛下可以放弃做人的底线……我是个庸俗的胖子，唯一的野心不过是守住家族的爵位和我的妻子孩子们……” 利亚斯抬头，胖嘟嘟的脸颊挤出天真淳朴的笑容：“我不会加入你们，我也不打算反对你们。我只希望宿命的那天到来时，我和我的家人都平平安安。” （利亚斯的想法显然是帝国大部分普通贵族和中下层平民的想法……他们预感到内战将要爆发，一心想着作壁上观……） 萧云不想苛责这些人。 他故作悠闲地表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我……我只是想向吕西安公子表达我个人对您的能力的肯定……” 利亚斯的眼睛四处游荡，仿佛要逃跑。 萧云笑了笑，示意利亚斯坐下：“午餐菜肴都是达拉维亚本地的特色食物，能习惯吗？” “嗯……我……” “午餐结束后，我会带你去见阿德隆公爵，或许还可能通过水晶镜和已经回到玛迦的雅里斯见面，他说他有些想念你。” “是吗？” 利亚斯有些结结巴巴。 “你不必感到害怕，这里没有人会强迫你。” “呃……但是……” 利亚斯移开眼睛，不敢和萧云对视。 “请不要在和我共进午餐时表现出走神！” 萧云的态度突然强硬。 利亚斯畏缩地低下了头：“公子，我、我……我现在就把陛下的亲笔信给您！” “不用着急，我想和雅里斯一起阅读埃德蒙的亲笔信。” 萧云举起酒杯：“来吧，让我们为帝国的明天干杯！” “干杯——” 利亚斯的手抖得很厉害，酒杯里的液体因此洒出大半。 “利亚斯，你看起来很奇怪？” “我、我——” 利亚斯的脑袋猛然一歪，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与此同时，萧云突然感觉腰侧有什么东西在发烫，伸手摸去，发现“三眼”哥达鲁的第三只眼晶化形成的金色宝石竟然变得火彩熠熠、炽热灼人。 “把医师叫过来！立刻！” 下令的同时，萧云取出金色宝石，握在手中，细细端详。 （这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宝石会——） [“三眼族”的第三只眼睛是三眼族人的力量之源，拥有制造幻觉和劈开虚妄的双重能力。] 系统主动发声回答。 （制造幻觉？劈开虚妄？） （嗯？） 萧云心中一动。 见医师还未赶到，他手握金色宝石走到利亚斯身旁——金色光芒照耀下，萧云清楚地看到利亚斯的肩颈脊椎内侧有一条约小指长短的白雾状生物在蠕动。 （这又是什么！） [无法判定，疑似魔道造物。] （这条虫子一样的东西和利亚斯的突然晕倒有直接关系吗？） [无法判定。] （……好吧。） 萧云停止问话，招侍从上前和他一起将利亚斯扶起。 利亚斯这时缓缓醒来，抬起头，茫然地眨了好几下眼睛，终于想起自己是谁、在哪里，满怀歉意地对萧云说道：“请原谅我，我最近、最近似乎……” “类似的情况经常发生？” “是的。” 利亚斯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谚语说‘众神在赐予的同时也会夺走’，我虽然常被陛下和宫廷贵妇们嘲笑是个无能的胖子、小丑，却拥有美丽善良的妻子，三个纯真可爱的孩子……我得到了我配不上的幸福，所以众神拿走我的健康……从两个月前开始，我时常莫名其妙地晕倒，醒着的时候也总觉得自己像在梦游……记忆混乱……还好有尤利西斯他们帮我……” “医师怎么说？” “所有的医师都说没见过这种情况，怀疑是魔道诅咒。尤利西斯去魔道公会请大导师为我检查……结果……” “找到原因了？” “大导师怀疑我中了一种闻所未闻的黑魔道诅咒……当然，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只是怀疑和猜测。” （所以肩颈脊椎里的那条白色的虫子……） 萧云一阵后背发凉。 此时，医师终于赶到。 作者有话要说： 注1：达拉维亚位于草原和中原的分界线，年降水情况接近中国的淮河以北、长城以南区域。艾拉星是一年十六个月每月二十天，十四月约等于地球的九月下旬、十月上旬，属于冬小麦的垦种时间。 注2：利亚斯的父亲是先帝的心腹，去贫民窟视察工作时遇上能说会道的孤儿尤利西斯，带回家给儿子做伴。后来，他发现尤利西斯不仅聪明好学能吃苦并且知恩图报，儿子利亚斯却是个胖乎乎的小白痴，于是将尤利西斯收为养子悉心培养，唯一的要求是尤利西斯出人头地后必须关照利亚斯这个笨蛋。（尤利西斯的瘦小是十岁以前过度营养不良导致，并不是天生矮小。） 狗皇帝的新一轮作妖正式开始~ 感谢读者“宵朗琦行”、“洛洛辞”、“林鹿”灌溉营养液 第96章 黑死病篇：麦种有毒 “……落款 皇帝埃德蒙三世” 读完最后一个单词，利亚斯如释重负地将信笺纸张有皇家徽章暗纹的皇帝亲笔信双手奉上。 萧云礼节性地双手接过表彰信，转身放进托盘。 水晶镜的另一边，沙发上的雅里斯突然眯起眼睛。 “利亚斯——” “殿下？” 利亚斯竖起耳朵。 “你最近是不是经常感觉疲倦，身体很容易晕倒？” “您……” “你身上有魔道诅咒。” 雅里斯淡漠地说着，带着礼貌的笑容。 紧接着，“暗夜导师”拄着白色拐杖从阴影中走出。 “他、他是——” 利亚斯被“暗夜导师”和他手中扭来扭去的拐杖吓得不轻。 “我是——” “你不需要知道他的具体身份，他和他的使魔都是为我们兄弟服务的魔道师。” “原来是魔道师大人。” 利亚斯不敢怠慢，赶紧向“暗夜导师”鞠躬行礼。 他的恭维态度让“暗夜导师”满是皱纹的脸庞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你叫利亚斯？自命不凡的‘蝙蝠’是你的养兄？” “‘蝙蝠’？” 利亚斯愣了一下，意识到对方口中的“蝙蝠”指的是养兄尤利西斯：“尤利西斯一直都很关照我。” “那小子虽然年轻傲慢、有些自以为是，但也知恩图报，做事很懂分寸。” “暗夜导师”不屑地评价着，重重敲了两下拐杖。 被迫成为拐杖的罗米拉顿时发出不满的嘀咕：“老东西，再敲下去，我的脑子就掉出来了。” “你有脑子吗？” “暗夜导师”咒骂着，告诉利亚斯：“你中了一种慢性毒药，这种毒药虽然有解毒剂，却只在前期有效，一旦出现明显症状，解毒剂就来不及了。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因为这种毒药是我研制发明的！” “原来我真的中毒了。” 利亚斯吓得本能后退两步，随后虔诚请求：“魔道师大人，我现在该怎么办？我的身体已经出现明显症状！” “解毒剂已经来不及，但还可以缓解中毒病症。你不必多想，人活着就会死，无非是早死和晚死……” “暗夜导师”洋洋得意地表示。 萧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毒药真是你研制发明的？你所谓的解毒剂真能缓解他的中毒症状？” “——嗯？” 雅里斯看向“暗夜导师”。 谎言被现场拆穿的“暗夜导师”厚着脸皮表示：“好吧，我承认这种毒药并非我的发明，我只是恰好知道它的制备方法和解毒剂的配比……实际上，折磨利亚斯的毒药是魔道诅咒和魔道孢子的结合体……” “魔道诅咒和魔道孢子的结合体？” （雅里斯说过，魔道诅咒是一种介于精神控制和脑波干扰的神经科学，魔道孢子……顾名思义应该涉及了生物技术……结合金色宝石让我看到的钻进利亚斯脊椎的白色虫子……） “我稍后会配制一管解毒剂让罗米拉送到达拉维亚交给公子，至于详细的解毒剂配方和对应的药理学解释，我将来有空一定会——” “暗夜导师”试图钓起萧云的兴趣。 “我在医药领域的造诣得到了库库奇亚人和达拉维亚人的双重认可，你可以直接把解毒剂配方给我。” 萧云不耐烦地说道。 “暗夜导师”的脸色顿时很难看：“——是我太狂妄，轻看了公子的能力。” 利亚斯闻言，看萧云的眼神却充满敬佩：“原来公子你——”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因为什么原因被人下毒，但你作为皇帝的使臣来到达拉维亚，阿德隆和我就有义务保住你的命，至少不能让你死在达拉维亚境内。” 萧云珍重宣告。 “……！” 利亚斯的肥肉脸颊因为过分激烈的情绪而起伏不定。 短暂的沉默后—— “公子，我有一个事情要告诉你和殿下。” “什么事情？” “麦子。” 利亚斯吸了口气：“我这次来达拉维亚，除了代表陛下慰问达拉维亚人民、向公子宣读陛下的表彰信，还带来了王都拨给达拉维亚的赈灾物资，其中有三车上好的小麦。” “这些小麦有问题？” “我不知道，但是出发的前一天，陛下反复叮嘱说这三车小麦是适合达拉维亚当地气候和土壤的上等麦种，每一颗都经过了精挑细选，必须交到农民手中，而不能磨成面粉。” “……” 萧云看向雅里斯：“哥哥，你觉得——” “我认为埃德蒙的麦种有问题。” 雅里斯不假思索地说道。 萧云问：“这些麦种现在堆在哪里？有没有入库房？还是已经分发下去？” “我不知道……我到了达拉维亚后立刻把赈灾物资移交哈拉斯统一处理……” 利亚斯吞吞吐吐。 “——你！” 萧云看向暗处：“通知哈拉斯，把王都送来的小麦种子搬去罗莎玛丽花园，我要亲自检查！” “遵命。” 魔道士领命，消失在阴影中。 随后，根据“暗夜导师”提供的信息，萧云让利亚斯卷起双手衣袖，果然在胳膊内侧发现几处不明显的紫色斑点。 “身体出现紫色斑点时，中毒者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之后，紫色斑点会逐渐转变成青黑色，直到病人停止呼吸。”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最小的孩子还没满一岁！” 利亚斯惊慌失措。 萧云：“我会尽量用药物为你拖延时间。” “谢谢……谢谢……” 利亚斯哽咽不成声。 “除了定期服用解毒剂，你要每天用热水擦拭有紫色斑点的皮肤排毒，拖延毒药的蔓延速度。” “暗夜导师”补充说道。 “我一定照办！” 利亚斯像啄米小鸡一样连连点头。 “雅里斯殿下，吕西安公子，请原谅我的无礼。” 说完，求生心切的利亚斯退出房间，前往厨房索要热水。 利亚斯走后—— 萧云：“雅里斯。” 雅里斯会意，看向“暗夜导师”：“你和罗米拉能暂时离开一下吗？” “……好吧！” “暗夜导师”不情愿地离开房间。 萧云打开腰袋，拿出“三眼”哥达鲁的第三只眼睛凝结而成的淡金色宝石：“哥哥，这个东西……” “这是‘三眼’族的第三只眼。” 雅里斯不假思索地说道：“还是珍贵的王血。”蹊令就似流散妻姗临 “这东西有什么特别之处？” “传说三眼族的先祖原本是普通人，一场意外让他得到了一滴金色的神血。神血溶入额头，成了第三只眼。” “金色的神血……” 萧云想到主动融入身体的“黄金刃”。 “……第三只眼长在三眼族人的额头上会成为三眼族人的力量之源，帮助他们掌握各种魔道手段且不会被幻象迷惑，一旦脱离身体，眼睛就会晶化凝结成可以勘破幻象的宝石。” 雅里斯继续说下去。 “为了维持第三只眼的力量，三眼族形成了近亲婚配的可怕习俗。近亲婚配让三眼族得到了力量，却也不可避免地走向消亡……最近五百年，西大陆都没有三眼族人的记录……没想到远在东大陆的祂居然能……更没想到……” 说到这里，雅里斯露出明媚的笑容。 “综上所述，吕西安，你是被命运选中的那个人。” …… …… “吕西安大人！” 哈拉斯向抵达罗莎玛丽花园的萧云行礼，身后是暴雨过后花瓣狼藉的花园和堆在喷泉附近的来自王都的“优良”麦种。 “王都送来的麦种全都在这里。” “一颗也没有少？” “……少了四分之一袋小麦。” 哈拉斯说：“听完魔道士的传话，阿德隆大人和我怀疑王都送来的小麦有毒，取了四分之一袋小麦交给厨房，让他们立刻将麦子磨成面粉做成烤面包。” “这不失为一种验证方法。” 萧云嘉奖地点点头，直觉告诉他，王都送来的麦种不仅有问题，还是普通手段无法查出的大问题。 想到这里，萧云悄无声息地启动了“农神”后稷卡。 然后—— 解开袋子，观察外形饱满圆润、颗粒干燥的麦种。 “这些小麦种子……” 萧云抓起一把麦种，反复端详检查：“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是的，这些麦种只看外表没有任何问题，所以阿德隆大人和我才会擅自决定将四分之一袋的麦子交给厨房，试图通过把麦子做成面包来验证麦子是否有毒。” 哈拉斯无奈地说道：“黑死病事件过后，达拉维亚和王都的关系变得很微妙。” “我完全理解你们的难处。” 萧云一边说话一边翻弄袋子里的麦种，视野范围内突然冒出多个外表呈深红色的麦粒。 （深红色的麦粒？） 萧云抬头，见同样伸手翻弄麦种的哈拉斯面色如常，意识到袋子里的深红麦粒是只有他能看到的异常之物，于是命侍从拿来小盘，将只有自己能看到的深红麦粒一一挑出，扔进盘中。 “这些麦粒有问题。” “是吗？” 哈拉斯不解：“它们看起来和普通麦粒没有任何……等一下！它们、它们……” “怎么啦？” 萧云问。 “它们的样子确实和袋子里的普通麦粒有轻微不同！” 哈拉斯惊呼。 “混在整袋的麦种里完全看不出，必须单独挑出来以后才会发现……它们不论是颜色、性状还是颗粒饱满度都和正常的麦粒存在极细微的差别！这些麦粒该不会是、是……” “是什么？” “毒麦！它们很可能是毒麦！” 哈拉斯发出可怕的叫喊。 “毒麦？” 萧云诧异。 他从未听过这种植物，虽然听名字也能猜出毒麦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毒麦……” 哈拉斯痛苦地说道：“毒麦是一种有毒的植物，它的植株和种子都酷似小麦，很容易被当成小麦种下、收割。毒麦的植株会抢走麦田的营养，影响小麦的收成，毒麦的种子含有剧毒，不论是人还是动物，吃下含有少量毒麦的面粉做成的食物就会出现头晕呕吐症状，严重得甚至可能中毒死亡！” “所以王都送来的这些麦种……” “如果这些掺了毒麦的种子发放给达拉维亚农民，不仅农民大半年的辛苦全部白费，收获的麦子还会因为掺杂大量毒麦根本无法食用。没有粮食的农民就只能在中毒和挨饿中二选一，虽然帝国每年都会拨粮食给达拉维亚，但是……突然出现这么大的粮食缺口……” 哈拉斯越说越心惊胆颤。 “毒麦的种子本就长得很像小麦，本就容易混入麦种……即便我们猜出这些小麦是陛下对达拉维亚的报复……也不可以因为王都送来的麦种里面掺了毒麦就公开质疑王都……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们能证明混杂在王都送来的麦种里的毒麦种子不是普通毒麦！是用黑魔道手段培养出的更可怕的东西！” “……我明白了。” 萧云侧头：“不管真相如何，这批混了毒麦的麦种绝对不能发给农民，即便不立刻销毁也必须单独存放。” “是的，这批麦种太危险了。” 哈拉斯担忧地说道。 这时，萧云随意瞥了一眼打开的布袋，发现袋子表面已经挑干净的麦种中居然又出现了代表有毒的深红麦粒！ （怎么回事？是我刚才没挑干净还是毒麦会自我增值？或者——这些深红麦粒根本不是“毒麦”？） [LA的建议是宿主做实验验证自己的猜测。] （实验……猜测……） 思来想去，萧云要求哈拉斯立刻将这些受污染的麦种销毁，只留小半袋做实验样本。 “这些麦种暗藏不可知的风险，绝不能流到民间祸害农民和明年的收成。” “那万一……” “万一的事情由我承担！” “是！” 哈拉斯敬佩地看着萧云，指挥侍从将所有问题小麦——除萧云手中已经打开的那一袋——全部运送到位于凛冬城堡后方的金属焚烧炉，进行封闭式焚烧。 “达拉维亚好不容易从黑死病的折磨中活下来，不能再遭受创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毒麦是一种有毒杂草，外形酷似小麦，生于麦田中，种子成熟后易随麦收而混入收获物中夹带传播、扩散。颖果内种皮与淀粉层之间寄生有毒麦菌的菌丝，产生毒麦碱，人吃了含有4％毒麦的面粉会出现头晕、昏迷、恶心呕吐、痉挛等症状，重者则会使中枢神经系统麻痹以致死亡。马、猪、鸡吃了含有毒麦的饲料会中毒晕倒。 毒麦未成熟时或多雨潮湿季节收获的种子毒力最强。 （PS：毒麦的原产地是地中海地区，所以中国古代历史上没有毒麦中毒记录，近代有毒麦通过国际贸易流入我国，曾在华东、华北、西北、东北等小麦产区地造成粮食灾害，20世纪80年代后随着种子精选技术等防治手段提升，毒麦在国内已基本绝迹。） 容易被当成小麦收割的毒麦和容易感染黑麦的麦角霉素一样，都会造成大量死亡。 （麦角中毒分为坏疽性麦角中毒和痉挛型麦角中毒两种。坏疽性麦角中毒表现为剧烈疼痛、肢端感染和肢体坏死等症状，痉挛型麦角中毒又称跳舞病，表现为神经失调、麻木、失明、瘫痪及痉挛等症状。黑麦是西欧古代穷人的主食，这一群体又大多缺乏科学知识，每当乡村出现麦角中毒事件，民间就会因为恐慌爆发猎巫行为。） PS：混进麦种里的深红麦子不是毒麦，但是想借这个剧情给大家科普一下毒麦和麦角毒素。 感谢读者“林鹿”、“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第97章 黑死病篇：天命所归（完） 傍晚时分，厨娘将用王都送来的麦种磨粉烤制做成的面包送到萧云等人面前。 萧云小心地切开面包，面包切面干净雪白，完全没有受污染的迹象，但当他启动“农神”后稷卡再看，原本雪白干净的面包切面顿时变得丑陋恶心，布满了红褐色的霉斑斑纹。 “去厨房弄些活物过来，鸡、鸭之类就可以。” “遵命。” 侍从领命，不多时带回一个编笼，笼子里有两只鸡和六只麻雀。 萧云将只有他能看到的布满可怕的红褐色霉斑斑纹的面包掰成小块碎屑，扔进笼子里喂鸡和麻雀。 …… 鸡和麻雀很快吃完喂给它们的面包碎屑，隔了一夜依旧活蹦乱跳，并没有出现家禽家畜吃下含毒麦的面粉后可能出现的中毒晕倒症状。 看到这一幕，哈拉斯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判断错误。 萧云却不这样认为。 他握着得自三眼族的金色宝石，走到编笼前。 淡金色的光芒照耀下，他看到鸡和麻雀的脊椎部位出现细微的白色颗粒！ （……利亚斯后颈也类似的东西！） 萧云努力忍住惊讶，飞速思考。 （这些白色颗粒很可能是利亚斯体内的白虫子的初级形态！） （“暗夜导师”说过，利亚斯中的毒是魔道诅咒和魔道孢子的结合体。而根据系统提供的情报，毒麦的中毒原理是寄生在颖果内种皮与淀粉层之间的有毒麦菌产生的毒麦碱。菌丝不就是一种孢子吗？） （如果“暗夜导师”派罗米拉送来的配方调制的解毒剂对鸡和麻雀体内的白色东西同样有效……） 想到这里，萧云命人将鸡和麻雀分成两组，等罗米拉送来解毒剂配方，立刻进行对照组实验。 “——哈拉斯。” “什么事？” “王都送来的麦种已经全部处理掉，对吗？” “是的。” “再仔细检查一遍，决不能有一颗遗漏。” 萧云叮嘱道：“麦种事件的严重性很可能超出预期！” “超出预期？那是什么意思？” “我不清楚具体会发生什么……但是神圣家族的直系血脉大多能潜意识中感知到危险来临……看到麦子的瞬间以及面对编笼里的鸡和麻雀的时候，我的心中都生出了强烈的不安和恐惧……” “啊？” 哈拉斯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幸运的是，对我们的敌人而言，这种特殊的有毒麦种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获取的，所以只要销毁掉已经送入达拉维亚境内的部分并且切断输入源……” “明白！明白！” 哈拉斯连连点头，擦着冷汗跑去向领主阿德隆公爵做详细报告。 …… 午餐完毕，依然心绪不宁的萧云回起居室准备小睡片刻，发现房间窗户打开，沙发上盘着一条长着人类脑袋的类白蛇生物。 “罗米拉？” “公子~” 罗米拉闻言，露出谄媚笑容，蛇一样的身体反复扭动，吐出一个水晶瓶，瓶子里有一捆扎得严严实实的羊皮纸。 “老东西让我把解毒剂的配方交给你。” “这么厚？” 萧云打开水晶瓶，倒出羊皮卷，发现上面不止有解毒剂的详细配方，也记录了“暗夜导师”多年来对这种名为“魔种”的奇怪毒药的理解和研究。 萧云赶紧阅读羊皮卷。 “……‘魔种’的核心组成是一种疑似来自外星宇宙的不明孢子，我将它命名为‘恶魔孢子’。‘恶魔孢子’生命力极其顽强，高温脱水、强酸强碱、低温冷冻等均不能完全破坏其生命活性，甚至将它放置在接近真空的环境中，它也只是陷入休眠状态，依然保持一定的活性。” “‘恶魔孢子’进入生物体内后会主动附着宿主的神经系统，汲取宿主的营养繁殖自身的同时，菌丝会进入宿主的神经系统逐步控制宿主的身体，将宿主杀死后接管宿主的身体……” （“恶魔孢子”居然会入侵神经系统并接管宿主的身体？！） 萧云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如此！深红麦子并非常见的种皮与淀粉层之间寄生有毒麦菌的毒麦，而是被“恶魔孢子”寄生的健康麦种！） （被“恶魔孢子”寄生的麦种，外形会变得接近毒麦。这样一来，即便被人发现异常，发现者也往往以为它们是意外混入麦种的毒麦，不会引起警惕……更不会意识到袋子里的健康麦种同样受到了“恶魔孢子”的污染……） （如果没有利亚斯提醒，受污染的麦种会被全数发给达拉维亚农民……就算利亚斯提醒，没有“农神”卡协助，阿德隆他们也不会发现麦子被“恶魔孢子”污染了……） （埃德蒙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他知道黑死病事件后，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达拉维亚人的心，偏偏达拉维亚又是帝国最主要的兵源补充地。于是，在龙帝的教导下，埃德蒙利用达拉维亚地区粮食自给率本就不足、被黑死病耽误农业收成后连麦种都需要其他地区调配支援的弱点，借赈灾的名义送来被“恶魔孢子”污染过的麦种……） （不论是磨成面粉还是播种耕耘，只要吃下含有“恶魔孢子”的面粉，达拉维亚人就会逐步变成祂的行尸走肉……） 萧云越想越心惊胆战。 “——吕西安公子，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罗米拉发出不满的嘀咕，将萧云从思绪中拉回。 “告诉‘暗夜导师’，他送来的东西对我帮助很大。” “帮助很大？” 罗米拉转动眼珠，紧接着嘟起肉感红润的嘴唇：“那你可不可以亲我一下作为奖励？” “不可以。” “为什么？” 罗米拉抱怨地说道：“因为我在你眼里既不漂亮也不聪明还不可爱……而且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赶紧回去复命。” 萧云不耐烦地催促罗米拉。 罗米拉闻言，扭动蛇一样的身体试图献媚，却被萧云不悦的眼神和隐隐发光的“黄金刃”镇住，可怜巴巴地攀谈道：“凯鲁沙的情况逐渐稳定，记忆也开始恢复……” “真的吗？他真的病情有所好转？” “老东西说凯鲁沙的情况正逐步好转，不过我觉得他骗人……我经常趁他不在的时候偷摸凯鲁沙，发现草原黑鹰已经沦为枯死的树，所谓的生命力不过是老东西用胶水贴在树干上的青苔……” “你居然会说出这么生动的比喻？” “——这些是凯鲁沙的原话。” 罗米拉发出嫉妒的抱怨。 “这男人长得又粗糙又野蛮，像火烧过的黑石头，心思却细腻得跟头发丝一样……最可恨的是他不要我！我主动送上去都不要我！本大爷虽然长相不如公主殿下！气质也比他差！但是我技术好，下限低，只要爽到，什么姿势都能做！反观公主殿下……先不说他会不会和人上床，就他那随时可能被风吹散的单薄身体，怎么可能让男人爽——吕西安公子！你居然不打断我！你以前可是……” “因为没必要。” 萧云漫不经心地说道：“抱怨是你仅存的自由，我没必要剥夺你的最后乐趣。” “……” 罗米拉对这个回答感到强烈的不满：“好吧，我承认世上不存在可以和你哥哥相提并论的美人，就像世间不会有人比你更能拨乱我的心情……不过，我还是从凯鲁沙口中探听到一些奇怪的事情……他和‘死亡贤者’的相遇发生在永恒帝国的地下遗址…… “‘死亡贤者’……” “这是不是一个很可疑的情报？” 罗米拉压低声音：“虽然老东西总说真正的‘死亡贤者’已经死掉，凯鲁沙遇上的那个‘死亡贤者’是冒牌货……但‘死亡贤者’本就是个奇怪的存在，老东西几次进入埋在死亡大沙漠最深处的永恒帝国地下遗址，每次都被‘死亡贤者’打出来……而且每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死亡贤者’都不一样……” “不一样？长相不一样还是——” “我们遇上的每个‘死亡贤者’都穿着遮盖面容的白斗篷，挥舞着白色法杖，但斗篷下的身体有时矮小，有时修长，有时凹凸有致好像妙龄女性……我怀疑‘死亡贤者’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原来如此，确实有这种可能……但对我而言，解决达拉维亚的事情才是当务之急。” “哦……” 发现自己挖空心思想出来的话题并不能勾起萧云的注意的魅魔露出沮丧的表情。 这时，侍从在外面敲门：“阿德隆公爵大人希望立刻和您见面。” “请他稍等，我还没有——” 萧云转头，发现罗米拉已经使用魔道空间离开。 …… “阿德隆，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因为这场突然的暴雨，泰德城内发生了严重内涝。” 阿德隆的眼睛下方有一圈睡眠不足的紫色：“我想知道我们的国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达拉维亚会连续遭遇不幸？以及——达拉维亚该怎么做才能渡过难关！” “城市内涝情况严重吗？” “非常严重，哈拉斯正在处理，但内涝并不是眼下最大的危机——” 阿德隆苦笑地看着窗外经历了整夜暴雨摧残后花瓣残碎只留叶片的罗莎玛丽花丛。 “达拉维亚地处北境，气候干燥寒冷，又被列为血税区，每年都贡献大量的青壮年维持帝国军队，同时还要维护边境安全，无法发展商品贸易，境内的农业生产也大多由老弱妇孺承担。因此，即便是丰年，达拉维亚地区的粮食自给率也低于百分之七十，需要帝国从产粮区调拨粮食支援。” “肆虐达拉维亚的黑死病虽然被暂时击退，但是达拉维亚境内因为这场危机死了大约百分之三十的人，另有至少百分之二十的人虽然因为及时治疗捡回了性命，却……劳动力完全丧失或部分丧失……此外，黑死病爆发发生在夏秋季，正是秋小麦收成的关键时刻……灾难让即将成熟的小麦无法正常收获……无数人面临饥荒危机……明年开春以后，我作为领主还必须抽调达拉维亚地区仅存的青壮年们完成新一年的血税份额……” “事实上，如果砍掉我的脑袋能让达拉维亚人从此摆脱烦恼，我真的会……” “你正在说一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 萧云打断阿德隆的抱怨。 “我哥哥从小活得很辛苦，一年有大半时间都躺在床上发高烧，他曾笑着对身边人说如果人类是只有一个大脑也能活下去的生物该多好，脖子以下的部位对他而言是完全的累赘。但即便如此辛苦，他还在拼命活着，每天吃药维持生命。他要和我一起对抗我们敌人。他希望他能在死之前看到黎明的光。” “——好吧，我承认我的怨气有点重。但如果你处在我的位置，你也会产生类似的想法。” “我不会像你一样抱怨，因为我要抓紧时间想办法解决问题。” …… …… 阿德隆离开后，萧云开始调配解毒剂。 幸运的是，“暗夜导师”的解毒剂配方并不复杂，他又有四大名医卡的辅助，两次测试以后就调出了正确的解毒剂。 他按原计划将部分解毒剂掺进饮用水，喂给标注为A组的鸡和麻雀，剩余的解毒剂送到利亚斯处。 利亚斯当场喝下萧云提供的解毒剂，不带犹豫。 萧云：“你不怕我给你的解毒剂里有毒？” “我都快死了，还怕中毒吗？” 利亚斯擦了擦嘴角，干笑着表示：“这两天在凛冬城堡，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我一直都在观察你，看着那么多人进出你的办公室、领受命令后热情洋溢的离开，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个废物。” “你一点都不废物，你——” “不，我很废物，我连职责分内的事情都做不好，遇上突发情况只会抱着膝盖蹲在墙角抱怨命运之神待我太苛刻，然后被同僚和下属们当做麻烦制造者连哄带骗地送走。或许，正因为我是个废物，陛下才把我留在宫廷，从我身上获取他最需要的优越感。” “埃德蒙他——” “说实话，我一直为自己感到羞耻，也为陛下感到可怜。他不是天生的暴君，只是不幸被推到了一个不适合他的位置。自卑的他一直想展现自己的能力，树立自己的威信，可廷臣们不是觉得他的想法太幼稚，就是信服大公胜过皇帝。偏偏大公殿下又性格傲慢骄纵，不会因为陛下是皇帝就对他温柔细语……” “你在说什么？你认为埃德蒙变成暴君是周围人的错？” “我……” “美貌和聪明或许是天生的，但勤奋、优雅、得体、礼貌……这些全部可以后天养成。哪怕是哥哥，为了符合大众对神子的期待也时常彻夜不眠，阅读各类古籍卷宗、对着镜子一遍遍纠正自己的仪态。每个人都在他人看不到的角落里默默努力。凭什么埃德蒙可以理所当然地自己不努力还要别人迁就他？怪他人表现太优秀让他感到自卑、有压力？” “吕西安大人……” “既然他认为皇位是他的痛苦之源，为什么不把皇位让给更适合的人？他并非没有姐妹，帝国历史上并非没有女皇！何况他还有多位堂兄弟！每个都比他更努力更优秀！” 萧云愤怒地强调道：“他做了皇帝，就不可以无能！皇帝无能是对帝国全体臣民的犯罪！” “这……” 利亚斯惊讶极了。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思考角度。 “君主难道不应该……” “如果臣民无权批判君主，君主的权力永恒不变，为什么那些曾经在西大陆历史上留下辉煌记录的王家、皇室如今都成了史书上的几页干瘪记录、吟游诗人口中的风流情歌？事实就是——天命高于君主！甚至高于众神！星球的最高天命是人民的诉求！” 作者有话要说： 注：古代农耕社会，农民们通常会从自家农田收获的粮食中挑出颗粒饱满的谷物作为种子用于下一季的播种，哪怕是达拉维亚这种粮食自给率不足、需要中央政府从产粮区调粮食支援的地区。 并且，由于农耕时代长途运输成本过高以及封建采邑制普遍存在的国王-领主权限问题，产粮区的领主通常会把奉命调配达拉维亚的粮食直接装车送过去，不走王都中转。 然而今年的达拉维亚因为黑死病危机死了很多人，加上黑死病在夏秋季爆发严重耽误秋收，粮食缺口比往年严重数倍，算上产粮区的支援和哥哥通过神庙系统征集到的信徒捐赠，农民依然可能吃不饱，这才让狗皇帝逮到机会，把被“恶魔孢子”污染的麦种送了过来。 感谢读者“洛洛辞”、“林鹿”灌溉营养液 达拉维亚的剧情即将结束，离内战正式爆发只差一个导火索~ 第98章 风暴篇：永恒废墟（上） 玛迦城的雨从昨天傍晚开始，淅淅沥沥一整夜都没有停，破晓时分稍作停歇，立刻有乌云压在莉莉娅湖上空，闪电像银色的野兽反复撕破漆黑的天空，雨水如长箭般锋利落下！ 临近中午，侍从们在凯利尔的带领下进入房间，发现病弱的主人已经醒来，正坐在床上看窗外的狂风暴雨，精致的面容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更接近人偶。 “殿下喜欢下雨？” “嗯。” 雅里斯示意打开窗户。 凯利尔立刻阻止：“外面风雨太大，您会着凉的。” “是吗？” 雅里斯喃喃自语道：“植物接触了天赐的雨水会更加健康，而我哪怕多晒一会太阳多吹一阵风都可能病倒……虽然凯鲁沙总是嘲笑我，说我过分缺乏锻炼，导致身体这么差。” “殿下，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凯鲁沙殿下的身体即便在草原也健壮远超常人。” 凯利尔苦笑着劝慰雅里斯，将轮椅送到床边：“殿下——” 雅里斯摇摇头：“我想暂时继续用自己的双腿走路。” “可是——” “莫斯医生说过早依赖轮椅会让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即便将来一定会变成比摇篮里的婴儿更加虚弱无助的存在，我也希望那天能来得晚一些。” 凯利尔沉默了。 他一言不发地带领侍从们为主人完成洗脸、洗手、梳理头发等起床后必须完成的工作。 吃完充作第一餐的柔软蛋羹和医生精心调配的药水后，雅里斯在侍从们的协助下走出卧室，前往理疗室，经过有透明水晶墙的长廊时，不自觉地停了脚步，注视着风雨中摇摇晃晃的罗莎玛丽。 “这些花……” “殿下看中了哪一朵花？” “我想接触雨水。” “雨水会让您的身体受凉。” “没关系，我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这么生机勃勃的风景了。” 喃语着，雅里斯坚定地走向长廊的出口，侍从们赶紧高举遮雨的防水篷布。 雨水迅速弄湿他的鞋子，他对此却毫不在意，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轻抚浸透雨水后格外湿漉沉重的花瓣，似乎对沾满雨滴的一切都感到异常的兴奋。 “这么迷离的美丽……被雨水打湿的罗莎玛丽……不管经历怎样的考验都能绚烂盛开的生命……尤其是深红色的罗莎玛丽，简直是迎着风暴燃烧的火焰……就像、就像我亲爱的弟弟……” 雅里斯揉弄着花瓣，喃喃自语：“比起高贵稀有的淡金色罗莎玛丽，果然还是深红色更加生机勃勃，更能激起人心最深处的热情……以前的我居然觉得这种深红色太浓烈太刺眼……不许它出现在我的书房和卧室……” “……需要剪一束深红色的罗莎玛丽送去您的房间吗？” “让它们留在枝头，生命在它还活着的时候最美丽。” 雅里斯缓缓松开手。 “我们回去吧。” “是。” …… …… 下午，肆虐的暴雨不但没有停，还变得越来越猖狂。 结束理疗的雅里斯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像黑墨水一样深邃、不祥的天空，渐渐皱起眉头。 “你们是否也感觉这场雨很不寻常？” “玛迦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大的暴雨，城区可能因此出现排水不畅……” 凯利尔小心翼翼地说道。 雅里斯摇摇头：“这些事情，市政厅会想办法解决……我关注的是另外一些东西，一些藏在黑暗中的东西……” “殿下看到了异常的东西？” “嗯，我不止看到了异常的东西，我还听到了祂们的笑声……祂们在嘲笑我，嘲笑我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命运，灵魂始终被囚禁在濒临死亡的躯体里！我听到了祂们的狂笑，祂们很得意，祂们觉得祂们已经掌控了一切！但事实并非如此！我即将向自由启航！我即将得到我最渴望的自由！” “殿下！” 凯利尔吓得经叫起来：“需要让医生过来吗？再这样下去，您明天又会发高烧……”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着凉了、正在说胡话？不！不！不！我的心脏在燃烧，像花园里的深红色罗莎玛丽一样燃烧……祂们再也无法囚禁我了！再也不会！不会！” “殿下……” 侍从们吓得不知所措，眼中充满惊恐，不敢相信记忆中永远理智、优雅、温柔的殿下居然还有如此疯狂、激烈的一面。 （难道说，殿下因为无法忍受反叛准备期的压抑以及身体随时可能瘫痪的焦虑，有了发疯的前兆？） （虽然这么想有点无礼，但历史上的大祭司确实有不少……都……） “不要用那样的表情看着我……我并没有发疯，我只是太清醒了，我……啊！你果然来了！” 雅里斯突然停住，看向乌云和湖水融为一体的远处，仿佛喃喃自语，又仿佛在对某个只有他能看到的神秘存在私语。 “……你害怕了吗？如果你害怕，不妨现在就停下来，结束这场对抗……但我知道你不会停下来，你在赌，我也在赌……我们都在赌……” “殿下！” 凯利尔吓得不轻：“您到底怎么啦？我以前从未见过您像现在这样……您、您……我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您看起来、看起来……” “别担心，我只是终于下定决心了。” 雅里斯微微一笑。 那是让凯利尔感到毛骨悚然的笑容。 “殿下，既然您心情不要，就请不要再看暴风雨的天空，我始终认为您的心情是因为这场暴风雨才变得如此糟糕……” “我的心情没有变化，我只是终于决定不再逃避，我找回了我自己，我要直面我的灵魂。” 雅里斯侧头，用闪烁星辰光泽的黑眼睛看向房间的暗处：“我希望立刻见到凯鲁沙——” “咳咳！你的这个要求……” “做不到吗？” “……” “暗夜导师”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惧，仿佛雅里斯和他之间隔着名为维度的距离，一些可怕的念头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雅里斯……他、他不是人类！不、不对！他的身体依然是人类，但是装在虚弱的身体里的灵魂……） （——对！就是这样！这种恐怖但又让人无法拒绝的感觉，既遥远又迷恋……或许，此刻出现在我面前的雅里斯才是真正的雅里斯……他……他是——） “他从死亡大沙漠带回来的知识是我和世界都需要的。” 雅里斯重音强调。 “——是的，公主殿下，一切如你所愿。” 仿佛被某种更高维度的意识控制般，“暗夜导师”恭敬行礼，然后挥舞魔杖，打开魔道空间，将被他藏在塔利亚山脉最深处的凯鲁沙带到玛迦的小爱神宫。 …… “这里是……” 凯鲁沙神情恍惚地打量周围，直到看到雅里斯的面容，才逐渐找回实感。 “我……” “这里是小爱神宫。” 雅里斯安静地看着病入膏肓的凯鲁沙：“我想知道你在死亡大沙漠深处都遭遇了什么。” “你……” “我原本想等你身体好些再和你正式见面，和吕西安一起坐在开满鲜花的庭院里，一边喝茶吃糕点，一边听你讲你在死亡大沙漠的种种见闻，但是……如你所见，我的身体越来越糟糕，埃德蒙对吕西安的逼迫也越来越严重，国民遭受的暴虐也……我们必须尽快起兵……在正式行动前，我想知道你从死亡大沙漠最深处究竟带回了什么？” “我不是很想把真相告诉你。” 凯鲁沙悲伤地看着雅里斯：“你现在看起来像一只随时可能死去的蝴蝶，我甚至不敢伸手碰你……太单薄了，手指轻轻一碰都会碎成粉末……” “可是我想知道你的故事，我想在叛乱正式开始前知道你和‘死亡贤者’的故事。我不想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你——” “告诉我吧！现在就告诉我！” “好吧！” 凯鲁沙无奈地叹了口气。 侍从们一言不发地退出房间。 “暗夜导师”也隐入黑暗，虽然雅里斯和凯鲁沙都知道他不会放弃偷听。 “……在我的讲述开始之前，我必须告诉你，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尽管我至今仍不相信我看到的如此多的奇迹和匪夷所思都曾真实地存在于我们世界。”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你。” 雅里斯虚弱地看着凯鲁沙。 凯鲁沙抿抿嘴，开始漫长而又荒诞离奇的讲述。 …… “这是一个充满不可思议和难以理解的故事……” 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着饱经磨难的轻柔沙哑的嗓音。 因为身体原因甚至无法长时间坐在沙发上的雅里斯靠在床上，侧着身体，全神贯注地倾听，光洁的额头冒出痛苦的汗珠，苍白的脸颊却泛起了兴奋的潮红。 “——为了对抗死亡大沙漠的恶劣环境，我的数百名随从都是我亲自挑选的既忠诚又耐劳的精英，我们还用黄金聘请了十多名经验丰富的向导。然而，在被称为‘辐射污染’的可怕灾祸面前，人类的顽强是那么的可悲与渺小。进入大沙漠仅仅三天，队伍就死伤过半，连从不生病的我都因为连日高烧开始怀疑此行是否有意义……” “高烧的第十天，自称‘死亡贤者’的白袍怪人走进了我的帐篷……” “‘死亡贤者’？他长什么样？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高矮胖瘦？” 雅里斯抬头看着凯鲁沙，眼睛因为强烈的求知欲而闪闪发光。 阴影中的“暗夜导师”也竖起了耳朵——他对“死亡贤者”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凯鲁沙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无法正确描述他的外表，因为他全身上下都被白袍遮盖，走路的时候双脚悬空，声音是听不出性别的机械摩擦，双手戴着我从未见过的奇怪材质做成的厚手套。我甚至不敢通过风吹白袍勾出的圆润轮廓判定他的身材体型。” “他说他原本不打算救我，甚至不会见我，直到他无意中听到我和随从们的谈话。知道我是为了解开神圣家族和大祭司的起源、受你的委托进入死亡大沙漠最深处探索永恒帝国的遗址后，他决定满足我的好奇心，允许我跟随他进入永恒帝国的遗址深处。” “我的下属们一致认为‘死亡贤者’是个危险的家伙，这是一趟危险的旅程。但是我想相信他，我也只能相信他。我告别了我的下属们，坐上被他称为‘沙船’的交通工具，穿过荒芜，前往死亡大沙漠的最深处。” 说到这里，凯鲁沙向雅里斯解释说：“‘死亡贤者’的‘沙船’外形像船又不是船，通体洁白，用我从未见过的金属制成，船上罩着一层透明的好像水晶的结界，砂石、辐射和高温都无法穿透，风却可以进入，让我感到凉爽。” “‘沙船’显然用了永恒帝国留下的科技。” “嗯。” 凯鲁沙点点头：“我曾天真地认为永恒帝国的种种都是哲学家们对上古的美好幻想，但是这场经历完全颠覆了我的认知。雅里斯，你是对的，我们的星球曾经掌握了极高的科学技术，甚至已经开始探索宇宙，试图找寻众神的宫殿。而在浩瀚的宇宙中，也确实曾有不止一艘来自其他文明的星船飞过我们的天空，拜访我们的文明……那是个多么美好、发达、引以为傲的时代……” “我对你的感慨毫无兴趣，我只想知道你在永恒帝国的地下遗址看到了什么！” 阴影处的“暗夜导师”不耐烦地催促道。 雅里斯抬头，淡漠地看了他一眼。 “暗夜导师”缩了缩脖子。 凯鲁沙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下去。 “乘坐‘沙舟’穿过高温的沙漠后，我们来到了盐柱森林。这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废墟。几乎所有的建筑物都已坍塌并在几千年的风化中变成灰色沙子和黑色石头，白色的盐柱却依然坚定顽固地站在那里，完全不受风化影响，浩浩荡荡，连绵不绝。” “……‘死亡贤者’说，盐柱森林是六千年前毁灭永恒帝国的大灾难造就的奇观。矗立在废墟上的数以百万计的盐柱是不幸死于那场大灾难的永恒帝国的亿万死者的怨念结晶。怨恨无法消散，盐柱无法消失。” “他驾驶‘沙舟’进入高空，让我从高处俯瞰废墟，感受那份直击灵魂的震撼——无数盐柱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密密麻麻的圆圈，好像神庙里围绕圣物祈祷的信徒们，圆心的位置正是毁灭永恒帝国的大灾难的源头！” “源头有什么？” “一座地上部分全毁、地下部分至今仍依靠可控核聚变维持部分机能的超级建筑，它是永恒帝国集艾拉星所有资源研究人类机械飞升和基因改造的诸神计划的实验总部……这些都是‘死亡贤者’对我说的。” 凯鲁沙苦笑着说道：“那一刻，我很悲伤。我为自己完全听不懂‘死亡贤者’的话而感到羞愧。如果被‘死亡贤者’带进永恒帝国遗址的人是你该多好……你一定能听懂他的话，理解看到的每一样东西……” “我身体太差，进入死亡大沙漠的第一天就会因为恶劣的环境病死。” 雅里斯低声说道：“凯鲁沙，继续讲述吧……我希望你能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你的见闻，我像快饿死的人渴望面包一样渴望着你从永恒帝国的废墟带出来的一切……” “我尽量……虽然这段经历充满了我无法理解的奇妙和诡异，但我会尽量描述我看到的一切……” 凯鲁沙盘起双腿，这个姿势能让来自草原的他感觉惬意些。 房间里，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 过了很久，凯鲁沙终于整理好思绪，继续讲述。 “在盐柱森林上空转了三圈后，‘死亡贤者’驾驶着‘沙舟’带我进入了圆心，如果那座视觉上一片漆黑、仅留下深不见底的地下部分、用我从未见过的奇怪金属材料构建而成的神秘古老的建筑可以被称为圆心的话……” “他说，因为怨念和辐射以及我听不懂也无法理解的多种原因，盐柱森林整个片区都徘徊着奇异的磁场，必须驾驶‘沙舟’遵循特定的路线才能安全穿过磁场，从上空进入诸神大厦的废墟——诸神大厦是永恒帝国的科研人员为建筑取的名字，他们坚信研究一旦成功，他们就可以比肩诸神。” “从外表看，诸神大厦的地下部分的入口是一个黑漆漆的仿佛通往地狱的深不可测的洞，但当‘沙舟’降落在地狱入口的中央，下方的黑暗变成了流动的液体，允许‘沙舟’缓缓沉下去，进入这片没有水的海洋的更深处。” “通过这片黑色液体区域时，我感受到强烈的痛苦，仿佛一百匹马反复踩踏我的胸口。贤者说，没有‘沙舟’保护，我的身体会在接触到重力气压屏障的瞬间被压成血沫。我无法理解这些词语，只能原话复述。” “人工磁场风暴、重力气压屏障……永恒帝国的科技果然远超我们的想象。” 雅里斯淡漠地评价着。 凯鲁沙默默地点了点头。 “乘坐‘沙舟’穿过气压屏障后，我们来到了一条开阔的幽暗的通道前。贤者带我走下‘沙舟’，只是轻轻按了一下，整条通道顿时变得比白天更亮，四周都散发耀眼白光。通道很长，像水晶一样的透明材料后安放着巨大的陈列架，夹子上摆满各种各样的标本，虽然大部分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那一定是非常迷人的景象，如果我们能看到这些标本还栩栩如生甚至还活着的时候的话。” 雅里斯露出神往之色。 “贤者也是这样对我说的，他说这些人造的生命虽然不适应星球的自然环境和人类的主流审美，却都很活跃，在短暂的时间里遵循弱肉强食的生存规律，完成基因的繁衍。” “……” 雅里斯突然沉默，似乎被凯鲁沙转述的话语触动。 凯鲁沙继续往下说。 “……我们沿着通道一直往下走，中途几次乘坐被称为升降梯的四面透明的封闭小箱，两边都是各种各样的完全无法理解的物品。最后，在贤者的引导下，深入废墟内部的我踩上一块盾牌大小的银色圆盘，像故事中的神灵一样悬空通过一条奇怪的走廊。” “奇怪的走廊？有多奇怪？” “圆盘每到一个节点都会主动停下，或红色或蓝色的光组成渔网扫过我的身体，好像在检查什么或是消除什么……然后被圆盘带进一个封闭的小房间，四周喷出气味浓烈的水雾，接着又迅速蒸干……在进入中心区域前，我一共经历了七次这样的扫描和清洁。贤者说这是进入中心区域的必要流程，称为‘无菌无尘消毒’，目的是制造一层覆盖全身的薄膜，确保我的身体和衣服携带的微尘、细菌等等不会污染中心区域。” “完成‘无菌无尘消毒’后，贤者将我带进中心区域。” “大门共有三层，每一层都是非常厚重的金属板，表面还有用黄金镌刻做成的古老符文。贤者说，三层门实际是三层防护结界，防止实验中途发生意外。” “三层金属重门打开后，是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的穹顶空间。几乎占满金属墙面的各类导管像复活一样开始发光，五色的光沿着导管朝中央衍生，点亮中心区域后，又顺着导管返回金属墙壁……” “我站在大门旁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座空间宽敞到能同时容纳至少一千人的宏伟建筑，它是如此的雄壮激昂、美好而不可思议……永恒帝国的全盛时期，数以千计的顶级精英每天在这里走来走去，怀揣着征服星辰大海的激情，孜孜不倦地追寻真理……如今，他们都已化为尘埃，它也成了一座令人心碎的坟墓，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无尽的空虚和悲伤……” 凯鲁沙感伤地摸了摸心口。 “我不是个懂得浪漫的人，但在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名为时空凝固的悲伤。尤其当我看到空间经历了六千多年的静置后依旧很干净，每一个角落都干净得发光，找不到一点灰尘……仿佛直到我闯入的前一瞬，这里还在被永恒帝国的科研人员们如常使用……” “贤者领着震惊到发呆的我穿过布满空间的发光的无数导管，走向空间的正中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注：盐柱出自《圣经·创世纪》19:26“罗得的妻子在后边回头一看（索多玛），就变成了盐柱”。 这个篇章本来想叫岚之篇，因为岚在日语中有暴风雨、风暴的意思，但岚的中文意思是山间的雾气，会引起歧义，想来想去决定把岚之篇直译成了风暴篇。 男主和哥哥的身世以及这个世界的核心世界观终于可以部分揭晓了~ 感谢读者“洛洛辞”、“林鹿”,灌溉营养液 第99章 风暴篇：永恒废墟（下） “正中位置是一个巨大的透明的圆柱体，直径目测超过十米，顶端和空间的穹顶相连，底部有个大约两米高的银色金属基座，整个圆柱体看起来像支撑整个空间的巨型柱子。银色金属基座表面布满导管插口，地上的几乎所有导管都和它相连，固定在墙壁上的无数导管则是和圆柱体的顶部相连。” “圆柱体里面有什么？” “暗夜导师”忍不住问道。 雅里斯没有说话，眼睛紧张地看着凯鲁沙。 凯鲁沙悲伤地摇了摇头。 “巨大的圆柱体里什么都没有，或者说，里面的东西早已随着时间腐朽风化，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灰黑色的尘埃。看到这些尘埃的瞬间，我脑海中浮现了奇妙的画面。” “我看到穿着白色长袍的精英们在这个半圆形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围着中间的巨大圆柱体不断记录和讨论，所有的设备都处于功率全开的运作状态，而在圆柱体内……悬着一个闪着黑暗光芒的婴儿形态的祂……” “祂虽然具有人类婴儿的大致外形，却不具备眼睛、鼻子和嘴巴之类的器官，像胎儿在母亲肚子里一样蜷曲躯体，用不知该被称为四肢还是触须的模糊的手脚抱着一团和祂差不多大小、无比明亮璀璨的光球……” “我将这个婴儿称为星婴，因为祂的身体仿佛用夜晚的星空做成，剔透的黑暗中分布闪烁着无数星辰，星辰在祂体内不断移动，汇向被祂紧紧抱在怀中的光球……” “是思念波！一定是思念波！我研究高拉的永恒帝国遗址时就曾遇上过类似状况！” “暗夜导师”发出尖叫。 “这种情况通常被称为穿越时空的对视，虽然远在时空另一端的他们看不到六千多年后的我们。” “……我不知道我看到的东西是什么，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看到这些。我的所有感官都被漂浮在圆柱体里的祂抓住，像失了魂一样试图看清星婴的模样和祂紧紧拥抱的光球。可是我、我什么都看不到，我只感受到了难以形容的恐惧、颤抖、悲伤、虚无……” “等我恢复神智时，贤者说我站在透明圆柱体前呆滞不动已经一天一夜。他问我看到了什么，我反问这个透明圆柱体是什么？他说，经过他和他的前任们数千年来孜孜不倦地解读，他们确信这个透明圆柱体正是永恒帝国的诸神计划的核心——集合已知的所有科技和魔道制造名为‘永恒死神’的神的培养皿。” “人造神？好狂妄的想法……” “暗夜导师”瞠目结舌：“我原以为公主殿下和唱歌小鸟是这个星球上最嚣张最傲慢最大胆的人，没想到……” “你只能想到这些吗？” “不然呢？公主殿下想到了什么？” “暗夜导师”不服气地问道：“听了凯鲁沙的讲述后，你那诗人一样浪漫的想象又产生了怎样的幻想？” “我想……”雅里斯微笑着说，“永恒帝国当年的研究应该已经无限接近成功，他们摸到了成神的门槛……感受到威胁的众神于是抢先一步灭了他们！” “‘死亡贤者’也是类似的说辞。当年，大灾难降临后，永恒帝国的首都瞬间沦为废墟，数据库内所有信息被清零，诸神大厦的地底部分却仍有幸存者……通过整理研究这些幸存者留下的文字和石板，贤者确定神圣家族是六千年前被天罚一夜毁灭的永恒帝国的遗物，大祭司是永恒帝国集合所有科学家和魔道师用超科学和超魔道制造的献给双生神的礼物……” “礼物……” “是的，礼物……但并非常规意义上的礼物……” 凯鲁沙眯起眼睛，仿佛在凝聚勇气。 “六千年前，科技和魔道都达到了我们无法想象的高度的永恒帝国意识到星球的命运被众神所掌控，并且——所谓的神不过是一群来自其他文明的掌握更高科技和魔道、和我们人类有相似外表的智慧生命。他们不甘心低神一等，集结所有力量研究机械飞升和基因改造的可能性，试图与诸神平起平坐。他们约定，如果抗争被诸神镇压，就用数以亿计的死者的鲜血和灵魂激活名为‘永恒死神’的神秘造物，与众神同归于寂。” “众神洞察了这个计划，首先毁掉永恒帝国的首都，拿走永恒帝国的造物，然后摧毁了整个帝国——他们害怕名为‘永恒死神’的造物在吸收了永恒帝国数十亿死难者的鲜血和灵魂后真的会被激活，释放从诞生之初就包含在祂体内的那团足以毁灭宇宙的死亡力量。”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根据幸存者留下的记录，‘永恒死神’的核心是永恒帝国在探索宇宙和星球时无意中获得的一团可能比宇宙本身更古老的神秘物质，无法被消灭，无法被解析……永恒帝国围绕‘永恒死神’的所有研究都只是为了给这团神秘物质注入意识，让祂从虚无混沌的存在变成能够接受永恒帝国的思想理念、具备一定自我意识的存在。” “被众神带走以前，‘永恒死神’已经产生了稀薄的自我意识，呈现为拥抱光球的星婴形态。” 凯鲁沙的声音在发抖。 “接下来的内容全是贤者的推测。” “贤者认为，众神花费大量时间反复研究产生自我意识的‘永恒死神’，发现祂不仅无法解读，稀薄的自我意识还因为祂们对祂的研究行为得到了进一步完善，从懵懂无知的新生婴儿逐渐变成天真无邪的孩童……” “意识到祂们无法消灭祂也无法将祂融入自身、将祂留在高维空间还会加速祂的进化成长后，众神决心封印祂，又不甘心彻底放弃。祂们于是用神级魔道、神级科技结合人类的基因造出可以暂时封存‘永恒死神’的躯体，以‘神子’之名投入建在艾拉星的黄金囚笼。” “大祭司就是众神对祂们制造的用于暂时封存‘永恒死神’的躯体的统称，对吗？” 雅里斯的声音出乎预料地平静。 “按‘死亡贤者’的说法，大祭司确实是众神为封印‘永恒死神’而制作的类似人柱的存在的统称。光球的意识占据主导时，大祭司呈现出银发紫眸的相貌特征，星婴的意识占据上风时，大祭司的外貌表现为黑发黑眸。” “光球也有自我意识？” 以手杖形态被“暗夜导师”握在手中的罗米拉发出小声嘀咕。 “……” “暗夜导师”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发声呵斥，因为他也有类似的好奇。 凯鲁沙想了一下，平静地说道：“我当时问了类似的问题。贤者说，我犯了人类至上主义的错误，以为只有具备人类形态的生命才是生命，没有意识到星婴拥抱的光球也是虚无混沌之物的一部分。虚无混沌之物的完整形态是拥抱光球的婴儿，光球和星婴两者缺一不可。” “相当于人类的连体双胞胎？” “暗夜导师”发出惊呼。 凯鲁沙点点头。 “太不可思议了！简直是来自其他星球的生物！好吧，祂理论上确实来自更高维度！” “暗夜导师”大声感慨。 凯鲁沙看着雅里斯，眼中泛起苦涩的疲惫。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站在空荡荡的圆柱体前发呆。我告诉贤者，我被那个奇怪的东西迷住了。我想知道祂是谁？为什么来到我们的世界？被永恒帝国捕获是命运的安排还是祂的自愿选择？祂是否具备众神也无法解读的智慧和力量？但有一点无需置疑，不论祂是什么，祂都是一种超越现有认知的存在。” “贤者说，历代大祭司之所以生来就如此美丽并拥有可怕的魅力，因为没有生命能够拒绝光的美好也没有人能抵抗死亡的魔性。人类如此，众神亦是如此。但对生来就是众神制造的用于暂时收容、封印‘永恒死神’的人柱的大祭司们而言，这份美丽和魅力……真是他们想要的吗？” 听到这里，“暗夜导师”也忍不住看向雅里斯，试图从他苍白的脸颊上找到想要的情绪。 雅里斯只是微笑，平静得像一朵插在花瓶里的美丽花卉。 “……整整五千年，在众神的暗中操控下，不管发生什么意外，为封印‘永恒死神’而存在的神圣家族都不会断流——哪怕生不出孩子或是不想生孩子，众神也会通过神塔强迫他们怀上众神用他们的基因制造的孩子，维持封印。” “而且，即便被套上封印，‘永恒死神’依然还在缓慢成长，透过众神制造的历代大祭司那美丽又短暂的躯体感知世间万物的美与丑、善与恶、快乐与痛苦、高贵与卑贱……吸收他们在短暂的生命中经历的种种悲伤、遗憾、悲鸣和怜悯……直至如今，祂的自我意识已趋于成熟，对世界也有了自己的认识……” “你认为祂对世界的认识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是个最多能活百年的普通人类，我连高维生命是什么都无法理解，怎么可能猜出连众神都忌惮的‘永恒死神’经历了五千年生死爱恨后的想法？” 凯鲁沙悲悯地看着雅里斯：“‘死亡贤者’说，你现在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存在，你体内的‘永恒死神’随时会因为你的躯体死亡或是精神崩溃而爆发，杀死整个世界！”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因为……” 凯鲁沙苦笑：“即便我这么大咧咧的人，看到现世那么多无意义的纷争、仇杀、怨恨、战争……也会忍不住觉得人类文明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何况……” “何况历代大祭司一直活在人类最丑陋最无耻的欲望、阴谋、算计中，早就对人类这种生物彻底绝望，对不对？” 凯鲁沙低下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死亡贤者’说，如果你怀着巨大的痛苦和遗憾死去，你临终前的巨大悲伤、痛苦、遗憾会和‘永恒死神’融为一体，将包括众神在内、世间所有已知的生命都带入永恒的黑暗与死亡。” “但死亡并非复仇，而是‘永恒死神’能够给予这个世界的最好的礼物。或许，对早早看穿一切包括万物命运的‘永恒死神’而言，虚无与死亡是唯一能够结束世间所有不公平、痛苦、悲伤、争斗的最温柔最慈悲的力量……” “——别！别！我不想死！我活着挺好的！” 罗米拉发出激烈的抗议。 雅里斯也露出温柔的笑容：“凯鲁沙，我承认这个世界充满了丑陋、阴谋、血腥、争斗……但我从未想过毁灭世界。我喜欢这个世界，不管命运强迫我承受多少的痛苦与磨难，我都不会放弃世界，它是如此的热闹、繁忙、生机勃勃，充满了美丽、仁慈、善良、温情……以及不管什么时代都最珍贵最美好的光明和希望……” “因为吕西安，对吗？” 凯鲁沙冷不防说道。 雅里斯沉默了。 “没错！因为吕西安！” “暗夜导师”自顾自地说道：“吕西安是维持公主殿下和这个世界最后也最重要的联系，只要吕西安还活着，公主殿下就对世界依旧保持希望。所以祂算计吕西安，故意安排吕西安在公主殿下面前自杀，刺激公主殿下。众神也意识到这点，祂们安排吕西安死而复生，还让新生的他拥有媲美恒星的强大能量……以防公主殿下坠入绝望深渊……” “等一下！祂是谁？为什么祂要刺激雅里斯？难道祂不知道雅里斯彻底失去希望以后……” 凯鲁沙困惑不已。 “祂是公主殿下的敌人，也是世界的敌人，至于祂为什么执着于刺激公主殿下——” “暗夜导师”狡黠一笑：“根据我的缜密计算，如果公主殿下在绝望中死去，他体内的‘永恒死神’会按照‘永恒’和‘死亡’的顺序缓慢释放。任何魔道师——只要能取得公主体内溢出的‘永恒’之力，就可以立刻拥有媲美众神的强大力量！并且不受‘死亡’之力影响，在众神和众生死亡后成为永恒的神！” “所以祂疯狂执着于公主殿下、一再制造事端逼迫公主殿下。因为祂要成为永恒的神，而成神的关键是一个对世界彻底绝望、坚信只有死亡能够拯救世界的雅里斯。” “暗夜导师”陶醉地说道。 “为什么这个人必须是吕西安？难道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将公主殿下从绝望中拉回来？” 魅魔罗米拉怨气深重。 “当然，我说这话不是说我觉得吕西安没有魅力，相反，他非常有魅力，连我都难得的有些心动，但是……” “但是什么？” “暗夜导师”不耐烦地解释道：“爱情当然可以拯救灵魂，可惜……连你这个愚蠢的魅魔都知道爱情有名为多疑、嫉妒、患得患失的负面，脆弱到经不起现实的考验。哪怕当事人双方坚贞执着，也难免因为种种外来因素不断地怀疑、嫉妒、争吵、分离，亲密无间逐渐走向貌合神离、岌岌可危……何况……” 他偷偷看了眼雅里斯，确定后者不会打断他的发言后，一脸为难地说下去。 “公主殿下从小活在无数人的觊觎、算计和注视中，他根本不相信爱情！不论多么真诚无私的示爱，他的第一反应都是这个人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他该如何利用这份爱为自己谋得利益！或许，只有在虔诚的信徒为他献出生命的那一刻，他才会真切意识到对方的真心，感受到短暂的悲伤、悔恨，灵魂离彻底堕入黑暗又近一步……” “想不到众神也如此攻于算计……爱情不能拯救他，就用亲情套住他……” 凯鲁沙眯起眼睛，看向窗外依然乌云密布的天空，目光仿佛正透过云层注视他从未见过的高高在上的众神。 “目前看来，祂们的算计很成功。公主殿下确实被这份感情绊住，明知道众神算计自己，依旧被这份感情困住。他一再地教导吕西安，想方设法地推动吕西安成长，内心深处甚至希望吕西安有朝一日能够吞噬自己成为永恒的神。” “暗夜导师”发出桀桀怪笑：“然而吕西安是个正直的人，他未必愿意吞噬公主……就算迫于各种原因不得不吞噬公主成神，以他的性格以及体内那份媲美恒星的特殊能量，最终会诞出什么结果，谁都不知道……” “我毫不怀疑众神会被祂们的算计反噬，如果你的这些猜测真实存在的话。” 凯鲁沙严肃宣告：“因为我相信我的学生，我相信他不管经历多少事情都保持着真诚、善良的灵魂！” “嗯，我也一直这样坚定地相信着……不好意思，我累了，想躺下休息。” 雅里斯倦倦说着，准备摇铃召侍从入内。 看着他疲倦憔悴的面容，凯鲁沙犹豫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小包药。 “这包药是‘死亡贤者’为你准备的，他说这些药能让你坚持更久一些。” “谢谢你，凯鲁沙。” 雅里斯接过凯鲁沙的药，倒入口中，用一种天真的语调缓缓说道：“今天晚上，我一定能梦见死亡大沙漠最深处的永恒帝国遗址……从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很不正常开始，我就向往那片遥远的沙漠，期盼有一天能够踩着滚烫的沙子，触摸洁白的盐柱……走进遗址最深处，观察那里的一切……” “你不怕我给你的药里添加了不好的东西吗？” “我为什么要对你有戒心？” 雅里斯咬了下嘴唇：“凯鲁沙，我们的约定——” “我会尽快回国，为你们兄弟准备策应的军队。你也要坚持住，好好活着，不要再想有关死亡的事情……” “当然。” 雅里斯虚弱地笑着，纤细的脖子倒在枕头上，缓缓闭上眼睛。 侍从进入，为主人整理被褥。 凯鲁沙在一旁看着，脸上带着母亲般的微笑。 “暗夜导师”犹豫片刻，最终什么都没说，带着罗米拉消失在黑暗中。 …… …… 阿德里安进入会议室的时候，圆形的会议桌旁已经坐满了人。 看到记忆中最熟悉的面孔此刻全都露出僵硬苦闷神色，阿德里安非常惊讶：“父亲大人，还有你们……为什么脸色那么差？发生什么事情？难道说——内战爆发了！” “你胡说什么！” 阿德隆严厉训斥儿子。 阿德里安毫不气馁地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将大家召集到这里，是想说一些超常识的事情。” 萧云开口，示意阿德里安坐自己对面。 阿德里安点头，眼睛闪闪发光地盯着萧云：“——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遵守我的骑士誓言。” 其他人听到这句话，也都神色严肃。 第一次参加会议的利亚斯更是震惊得说不出话，脸色苍白得像刷墙的粉。 “那我们正式开始吧。” 萧云抬头，示意魔道士拿出一个鸡笼。 笼子里一只鸡和三只麻雀正蔫头巴脑地趴着，翅膀和尾巴上的羽毛稀稀拉拉。 “这是……” “这个鸡笼里的鸡和麻雀都吃过将王都送来的麦种磨成面粉后烤制的面包。” 萧云径直说道：“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 “可是……” 利亚斯脸上的胖肉一阵抖动：“它们看起来……” “从外表看，它们只存在精神不振一个问题。” 萧云打开鸡笼，抓出麻雀，拨开稀稀拉拉的羽毛，露出表面覆有绿色鳞片的皮肤。 “这……” 所有人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尤其是阿德隆。 他原以为王都送来的麦种只是掺了毒麦。 “这是怎么回事？” “王都送来的麦种全部被一种叫做‘恶魔孢子’的可怕毒物污染了。” 萧云干脆地说道：“吃下用含‘恶魔孢子’的面粉做成的食物，身体会逐步变异，最终变成类似莉莉娅湖边的蜥蜴怪的可怕东西！虽然我不确定莉莉娅湖边的蜥蜴怪是否也和‘恶魔孢子’有关。” “——那我怎么办！” 利亚斯发出惊呼：“我不想变成怪物！我爱我的妻子和孩子！我宁可死也不想伤害他们！” “很抱歉，恕我直言，你已经……” “我知道……我知道……” 利亚斯双手抱住脑袋：“我已经没救了！就算定期喝解毒剂延缓毒性，被‘恶魔孢子’污染的身体也终有一天会和笼子里的鸡、麻雀一样长出绿色鳞片……我会失去人性和理智，变成吃人肉的怪物……” 他哀求地看着萧云：“真到了那天，请你一定杀了我！在我变成怪物伤害我的妻子和孩子以前！”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星婴和光球确实是同一个体产生自我意识后形成的连体双胞胎，永恒帝国的毁灭、神圣家族的诞生、大祭司传承制度也确实都和祂们有直接关系，但历代“死亡贤者”研究这么多年得出的关于星婴和光球的结论只有以上两段是正确的。（他们获取的信息中有效内容实在太少，大部分都只能靠猜和想象。） 注2：哥哥不去死亡大沙漠不是因为他身体不好，扛不住死亡大沙漠的恶劣环境，是他身上有特殊禁制，无法进入死亡大沙漠。男主能够跨越宇宙来到这个世界也不是众神的安排。 注3：星婴怀抱光球并且星婴和光球是双胞胎这个设定综合参考了《太空漫游2001》结局超越人类存在形态的“星孩”和道家的混沌阴阳概念。 感谢读者“洛洛辞”、“林鹿”灌溉营养液 第100章 风暴篇：叛国的决心 一时间，房间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利亚斯的话语是如此的沉重和揪心，尽管这番发言早在大家的预料中。 或者说，越是所有人心中都暗暗担忧的事情，说出口的时候越让人痛苦得不知如何面对。 许久—— 萧云缓缓开口：“利亚斯，我答应你，在你彻底变成怪物以前杀死你，绝不让你成为伤害你的妻子、孩子的怪物。” “谢谢……” 利亚斯眼中含着泪光，看萧云的眼神充满了憧憬和爱戴：“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你被那么多人喜欢……因为你哪怕站在你哥哥身边也像太阳一样明亮耀眼，带给人们希望和温暖……你说得没错，皇帝无能是对臣民的犯罪，既然做了皇帝就应该……” “我们聚在这里不是为了批评埃德蒙的错误或是研究他的动机，而是为了尽快解决横在达拉维亚人面前的问题。” 萧云镇定地说道：“黑死病在夏秋季节爆发，不仅导致达拉维亚损失了大量人口，也耽误了秋天的收获，如果越冬小麦再出问题，明年开春，达拉维亚会饿死很多人，哪怕王都及时调配地方送来粮食。” “是的……因为这件事，我已经连续几天睡不着觉……” 阿德隆结结巴巴地说：“这是个非常严峻的问题。如果位于北部边境的达拉维亚出事，罗斯国和蒙格利斯或许会因为各自的考虑不敢公然兴兵入侵，但生活在边境地区的大大小小的草原部落一定会趁机南下劫掠……到时候……” “到时候，达拉维亚就不再是达拉维亚了。” “您说得很有道理。” 阿德隆沮丧地低下头。 他麾下的几位地方伯爵见状，纷纷发表自己的想法。 “我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这样对达拉维亚？难道达拉维亚人不是他的臣民、达拉维亚的土地不是他的土地？” “达拉维亚失陷对他有什么好处？” “如果不是证据全都摆在面前无法辩驳，我绝对不敢相信皇帝竟然会犯下叛国罪！” “达拉维亚持续几百年不断地为帝国流血流汗流泪，为什么会……” “……” “吕西安公子，你来自历史悠久、聪明智慧、深受神眷的神圣家族，你能解答我们的这些问题吗？” “我——” 萧云吸了口气，平静地说道：“我或许可以解答你们的问题。” “为什么？陛下为什么这样对待达拉维亚？” 众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因为嫉妒，因为不安，因为恐惧。” “早在他十四岁登基的时候，他就对我哥哥产生了强烈的嫉妒。相较于哥哥的美丽优秀、深受爱戴，他显得那么无能、微不足道。这些负面情绪让他的性格越来越阴暗，充满了恐惧和憎恨。” “我受封成为高拉大侯爵后，他内心的不安也更加强烈。他知道自己无能、不受欢迎，他没有自信，他怀疑哥哥正计划推翻他、将我送上皇位！为了维持他的皇位，他逐渐丧心病狂，不管什么样的卑鄙手段，只要他觉得有用，就敢尝试！” “——叛国可是最严重的罪行！尤其被指控叛国的还是帝国的皇帝！” “我非常理解你们此刻的困惑和不安。” 萧云自信地看着所有人：“大部分人从小就被灌输一个概念，皇帝等于国家，皇帝不可能叛国。但事实上，皇帝只是国家的最高统治者，被他统治的人民和土地才是国家！所以皇帝也会犯叛国罪！并且，当皇帝犯下叛国罪时，他将给国家和人民带来无法想象的灾难和不幸！” “……他为什么给达拉维亚送被‘恶魔孢子’污染的麦种？把达拉维亚人变成怪物对他有什么好处？” 阿德隆忍不住大声问道。 现场所有人闻言，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萧云。 萧云吸了口气，缓缓说道：“因为他知道他正在失去民心、失去对军队的掌控。他没有能力也不打算重建民众对自己的信任，他觉得只要把军队里的士兵都变成没有思考能力、完全听从他的命令的凶残无比的行尸走肉，他就能继续统治人民！” “……悲哀的是，如果没有吕西安大人及时发现王都的麦种被下了毒，这个阴谋已经初步达成。” 哈拉斯沉痛地说道。 萧云看向利亚斯：“这件事最大的功臣是利亚斯，是他提醒了我。” “我、我、我不是功臣……我只是、只是单纯想向您表达我的感谢……没想到……” 利亚斯手足无措地说道。 “不管你出于什么提醒我，结果都是你的提醒让我意识到麦种有问题，最终发现了皇帝的阴谋。你是真正的功臣。” “我、我也是……” 利亚斯胖嘟嘟的脸颊涨得通红。 常年被皇帝、同僚甚至下属嘲笑蠢笨无能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被肯定的喜悦。 “你是个品行端正的人，单凭这一点，你已经远超你的大部分同僚了。” “谢谢！谢谢！” 利亚斯流下感动的泪水。 萧云继续向众人阐述自己的态度。 “哥哥和我从来都不是野心家，对皇帝这种看似尊贵内藏黑暗的头衔也没有任何欲望和企图。但是——如果埃德蒙死不悔改，试图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变成奴隶牛马甚至没有思考能力的行尸走肉，我们兄弟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结束他的邪恶统治！将幸福与和平还给人民！” “吕西安陛下万岁！” 阿德里安忍不住大喊。 阿德隆看了他一眼，阿德里安却置若罔闻。 甚至—— “万岁！万岁！” 除阿德隆以外地所有人都跟着叫喊起来，哈拉斯也不例外。 萧云抬手，示意大家冷静。 “请不要对我高喊‘万岁’之类，以免其他人误以为我是为了成为皇帝才反对埃德蒙。” “可是……” “我对皇位毫无欲望。” 萧云强调地说道，举起手，在胸前划下“正义女神”的符文。 这个动作让阿德隆的眼睛顿时变得浑浊，强壮有力的双手紧紧握起然后又松开，又握住又松开，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 “阿德隆大人——” “啊？” 阿德隆惊愕地看着萧云。 “我尊重你的忠诚，从未想过强迫你加入我们的阵营，对你唯一的希望是——请仔细考虑利弊对错后，不要做出伤害达拉维亚人的决定。” “我不会出卖达拉维亚人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 阿德隆深吸一口气，看着萧云的脸庞，痛苦而犹豫地说道：“骑士誓言固然必须遵守，但为了正义和公理……如果语言的劝说无法让陛下回心转意，我将毫不犹豫加入你们！” “父亲大人！” 阿德里安喊道：“什么叫‘如果语言的劝说无法让陛下回心转意’？你要去王都？” “嗯。” 阿德隆严厉地点点头：“哪怕他是个无药可救的坏皇帝，我也必须遵守骑士规则，堂堂正正地结束和他的剑主关系。” “然后呢？你觉得你能活着离开王都吗？” 萧云反问阿德隆。 众人闻言，一片哗然。 阿德隆的脸庞也顿时僵硬得好像雕像。 “他为了得到一支绝对听从他的命令的军队，大费心思把感染‘恶魔孢子’的麦种送到达拉维亚，怎么可能对主动送上门的你客气！他会像对待利亚斯那样骗你吃下含有‘恶魔孢子’的食物，把你变成他的傀儡！” “可是——可是……” 阿德隆干涩的嘴唇一阵哆嗦颤抖，始终没法把话说完。 其他人也都因为萧云揭发的真相露出被压垮的沮丧神情。 “父亲大人，吕西安大人是对的，你不该去王都、不该把自己放置在巨大的危险中……” 阿德里安恳求地看着父亲：“如果你因此成为埃德蒙的军队总指挥，我该怎么办？达拉维亚该怎么办！” “可是安娜大公妃——” “你不必担心她的安危。” 萧云冷静地说道：“她和凯瑟琳皇太后都是埃德蒙最坚定的支持者。收到哥哥和我高举叛旗的消息后，她甚至会第一个站出来写信斥责我们并公开断绝和我们的关系！” …… …… 日暮时分，会议结束。 萧云走出会议室，看到太阳变成玫瑰色的大圆盘无声地沉入地平线，月亮缓缓升上天空，给世界披上一层朦胧美丽的银纱。 凛冬城堡很安静。 萧云在侍从的陪同下返回房间，经过罗莎玛丽花园时主动停下脚步，深吸一口饱含馥郁芬芳的空气。 “罗莎玛丽已经被暴雨打落……再过几天，残留的香气也将不复存在……” 罗米拉的声音煞风景地响起。 萧云抬头，看到魅魔正蹲在树上，外形像扒了皮的猴子。 “又惹事被惩罚了？” “老东西这回没有折腾我，是我运气不好，半路遇到了‘海神祭司’。” 罗米拉骂骂咧咧地吐出一个水晶瓶。 “给——” “这是什么？” “凯鲁沙的亲笔信。” “信？” “他已经返回蒙格利斯，临走前和公主殿下见了一面，顺便写了封信让我送过来。” “为什么？” 萧云不明白：“他可以去玛迦和哥哥见面，为什么不能——” “他说你看完这封信就会明白。” 萧云打开水晶瓶，抽出卷得严严实实的羊皮纸，缓缓展开。 [吕西安 很抱歉我在没和你见面的情况下就返回蒙格利斯，并非我不想和你见面，是我害怕和你见过面以后会改变想法。 我已经没有时间，我必须在生命终结之前完成和你、你哥哥的约定。我会尽我所能地协助你们，达成雅里斯一直以来的梦想，将你送上皇位。 关于很多人都很关心的我的死亡大沙漠之旅—— 我只能说，神圣家族是一个不该存在的家族，大祭司制度能够传承到现在本身就是个奇迹。 你哥哥也是一个奇迹。 他生来就背负了死亡的魔性，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他，为他去死。 即便是我，看着他拥有无双的美丽，也有绝世的才华，那么骄傲、渴望自由……却被刻意剥夺健康的身体和生而为人的尊严，像一朵被拔掉所有尖刺的花住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接受恶意的供养，内心深处也会感到强烈的悲伤。 我很庆幸他不是女人，因为如果他身为女人，那将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没有哪个男人能狠心和这样美丽柔弱的妻子分离，而其他每个男人都会忍不住想把她偷走，占为己有。 为了你能在没有他的世界好好活下去，在和你哥哥彻夜详谈过后，我终于下定决心，遵照他的恳求，不会把我进入死亡大沙漠最深处永恒帝国遗址后见到的任何内容告诉你。 因为这些信息一旦公布于众，会对世界造成无法想象的破坏。 另外，你哥哥……他生命中必须承受的厄运很可能才刚刚开始。没有人能救他，至少我确信我无法拯救他，即便献祭整个蒙格利斯也不能成功。 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尽我所能地帮助你们，完成他的心愿，让他不至于怀着巨大的悲伤和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最后—— 珍惜现在，好好爱他。] “……” 看完信件，萧云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惊讶的表情。 “——为什么？” 罗米拉不解地看着他：“你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平静？” “因为我足够了解凯鲁沙，我知道他是个成熟稳重的人，他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做出这个决定。” “哪怕他不和你见面就返回蒙格利斯？” “嗯。” 萧云点头：“我接受他在信中给出的理由，并一如既往地相信他。” “好吧……” 罗米拉挠了挠头皮，尴尬地说道：“其实……其实他和公主殿下见面的时候，老东西和我都在现场，我完整旁听了他们的谈话内容，但是——” “但是什么？” “老东西事后居然洗了我的记忆！一滴不剩！” “哦？” 萧云抚摸下巴：“真的一滴都不剩吗？” “没错！可恶的老混蛋！总有一天我要让他跪下喊主人！” 罗米拉愤愤说道。 萧云懒得理他，将信件小心收好后，返回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 100-110 第101章 风暴篇：欲言又止 晚餐过后，在魔道士们的帮助下，萧云和远在玛迦的雅里斯取得联系。 小爱神宫似乎正举办花园宴会，透过雅里斯身旁的落地窗，他可以看到外面灯光明亮，人影闪烁。 “玛迦来了贵客？” 雅里斯点点头：“沿海多个国家派来使者，计划在我的见证下建立以巴拉卡尼亚为盟主的沿海联盟，集合力量一起发展，对抗可能的风险。” “阿方索果然天赋异禀，将沿海地区经营得很好。” “嗯。” 雅里斯露出赞许的笑容。 萧云这时拿出信件：“凯鲁沙的信，我已经收到，关于信件内容……” “有什么疑问吗？” “我想知道为什么他和哥哥见面以后决定不把自己在死亡大沙漠最深处看到的内容告诉我？是哥哥的要求还是他本人的决定？” “既是我的要求，也是他的决定。” “为什么？” “凯鲁沙从死亡大沙漠最深处带回的情报太沉重，可能对你的心智造成不良影响，我不希望你被负面情绪缠绕。” “可不管真相如何让人痛苦，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萧云试图说服雅里斯。 雅里斯苍白美丽的脸上顿时流露出痛苦，他像祈祷一样抬眸看了眼天花板，小声说道：“我要求他别把他在永恒帝国遗址内看到的内容告诉你，不仅仅因为那些东西太沉重，还因为他带回的情报一大半都是错误的……” “错误的？” “嗯，错得厉害，虽然我也不知道正确的内容是什么……” “不知道正确的答案是什么，却能确定凯鲁沙带回来的情报有一大半是是错误的？哥哥，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 “嗯。” 雅里斯干脆地说道。 他的坦诚反而让萧云像被利箭射中心脏般陷入停滞。 “——能告诉我真相吗？不论是神圣家族的真实来历还是大祭司传承的意义，或者是神塔第九层的秘密……能向我吐露你的秘密吗？” “很抱歉，我不想对你撒谎，所以我不能说。” “所以真相——” 萧云想了一下，将酝酿许久的话语说出口：“神塔的最初用途根本不是沟通神灵，它是神灵设在现世的超大型监视中枢，对不对？” “——对。” “神塔第九层里有什么？真的是和神灵沟通的桥梁吗？还是——” （类似天网之类能够监控全世界的超级魔道和科技产物的超级计算机的中央控制室？） 萧云犹豫要不要把这个怀疑说出口。 “等你正式成为皇帝，我会以大加冕的名义带你进入第九层，将神塔的真相全部告诉你。在此之前，我无法对你透露哪怕一丁点的细节。” “你被监视着？祂们禁止你说出真相？” 雅里斯垂下眼睑，一言不发。 “祂们是谁？躲藏在高维空间的众神吗？” “……” “众神和我们的世界究竟是什么关系？” “……” “传遍西大陆的双生神故事里究竟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假的？” “双生是真的，神是真的，其他……其他内容或多或少添了人类的想象和加工……” “所以神圣家族并非所谓的神之后裔，而是——” “等你接受大加冕的那天，你会知晓一切。” 雅里斯柔声细气地说道，如夜湖般深邃神秘的眼睛执着地看着弟弟的脸。 “——我、我明白了。” 萧云无力地说道，随后主动转换话题：“沿海联盟的事情，进展顺利吗？” “目前为止都很顺利。” 雅里斯露出明亮的笑容：“沿海地区的政权一半是自由城市剩下一半是城邦小国。拥有自己的佣兵军队又顺利成为巴拉卡尼亚的摄政王夫的阿方索，即便没有底诺斯的支持和库库奇亚的部分权力，都已经是他们当中最大的势力。何况巴拉卡尼亚在阿方索的治理下正欣欣向荣，库库奇亚也迎来了新生。” “沿海联盟一旦结成，我们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行动了。” 萧云欣喜地说道。 毕竟，埃德蒙再不得人心也是得到境内大部分领主效忠认可的帝国皇帝，勾结黑暗力量意图叛国这样的指控又很难拿出人人信服的真凭实据。内战前期，高拉和自己必然会被扣上污蔑君主的乱臣贼子的帽子，遭遇全面封锁和抵制。 这时候，来自沿海联盟的源源不断的军事、物资、人事援助便显得尤其重要。 “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哥哥都将坚定地站在你这边，和你同生死共进退。” 雅里斯温柔而笃定地说道。 …… …… “雅里斯殿下——” 门外响起阿方索的声音时，雅里斯已经转过头。 “阿方索？” “是的，我有件事情想私下告诉你。” “进来吧，这里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 雅里斯抬手，示意阿方索进房间。 阿方索的神色却很慌张，进屋后立刻跪在雅里斯脚边，仿佛做错事的孩子。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雅里斯慢慢地说道：“为什么这么狼狈？” “芙洛雅死了。” “你终于忍不住了吗？” “我没有杀她，她是自杀。” 阿方索用近乎窒息的声音解释道：“我把她关在祈祷塔，不许她和外界有任何接触……她却在生下孩子后借选拔乳母的机会和外界取得了联系……然后、然后……” “自杀的事情有没有外泄？” “目前没有。” “孩子呢？死了还是丢了？” “自杀的同一天，孩子被偷走了。” 阿方索苦闷地抬起头。 “被偷走？” 雅里斯的口气带着惊讶，闪亮的黑眸却冷静得仿佛没有情感。 “谁偷了孩子？” “洛林家族的余孽组建的黄金公主骑士团，我正派人追击！” “击杀黄金公主骑士团很有必要，孩子能不能追回来并不重要。” 雅里斯冷淡地说道：“当初，芙洛雅为了算计你，宣称她和洛林家次子的儿子是你的孩子，而你为了尽快获得统治权，在血色婚礼发生后当众重申了这点。因此，巴拉卡尼亚民众普遍认为芙洛雅生下的是你和她的孩子，然而洛林家历代都是棕红发，棕红发和金发生下的孩子很难拥有纯粹的金发或是美丽的白金发。” “——您说得很正确！他刚出生的时候头发是接近白色的淡黄色，三个月后逐渐转深！” 阿方索的眼睛瞬间闪亮。 “芙洛雅的死也可以算在黄金公主骑士团头上。” 雅里斯补充道。 “万一……” 阿方索有些担心。 “真相有且只有一个——” 雅里斯美丽的脸上挂着冷笑：“洛林家族的间谍怀着恨意潜入祈祷塔，杀死了哺乳期的女王，并偷走襁褓中的王储！至于追回来的婴儿是不是真王储——决断权在你手中！” “殿下！” 阿方索目瞪口呆：“没想到、没想到……” “觉得我的手段太狠毒？” “不，我没想到原本对我极端不利的情况经过您的分析指导后居然会——” “洛林家族和芙洛雅都是活在旧时代的人，以为王室血统等于王位正当性，所以才会做出一再做出愚蠢的事情。然而权力并不源于血统，力量和利益才是维持权力的核心！” 雅里斯示意阿方索从书架上取来一张地图，铺在桌上。 “看看这张地图，西大陆的土地上有哪个国家没有更换过统治王室？” “没有，每个国家都换过不止一个统治王室……” “所以——只要统治者能给他的国家、他的国民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和好处，人民就会拥护他的统治！吟游诗人也会为他编写传记传说。” 雅里斯抬手，温柔而冷酷地说道：“纯粹的血统终究敌不过纯粹的能力，不是吗？” “可是他们手中……” “民众不认可，血统就是假的！” “原来如此，那我回国后立刻公开斥责他们偷窃王室血统，并在夺回孩子后当众否认孩子的血统！” “你只需宣称歼灭黄金公主骑士团后找回的孩子是假王储，真王储已经被洛林家族的人送走，自然会有无数投机家和献媚者帮你寻找孩子顺便绞杀洛林家族的残余势力。在这场没有火焰和鲜血的战争中，你将不费一兵一卒就成为最终赢家。” “殿下，您真是——” 阿方索崇敬地看着雅里斯，像孩子注视美丽的母亲。 “总之，我们的当务之急还是建设沿海联盟，成为吕西安的重要辅助，其他所有事情都可以靠后处理。” “明白。” “有任何突发情况，都要及时和我联系。记住，你的对外形象必须隐忍克制，以善意宽容的态度处理大部分事情，别让你的敌人们抓住把柄攻讦你。” “是的。” “至于埃德蒙那边——” “如果他胆敢兴兵侵犯玛迦伤害殿下，我一定让他和他的爪牙死得比库库奇亚的肥猪更惨！哪怕因此背上‘暴君’、‘屠夫’的骂名！” 阿方索咬牙切齿。 “我永远不会怀疑你对我的爱。但是如果玛迦城真的发生不幸，你首先要做的是保持理智、协助吕西安获胜！只有他取得胜利，我们才能取得胜利。” “殿下，我绝对听从您的命令，如果发生不幸的事情，必定不惜代价让吕西安大人获胜！” “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雅里斯伸手，轻抚阿方索的脸颊。 阿方索小心翼翼地磨蹭着，露出陶醉神情。 …… …… “殿下，您又……” “什么时候过来的？” 雅里斯漫不经心地看着从阴影中走出的尤利西斯。 “在您和阿方索谈如何处理黄金公主骑士团的时候就已经……” “全都听见了？” “是的。” “有什么想法？” “我感到非常的痛苦。” 尤利西斯露出苦笑：“埃德蒙已经彻底舍弃做人的原则，您却至今仍被名望拖累，明明有更直截更快速解决问题的办法，却因为您不愿脱下纯洁无瑕、高尚忠诚的面具，选择了最艰难的道路。” “你所谓的更直接更快速的解决办法难道是出钱请‘刺客教团’杀死埃德蒙？” “以大众对你们兄弟的崇拜、对陛下的厌恶，只要您给出足够的暗示，无需‘刺客教团’，民众中的狂热分子们就会怀着视死如归的孤勇策划刺杀行动——” 尤利西斯严肃地说道。 “但那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雅里斯露出冰冷的微笑：“我要结束的不只是埃德蒙的性命，还有以埃德蒙为首的尤拉皇朝以及所有绑在尤拉皇朝这棵参天大树上的既得利益者。要做到这点，必须通过战争，或者说，革命。” “革命？” “是的，一场战争……一场革命……” 雅里斯冷冷地笑着，眼中闪烁黑暗的光芒：“为了让战争和革命具备正当性，吕西安和我必须从始至终都处于道德高地……吕西安那边，我从来不担心，因为他是个内心比外表更加高尚正直的人，至于我……我将从始至终戴着圣人的面具……不管遭遇什么样的迫害和折磨……” “可这样的话——” 尤利西斯盯着雅里斯，眼中充满担忧和不安。 “没关系，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雅里斯神秘地看着远方，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灼热和满足。 “埃德蒙是个很可怜的家伙，他不适合皇位，却成了皇帝，在一个最糟糕的时间点……但我永远不会同情他，他收获的每一份憎恨都是他自作自受。” …… …… 阿德隆的烦恼越来越明显，尽管他已经下定决心抛弃自己的效忠誓言，和儿子阿德里安一起绑上名为吕西安和神圣家族的战车，但是他的心依然骚动不止。 站在凛冬城堡的最高处，看着视野里渺小如蚂蚁的忙碌播种冬小麦的达拉维亚农民，想到这些农民的性命和他们此刻正笨拙操作的全新农具全部源于高拉的恩赐—— “如果吕西安生在尤拉皇家该多好！” 阿德隆情不自禁地感慨：“以他的优秀，加上埃德蒙陛下至今没有亲生儿女的事实，无需我们提议，他已经被封为皇太弟兼首相，代理帝国大小事务。” “但是这件事不存在如果……” 哈拉斯诚恳地说道。 “是啊……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阿德隆咕哝着，眼神充满无奈。 “昨天，我收到了安娜大公妃的亲笔信。” “她突然写信给您，难道……” “她想知道吕西安为什么能这么快控制住黑死病，以及——” “以及达拉维亚人对吕西安的看法，对吗？” “是的。” 阿德隆抓紧阳台栏杆：“我现在很矛盾，作为她的骑士，我不能对她撒谎。可将达拉维亚的情况如实相告——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背叛达拉维亚，这里是我的故乡，是我的先人和后代生活的土地。” “大人终于下定决心了？” “是的，我已经完全下定决心。” 阿德隆痛苦地说道：“一个月前，为了阿德里安的幸福，我将从安娜大公妃处得到的秘密说给吕西安听，那是我第一次违背我的誓言。事后我写信向安娜大公妃忏悔，她原谅了我，她理解父亲对儿子的爱。但是这一次……当我意识到我竟然要为了达拉维亚彻底背叛我的忠贞誓言时……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震惊，甚至恐惧……” “但是我们已经别无选择，我们只能跟随吕西安大人击败陛下，保住达拉维亚。如果安娜大公妃因此产生怨恨，我愿意在所有的事情结束以后陪您一起向她谢罪。” “听完你的想法，我心里总算有了几分安慰。” 阿德隆抬手，握住胸前的相片吊坠，那里放着安娜大公妃的一缕头发。 …… …… 达拉维亚的重建和冬小麦耕种情况都逐渐步入正轨后，萧云决定去一趟玛迦城。 最近半个月，他总是心绪起伏，隐隐感觉有不幸的事情即将发生。 何况—— （哥哥，你明知道“暗夜导师”的意识深处寄生着龙帝，他随时可能在祂的操控下对你发动攻击！为什么还要把危险的毒蛇留在身边？） （关于众神和神塔，你一次又一次地欲言又止，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如果神圣家族和大祭司都是谎言……唯独永恒不死是真实的存在……） （如果……） （总之，我必须立刻抵达玛迦，见到哥哥……哪怕你再一次拒绝回答我的问题……我要亲眼护送你前往高拉……如果陆路颠簸让你脆弱的身体不堪忍受，我们就走水路，在沿海地区中转，渡海抵达高拉……） 反复考虑过后，萧云秘密离开达拉维亚，在亲卫们的陪同下沿“众神之路”向南方走去。 （雅里斯……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坚信我对你的所有感情建立在血脉亲情和“我”的记忆的基础上，现在看来，我们之间很可能还存在另一层羁绊，一种超越身体和血脉、源于灵魂的强烈情感……） （我想找到真相……我想知道让我们跨越时空相遇的究竟是命运的巧合还是命中注定的必然？为什么我们从一开始就如此坚定地选择彼此？） [弟弟……我的弟弟……我至亲至爱的弟弟……] 隐约间，天空似乎响起了雅里斯的声音。 萧云猛然抬头，只看到云朵在天上飞快地流动。 作者有话要说： 注：洛林家族的二儿子就是前面血色婚礼事件中刺杀阿方索的骑士兼芙洛雅情夫。血色婚礼结束后，佣兵宣布整件事是首相的阴谋，洛林家族作为从犯也失去了爵位和领地，成为流亡家族。洛林家族一直都知道儿子和芙洛雅的事情，血色婚礼失败后，失去一切的他们组建黄金公主骑士团纠结旧贵族们对抗掌权的佣兵。 现在芙洛雅自杀，孩子疑似落到洛林家族的幸存者组建的黄金公主骑士团手中，哥哥于是建议佣兵对外宣称是洛林家族的人怀恨在心，潜入宫中杀死哺乳期的女王、掳走王储，企图用洛林家的婴儿冒充王储。 哥哥：颠倒黑白确实不太道德，但是为了弟弟，我必须这么做。 男主：大部分时候我都是个道德感很强的人，除非事情涉及哥哥…… 感谢读者“洛洛辞”、“林鹿”灌溉营养液 第102章 风暴篇：母与子（上） 沿“众神之路”日夜兼程赶路数日，绕过高耸巍峨的卡伦尼山，萧云等人的视野豁然开朗，道路两旁的绿色也不再仅限于四季常青的针叶林，变得浅绿点点，生意盎然。 “不愧是号称‘王都情妇’的玛迦城，哪怕是最寒冷的冬天，通往玛迦城的路边也长满可爱的小花小草。” 乐天派兰斯发出乐呵呵的评价。 “想到天黑以前就能抵达玛迦城见到那个人，我居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理查德附和着说道：“玛迦城和它的主人都实在太美丽，美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那就像保护你的梦中女神一样保护他们！” 蒙格用力拍了拍理查德的肩膀。 所有人都发出快乐的笑声，连一贯傲慢的雅族人都因为即将进入西大陆最久负盛名的艺术城市以及沿途的美丽风景而露出欣喜神色。 …… …… 不论哪个角度看，玛迦都是一座得天独厚的美丽城市，当之无愧的西大陆“明珠”。 高耸的卡伦尼山挡住来自北方的寒风，美丽深邃的莉莉娅湖用它充沛的水量吸收夏日的燥热，确保城市四季都保持着凉爽舒适的气候，与肥沃的土地、丰饶的灌溉一起成就玛迦城美丽的自然风景。 几乎所有的王侯都在这里建造离宫和别墅，被玛迦城的美丽抓住灵魂的他们像豢养情妇一样将大量金钱、精力投入这座城市，沿湖岸造出无数精美绝伦的建筑奇迹和人文景观，以至于玛迦城的农民、渔民早在一百年前就不再从事传统农渔业，积极投身旅游观光业这块永远吃不完的甜美大蛋糕。 而且，即便在如此多的美丽风景和精美建筑中，小爱神宫也是最引人注意、最奢华优雅的大型艺术品。 正如它的主人——拥有五千年历史传承、公认的西大陆最古老、最富裕、最高贵、最接近神灵的神圣家族。 （玛迦……小爱神宫……） 萧云抬头，看着视野尽头那矗立在波光粼粼的莉莉娅湖边的白色宫殿，一言不发。 （我回来了，回到了你的身边……） （虽然我很快就会再次离开，但我会带你一起离开，我们一同去更安全的地方。） （时间过得飞快，来到这个世界仅仅一年多，我在你的帮助下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已经能够承担你所给予的名为国家的重量。这次前来，我唯一的目的是带你离开。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和你一起以胜利者的身份进入王都，然后——完成我们的梦想……） 激烈的情绪让萧云的身体微微发抖，下属们知道主人此刻正被强烈的情感抓住，纷纷屏息凝神。 （……早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感受到了名为命运的召唤……冥冥中始终有一股力量在不断地引导我们，像磁铁的两极吸引要求我们必须相遇……或许，我们的人生本就是命运精心绘制的画卷……） “——兰斯！” “主人？” “我们进城吧！” …… 早晨的太阳给莉莉娅湖的蓝色湖面镀上一层迷人的朱红和金色，成群结队来莉莉娅湖越冬的水鸟感受到白天带来，纷纷离开巢穴，拍着水面展翅高飞。 兼职渔夫的当地人唱着古老的渔歌，将彻夜泛舟游湖的游客送回河岸 “真美啊~” 萧云情不自禁地说道：“难怪哥哥总说莉莉娅湖拥有世间最美的风景，不管什么时候都美得惊人。” “可惜这份美丽——” “又在想不开心的事情？” 坐在床上的雅里斯没有接话，如花瓣般柔软的嘴唇沉默紧抿。 “对不起……” “呃？” 雅里斯露出不解的神情。 “你以往都直到中午才醒来，今天却被我拉着早早起床看日出……” 萧云认真道歉：“如果你觉得困倦的话——” “我现在精神很好。” 雅里斯缓缓说道，苍白的脸上浮出温柔的笑容：“我并非无法在日出时醒来，是过去的生活太不健康、我的身体又太虚弱，导致我的睡眠质量很差很差，必须熬到凌晨才有困意……还时常刚睡着就惊醒，断断续续无法入眠，不得不中午起身……可如果你在我身边——” “真的吗？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是真的。” 雅里斯的笑容带着让人无法不沉迷的温柔。 “对了，你的腿——” 萧云有些吞吞吐吐，目光也四处游动：“运动型神经退化症真的没有任何逆转的可能吗？” “没有。” 雅里斯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这件事你不必太担心。虽然无法逆转，但我一直都积极接受治疗，每天在理疗师的陪同下锻炼肌肉，早晚至少三次肌肉按摩……医生们都说我是他们见过的最配合的病人……” 他侧头看了眼计时器：“我想摇铃让按摩师进屋，你觉得怎么样？” “我、我觉得……” 萧云心弦拨动：“试试针灸怎么样？” “针灸？” 雅里斯重复着陌生的词语：“这个词语有些耳熟……” “我曾在库库奇亚用针灸为丽莎治过病。” “——我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件事！” 雅里斯恍然大悟，求知欲旺盛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萧云：“弟弟，可以向我详细解释什么是针灸吗？” “当然可以，针灸是一种来自东方古文明的治疗技术，主要表现为用特制的细长银针按特定频率刺激穴位，以达到治疗身体的效果。” “穴位？” “穴位是发明针灸这种治疗体系的东方古文明医师们对人体关键反应点的统称，通常指人体内的神经节点或是血管、淋巴结等人体内循环集中区域，以对应的频率刺激对应的穴位可以调节治疗身体的多种功能性异常。” “听起来似乎很有意义。” “——运动型神经退化症虽然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查出明确病因，但它的外在表现是运动神经逐步萎缩退化，那我们就刺激运动神经节，让运动神经始终保持一定的神经传导性，延缓病情发展。” “针灸的治疗原理乍一听很接近按摩，但比起主要作用于肌肉群的按摩，穴位针灸的效果会更加精细准确。” 雅里斯赞赏地看着萧云，摇铃叫来侍从：“让莫斯医生和他的学生们过来一下。” “遵命。” 侍从走后，雅里斯微笑着对萧云说：“他们都是专业人士，能为你提供专业的辅助。” “你就这么信任我吗？连基本的测试都没有就——” 话没说完，雅里斯的双手已经抱住萧云的脖子，微凉的额头贴着弟弟的下巴，坚定而执着地说道：“我对你的信任值永远是百分百。” …… “呃……嗯……” 细针刺入左脚足底穴位的瞬间，雅里斯的嘴唇发出破碎的呜咽，受痛的脚趾本能蜷缩，小腿也想回撤，但因为被萧云牢牢握住脚踝，只能—— “我弄疼你了？” “有点痛，又有点痒……感觉……对不起，我想我下一次应该能忍住……” 雅里斯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没关系，忍不住才是好事。说明你的足部神经还很灵敏。而且，比起强迫自己忍耐疼痛，我更希望你直接表达内心情绪。” 萧云柔和地说着，松开雅里斯的左脚，接过加热消毒后的另一根银针，缓缓刺入他的右脚。 “嗯……” 雅里斯发出轻柔沙哑的声音，睫毛微微颤抖，看起来既可怜又痛苦。 凯利尔赶紧上前，用吸管喂他喝下加入适量镇痛药剂的蜜水，滋润干涸的喉咙。 “主人……” “没事，我很高兴我的双脚还有如此灵敏的反应。” 雅里斯露出欣慰的笑容，示意针灸继续。 萧云点点头，一边用四大名医套卡的力量为他针灸穴位，一边试探着问道：“哥哥，你计划什么时候前往高拉？形势正越来越紧张，危机随时可能降临玛迦。” “我知道……内战已经一触即发，而我的身体却……如果我是个仅靠精神存续的生命体该多好，完全摆脱身体的桎梏，想去哪里去哪里……” “别这样说。” 萧云低头，安抚因为针灸刺激而眼皮激烈跳动的雅里斯：“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希望能和你在一起——” “我也是如此。” 雅里斯用虚弱的声音回答道：“我最近总是做噩梦，梦见我们的计划失败，黑暗占领整个世界……你在我面前被杀死，我却无能为力……” 他仿佛被梦境的内容感染般无助地抬起双手，试图捂住眼睛。 萧云赶紧握住他的手：“梦是假的。现实世界中，我安然无恙地在你身边……” “我知道梦是假的，梦是陷阱，但是我们不能否认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我很害怕，我整夜地睡不着……我的身体情况因此变得越来越糟糕……最严重的时候，我甚至不敢闭上眼睛，害怕在梦里见到……直到昨天见到你，我才终于可以安心入眠……” “要解决这个问题，唯一的办法是你和我一起前往高拉。” 萧云笃定地说着。 “嗯……等我稍微恢复一些，我们就一起去高拉……” 雅里斯轻声说着，带着对未知的炽热向往缓缓合上眼睛。 “好好睡吧，醒来会舒服许多。” 萧云柔声说着。 这时，侍从走进房间，走到萧云身边，贴耳禀告：“安娜大公妃的车队抵达小爱神宫。” （安娜大公妃？） 萧云愣了一下，想起这个名字的主人是雅里斯的生身母亲，同时也是—— （不能原谅！我不能原谅她！她！她！） 沉寂多年的“我”的意识突然在脑海深处泛起，带着刻骨的仇恨。 （难道说……） “……吕西安，发生什么事情？” 雅里斯虚弱地睁开眼睛：“有访客吗？” “玛迦市民为我们准备了一些礼物，我出去接待一下，你好好休息。” 萧云撒谎。 “嗯啊……” 雅里斯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道：“礼物的价值在于心意，心意是无价的。” “当然，心意是无价的。” （安娜大公妃例外！） 萧云在心中补充。 …… …… 安抚雅里斯完毕，萧云前往会客厅。 途中，侍从向萧云解释情况。 “……大公妃殿下不喜欢小爱神宫，最近一次进入小爱神宫是参加伊莱克斯大公殿下的葬礼。她厌恶和殿下有关的一切，偶尔来玛迦城度假也是住在距离小爱神宫大约五公里远的一处小离宫内……反倒是殿下，受限于道德规范，不得不定期去她那边拜访她，每年至少两次。” “每年两次的母子见面……” 萧云无语。 但想到安娜大公妃对雅里斯那淡得几乎不存在的感情，以及雅里斯听到安娜大公妃要见自己时瞬间惨白的脸色，萧云顿时觉得一年至少两次的礼节性拜访对雅里斯而言也是一种酷刑折磨。 （等一下！大公妃那么讨厌雅里斯，为什么突然主动拜访小爱神宫？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俗话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事出反常必有妖！） （也许……她也已经……） 想到这里，萧云将三眼族的第三只眼睛结晶形成的金色宝石握在手中。 （被当面指责无礼也不要紧，反正这个女人连亲儿子都不爱，对我这个丈夫的小妾生的孩子更是只有刻骨的憎恨……结合“我”听到她来访小爱神宫后突然泛起的激烈感情，她很可能还是……） 思考的间隙，萧云已经抵达会客厅。 “安娜大公妃殿下——” “嗯？” 背对着萧云的黑衣黑纱女人转过身。 作为雅里斯的生母、曾经的帝国第一美女、达拉维亚公爵阿德隆爱恋一生的女人，安娜大公妃虽年近半百，依然拥有美丽的容貌，白皙的脸庞端庄标志，眼角的皱纹淡得几乎看不到。 然而，即便容貌依旧端庄美丽、皮肤光滑紧绷宛如去壳的熟鸡蛋，安娜大公妃给人的感觉却异常的冷酷——她的眼睛锐利冰冷，她的嘴角冷漠下垂。 为了加强这种冷酷的印象，大公妃特意穿了纯黑长裙，长裙表面没有一条荷叶边或是蕾丝装饰，淡金色长发也被刻意梳得无比整齐，表面只装饰了象征寡居的黑色蕾丝面纱和用于固定面纱的金插梳。 （雅里斯即便穿没有任何装饰的丧服也像月光下盛开的罗莎玛丽一样芬芳迷人优雅可爱，大公妃却……） 萧云打量安娜大公妃的同时，后者也用锐利的目光打量着他。 当她发现迎接自己的居然只有眼前这个年轻人后—— “雅里斯呢！为什么他不出来见我！” 女人抬起下巴，冰冷地看着萧云。 “他刚刚吃完药，现在遵医嘱躺下休息。” “是吗？” 女人冷笑一声：“他确实经常生病，但也时常假装生病，避开他不想见的人！” “大公妃殿下——” 萧云抬高嗓音。 这个女人的言语让他浑身不适。 “怎么？你要反驳我？” 大公妃皱起眉头，不屑地看着萧云：“你是什么身份！也敢站在我面前！”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是——” “不用强调，我知道你是谁！” 大公妃不耐烦地打断萧云的话：“你是我那个可恶的丈夫和他不体面的小妾搞出来的私生子！” “很高兴您还记得我——” 萧云强忍怒气。 “呵！我当然记得你！你和你的母亲让我在宫廷社交圈丢尽颜面！还有伊莱克斯！” 安娜大公妃咒骂道：“我不是不能接受男人婚后找情妇的古板女人，但他不该找你母亲这种连身份都没有的贱民！或许，你母亲唯一值得夸奖的地方就是她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多年来一直躲在小爱神宫，从未进入光明皇宫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 “……” “但是你——你完全没有继承你母亲的低调懂事！身为私生子，竟敢不知羞耻地接受‘公子’称号，随雅里斯住进银月宫、参加各类宫廷活动，在聚集了帝国所有大贵族的皇宫典礼上完成‘高拉大侯爵’的册封！我想了整整一年都没想明白你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厚颜无耻！” “……” “但是现在，我已经完全想明白！你的身体里流着和你母亲一样的下贱血液，内心又和你父亲一样淫邪好色。你这样的人随时可能为了得到正当途径无法得到的好处，毫无道德底线地勾引雅里斯，爬上他的床！” “……” （雅里斯居然忍这种人忍了整整二十三年！换做是我，忍一天都难如登天！） “——作为长辈，我无意指责你们或是纠正你们。毕竟，这种事情发生在其他家庭或许是丢脸的丑闻，发生在历史悠久的神圣家族……呵！好吧，我内心也并非毫无想法！你们的行为让我感到恶心！尤其是雅里斯！他但凡还有半点羞耻心就该趁早死掉！免得我我一把年纪还被宫廷麻雀们暗中议论！背负不必要的耻辱！” “……” （哪怕是对陌生人，这样的诅咒也已经非常恶毒！何况……） （这根本不是母亲会对儿子说的话！） “好了，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你前面带路吧！” 安娜大公妃举起黑色蕾丝折扇，指挥萧云做事。 “带路？去哪里？” 萧云冷笑。 安娜大公妃不由愣了一下，显然从未想过吕西安会用这种口气对自己说话。 “你……” “大公妃殿下，您抵达小爱神宫的前一分钟，莫斯医生还在为低烧不退的哥哥做治疗。他现在已经精疲力尽，只能卧床休息。” “——这些并不是我需要关心的事情！” 安娜大公妃尖锐地打断萧云的话：“我必须立刻见到他！” “为什么？凭什么？” “我是他的母亲！” “你除了是生下他的女人，还做过什么符合母亲身份的事情？！你抱过他吗！亲过他吗！你对他说过‘妈妈爱你’、‘你是妈妈的骄傲’之类的话吗？没有！一次都没有！你连一滴奶水都不曾施舍给他！他才出生就被你无情地扔给安妮夫人和罗琳夫人！” 萧云愤怒地看着大公妃：“生而不养，算什么母亲！” “那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这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竟敢指责我！” 大公妃高举蕾丝扇子要打人。 萧云顺势紧紧抓住大公妃手腕，斥责道：“大公妃殿下，我承认女人没有爱她生下的孩子的义务，可如果你从始至终都没想过做他的母亲，就请将母亲的身份连同眼下享受的所有特权和荣耀一并放弃！因为这些全是做他母亲的人才能享受的！” “你、你……” 大公妃又气又恼，挣扎几次都没能摆脱萧云的钳制，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 “吕西安！你这个贱种！你和你母亲一样是见不得光的贱种！” “住口！不许侮辱艾莉丝！” 萧云憎恶地看着这个自诩高贵的女人，冷冰冰地说道：“大公妃殿下，我知道你讨厌被强加的婚姻，讨厌背叛自己投入出身卑微的情妇怀中的丈夫，因此将所有的恨意都发泄在雅里斯身上。但是——” “但是什么！你没有见过年轻时的我，你不知道我曾经拥有怎样的光明未来！男人们追求我，跪在我的脚下做我的骑士！女人们把男装的我视为王子，在舞会上为我争风吃醋！连先帝都对我表白，说他娶神圣家族的凯瑟琳是出于政治需求，他爱的人是我，我是他的梦中情人！” “然而先帝从始至终都没想过娶你，不是吗？” 萧云冷笑。 “你——” “你不会真以为你没被神谕选中就一定能拥有美满幸福的婚姻吧？！别自欺欺人了，大公妃殿下！” 萧云讥讽地看着这个反复强调过往荣光的傲慢女人。 “先帝从来没想过娶你，他只想把你变成他的众多情妇中的一个！达拉维亚公爵对你或许是真爱，但他也并没有因为你被神谕选中嫁给伊莱克斯大公就终生不婚。事实上，他和妻子结婚的第二年就生下了独子阿德里安。至于其他曾经对你表白过的男人……” 萧云冷冷一笑：“他们中有几个人至今单身？或是结婚后没有和妻子生下孩子？” “……” “一个都没有，对吗？” “……” 被刺中痛处的大公妃沉默不语。 萧云不为所动，继续刺她。 “你心里很清楚，先帝对你表白，称你为梦中情人，但皇后的位置必须留给神圣家族的女儿，哪怕她的样貌、才情、能力全都不如你！阿德隆公爵口口声声说爱你，但和他结婚未必能让你得到你所期望的完美幸福。毕竟，人心善变，深爱着妻子的男人也同样可能找情妇。” “唯独奉神谕和父亲结婚，你可以理直气壮地享用神圣家族的财富的同时，又用受害者的身份理所当然地在婚后继续接受追求者们的殷勤！你恨父亲、恨雅里斯、恨我母亲和我，但你享受大公妃身份带给你的特权和荣耀！”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剧情太气人，来点男主和哥哥穿越到超英宇宙的搞笑小故事调剂一下 （莱秃在人造红太阳加持下找超人单挑，被超人一拳ko飞。） 莱秃：为什么！为什么！ 被小氪口水洗脸的男主举手：因为我体内有个太阳。 莱秃（大怒）：他们给你多少钱，我出十倍！ 刷老爷黑卡买布丁的哥哥：我们不要钱。 莱秃（震惊）：那你们要什么？ 哥哥：他（老爷）收我们做养子，给我们一个家，你能给我们一个家吗？ 感谢读者“林鹿”、“辞风”、“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第103章 风暴篇：母与子（下） “你、你、你……这些话是雅里斯教你的！对不对！” 大公妃愤怒地看着萧云，眼珠瞪得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哥哥从没有在我面前说过任何对你不利的话，他一直都很尊敬你、维护你！” “呵！” 大公妃发出不屑的冷笑：“你懂什么！雅里斯根本不是人！他是恶魔的孩子！刚出生就会玩心机，装出可怜的模样欺骗周围，让他身边的人不管男女都忍不住地想要同情他、怜惜他、保护他！其实他的心里装满坏主意，成年人只要稍微放松警惕，就会被他害惨！” “如果雅里斯是恶魔的孩子，为恶魔生孩子的你又是什么？” “……” 大公妃再次愣住。回过神后又自怨自艾地骂道：“如果我是个男人，我一定拿起剑杀了这个恶魔之子！就算我是个女人，我没有力量，我也至少不曾向恶魔妥协，自始至终坚守着我的骄傲！” “你的骄傲？什么骄傲？一边享受神圣家族带给你的荣耀和特权一边鄙视让你得到这一切的儿子的骄傲吗！” 萧云打断大公妃的辩解，眼神锋利地看着他。 “如果你真如你自己宣称得那么憎恨神谕强加的婚姻，你可以在收到神谕后选择出逃或是自杀。如果你从始至终不贪恋神圣家族给你的特权和荣耀，你可以在怀孕的时候想办法把孩子打掉，或是在雅里斯出生当天掐死他……” “哪怕以上全部做不到，你还可以在雅里斯出生后放弃世俗的一切，去贞洁女神的神庙过俭朴安静、与世隔绝的生活！” “……吕西安！你……你……” 安娜大公妃已出离愤怒，抓扇子的手不断发抖。 这时，侍从首领凯利尔走进会客厅：“大公妃殿下，吕西安公子——” “哥哥醒了？身体不舒服？” 萧云条件反射地问道。 “殿下请大公妃去他的卧室——” “居然让母亲去他的卧室而不是他走到母亲面前，真是个无礼的孩子！” 安娜大公妃发出轻蔑的哼声。 “不满意这个安排，可以马上离开，没人会拦你！” “你——” “怎么？” “我……” 安娜大公妃深吸一口气，吩咐凯利尔前面带路。 萧云担心雅里斯吃亏，紧跟其后，却被凯利尔拦住：“非常抱歉，但殿下想和大公妃单独聊聊。” “……好吧。” 萧云停止脚步。 安娜大公妃得意地白了他一眼：“看到没有，就算我不爱他，我也生了他，给了他生命！他必须尊敬我！” …… …… 安娜大公妃和萧云在会客厅发生激烈冲突的同一时间—— 知晓母亲来访的雅里斯在侍从的帮助下坐起，向莫斯医生索要能够短暂提升精神的药粉。 “殿下，您确定要和您母亲见面吗？她对您可一向都……” “我知道，但是有些事情必须说清楚。” 雅里斯痛苦地叹了口气：“我的身体像一根风中的蜡烛，我得在蜡烛熄灭前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 “蜡烛熄灭……” 莫斯医生露出犹豫神色：“以前，您身边没有可以依靠的肩膀，被迫一个人承担全部，在身体极度虚弱的时候用药粉强提精神，以透支寿命的方式成为以您为核心的我们的支柱……但是现在……吕西安公子现在已经长大……您完全可以把一切都交给他……让他帮你……” “其他事情都可以交给他，唯独这件不可以。” 雅里斯悲伤地说道：“这是母亲和我之间的事，只能由我亲自解决。” “好吧。” 莫斯医生不情愿地打开药箱，拿出黑色药粉：“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我知道，任何药物都有成瘾的副作用，而我早就已经……” 苦笑着，雅里斯吃下药粉，原本苍白的脸色迅速泛起不自然的红晕，纤细的手指按住心口：“啊……好痛……心口紧绷……好像……呼~” 漫长的吐气过后，雅里斯终于缓了过来。 莫斯医生上前为他测试脉搏，发现他的手腕异常冰凉：“你这样——” “我也不想……但是……” “——这就是你对待母亲的态度吗！” 尖锐傲慢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包括莫斯医生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敞开的房门。 “装病这招对我没用！” 伴随着冷酷的宣称，安娜大公妃毫无任何预兆地闯进卧室，目光如刀片扫过还未完全摆脱心口绞痛的雅里斯以及照顾他的莫斯医生等人。 “啊，母亲……” 雅里斯试图向母亲打招呼，但药物的副作用之一是咽喉干涩，他的声音因此异常沙哑。 大公妃身后的凯利尔见状赶紧跑回主人身边，端起水杯：“殿下，您需要立刻喝水。” 莫斯医生也站了起来：“大公妃殿下，如您所见，雅里斯殿下的身体非常糟糕。” “……好吧，看来这次不是装病。” 安娜大公妃皱着眉头说道。 随后，她看了眼周围：“水喝完了吗？让他们全部出去，我有话和你单独谈。” “很抱歉……” “殿下……” 凯利尔心痛不已。 莫斯医生忍不住对安娜大公妃说道：“我和我的学生们可以离开，但凯利尔他们必须留下来。殿下的情况很不乐观，房间里得留人照顾着。” “照顾？怕我杀了他还是怕他被我骂得喘不过气当场死掉！” “大公妃殿下！” 莫斯医生泛起强烈的愤怒。 凯利尔也抬起头，绝望地表示：“我作为一个侍从，这种时候不该插嘴，但是……我请求您允许我留下来……殿下的情况真的已经……” “即便病成这样，他也没有放弃阴谋叛乱的邪恶想法！” 大公妃冷飕飕地说道。 闻言，雅里斯不由皱紧眉头，因药物而生的浮在苍白脸颊表面的血色褪得一丝不剩。 他用沙哑的声音吩咐道：“都出去吧，让我和母亲单独谈谈。” “可是……” 凯利尔等人面色惨白，担忧地看着他。 “没关系。” 雅里斯的嘴角浮出复杂的苦笑：“你们去门口守着，不要让吕西安进屋打扰我们谈话。” “……” 侍从们痛苦地点了点头，跟随莫斯医生走出房间。 房门缓缓合上，雅里斯优雅抬头，长睫毛因为即将到来的黑暗风暴而微微颤动：“母亲……” “别用这个称呼！我不想做你的母亲！” 大公妃冷酷地看着儿子：“你这个不该出生的怪物！” “或许吧……” 雅里斯眼中泛起微微的暗淡，却没有将这种阴沉的情绪体现在语言中：“从我出生到现在整整二十三年，今天是母亲第一次主动来找我……” “你以为我是自己想来的吗！如果不是收到陛下的亲笔信，得知你正在和你的贱种弟弟谋划背叛皇帝撕裂帝国这么疯狂的事情，我到死都不会踏入小爱神宫半步！” 大公妃冲着雅里斯怒吼，她知道他身体虚弱，没有足够的体力反驳自己。 “虽然是个被命运强加给我的来历不明的孩子，但你至少比世上大部分的人都更加聪明冷静理智，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是被吕西安那个贱种蛊惑了！还是你恨我至深，想让我也背负着叛徒的耻辱死去！” “吕西安不是……” “不是吕西安？怎么可能不是他！除了他，还有谁有这个能力怂恿你、影响你！果然，你和伊莱克斯一样容易被出身下贱的人吸引，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哄得你失去理智，变成任人玩弄的傀儡！” “母亲……吕西安是我的弟弟，维护他的利益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何况……” “何况什么！吕西安是你的弟弟，我就不是你的母亲？陛下不是你的哥哥？神圣家族的职责和使命是辅助皇帝、保护帝国，将西大陆变成和平长存的美好世界！你却为了满足吕西安的私心欲望试图把世界拖入战争的地狱！让家族蒙羞，让我受苦！你果然是为了折磨我、折磨国家、折磨这个世界才出生的恶魔之子！我真恨我当年为什么没有掐死你！” “母亲……” 雅里斯几次张开嘴唇，试图辩解，但当他抬起头对上女人那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时—— 意识到和顽固的母亲争辩毫无意义的他疲倦地垂下眼皮。 “——得知你竟被吕西安蛊惑时，我久违地想起了伊莱克斯！我从没有爱过他，收到必须和他结婚的神谕时，我一度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我最终放下了自杀的刀刃，因为我死以后，神谕会很快选出另一个女孩嫁给伊莱克斯，作为维持神圣家族神圣传承的祭品。但是我没想到神圣家族竟然如此……黑暗！肮脏！丑陋！” 大公妃咬牙切齿地看着雅里斯，吐出尖锐至极的话语。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痛苦中忍耐，好不容易忍到伊莱克斯去世、艾莉丝自杀，以为从此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结果……你这个折磨我半生的怪物！你竟然做出比伊莱克斯更糟糕的事情！为了取悦你的贱种弟弟！满足他的野心！不惜背叛你的国家！你的皇帝！你的人民！简直疯了！疯了！” “如果你还有半分羞耻，就立刻和我一起去王都见陛下！跪在他面前，乞求他的原谅！陛下一向宽宏大度又视你为至亲珍宝，他会当场接受你的道歉，宽恕你的罪行，温柔地拥抱你，亲吻你的脸颊！” “母亲……” 一直在忍耐的雅里斯终于忍不住了。 他抬起眼皮，如夜湖般深邃神秘的眼睛盯着大公妃那张无情的脸。 “吕西安和我一样都是神圣家族的直系血脉，攻击他的血统等于攻击我和神圣家族。而且你凭什么认定我现在做的所有事情都来自吕西安的蛊惑，不是我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主张？还有——究竟是谁对你说埃德蒙为人宽宏大度、他和我关系很好？” “你说什么！你要维护他！你竟然为了一个贱种攻击你的母亲！还有深爱你的皇帝陛下！你果然是为了折磨我才出生的！雅里斯，我后悔生下你这个魔鬼的孩子！” 大公妃冷酷的说着，完全意识不到她说出的每句话都如鞭子打在身心俱疲的雅里斯身上，让本以为不会再被母亲的恶毒话语伤害的他尝受剧痛。 精疲力竭的他抬起头，看着大公妃的蓝色眼睛——与弟弟相似的蓝眼睛是她身上唯一能让他感觉到亲切的部位。 当然，吕西安的眼中永远不可能闪烁如此激烈的怒火。 “……母亲，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自己是个不该出生的孩子。所以，这些年来，哪怕你总是逼迫我折磨我否定我，我依然以儿子对待母亲应有的礼节尊敬你，为你阴谋杀死父亲、强迫可怜的艾莉丝夫人服毒自杀、因为米莉亚长相酷似艾莉丝夫人就派魔道士潜入房中杀死无辜女孩等一系列恶行善后，甚至因此粘上弑父嫌疑。” “你——” 大公妃顿时惊慌失措，双手下意识地抓紧蕾丝折扇，深吸一口气后——大喊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是不是高烧过度陷入了臆想世界！” “臆想吗？” 雅里斯叹了口气：“母亲，没有我及时给你善后，以你的粗糙手法，父亲的事怎么可能瞒天过海？” “……那也不可能！不可能！伊莱克斯死的时候，你才十二岁！十二岁、十二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大公妃慌乱至极，喃喃自语：“好吧，当时确实发生了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情，但是、但是……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 “因为你是我的母亲。” 雅里斯苦笑着说道：“虽然我不是你想要的孩子，虽然你从未把我当做自己的孩子，哪怕只是一瞬间……但你毕竟是我的母亲，是让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人……” “是吗？原来你、你……” 大公妃怔怔地看了眼雅里斯，随即用严厉的口吻吩咐道：“如果你真心把我当成你的母亲，为什么还和吕西安这个贱种一起阴谋叛乱！” “我们没有——” “真的没有吗？直指皇帝陛下的莉莉娅湖边的蜥蜴怪的诽谤难道不是你们兄弟编造的？” 大公妃声色俱厉地质问雅里斯：“我不许你再错下去！连累我一把年纪成为神圣家族的罪人！玛迦城也会因为你们的傲慢行为遭到毁灭！” “你要做什么？” “我要你立刻和我一起去王都向皇帝陛下请求原谅！我会和凯瑟琳皇太后一起向皇帝求情，让他宽恕你的同时允许引发这一切的吕西安在囚禁中度过余生！至少不会让他以脑袋挂在广场柱子上这么屈辱的形式死去！” “……母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雅里斯悲伤地看着大公妃，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然而，他的眼泪或许能让全世界的人都为之动容，却无法打动大公妃的心。 她甚至更加愤怒了！ “每当你意识到你想要的东西无法用正当手段得到时，你就会露出这种可怜的表情……你从小就很聪明，也知道自己长得比所有人都好看，你是个坏小孩，你非常擅长利用他人对你的喜爱和同情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母亲，够了，不要再说了……” 雅里斯用沙哑的声音嘀咕道。 大公妃看着他的脸，仿佛陷入名为疯狂的旋涡般亢奋怒吼道。 “所有人都对你千依百顺，他们的纵容把你宠成了坏孩子！让你觉得只要你用你漂亮的脸蛋露出可怜的表情，不管犯下什么错都可以被原谅……你已经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你犯下的错已经不是流几滴眼泪就能被原谅！” 不想再看雅里斯的脸的她迅速转过身，打开折扇，一边用力扇风一边提醒道：“如果两天后你依然拒绝和我一起去王都向皇帝陛下认错，我就独自去王都！请陛下降下愤怒时务必放过我！记住，我给你两天时间让你思考是否和我一起去王都不是因为我需要你的陪同，而是我作为母亲对你最后的仁慈！” 说完，大公妃趾高气昂地走出房间。 雅里斯目送她的背影，嘴角浮出一抹复杂得仿佛自嘲的苦笑，身体无力地倒下，即将碰到被褥时—— 被强壮的手臂牢牢抱住。 “雅里斯！你为什么要……” “没关系……我只是、只是一次性说了太多的话，有些疲倦……” 雅里斯用沙哑的声音小声嘀咕，失去药效支撑的脸颊变得无比苍白。 “别为她掩饰了……我已经全部听到……” 萧云怜悯地看着他，喃喃道：“如果不是亲耳所听，我绝不敢相信母亲会对儿子说出这么恶毒的话语……” “……全部……都听到了吗？” “嗯，全都听到了，包括艾莉丝和米莉亚的部分……” “……那你现在是不是很生气，觉得我又可怜又可恨？” 雅里斯眼中再次流出泪水，但他已经完全不在意：“我越来越觉得此生是一场笑话，费尽心机取悦不爱自己的母亲，为她掩埋杀人证据，替她背负杀人嫌疑……” “先别说话，喝点水润一下喉咙。” 萧云从凯利尔手中接过温水，喂雅里斯喝下。 “刚才在门外，如果没有凯利尔他们拦着，我一定会冲进房间给她两个耳光，甚至掐死她……我现在心情很复杂……我很愤怒，她怎么可以如此傲慢、无情、自私自利，但我更为你感到悲伤……想到你那么努力地乞求她的爱，换来的却是……” “别说了……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出生……如果我……” “不！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任何错！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真的吗？你真的这样认为吗？我从出生开始就被当成了工具……母亲憎恨我，父亲无视我，家族、皇室和教团都在利用我……而我也……明知道不管做什么都无法得到母亲的爱还……还……最终严重伤害了你……当你喊着米莉亚的名字把匕首刺进自己心口时，我……我、我的心也几乎停止跳动……” 他喃喃地说着，精疲力竭地依偎在弟弟的怀中。 萧云于是紧紧抱住他，让他可以尽情地靠在自己胸前。 “不要再想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它们都已经过去……如果你真的很介意那件事的话，我可以如实告诉你——即便陷入深度催眠，我对你依然没有丝毫恨意，我相信你，相信你不是杀害米莉亚的凶手。” “你难道从来没想过我下令杀死米莉亚的可能？” “如果真是如此，那你也一定有自己的苦衷，你是个善良到看见流血都会晕倒的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下令杀死一个无辜的女孩？” 一瞬间，雅里斯身体剧烈颤抖。 他抬起头，出神地看着弟弟的脸庞：“吕西安……” “是的，我的心从始至终都坚定地相信着你，是这份相信让我在关键时刻短暂摆脱了催眠的控制，将匕首刺进自己的心口——因为我宁可杀死我自己也不愿意伤害你！” “……谢谢你，谢谢你对我说出那么温暖的话……我、我……” 雅里斯努力忍住哭泣的冲动，颤抖地靠在弟弟怀中，发出哽咽的声音。 “……我刚才极力让自己冷静，避免被母亲的话语牵动情绪……但是、但是……我真能做到完全不受影响吗？即便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你已经不是小孩……’、‘你这个年纪不该再为和母亲不和这种小事流眼泪了’，我还是……还是……” “想哭就哭吧，人生病的时候本就比平时脆弱敏感，何况这些年你一直都……” “嗯，我承认我的性格有点扭曲……” 雅里斯苦笑地说道，羸弱的双手紧紧抱住萧云，像落水的人抱住唯一的浮木。 “——比起母亲的威胁和辱骂，我现在更在意的是她反复要求我和她一起去王都面见埃德蒙这件事……她虽然和我关系不睦，但是突然说出‘埃德蒙是个宽宏大度的人’这种话也实在太奇怪了……” “你怀疑她和利亚斯一样被‘恶魔孢子’附身了？” “是的，我很担心……” “那就让我们做好最坏的准备吧。” 萧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又在发烧了。” “对不起……” “别说这些，赶紧躺下休息。” 他小心翼翼地把雅里斯放在床上，整理好枕头和被角：“好好睡吧，有我在，一切都会好起来……” “嗯……我相信……我相信你……” 雅里斯轻声说着，缓缓闭上眼睛，眼角还残留着泪水。 萧云温柔地看着雅里斯，确定他已安然进入梦乡后站起身，脸色立刻变得阴沉。 （安娜大公妃！） （不能原谅！绝对不能原谅！） 作者有话要说： 再来一个男主和哥哥穿越到超英宇宙的搞笑小故事 （因为都是兄弟，两人被拉去和锤基联谊） 锤哥（对男主）：我觉得你比洛基更像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要不咱们商量着换一下？ 男主：这——（看哥哥和洛基）不合适吧？ 哥哥（微笑）：他（洛基）没意见我就没意见。 洛基（捅肾宝具启动ing）：我~绝~对~没~意~见~（锤哥倒地，血流不止） 感谢读者“林鹿”、“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第104章 风暴篇：不可原谅 “吕西安大人，莫斯医生……” 凯利尔走到萧云面前，正要禀告，却被他的阴沉脸色惊得停下脚步。 “嘘——” 萧云让他不要说话，指着床上的雅里斯：“哥哥好不容易退烧，现在又……你好好照顾他，那些提神的黑药粉必须全部处理掉。他太虚弱，不能再服用这种副作用巨大的药物！” “明白……” 凯利尔连连点头。 莫斯医生此时也走进房间，深表认同地说道：“我很高兴你能长期留在他身边，有了你的支持，他一定能恢复健康。” “对殿下而言，最好的事情就是吕西安大人能一直陪在身边……” 凯利尔充满感激地看着萧云。 萧云完全理解他们此刻的焦虑心情，叮嘱一番后退出房间。 临走时，他回头看了眼床榻上的雅里斯——高烧让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柔软的嘴唇微微颤动，发出类似“妈妈”的声音。 （安娜大公妃，你让我感到恶心！） …… …… “吕西安公子——” 罗米拉一脸轻浮地从阴影中冒出身形，柔软滑腻的手臂试图缠上萧云的脖子，却被萧云一把推开，撞在墙上。 “……不要就不要~干嘛那么残暴~人家被你摔疼了~” 罗米拉不甘地嘟囔着，一扭一扭地回到萧云身边：“其实我这次过来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向公子禀告~” “什么事情？” “安娜大公妃的随行里有皇家骑士团的人。” “这事在我的预料中。” “不止如此~” 罗米拉张嘴，吐出一封信：“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什么？” 萧云接过信封，发现信封火漆是神圣家族的徽记。 “哪来的？” “我抢来的。” 罗米拉一脸讨好地看着萧云：“大公妃昨天刚走出小爱神宫，就把这封信交给了随行魔道士，让魔道士立刻将信件送去王都。我怀疑她要做伤害公子的事情，所以——” “那个魔道士还活着吗？” 萧云问。 “对不起……” 罗米拉心虚地低下头。 萧云：“……好吧，下不为例。” 罗米拉闻言，顿时精神振奋，摇着尾巴问：“公子，毒妇在信里都写了什么？” “稍等——” 萧云剥开火漆，取出信纸，一目十行地看完，本就阴沉的面色顿时铁青：“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 “嗯？毒妇究竟写了什么？居然让一向好脾气的公子这么生气？” 罗米拉好奇至极。 “她建议埃德蒙立刻下令，让玛迦周围几个领地的领主们整合军队，如果雅里斯两天后拒绝和她一起去王都向埃德蒙认错或是答应以后又借口身体不适反复推诿超过三天，就让这些军队闯入玛迦城，用全城平民的性命要挟雅里斯！不服从的话——” “……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罗米拉惊讶极了。 “我是黑魔道造物，一贯喜欢吸收黑暗痛苦扭曲的灵魂壮大自己，但也没有变态到……好吧，我在玛迦的这几个月过得很开心，这是一座美丽风流的城市，这里的人都很真诚可爱，我甚至有点喜欢这座城市……如果和我一起享乐的漂亮女孩、英俊男孩突然变成冰冷的残破的尸体，我会流下眼泪，然后找到杀死他们的人，让这些屠夫付出代价……” 说到后面，罗米拉的声音已接近自言自语。 “……你这次立了大功。” 萧云忧心忡忡地说着，将可以证明大公妃决定出卖雅里斯甚至撺掇埃德蒙屠城的信纸放回信封，朝会客厅走去。 “你要去哪里？” 罗米拉紧追其后。 萧云：“和米凯尔、玛丽娜他们商量一下。” “你要组织军队守城吗？” 罗米拉不死心地追问。 萧云不言语，一路超前。 …… …… “吕西安公子。” “主人。” 收到传唤的玛丽娜等人一脸紧张地走进会客厅：“发生什么事情？” “这里有封信，你们看一下。” 萧云指了指桌上的亲笔信。 玛丽娜伸手，取过信件，快速看完后一脸沉重地递给身旁的蒙格。 蒙格诧异地接过信件，只看一眼就气得浑身发抖：“这个毒妇！” “发生什么事？信上写了什么？” “你自己看。” 蒙格把信件递给兰斯。 兰斯看过以后，发出惊呼：“——这、这、这种人……太恶毒了！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不敢相信那么温柔的雅里斯殿下居然会一位如此残酷无情的母亲！” “大公妃殿下向来不喜欢殿下，她甚至没给他喝过一口奶。” 玛丽娜愤怒地说道：“如果不是殿下不许，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会给她几个耳光！” “哥哥在这个世上本就没什么亲人，难免珍惜为数不多的有血缘关系的人，哪怕她行为恶劣、完全不值得被温柔对待。” 萧云无奈地说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米凯尔眼神热忱地看着萧云。 萧云问玛丽娜：“雅里斯现在怎么样？” “莫斯医生说高烧已经消退，现在正在凯利尔他们的看护下睡觉。希望他醒来时不必再为这些事情烦恼心累……” 玛丽娜重重叹了口气。 “是啊，哥哥真的太累了。” 萧云想了一下，吩咐米凯尔和玛丽娜：“我要暂时离开一下，你们守在哥哥身边。如果他醒了问起我在哪里，就说我骑马去玛尔塔城拜访阿尔弗里德老公爵，天黑前就能回来。” 玛尔塔城与玛迦城相距不远，是阿尔弗里德公爵的领地。 “明白。” 米凯尔点点头。 玛丽娜问道：“公子实际准备去哪里？” “去安娜大公妃那边把话说清楚！” 萧云起身，吩咐兰斯等人：“你们跟我一起！” “遵命！” …… …… 安娜大公妃在玛迦城的莉莉娅湖边有一栋优雅精美的小离宫，虽然一年通常只住两个月。 身为前任神圣大公的妻子以及现任大公、大祭司的生母，她的显赫可想而知，每次离开住处——哪怕是去步行一小时的近处，也需要一辆巨大的马车以及数百名随从和骑兵，以彰显她的贵妇风范。 她对外标榜生活俭朴，只穿代表孀居的白色、黑色、灰色衣服，只吃干净清洁的素食，却很少有人知道她的每件衣服都造价不菲，并且只穿一次就扔掉，摆在她面前的蔬菜必须每片菜叶都精挑细选，一盘菜的背后是至少一车的浪费。 种植要求苛刻的蔬菜、运输成本高昂的水果、来自遥远东方的香料……价格贵得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源源不断地送到她身边，作为用完就扔的消耗品装点比帝国皇太后更加奢靡无度的生活。 …… 下午的客厅里，大公妃如往常一样接过女官毕恭毕敬送上的加了多种昂贵香料的饮料，看了眼被厚窗帘封得严严实实、以防外来的自然光破坏人造光精心营造的奢华素雅氛围的窗户，感慨道：“那个孩子最近越来越不听话了。” “殿下打算怎么处理？” “很简单，直接弄死吕西安这个贱种！” 大公妃残酷地说道。 “可是……殿下，我不认为雅里斯殿下有能力让女人生下孩子……” “神圣家族历史上曾不止一次出现濒临断流的情况，但在神塔的引导下，一切最终都得到了完美解决。” 大公妃脸色阴沉：“总之，只要神还眷顾着这个家族，绝后就绝对不可能发生。但如果任吕西安这个贱种胡来，我将失去很多很多……” “您担心雅里斯殿下临终前任命吕西安成为家主？” “这哪是需要担心的事！只要他死的时候贱种还活着，这件事就一定会发生！” 大公妃的脸色越发阴沉冷酷：“更让我生气的是，那个孩子为了讨好贱种，竟然阴谋把贱种送上皇帝的宝座！他就那么缺爱吗！连贱人的贱种也要讨好！” “……” 女官没有接话。 倒不是她对神圣家族的家事有其他看法，而是—— “大公妃殿下，小爱神宫那边……” “怎么？” 大公妃抬头，厉声质问：“那个孩子终于决定接受我的要求，和我一起去王都向陛下认罪？” “嗯……事情是……” 女官吞吞吐吐。 “到底怎么回事！” “吕西安公子带着几个下属来到离宫，要见大公妃殿下。” “他来做什么！” 大公妃皱眉，不假思索地说道：“不见！” “可是他们带了很多人，都是穿铠甲的骑士。” “什么？” 大公妃面色大变：“吕西安这个贱种带领骑士团闯入我的住处？！这是亵渎！不可原谅！立刻通知附近的皇家骑士团！把他们全部赶出去！” “……” 女官脸上再次滚过迟疑神色。 接着，清脆如鸟鸣的声音响起—— “大公妃殿下，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亵渎’？什么是真正的‘不可原谅’吗？” 随着这句话，一名穿华美礼服、相貌俊美如童话故事里的王子的深褐色头发的年轻人——正是这一代神圣大公同父异母的弟弟吕西安——走进禁止自然光的奢华会客厅，他身后还跟着三个体格魁梧、给人感觉粗俗强壮的猛汉。 “无礼！” 大公妃面色大变，厉声斥责：“吕西安，你好大的胆子！没有我的允许就踏入我的客厅！还带了一群肮脏恶心的男人！雅里斯知道你这么嚣张这么不要脸吗！” “昨天下午，你走以后，雅里斯就因为刺激过度晕倒，直到今天中午才勉强退烧，目前还没有醒来。” 萧云无视大公妃的傲慢和抗拒，径直走到她面前，坐在她对面：“带人闯入你的客厅确实不符合礼节，但是我拒绝道歉！” “你说什么！” 大公妃眉头紧缩。 萧云的强势态度让她隐隐感到不妙。 “你凭什么拒绝向我道歉！” “在我正式回答你的问题以前，麻烦你先解释一下这封信。” 萧云拿出密信，放在茶几上。 “这东西哪来的？和我有关系吗？” 大公妃装傻，眉眼冷酷地反问萧云。 “所以你这封信其实是某人模仿你的笔迹写的，信上的火漆是某人偷用你的戒指盖上的，送信的魔道士是某人借你的名义派出去的？” 萧云的目光落向大公妃的左手。 大公妃心虚，右手不自然地掩住戴了家徽戒指的左手：“你也是神圣家族的血脉，戴着同款家徽戒指。” “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那我们换个方式。” 萧云淡淡地说道，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关于这个神秘的某人，你有确切的怀疑对象吗？” “你……” 大公妃眯起眼睛。 “如果你拒绝给出合理解释，我将和你详谈上一代神圣大公也是我的父亲伊莱克斯殿下、我的母亲艾莉丝夫人以及我不幸在冬天落水溺死的外公、被魔道士杀死在卧室的表妹！” “——原来你今天是来找我报仇的！” 大公妃冷笑着看着萧云：“雅里斯真是把你宠坏了，以为只要带几个骑士登门就能将我治罪！别说你没有任何证据，就算你有全套的人证物证又能把我怎么样！谁敢审判我！” “我。” 萧云平静地说道：“不是所有的审判都必须公开举行。光是最近十年，罪塔内就发生了至少二十起的秘密审判和秘密处刑。” “……” 大公妃的脸色瞬间惨白，但是很快，她又抖擞精神。 “不错，我昨天确实派人送信给皇帝陛下，建议他尽快武力处理你们兄弟的事情。但我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我讨厌雅里斯和你，而是因为我不希望国家陷入内战的泥沼！如果雅里斯不听从母亲劝告、坚持和你一起走上叛逆的道路，那他就不再是我的儿子，我也不再是他的母亲，依附你们的所有人都将成为帝国的敌人！对待敌人，屠城是必要手段！” “你说的很有道理，也很合理。” 萧云淡漠地看着大公妃：“只是漏掉了一件小事。” “什么小事？” “你现在还在玛迦城内。” “……？” 大公妃困惑地看着萧云。 萧云笑了笑，说：“一旦玛迦城所有人成了必须被屠灭的敌人，提议屠城的你也将在那一瞬间成为玛迦城永远的敌人。平民无法战胜皇帝的军队，但在被军队杀死以前，他们会先杀了提议屠城的你！” “你或许可以在骑士团的保护下安全逃出玛迦城，甚至在战争发生前就离开玛迦城，但只要这座城还有一个人活着，哪怕这个幸存者是襁褓里的小孩或是即将断气的老人，他也会在满城亡魂的引导下找你复仇！” “可笑的威胁！” 大公妃冷冷说道：“双生神不会允许祂的信徒做这种事，雅里斯也不会答应。” “真的吗？你真的这么想吗？” 萧云平静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大公妃：“父亲伊莱克斯大公的死亡真相，哥哥为你隐瞒十一年，直到昨天才旧事重提。你或许会以为他是受刺激过度一时失言，但我更愿意相信他是故意的。他知道我在外面，他故意用这个办法让我知道真相，让我自己决定是否杀你为我的亲人们报仇！” “你、你、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 萧云笑了笑，反问大公妃：“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建立在你是雅里斯的生母、雅里斯不想失去唯一的母亲的基础上。所以——只要雅里斯彻底想通、不再试图得到你的爱，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你、你……” 大公妃的声音在发抖，她必须竭尽全力才能维持“贵妇中的贵妇”应有的威严和冷静：“你什么意思！你怎么可以对我说这种话！” “这个问题……” 萧云直视大公妃因为过度震惊而苍白的脸庞，慢悠悠地说道：“雅里斯很重感情，知道你杀死父亲的那一刻，他想的多半是他已经没有父亲，不能再没有母亲，于是命令魔道士销毁相关物证、包庇你的罪行。同样道理——即便他没有暗示我可以杀你为我的亲人们报仇，知道我杀了你以后，他也只会短暂震惊，然后怀着他已经失去母亲不能再失去弟弟的心态，为我掩饰一切。” “你这个贱民生下的贱种！” 大公妃尖锐地说道，眼神充满仇恨和愤怒。 “如果我的母亲是贱民，我是贱种，被贱民和贱种分别抢走丈夫和儿子的你就算什么？贱民、贱种都不如的东西？” 萧云懒得和这个傲慢冷酷的女人浪费口舌。 他看了眼周围，吩咐道：“从现在开始，这里所有人进出都需要得到我的允许！” “凭什么！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大公妃愤怒咒骂。 萧云不予理会，当着她的面走到她的书桌前，取出准备好的草稿，模仿大公妃的字迹用她的专用信纸快速誊抄一遍，装进同样是大公妃专用的浅灰信封。 最后，他从漆盒里挑了一枚干花，用家徽戒指压在火漆上。 “罗米拉——把这份信送去王都交给埃德蒙。” “我的拿手好戏~” 罗米拉坏笑着接过萧云的信件，还冲大公妃做了个淫邪下流的手势。 本就被萧云的无礼行为气得心跳加快的大公妃险些现场晕死过去。 但她毕竟是贵妇中的贵妇，很快又恢复冷静：“你的信里写了什么？” “我以你的名义邀请埃德蒙来玛迦城，在你的会客厅里，我们表兄弟三人坐下来将过往种种恩怨、误会、矛盾全部摊开讲清楚。” “他一定会接受你的邀请，如果他是个宽宏大度的人的话。” 萧云无比嘲讽地补充道。 “……” “在此之前，我不会夺走你的生命。” “无耻！” 安娜大公妃咬牙切齿地咒骂着：“我宁可现在就死掉也不愿意变成你们兄弟的人质甚至同谋！” “你随时可以自杀，没人会拦你。” “……” 大公妃再次沉默。 “最后……有件事情，我希望你能明确地回答我。” 萧云突然放缓口气，看着大公妃，用近乎自言自语的喃喃口吻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雅里斯和你一起去王都见埃德蒙，从此被埃德蒙囚禁，关在高塔里，遭到比死亡更悲惨的命运，甚至……甚至后半生都活在地狱中，你会后悔吗？会为他流下眼泪吗？” 作者有话要说： 注：大公妃要杀男主不仅仅因为她讨厌男主，更因为她发现男主在哥哥心中的地位正在超过自己，她以后无法继续PUA哥哥了。而且男主现在已经知道是她杀了自己的母亲、表妹，成为家主以后一定会找她报仇。 （哥哥知道大公妃是什么人，但他实在太缺爱+对她还有所期待，因此常年来对大公妃都是放置态度。只要她不惹出大事，就养她一辈子。大公妃却把哥哥的好脾气、不计较当成自己能稳稳拿捏儿子。） 感谢读者“林鹿”、“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第105章 风暴篇：朝夕相处 “不论进入王都后等待他的是什么，都是他自作自受！就算真发生你所说的这些不幸，该为此感到后悔、留下眼泪的人也是你不是我！他是因为听了你的蛊惑、和你一起投身愚蠢的叛逆才不得不遭受地狱的痛苦！” “——主人，我申请现在就杀了这个毒妇！” 蒙格忍无可忍地说道。 萧云拦住蒙格，用泛红的眼睛盯着大公妃，平静地说道：“我明白了。” 随后，他在蒙格的陪同下离开。 大公妃试图追上去和他继续对峙，却被兰斯和理查德拦住去路：“遵照主人的命令，我们不能让您离开。” “——不！” 大公妃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吕西安，你不能这样对我！雅里斯不会允许你这么对我的！” …… …… 走出人造光线昏暗的会客厅，沐浴在自然光和煦温暖的照耀下，萧云不禁长舒一口气。 “我很庆幸，哥哥永远不会知道我和大公妃之间发生了如此不愉快的一段对话……虽然他早已接受母亲不爱自己的事实，但如果听到亲生母亲对自己竟没有一丝怜悯……” 他取出冰冷的金色宝石，苦笑着说道：“和大公妃对峙时，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希望宝石出现发光、变烫的反应。这样我就可以对哥哥说，大公妃并非天生恨你，她是被‘恶魔孢子’长期寄生成了行尸走肉才变得这么恶毒残忍，结果……” “不是每个母亲都能被称为母亲，虽然我也没有想到世上会有这样的恶魔母亲。” 蒙格低声说道：“我的母亲是个不识字的乡下女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家乡。但是她很温柔很善良，她将她所有的爱平等地给了她的孩子们……我一直以为世上的母亲都是如此……没想到……” “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何况哥哥天生聪明又性格敏感……” “主人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蒙格好奇询问。 “不知道……” 萧云抬头，看了眼乌云层叠的远处：“我喜欢这座城市，不希望美丽的玛迦沦为血腥的战场，但席卷全国乃至整个西大陆的战争风暴即将到来，我们别无选择。” …… …… “吕西安大人——” 萧云刚刚下马，侍从首领凯利尔就走了过来。 “什么事情？哥哥醒了？还是——” “殿下一切都好，刚刚醒来。” “那就好。” 萧云脱下繁重的外套，跟随侍从走进特意拉上窗帘、保持光线昏暗的卧室。 空气里飘荡着雅里斯最喜欢的温馨淡雅的甜香。 但即便如此，想到房间主人如今的处境，人们难免心情沉重。 尤其是朝夕照顾他的侍从们。 雅里斯本人却似乎对此没有太多的想法。 他已经醒来，坐在床上，身后是多个柔软靠垫，眼神带着刚睡醒的朦胧：“弟弟，你终于回来了。” “很抱歉，在你睡着的时候暂时离开——” “你不管离开我多少次我都不会生气，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回到我身边。” 雅里斯微笑着，示意萧云坐到自己身旁。 以凯利尔为首的侍从们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更加明确清晰地感觉到他们兄弟间存在着一种独特的共鸣和心理感应。 并且，这种共鸣和心灵感应是大部分双胞胎之间都不具备的。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奇特的感觉……仿佛他们的灵魂原本是一体，因为某些原因被强行分开、装进了不同的身体……） 凯利尔暗暗想着。 萧云此时已经来到雅里斯身旁，看着他因病痛而越发纤瘦的手腕，疼惜地流下眼泪：“为什么命运对你如此不公平……” “别怪命运，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以健康为代价，换你回到我身边……” 雅里斯轻柔地说着，伸手，抚摸萧云的脸颊：“和母亲谈得怎么样？” “你——” “他们都很听你的话，没有对我透露半个字，但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好吧。” 萧云把罗米拉截获的密信交给雅里斯：“你看一下这个。” “嗯。” 雅里斯接过信件，迅速看完，细眉一动不动，只是嘴角多了几分讥讽。 “……我知道特权容易让人变得面目全非，但我一直以为母亲最多也就忘了自己和伺候她的那些人一样都是人类，没想到她竟然傲慢到把玛迦全城数十万平民当成牌桌上的数字和筹码！” “我两次和她见面都随身带着三眼族的第三只眼睛，想证明她是被‘恶魔孢子’之类的东西寄生以后才变得面目可憎，没想到……” 萧云担心自己再说下去会忍不住爆粗。 “没关系，我一直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雅里斯平静地说道：“这些年来，我一再远离她，以免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她那样的人。” “虽然密信被成功拦截，她本人也被我的人软禁在小离宫，但是毫无疑问，玛迦正变得越来越不安全，我们必须尽快离开玛迦，前往高拉或是其他安全的地方。” 萧云抓住雅里斯的手，诚恳地劝解道。 “离开玛迦城吗？” 雅里斯侧头，。 侍从会意，拉开窗帘。 朦胧美好的莉莉娅湖顿时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两人面前，星星点点的渔火和岸边的灯火、天上的星辰交相辉映，共同照亮波光粼粼的深蓝湖面。 “多么美丽的风景……” “哥哥？” “对我而言，莉莉娅湖的美是无可取代的，不仅仅因为它本身就很美，更因为生活在这座城市的数十万平民。” “哥哥……” “有你和骑士团保护，我随时可以离开，城里的平民们怎么办？以埃德蒙的暴虐性格，进入玛迦城后找不到我们一定会……我们必须先把平民们都安置妥当！在母亲眼中，他们是一群不起眼的蝼蚁，死多少都不可惜，但在我眼里，他们是比生身母亲更重要的精神母亲！” “我理解你的想法……” 萧云犹豫了一下，如实相告：“我见过大公妃以后，以她的名义写了一封信，邀请埃德蒙来玛迦，我们三个坐在一张桌子旁把话说清楚。” “他不会来，就算来，他背后的祂也不允许他和我们谈出结果。” “我知道。” 萧云的声音没有片刻停顿：“以大公妃的名义邀请埃德蒙来玛迦城和谈是我的缓兵之计，我接下来会让市政厅以接待皇帝的名义清空市区，疏散平民，至少得把孕妇和孩子们全部送走，他们是国家的未来……” “你果然和我想得一样！” 雅里斯的眼睛再次异常明亮，他兴奋地看着萧云：“你总是如此的不可思议，总是能把光明和勇气带给我，让我的心走出沉闷，重新振作起来！” “你选择和我分享所有的命运，我也很乐意将自己的生命献给你，不论未来会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坚定地走下去！哪怕道路的尽头是地狱，那也是我心甘情愿的选择。” “我也是如此想的。” 雅里斯微笑着说。 “那我们开始行动吧！” “好，现在就开始行动！” …… …… 天亮时分，整夜没有合眼的两人终于定好玛迦城平民疏散撤退计划的草案。 计划的第一步是和玛尔塔城的阿尔弗里德公爵取得联系。 雅里斯神色沉重：“阿尔弗里德老公爵是我们兄弟最坚定的支持者，我现在却要写信说服他，让他接收来自玛迦的孩童、孕妇后，不管玛迦城传出什么可怕消息都不能派骑士团援助，以此证明中立态度，确保皇帝的军队不会追进玛尔塔城抓捕藏在城里的玛迦人……” “我只恨我们还不够强，无法保护所有人。” 萧云懊恼地说道。 他现在越来越理解火力不足恐惧症这个词的含金量了。 “我并不认为我们很弱小。” 雅里斯温柔地看着萧云：“面对祂这样恐怖的敌人，不论拥有多少军队、多么强大的武器，都没有必胜把握，但是我们手中有我们的敌人永远没有的最重要的优势——民众。只要民众相信我们，民众支持我们，我们就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如野草一样源源不断的力量。”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萧云脱口而出。 “这个比喻简直太精准了。” 雅里斯钦佩地点了点头：“要扑灭民众的野火，必须给每个人都种下类似‘恶魔孢子’的东西，把所有人都变成祂的行尸走肉，但这是神也做不到的事情。当然，祂也可以选择把所有人都杀死，如果祂不怕和高维空间的众神正面对上的话。” “祂没有成神，不敢和众神对上。” “所以祂和埃德蒙只能用‘恶魔孢子’逐步控制帝国的贵族高层……即便如此，也已经有不少人发现了不对劲。” 雅里斯抬头，认真地看着弟弟：“国家是土地，更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只要我们始终和民众站在一起，我们就一定会胜利！” “是的，我们一定会胜利。” “而你是我们的叛逆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雅里斯笑着说道：“我们的队伍需要旗帜和指挥，这个职位目前只有你有能力担当。” “哥哥——” “吕西安大人！” 兰斯的声音突然响起，紧接着，身上散发血腥气的男人不顾侍从阻拦，闯入空气中飘荡着香气的雅致卧室，顿时愣住。 “——对、对不起！请原谅我的无礼。” “对不起！殿下，我们没能拦住他！” 凯利尔等人紧随其后进入房间，向靠在一起彻夜商谈玛迦平民撤离计划细节的两人请罪。 “没关系。” 雅里斯坐直身体，微笑着看向神色尴尬的兰斯。 “是不方便让我知道的事情吗？你们去隔壁慢慢聊吧。” “兰斯，有什么事情直接在这里说，哥哥和我之间没有任何秘密。” 萧云自然地接过话题。 “那……” 兰斯抓了抓头皮：“昨天晚上，一队骑士试图进入小离宫带走大公妃。这些人虽然提前摘掉了铠甲上的纹章标志，但从他们的作战手法和败逃方向可以确定他们是赖在玛迦城郊的皇帝骑士团成员。” “败逃？” “嗯，他们被我们击败了。” 兰斯无比骄傲地说道：“几乎没有实战经验的皇帝骑士们，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不要轻敌，我们的敌人不仅拥有军队，还擅长包括‘恶魔孢子’在内的多种黑魔道手段。” 萧云叮嘱兰斯。 兰斯：“放心吧！理查德和我绝对不会轻敌的！” “小离宫那边——” 雅里斯顿了一下，略带生疏地问道：“大公妃还活着吗？” “大公妃殿下安然无恙，不过……” “不过什么？” 兰斯看了萧云一眼，不好意思地说道：“皇帝骑士团晚上进攻小离宫的时候，大公妃殿下命女官打开窗户向我们投掷物品，试图和皇帝骑士团的人里应外合。皇帝骑士团被打退后，她又在会客厅里冲着我们大吼大叫，说等她见到雅里斯殿下，一定让我们付出代价。我气不过，打了她两个耳光，她才终于安静下来。” “确实是她会做的事。” 雅里斯漫不经心地评价道，口吻冷淡得仿佛大公妃对他而言是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兰斯见状，也不由地松了口气，洋洋洒洒地说下去：“理查德和我排了轮岗，他负责上午，我负责——” 砰！ 卧室阴影处突然飞出一团东西，带着撕裂空气的尖锐声砸在地上，打断了兰斯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林鹿”、“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下一章就要和反派正式对上了~大公妃还想倚老卖老对哥哥摆出家长架子，结果自然是[坏笑][坏笑] 第106章 风暴篇：魔界的影子 撕裂魔道结界直接落在卧室地毯上的是一个人头。 确切地说，是一个巨大的人头和一根连在人头上的干瘪缩水成麻绳的长条人皮。 “——啊！” 人头的突然到来让侍从们不由自主地发出尖叫，当然，训练有素的他们下一秒就捂住了嘴。 兰斯也本能地准备拔剑防御。 “这是什么东西！” “等一下！这家伙是我们认识的人！” 萧云及时出声，让众人冷静。 “认识的人？” 雅里斯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落地后像皮球一样弹了两次又滚了好几圈才在毯子上停稳的拖着人皮的人头。 “看起来……确实……好像是……” 人头这时也睁开了眼睛，看清周围后兴奋大叫喊：“太棒了！我还活着！我成功逃出来了！” 随后，人头向萧云等人打招呼：“吕西安公子！公主殿下！看到你们，我很高兴！我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高兴！好吧，我承认我现在的样子确实有点怪……” “你现在的样子岂止是有点怪……” （活脱脱的飞头蛮或者说人头气球……） 萧云腹诽，对震惊的众人解释道：“大家别担心，这家伙是‘暗夜导师’的使魔罗米拉，虽然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奇怪……” “……” 众人闻言，无不用难以形容的眼神打量这个只剩下脑袋的人头气球。 罗米拉被这些人看得浑身不舒服，脑袋拖着干瘪成麻绳的身体在毯子上摇摇晃晃，大喊道：“你们能别光看！公子！麻烦给我安排两个男人！我吸了男人的精气就能恢复原形！” “……抱歉，做不到。” 萧云断然拒绝。 “就不能可怜我一次吗？我是为了帮你送信才变成现在的鬼样子……” 罗米拉委屈巴巴地看着萧云。 萧云不理他。 兰斯有些看不下去，弯腰要提起这个人头气球—— “兰斯，把他提在手中一段时间，他的身体就能恢复。” 雅里斯突然说话。 闻言，兰斯还没有表态，罗米拉眼中已经闪过愤怒的火焰：“公主殿下，你****我***早晚要***” “再骂脏话，我把你摔地上！” 兰斯威胁罗米拉。 罗米拉顿时停了咒骂，缩水成麻绳的干瘪身体老老实实地缠上兰斯的胳膊，像泡在水里的牛筋那样迅速膨胀肿起变成一条白蛇，脑袋趁机蹭弄兰斯的脖子：“啊，真舒服，真是太舒服了……让我再吸一点、再——” 啪！ 人头蛇形态的魅魔被兰斯扔在地上。 “喂！” 罗米拉怨气十足地喊了一声，抬头对上众人冷冽的目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嘀咕道：“好吧，就这样吧……麻烦给我弄些酒过来……要烈酒，越烈越好……” “给他一点酒。” 萧云下令。 “是。” 兰斯解开牛皮囊，将烈酒倒入晶莹剔透的水晶盘。 罗米拉立刻冲向水晶盘，埋头喝酒。 酒水进入身体，滑溜溜的蛇身长出四肢，脑袋也从让人感觉不适的肿大气球变成了符合身体比例的尺寸。 “啊……总算是完全活过来了……” 罗米拉抬头，长吁一口气，眼睛水汪汪地看着萧云：“虽然这次差点死掉，但想到我是为了公子才受了这么多苦，并且我还成功带回了重要的情报……顿时觉得这次的不幸或许是命运对我的考验……” “如果你能放弃你的魅魔做派，我对你的好感会更多一点。” 萧云无奈地说道。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你对我有好感？！你对我——” “罗米拉，我非常感谢你的付出，但我现在更希望你立刻把你在王都的遭遇和你带回来的情报告诉我们。” 萧云有些冷淡地说道。 他不想和魅魔纠缠不清，虽然罗米拉似乎对他动了真感情。 罗米拉转了下眼珠，撇嘴道：“看在你诚心诚意的份上，本大爷就满足你的好奇心，不过这事可别让老东西知道，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加在我身体里的乱七八糟禁制清理干净。” “我明白你的意思。” “总之呢……昨天半夜我带着你模仿大公妃笔迹和口吻写的信抵达光明王都，轻松突破结界潜入皇宫，本来打算顺着窗台溜进狗皇帝的起居室，把信放在他的桌上就离开……嗯，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没有任何难度，但是……” “发生意外了？” “是的，发生了超乎想象的可怕意外。” 罗米拉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凝结勇气。 “……将书信放好后，我感应到浓郁的欲望气息，我顺着气息的引导来到狗皇帝身旁，看到他正和一个黑发女人做运动。我一时好奇躲在角落里偷窥，却发现狗皇帝投影在墙上的影子居然……居然……” “影子有问题？” “狗皇帝在墙上的影子虽然有人的身体，脑袋却变成了一个长得既像蛇又像蜥蜴的怪物，和他做运动的女人的脑袋的影子是有长长的喙的水鸟，侍从们则是清一色的山羊……并且，所有人的影子都是灰色的而不是黑色，给人的感觉像雾气一样稀薄……” “这——” 萧云皱紧眉头：“哥哥，你听说过类似的情况吗？” “没有。” 雅里斯苦恼地说道。 “除了影子变异，还有什么其他不正常的地方吗？” “有！” 罗米拉不假思索地说道：“狗皇帝的下面已经不是正常的生物形态，不仅像章鱼一样分裂成八瓣，八瓣之间还存在大量的半透明细丝一样的黏稠……中间是一根顶部密密麻麻长满鱼卵大小的眼珠子的怪东西……” “……好恶心！” 兰斯忍不住说道。 罗米拉：“你说得没错，那一幕确实很恶心，连我这个魅魔都觉得恶心。那个女人却很喜欢，像彻底坏掉了一样搂着狗皇帝，露出陶醉和痴迷的表情，并且……女人的身体也在变异，我能清晰地看到她的皮肤表面不断有细小的好像触须又好像菌丝的东西冒出来又沉下去……我怀疑她皮下的血肉也正在被其他东西逐步取代……” “之后你就被发现了？” “倒也没有。” 罗米拉厚着脸皮说道：“发现狗皇帝和他身边的人都不正常后，我转身离开。奇怪的是，光明皇宫的夜晚居然异常的空旷安静——作为西大陆最宏伟最广阔的宫殿建筑群，哪怕夜晚也不该如此冷清，而且这里所有的建筑都亮着灯，我却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也听不到声音，仿佛掉进了鬼魂居住的死亡之城。” “我开始害怕，我想立刻远离这个诡异的地方。但不知为何，我在空旷到不正常的宫殿里走了很久依然没有找到出口，身体甚至回到了起点！” “被结界封住了？” “是的，我被结界封住了！能够毫不费劲地穿越大多数结界的本大爷居然被结界封住了！” 罗米拉痛苦大喊：“意识到这点后，我吓得浑身发抖，这时，我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非常恐怖的声音。祂对我说，祂会打开一条缝放我出去，但我逃生成功后必须给你们带句话——” “什么话？” 萧云和雅里斯异口同声的问道。 “祂说——” 罗米拉深吸一口气，发出狂风般的声音：“我在王都等你们！” “——所以凭你的能力无法逃出结界，祂故意放你走，让你把你看到的光明皇宫的现状和祂的口信带给我们？” “是的……” 罗米拉沮丧地低下头：“我不想说丧气话，可祂确实强到超出我的想象，我的主人在祂面前弱得像个初级学徒！我甚至不敢仔细回想祂对我说话的那一瞬，怕我的脑子会因为想起那一瞬的恐怖冲击直接炸开……” “连祂打开的那条缝也让我后怕！钻进去以后，我竟然来到了一个黑暗虚无的地方……那个地方没有时间和空间，也没有里面和外面……完完全全的静止……幸运的是，我穿过了那个可怕的地方，像个人头气球一样掉在公主殿下的卧室里……” “等一下！” 萧云打断罗米拉的话：“你穿过缝隙后直接掉进了哥哥的卧室？” “是的……这点不正常吗？” 脑子不太好的罗米拉困惑地看着萧云。 萧云深吸一口气：“当然不正常！祂在向我们示威，祂暗示我们——祂随时可以出现在我们的卧室！” “我不这样认为。” 雅里斯说道：“如果结界和外界的连接点真如罗米拉所言是一片没有时间和空间、没有里面和外面的虚无之地，即便祂拥有安全通行虚无之地的强大力量，依然稍有不慎就会被时空乱流影响，去往错误的地点或是错误的时间……甚至可能同时迷失时间和空间，永远留在那个世界，变成漂泊在虚无中的永恒尸体……” “那我岂不是很幸运？” 罗米拉惊呼：“不仅到达了正确的地点，也是在正确的时间！” “罗米拉，带你平安归来的不是幸运，是命运。” 雅里斯抬头，看向萧云。 “不管是幸运还是命运，我已经安全回来了！” 罗米拉沉浸在平安归来的喜悦中，完全没听懂雅里斯的话。 雅里斯也无意详细解释，将话题转回被神秘结界笼罩的光明皇宫：“祂除了让你给我们带话，有解释祂为什么设置这么奇怪诡异的结界吗？” “祂没说，祂只是让我带话给你们，让你们尽快来王都见祂，不然的话——” “不然怎样？” “王都的所有人都可能变成埃德蒙手下的蜥蜴怪的食粮。” “什么！” 萧云震怒：“埃德蒙这家伙已经彻底沦为傀儡了吗！” “或许吧……” 雅里斯忧心忡忡。 罗米拉补充道：“祂说蜥蜴怪的进食会从下城区开始，首先是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然后轮到小偷、妓女、赌鬼，接着是勤劳的小商小贩、踏实生活的平民……学术街区的学者们对蜥蜴怪而言是美味，所以暂时不用担心被吃，但会被关起来，作为圈养家畜……” “别说了！” 萧云打断罗米拉的叙述：“祂还有没有人性！” “祂又不是人，为什么要有人性？” “暗夜导师”的声音突然响起，接着，枯槁陈腐的老人从黑暗中走出。 他走到萧云和雅里斯面前，冷冷地看了眼私自接受萧云命令进入光明皇宫的魅魔，缓缓道：“祂统治下的真人类帝国存在着一种名为《城市清洁管理规章》的制度。每逢深夜，外号‘龙牙兵’的皇帝亲卫就会出现在城市街头，逮捕无家可归者，送去收容站，直到死亡或是被亲友赎回。” “这听起来不是挺正常的吗？” 兰斯提出异议。 “暗夜导师”露出狞笑：“这个规章最狡猾的地方就在于它看起来很合理。实际上，被抓去收容站的人只有二十天的生命，二十天内不被亲友赎回，这些人就会沦为名为苦役的血祭。” “此外，真人类帝国的法律异常严苛，在西大陆只需坐牢的罪行在真人类帝国境内往往会被判处死刑或是各种肉刑，达成变相的血祭。” “……好吧！收回前言。” 兰斯闷闷不乐地说道。 “——你为什么突然来这里？” 萧云将话题带回正轨。 “我感应到我的仆人试图脱离我的控制，过来给他加一条锁链。” “暗夜导师”漫不经心地说着，突然伸手掐住罗米拉的脖子，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烧红的符文项链。 “你是我的奴仆，不要妄想摆脱我的控制！” “……主、主、主人！” 罗米拉跪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鸣。 萧云有些看不下去，想替罗米拉说话。 雅里斯率先开口：“不要惩罚他，是我派人把他身上的枷锁取下来的。” “公主殿下为什么这么做？” “我需要他为我们兄弟做些不方便被你知道的事情。这次也是多亏了他，我们才能提前知道光明皇宫已经沦为魔窟。” “好吧……” “暗夜导师”阴森一笑，松开哀叫的罗米拉。 得到自由的罗米拉不敢作声，被头发盖住的眼睛偷偷看了眼雅里斯，带着迷茫与困惑。 …… …… “母亲——” 雅里斯走进小离宫的会客厅，无奈地告诉背对自己的黑衣贵妇：“这几日让您受了惊吓，我很抱歉。”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让他们撤退！” 安娜大公妃转过身，厉声质问。 雅里斯叹了口气，柔声细气地说道：“他们是吕西安的下属，不是我的下属，我无权命令他们。” “吕西安是你弟弟！” 安娜大公妃发出愤怒的高音。 “是的，他是我的弟弟。” 雅里斯仿佛没听懂大公妃的话般喃喃说道，苍白的嘴唇上浮起淡淡的讽刺笑容。 “——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 大公妃怒气冲冲地说道：“还是说你不认为他有错！” “母亲——”蹊O灸斯陸山期伞O “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我想对你说一些我认为正确但可能让你感觉极度不适的话。” 雅里斯直视着大公妃的愤怒，美丽的脸庞苍白而平静。 “作为你的儿子，不管你对我做过什么，我不想杀害你或是羞辱你，但我同样也无权要求吕西安放下对你的仇恨。幸运的是，吕西安是个非常理智、有判断力的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对是错——如果你继续吵吵闹闹，或许可能遭受绳索的羞辱。” “——你！你好！” 没想到雅里斯会对自己说这种话的大公妃倒吸一口凉气，看他的眼神充满愤怒和怨恨。 “对不起。” 雅里斯温和地说着，示意魔道士在大公妃的会客厅架设水晶镜用于魔道通话。 “——这又是做什么！” 大公妃气愤地问道。 “今天早晨，王都送来回复，陛下已经收到邀请他进入玛迦城的信件。正式作出决定前，他想用魔道通话的方式和我们兄弟谈谈。” “和他交谈是你们的事，为什么在我的会客厅架设水晶镜！” “送去王都的信上说，我们兄弟将在母亲的见证下在母亲的会客厅内完成和陛下的对谈。为表明诚意，我们三人的魔道通话自然也要借用母亲的会客厅。” 雅里斯的声音很温柔，如月光下随微风摇晃的湖水。 大公妃闻言，却再次愤怒地转过了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林鹿”、“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突然发现魅魔童鞋正朝着搞笑役的方向狂奔~ 第107章 风暴篇：魔域的邀请 “啊……晚上好……” 水晶镜完全亮起，萧云看到镜子那边的埃德蒙坐在一张华贵的椅子上，身上穿着老气的深紫色长袍，失去光泽的金发上压着厚重的皇冠，干瘦的脖子上还挂着沉重的皇家绶带，不禁让人担心他的脖子会被黄金压断。 埃德蒙的身旁和身后围满了穿黑色斗篷疑似魔道士的身影，搭配灯火昏暗的烛台，本就外形瘦弱阴沉的他显得更加黑暗可疑了。 （好像统治亡灵国度的巫妖王……） 萧云腹诽。 雅里斯则在短暂地打量后，率先露出礼貌的微笑：“陛下，好久不见，您看起来——” “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对吗？” 埃德蒙昂头，骄傲地宣布：“现在的我成功拥有了以前的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力量和威严。” “我确实能从你身上感受到名为压迫和恐惧的独特威严。” 雅里斯讥讽地看着埃德蒙。 对此，埃德蒙一点都不生气。 他眯着眼睛打量两兄弟，嘲讽道：“雅里斯，你的状况越来越糟糕，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变成童话故事里连外面的空气和阳光都无法忍受的娇嫩花朵，躲在宫殿的最深处，房间里所有的窗户都用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连照明的灯光都必须调到只能勉强让照顾你的人看清楚周围……” “没关系，我会想办法治好他。” 萧云平静地说道。 “你会治好他？” 埃德蒙困惑地看着萧云，逐渐露出狡猾的笑容：“啊……想起来了，你曾在库库奇亚被誉为‘花街圣人’，那些迷信盲从的人认为你拥有治愈所有病痛的特殊能力……可惜，生命终有一死，神灵也不例外，除非成为永恒……” “你想得到永恒？” 萧云径直问道。 埃德蒙淡淡地笑了笑：“你似乎很生气，为什么生气？因为雅里斯随时可能死亡，还是因为——” “我不想在无意义的话题上浪费时间，我想你也是如此！” 萧云打断埃德蒙的话，态度强势地表示：“既然如此，让我们正式进入主题吧！哥哥和我要求直接对话！而不是隔着埃德蒙这一层人皮！” “——你说什么！” 旁听的安娜大公妃发出惊呼：“什么叫……” “我明白了……” 埃德蒙垂下眼睛，缓缓说道，瘦削的脸上浮现难以形容的极其不愉快的仿佛伪人的笑容：“你认为和你们对话的埃德蒙不是原本的埃德蒙？能拿出证据吗？” “你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据！” 萧云的声音很平静，却充满了力量，蓝色的眼睛像沉入太阳般熊烈燃烧：“自称龙帝的家伙，不管你想从我们的土地、我们的人民这里得到什么，哥哥和我的回答都是——休想！永远不可能！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也不管无论多长时间，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一定将把你赶出去！永远！彻底！赶出去！” “然而我确实是埃德蒙，原原本本的埃德蒙。” “埃德蒙”表情古怪地看着萧云：“吕西安，你为了让你们的反叛行为具备所谓的正义性，竟然伙同雅里斯编造如此荒唐可笑的谣言！仿佛只要宣称真正的我已经被名为‘龙帝’的魔道师取代、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只是个任‘龙帝’摆布的傀儡，你就可以从反叛的野心家摇身一变成为拯救国家的伟大英雄？” “如果你不是龙帝是真正的埃德蒙，请你回答我——为什么达拉维亚发生黑死病的时候，你对达拉维亚人的生死完全不闻不问？感应到神圣家族的血脉后会变成蜥蜴怪的皇家骑士是怎么回事？以及——光明皇宫真的已经沦为了魔域？” “魔域？” “埃德蒙”嘴角微微翘起，带着嘲笑的表情。 “亲爱的吕西安，如果你真如你的宣称那样是个不谋私利的正义英雄，敢不敢和雅里斯一起进入‘魔域’，亲眼看看现在的光明皇宫？我会为你们准备最热烈的欢迎仪式，竭尽全力把你们留下来，早日和你们美丽芬芳的身体、灵魂永远融为一体~” 房间一时陷入沉默。 萧云下意识地抓住雅里斯的手，用掌心的温暖驱赶龙帝带来的寒意。 坚定维护埃德蒙的安娜大公妃此刻也明显感觉到不对劲，苍白的脸颊像石像一样僵硬，傲慢的双手紧抓蕾丝扇，竭力保持仪态的同时将原本要说的挖苦话咽下。 “埃德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突然露出调皮而诡异的笑容：“对我来说，我的利益是最重要的，只要我能得到最终的好处，过程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 “我不明白……” 萧云说：“你分明知道被龙帝附身的代价，为什么还要——” “你得到神灵的馈赠，拥有了一些特殊的力量，因此狂妄自大，坚信只有自己看到的才是现实。然而，即便是站在人类永远够不到的高处俯瞰现世的神也同样会犯错，何况你只是个人！你凭什么认定你看到的就是真相，我所说的都是狡辩？” “我只相信我的眼睛和耳朵！” 萧云坚定地强调道。 雅里斯不说话，但是他的手紧紧抓住弟弟的手。 看到这一幕—— “好吧，既然你们一再宣称我被某个来自遥远东方的神秘‘龙帝’控制了身体和灵魂，正批量制造外形类似蜥蜴的恐怖怪物——” “埃德蒙”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如果你们不能在三天内乘坐我为你们准备的马车抵达光明皇宫，我将按照流浪汉、平民、贵族的顺序把王都所有人都喂给你们口中的所谓蜥蜴怪！包括尤利西斯！我一直都知道他暗中给你们传递消息！” 说完，水晶镜暗下。 通话结束。 萧云和雅里斯面面相觑。 良久—— “哥哥，你怎么看？” “我现在很矛盾……” 雅里斯苦涩地说道：“这是一场危险的邀请，甚至可能无法生还，但如果我们不去，此刻还在王都的那些人将注定沦为……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我们的支持者，坚定、执著地相信着我们……” “是的，我也是这样想的。” 萧云眼前再次浮现和雅里斯一起秘密参加下城区学生聚餐的那个夜晚。 （那些年轻的学生们……丝毫不为自己的穷苦潦倒而自卑，骄傲、大方地在简陋的住处款待最高贵最显赫的血脉……） （出身卑微的他们，明明在帝国现制度下终其一生都未必能成为中层行政官员，却在和我们交谈的时候骄傲地说出“我们的国家”，满腔热情地讨论着国家制度的种种缺陷和不公平、为如何正确改革争得面红耳赤……充满了激情与梦想、不畏流血牺牲……） （他们像崇拜神一样崇拜着主动以平等身份倾听他们的诉求、与他们坦率交流的我们……将他们对国家、对未来的期望都寄托在我们身上……我们又怎么可以在危险降临时将他们弃之不顾？） “——母亲，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雅里斯突然出声，询问神色呆滞的安娜大公妃。 闻言，大公妃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惨白，视线也有些退缩。 她痛苦地强调道：“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埃德蒙都是皇帝！包括蜥蜴怪在内，一切都是你们的臆想和造谣！为了让你们的反叛行为具备正当性！” “所以你依然不相信？” 雅里斯神情悲伤。 大公妃咬牙切齿地说道：“对！我不相信！我绝不相信你们兄弟编造的愚蠢可笑的谎言！” “好吧。” 雅里斯叹了口气。 大公妃看着他，眼中充满仇恨：“陛下已经释放了足够的善意。但凡你们心中还有一点点的廉耻或是在乎帝国的人民与和平，就应该无条件接受陛下的邀请，乘坐陛下为你们准备的马车前往王都，跪在他面前诚心忏悔，请他原谅你们！和平解决所有问题！” “哪怕解决问题的代价是我们的后半生在高塔内度过？” “你们既然决定反叛，就该有承担责任的觉悟！后半生在高塔中度过已经是你们能得到的最宽宏大度的处置了！” 大公妃骄傲地昂着头，脸色苍白冷漠。 见状，萧云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对雅里斯说：“哥哥，既然大公妃至今都坚定地相信埃德蒙，认为蜥蜴怪、龙帝附身都是我们的谎言，我们乘坐马车前往王都的时候应该把她带上，让她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验证她所坚持的真相。” “所以你决定和我一起去王都？” “是的。” 萧云说：“如你所言，包括尤利西斯在内，皇家学院的教授们、学术街区的学者和学生们、下城区的平民们全都坚定地相信着我们，我们不能不管他们的死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抓去喂蜥蜴怪！事实上，我刚才态度犹豫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和我一起去王都，我担心你脆弱的身体会在王都遭遇不可测的危险。” “没关系，我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雅里斯柔和地说着，转身，向大公妃礼貌地鞠了一躬：“一切都将如你所愿，母亲大人。” “……雅里斯！” 大公妃发出怒不可遏的尖叫：“听着！就算你因为你的愚蠢和傲慢失去生命，我也不会流下一滴眼泪！并且——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我的孩子！我不再是你的母亲！我将持续不断地诅咒你和吕西安，直到你们落入地狱的最底层！” “愿众神永远庇佑您的健康。” 雅里斯用充满讽刺的语调说道。 大公妃的眼睛再度喷火。 “你这个恶魔之子！” “也许吧。” 雅里斯静静地笑了笑，和萧云一起离开。 …… …… 不知不觉中，月亮已经消失，太阳却没有升起，冷风吹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带起微弱诡异的尖啸，仿佛绝望的人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哽咽哭泣。 这里是玛迦城通往光明王都的道路，宽阔的大道两旁种满四季常青的树木，本该给人以美丽繁荣的感觉，却因为深夜的死气沉沉和不确定性，飘荡着宛如魔界的不安和恐怖氛围。 在漆黑的长夜中，一辆巨大的黑色马车在数量众多的全身笼罩黑色的魔道士们的护卫下飞速前行。 魔道士们的脸庞被长兜帽的三角形阴影完全遮住，长长的斗篷垂到地上，全身唯一的亮色的是装饰在心口位置的尤拉皇朝的金色徽章——他们是听命于皇帝的魔道士，他们的双脚悬空地面。 马车也不例外。 在特殊法术的帮助下，马车的四个轮子连同拉车的马都已脱离地面，隐隐地漂浮在空气中，车门、窗户紧闭，外面还盖着一层厚厚的黑布，拒绝一切窥探。 …… “魔道公会这群蠢货居然能将原本只限于魔道士加速赶路的‘魔道空间’拓展应用在马车上，通过不断构建短距离的空间扭曲，将原本至少五天的路程缩短为一天的距离……” 舒适豪华得堪比小型会客厅的车厢内，“暗夜导师”兴致盎然地评价着，可惜没人接话茬。 被迫同行的安娜大公妃穿着严肃的黑色衣裙，绷紧白皙端正的脸庞，喷火的眼睛死死盯着坐在一起的兄弟两人。 萧云懒得理睬这个只会无理取闹、无能狂怒的女人。 担心雅里斯受不了马车颠簸的他为兄长披上温暖的毛毯：“如果感觉不舒服，可以靠在我身上。” “嗯。” 雅里斯微微点头，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双手握着萧云的手。 【虽然我们成功带走了“暗夜导师”和安娜大公妃这两个不安定因素，赖在郊区不走的皇家骑士团目前处于兰斯、蒙格的监视下，米凯尔、玛丽娜兄妹也会按照我们事前制定的《玛迦市民疏散计划》，在市政厅全体公务员的协助下，将十岁以下的孩童和孕妇分批送往邻近的玛尔塔城投靠阿尔弗里德老公爵，无法颠簸移动的老人和病人乘船前往莉莉娅湖中的小岛暂住……但是……】 【你还是感到不安？】 【是的，非常浓烈的不安……】 雅里斯咬了下嘴唇。 【玛迦城不是作为战略要塞建造的城市，包括城墙在内，它的每个角落都美丽有余坚固不足，一旦战争开启，根本……虽然我对此早有觉悟……】 【我们只能尽我们所能地降低伤亡。】 【是啊……】 雅里斯叹了口气。 【玛迦城是一座几乎不可能守住的城市。幸运的是，龙帝目前只控制住了帝国高层的部分贵族，军队里的大部分军官和士兵都还是正常人类。他们奉命攻入玛迦城后或许会展开针对平民的杀烧抢掠，但不会立刻做出屠城、焚城这么灭绝人性的事情……】 【你不该这么悲观。】 萧云安慰雅里斯。 【玛迦城确实是一座脆弱的城市，不论是军队还是工事都很弱。但只要我们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之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比最坏的情况更糟糕……事实上，所有现在还留在玛迦城的骑士——包括市民志愿者们，全都愿意为这座美丽的城市献出生命！】 【我不希望他们为玛迦城献出生命，我希望所有人都活着，好好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魔域大冒险 大公妃前一秒还在嘴硬，后一秒就被吓得半死 大公妃：救我！我是你妈啊！ 哥哥：对不起，妈妈，我已经不爱你了。 男主：哥，我们去那边，那边好像是出口。 大公妃：……救命！别抛下我！ 感谢读者“洛洛辞”、“林鹿”灌溉营养液 第108章 风暴篇：噩梦舞会 “大公妃殿下、大公殿下、高拉大侯爵阁下、魔道师先生——” 外面突然响起低沉刺耳的声音，与此同时，马车停下，车门打开，一个系着金色腰带的黑衣魔道士低头，礼貌地说道：“马车抵达光明皇宫。” 接着，两名魔道士上前，为马车装上小台阶。 “请下车——” “嗯！” 安娜大公妃傲慢地哼了一声，起身走下马车，却在抬头瞬间被完全沉浸在黑暗与死寂中的宫殿吓得连连后退。 “害怕了？” 萧云嘲讽道。 “我怎么可能会害怕！” 大公妃趾高气昂地强调着，强撑精神，站直身体。 萧云无意和她浪费口舌。 他掏出三眼族的第三只眼睛幻化成的金色宝石。 在淡金色光芒照耀下，沉默的白色宫殿呈现出类似煮熟的果冻的诡异质感，萧云甚至能感觉到它们的摇晃颤抖，仿佛—— （太诡异了！宫殿变得好像拥有生命的活物……） 【——根据计时器显示，现在是上午，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迎接我们的却是纯粹的漆黑，仿佛黎明和阳光都被笼罩光明皇宫的结界彻底拦在外面……】 雅里斯握住萧云的手，以心语的形式将内心的担忧告知。 【哥哥你担心——】 【我担心这种不正常的邪恶的黑暗会以光明皇宫为中心在大地上蔓延，首先覆盖整个王都，然后吞噬帝国，最终，整个世界都掉进只剩下黑暗、血腥、扭曲、恐怖的魔界……】 【我不讨厌黑暗，但如果世界只有夜晚没有白天、只有黑暗没有光明——】 【我也一样。】 雅里斯专注地看着萧云，仿佛他就是他所渴望的唯一的光。 冷风缓缓吹拂，树枝像鬼魅一样可疑地摇晃着，不断将一种来自异国的奇异香气送入萧云的鼻子。 （这种味道……） 萧云看向“暗夜导师”。 “暗夜导师”抽了下鼻子：“是祂的味道，祂的皇宫大量焚烧这种气味的香料。” “所以我们确实正在接近祂——” 萧云揉了揉鼻子，关切地问雅里斯：“需要休息一下再前进吗？” “我不认为祂还愿意等待。” 雅里斯忧心忡忡地说道。 话音落，簇拥四人的魔道士们整齐划一地举起手，手中燃着苍白鬼火。 “——请随我们前往大厅，参加陛下为你们精心准备的化妆舞会！” （化妆舞会？） 强烈的不适感顿时涌上心头，萧云看向雅里斯：“你确定——” “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会害怕。” 雅里斯坚定地说着，和萧云一起，毫不犹豫地随魔道士们走进浓密粘稠的黑暗。 见两人坚定远去，“暗夜导师”不免心生犹豫，他打量四周，思考是否要跟随—— 这时，黑暗中突然响起微弱的笑声，仿佛就在耳边，又好像在远方。 （……） “暗夜导师”抖了一下，融化在黑暗中。 …… …… 这是一个噩梦的夜晚。 在手中燃烧着苍白鬼火的两队魔道士的引导下，萧云和雅里斯一起前行，穿过安静的花园，走进熟悉的走廊，和穿行的侍女、侍从、卫兵们擦肩而过。 这看似寻常的一幕再次给萧云留下奇怪的印象。 因为—— （那些穿着华丽制服的侍女、侍从、卫兵们怎么看都不像是活生生的人……明明会说话，会走路，遇上哥哥和我的时候会主动停下向我们低头行礼，给我的感觉却像一群上好发条的人偶，表情是僵硬的，动作是机械的……和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完全感觉不到生命的波动和情感的温度……） 想到这里，萧云抓紧雅里斯的手。 【这里很不正常，要提高警惕。】 【嗯，我能感觉到四周流动着诡异……】 【那就好。】 萧云松了口气。 在魔道士们的引导下，他们穿过水晶长廊，转进墙壁两边都装饰着金箔的更加华丽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是紧闭的大门，两旁的大理石台上各有一个熊熊燃烧的七枝烛台，门前站着一排…… 羊头人？！ 萧云怀疑自己出现幻觉，赶紧拿出金色宝石。 淡金色的光芒下，他看到眼前的类人生物确实统一长着山羊的脑袋，人类的身体穿着高级侍从的礼服。 羊头人侍从们整齐划一地弯腰行礼，低头时衬衣领口漏出大片的羊毛，按在胸口的左手也是标准的羊蹄！ （这些人的羊头不是以假乱真的头套，是——） “啊——” 无处可去只能跟在魔道士身后抵达此处的安娜大公妃看到这一幕吓得惊声尖叫！ “——怪物！怪物！这是怪物！” “安静！” 四周骤然响起威严冷峻的声音，惊恐尖叫的安娜大公妃仿佛被夺走嗓音般瞬间安静。 大门缓缓打开，“埃德蒙”头戴皇冠、身披绶带，穿着华丽沉重的紫袍出现在两人面前，身后是灯火辉煌的宴会大厅，以及正在舞池里翩翩起舞的大群贵族。 “亲爱的表弟们，欢迎来到我的化妆舞会！” “埃德蒙”手舞足蹈地说道：“来吧！加入我们的狂欢吧！你们是永不结束的今晚最耀眼的明星！” “抱歉，我不喜欢。” 萧云断然拒绝。 雅里斯则在短暂的观察后，反问“埃德蒙”：“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意思？” “我承认你很强大，魔道公会的魔道士们很弱小。但即便是弱小的他们，也不可能对短时间内发生在眼皮下的巨大变化毫无觉察。你究竟对光明皇宫做了什么？为什么可以让宫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这么大的变化？门口迎接我们的羊头人身的侍从们是中了你的魔道改造还是——” “不愧是现世最了解魔道运作的公主殿下，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发现如此多的问题！” “埃德蒙”伸手，邀请萧云和雅里斯：“想知道答案，就跟我进去，越接近核心，离真相越近。” “……” 互看一眼过后，两人快步走进流光溢彩的舞会，迎面而来的是熙熙攘攘、光怪陆离的景象。 包括宫廷侍女在内，几乎所有穿着华美长裙的贵妇们脖子上都长着个动物脑袋，放眼望去可以看到鸟头、猫头、狐狸头、狗头、鹿头等等。 与贵妇们翩翩起舞的华服贵族们同样长着动物的脑袋，但只有少数人拥有狮子、老虎、熊、狼等猛兽脑袋，大部分人脖子上装的是类似沙皮狗、牛头?、肥猪之类丑得千奇百怪的脑袋。 侍从、骑士、乐队成员的情况相对乐观一些，以山羊头、牛头、马头为主。 看到“埃德蒙”到来，所的兽头人身都停下动作，仿佛排练过无数次般整齐划一地站在大厅两旁，齐声高喊：“万岁！万岁！” 震耳欲聋的喊叫配上他们脖子上滑稽诡异的动物脑袋，萧云不禁怀疑自己闯入了马戏团，或是掉进了一本荒诞至极的讽刺漫画。 “埃德蒙”完全沉浸在臣属们的齐声高呼中，享受地张开双手，示意他们起身，返回舞池继续唱歌跳舞。 会场再次被歌声和笑声笼罩。 “埃德蒙”坐上宝座，笑眯眯地看着表情古怪的萧云和雅里斯：“你们有什么感想？” “……很恶心。” 萧云直言不讳。 雅里斯反问：“你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 “我没有对他们做任何改造。” “埃德蒙”冷冰冰地说道：“只是给他们一个舞台，让他们尽情释放真实的自我。” “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里是我用魔力构造的光明皇宫的镜像维度，他们的兽头是他们的丑陋灵魂呈现在镜子里的真实影像。” “……” “埃德蒙从小就不喜欢这群家伙，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极致虚伪，满口谎言，觐见的时候无底线地恭维他，走出皇宫后又刻薄恶毒地攻击他。我同样不喜欢他们，这些人没有任何能力，却因为世袭的爵位理所当然的占据重要职位！” “于是你把他们——” “是的，我应埃德蒙的要求把他们招进镜像维度，让他们脖子上的东西显现为和他们的灵魂完全匹配的动物形态，至于外面的世界——这群家伙本来也只会给周围人添乱，现在，他们以陪驾的名义留在我的镜像维度表演永不结束的马戏，尤利西斯的工作效率反而因此大幅提升。” “尤利西斯……” 萧云没想到“埃德蒙”会主动提起尤利西斯。 “嗯……尤利西斯……” “埃德蒙”评论道：“虽然他一直都给你们兄弟通风报信、向你们兄弟献出忠诚，但他也确实很有能力。所以——在找到能力与他媲美又绝对忠诚的新首相以前，我不会杀他，我甚至考虑将所有政事都交给他和他组建的御前会议，腾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专心研究你们兄弟。” “你给他种了‘恶魔孢子’？” “我为什么给他种‘恶魔孢子’？” “嗯？” 萧云诧异。 “被‘恶魔孢子’寄生后，再聪明的人也会逐渐失去自我思考，沦为机械麻木的行尸走肉。所以这东西看着很厉害，实际只能批量生产不用脑子的人形机器。” “埃德蒙”直言不讳：“它甚至不能用在农民身上，因为耕种并非机械劳动，需要农民根据每年的具体情况做出对应调整。” “原来如此。” 萧云恍然大悟。 “埃德蒙”这时突然叹了口气：“埃德蒙这家伙几乎每天都冲我大喊大叫，让我把尤利西斯这个叛徒关进高塔严刑拷打或是给他种‘恶魔孢子’、将他变成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奴仆。但只要尤利西斯还愿意以帝国首相的身份为我处理日常政务，维持国家运作，我就会无视他的背叛，继续让他担任帝国首相。” （虽然手段狠辣到反人类，但在知人善用方面，龙帝确实有一国皇帝的气度和魄力。） 萧云暗暗感慨。 “埃德蒙”见两人对自己有所改观，趁机发表观点。 “……你们视我为不懂人类感情的怪物，扬言要驱逐我。我却觉得你们的想法有些太过狭隘。生命存在无数的形式和无数条演化路径，即便是神也无法断言哪种形式是正确、哪条路径是错误。你们这个物种也只是在种种内因和外因的叠加下，恰好成为了艾拉星的主宰物种。” “宇宙中存在着无数文明，生活着无数的种族，艾拉星只是众多孕育出文明的星球中的一个。其他星球同样存在着悠久、漫长、伟大的文明。孕育这些文明的物种，有的长得和你们非常接近，有些则和你们完全不同。千奇百怪的生命经过漫长的演化，发展出和自己的星球相适配的文明，这都是傲慢野蛮的你们所无法想象的。” “为什么排斥我的到来？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善意？为什么你们宣称不同演化路径的文明相遇以后必然发生侵略和战争？为什么不愿相信两种文明‘融合’会开启文明的全新阶段？” “停下！” 萧云打断龙帝的话：“我不会相信你的狡辩！” “狡辩？” “是的！” 萧云猛烈地说道：“我承认我很狭隘、无知、野蛮，我不知道你来自哪个星球，你和你的同族曾经创造了什么样的伟大文明。但我知道——生存是生命的第一要务！生存的关键是资源！我不会在宇宙的尺度上赌人性，因为我不能把艾拉星的命运作为赌注放上牌桌！” “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 “埃德蒙”冷飕飕地笑着，看向雅里斯：“你呢？听完我的长篇大论，你有什么想法？” “弟弟的想法就是我的态度。” “哦？” “哪怕因此永远无法离开这个空间，变成和周围的蠢货类似的怪物？” “如果你做得到，你早就对我们这样做了，不是吗？” 雅里斯微笑着说道。 “……” “埃德蒙”露出嘲讽的笑容。 “我无意把你们兄弟变成类似的丑陋怪物，并非我做不到，而是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极致的艺术。即便是我，也不忍心破坏如此精致美丽的艺术品。顺便说一句，虽然不同的星球孕育了不同的文明，每个文明都有自己的审美标准，但是——不管在哪个文明，你们都美得让所有生命泪流满面。”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感觉……） 萧云内心再次泛起强烈的不安。 “来，走到我的面前，让贵客欣赏我为他们准备的特别礼物——” “埃德蒙”得意地笑着，抬手，将一位长着鹮鸟脑袋的黑衣贵妇招到身前，兴致盎然地介绍道：“亲爱的雅里斯，我让不爱你的大公妃长出了鹮鸟脑袋~” 话音落，长出鹮鸟脑袋的大公妃向皇座上的“埃德蒙”恭敬地低下头。 “你——” 雅里斯露出愤怒神色。 “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难道你的内心深处爱着这个从来没有爱过你的女人？哪怕她从你出生那天开始就一再地漠视你、逼迫你、挖苦你、讥讽你，对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不幸都幸灾乐祸！你也依然爱着她？！” “你错了，我对她早已没有感情。我生气，因为——” 雅里斯吸了口气。 “她不是个好女人、好妻子、好母亲，甚至算不上是个好人……一生犯下了无数错误、无数罪行，理应受到严惩，但是——唯独你——没有这个资格！” “听起来似乎有道理，不过这些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 “埃德蒙”不耐烦地说道，看向萧云：“想不想杀了这个女人为你的母亲、外公、表妹报仇？” “……” 萧云沉默。 为了吕西安，他应该杀死这个女人为亲人报仇，但是—— （祂这么积极主动地邀请我杀死大公妃，是单纯地向我示好还是这个举动能给祂带来意料外的好处？） 思量片刻—— “——杀死她确实能让我得到复仇的快乐，但我选择让她活着、以鸟头人身的怪物形态活下去。对骄傲得意、优越感十足、时常辱骂哥哥和我的她而言，这将是比死更加难受的事情。” “哦？” “埃德蒙”看向雅里斯，带着毛骨悚然的笑容：“你对这个裁决有什么想法？” “做了错事就该受到惩罚。” “还有呢？” “当一个人的能力与她拥有的财富完全不匹配时，即便命运眷顾她，世界依然有一万种办法让她付出代价。” “你说了很多大道理，我能想到的却只有一句话——孩子得到了更好更有趣的新玩具，于是把破烂无趣的旧玩具扔了出去。” “埃德蒙”用没有感情的声音告诉萧云：“雅里斯今天能无情抛弃安娜大公妃，将来有了比你更让他心动的人，也会用类似的凉薄对待你！” “你在挑拨我们的关系。” 萧云一字一顿地说道。 “埃德蒙”笑了笑，反驳道：“不，我是在提醒你。” “是吗？” 萧云冷冷地看着“埃德蒙”：“你不断地对我们讲道理，反复地拉拢我们、离间我们，显得你很有智慧。但在我看来，你此刻所有的行为都只能说明一件事——你的文明只比我们的文明略强些，你的文明没有毁灭我们的文明的能力！” “——！” “埃德蒙”眯起眼睛：“你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奇怪的认知？” “因为我知道当一个文明拥有可以轻易杀死另一个文明的强大力量时，世界会发生什么……高等文明面对低等文明时往往既残酷又傲慢，他们理所当然地占有弱者的一切，在弱者的土地上做任何事，无需征求弱者的同意，不必考虑弱者的行为或价值。弱者必须依靠强者的怜悯和慈悲才能活下去。他们的态度可以总结为一句话——” 说到这里，萧云顿了一下，缓缓吐出后半句：“毁灭你，与你有何相干！” “……” 短暂的沉默后，“埃德蒙”主动转移话题：“舞会空气有些闷，我带你们参观埃德蒙的秘密房间怎么样？” 不等两人给出答复，祂径直走向大厅的出口。 随着祂的离去，喧闹活泼的大厅像被人按下暂停键般，不论是乐队演奏的音乐还是裙摆飞舞的摩擦声，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所有长着动物脑袋的怪物都停止了动作，僵硬而诡异地定在原处，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 …… 跟随“埃德蒙”的脚步，两人来到藏在宫殿最深处的一间卧室。 卧室的布置是王都时下流行的优雅风格，居中位置摆着一张四面都垂下象征皇室的金色和紫色床帏、密不透光的华丽大床。 同样长着动物脑袋的侍女、侍从们毕恭毕敬地站在大床周围，向进入房间的三人鞠躬行礼。 “陛下——” “那东西还在吵闹吗？” “是的。” “可怜的东西……” “埃德蒙”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他走到大床前，掀开厚重床帏，将蜷缩在黑暗中的埃德蒙拽出，扔到萧云和雅里斯面前！ “——不——不要！” 埃德蒙痛苦大喊，声音沙哑苍老得好像百岁老人。 落地的瞬间，他便双手捂脸，趴跪在地上，痛苦哀求道：“不要、不要看我……求求你们，不要看我……” “不要吗？” “埃德蒙”用缓慢而嘲讽的语调说道：“你为了对抗内心的自卑和无能，主动把我引入你的身体，将我暂借给你的力量视为自己的力量，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我不过是把原本的你拉出来见人，居然会怕成这样？” “我……我……” “抬头！” 随着这句话，埃德蒙缓缓抬头。 他已经瘦弱不堪，看起来活脱脱一具会喘气的木乃伊，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肉，连眼睑都没了脂肪，萧云可以清楚地看到眼球的滚动。 如果不是他的脸上没有皱纹、他的眼睛依旧明亮年轻，萧云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骷髅是埃德蒙本人。 “你、你怎么会……” “是啊，我怎么会变成现在的鬼样子……” 埃德蒙抬头，蓝眼睛怨毒地看着萧云。 “……我从记事起就被大家拿来和雅里斯比较，然后理所当然地被比下去！所有人都当面恭维我，背后嘲笑我！……原本，我还从处处不如我的你身上获得最后一点优越感！结果连你也在死而复生的奇迹后变得光芒万丈！” “我知道祂很危险，但祂第一次进入我的身体时，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威严和力量……我迷上了这种感觉，我需要这种感觉，哪怕代价是整个帝国！结果现在……”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遭遇噩运的人不是你！为什么你能轻而易举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包括雅里斯在内，所有人都喜欢你，信服你，追随你！连祂也说我是个废物！祂看不上我！祂为了得到你和雅里斯才接近我、使用我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注：镜像维度的设定类似《龙族》的尼伯龙根，是纯粹用魔力构造的独立空间，内部建筑为现世建筑的镜像，空间结界连结虚无之地，被困以后强行冲击结界会掉进虚无之地，但并非没有安全离开的办法。 狗皇帝挺自作自受的，他以为他和boss是合伙人关系，实际上boss根本不喜欢他，只把他当达成目的的工具。 感谢读者“洛洛辞”“林鹿”灌溉营养液 第109章 风暴篇：截杀 埃德蒙越说越激动，双手抓挠咽喉，将嘴巴张得近乎脱臼。 萧云不想理睬陷入癫狂的埃德蒙，转身要走，却在瞥眼的瞬间看到—— 埃德蒙的咽喉深处有一个黑暗漩涡在旋转！ “这是什么！” 萧云脱口而出。 “你也看到了吗？” 雅里斯的声音微微发抖。 “是的，我看到了……那东西……” “在这座古老而辉煌的宫殿，几乎每个角落都飘荡着名为怨恨、恐惧、愤怒、嫉妒、偏执的黑色能量。愚蠢的埃德蒙整日与这些负能量为伴却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可怕。太过执着于权力和尊严的他甚至主动将它们全部吸入体内，以为这样做能让自己得到梦寐以求的力量，最终把自己变成了负能量的巢穴……” “埃德蒙”洋洋得意地说道：“我之所以至今没有杀他，并非我需要他的身份维持虚假的统治，而是因为我好奇……我想知道将如此多的负能量吸入体内会孕育出什么样的怪物。” “——你这么对他还不如杀了他！” 萧云愤怒地说道。 这时，雅里斯突然发出惊呼：“……那个旋涡！那个旋涡正在发生变化！” “变化？！” 闻言，萧云凝神看埃德蒙嘴里的漩涡，发现那团旋涡装的东西正用它唯一的“眼睛”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们，萧云能从它的“目光”中感受到强烈到令人作呕的怨恨和恶意。 （这东西……这是……） “没错，它正以埃德蒙的身体为养料，形成自己的身体。整个过程像极了女人怀孕生孩子……” “埃德蒙”的声音无比兴奋：“这是我们的文明和你们的文明正式交融合作后孕育出的第一种全新的生命，一个纯粹源自人类的负面情感的邪恶生物……真希望它现在就完全成形然后从埃德蒙的身体里面爬出来！” “我也希望它现在出生，这样我就能现场斩杀！” 萧云冷冰冰地说道。 “天哪！拥有诗人灵魂的你竟然会说出这么没有浪漫情怀的话！如此珍贵奇特的生命，难道不应该留下来仔细研究吗？” “埃德蒙”语调夸张，随后看向雅里斯：“同样源自黑暗的你对这个即将诞生的黑暗怪物有什么看法？” “黑暗和黑暗怪物是不一样的。” 雅里斯用平淡的声音说道：“黑暗是一种客观的存在，是没有光的地方就一定会出现的一种现象，所有关于黑暗的正邪定义不过是智慧生物的一厢情愿。黑暗本身不具备任何属性。” “所以你觉得埃德蒙体内孕育的黑暗怪物和源于黑暗的你毫无关系？” “你想证明什么？埃德蒙的堕落是因为我？” 雅里斯反问“埃德蒙”：“如果一个人满足童年创伤、目睹亲人惨死、被在意的人无情伤害……以上任何一条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堕入黑暗——连我的侍从凯利尔都比埃德蒙更有资格堕入黑暗！” 【凯利尔的堂兄是埃德蒙的亲卫骑士，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错误被埃德蒙下令处死，他的妻子收到消息后当场晕倒，最终一尸两命，母亲也因此卧病不起，一年后郁郁而终……】 【这……难怪……】 雅里斯的心语让萧云忍不住一声长叹。 （暴君或许有他的可怜之处，但我更同情被暴君荼毒祸害的普通人……） “——好吧，我承认我说了一些让你们兄弟觉得冒犯的话，我想你们道歉。” 短暂的沉默后，“埃德蒙”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可是你们不觉得埃德蒙体内正孕育的东西很有趣吗？如果世间的一切都受众神监控，为何会出现它这样的怪物！众神究竟是什么？凌驾于众神之上的宇宙黄金律又是什么？还有……” “够了！” 萧云打断“埃德蒙”的絮絮叨叨，右手紧握“黄金刃”，挥剑站在雅里斯身前，护住对方的同时厉声呵斥：“我们没空听你废话！立刻打开结界！放我们回去！” “回去？回到哪里？” “埃德蒙”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脸上带着毛骨悚然的微笑。 “你们确定你们能穿越虚无之地返回现世？” 祂开始释放力量，清晰的身形逐渐溶解，变得模糊朦胧。 眨眼的功夫，房间里的一切都笼上看不见的黑暗，纤细华丽的装饰透出阴暗沉重的底色，灯火闪耀的烛台表面蒙着来自异次元的黑色。 黑暗像潮水一样像萧云和雅里斯挤压而来，被禁锢在这个空间的可怜灵魂纷纷发出刺耳疯狂地尖叫。地板变得像焦油一样又黑又重，一只又一只的鬼手从下方冒出，围绕两人不断蠕动，随时准备将他们拖进黑暗的地下世界。 房间里只剩下“黄金刃”这一处光源了。 “不要妄想逃离这个地方，这里是我为了抓住你们精心打造的绝对囚笼！” “埃德蒙”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仿佛此刻徘徊在两人身旁的一切黑暗、可疑的东西都是祂的一部分。 “不要抗拒我，珍贵而美丽的宝贝……闭上眼睛，接受黑暗……投入我的怀抱，进入我的身体，成为我的心脏和大脑，主宰我的灵魂和感情……这是宇宙黄金律规定下只有你们能做到的事情……” 【哥哥——】 萧云无视魔王的游说，握住雅里斯的手。 【我准备用武力强闯出去，但这个地方危机重重，即便我们成功逃出房间，迎接我们的也是更危险的陷阱，你愿意和我一起冒险吗？】 【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另外……】 雅里斯顿了一下，仿佛在感应神谕或是其他什么无形之物。 【……祂虽然是个愚蠢浅薄的野兽，对我的评价却没有全错。我的灵魂确实和黑暗存在天然的联系……我能隐约感觉到这个世界存在一条名为‘黑暗走廊’的通往外界的路，这条道路有一定危险，但比起劈开结界冒险跨越虚无之地的办法，“黑暗走廊”已经是一条非常安全的道路……】 【那我们就走“黑暗走廊”，你负责感应道路，我负责解决拦路的东西。】 【好的。】 【如果你体力不支，就让我背着你走！】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们是骨血相连的兄弟！】 【嗯。】 【还有——接住这个！】 萧云掏出金色宝石，递到雅里斯手中——即便身处无垠的黑暗，宝石依旧稳定地散发着金色光芒。 然后—— “让开！” 萧云向黑暗宣战：“否则我会强行打开一条血路！” “威胁？” 嘲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我花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好不容易把你们困在这里，怎么可能让你们离开！不管付出多少代价，我都要把你们留下来！融入我的身体！变成我的东西！” 埃德蒙此时也仰起头，眼睛在黑暗中变成滴血的深红大洞，嘴巴张开，发出恶毒的笑声。 “呵呵呵~看到你们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吃下你们的我会变得既美丽又强大……埃德蒙一直都想得到力量，也想得到美丽，而我终将完成他的梦想，成为比他最渴望的摸样更加完美的他……只要得到你们，只要——啊！” 怪物发出惨叫。 趁着萧云专心倾听自己说话的间隙向雅里斯伸出贪婪双手的它被“黄金刃”砍下双臂，断口处呲呲冒烟，流出焦油一样的黑色粘稠物质。 “我低估了你的实力，也低估了你的觉悟。” 龙帝叹了口气，黑暗开始收缩，凝结成包围两人的六名铠甲骑士。 这些骑士全都长着野猪脑袋，眼睛血红，獠牙锋利，凌乱的黑毛下方有绿色鳞片若隐若现。 “来吧！” 萧云大喊道。 骑士们立刻向他砍了过来。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 在精湛的战斗技巧和压倒性的强大力量面前，野猪骑士们唯一拥有的优势是人数。 “嘎——” “哗！” 萧云挥舞“黄金刃”左右砍去，将野猪头砍得遍地乱飞，颈口不断喷出恶臭的绿色血液。 雅里斯手持金色宝石紧跟在萧云身后，灵活避开所有可能溅到自己的血液。 …… 仅仅几分钟，围绕两人的六名野猪骑士就被萧云砍杀殆尽，房间里的黑暗也一扫而空。 “走吧——” “等一下。” 雅里斯弯腰，从被砍倒的野猪骑士身上弄了两把剑，擦去剑鞘的血迹：“‘黄金刃’只能对付来自其他次元的异类，无法砍杀普通人类。” “明白了。” 萧云接过其中一把剑，和雅里斯一起走向出口。 推开门，罗莎玛丽的浓香扑面而来，同时出现在面前的还有奉命拦截他们的骑士们——这些骑士大多具备正常人类的外形，目测有五六百之多。 “埃德蒙”的身影在骑士们的上空浮现，带着嘲讽的笑容。 “我知道‘黄金刃’能够斩杀来自异次元的生命，我也知道你体内存在针对魔道力量的炽热火焰，所以我在走廊安排了五百名人类骑士拦截你们！” “你——” “再强大的英雄也不能单枪匹马突破几百人的围攻，何况雅里斯身体虚弱，无法投入战斗。” “埃德蒙”舔了舔嘴唇：“立刻放下武器向我投降，或者——事到如今，你们依然打算对抗到底？” “我——” 萧云深吸一口气，右手抓紧剑柄，仿佛正斟酌思考“埃德蒙”的建议，实际却是—— （LA！我现在就要抽卡！我需要力量！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力量！） [LA乐意为您效劳~] 系统回应响起，时停状态瞬间展开，光辉灿烂的三足金乌出现在萧云面前。 [LA已感应到宿主的期望，请宿主凝聚思维——伸出手——] （好。） 话音落，金色书页展开，随金色翅膀的扇动，喷涌出方块金字，凝为金光冲入萧云掌心！ [叮！恭喜宿主抽中SSR卡：霸王项羽！随机附赠特效“破釜沉舟”和“力拔山兮”！] （项羽？居然是项羽？） 萧云暗喜。 （这正是我想要的！） [镜像维度极端不稳定，系统时停无法持续太久。考虑到霸王项羽和附赠特效“破釜沉舟”、“力拔山兮”均为宿主熟悉的历史典故，LA在此跳过相关内容介绍，请宿主在时停状态结束后合理使用卡面！] [补充说明，项羽具有残血狂暴的特殊属性，请谨慎使用！] [……三！二！一！] 金光骤然消逝，时停状态终结。 回到镜像维度的萧云惊讶地发现——进入时停状态时站在他身后受他保护的雅里斯此刻拦在他身前，纤细的手握着利剑。 “——我病得很重，几乎无法战斗，但如果你想拿我当人质挟持我弟弟，我不介意现在就结束我的生命！用残存的意识体引导我弟弟离开镜像维度！” “你说什么！” “不可以！” “埃德蒙”和萧云异口同声地说道。 （系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镜像维度极端不稳定，在镜像维度进入时停状态，外面的时间流速不会完全归零，所以宿主抽卡完毕，LA立刻将宿主送出时停空间。] 系统向萧云解释情况。 [因为时间流速没有完全归零，雅里斯误以为你正犹豫不决，加上他也确实有类似的不安和担心，因此主动用自己的生命威胁祂，强迫祂妥协。] （原来如此……） 萧云内心激起滔天巨浪。 另一面，空中的“埃德蒙”被雅里斯的决绝镇住，短暂犹豫过后，大喊道：“让开！全部让开！让他们通过！” “遵命！” 骑士们挤出一条通道，让萧云和雅里斯通过。 雅里斯紧握长剑，生怕两侧骑士趁他不备猛然夺走他的武器。 空气中弥漫着罗莎玛丽的香味。 “埃德蒙”依然悬浮在空中，面对无视生死的两人，反复游说。 “……你们已经见过魅魔罗米拉，应该知道就算冲破结界，你们也很难穿越虚无之地返回真实世界！为什么宁可拿性命做赌注也不愿留下来？” “只要你们愿意留下来，愿意和我在一起！不管是太阳帝国的皇冠还是真人类帝国的皇位，你们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我甚至可以和你们分享我迄今为止达成的所有魔道研究和科技成就，帮助你们摆脱身体桎梏，变成永生不死的神！” “闭嘴！” 萧云打断“埃德蒙”的蛊惑：“你的许诺越慷慨美好，越说明和我们融合能给你带来超乎想象的好处！所以我决定——如果无法返回现实，我们宁可在虚无之地永远漂流也拒绝被你得到身体或者灵魂！” “你真是这样想的吗？” “埃德蒙”愤怒地看着萧云，随后又看向雅里斯：“你那么爱你的弟弟，忍心看他因为这场注定失败的冒险坠入虚无之地永远漂流吗？” “我不忍心他坠入虚无之地，我会和他一起跳进虚无之地。” 雅里斯平静地说道，面容一如既往的美丽骄傲，独特的纯黑眼睛宛如深邃夜空。 一时间，空间陷入寂静。 不仅士兵们一言不发，“埃德蒙”也说不出话了。 确定他们不敢拦阻自己的萧云和雅里斯旁若无人地向前走去，“埃德蒙”只能飘在空中一路后退。 …… 紧张的对峙中，萧云和雅里斯走出贴满金箔装饰的长廊，走进两侧都是香味浓郁的罗莎玛丽的水晶走廊。 空气中，罗莎玛丽的香气更加浓郁了。 和镜像维度的其他地方一样，水晶走廊的周围没有多余的人影，但——充满空间的黑暗仿佛感应到两人的决心般变得不再那么浓郁稠密，天空隐隐透出灰白颜色，似乎有一轮太阳正试图将黎明带回人间。 “……除了离开这里和我的性命，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 “埃德蒙”再次试图游说。 “——我现在只想要你为我们准备一辆马车。” 雅里斯面无表情地说道。 “……” 短暂的沉默后—— 华丽的宫廷马车伴随清脆的马蹄声穿过繁花似锦的罗莎玛丽花园停在水晶走廊的出口，车厢前，两盏灯闪闪发光。 “雅里斯，你的体力已经到极限了，对吧？” “埃德蒙”阴阳怪气地说道：“如果你们认为你们有办法离开我的镜像维度空间，就登上马车尽情狂奔吧！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我还会为你们准备好舒适的座椅、美味的食物、称职的医生~是的，不管你们对我做过什么，我对你们的爱都是真心的。” “谢谢！” 萧云冷冰冰地说着，和雅里斯一起走到马车前。 正式上车前，他快速检查车厢和拉车的马，确定车厢没有埋伏和夹带、拉车的两匹马没有变异后，示意雅里斯进入车厢。 “我想坐在驾驶座上，和你一起驾驶马车。” 雅里斯看了眼蠢蠢欲动的骑士们：“这里到处都是敌人和埋伏。” “你的身体——” “双腿确实不太灵活，但驾驶马车靠的是双手和缰绳，这两匹马又是专门用于检阅游行活动的性格温顺的骟马。” “我明白了。” 萧云接受雅里斯的建议，由他坐驾驶座，负责拉缰绳驾车，自己坐在侧位，右手紧抓从野猪骑士身上夺得的利剑，雅里斯带出的剑放身后作为备用。 “出发——” 雅里斯拉了拉缰绳，训练有素的马匹立刻反应过来，踩着轻快的步伐向黑暗的前方行进。 骑士们再次汹涌而来，试图将马车和马车上的人留下。 萧云对此自然不会客气，在霸王项羽卡加持下，像砍菜切瓜一样将所有试图拦阻去路或是将他和雅里斯拉下马车的人类骑士全部砍杀。 哗—— 萧云一时不慎，被某个骑士偷袭划伤胳膊，鲜血飞到雅里斯脸上。 “吕西安——” “别担心！只是皮肉伤！你安心驾车找出路！” 萧云右手握剑，左手紧抓驾驶座的栏杆，继续和不断杀过来的敌人战斗。 雅里斯咬了下牙齿，双手抓着缰绳，驾驶马车前往黑暗通道。 突然—— 一只沾满鲜血的手臂从下方伸过来，试图抓着雅里斯的腿把他从驾驶台上拖下来。 雅里斯见状，正要—— 呲！ 血线飞出，萧云及时杀死了这个偷袭的家伙，并把他的尸体踢了下去。 “没事吧？” “我……没事……你看起来很糟糕……” 雅里斯担忧看着弟弟：“衣服上面全是血。” “都是敌人的血！” “但是——” 雅里斯看了眼左右。 黑暗中，敌人正源源不断地杀过来，数量很可能已经超过五百。 “一对五百是根本不可能取得胜利的战斗！你会受伤！体力也会耗尽！” “没关系！只要能在我体力耗尽前进入黑暗通道，我们就已经取得实际的胜利……” 萧云平静地说着。 系统的锁血机制让他几乎不必担心体力耗尽，而霸王项羽卡的残血狂暴属性则让他每次受伤都会得到小幅的战力加成。 “那——” 雅里斯深吸一口气：“我们已经抵达黑暗通道的入口，接下来我会驾驶马车冲入通道，可能有些颠簸，你抓紧栏杆！” “没问题！” 话音落，马车就—— 巨大的冲击力袭面而来，将马车带入半空，天翻地覆的摇晃让萧云喘不过气。 但比起天旋地转般的恐怖摇晃，他更担心此刻手抓缰绳的雅里斯会被这场颠簸甩出马车。 “靠近我——” 他向雅里斯伸手。 “你！” 雅里斯发出惊呼。 他没想到弟弟竟然会在马车进行危险跳跃、自己被缰绳的惯性甩入半空的关键时候选择用脚勾抓栏杆空出双手抱自己的腰。 “——啊！” 惊叫中，马车完成危险的跳跃，两人落回驾驶座，车厢外的两盏灯全部碎裂熄灭。 …… “啊……” 雅里斯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感受到身下那出乎预料的温暖与柔软后，流下担忧的眼泪。 “你、你知不知道刚才很危险！稍有不慎，你就会——” “我知道，但我更担心你被马车甩出去！” “你就不怕——” “不怕，如果我们都被马车甩出去，我至少可以给你缓冲一下！” “……好吧。” 雅里斯发出哽咽的声音。 “你还好吗？” 萧云有些不安地问道。 “我、我很好……” 雅里斯摇摇晃晃地从萧云身上爬起，掏出他交给自己暂时保管的金色宝石，借着微光打量四周。 “我们成功甩开追兵进入了黑暗通道，只要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走，很快就能离开镜像维度，但是……” “但是什么？” “……通道的出口大概率是光明皇宫的某个房间的某面镜子，但愿房间的主人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作者有话要说： 注：龙帝目前没有能力和同样密切关注男主、哥哥的众神为敌，所以祂想方设法把男主和哥哥骗进镜像维度，先讨好游说，然后威逼利诱，谈判失败派骑士团抓捕的时候也是一脸小心翼翼，宁可放他们离开也不许下死手。 而且男主和哥哥只要逃出镜像维度，龙帝就必须披着狗皇帝的皮继续装腔作势了。 感谢读者“林鹿”、“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第110章 风暴篇：洗澡 “我们的运气应该不至于那么糟糕。”漆灵酒肆陆三期三聆 萧云故作轻松地说着，撑身坐起，发现不仅马车在跳跃过后受损严重，拉车的两匹马更是直接倒在地上，脖子扭断，口吐白沫，半截身体被黑暗腐蚀成了森森白骨。 “它们……” “死了。” 雅里斯平静地说道：“向祂索要马车不只是因为我需要一个代步工具，更因为进入黑暗通道的瞬间我会用自身的黑暗属性引动通道的黑暗之力，里应外合突破镜像维度的结界。我需要拉车的马在前方为我们挡住力量对撞瞬间产生的冲击波。” “原来是这么回事。” 萧云跳下马车，雅里斯跟着下车。 “我们从现在开始扔掉马车，步行前行。” “没问题。” “你腿脚不方便，我背着你走。” “不行。” 雅里斯果断拒绝：“黑暗通道不像虚无之地那么危险，也没有镜像维度那么荒诞，但它同样属于折叠空间。这里没有清晰的时间概念，肉眼看到的距离并非实际的长度。而且我们无法预知在通道出口等待我们的是朋友还是敌人，你必须保留体力，以防不测！” “但是你的腿——” “没关系，我可以用这个。” 雅里斯口中的“这个”指了指马车散架后掉在地上的近两米长的横杆，距离横杆不远处，还躺着原本放在马车驾驶座上的备用剑。 “横杆的长度刚好适合做拐杖，万一通道出口有敌人，你可以拿这把剑御敌。” 雅里斯轻快地表示。 萧云没有再说些什么。 捡起备用剑的他扶住将横杆作为拐杖握在手中的雅里斯，并把雅里斯的右手搭在自己肩上。 “出发吧。” 无垠的黑暗中，两个人相互扶持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看似触手可及、实际却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抵达的出口走去。 …… …… 夜色已深，苍白的月亮被云层遮住面容，光明皇宫的灯光依然明亮，宛如天上繁星在人间的倒影。 宫廷贵族们不分男女地沉醉在夜晚的芬芳欢愉中，用身体的纠缠让自己暂时忘却现世的种种不安与忧愁。 当然，并不是所有在光明皇宫拥有房间的人都对爱欲有着近乎病态的执着。此刻，位于皇宫东南角的一栋名为爱丽丝宫的小型宫殿建筑的庭院内，美丽的贵妇正游刃有余地拒绝着求爱者。 “伯爵阁下对爱情的执着令我动容，但是今夜我想独自入眠。” “为什么？” 男人不甘心地抓住女人的手：“是我的诚意不能温暖你冰冷的心？还是你有了比我更好的情人？” “……很抱歉。” 女人缓缓抽回自己的手，没有解释，也不需要解释，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该回房休息了，你也应该尽快回到你的妻子身边。” “你——” 男人心中燃起熊熊烈火，但他不敢对女人发怒，不仅仅因为将求爱被拒的怒火发泄在女人身上有损贵族风度，更因为眼前这位贵妇是大名鼎鼎的宫廷交际花——索尼娅女伯爵。 被人们冠以“爱情魔女”外号的她早在少女时期便凭借妩媚的面容、婀娜的身材，从奉神谕嫁入神圣家族的安娜大公妃手中抢走宫廷第一美女的称号，成为无数男人追逐的对象，并在之后二十多年时间里始终将这一称号牢牢握在手中。 人们一致认定，在这一代神圣大公卸任大祭司之位与神谕指定的妻子诞下纯血公主以前，索尼娅夫人的宫廷第一美女地位都无可撼动，连被道德家们反复诟病的八次婚姻和数不胜数的风流韵事也只能让她的魅力变得更加璀璨夺目。 …… 送走男人后，内心再度被空虚萦绕的索尼娅夫人返回卧室，遣退女仆，脱下外袍，坐在梳妆台前卸妆。 突然—— 左侧有金色天竺葵花边框的落地镜表面泛起一层诡异的苍蓝色的光，紧接着，蓝光中浮出一个白色的朦胧的略呈人形的影子。 （啊……） 索尼娅夫人大惊，身体从椅子上摔下，狼狈地倒在厚毯上，关于皇宫的各种诡异、恐怖、黑暗的传言同时涌上心头！ （这是什么！我遇上了什么！我是不是……我……） 镜中人形逐渐清晰，竟是个全身是血、手持利剑的青年。 仿佛刚从地狱回到人间的他连头发、脸颊都沾着大片干涸的血迹，索尼娅夫人只能从青年修长挺拔的身形、量体剪裁的衣服和宝石般湛蓝的眼睛确定他是一位英雄骑士！ 青年从镜子后面的黑暗中走出，踩到实地后，淡漠地扫了眼吓得跪趴在地的女人，随即移开视线，打量四周。 （……） 不知为何，发现从镜子里走出来的神秘青年对自己只穿了薄纱睡裙的白皙丰满的身体毫无兴趣后，索尼娅夫人心中莫名涌出了奇妙的亲切感。 （好奇怪……明明他来历不明、全身是血、手中提着剑、眼神冷漠……我却完全不感到害怕，甚至有点兴奋……） 另一边，确定通道出口没有危险后，萧云回到还在闪烁蓝光的镜子前：“雅里斯，这里很安全，是一位我不认识的宫廷贵妇的房间。” “她没有被吓到吧？” “看她的样子……似乎、应该、大概没有……” 萧云不太确定地说着，将手探入发光的镜子。 “握住我的手！” “嗯。” 镜子里再次走出一个白色的朦胧的人形。 宛如仙女般苍白透明的美丽脸颊毫无血色，纯黑色的眼眸中弥漫着气力殆尽的空虚和缥缈，失去精致打理的黑长发略显凌乱地垂在胸前，有金银暗纹的白色长礼服表面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索尼娅夫人茫然地看着从镜子里走出来的名字和样貌都与如今正隐居玛迦城的神圣大公一模一样的黑发青年，感觉自己在做梦，又—— 黑发青年的体力显然已接近极限，刚出镜子便倒在全身是血的棕发青年怀中：“弟弟，我……我……” “夫人，介意我们使用您的房间吗？” 萧云扶着雅里斯，礼貌询问。 “……当、当然可以！” 索尼娅夫人不假思索地说道，渐渐理出头绪的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 …… …… “现在感觉怎么样？” “依然很累……但是比起刚才舒服许多……” 靠在弟弟怀中的雅里斯吃了小半碗蛋羹后，用沙哑微弱的声音回答。 他看起来依旧很疲惫。 “洗个热水澡、全身按摩后换上柔软舒适的衣服再好好睡一觉，你应该就能恢复大半，但是……” 萧云抬头，看向一旁的索尼娅夫人。 这位艳名远扬的宫廷第一美女、交际花得知他们的身份后表现出与传闻不符的大胆豪放，不仅将卧室让给两人，还以款待秘密情人的名义要求女仆们今晚不能接近卧室，亲自去厨房为两人端来温水和食物——考虑到雅里斯的身体状况，她甚至让女仆做了碗蛋羹。 感觉到萧云的注视，索尼娅夫人再次露出雀跃神情：“要洗澡对不对？我立刻通知女仆准备热水。当然，爱丽丝宫的一切都远不如银月宫或者小爱神宫那么宽敞舒适豪华……对了，只安排两个按摩师可以吗？” “……” 萧云无语：“你为什么这么热情？我们穿越镜子出现在你的房间，虽然第一时间表明了身份，但我们至今没有向你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因此不能排除我们是魔道造物、我们对你撒谎等等可能……” “你说得没错，你们来历不明，有可能从一开始就对我撒谎，但是——” 索尼娅夫人狡黠一笑：“你们不觉得今天的情况非常刺激？” “刺激？” 萧云错愕。 索尼娅夫人点点头。 “我被宫廷誉为‘爱情魔女’，二十多年来不知和多少男人传出绯闻，光前夫就有整整八个。我或许不懂魔道、不懂阴谋、不懂政治，但是我懂男人！” “当你用检查物品的眼神打量衣衫不整的我的时候、当他一脸虚弱疲惫走出镜子的时候、当你关切地抱住快要晕倒的他的时候……那一刻，我下定决心——不管你们是不是神圣家族的血脉，也不管你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都要帮你们！我要为我平静乏味的人生注入前所未有的风暴！” “平静乏味的人生？” 索尼娅的话让雅里斯都罕见地露出惊讶神情。 “女士，你有八个前夫，数以百计的绯闻对象，人生如此丰富多彩，你居然还觉得……” “或许是太容易得到的缘故，男人的爱对我而言是一种很庸俗很乏味很无聊的东西。” 索尼娅夫人直言道：“我的梦想是投身历史的风浪，成为在史书上留下华丽记录的女人，哪怕是作为摧毁帝国的妖妃或是毁灭英雄的毒妇。” “……原来如此。” 萧云大概明白了索尼娅夫人的想法。 （不能流芳百世，那就遗臭万年。） “……比起成为妖妃、毒妇遭受万世唾骂，你更怕死后被迅速遗忘？” “——是的。” 索尼娅夫人诚恳地点了点头：“之前二十多年，我一直没机会接触真正的风浪，年复一年地游走在男人们中间，玩无聊的爱情游戏。直到刚才——看到你们的瞬间，我的心砰砰直跳，我等待的风浪终于来了！你们就是我一直等待的风浪！” 雅里斯也向萧云点了点头：“弟弟，我觉得我们可以信任她。” …… 简单思考过后，担心横生枝节的萧云拒绝了索尼娅夫人安排按摩师的好意。 用卧室的剪刀将早已被鲜血浸透、发干发硬的外套脱下来的萧云穿着索尼娅夫人借给的外套，和索尼娅夫人扶着行动不便的雅里斯走进结构简单、只有用于清洗身体污垢的蒸汽室和享受泡澡按摩的休息室两个区域的爱丽丝宫的浴室。 索尼娅夫人留在浴室外。 萧云将体力不支的雅里斯拦腰抱起，走进白雾腾腾的蒸汽区。 …… 蒸汽区的浓郁水汽扑面而来，打湿两人的衣服和头发。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感受到弟弟的体温的雅里斯忍不住低喃道：“弟弟，放我下来，我不是需要父母照顾的小孩……” “小孩会自己穿衣服、脱衣服，你会吗？” 萧云戏谑地说着，将雅里斯放在半浸温水的石床上：“我先帮你把衣服脱了吧。” “嗯。” 雅里斯这次没有拒绝——他的衣服大多结构繁琐，日常穿脱需要他人帮助，何况他现在身体虚空、体力匮乏。 萧云同样不擅长对付结构繁琐累赘的衣服，但他深谙快刀斩乱麻的道理，遇上不知道如何处理的部分就直接用剪刀剪开、扯下——洗浴结束后，这些破损的衣服会被点燃销毁。 一通野蛮但不粗暴的撕扯剪拉后，雅里斯终于挣脱衣服的束缚，双腿自由地浸泡在温暖的水中，发出惬意的叹息。 “好舒服~” “当然很舒服。”萧云说：“以进入镜像维度为开始，抵达索尼娅夫人的房间为结束，即便按现实世界的时间计算，我们也已经整整五天没有换衣服和洗澡了。” “从你的伤口自愈合情况看，我们在黑暗通道里停留的时间至少相当于现实世界的十天。” 看着萧云身上已经结痂的伤口，雅里斯低声说道。 黑暗通道是一处折叠空间，没有清晰的时间和明确的空间，虽然也不存在冷热寒暑。 “发现你衣服上的血不只是敌人的血，也有不少是自己的血的时候，我的心……” “别想这些不开心的。” 萧云抱住雅里斯，安慰道：“我们已经安全回到现世。” “是的。” 雅里斯心疼地抚摸着弟弟沾满血污的头发：“我帮你洗头好不好？” “你会——” “不会可以学，我学什么都很快的。” 雅里斯骄傲地说道，让萧云枕着自己的腿上，这样他的头发就能大半都浸入温水，用温水慢慢溶解血块，贴头皮的部分则用勺子舀水一点点地打湿、弄透。 等血块全部溶解、随水流散去，雅里斯拿起一旁的水晶瓶，倒出有清洁去污效用的膏体，加水揉出丰盈的泡沫后再涂抹在弟弟的头发上，纤细的手指不厌其烦地为他搓揉头发、按摩头皮。 “……感觉怎么样？” “说实话，有点出乎预料……” 萧云眯着眼睛回答。 “嗯？哪里做得不对吗？” “你做得很好，是我没想到……有点太舒服……想睡觉……” “想睡的话就眯着眼睛睡一会吧。” “不行……” 萧云坚定摇头，这个动作导致大量泡沫落在了雅里斯身上。 “我们现在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不能放松警惕——呀！你身上……” “没关系，我待会也要洗澡……” “但是——” “你不觉得此刻格外的温馨浪漫吗？” 雅里斯突然说道。 萧云闻言，微微愣住。 雅里斯自顾自地说下去：“平民家庭的孩子们在田间地头无拘无束地追逐打闹，玩得一身汗臭回家，被愤怒的父母赶进浴室洗澡。然而孩子们即便洗澡也不安分，一边洗澡一边玩水，弄得地上都是水……” “……这是你向往的生活吗？” “是的。” 雅里斯直言不讳：“温暖的家人、幸福的一生是命运能够给予的最珍贵最美好的礼物。” “然而幸福和温暖……” “我知道，所以我也只是感慨一下……” 雅里斯叹了口气，用温水为萧云冲走沾满头发的白沫。 作者有话要说：《 》 110-115 第111章 风暴篇：女装（完） 将身体被困镜像维度和黑暗通道期间积累的污垢全部冲走洗净、确定彼此身上没有未被发现的伤痕后，萧云和雅里斯来到休息区，舒爽地泡进加了药粉、香料和花瓣的大浴池。 索尼娅夫人给两人送来水果和饮料，兴致盎然地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谢谢款待，感觉舒服多了。” 萧云礼貌作答，眼神暗示索尼娅出去。 索尼娅不甘心地看向雅里斯：“殿下呢？真的不用请医生来爱丽丝宫为您诊治吗？” “不用。” 雅里斯病恹恹地说道，身体靠着萧云。 完全浸泡在浴池里的两人，白瓷般的皮肤因为吸饱热水呈现出晚霞般美丽的玫瑰红色，丰盈潮湿的头发闪着水光贴在光滑细腻的皮肤上，精致的五官比当世名家的传世杰作更加光彩照人。 索尼娅不由看待，情不自禁地说道：“……难怪所有人都相信神圣家族是体内流淌神血的最特殊的存在，这样的美貌怎么可能是人类的基因能够孕育？” “听你的口气似乎对我们……” “是的。” 索尼娅转过身，看着休息室一角的绿植，喃喃道： “因为抢了大公妃的‘宫廷第一美女’称号，我每次参加与神圣家族有关的宴会都会自觉站在角落里，以免惹来大公妃的不满。所以，尽管我早已在舞会上无数次地见到殿下，殿下对我却几乎没有印象，而我也因为距离太远对殿下的美貌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概念……” “……什么样的模糊概念？” 萧云被索尼娅的话勾起兴趣。 “很孤独，很单薄，像会被风吹走的一缕轻纱，又像困在荆棘城堡里等待黑夜王子拯救的月亮公主。” 说到这里，索尼娅叹了口气：“丰富的恋爱经验告诉我，拥有这种特质的人往往活得很艰难。因为他太柔弱太纤细又太美丽，容易引来恶意的觊觎。” “恶意的觊觎……” 雅里斯喃喃重复了一遍，突然问道：“索尼娅，你作为宫廷第一交际花，王都社交圈里没有你不认识的人，对吗？” “当然，他们所有人都和我认识。” 索尼娅不假思索地说道。 “那你有没有注意到王都贵族圈最近有什么异常？类似某人突然消失不见？” “某人……突然消失……” 索尼娅诧异。 萧云则因为这句话想起了镜面维度里那群不幸变成兽头人身怪物的贵妇和贵族们。 “消失……消失……好像……似乎……” 索尼娅努力思考，表情异常痛苦。 “想不起来吗？还是——” “我……我……啊！” 索尼娅发出惊呼，双手捂住脑袋，跪在地上。 仅仅是思考雅里斯的话就让她头痛欲裂，仿佛冰锥刺入大脑。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殿下……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问题会让我、我、我……” “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她会——” 萧云不解地问雅里斯。 “魔道催眠。” 雅里斯冰冷地说道：“有人对你们施加了大范围的魔道催眠，让你们觉察不到发生在身边的种种怪异。” “——啊！” 索尼娅跪在地上，持续发出惨叫。 “好痛！痛！救我！救我！啊——” “停止思考我的问题就能停止痛苦，要解除痛苦就只有死亡或者解除魔道催眠，”雅里斯说，“索尼娅，你选择——” “我、我想解除魔道催眠！”妻聆酒泗刘衫欺山临 索尼娅强忍着痛苦说道：“我不喜欢被当傻子！” “那你现在先停止思考有关的内容，等我们恢复了精神，立刻想办法帮你解除魔道催眠。” “谢、谢谢……” 索尼娅沮丧地走出休息室。 萧云注意到，雅里斯的额头正不断冒出冷汗。 他赶紧抱住他的肩膀：“你没事吧？” “没事……我在思考问题……索尼娅的情况让我想到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我们下一步究竟是高调留在王都和祂继续周旋，伺机揭穿祂的真面目，还是尽快和尤利西斯、下城区的市民和学生代表们取得联系，然后秘密离开王都……】 【有区别吗？】 【有很大的区别。】 雅里斯靠着萧云的肩膀，冷静分析现状。 【通过祂大费周章打造光明皇宫的镜像维度、将碌碌无用的贵族关进镜像维度表演马戏、让尤利西斯打理国家日常事务、对现实世界的皇宫施加魔道催眠等行为可知，祂不仅渴望成为永恒的神，还计划用“埃德蒙”这个面具长期合法统治我们的国家。】 【而你想留在王都和祂周旋、强迫祂当众脱下面具，露出异类的真面目？】 【对！我要祂当众脱下“埃德蒙”的面具、让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埃德蒙三世被一个来历不明的魔道怪物占据了躯体！这样一来，不仅我们的反叛行为将拥有绝对正义名分，连原本排斥我们的保皇派也会大范围倒戈、坚定地站在我们这边！】 （政治就把支持我们的人搞得越来越多，把反对我们的人搞得越来越少。） 萧云脑中突然流过一句话。 他将这句话告诉雅里斯。 雅里斯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是的，政治的本质就是这么回事！争取最多最广泛的支持，连敌人也可以变成我们的同伴！】 …… …… “停下！” 随着一声厉喝，两把长枪拦住马车和随行的十多名骑士的去路。 身为头领的圣骑士里昂耀武扬威地大喊道：“有通行证吗？” “当然有！当然有！您请看！” 随行骑士的头领从贴身口袋中取出通行证，递到负责皇宫东南门出入口今晚的守卫工作的里昂手中。 里昂接过通行证，检查核对完毕，仍然不放心：“车里的人是谁？” “车里的人是索尼娅女伯爵和她的两位朋友。” “索尼娅女伯爵？” 里昂愣了一下。 这位夫人可是王都大名鼎鼎的爱情魔女，裙下之臣无数，其中不乏公爵、侯爵之类身份显赫的大贵族。她的八位前夫也大多身份不凡，并且至今对这位风流多情的前妻念念不忘。 得罪索尼娅夫人，等于和王都社交圈为敌—— 但是…… “就算是索尼娅女伯爵也必须接受检查！” 里昂厉声呵斥道：“夫人！你为什么深夜离开皇宫！”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爱情。” 窗户上挂着厚厚窗帘的马车内，响起“爱情魔女”独有的甜美妩媚的声音。 “爱情？” 里昂皱眉：“您要偷溜出宫和某个秘密情人约会？还是想趁着夜色把藏在宫里的危险情人送出去？” “——知道我的为人，为什么还拦截我的马车？” “两天前刺客潜入皇宫意图刺杀陛下，行动失败后负伤离开，目前仍然藏在皇宫里。陛下宽宏仁慈，命令我们不得对外声张造成恐慌，但要严查所有进出皇宫的人员马车，尤其是深夜外出的车辆！所有可疑分子一律当场逮捕！” “你认为我是可疑分子？” “不敢。” 圣骑士里昂走到马车前，抓住门把手：“夫人喜欢浪漫和刺激，难保不会被刺客的魅力吸引，主动为他提供帮助，所以——” 咔！ 马车打开。 “啊——” 车厢内响起女人的尖叫。 两名穿着宫廷服饰的女子惊恐地抱在一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被发饰固定在头发上的深色纱巾自然垂落，和发丝一起遮住大半面容，没有被遮住的部分则在朦胧的月光下反射出如丝绸般细腻柔软的光泽，一看便知是出身名门的尊贵小姐。 索尼娅女侯爵拦在两人身前，蕾丝扇子指着里昂的脑袋大骂：“你要做什么！” “她们是谁？” 里昂无视索尼娅夫人的怒火，目光炯炯地盯着车厢内抱成一团的两人。 “她们是……等等！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她们可不是你能妄想的女人！” 索尼娅假装被里昂的龌龊心思惹怒，抬手要打男人耳光。 “夫人！” 里昂抓住索尼娅的手，不怀好意地解释道：“陛下说，刺客是假扮成女官混入皇宫的，他拥有不输女人的美貌和身段。所以即便与您同行的两位真是身份高贵的小姐，我们也必须公事公办！万一她们其实是假扮成女人的男人呢？！” “——你！” “除了近身检查，还有其他确认她们的性别的办法吗？” “你不怕事后被砍掉脑袋吗！” 索尼娅冷傲地说道。 “这种事情……” 里昂露出得意神色：“万一她们被本大爷的男子气概迷住，愿意成为本大爷的情人呢？” “……” 索尼娅看向随行骑士们。 随行们一脸无奈。 不仅仅因为对方的人数至少是他们的三倍，更因为这里是皇宫的东南出口——在皇宫出口和皇帝的骑士们发生武力冲突，这一行为等同谋逆。 “来吧！尊贵的小姐，撩起你们的纱巾，让我看清你们的面容！看看你们到底是不是假扮成女人的男人！” 说着，里昂将索尼娅拉下马车，沉重的靴子踩在台阶上，一只手撑着车门，一只手伸进车中，竟然试图把里面的两人也强行拉出来。 【弟弟，情况有点出乎预料……】 【我不知道祂为什么突然发布抓捕刺客的命令，但如果祂想用这招为难我们，就大错特错了！】 萧云镇定抬头，看向将脑袋探入车厢的里昂。 顿时—— “啊！竟、竟然有这么美的人！” 里昂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叫，险些灵魂出窍。 “天哪！如果这么美的女人是男人假扮的！那这个世界上一定、一定……” 萧云闻言，故意抬起线条优美的下巴，仿佛和眼前这个肮脏的家伙发生目光交接都会产生强烈不适。 “对、对不起！我、我没想到、没想到……那个！我是真没有想到……” 里昂被美人的容貌惊得语无伦次、不知所措。 索尼娅趁机冷嘲热讽：“里昂大人还要继续检查吗？” “当、当然要继续检查！” 里昂不甘心地说道：“这个女人很美！不代表另一个也是女人！就算她们两个都是女人，马车依然可以用夹层藏第三个人！不是吗！”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索尼娅愤怒至极：“如果我是男人，我现在已经向你提出决斗！” “很抱歉，你只是个女人。” 里昂无耻地说着，抓住萧云的手，要将他从车中拽出：“总之，不管你们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必须去那边的房间接受检查！放心，像你们这样的大美人只要乖乖配合，绝对不会被粗暴对待。如果你们要反抗，我也会——啊！” 随着一声惨叫，里昂身体后仰着从马车台阶上摔下——他的脸被利刃划出一道血口，肉都翻出来了。 “下流的东西！” 萧云冷漠地评价道，将短剑收入剑鞘。 围在马车边的皇家骑士们见状，大惊失色，齐齐拔剑—— “你竟敢在皇宫杀人！” “叛贼！是叛贼！” “围住他们！” “动手！动手！” “……” 这时，萧云突然扯下纱巾，露出面容：“——这样还看不出我是谁吗？” “啊……” 里昂闻言，忍着剧痛打量萧云的面容，越看越入神：“是、是……您是……高拉大侯爵！怎么、怎么会……还是和、和……” “索尼娅女士是我的好朋友。” 萧云高傲地说道：“至于扮成女人借用索尼娅的马车离开皇宫这件事——我本来就有扮成吟游诗人四处游玩的喜好！” “……您说得很有道理。” 里昂尴尬地笑了笑，一只手按住伤口，恭敬行礼。 “你刚才对我说了非常冒犯的话，但也为此付出了血的代价，所以，我不仅不会要求陛下严惩你，还会让他表彰你的尽忠职守。” “小人惶恐。” “好了，都散了吧。” 萧云故作慵懒地说着，返回马车。 里昂却没有就此退下。 心有不甘的他站在马车前，贪婪地盯着萧云身后那令人目眩神移的美丽侧颜，无耻地表示：“职责所在，请您允许我上车检查您身边的这位——” “你怀疑我哥哥是刺客？” 萧云眸中冷光闪烁。 “——啊？” 里昂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里昂——” 马车内，雅里斯脱下纱巾，闪闪发光的黑发如瀑布般垂下，堪比绝世美女的面容如雕塑般精致优雅。 “现在还坚持上车检查吗？” “——殿下！请原谅我的无礼！” 里昂跪地低头道歉：“我实在、我没想到、我……” “天快亮了，我们兄弟该回银月宫了。” 雅里斯喃喃说着，闭上明亮美丽的眼睛。 索尼娅也提着裙子登上马车，看了眼依旧沉浸在震惊中的皇宫骑士们：“还不赶紧让开！” “——抱歉！抱歉！” 里昂满脸是血地说着，转过身。 “放行！” …… …… 送走索尼娅的车队后，圣骑士里昂奉命前往皇帝埃德蒙三世在光明皇宫的住处，在皇家侍从们的目送下，一个人走进埃德蒙的起居室。 深夜时分，灯火通明的房间异常安静，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适的冰冷。 比普通房间高出至少一倍的奢华天花板下，皇帝埃德蒙三世端正地坐在带天蓬的巨大椅子上，穿着紫色正装，身旁和身后站满了全身黑袍的魔道士，看起来既正式又诡异。 里昂感觉后背有些冷，他在入口处跪下，行骑士礼节。 “陛下——” “魔道士报告说驻守皇宫东南出口的你刚才见到了我亲爱的表弟们？” “是的。” “他们和谁在一起？” “索尼娅夫人。” “索尼娅……” 埃德蒙挑了挑眉，语气严肃而沉重：“居然和这种声名狼藉、年纪也比自己大将近二十岁的女人交往！真是件可怕的事情！” “可能正是因为索尼娅夫人的名声不太好，年龄又……殿下才、才选择和她秘密交往，为了瞒过其他人甚至打扮成女人……” 里昂战战兢兢地解释。 “殿下？你确定和索尼娅交往的是雅里斯？！” 埃德蒙用缓慢的语气问道。 “——如果和索尼娅夫人交往的是高拉大侯爵的话，这种事情传出去虽然是丑闻，但也不至于完全不能被他人知晓，而且……” “而且王都所有人都知道雅里斯有恋母癖，对吗？” “臣惶恐。” “呵！” “陛下准备采取行动吗？” 里昂颤抖着问。 “行动？什么行动！这么羞耻的事情难道要闹得所有人都知道？！” “我很抱歉……” “为了神圣家族的名誉，你和你的属下们必须立刻忘记今晚发生的事情！我不希望在任何场所听到关于这件事的议论！” “遵命。” “还有——搜查可疑分子的任务取消。记住，我没有下过这道命令，宫中也没有刺客潜入！” “遵、遵命！” “下去吧。” “是。” 带着巨大的困惑，里昂退出起居室。 作者有话要说： 注：女装是哥哥的提议（哥哥：反正都要穿女装，大家一起啊~），他们自己的衣服已经烧掉（不烧掉也不行，脱的时候已经撕破，而且衣服上面都是血），穿索尼娅提供的女装和索尼娅夫人这种交际花一起大大方方离开皇宫，被看到也只会引发绯闻（然后大众一起添油加醋、填充绯闻细节，彻底忘记事情的起因）。 （里昂：这瓜实在太大，连我这铁血直男都能瞬间脑补出横跨两代人的狗血伦理大戏。） 感谢读者“洛洛辞”、“林鹿”灌溉营养液 下一章开始进入《内战篇：炎上》（炎上，指火焰燃烧，也可指大规模讨论和争议，用“炎上”首先是因为这个名字很适合下一篇章的剧情主线，其次则是我很喜欢都留教博为《亚尔斯兰战记》老版动画制作的OST曲《王都炎上》和石田胜范为《大奥》制作的OST曲《炎上》） 第112章 炎上篇：妒火中烧 “喂，听说了吗？那件事情……” “什么、什么事情？” “爱情魔女有了新的情人，并且她的新情人是身份高贵、比她年轻整整二十岁的……为了和她约会从玛迦秘密返回，直到前天晚上才因为一场意外……” “意外？什么意外？说详细点！” “情况大概是这样的……” 王都上城区的某处修剪精致的灌木旁，宫廷麻雀们一边摇晃五颜六色的羽毛蕾丝扇，一边眉飞色舞地讨论着昨夜新鲜出炉的宫廷绯闻。 沙沙、沙沙—— 麻雀们的低语像微风吹过水面掀起的波澜，又像小虫子在角落里嗡嗡作响，迅速从不知名的角落扩散到整个王都上城区。 “——天啊，老女人竟然还这么受欢迎！” “可她确实很漂亮。” “再漂亮也不该……好吧，宫里确实一直传言殿下因为成长原因容易对与他母亲年龄相仿、成熟性感的女性产生好感……” “……殿下肯定是为了寻找母亲的感觉才和她交往！” “没错！那个妖精虽然现在依然看起来很年轻很漂亮，但她毕竟快五十岁了！” “我的裁缝说她定做了一条最新流行的敞开后背的黑色丝绸裙子，准备穿着它出席下个月在银月宫举行的生日宴！” “什么！这女人也太不知羞耻了！她以为殿下喜欢的是她的面容和身体吗？” “嘘，声音小点，别让她的情夫们或者殿下的爱慕者们听见！那群家伙明明心里急得要死，嘴上却四处喊话说索尼娅和殿下的绯闻是假的，谁敢公开造谣诽谤，他们就向谁提出决斗。” “哈哈哈！这些人怎么这么搞笑！” …… …… 宫廷麻雀们在王都的角落里窃窃私语的同一时间，以优雅、高贵、明净闻名西大陆的银月宫里，绯闻的主角正在繁花似锦的温室里赏花。 “——多么美丽的罗莎玛丽，深红的颜色像火焰在燃烧。” 雅里斯穿着素雅的白色绸袍坐在密密麻麻如火焰般盛开的深红色罗莎玛丽的中间，兴致勃勃地折下一枝越过沙发靠背冲到面前的花。 “我想送一束深红色的罗莎玛丽给索尼娅夫人，它像火一样激烈又像血一样鲜艳……还像太阳一样炽热……你觉得怎么样？” “……” 萧云一脸复杂地看着雅里斯。 半个月前，历尽艰险穿越黑暗通道返回现世的他们用三眼族的眼睛宝石为索尼娅夫人解除了魔道催眠后，在索尼娅夫人的协助下高调返回银月宫，但也因此和号称“爱情魔女”的索尼娅传出了绯闻—— 现在，王都上城区几乎所有的贵族、廷臣、侍从……甚至连厨房的帮佣都在议论他们和索尼娅夫人的风流韵事，每个人都在转述时用自己的想象力给这个传闻添枝加叶，生生把一段没有任何证据的源于只言片语的怀疑变成一个情节跌宕起伏、内容曲折离奇、充满伦理冲突的热闹故事。起令酒思流散漆姗灵 谣言已经闹得满城风雨，雅里斯这个当事人还不断地推波助澜！ “你最近有点奇怪，你明知道外面流传着你和索尼娅夫人的绯闻，却是完全不打算避嫌，甚至主动和她来往密切，邀请她参加你的生日宴，派人给她送各种小礼物……” “你在吃醋吗？” 雅里斯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 萧云压低声音：“我了解你，你不是个会轻易爱上别人的人，你突然和索尼娅夫人这么亲近，一定是另有图谋。” “所以你真的在吃醋，对不对？” 雅里斯用白皙的手指摆弄着深红色的罗莎玛丽。 “……” 萧云无语。 他抓住雅里斯的手：“我和你说了那么多，你居然只关心我是不是在吃醋！” “是的，我非常想知道你现在是不是在吃醋。” 雅里斯纯洁无瑕地眨着眼睛。 【弟弟，我们需要索尼娅这个交际花，她在王都社交圈的巨大人脉可以帮我们获得正常渠道无法获得的情报。】 【那你也没必要……我们正在做的事情非常危险，她虽然很聪明很能干，终究只是……】 【她知道，她自愿加入我们，她说她要向对她施加魔道催眠的祂复仇，而且她觉得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很危险很刺激，比无聊的爱情游戏有趣一百倍！】 【好吧……】 萧云欲言又止。 【对了，昨天送给她的小礼物里夹了一张字条，我请她能用她的情报网为我们找出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指的是魅魔罗米拉在镜像维度中见到的和埃德蒙发生亲密关系、自身也出现诡异变异的神秘女子。 【你认为那个女人——】 【祂这个层级的魔道师通常对性已经没有兴趣，埃德蒙长期被自身邪念和噩梦折磨，根本没有精力折腾这些……明知罗米拉在偷看还安排这么一出，我怀疑祂在给我们下战书……】 【不管是不是祂给我们下战书，既然那个女人的身体已经变异，我们就应该想办法把她找出来，以防不测！】 【是的。】 雅里斯轻轻收回手，准备结束心语谈话。 萧云这时却再度抓住他的手。 【你完全可以把和索尼娅传绯闻的任务交给我，没必要——】 【不行，我和索尼娅传恋爱绯闻不只是为了把她拉入阵营、以送情书的名义传递情报，我还想用这段恋爱关系迷惑祂，让祂误以为我们兄弟原本牢不可破的关系正因为一个年龄和母亲相近的女人的出现迅速走向崩溃……】 【被祂困在镜像维度的时候，祂一再地用母亲的事情挑拨我们，你都没有中计，所以和索尼娅传绯闻的人只能是我。只有我和她传出绯闻，祂才会相信我因为母亲的事情对你产生了记恨情绪……】 【另外，神圣家族的宗教地位虽然是公认的，但由于历代大祭司的寿命都不长，拥有教会的实际掌控权的祭司团内部一直有不少人视你为威胁——你的成长速度让他们害怕，他们担心你成为皇帝后会在我的帮助下把教会的权力也逐步收入手中，达成政教合一。所以，如果我们关系出现裂痕，他们反而会很开心，更加卖力地为我们做事。】 【原来如此，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雅里斯哀怨地看着萧云。 【我怕你会真的爱上她……】 【……】 萧云内心泛起微妙的情愫。 【你永远不必担心——】 “失礼了！” 世代为神圣家族服务的管家邓肯先生走进暖房，毕恭毕敬地说道：“下城区的市民代表抵达银月宫，是否在此处接见？” “带他们过来吧。” “遵命。” 管家转身离去，侍从们端来茶会所需的水果、饮料、甜品、小食等，摆在有鲜花和小雕塑装饰的长桌上。 …… 市民代表们走进花团锦簇、浓香馥郁的暖房，看到如神话描述的双生神般亲密地坐在深红色罗莎玛丽簇拥中的两人，激动的眼泪顿时冲出眼眶！ “太好了！我们终于、终于——” “前些日子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让你们担心了。” 雅里斯温柔地微笑着，打断众人的下跪行礼，目光扫过全场，用心语将这些人的姓名、身份告诉萧云。 萧云瞬间领会他的用意，说着“这里是私人场合，你们不用太在意礼节”的关切话语，主动与代表们打招呼，平易近人的态度让本就情绪激动的众人越发亢奋，感动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万岁！吕西安——” “谈话正式开始前，你们先喝点饮料。” 萧云下令。 侍从们上前，将早就准备好的饮料分给拘谨的众人。 代表们双手接过饮料，热切地看着吕西安，眼神中既有期待也有紧张不安。 饮料分发完毕，雅里斯示意侍从们退下：“谈话结束以前，不许任何人接近暖房。” “是。” 侍从们退出后，雅里斯看了眼弟弟，平静地说道：“今天突然召集大家，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宣布——”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缓慢而坚定地说道：“王都正变得非常不安全，你们必须尽快组建出类似市民志愿团之类在危急时刻可以进行有效抵抗的武装力量。” “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狗皇帝他准备——” 市民代表米尔斯激动追问。 他以前是学术街区最愤世嫉俗的青年学者，现在是下城区最热情激进的市民代表。 “大约一个月前，祂要求我们来入王都，如果拒绝，蜥蜴怪物会闯入下城区肆意进食。” 萧云声音沉重：“为了保护无辜平民，也为了以后不再被祂要挟，我们答应了祂的要求，我们计划在王都正式发动反叛，向整个西大陆揭发祂的怪物真面目！” “陛下！” “您、您为什么要这样……” “您完全没有必要……” 震惊的代表们齐声大喊。 萧云摇摇头：“在王都发动叛乱意味着我们将面临一场实力悬殊的战争，甚至被后世嘲笑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然而生命和未来是无价的。我们必须尽自己所能地让更多的无辜者有活下去的机会！” “在王都发动叛乱，行动失败的可能性非常大，甚至损失惨重，所以我们不仅要提前组建市民志愿团，还要规划好撤离路线……” 雅里斯微笑着，补充行动细节。 他的声音平稳和缓慢，看似柔和却充满力量。 参与聚会的人们密切地关注着这对兄弟，清晰地意识到这对就被赋予特殊命运的兄弟之间存在着一些微妙的、难以形容的关系，尤其是参加过两年前那场学生聚会的人。 （两年前的殿下虽然也很美好，但他的美丽像镜框里的花一样既亲近又遥远，和陛下的关系也是传统的早熟冷静的兄长引导晚熟迟钝的弟弟。而现在……现在的殿下像孩子依赖母亲、妻子依赖丈夫一样把所有的一切都交托给陛下。） （陛下身上则开始自然散发出骄傲和威严，仿佛在告诉全世界：“我已做好准备！我无惧任何考验！我会承担一切！”） “……为防消息泄露，行动正式开始前，你们不妨对外宣称你们组建的是用一到三年时间巡游西大陆各大圣地的民间朝圣团，给成员分发武器、组织简单的军事训练都是出于对旅途安全的担忧。”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进来的是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材矮小的男人。 “很抱歉，我迟到了。” 魔道士首相尤利西斯平静地说着，悄无声息地走进暖房，向雅里斯和萧云行礼，然后站在两人侧对面的位置。 “没关系，我们随时等待你的到来。” 萧云亲切地看着尤利西斯：“你脸色苍白，是不是发生了意外？” “核查明年的财政预算文件时，我发现了一条奇怪的项目——” 尤利西斯擦着冷汗说道。 “什么项目？” “皇太子出生庆典。” “——皇太子出生庆典？” 雅里斯皱眉：“埃德蒙目前单身，没有皇后，也没有公认的情妇，他哪来的……” 他下意识地看向萧云。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团正在埃德蒙体内疯狂孕育成长的黑暗旋涡。 萧云想了一下，对尤利西斯说：“这件事确实非常奇怪，我们待会详细讨论。现在，让我们继续组建市民志愿团的话题。” “是。” 尤利西斯点头，站在一旁。 萧云看着来自下城区的市民代表们，沉重而严肃地说道：“你们即将面临一场残酷的战争，卷入其中的很多人都会失去健康甚至生命。如果感到害怕，可以带着家人们悄悄离开，没有人会怪你们。” “我们不会退缩！我们永远不会退缩！我们怀着向死而生的心站在这里，希望用我们的血为我们的国家换来纯粹的真相和晴朗的明天！让‘吕西安陛下万岁’的声音在整个西大陆的上空回荡！” 说着说着，代表之一艾米流下了热泪。 “今天的聚会很可能是我们此生和陛下的最后一次相见。但我们相信，不论我们的行动是成功还是失败，我们的名字是被铭记还是被遗忘——在众神与道德的星空下，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无！上！光！荣。” “我们一定能成功拯救这个国家！” 被强烈的责任感深深鼓舞的众人捂着发烫的心口，齐声高喊：“她是我们的国家，更是我们神圣的母亲，她值得我们用生命去守护！” “你们是我见过的最伟大最无畏的爱国者。” 雅里斯温柔地说道：“哪怕只是为了回应你们的热情，我也要努力重新站起来，作为吕西安的助力，和他一起高举旗帜带领我们的祖国、我们的人民走出危机。” “嗯，我们、我们……为了祖国母亲，我们将竭尽全力！” 代表们哽咽着重复完誓言，擦了擦眼泪，在侍从的带领下分批离开银月宫。 …… 代表们走后，尤里乌斯取出财政预算文件中最可疑的一页，交给两人。 “文件内容显示，即将为皇帝埃德蒙生下继承人的是一位名叫苏薇尔特的女性。” “苏薇尔特？” 雅里斯挑动细眉：“宫廷有叫这个名字的女人吗？” “没有。” 尤里乌斯严谨地表示：“发现皇太子出生庆典预算文件后，我以核对财政开支的名义调出多份文件。然而，不论是贵族的年金领取记录还是宫廷仆从的每月工资发放记录，都不存在名为苏薇尔特的女性，甚至没有类似名字的男性。” “不存在的苏薇尔特……明年四月就会出生的皇太子……等一下！他为什么笃定即将出生的孩子是男性！” 雅里斯喃喃自语，白皙的额头不断冒出冷汗。 萧云小心地握住他的手。 【明年四月出生的所谓皇太子毫无疑问就是埃德蒙身体里面孕育的怪物，苏薇尔特是他们为这个怪物准备的名义上的母亲……她很可能就是罗米拉在镜像维度看到的身体出现变异的女人。】 【嗯，我也这么认为……我们要怎么做才能阻止这些骇人听闻的事情！埃德蒙体内孕育的那个深渊怪物如果顺利出生，必定会给西大陆带来巨大的灾难！】 【众神降下了考验，我和你一起面对。】 萧云温柔安抚眉头紧皱的雅里斯。 尤利西斯静静站在一旁，等候两人的下一步指示。 一番心语商议过后—— “……尤利西斯，找出神秘的苏薇尔特确实很重要，但如果把精力全放在这件事情上，反而可能忽略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是。” 尤利西斯抬起干瘦的脸庞，专注地盯着萧云。 “记住，对我们的战线联盟而言，你以首相的身份留在祂身边这个隐秘的战场远比以战友的身份出现在正面战场上更有意义也更有价值。尽管这也意味着你随时可能面临逮捕和酷刑。” “为了祖国，我可以粉身碎骨。” 尤利西斯的眼睛闪烁着清澈的光芒。 “谢谢你的忠诚，当然——如果你真的遭遇不幸，我们无法及时救援。” 萧云补充说道。 他对此深表歉意。 尤利西斯却只是微笑，单膝下跪，虔诚亲吻萧云的手指：“陛下，我对此早有觉悟。” “那——” “下个月是我的生日宴，你不用参加。” 雅里斯突然说道。 “明白。” 尤利西斯驯良地说着，无声无息地退出暖房。 尤利西斯走后—— “哥哥——” 萧云看着雅里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我感觉你似乎对尤利西斯也有所不满？” “也许吧。” 雅里斯心不在焉地说着。 “但是你刚才真的态度很奇怪，仿佛在嫉妒又好像……他明明是……” “是的，他向我献上了忠诚，但我现在疯狂地嫉妒他。” 雅里斯略显刻薄地说道：“我嫉妒他可以全心全意为我们服务，并通过为我们服务这件事情获得幸福和满足。” “你居然嫉妒这点……” 萧云有些无语。 雅里斯咬着嘴唇怨毒地表示：“我为什么不能嫉妒这一点？我从小就是个扭曲的人，我平等地嫉妒每一个纯粹、清澈、简单的灵魂……因为这是我想要却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我想成为诗人，想成为学者，想成为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他人的爱的人……我拼命地追求缺少的东西，什么都想得到，什么都想知道……” “什么都想要只会让你陷入无穷无尽的苦恼。” 萧云抱住雅里斯，努力安抚他的情绪。 雅里斯靠着他的肩膀，哽咽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贪婪会让人变得不幸，我每天都地对自己说‘你已经得到你能得到的最好的，要懂得知足’，可当我发现连尤利西斯都能拥有简单而圆满的幸福的时候，我、我……” “这就是为什么你必须积极接受治疗——病得太重，容易情绪抑郁、胡思乱想。” 萧云抱起雅里斯：“我送你回房间。” “好。” 雅里斯疲倦地搂住他的脖子：“在我睡着以前，不许离开我。” “哪怕你睡着了，我也不会离开你。” “你这样会宠坏我的，他们知道以后也会抱怨我占用你太多时间。” 雅里斯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笑容。 “随便他们怎么抱怨，我绝对不会离开你。” 萧云低头，亲了亲光洁的额头：“你是与我有血缘关系的同父异母的哥哥，更是能让我感受到灵魂悸动的命运双胞胎。” “有没有一种可能……” 雅里斯微微一笑：“我们的灵魂原本是一体的？” …… …… 和索尼娅夫人“约会”完毕，雅里斯坐马车沿将光明王都一分为二的伊波拉河边的砖路返回银月宫。 道路的前方矗立着一座阴森黑暗的建筑，正是在太阳帝国乃至整个西大陆都赫赫有名的罪塔，关押不能公开审判的大贵族和可能引发国家动荡的身份敏感的犯人的地方。 在这座神秘的高塔内，存在着无数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讯手段以及数不胜数的秘密处刑。 每到夜晚降临，被折磨致死的鬼魂们便会成群结队地从墙壁中走出，怀着对死亡的不甘与对生者的怨恨，跟在一条被尊称为“塔主”的神秘的黑色巨蛇身后，穿行于高塔的楼层间，不断发出来自地狱的嘈杂、恐怖、诡异的声响。 “停下。”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不仅独占欲强烈，还非常的小心眼，看到弟弟因为他和索尼娅的绯闻露出不爽的表情，他心里不知道多爽~ （哥哥：以往每次都是你和别人纠缠不清让我不自觉地担心自己会被抛弃，现在轮到你有危机感了~） 感谢读者“洛洛辞”、“林鹿”灌溉营养液 第113章 炎上篇：爱神的私生子 一队全副武装的皇家骑兵突然出现，拦住雅里斯的马车队伍。 “殿下——” 为首的骑兵队长率先下马，毕恭毕敬地走到雅里斯的马车前，隔着车门行骑士礼节：“我是皇家近卫骑士团第二十七支队的队长卡特尔，奉陛下命令在罪塔附近等待。” “等待什么？” “等待您的车队经过，送您去皇宫与陛下会面。” “哦？” 雅里斯眯起眼睛，抬手撩起窗帘，看了眼车窗外的罪塔。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传闻中罪塔鬼魂们开始夜间巡游的时间。 “——他要见我，可以提前一天通知我，甚至直接派人在银月宫门口等我……” “抱歉，我和我的属下都是奉命行事的军人，我们没有能力解答您的疑问。” 卡特尔将姿态放得很低：“请殿下不要让我们为难。” “好吧。” 雅里斯笑了笑，对卡特尔说道：“皇帝的臣子不能违背皇帝的命令。但我的身份不是他的臣属，而且我讨厌被人跟踪监视的感觉。” “我很抱歉——” 卡特尔的脑袋压得更低了。 “不能让开吗？” “不能。” “那么——” 雅里斯微妙地笑了笑，说：“回银月宫。” “殿下——” “或者你想因为这件小事和我的护卫骑士们在罪塔附近爆发流血冲突？” “——不敢！” 卡特尔眼神狼狈。 “既然没这个胆量，那就——回去，把我的话一字不差地告诉埃德蒙。” “……” 卡特尔低着头，一言不发。 雅里斯命令车队继续前行。 …… …… “——祂这是什么意思？” 听完讲述，萧云露出惊讶神色：“派皇家近卫骑士团在罪塔附近拦截你的车队，是想暗示祂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还是想用罪塔威胁我们……” “我认为两者皆有。” 雅里斯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拆开索尼娅送给自己的小礼物：“苏薇尔特找到了。” “居然真的有苏薇尔特这个人？” 萧云惊愕，同时也更加佩服索尼娅这位王都第一交际花的人脉了。 “根据索尼娅通过贵妇茶会获得的情报，王都共有八个名叫苏薇尔特或发音类似的年轻女性，她们之中只有名为苏薇尔特·杨的女性既不是帝国贵族也不是和宫廷存在雇佣关系的人却在最近几个月多次进入宫廷觐见埃德蒙，同时相貌特征大体符合罗米拉的描述。” “苏薇尔特·杨……我记得埃德蒙身边曾经有过一个名叫卡伦·杨的来自东大陆的黑魔道士。” 雅里斯点头：“‘三宫’死后不久，卡伦·杨就随东方商队回国了。” “所以——” 萧云问：“苏薇尔特·杨现在人在哪里？” “她住在下城区。” “什么？她住在下城区！” 萧云的心骤然一沉。 “——殿下，皇帝的车队抵达银月宫！” 老管家邓肯爵士的声音突然响起。 “埃德蒙？” “他来做什么？” 雅里斯和萧云顿感意外。 “是否要拒绝——” 老管家小心问道。 萧云摇摇头：“他毕竟是皇帝，不是想拒绝就能拒绝的人。” “那——” “请他在客厅稍作等候，我们要更换正装。” 雅里斯临时想出借口。 然而—— “正式的觐见需要正式的服装，但今晚是我的私人拜访，不用处处遵守规矩。” “埃德蒙”慢悠悠从外面走进大厅，站在雅里斯和萧云面前。 “好久不见，亲爱的表弟们。” “陛下——” 雅里斯微微低头，表情无辜得仿佛连虫子都不敢杀死。 萧云安静地站在他身旁，眼神警惕。 “埃德蒙”眯起眼睛，目光随着步伐缓慢掠过两人，三双眼睛反复交锋。 （投降吧！只要你们投入我的怀抱，想要什么都可以！） （你目前确实占据了绝对上风，但我们不会屈服，我们会和你斗到底！） 最终，“埃德蒙”率先移开目光。 他理所当然地坐在正中位置，若无其事地表示：“王都最近发生了不少新鲜事。” “什么新鲜事？说来听听。” 雅里斯笑容天真无邪。 “你恋爱了。” “啊？” “你最近和索尼娅夫人来往密切，她可是年龄足以做你母亲的女人。” “我只是——” “这里是私人场所，我们正以表兄弟的身份进行私人交谈，你们也坐下吧。” “埃德蒙”笑容很亲切，仿佛这里是他的起居室而不是银月宫的客厅。 “……” 雅里斯和萧云于是分别坐在他的左前侧和右前侧。 “埃德蒙”再次露出亲切笑容：“收到你和索尼娅夫人的事情的报告时，我非常震惊。我理解你对亲情的渴望，也明白安娜大公妃不是个称职的母亲，但你也不该选择索尼娅夫人这种女人——” “因为她年纪比我大、感情经历复杂？” “是的，她这样的女人——” “我选择她，正因为她是个感情经历复杂、年纪足以做我母亲的女人。” “嗯？” “我是个很糟糕的人，身心都有很严重的问题。遇上让我产生好感的人，我会像缠树的藤蔓一样贪婪地将他/她缠住、控制住，无节制地索取他/她的一切——如果那个人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或者忠于爱情的贞女的话，不知道如何正确处理这种不健康关系的他/她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我吸干生命能量。” “于是你找到了索尼娅？” “是的。” 雅里斯补充说道：“初次见面时，擅长爱情游戏的她就看穿我。她知道我想要什么，也懂得如何在交往中把握分寸，让我得到我想要的温暖又不会对她产生类似藤缠树的强烈到想要绞杀她的情感依赖。” “你认为她已经足够成熟？” “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找一个比她更成熟的恋人？” “比她更成熟的人通常已经完全老了。” 雅里斯眨动眼睛，仿佛没听懂“埃德蒙”的暗示。 “你真是个狡猾的家伙。” “埃德蒙”看向萧云：“吕西安，你现在是什么想法？你哥哥一边享受着年轻人强壮热烈的感情，一边又依偎在年长女人温柔性感的怀中。” “他只是犯了所有人都会犯的错误，在两个选项前选择全都要。” “不嫉妒吗？” “为什么要嫉妒？” 萧云反问：“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过分优越的自身条件让他觉得他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他身边的人也都愿意宠着他，为了他的笑容压抑独占本性。” “包括你？” “是的，包括我。” 萧云露出笑容：“不管他走出去多少次，和多少人产生感情纠葛，最后都会回到我的身边。所以我永远不会在意任何出现在他身边的其他人。” “认真的？” “我是认真的。” “好吧，我承认没有兄弟的我很难理解你们之间的感情。” “埃德蒙”诡异的笑了笑，反问道：“你们能不能对我温柔点？” “为什么？” “我毕竟是你们的表哥兼君主。” “哦。” 雅里斯用夸张地语调说道：“下次一定会注意。” “……” 短暂的沉默后，“埃德蒙”冷幽幽地说道：“这里是纯粹的私人场合，我希望你们能如实回答我的一个私人问题。” “什么问题？” “尤利西斯。” “埃德蒙”的眼神冷得可怕：“我把他从平民提拔成首相，将大部分国政都交到他手中。不管什么时代，我对他的恩情都足以换来一生一世的忠诚。他心中比恩情更重的东西是什么？爱情吗？” “爱的力量能够超越生死。” 雅里斯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他把爱情放在恩情之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爱……哪怕他爱的那个人根本不爱他，永远不打算回应他的求爱，他为他的爱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厢情愿的付出？” “是的。” “索尼娅或许是王都第一‘爱情魔女’，但比起你这个‘爱神的私生子’，她的手段还是太弱了。” “埃德蒙”转头，阴阳怪气地看着萧云：“吕西安，你赞同我的观点吗？” “不赞同。” 萧云摇了摇头，平缓而笃定地说道：“让尤利西斯舍弃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去爱的不是我哥哥，是这个国家。” “……你说什么！尤利西斯的爱人竟然、竟然……” “埃德蒙”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是的，尤利西斯的爱人是这个国家，他深爱着他的祖国，随时准备为她献出生命。” “可是这个国家对他也没多好啊！他出生边境城市的穷苦家庭，十岁时因为洪灾失去双亲成为乞丐，一路流浪来到王都外城的贫民窟，因为和利亚斯年龄相近又能说会道，勉强攀上了内政大臣……但即便如此，不论是在皇家学院还是在宫廷和官场，他都一再遭受着身边人的排挤。平民骂他是走狗，贵族笑他是蝙蝠……” “埃德蒙”显得无比困惑。 “——为什么！为什么从未被世界温柔对待的他会深爱着他的国家！为了这个冷漠的国家、这些愚蠢的国民，抛弃一路提拔他、重用他的人！” “所以你成了国民讨厌的暴君。” 雅里斯平静地说道：“你对人类和人性的理解始终停留在表面，无法理解更深层次的复杂、微妙的爱恨。”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对人心的了解很肤浅。” “埃德蒙”用黏糊糊的口吻说道，阴暗的眼眸再次落在萧云身上。 “昨天晚上，下城区的一间酒吧里，有几个学生喝醉酒以后胡言乱语，其中大部分内容是针对国家、皇室和贵族的令人难以忍受的诽谤和辱骂。护民骑士团试图制止这群学生。然而这群学生们看到骑士团的旗帜后，竟然说出了比辱骂皇室还要恶劣一万倍的言论！” 说到这里，“埃德蒙”停顿了一下：“想不想知道这群过激的学生当时说了什么？” “醉酒的人说什么都不奇怪。” 萧云平静地说道。 雅里斯郑重补充道：“下城区的平民对贵族本就有大量的不满，何况他们是一群年轻又富有激情的学生。即便说出了叛逆的话语，也请陛下念在他们只是一群不成熟的粗心大意的年轻人，不要过分严惩。” “我原本确实不想和一群喝醉酒的年轻学生认真，不过……” “埃德蒙”狡猾地笑了笑，看向萧云：“他们即便喝醉酒也对你们兄弟存在强烈的崇拜，护民骑士团只是说出你们的名字，这群酒鬼马上变得很听话，甚至冲护民骑士团的旗帜大喊‘万岁’、‘陛下’！亲爱的表弟们，你们认为我该怎么理解这群酒鬼的欢呼？” “天啊——” 雅里斯睁大眼睛，做出惊讶的姿态：“你居然打算用一群酒鬼冲着护民骑士团的旗帜大喊‘万岁’、‘陛下’这么荒谬的理由给我们兄弟定罪？” “雅里斯！” “埃德蒙”不耐烦地打断雅里斯，眼神充满狂暴与火热：“你敢以众神的名义发誓你们兄弟不认识这群喝醉酒的学生、他们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并且现在就在他们的死刑执行书上签字吗？” “不能！” 雅里斯不假思索地说道：“他们不过是在公共场合不小心喝醉然后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哪怕从重处理也只需要去监狱呆几天！” “你果然维护这群叛乱分子，我不禁开始怀疑这些人的叛逆行为是否来自你们兄弟的煽动！” “埃德蒙……” 雅里斯露出优雅的笑容：“你为什么每次收到对你不利的报告都试图证明民众的这些行为和我们兄弟有关？你就这么想把我们兄弟关进罪塔？” “我从未想过把你们关进罪塔，尤其是你，雅里斯。罪塔实在太潮湿太黑暗，狱卒们也大多又粗鲁又野蛮，他们会像恶鬼分食羊羔一样不分日夜地折磨你，弄坏你如花瓣一样漂亮娇弱的身体。何况——如果你被关进罪塔，王都会燃烧，彻底燃烧。” “埃德蒙”直言不讳：“所以——你们看，即便是皇帝也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虽然我内心深处确实想把你们关进高塔，切断你们的四肢韧带，毁坏你们的声带，将粗针刺入你们的脊柱，让你们只能像人偶一样安静地躺在床上接受我的摆弄。” “……” 萧云的额头冒出一条青筋。 雅里斯注意到这点，站起身：“陛下，请允许我问一个冒犯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究竟想把我们的国家带向何处？”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埃德蒙”冷酷地说道。 “但是——” “没有但是！我是皇帝，皇帝就是国家！” “埃德蒙”的蓝眼睛闪烁着诡异的淡金色的光芒。 “那么……” 雅里斯吸了口气，看着“埃德蒙”如玻璃珠般变换诡异光泽的眼睛。 萧云感应到雅里斯的紧张，下意识握紧右手——“黄金刃”蓄势待发。 客厅很安静。 皇帝“埃德蒙”理所当然地坐在光照最强烈最充沛的位置，邓肯为首的长期服务于银月宫的人们却莫名感觉皇帝脚下有一团无形的黑色正朝左右两边扩张，不断地靠近他们的两位主人，并试图爬上他们的身体。 一些念头清晰地浮现在邓肯的脑海。 （埃德蒙……埃德蒙皇帝他真的还算是人类吗？） （皇帝他毫无疑问已经只剩下一个空壳。如殿下所言，他沦为了魔神的傀儡，掌控操纵他的身体的是完全超越我想象的黑暗怪物……） （我被迫卷入了一场比我的想象更加可怕、恐怖的阴谋，这是我的不幸也是我的荣幸。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我的殿下和公子……只有他们有能力结束这场灾难……只有他们……） “……想好问题了吗？” “埃德蒙”的眼睛没有任何表情，他像上紧发条的机械人偶那样缓慢地说道：“我对你们充满热情，但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将注意力放在你们身上，如果你们——” “我听说宫中正在筹划皇太子出生庆典！这是怎么回事？” 雅里斯打断“埃德蒙”的话：“帝国继承法规定，婚生子的各方面权益都优于私生子，私生子没有皇位继承权。即便他是皇帝的长子且母亲身份得到皇室承认，他也只能成为继承皇位的弟弟或者妹妹的首席辅政大臣。” “这条规定确实有点麻烦。” “埃德蒙”撇撇嘴，满不在乎地说道：“所以我会尽快结婚，确保明年出生的皇太子有合法的母亲和合法的身份。” “天啊，多么喜庆的事情！” 雅里斯语调夸张地说道，拉着弟弟的手一起向“埃德蒙”行礼恭喜，欢送“埃德蒙”离去。 …… …… “埃德蒙”的车队刚出视野范围，站在银月宫门前的雅里斯立刻像婴儿一样无助地倒入萧云怀中。 他在发抖，身体冰冷彻骨。 “刚才……” “你刚才在硬撑，对吗？” “是的。” 雅里斯抬头，眼睛有些潮湿：“祂刚才故意向我展示了祂的力量，祂的野心和欲望比我的预想更强烈更可怕……不过比起向你讲述我从祂身上感受到的邪恶黑暗，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通知尤利西斯……尤利西斯……” “罗米拉！” 萧云不假思索地喊道。 “公子找我有事？” 魅魔从萧云的影子里冒出脑袋，看了眼靠在萧云怀中的雅里斯，不满地撅起肉感的嘴巴：“明明……还要……” “我们需要你帮我们做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 魅魔顿时斗志昂扬。 雅里斯：“立刻去皇宫，待在尤利西斯身边，寸步不离！在埃德蒙下令杀他或是逮捕他的时候，带他逃出皇宫！如果无法带他离开，就杀了他……别让他遭受比死亡更可怕的折磨……”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这件事很重要，并且只有你有能力完成。” 萧云厉声道。 “只有我能完成……” 魅魔脸上泛出得意，扭身溶解在黑暗中。 魅魔走后，萧云握紧雅里斯的手：“我带你回房间。” “好。” 雅里斯靠着萧云的肩膀，心语不断流入。 【在镜面维度时，祂曾明确告诉我们，祂知道尤利西斯是我们的人，祂留着尤利西斯因为祂暂时找不到能力足以取代尤利西斯的人……祂的态度让我一度以为祂想得到的不仅仅是我们，祂还想永远统治我们的国家……直到刚才……】 【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在祂身上看到了更深邃的邪恶和黑暗……我曾告诉过你，我体内存在一团无法描述的可怕至极的东西，祂让我看到大地如海浪般翻涌，听到历史轰隆隆的巨响，感应到在亿万星辰以外正在酝酿的黑暗风暴、恒星的诞生与死亡……但也是这团东西让我的身心天然吸引各种各样的黑暗……刚才，祂向我展示了祂的黑暗……】 【我从不认为黑暗等于邪恶，但祂身上的黑暗确实拥有令人作呕的邪恶属性，如果以我们信奉的道德为正义标杆的话。】 【你看到了什么？】 【鲜血，无边无际的鲜血，以及沉浮在血海中的各种各样的尸体……不仅有人类的尸体，也包括动物的尸体甚至是植物的尸体……祂不仅想吞吃我们，还试图献祭整个星球所有已知的生命……】 【为了成神？】 【或许吧……】老錒姨整理’欺令灸似陆山欺山聆 雅里斯虚弱地点了点头。 【……最令我不安的是祂说祂从始至终掌握着我们的反叛计划。祂知道我们的每一步，祂像陪小孩玩过家家游戏的成年人一样傲慢地俯瞰着我们，随时可以把我们——】 【你正在掉进祂的陷阱。】 萧云安慰雅里斯。 【祂故意向你彰显力量，用祂的邪恶刺激你纤细敏感的神经，让本就虚弱的你深陷噩梦与不安，变得憔悴、焦虑和恐惧，对未来失去信心。】 【真是这样吗？我被祂算计了吗？】 雅里斯依偎在萧云怀中。 【你要相信我，无论何时，你都要相信我，相信只要我们手牵手就能战胜一切。】 【嗯，我相信你……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相信你……相信我们之间哪怕隔着无数个宇宙也会感应到彼此、回到彼此身边……】 雅里斯靠着他，缓缓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哥哥：我是个很糟糕的人，我会像缠树的藤蔓一样将你缠住、控制住，无节制地索取你的一切，直到把你吸干。 男主：没关系，我的能量无穷无尽，你随便吸，想吸多少吸多少，想吸多久吸多久。 狗皇帝&boss：…… 感谢读者“Starpicker”、林鹿”、“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第114章 炎上篇：熟悉的感觉 “嗯……” 酥麻的疼痛像电流一样卷过全身，雅里斯忍不住发出低声哀鸣，热敷过后呈玫瑰色的脚趾本能蜷曲，小腿肌肉收缩，试图抽回被弟弟攥在手中的脚踝。 “不可以！” 萧云严厉地说道，松开完成扎针的左脚，交到一旁等待的医生手中，随即又握住他的右脚。 “你必须忍耐。” “我知道……我只是……” 雅里斯委屈地咬着嘴唇。 人的脚底本就敏感，何况用银针刺激脆弱的穴道？ 每一次，银针刺入脚心穴位，他比常人更敏感的身体都会生出激烈的反应。 等到扎针完毕，多位医生还会一边按特定的频率旋转银针，一边将混合多种草药制成的熏棒燃烧后产生的热烟通过中空的银针导入他的体内——仿佛千万只蚂蚁拖着火线从脚心一路往上爬的又痛又痒又透着丝丝热流的感觉每一次都能把他弄得浑身瘫软，热汗淋漓。 “好痒……好热……” “这样做能让你的腿部肌肉和神经都更长久地保持活力。” “我知道，但还是……唔……” 雅里斯抓住萧云的胳膊，他快有些忍不住了。 “又痒又热的感觉真得很糟糕，感觉自己、自己快……” “没关系，实在忍不住你就抓紧我，但是你的腿绝对不能乱动。” “我知道……我尽量忍耐……” 雅里斯哽咽着说道，声音有些沙哑。 …… 针灸完毕，雅里斯的衣服被汗水浸透，随着银针的悉数拔出，身体呈现出近乎瘫痪的无力。 然而治疗并未结束。 “我们去浴室做下一步的治疗。” “嗯。” 雅里斯听话地双手勾住弟弟的脖子，两人一起进入白雾缭绕的浴室，先用温度适宜的热水将针灸时冒出的汗液冲洗干净，随后按摩师进入，为雅里斯的双腿做细致入微的按摩，巩固针灸治疗的效果。 如此一番流程结束，躺在略高出水面的温暖石床上接受按摩的雅里斯已经舒服得眼神迷离了。 “在这里睡着可是掉进水里的。” 萧云无奈地说着，将昏昏欲睡的雅里斯抱起：“睡觉这种事情必须回房间——” “可是……” 雅里斯朦胧地看着弟弟：“你有没有觉得此刻有一种刻在基因里的熟悉感？四面都是温暖的水，我们以初生的姿态抱在一起，仿佛回到了母亲的羊水里。” “……” 萧云顿时愣住，身体微微颤抖。 雅里斯的话让他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又仿佛同时经历无数梦境般陷入混乱无序的迷宫。 他本能地意识到有一件对他、对雅里斯而言都至关重要的东西正摆在他面前，抓住那件东西就能解开一切困扰，但当他伸手抓向它的时候，那东西却像海市蜃楼般从他的指缝里溜走了。 “……你怎么啦？” 温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萧云回过神，犹豫地说道：“我刚才突然陷入一种奇怪的感觉，非常的沮丧、痛苦，脑子一下子变得混乱不堪……但我现在又完全想不起那一瞬想起了什么、为什么会……” “想不起就不要勉强。” 雅里斯圈住萧云的肩膀：“如果那一瞬想到的事情是必须想起来的事情，到了该想起来的时候，你自然会想起来，虽然这话听起来像废话也很不负责任。” “谢谢你，雅里斯。听了你的安慰，我感觉轻松多了。” 萧云随后拉过一块绸布，给雅里斯披上：“这里很温暖，但也很潮湿。” “没关系，有你这个太阳在我身边，再多的潮湿也可以烘干。” 雅里斯撒娇着说道——没有外人的私密场合，无需维持高贵成熟的假象的他会尽情展露内心的孩子气。 “好吧好吧。” 萧云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地抱住他，准备和他一起离开浴室。 这时，淡雅甘甜中略带妖冶的香气随水汽扑鼻而来。 萧云皱眉：“他们给水里加了香料？” 为防香水成分影响针灸效果，萧云明令要求供雅里斯使用的物品——包括衣服鞋袜、首饰发油、信纸墨水等等均不能喷洒香水，房间里也只能摆放鲜花和水果作为天然熏香。 然而现在—— “他们没有给水里加香料，你闻到的是我身上的气味。” 雅里斯小声说道：“几千年来，人们因为历代大祭司喜爱碧沙露雅而追捧碧沙露雅，认为喷洒碧沙露雅会让自己也离诸神更近一些。然而真相……真相恰恰相反……” “真相是什么？” “被神谕选中后，大祭司的身体会发生改变，由内而外地散发香气，出汗越多，香气越浓烈。为了掩饰身体的改变，从初代开始，大祭司便对外宣称身上的香味来自一种名为碧沙露雅的香水，并调制出这种香水。” “使用碧沙露雅的人没有发现他们手中的碧沙露雅和大祭司身上的味道存在差别吗？” 萧云问。 他能清晰感觉到雅里斯身上的气味和香水碧沙露雅的味道存在细微不同。 “发现了，但他们没想到那么多。所有人都知道同一款香水喷在不同的人身上会因为个体的不同而散发出不同的味道。而且，为了掩盖原本的味道，大祭司在日常生活中会大量使用碧沙露雅。” “碧沙露雅居然还有这么复杂的内情？” “是不是觉得与神圣家族有关的一切都充满了谎言和欺骗？” “在碧沙露雅这件事情上，我并不觉得撒谎有错。” 萧云严肃地说道：“人类常因为无知而否定自己不理解的东西。” “你会不会否定我？” “不会。” 萧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 …… 所有事情处理完毕，时间已经是深夜，萧云躺在柔软的床上，靠着枕头很快睡着。 睡梦中，他走进了一条很长很长的走廊，长廊的一边是规律排列的雕刻精美的圆柱，另一侧的墙壁上则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壁龛，壁龛内或是摆放英雄的雕像，或是挂着古代皇帝的肖像和记录丰功伟绩的画作。 长廊徘徊着白色浓雾，他勉强能看清周身三米范围内的事物，再远就只剩下可疑的朦胧雾气了。 （这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是龙帝的陷阱，还是……） 突然，一个灰黑色的影子从眼前的浓雾中跑过。 萧云眯起眼睛。 浓雾缭绕，他看不清灰影的样貌，只能确定灰影穿着帝国贵族的长袍，身体干瘪像纸片，脑袋上顶着疑似皇冠的东西。 （……这里到底是哪里？那东西是什么？） （如果雅里斯能进入我的梦境就好了！） （他精通魔道，又和黑暗存在天然的吸引，或许能——） 念头生出的瞬间，萧云感觉身边多了一些东西，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手已经牢牢握住雅里斯的意识体幻化而成的纤细人形。 “雅里斯？你怎么会……” “我不知道……我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你喊我，然后就……我以为我醒了或是做了噩梦，原来是从一个梦转移到了另一个梦……” 雅里斯的意识体环顾四周，好奇地问道：“这里是你的梦境吗？” “对，是我的梦境，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萧云随即向雅里斯的意识体详细描述刚才看到的奇怪的灰雾影子。 “……灰雾影子？不过这些柱子和雕像、画作……看起来……看起来……” 雅里斯的意识体微微颤抖。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 “记忆回廊，至少是类似记忆回廊的地方。” 雅里斯的意识体不是很确定地说道。 “记忆回廊是一种类似记忆迷宫的存在，但这么冗长庞杂的长廊……难道说我们进入了光明皇宫的记忆回廊……” “光明皇宫的记忆回廊？” “是的，光明皇宫作为西大陆的政治文化中心，五千年来不知重修多少次，换了多少主人，经历多少风雨……也只有光明皇宫这种拥有漫长历史和记忆的地方，才能形成如此冗长复杂的长廊……但是……” “如果这里是光明皇宫的记忆回廊，那团灰雾——” 两人同时噤声。 他们想到了同一种可能。 灰雾是埃德蒙？ 还是—— “……或许我们只有见到灰雾本人才能确定答案。” “嗯。” …… …… 两人沿着几乎无边无际的走廊一路前行，很快在布满神龛的墙上找到一扇虚掩的房门。 “这扇门……” “请进——” 门后响起虚弱得仿佛随时可能断气的声音。 萧云和雅里斯停下脚步，思考是否进入明显是陷阱的房间。 “这里是我的梦境，我是梦的主人，不管门后等待我们的是什么，它都不可能完全违抗我这个主人的命令！” “但是万一……” “雅里斯——” 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绝望的抽泣。 “是你吗？门外的人是不是你？还有吕西安！是不是你们在外面？！” （这家伙——） “——帮帮我！快来帮帮我！我承认我是个蠢货！我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愚蠢！但是我……我也只是、只是……如果你们不想帮我就赶紧滚！” 可怜的哀求突然变成怨毒的诅咒。 “——你们以为我针对你们是因为我嫉妒你们的美貌，憎恨你们的优秀，见不得你们比我受欢迎？不！我看不起你们！尤其是你！雅里斯！你拥有世间最顶级的美貌，却从来没有尝过人世间真正的快乐，也不知道和爱你的人日夜交缠的幸福！多么浪费！多么可怜！” “……你看似拥有一切，其实是个乞丐。你从很小的时候就学会躲在角落里偷窥你的父亲和别的女人组建的幸福家庭，一次又一次地在想象中把那个被爱包围的小孩替换成你自己。” “雅里斯……” 担心雅里斯的意识体受不住这种刺激的萧云紧紧抓住意识体半透明的手。 “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把他的疯话放心上。” “——疯话？雅里斯，你居然说我在说疯话？你为安娜大公妃掩饰她杀死丈夫、逼死丈夫的情妇等一系列罪行，不是因为你内心深处依然爱着那个女人，而是你也打算杀掉他们！你煽动安娜大公妃杀死阻碍你得到吕西安的人，再一脸无辜地握住吕西安的手，将天真的他驯化成对你唯命是从的小狗！” “你故意留下安娜大公妃的性命，任她张牙舞爪，用她的刻薄傲慢衬托你的纯洁可怜，让所有看到她辱骂你的人都忍不住地对你心生同情，承诺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然而众神早已看穿一切。为了遏制你的黑暗天性，祂们剥夺了你的健康，强迫你成为一朵离开他人的照顾就活不下去的花！” “我承认我在很多地方都不如你，没有你的美貌、没有你的聪慧、没有你受欢迎。但我拥有父母全部的爱，我拥有健康健全的身体，我的妻子和情妇们都深爱着我，不分白天晚上乞求我的宠爱。她们说，每一次被我抱在怀中都沉醉无比，庆幸自己是个女人！” “祂也夸奖我，祂说我是上好的砧木，能够容纳各种来自异世界的东西，祂以我的身体为器皿培养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伟大君主！没错，我快要死掉，但是我一点也不怕，我的灵魂会和我孕育的新生命融为一体，永远统治西大陆！” “我唯一忧虑的是未来……再伟大的皇帝也需要皇后……如果你们能陪在祂身边的话，祂就不再孤独，祂会变得圆满，成为真正的永恒……啊，这才是你们存在于世界的最大意义，你们和我一样都是为了祂才诞生的……太棒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太棒了！” “埃德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萧云忍无可忍地大喊道。 “我当然知道。” 房门后发出沙哑而诡异的笑声。 “请把一切都托付给即将出生的皇太子吧！祂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存在！祂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更加完美！祂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文明正式交融后诞生的全新物种！能够成为孕育新物种的土壤，我非常荣幸！” 埃德蒙的声音渐渐嘶哑机械，仿佛上紧发条的傀儡。 “我想进去确认一下埃德蒙的状况……这些话明显不是他的真心话，更像是被祂操控着说话……” “但是——” 雅里斯的意识体抓紧萧云：“我怕里面有危险。” “没关系，这里是我的梦境，我是梦的主人。” “我和你一起进去。” “嗯。” 随着这个语气词，房门自动打开，两人缓步进入空荡荡的房间，看到一张巨大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神情憔悴的男人，身穿紫色长袍，头戴黄金皇冠，满面皱纹，眼皮耷拉，瘦弱不堪。 “你们终于进入房间了。” 埃德蒙抬起眼皮，他的眼睛没有光，充满了精疲力竭的颓废和浑浊。 “原谅我刚才说了那么多疯狂的话语引诱你们进入房间，但这是我唯一的自救机会，我不想死，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他哀求地看着两人，瘦削的脸颊和凹陷的眼睛让他的脸看起来像一团包在头发里的骷髅。 “这段时间，祂一直把我关在镜像维度，用我的身体培养怪物，那个可怕的东西正不断吸食我的生命……求求你们，救救我……” “你先把情况说清楚。” 萧云打断埃德蒙的哀求。 埃德蒙哽了一声，用仿佛来自地狱的怨毒刻薄声音开始讲述。 “说实话，我不讨厌龙帝，哪怕祂接近我是为了得到你们，祂一直看不上我，我依然不讨厌祂。和祂合作的这些年，祂教了我很多东西，有时是魔道知识，有时是权术手段，有时直接把力量注入我的身体。我非常感谢祂，在祂的教导下，长期被臣子们轻视的我成功感受到了权力和尊严。” “为什么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们该不会以为我被龙帝骗了？不，祂没有欺骗我，祂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就把祂的身份、目的告诉了我！我是自愿的，我为了力量心甘情愿把自己和国家卖给祂！” 埃德蒙洋洋得意地说道。 “不要急着指责我，如果你们也曾陷入我的困境，你们肯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祂确实很邪恶很残忍，可祂也确实拯救了我！多亏了他，无能无助的我才成功摆脱了被你们兄弟联合大贵族架空权力的命运！” “后来，祂把那东西种入了我的身体。初开始的时候，那东西并不凶残，只是通过我的身体吸食女人的生命，偶尔吃几个吵闹的小孩……那段时间，我们三个相处得非常融洽，直到……那东西第一次看到你们！” “什么时候的事情？” 萧云问。 “以远程对话的方式开会讨论达拉维亚的灾害情况以及灾后重建的那一次。” 说完，埃德蒙开始絮絮叨叨地抱怨。 “从那以后，那东西开始厌恶我，它不停地对我说雅里斯叔叔多么美丽美味，像餐盘里的香软蛋糕，吕西安叔叔虽然又硬又烫，可他也又美丽又美味，只是要花很长很长时间才能完美消化……可惜他们都很难抓到，它只能将就着先吃掉父亲……天啊！它想吃掉我！它居然想吃掉我！” 说到这里，埃德蒙痛苦抓挠自己的头发。 “我知道它是个怪物，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它是个怪物，它以人的能量、精神甚至血肉为食，但我没想到它连我这个孕育者也要吞噬！我是多么的愚蠢！我实在太愚蠢了！” “所以你向我们求助不是因为你知道错了，而是因为你知道自己要死了？” 萧云有些冷淡地说道。 “……随便你们怎么评价我的行为，总之，你们要打败祂和那个还没出生的怪物，我的配合是必不可少的。” 埃德蒙抬头，阴森森地告诉萧云和雅里斯：“祂暂时不在这里。” “……” 萧云和雅里斯的意识体什么也没说。 埃德蒙看着思考这则对他们而言意义重大的信息的两人，继续说下去。 “祂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离开东大陆，返回祂的真人类帝国——那个国家的一切都在祂的绝对控制下，但如果意识离开本体的时间太久，力量难免衰弱减退，祂需要定期返回本体补充能量，恢复强大。” “还有个原因是我体内的东西即将成熟降生，它很贪婪也很危险，祂必须以最强大的状态迎接它的降生，以免这东西脱离祂的掌控。” “……现在是最好的时间，我体内的怪物还没有出生，祂至少五天后才会回来。” 埃德蒙喃喃强调道。 “如果我是你们，我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 “但是你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现在说的都是真话不是阴谋？” 萧云反问。 “是啊，我凭什么让你们相信我？” 埃德蒙自嘲大笑：“我一次又一次地欺骗你们算计你们，现在更是……但我也是真的怕死！我真的不想死！比起得到力量，我更怕被那个怪物撕开身体吃掉！我想活下去，至少，我现在最想要的是活下去！” “为了活下去，我趁着祂暂时离开的机会，用祂给我的力量潜入你们的梦中求你们……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活下去……” “……” 萧云看向雅里斯的意识体：“我们可以相信他吗？” “我不知道……” 雅里斯的意识体直言不讳。 “求求你们！最后一次相信我吧！相信我是个渴望活下去的胆小鬼！蠢货！” 埃德蒙双手交叠，乞求地看着两人。 “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真的、真的想要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我甚至不介意失去皇位！” “……” 萧云心中涌起难以形容的感觉。 雅里斯的意识体突然问道：“苏薇尔特·杨是受害者之一，还是你们的同伙？” “那个女人……” 埃德蒙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那个黑魔女怎么可能是受害者！按照祂制定的计划，怪物以皇太子身份出生以后，他们首先对外宣称我生了重病，同时由黑魔女用黑魔道加速它的成长，让它只要一个月的时间就能成长为二十岁的年轻人。最后，怪物顶替我坐上皇位，成为这个国家最初也是最后的皇帝。” “所以实际并不存在皇太子？” “是的。” “既然没有皇太子，为什么还让财政大臣制作皇太子出生庆典预算文件？” 萧云诧异。 “让财政大臣制作皇太子出生庆典预算是两个月前的事情，当时你们还没有借安娜大公妃的客厅和祂见面，也没有应邀进入镜像维度。” 埃德蒙露出可怜的神情：“我在祂离开的那几天以皇帝的身份让财政大臣制作皇太子出生庆典预算文件。我知道尤利西斯是你们的人，他发现这份奇怪的文件后会报告你们，然后你们一路追查，我就有机会保住自己的命。” “……可惜事情的发展完全违背我的预期。好在祂要用我的身份统治这个国家，再不满也必须为我圆谎，间接导致你们查到黑魔女苏薇尔特。” 作者有话要说： 狗皇帝也是自作自受，上蹿下跳那么长时间，结果一号boss从始至终都把他当工具和小丑，即将出场的二号boss天天盯着男主和哥哥流口水，把他当成难吃到咽不下去的渣滓。 感谢读者“洛洛辞”、“林鹿”灌溉营养液~ 第115章 炎上篇：狂热 （我们调查黑魔女苏薇尔特不是因为尤利西斯发现了皇太子出生庆典预算文件，而是因为罗米拉送信的时候无意识进入镜像维度看到你和苏薇尔特在一起，引起了我们的好奇心。） 萧云腹诽。 但他无意向埃德蒙解释，非常勉强地笑了笑，说：“你希望我们怎么帮你？” “我不知道。” 埃德蒙嘲笑地说道：“对你们兄弟而言，智慧和美貌一样都是生来就拥有的东西，但对我这种没能力的人……好吧，至少我现在还活着，甚至能在祂的操控下满面笑容地出现在宴会上，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被身体里的那个东西当成食物吃掉……” “如果你能完全配合我们公开祂的阴谋，我们有办法解决你体内的东西。” 雅里斯突然说道，意识体状态下的他通体散发着剔透如水晶的美感。 “然后呢？解决了我身体里的东西以后呢？我会怎么样？我还能继续活着吗？” 埃德蒙看向两人，表情难以形容：“这些事情结束以后，我大概率不可能再保有皇位，但是我不想死，我希望我即便失去皇位也能作为一个贵族领主过完衣食无忧的一生。你们可以满足我的这个要求吗？” “可以。” 萧云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们兄弟决定反叛是为了从祂和祂的阴谋中拯救这个国家，不是为了杀死你。” “前提是你必须坦诚和我们合作，不能一边和我们合作一边又和祂策划更邪恶的阴谋。” 雅里斯的意识体补充说道。 “哦……” 埃德蒙眯起浑浊的眼睛，看起来有些不情愿。 思考许久，他对两人说道：“从现在开始，我将全身心地和你们合作，满足你们的全部要求，帮助你们结束祂对我和这个国家的控制。你们也要履行你们的诺言，允许我在一切结束后以贵族领主的身份体面活下去！” “当然。” 萧云笃定地点了点头。 雅里斯的意识体微笑着看着埃德蒙：“只要你遵守承诺，我们一定信守诺言。” “那么，你们计划怎么做？” 埃德蒙问两人：“祂这次虽说是长时间离开，但也只会离开五天。” “五天时间已经足够。” 雅里斯的意识体露出优雅的笑容：“要挫败祂的阴谋，最简单最快速的办法就是——在祂回来以前召集王都所有人，包括贵族和平民，宣布你得了重病，必须永久放弃皇位，并将这一消息通过魔道水晶通知全国各大城市！” “——你！” “怎么？舍不得皇位？” 雅里斯的意识体眯眼看埃德蒙。 埃德蒙深吸一口气：“我没想到你提出的解决办法居然、居然是……” “但是它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雅里斯的意识体冷酷地说道，“你不是皇帝，祂就不会再附身你，寄生在你体内的那个怪物也不会再想着取代你。” “可是这样一来，我的命、我的命还能保住吗！” “当然能保住。” 雅里斯的意识体说：“我弟弟是真正的英雄，英雄承诺的事情一定会做到。除非你率先违背和我们的约定。” “我——” “你说过，你会全身心地和我们合作，满足我们的全部要求，结束祂对这个国家的控制。” 雅里斯的意识体礼貌而讽刺地问道：“为什么我提出了最切实有效的解决方案，你却露出犹豫神色？难道你对我们兄弟的承诺都是假的？你想借我们的力量赶走祂的同时还保留皇位？” “……” 埃德蒙的脸色难看得要命。 雅里斯的意识体见状，对萧云说：“我们走吧，他毫无合作的诚意。” “好。” 萧云假意附和，拉着雅里斯的意识体准备离开。 “——等等！” 埃德蒙痛苦地喊道：“我答应你们！我明天……不对，明天已经来不及！三天、三天后是雅里斯你的生日，我和你们一起以庆祝生日的名义把贵族和国民们召集到神圣广场，然后我登上检阅台，宣布永久放弃皇位！” “那可真是太好了。” 雅里斯的意识体礼貌地微笑着。 埃德蒙面容扭曲地看着他。 萧云见状，安慰道：“只要你放弃皇位，你就能平静地过完后半生。当世三大魔道师中的两个是我们的朋友，他们一定有办法帮你解除你身体里的那个东西。”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 埃德蒙颤抖地说道，瘦骨嶙峋的双手抱住同样瘦削的肩膀：“我已经不指望恢复作为皇帝的权力和尊严，我只想平静、体面地活着，过完充满痛苦和悲剧的一生。” “只要你心中还有对未来的美好期待，从这一刻开始坚定地和邪恶划清界限，你的梦想就一定能够实现。” 萧云安抚埃德蒙。 而埃德蒙也仿佛从他的话语中获得力量一般，浑浊的眼睛逐渐有了一点光。 他抬头看向雅里斯的意识体，颤抖着说道：“雅里斯，我想我或许明白为什么你那么骄傲却把他视为最重要的人了。我原本以为你重视他是因为你们的血缘关系，以及他拥有你想要却得不到的幸福童年。现在看来……他确实、确实和我以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为什么我不能早点发现他的美好，为什么我会被阴暗的想法蒙蔽双眼，认为我生活中所有的不幸都源自你们，尤其是他……为什么我会那么坚定地相信只要他消失了我就会得到我想得到的幸福和快乐……为什么……” 他开始肩膀耸动，像孩子一样哭泣。 “……你其实也是被骗了，你被憎恨和恐惧蒙蔽了理智，失去了基本的对错判断力，沉醉于祂给你的小恩小惠，以为自己和祂是合作者关系。” “对不起……对不起……我被愤怒和痛苦冲昏头脑，把主动对我伸手的祂当成我的拯救者。我天真地以为我能从和祂的合作中得到好处，没想到……我真蠢！真的！” “嗯……” 萧云看埃德蒙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 “但是——和祂合作对我而言并非全无益处。祂每次使用我身体，都让我获得好处。现在，我脑子里充满了从未读过的书的内容，思考问题比过去更加清晰有条理，原本怎么努力都无法感应超维度的身体只要照着魔道书的内容做一遍就能完成低阶法术……” 埃德蒙絮絮叨叨地说着，试图证明自己在这场不平等交易中并非一无所获。 “我只是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而且我已经决定为我不小心犯下的错误付出放弃皇位的代价……” “……但愿你真的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雅里斯的意识体的语气充满讽刺。 …… …… “呼~” 萧云从睡梦中醒来，就着室内的朦胧照明缓缓举起手，确定自己已经走出梦境。 雅里斯这时也醒了过来。 他轻轻地把手叠在萧云手背上：“刚才——” “刚才的事情不是一场梦，对吗？” “你相信他？” 雅里斯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不认为他会放弃皇位。他心中充满了对我们的嫉妒和对失去权力的恐惧。” “我和你一样不敢相信他，但不管如何，埃德蒙已经向我们充分表达了他的合作诚意，我想暂时给他一点信任。” “万一广场退位宣言是针对我们的骗局呢？”雅里斯问。 萧云摇摇头：“哪怕宣言是骗局，只要埃德蒙在约定的时间站上检阅台面对聚集在广场上的数以万计的贵族和市民，在魔道士的协助下，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会被全城乃至全国人看到。” “你的意思是——” “僵持对我们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你说得很对。” 雅里斯会意，苦闷地叹了口气：“反叛这件事绝对不能拖到明年四月份怪物出生、取代埃德蒙成为皇帝掌握整个国家以后……祂已经足够棘手，再加上一个连我都会看一眼就产生本能厌恶的邪恶怪物……” “是的，我们不能让那个危险的东西出生，但是——” 萧云也很苦恼：“如果他们真的和我们撕破脸，在宣言那天对我们大开杀戒……我们要怎么应对？……祂对你我有活捉的执念，哪怕遇上最坏的情况，我们也能性命无忧，可是我们的支持者们以及……所有因为这件事聚集到广场的普通市民们……” “——罪塔！” 雅里斯突然说道：“或许可以考虑罪塔！” “罪塔？” 萧云诧异。 雅里斯点头：“皇家骑士团内有多支部队拥护我们，护民骑士团和市民志愿团也站在我们这边，祂要和我们撕破脸必须把他们一起镇压，而镇压意味着军队——哪怕施加魔道掩护，如此大规模的军队调动也不可能无声无息。” “所以——” “通知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情报人员密切关注王都及周边的军队情况。如果退位宣言当天发生武装冲突，在无法取胜的情况下，将罪塔作为临时据点兼指挥部，聚集队伍组织反抗。它是王都所有建筑中最易守难攻的。” “但是这么做——” “这么做意味着舍弃银月宫。” 雅里斯努力压抑哽咽，靠着萧云闷闷说道：“银月宫是我最爱的住所，它是如此的美丽优雅，承载了我们的大部分美好记忆，可它也确实……确实不具备任何军事防御功能……” “哥哥——” “没关系，等一切结束以后，我们召集工匠重建它……” …… …… “报告——” 侍从进入客厅，向正对着镜子调整礼服搭配细节的主人禀告最新情况。 “民众们开始向神圣广场聚集，目前大概有两千多人。” “嗯，让市民代表们时刻保持警惕，发现异常情况立刻组织引导民众疏散。” 雅里斯点点头，指示侍从。 “今天也许不会出现意外状况，但人群大量聚集这件事本身就很容易引发踩踏。” 萧云补充说道。 “遵命。” 侍从领命，退出房间。 接着，又一名侍从入内。 “护民骑士团现已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前往神圣广场维持现场秩序。” “……告诉两位护民官，护民骑士团抵达广场后按原计划行动。记住，保护市民是他们的唯一责任，其他事情——广场不管发生什么，都和他们无关。” 萧云沉重而严肃地叮嘱侍从。 “是！” 侍从转身离开房间。 “报告——市民志愿团代表请求觐见！” “市民志愿团代表？” 萧云和雅里斯互看一眼：“让他们进来。” “是。” 侍从随即将两男一女带进房间，三人全都三十不到，留着干练的短发，身材挺拔，眼睛明亮。 “你们是——” “乔安娜、孔特、莫拉斯。” 女性代表上前一步，快速介绍完三人姓名，齐刷刷行礼：“能够在行动正式开始前见到陛下和殿下是我们的荣幸。” “你们知道自己的任务？” “是的，我们非常清楚自己的任务。” 乔安娜抬头，重复道：“一旦广场爆发武装冲突，我将带领我的队伍与护民骑士团合作，夺取伊波拉大桥的控制权，避免下城区沦为孤岛。” “我即可率领我的队伍前往罪塔，收到魔道士队伍夺塔成功的信号后用最短的时间完成对关押囚犯的整理排查、重新安置，等待后续接应。” 名为孔特的年轻人条理分明地说道。 他的步态动作暗示他曾接受过军事训练。 “你呢？莫拉斯？你知道自己的任务内容吗？” 雅里斯主动点名队伍最末同时也最沉默的莫拉斯。 “我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了。” 莫拉斯缓缓抬头，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萧云发现，莫拉斯的眼睛不仅闪闪发光，甚至燃烧着火焰。 （他……） 萧云感到莫名的不安。 【别多想。】 心声安抚弟弟的同时，雅里斯对三人露出标志性的优雅笑容：“你们所有人都已经二次确认过自己的任务，立刻开始行动吧！” “万岁！万岁！” 三名代表齐声高呼，然后跟随邓肯爵士退出房间。 三人走后—— 萧云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个莫拉斯——” “你发现了？” “是的，他的眼神很狂热，像火焰一样。只是看着他，我都仿佛能听见他内心的高喊——‘让我殉死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为我的理想献出我的生命！’、‘请把最艰巨最接近死亡的任务交给我！’。” “所以我安排他去执行一个必死的任务。” 雅里斯有些疲倦地说道：“他是一团狂热的火，这团火如果不能在失控前扔给敌人，会有很大可能灼伤自己。” “但是这么做——” “很不幸，我们只能这么做。” 雅里斯的声音有些沙哑，他靠在萧云的肩膀上，呼吸都有些虚弱。 【弟弟，你像太阳一样正直光明，吸引着所有人的爱。但是，经验告诉我，光明正直同样会在人心中孕育出深不可测的黑暗和邪恶，尤其当莫拉斯这种性格顽固、偏执、极端、认为自己是为了完成特定使命而降生、自命不凡的家伙被你吸引，加入你的信徒队伍时。】 【可是他——】 【所以我把死亡率百分百的任务派给他。我告诉这个狂热的家伙，这是只有最虔诚的人才能完成的最特别的任务。这样，等任务结束时，我们就能一次性解决两个棘手麻烦，还成全了他对殉道的执着……】 雅里斯温柔地微笑着，漆黑的眼眸仿佛宇宙诞生之初的黑暗本身。 【雅里斯，你到底……】 【我不会把莫拉斯的任务内容告诉你，因为我要你永远活在阳光和正义之下。】 雅里斯温柔微笑着，亲了亲弟弟的额头，转身抽走镜子上方的浅色披肩：“时间差不多了，该去神圣广场迎接我们的命运了。” …… …… 总所周知，拥有五千年历史的神圣家族是比尤拉皇家更能代表太阳帝国的存在。 因此，皇帝埃德蒙三世宣布他将以帝国皇帝的名义在王都的神圣广场亲自主持仪式为表弟雅里斯·阿尔德·圣提斯庆祝二十四岁生日的消息传出后，市民们没有一个人感到奇怪，尤其是那些对未来抱有天真幻想的人们——他们认为皇帝这一举动是向神圣家族示好，预示着长期处于紧张状态的皇权和神权即将迎来正式和解。 这一天，天还没有亮，平民们就丢下手上的一切活计，将神圣广场连同通往神圣广场的每一条路两旁的空间全部填满。 铛~铛~铛~ 正午的钟声响起，引路部队骑着马、穿着熠熠生辉的甲胄、手持旗杆迎着冬日的阳光出现在人们视野范围。 紧随其后的是十多辆表面装饰着流苏和彩带的花车，车上站着衣着华丽的歌姬、舞女、侍童，他们不断地向人群中抛洒金币和丝绢做成的花瓣，人们纷纷欢呼着伸手去抢。 当然，大家参加今日的庆典并不是为了捡金币和绢花，所以，不管有没有抢到，人群都会保持秩序原地等待，时不时发出“万岁”的欢呼。 引路部队和五彩花车都过去后，皇家骑士团、皇家近卫军团、神圣近卫骑士团等隶属于不同政治势力的骑士团依次高举旗帜排着整齐的队列出现。 看着阳光下和旗帜一起飘扬的绚丽披风，听着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人们心中难免涌起骄傲和自傲。 （这就是我们的祖国！拥有五千年历史的伟大祖国！） （我的祖国，你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强大，你的繁荣昌盛永远都不会结束！） （我对祖国唯一的不满意是它的明天一定比今天更美好，明天的我却比今天的我老了一天！） （啊！祖国，我们的祖国！最美丽最富强的祖国！） （……） 屏气凝神的沉默中，一辆装饰极致华丽的马车在百余名穿着金色铠甲的圣骑士的引导下穿过兴奋高呼“万岁”的人群，进入神圣广场，来到悬挂着金紫色皇家纹章的检阅台前方。 领头的骑士下马，脱下了金色头盔。 哗啦—— 深棕色的长卷发随着长披风一起在风中摇晃，将骑士本就俊美如画的面容衬托得仿佛童话中的王子来到人间，连为他牵缰绳的侍童也在这一刻忘记了职责，出神地看着俊美的主人，呼吸险些停滞。 “——高拉大侯爵吕西安·阿尔-圣提斯向皇帝埃德蒙三世陛下致敬。” 清脆高亢的嗓音随着清风飘向检阅台和广场四方。 端坐御座的埃德蒙站起身，表情僵硬地俯瞰下方行礼之人。 萧云单膝下跪，昂起头，率领银月宫的圣骑士们以毕恭毕敬的姿态仰望检阅台上的人。 暴雨将至的蓝黑色眼眸与火彩绚烂的蓝宝石之眸在这一刻正面对上。 （吕西安——） 埃德蒙生硬地吞了两口唾沫，挤出礼貌的笑容：“啊，吕西安，我亲爱的表弟，今天的你如此俊美潇洒，一路走来已经了俘获几乎所有少男少女和贵妇的心。请起吧！——其他人也都起来吧！” “谢陛下。” 萧云起身，面带微笑地回到精致优美的马车前，亲自打开表面装饰着黄金花卉和紫色锦缎的马车门。 “啊啊——” “天哪……” “终于、终于……” 人群再次沸腾，发出兴奋的低叹。 此刻，距离神圣大公以养病的名义搬去玛迦城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零五个月。 尽管在这一年零五个月的时间里，身为大祭司的他依然定期前往圣城底诺斯履行职责，且早在一个月前就由其同父异母的弟弟陪同秘密返回王都，但是—— 看到那个人在侍从们的扶持下从马车中走出，裹在丝绸里的身体因为长期的病痛折磨变得像被狂风摧残的鲜花一样单薄纤弱，宛如名家最高杰作的精致、白皙的脸颊在丰盈的乌黑浓密的长发的衬托下仿佛随时可能被黑暗吞没，洁白如蜡的脖颈和手腕上残留着明显的治疗伤痕，鞋子刚碰触地面、身体就像一件易碎的艺术品一样靠在弟弟的怀中时—— 人们的眼眸顿时湿润。 （远离王都的一年零五个月，殿下在生死线上徘徊多少次……） （啊！为什么……为什么……） （如果我能替殿下受苦该多好，殿下的身体已经……随时都可能……） “——不必为我感到悲伤，我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虚弱，无法激烈运动也不能长时间站立。” 雅里斯用温柔、甜美的声音对众人说道：“一年零五个月的分离确实充满煎熬，但一切都已经结束。我再次踏上了王都的土地，回到你们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内心小剧场 哥哥：我弟弟是真正的英雄，英雄承诺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内心os：我弟弟是英雄，我可不是。他承诺的事情一定会办到，而我……你敢霸着皇位，我有一万种办法整死你！） 男主：……（内心os：我的道德底线又要为哥哥做一点小小的灵活的调整了） 下一章，狗皇帝、boss和男主、哥哥又一次正面对决 感谢读者“洛洛辞”、“林鹿”灌溉营养液~《 》 115-120 第116章 炎上篇：撕裂 “啊！殿下！殿下！” 人群再度沸腾。 包括前排贵族们在内，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礼节，在汹涌澎湃的情感的驱使下，发出热情的高呼。 贵族少女们也纷纷抛下矜持和从容，甩开女伴的手，捧着鲜花围到他身边。 “殿下！殿下！您回来了！您终于回来了！” “殿下——我们所有人都想念你！” “您的身体真的不要紧吗？我们好担心您……” “如果神灵能够听到我的祈祷，请把您的病痛全部转移到我身上，我愿意——” “我也愿意！” “我也要！我也请求承担您的病痛！” “……” 悲伤一时充满广场上空。 雅里斯抬起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腕，温柔抚摸扑到他面前的可爱少女们的秀发。 “一年零五个月没见，你们都变得更加漂亮了，如春天的花朵一样生机勃勃地绽放，但又完全没有变，还是那么的可爱、纯洁，如吸收月光孕育的珍珠。” “殿下——” “能够看到你们如花一般绽放，我的心情也久违地变得开朗了。莫斯医生说，真诚的笑容是世间最好的药。” “嗯、嗯……” 人们被雅里斯的话语打动，沉浸在再会的感动中，胸口涌起名为崇拜的激动和颤抖，不知不觉间，留下了幸福与喜悦的眼泪。 …… 简单的问候结束，雅里斯在弟弟的扶持下走上检阅台，来到皇帝埃德蒙三世面前。 “表哥——” “啊，亲爱的表弟。” 埃德蒙上前，拥抱如精灵般苍白纤细的表弟：“与你分别的一年零五个月时间，我曾无数次在梦中与你相见，如今梦境终于变成现实，我才发现自己居然记错了至关重要的事情——雅里斯，真实的你比出现在我梦中的你还要美丽一万倍。” “是吗？” 雅里斯不耐烦地笑了笑。 埃德蒙却不顾礼节地牢牢握住他的手，暴雨将至的蓝黑色眼眸执拗地盯着他的脸。 “你的样貌和一年零五个月前相比完全没有变，但又变得厉害，以前的你虽然美丽，但也只是美丽，不会散发强烈到让我感到毛骨悚然的病态和奇异，现在的你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完全脱离人的范畴的某种不可思议的存在……我不知道你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蜕变，最终会变成什么，但是——” “你不该把这么多的私人情感投射在我身上。” 雅里斯低声说道，试图将被埃德蒙紧紧攥住的双手抽回。 萧云也感觉到气氛不对，小声提醒道：“松手，你会把他的手腕弄伤的。” “是吗？” 埃德蒙有点惊讶地看着被他粗暴握住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松开。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病得这么重，我承认我很激动……今天或许是我第一次选择自己的命运，在此之前我都是在随波逐流……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不像你那么聪明，也不像吕西安那么有能力，我一直都很迷茫……有时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里……” “陛下——” 站在埃德蒙身后的尤里乌斯忍不住说道：“您……” “尤里乌斯首相——” 雅里斯平静地看了眼尤里乌斯。 矮小的男人低下头，默默退到一边。 埃德蒙继续絮絮叨叨：“今天我终于有了选择……与其说是做出选择，不如说是被选择……我选择了命运，命运也选择了我……” “你选择了什么？” 雅里斯发出温柔中蕴含低沉、不祥的声音。 “我选择——愿和平和繁荣永远降临在我的人民身上！” 这是一句固定的祝福用语，通常发生在君主面对民众欢呼时，但发生在此刻—— “埃德蒙，你——” “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埃德蒙垂下眼睑，再次睁开时，他的眼睛从暴雨将至的蓝黑色变成了燃烧在黑暗中的火焰！眼白是黑色，眼瞳是红色！ （这是——） 萧云大惊，体内的“黄金刃”不受控制地滑入掌心。 然而他此刻已顾不得礼节或是解释！ 握住“黄金刃”的瞬间，萧云大步上前，将雅里斯掩在身后。“黄金刃”直指埃德蒙眉心。 “埃德蒙——” “高拉大侯爵，你在做什么！你要向你的皇帝动手吗！” “埃德蒙”身后的近卫骑士们纷纷拔剑，剑锋齐刷刷指向萧云。 安瑟尔等人见状也要拔剑，却被雅里斯用眼神制止。 他走出弟弟的保护，走到眨眼间又恢复正常眼瞳的“埃德蒙”面前，低下高傲的头颅。 “陛下——” “你要为你弟弟求情吗？” “埃德蒙”裂开嘴唇，露出毛骨悚然的笑容。 “对不起。” 雅里斯礼貌地鞠了一躬：“但如果你能向所有人解释你的眼睛刚才为什么一度失去眼白，眼瞳也变成红色！那将是我最大的荣幸。” “雅里斯，你真是能言善辩，连这种场合都可以迅速扭转局面。” “哦？” 雅里斯抬头，皱起眉头：“陛下，我只是合理怀疑。” “陛下？” “埃德蒙”看向萧云：“雅里斯，你口中的‘陛下’究竟是我还是他！” “埃德蒙！” 萧云和雅里斯异口同声喊道。 “埃德蒙”却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呼喊般冷笑着当众宣布：“我收到一则可怕的报告，我亲爱的表弟曾不止一次在私人场合强迫他人高呼‘吕西安陛下万岁’！帝国有且只能有一位陛下，那就是我，埃德蒙三世！” “埃德蒙，吕西安无意——” “强迫他人高呼‘吕西安陛下万岁’已经是事实上的叛国行为，念在他是你唯一的弟弟，我一直没有和他计较这件事。但是现在——他居然当众将剑锋对准我，这是不可饶恕的叛国罪行！必须立即逮捕！送去罪塔！” “埃德蒙——” 雅里斯惊呼。 收到命令的近卫骑士队长上前，低声下气地请求道：“殿下，陛下命令我们逮捕高拉大侯爵！请您不要阻挠，我们无意伤害您脆弱的身体。” “你们要抓捕他，必须连我一起抓走。” 雅里斯平静地宣布。 “雅里斯！” “埃德蒙”恶狠狠地看向萧云：“吕西安，如果你真心在乎你哥哥，这时候就该主动让我的骑士们把绳子绑在你身上。” “闭嘴！” 雅里斯不客气地说道：“所谓的吕西安曾强迫他人对他高呼‘吕西安陛下万岁’是只存在你口中、没有任何实质证据的叛国指控！他现在拔剑指向你也是因为你试图伤害我——在你向所有人解释你的眼白为何一度消失以前，我和我弟弟拒绝任何罪名指控！或者你把我们一起投入罪塔！” “什么！” “埃德蒙”苍白的脸颊付出难得的血色，似乎没想到一向优雅沉稳的雅里斯还有如火焰般燃烧的另一面：“你脆弱的身体可受不了罪塔的肮脏和酷刑，而且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只想和我弟弟在一起。” 雅里斯毅然说道。 萧云这时突然拉着他的手，无奈地表示：“哥哥，我太大意，落入了敌人的圈套。你放弃我吧！不要再为了我和陛下当众争辩。” 【事情果然还是朝着最坏的情况发展了，幸好我们做了预案——罪塔这时候大概率已完全落入孔特和魔道士队伍的控制。】 【弟弟，为防意外，我们还要继续拖延时间，确保参与行动的所有人都能完成既定任务，顺便看看祂究竟想对我们做什么。】 用心语回答弟弟的同时，雅里斯沉痛地看着“埃德蒙”：“我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什么预感？” “我不知道，但是——” “啊啊啊啊——” 聚集在广场的人群突然发出尖叫。 “那是什么！” “啊啊啊！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 连检阅台上的不少人也惊讶地抬起头，发出震惊和恐惧的尖叫。 “啊啊啊——” “怎么回事？” 对峙中的雅里斯抬高视线，看到天空高处出现一个奇怪的黑点！ “这是什么？” 话音未落，那黑点就从晴朗的高空中掉了下来！ 竟然是个穿着黑斗篷的人！ 那人还活着，从高空坠落的一路不断地扭动四肢，发出惊恐绝望的惨叫，最终—— “啊啊啊——” 一声闷响过后，人群发出恐惧之极的尖叫——从高空坠落的那个穿黑斗篷的人当众摔死在广场上，四肢扭曲，脑浆迸裂。 “天哪……”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突然发生的血腥事件吓得脸色惨白，不知所措。 身体虚弱的雅里斯更是被这场变故惊得浑身冷汗，摇摇欲坠，险些摔倒。 “冷静点！” 萧云赶紧抱住他，大喊道：“不要去看！也不要去想！” “可是——” 雅里斯的声音在发抖，白皙的额头不断冒出冷汗。 “尤利西斯！” “埃德蒙”喊了一声。 “是！” 魔道士首相瞬间消失，很快又回到高台，手中多了一份沾着血和脑浆的文件：“根据死者随身携带的身份文件，他名叫马吉斯，来自南部平原，目前住在下城区的学术街区。” “原来是下城区的学生……” “埃德蒙”咧嘴，露出新月形的笑容，贪婪的目光投向紧紧抱着雅里斯的萧云。 “还愣着干什么！立刻把他们分开！吕西安押去罪塔接受审问，雅里斯等庆典结束后也必须被单独问话！” “可是——” 近卫骑士们露出犹豫神色。 不仅仅因为皇帝要求逮捕的两人都拥有尊贵异常的身份，也因为今天一再发生超出他们理解范畴的事情。 ——面对如此多的难以理解的状况，即便是发誓忠于皇室的他们也难免产生困惑、怀疑，甚至感到沮丧、崩溃。 “怎么？你们要违背我的命令？” “不——我们——” “啊啊啊啊！” 下方再次传来人群的惨叫。 一个又一个的黑色人影从高空落下，以极其惨烈的方式接连摔死在广场的石板上。 被恐惧抓住心神的人们惊慌失措，尖叫着试图逃离尸体，不少人甚至因为慌乱而摔倒，广场弥漫着混乱和恐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弟弟的搀扶下艰难站起的雅里斯看向“埃德蒙”：“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我也想知道——” “禀告陛下，新出现的死者分别是卡伦、迪亚、阿尔克、亚瑟、莫拉斯……都是住在学术街区的青年学生。” 尤利西斯的声音沙哑而冷酷：“其中亚瑟、迪亚、卡伦三人前段时间曾因酒后高呼‘吕西安陛下万岁’被巡逻的护民骑士团以扰乱公共秩序罪逮捕。” “原来如此……” 雅里斯从弟弟怀中抬头，深邃的黑眼睛悲痛欲绝地看着“埃德蒙”：“他们不过是一群年轻冲动的学生！就算犯了错，也、也不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杀死他们！还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埃德蒙，回答我！回答我！” 虚弱沙哑的声音经过设置在检阅台四周的魔道传音系统的扩散，迅速传遍整个广场。 因为接连坠落的尸体而惊慌失措的人们顿时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盯着检阅台上的皇帝，暗中流传的那些关于皇帝的可怕故事再次浮现在脑海。 （我们的皇帝已经不是原来的埃德蒙三世！） （他被邪恶魔王控制了神志，莉莉娅湖边的蜥蜴怪、达拉维亚的黑死病、出现在达拉维亚首府上空的黑色金字塔……全都是那个想要侵略我们的世界的邪恶魔王的杰作！） （现在，魔王正试图以叛国罪名抓捕甚至杀死我们的神圣大公和高拉大侯爵！我们必须……必须……） “埃德蒙，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雅里斯的声音像草原的清风一样回荡在广场上空。 人民像落水的人看到浮木般满怀期待与渴望地仰视着他。 “……难道传闻是真的？你已经不是我所熟悉的埃德蒙三世？你被邪恶魔王附身，丧失生而为人的基本尊严，成为祂吞噬光明与正义的帮凶？” “如果这就是真相，为了我深爱的祖国和人民，我们兄弟将打破神圣家族不能干涉政权更迭的传统，号召所有和我们一样深爱着这个国家的人们奋起反抗，直到光明和正义重回大地，人民再次迎来美好的和平！” 听到这些斩钉截铁的发言，人们纷纷举起双手热烈鼓掌，不断地喝彩尖叫，直到雅里斯示意他们安静。 “现在——请所有人保持安静，听听我们的皇帝给出他对近年来围绕他发生的种种异常的解释！我希望他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我实在不忍心和我心爱的表哥成为仇敌，更不愿看到你们怀着对祖国的热爱和对我们兄弟的信任走上战场，失去宝贵的生命！” “——只要陛下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们兄弟会立刻跪在他面前，向他宣誓效忠！永不背叛！即便生日典礼结束后立刻因此事遭到逮捕、以叛国罪人的身份被关进高塔囚禁终生，我们也毫无怨言！” 萧云抬头，朗声宣告。 一时间，广场静得吓人。 包括向皇帝宣誓效忠的近卫骑士们在内，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站在御座前的埃德蒙三世，等待他的回答，或者说——解释。 “陛下……” 尤利西斯推了推呆滞不动的埃德蒙，小声道：“所有人都在等待您的回答。” “哦……” “埃德蒙”点了点头，抬起戴着皇家徽章戒指的左手。 人们的目光顿时被这只突然高高抬起的手吸引，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然而—— “突击！” 一声厉喝，广场的东南方向发出爆裂的声音。 “啊——” 广场东南方向的人们像遭遇洪水的蚂蚁一样惊慌失措地到处乱窜。 魔道士紧急出现在雅里斯面前：“报告！位于广场东南方向的圣骑士里昂突然率领麾下两百名骑士向平民发动攻击！护民骑士团正全力阻止他们！” “什么！” 听到这段话，人人目瞪口呆！ 雅里斯更是露出痛苦表情：“埃德蒙！你疯了吗！他们可都是——” “乱民！逆贼！” “埃德蒙”张开嘴，吐出没有感情的音符：“杀光他们！” “你——” 萧云愤怒。 检阅台上的近卫骑士们也被这一变故惊得瞠目结舌：“陛下，这、这可是……” “你们也要违抗我的命令吗！” “埃德蒙”冰冷地宣布：“立刻抓住雅里斯和吕西安这两个叛贼首领！同情他们的人、附和他们的人，全部视为叛贼同党！”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吗？” 雅里斯抬头，抓着魔道扩音筒对所有人高呼。 “帝国的子民们！你们听见了吗！我们的皇帝！这位愚蠢、暴虐的皇帝，他不仅拒绝回答我的问题，甚至允许位于广场东南角的骑士团随时攻击无辜的人民！这样的人，就算他没有被魔王附身，他的行为也和恶魔无异！” “立刻拦住他们！逮捕他们！立刻——” “埃德蒙”的怒吼混入扩音系统。 回过神的近卫骑士们挥剑而上，却被安瑟尔等人拔剑拦住。 “退下！如果你们心中还有一分对祖国、对人民的爱！” “对不起！我们在执行命令！” “那就——” 大战一触即发。 萧云见状，一边挥剑拦住冲向自己和雅里斯的近卫骑士们，一边对雅里斯道：“我们必须尽快撤退！” “我知道，但是——” 他的额头不断冒出冷汗，显然已气力殆尽。 “我来！” 萧云接过扩音筒，向下方陷入混乱的人群大喊： “——大家别担心！我们在这里！我们一直在这里！从现在开始，我将取代被邪恶夺走心智的皇帝，成为你们的守护者！大家立刻回家！愿意和我们一起保卫祖国的可以拿起武器，作为市民志愿者加入我们！快点！快点！” “保护我们的祖国！” “为国家而战！” “立刻拿起武器！” “万岁！万岁！祖国万岁！” “……” 受到鼓舞的人们附和大喊。 处于愤怒、彷徨的人群纷纷尖叫欢呼，“万岁”的喊声震动广场。 “现在——” 萧云抓住雅里斯的胳膊。 “离开这里！” “嗯！” …… …… “让开！让开！” “全部让开！” 也许是被震动广场的民众高呼镇住，也可能是内心深处同样产生了动摇，面对萧云为首的“叛贼”们，奉皇帝命令拦截抓捕他们的近卫骑士团竟然全员萎靡，且战且退。 转眼的功夫，萧云等人已经冲破近卫骑士团的围困，离开检阅台，回到马车旁。 “你们立刻带哥哥去罪塔和孔特他们会合！” “你呢？” 准备上车的雅里斯问萧云。 萧云看了眼广场的东南方向：“我留下来协助民众安全撤退！” “可是——” “相信我！” 闻言，雅里斯咬了下嘴唇，改口道：“注意安全！” “嗯。” 萧云点点头，与雅里斯分别，转身前往最混乱的广场东南角。 …… 广场东南角此时的情况与其说是混乱，不如说是疯狂。 “救命！救命！” “为什么！为什么！” “别推了！别推了！危险！” “为什么军队会突然向我们发动袭击！” “救命！救命——” “谁来拉我一把！救命！” “……” 没有半点准备的平民尖叫着四处乱跑，大部分人都没想到全副武装的军队会突然向手无寸铁的平民发动袭击。 护民骑士团虽然尽一切可能阻止皇家骑士团的疯狂攻击、指挥民众有序撤离，但是——比起训练有素的皇家骑士团，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日常训练甚至身体素质都远远不如的护民骑士团终究太弱了。 很快，带队的圣骑士里昂冲开了护民骑士团构筑的防线。 脸上有一道狰狞疤痕的他手持长矛，纵马冲向惊慌失措地民众，像饿狼驱赶羊群一样驱逐已经彻底沦为无头苍蝇的人们。 事实上，直到此刻，广场上的不少人内心深处依然存在“骑士会保护平民”的天真想法，对雅里斯兄弟的指控存有怀疑。 因此，当他们仰头看到突破防线的里昂骑着马像恶魔一样冲向人群、手中高举染血的长矛时，他们感受到的除了恐惧，还有对皇家骑士团的信仰崩溃！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原来我们的皇帝真的已经——） （为什么！为什么皇帝会允许他的骑士攻击平民！我不敢相信！）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 “——把这些东西全部杀掉！” 检阅台上，皇帝“埃德蒙三世”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们都是叛贼同党！” “遵命！” 一声令下，更多的皇家骑士冲破护民骑士团构筑的防线，突入人群，无差别杀戮。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洛洛辞”、“林鹿”灌溉营养液~ boss终于不装了，摊牌了~ 下一章，众志成城，力挽乾坤~ 第117章 炎上篇：决死的心 “不要慌！全部不要慌！” 护民骑士团的护民官一边指挥部下再次组成防线对抗以里昂为首的皇家骑士们的疯狂进攻，一边朝着慌乱无措的的市民们大喊：“去伊波拉大桥！向伊波拉河的方向撤退！过了桥，进入下城区，你们就安全了！” “可是老大，我、我们——” 混战中有年轻的战士被皇家骑士砍伤，露出怯懦表情。 “你想说什么！你忘了你的誓言吗！” 身旁老兵怒吼道：“我们是护民骑士团！人民选择了我们！我们是人民的盾牌！这种时候，挡得住要挡！挡不住也要挡！” “你的身后是你保护的人民！你后退一步，他们就会死！” “是！” 年轻人感受到强烈的责任感，再次无畏地迎向敌人。 （我们的薪酬、装备、训练全都不如正规骑士团，但我们也有我们的骄傲和自豪！） （我们的信仰比任何骑士团都更加坚定！） （保护人民就是我们最大的骄傲！最大的自豪！最大的信仰！） （为了人民，我们随时愿意迎接死亡！） 看到护民骑士团的勇士们直到此刻依然毫无畏惧地冲到疯狂地皇家骑士团前充当人民的盾牌，接近崩溃的民众顿时重拾信心，顺着勇士们好不容易撕开的通往伊波拉大桥的道路，慌慌张张地撤退。 虽然队伍中有不少人因为不知所措而四处乱窜、影响他人逃亡，但比起袭击刚发生时的没头苍蝇样，现在这样已经可以算是井然有序了。 …… …… 广场的另一边，战斗也在进行中。 听到皇帝下达“全部杀掉”的命令后，秘密向神圣家族宣誓效忠的多支队伍掏出象征流血的决心的红布条扎在胳膊上，和神圣近卫骑士团一起，一边与忠于皇帝的皇家骑士团、皇家近卫军团作战，一边保护惊慌失措的人们离开广场。 “大家不要慌！不要慌！” “靠东南方向的去伊波拉大桥，进入下城区就安全了！” “其他人跟着雅里斯殿下的马车！” “跟着马车！” “跟着马车走！” 一声又一声的呼喊让慌乱的人群找回理智，他们或是前往伊波拉大桥，或是跟随胳膊上扎着红布条的骑士向雅里斯的马车聚集。 与此同时—— 忠于尤拉皇室的皇家骑士团、皇家近卫军团的骑士们因为今日目睹的种种变故，内心深处充满了怀疑与彷徨。 因此，这些人虽然奉命与“叛军”交战，却并不追击雅里斯的马车以及跟随马车逃亡的民众，任人流随雅里斯的马车穿过广场，前往相对安全的区域。 突然—— 马车停了下来。 后面的人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一个劲地往前挤。 “停下！停下！” “别推我！别退啊！” “为什么停下来！” “继续前进，去——那是什么！” 人群发出尖叫！ 那尖叫声和穿着黑斗篷的青年学生们从高空坠落时的尖叫声几乎一摸一样，恐怖程度却完全不同！ “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东西！” 前方不远处的街心喷泉突然朝高空喷出大量黑色淤泥！ 淤泥落在地上，凝结成一个足有三米高的全身黝黑的魔女。 黑魔女抬手，撩了下蓬松的卷发，指着对她而言小巧玲珑如玩具的马车：“被宠坏的公主殿下，妈妈来打你屁股了！” “你确定？” 马车门打开，雅里斯在侍从的搀扶下缓缓走出。 “哪怕只剩一口气，我也能击败你，黑魔女苏薇尔特！” …… …… “那是什么东西！” 广场的东南角，在护民骑士团的保护下即将成功离开广场、踏上伊波拉大桥的人们同样发出了惊叫！ 黑魔女出现的瞬间，圣骑士里昂为首的皇家骑士团成员突然全员变成身体表面覆盖蓝绿色鳞片的蜥蜴怪物！ 这些蜥蜴怪物不仅外形不似人类，力量也远胜人类，手中武器每次落下都会在人群中溅起大片血花。 “啊啊啊！” “这是什么怪物！” “我们会被怪物杀死的！” “它们哪来的！” “……” 在怪物们面前，平民毫无还手之力，连护民骑士团的战士们也成了待宰羔羊。 一时间，鲜血满地，惨叫连连，到处都是破碎的肢体和脑浆。 然而，即便如此，护民骑士团也没有后退。 “这些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莉莉娅湖边的蜥蜴怪！” “大家不要害怕！保护平民！保护平民！” “我们今天就算全死在这里，也绝不会后退一步！” “战斗！战斗！” 护民官声嘶力竭地大喊道：“怪物不是不可战胜的！只要我们不怕死，它们也一样会死！” “是！” 这一次，护民骑士团的所有人都抱着决死的心。 为了信仰！ 为了人民！ 为了祖国！ 为了—— 砰！ 血雾飞起，落地的却是蜥蜴怪那颗硕大而畸形的脑袋。 人们循声望去，看到—— “路上有些耽搁，好在没有迟到。” 萧云微笑着看着众人，深棕色的头发和手中的“黄金刃”一起迎着太阳闪闪发光。 人们也忘情地注视着他，忘记了说话，忘记了呼吸！ 晴空下，屠杀的血腥味和惨叫声还在蔓延，压在心头的恐惧乌云却已经烟消云散。 “罗伊斯！” “在！” 护民官罗伊斯激动回应。 “你按原计划带领大家前往伊波拉大桥！进入下城区！这些蜥蜴怪交给我处理！” “遵命！” 人们也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吕西安大人！” “万岁！万岁！” “吕西安大人万岁！万岁！” “……” 激情的怒吼化为海啸席卷广场，每个人都在哭泣，在心中歌颂双生神的名讳，坚信眼前这个如太阳般降临的奇迹是众神在人间的投射！。 他将取代被邪恶夺走心智的皇帝，成为国家和人民的守护者！ （神之子！真正的神之子！） （是众神的血脉！） （我们的英雄！我们的守护神！） 哦哦—— 金色的太阳开始杀向绿色的蜥蜴怪！ 蜥蜴怪们虽然也做好了迎接强敌的准备，然而——在得到“霸王项羽”卡压倒性的力量加持的萧云和“黄金刃”如太阳般无可匹敌的灼热面前，凶残袭来的它们只有一个下场！ 唰！ 哗啦—— 砰！ 每一次咆哮响起，都有一个怪物的头颅或是一块怪物的肢体碎片飞出人群。 原本被怪物们肆意追赶、屠杀的护民骑士团的战士们和民众们见状，纷纷折返，加入战斗！ “我们也要战斗！” “大家一起上！绊住这群怪物！帮助吕西安大人！” “为了祖国！战斗！战斗！” 在勇气的鼓舞下，人们抓起能找到的一切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攻向蜥蜴怪！ 用长矛砍它们的身体、用石头砸它们的脑袋、扑上去拉扯它们的腿……他们化身啃骨头的蚂蚁绊住蜥蜴怪，尽一切可能阻止这些怪物排出整体的阵列围攻他们的救世英雄。 …… …… “哇啊——” 当最后一个蜥蜴怪的脑袋带着怪叫和血线飞出，萧云终于长舒一口气，然而下一秒，他又皱紧眉头。 本该站在检阅台上的“埃德蒙”此刻正浮在离萧云不远的半空中。 “陛下——” 护民官罗伊斯脱口而出，紧接着—— “不！不对！他不是陛下！这家伙虽然长得和陛下一模一样，但我确信他不是陛下！” “是的，他不是埃德蒙，他是……” “吕西安——” “埃德蒙”嘴唇微动，发出威严冷酷的声音：“我很高兴我及时赶回，阻止了一场愚蠢的闹剧！” “你……啊，你是……” “是的，是我。” “埃德蒙”眨了眨眼睛，万分歉意地表示：“我和它不一样，它只想把世界变成供它肆意妄为的乐土，而我希望和你们一起长期、稳定地统治世界。” “有区别吗！” 萧云冷笑。 “当然有区别，我对你们是真爱，它把你们当成食物。” “呸！” 萧云骂了一声，随即回过神：“它、它是那个怪物！用埃德蒙的身体孕育的怪物！” “……它趁我不在，操纵埃德蒙的躯体试图独吞你们兄弟。然而它不仅高估了自己也严重低估了你们以及这个国家的人民……” 说到这里，“埃德蒙”叹了口气。 “因为它的野蛮无知和黑魔女的傲慢愚蠢，我的计划被全部打乱，好在今天发生的事只是一场小范围的骚乱，埃德蒙依然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为表达我的歉意，我会在明天的太阳升起前暂停一切军事行动，放你们和你们的追随者们安全离开，无论你们的下一站是罪塔还是下城区。你们觉得怎么样？” “……” 面对这个出乎预料的发展，萧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弟弟！” 雅里斯的声音响起。 以魔道手段将黑魔女用淤泥制作的临时身体抽干水分变成干裂的泥像并指挥众人砸碎泥人后，他在骑士们的保护下穿越广场走到萧云面前：“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和你共进退。” “我——” 萧云环顾四周，看到广场上到处都是残破的尸体和惊恐的平民，骑士们的脸上、铠甲上满是死战的伤痕。 “——我接受！” “正确的决定。” “埃德蒙”嘴角扬起，露出邪恶的笑容。 祂抬手划了个符文，包括变成碎了一地的泥块的黑魔女和被萧云砍杀的蜥蜴怪物们的尸体在内，广场上所有的非人之物瞬间消失。 “埃德蒙”也消失了。 …… …… “我不认为发生在神圣广场上的屠杀是埃德蒙体内的怪物——姑且称它为魔皇子——和埃德蒙、黑魔女趁祂离开的这段时间擅自上演的一场愚蠢的闹剧，也不认为祂的突然仁慈是祂对我们的道歉。” 雅里斯的声音在房间里静静回荡。 萧云坐在他身旁。 立志追随神圣家族的多支队伍的骑士团长、市民代表、魔道士代表、学生志愿团首领等全都聚集在这个有些狭窄、潮湿、光照也不是很好的房间里。 不少人身上都有伤，缠了白色的绷带，眼睛却因为内心的自豪而闪闪发光。 “相反，战争已经真正开始，我们只是暂时安全撤到了这里。” “你的意思是——” “祂故意放我们离开，明面上是仁慈，真实目的很可能是趁机整顿军队，让支持我们的人主动聚到罪塔或者下城区，然后——” “祂要围攻，我们就应战！” 马鲁斯大声说道。 他是吕西安的重剑老师，皇家伯爵，还是皇帝骑士团的两名副指挥之一。 “老师，谢谢你。” 萧云向马鲁斯伯爵致敬。 “半个月前，我收到你们的来信，立刻向我的部下们说明了一切。他们和我一样愿意将包括生命在内的所有一切都献给神圣家族和我们伟大的祖国。他们现在就驻扎在罪塔周围区域，并且提前准备好食物和武器，在没有任何外界补充的情况下能够坚持至少一个月！” “我选择罪塔作为我们在王都的聚集地和临时指挥所，除了它的坚固异常，还有一个原因是沿罪塔外墙挖掘、防止犯人翻墙逃亡的人工河渠与伊波拉河相连，并且这条人工河渠的下游是光明皇宫——如果祂切断罪塔的水，皇宫也会出现用水困难！” 雅里斯微笑着说道：“有水有武器有食物……虽说情况仓促，我们临时聚集的起义队伍人数严重低于预期，但也不是完全地被动挨打。” “情况仓促？” 萧云倒吸一口凉气：“我明白了！我明白祂的真实目的了！” “祂的目的是什么？” “故意打乱我们的节奏，让我们无法聚集足够的起义队伍，然后各个击破！” 萧云恍然大悟：“所以魔皇子故意在检阅台上引‘黄金刃’出现，导致我们无法按原计划行动，之后又故意让里昂他们攻击东南角的平民，引我前往东南角救援，黑魔女则在广场的西北方向出现，拦截哥哥的马车——两边只要有一方不能突围，他们的计划就成功了。” “可惜我们成功消灭了两边的敌人，祂于是装模作样地冒出来表示一切都是误会，是魔皇子和埃德蒙、黑魔女的自作主张，放我们安全离开。” 雅里斯轻声说道：“‘放我们安全离开’依然是一场阴谋。祂用这个看似大方的命令清理了祂的部下里偏向我们的人，留下的都是即便被命令屠杀平民也会坚定执行的刽子手。” 【祂和魔皇子、埃德蒙、黑魔女之间存在严重的内部矛盾、今天的神圣广场惨案是一场内斗导致的愚蠢事故的可能性其实非常高。但是，当着大家的面，我们必须把情况往最严重的方向引导，以免大家产生侥幸心理、低估了我们的敌人。】 【我明白你的担心。】 萧云认同雅里斯的想法，一脸无奈地告诉众人：“我们目前是安全的。但这种安全能够持续多久，没有人知道。” “罪塔虽然是一座坚固的建筑，但它的面积非常有限，加上外围营地，至多能容纳五千人。虽然不用担心被切断水源，可物资补给、和外界的联系等等都是急需解决的问题。” 雅里斯忧郁地说道：“所以我们只能把罪塔当成临时指挥所，确定城区内愿意离开的平民都逃离王都后，立刻和市民志愿团一起撤去圣城底诺斯！在那里，我会打开神塔，为我弟弟加冕，并借助神塔系统向整个西大陆公布这段时间在王都发生的种种凶残恐怖的事情！” “您说得很正确，我们不能困死在王都。” 安瑟尔认真严肃地说道。 “完成加冕典礼、将真相向整个西大陆公布后，我们的队伍将正式前往高拉，沿途吸收相信我们、加入我们的力量，以高拉为中心成立救国联盟正式向沦为魔王傀儡的埃德蒙三世宣战，同时派遣使者拜访西大陆各国，请他们支援我们，至少不要加入埃德蒙阵营。” 萧云微笑地说着，镇定姿态让现场所有人都露出会心的微笑，发出激动的低声欢呼。 “陛下！” “吕西安陛下！” “安静——” 萧云抬手，制止众人的呼喊：“谢谢你们对我们兄弟的信任和忠诚，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带领大家尽快脱困，以及让更多的人觉察到阴谋。” “我们需要更多的骑士站在我们这边。” 雅里斯补充道：“当魔皇子使用‘埃德蒙’的身体下令屠杀平民的时候，现场隶属于皇家骑士团的大部分骑士都表现出了犹豫不决，由此可见，只要将真相传播出去，会有更多的骑士站在我们这边。” “一旦我们离开王都，王都的这些骑士就别无选择，只能听从皇帝的命令。” 萧云苦笑着表示。 “传播真相这件事可以交给我们！” 孔特激动地说道：“我们可以通过负责给军营提供食物的下城区酒馆把阐述真相的文字送进军营！多一个人相信也是好的！” “……按军队惯例，只要有一名骑士决定采取行动，他会说服至少二十名同伴。如果一位圣骑士相信我们，他麾下的数百名骑士都会加入我们的队伍。” 马鲁斯非常笃定地说道。 “——我会亲自书写给大众的公开信。” 雅里斯轻声说道。 他看起来非常疲倦。 萧云顿时意识到他在和黑魔女苏薇尔特的战斗中消耗了过量的体力，对雅里斯说：“你的手无法长时间抬起，给大众的公开信不如由你口述我来记录？” “当然可以。” 雅里斯微笑着。 萧云随即对众人道：“既然如此，大家分别行动吧。” …… 人群散去，光照不足的房间里只剩下雅里斯和萧云以及几个负责照顾雅里斯的侍从。 “你们去准备一些热水和软烂的食物。” “是。” 侍从们也退出了房间。 侍从们刚离开，雅里斯的嘴里就不由自主地漏出一声类似叹息的声音。 “唉……” “怎么啦？” 萧云担忧地扶住雅里斯。 “没什么，我只是、只是觉得难受……那么多人都……想到白天发生的惨剧以及即将到来的更多的死亡，我不禁想如果我拥有正常人的身体该多好……我可以和大家一起出现在前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大部分时间都只能躲在安全的后方看着别人为我去死……每天都担心自己可能沦为敌人要挟我方的人质……” “身体不好不是你的错——” “但是……” 雅里斯低头，靠着弟弟的肩膀：“我现在很担心尤利西斯他们……虽然已经安排了罗米拉负责接应，但是……如果他不幸陷入镜像维度……” “祂需要尤利西斯为祂打理国政，暂时不会对他下狠手。” “希望如此。” 雅里斯露出苦笑：“根据索尼娅提供的情报，日常出入宫廷的廷臣和贵妇们似乎什么都没有被告知，其中应该也包括那些被带进镜像维度成为马戏团小丑和魔皇子的食物的人。”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人？” “这个……” 雅里斯认真想了很久，抬起头，苦闷地告诉弟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所以——” “我们把公开信送出去以后，如果他们相信我们加入我们，我们就接纳他们，如果他们……” “不信也不强求。” 萧云耸耸肩：“他人的想法不是我们想介入就能介入的东西。” “嗯，我们只需要知道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选择。” 雅里斯嘴角浮出冷静的笑容：“无论如何，既然走上了叛逆的道路，我们就只能笔直地走下去。直到我们成为永远的‘我们’……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是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萧云低头，贴着他的耳朵轻声承诺。 雅里斯苍白的脸颊不由沁出血色：“谢谢你……只有你永远不会背叛我……” “别这样说。” 萧云握住他的手：“你累了吗？待会我帮你揉一下手脚。” “没关系，我只是……” 雅里斯的声音有些哽咽，微光下，眼角有泪水正在凝聚。 “关于莫拉斯他们……我……我……” “你后悔了？” “不，我不后悔，但是——” 【为我们而死是他们的希望，我只是完成了他们的心愿，我唯一没有想到的是黑魔女被激怒后竟然把他们从高空扔下，活活摔死。】 雅里斯紧紧靠着萧云，向他坦言内心的不安和痛苦。 【现在，我只要闭上眼就会想起他们，想起一张张年轻狂热的面孔，还有摔在石板上血肉模糊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注：红布条代表流血的决心这个参考了红衣主教的红衣象征为教会流血的决心的意思。 感谢读者“洛洛辞”、“我要去远航”、“青灯归客人”、“熙倚腾”、“林鹿”灌溉营养液~ 内战前期，男主和哥哥会面临各种危机，但只要两个人在一起，相互依靠相互扶持，不管什么难关都能克服~ 第118章 炎上篇：命运的烙印 【所以……】 【是的，我不仅完全不相信埃德蒙的承诺，甚至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埃德蒙全身而退……我是个占有欲极端强盛的人，我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我想要他的皇位……不管他今天是否遵守约定退位，我都要将他逼进没有退路的死角。】 【你原本的计划是——】 【如果他遵守约定当众宣布退位，被莫拉斯他们放火烧房子的行为激怒的黑魔女会认为这群年轻人是被他教唆指派的，冲到现场或者事后杀了他。如果他利用退位约定算计我们，我们事前准备的预案会派上用处……我以为我的算计已经足够黑暗，也为所有的万一做好了安排，没想到……】 【这不是你的错——】 【不，不是这样的！】 雅里斯抬头，缓慢而笃定地说道：“正如祂和‘暗夜导师’说得那样，我的灵魂天然接近黑暗，我无法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像太阳一样明亮磊落的人。我必须不断地克制内心的黑暗才能维持表面上的光明。” “没关系，哪怕你是黑暗本身也没关系。我会把自己变成太阳，照亮你的黑暗。” …… …… 王都的街巷弥漫着紧张而诡异的气氛。 发生在神圣广场的事情像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缠绕在亲历者们的心头，但另外一些人却坚定地认为——不论是坠落的尸体还是突然攻击人群的蜥蜴怪或是从喷泉中冒出的黑魔女……全都是谎言，是叛乱分子为了让叛乱可以拥有合法名分而精心编造的谎言！ 他们的理由非常充分。 传言中出现在神圣广场的所有不合常理的怪异之物全部没有留下可以作为证据的碎片，反倒是传闻中被邪恶魔王附身的皇帝埃德蒙三世，面对表弟们的突然背叛，表现出一如既往的无能—— 他居然允许叛军和附和叛军的市民们安全撤离广场，并且至今没有封锁通往叛军在王都的两个据点的道路，也没有派人搜查银月宫。 “如果皇帝已经被神秘强大邪恶的魔王附身，面对叛乱，他的应对怎么可能如此愚蠢无能！” “首相尤利西斯昨天也在现场，他一向务实能干又是高级魔道士，如果当时真发生了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一定会联系魔道公会处理这些异常。” “听说神圣家族虽然拥有超越想象的美貌，但也世代都被血液里流淌的特异物质折磨，尤其是黑发大祭司……他们从小就能看到、听到不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东西，时常分不清现实和幻想……” “原来如此，所有针对陛下的荒唐传言都是大公本人被病痛折磨到分不清现实和幻想的呓语，难怪陛下和首相对叛乱的态度如此敷衍妥协。” “那么美丽那么年轻就发了疯，太可怜了……” “利用殿下的呓语煽动叛乱的野心家们才是最可恨的！” …… 当然，将昨日发生的事情视为今生无法消除的噩梦的亲历者和坚称关于皇帝的种种奇怪谣言都是大公的幻想呓语的皇室派都是少数派。王都普通市民收到叛乱消息后，内心深处首先涌起的是如释重负的轻松。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殿下果然还是被暴君逼到了绝境……） （……） 相较于生活在帝国其他城市乃至广大农村的乡巴佬们，王都市民心中大多存在一种特殊的骄傲，不仅坚信自己有资格参与国家政治活动，还认为向施政者表达自己的想法、抨击错误的不公平的政策是他们的神圣义务。 因此，早在大公的弟弟被册封为帝国最偏远最荒芜的高拉地区的领主、大公本人因为身体原因主动离开王都隐居玛迦时，王都的人们就已经觉察到尤拉皇室和神圣家族之间存在着汹涌的暗流。 此后的种种事端—— 无论是大公突然受邀拜访沿海城市库库奇亚并宣布神圣家族和佣兵王阿方索共同管理解放后的库库奇亚，还是首相尤利西斯频繁拜访玛迦的小爱神宫，亦或是一夜之间传遍各大城市的针对皇帝本人的莉莉娅湖边的蜥蜴怪传说，甚至是最近一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黑死病和黑色金字塔、大公突然返回王都并和女伯爵索尼娅夫人传出绯闻…… （无论皇帝本人多么无能，都不可能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皇帝对这些事情为什么毫无反应？他是个无能的人，但绝不是个软弱的人。） （皇帝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说他其实一直都在等待……） （叛逆……内战……） 就这样，一个原本永远不该说出口的词语悄悄地、秘密地在人们口中流传，从无人时的窃窃私语变成面对面的小声讨论，直到—— （终于……终于……叛乱终于还是发生了……） 和如释重负的“轻松”一起席卷王都的是关于叛乱近况的打探以及自身的立场抉择。 “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听说军队正在集结，通往下城区的伊波拉大桥被支持神圣家族的护民骑士团和自称市民志愿团的叛军武装牢牢控制。” “殿下呢？殿下在哪里？” “他已经在拥护他们兄弟的多位圣骑士的保护下到达了安全区域，他们把罪塔当成临时指挥所，支持他们的人正朝着罪塔方向集结。” “银月宫是什么情况？那么美丽优雅的地方这次恐怕要——” “我确实看到皇家近卫军队封住了银月宫的出入口，目前还没有听说有人闯入银月宫抓人或者打砸。” “现在街上到处都是传言，有人说陛下把灵魂卖给了魔王，有人说殿下被野心家挟持利用了……” “不管真相是什么，我都要去罪塔那边。” “你说什么？你要去罪塔，那里可是——” “我相信殿下不会无缘无故指控陛下被魔王附身，如果他真被野心家挟持利用了，我们就更有必要去他身边保护他、解救他！” “你说得很对！我跟你一起去！” “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先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 就这样，太阳还未正式升起，城市已经被“叛乱爆发”这个词语点燃。 不管哪个时代都是压倒性多数的普通市民们或是出于安全考虑驾起马车带家人逃离王都，或是遵从内心的想法回家拿起武器加入自己认定的正义。 一时间，城里到处都是快步疾走的行人和堆满行李的马车。 …… …… 索尼娅夫人走进房间时，雅里斯刚刚结束针灸治疗。 “雅里斯殿下！吕西安大人！” “哦，是索尼娅啊。” 雅里斯抬眸，看了眼来人，笑吟吟表示：“我正思考要不要派人去接你。” 萧云将银针收好，转身向索尼娅夫人问好：“夫人，这里非常危险。” “我知道，但是我……” 索尼娅打量房间，眼角隐隐有泪光。 相较于银月宫中飘荡着幽香的舒适卧室，雅里斯在罪塔的临时住处即便经过进行整理、墙壁和石板地面都铺了锦缎、室内摆放着做工精致的桌椅床柜，碧沙露雅的甘甜在空气中飘荡，给人的感觉依旧狭窄、闭塞、潮湿，充满阴森感。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您这样的人居然会——” “叛乱一旦失败，我们甚至连这样的住所也没有。” 雅里斯平淡地说道：“这里再不舒服，我们至少拥有自由。” “……好吧。” “外面现在什么情况？”萧云问。 “外面很乱，各种各样的传言，不过大部分人都认为叛乱的根源是皇帝，即便是最坚定的皇室派，谈论这件事的时候也普遍认为你们兄弟太单纯、被野心家们利用了。” 索尼娅夫人兴致勃勃地说道：“和我关系密切的人大多同情你们兄弟，没人相信殿下这么温柔脆弱的人是出于自身意愿走上了叛逆的道路。我离开的时候，他们正激烈讨论该怎么做才能让陛下在叛乱平息后宽恕殿下……” “哥哥的温柔善良、美丽脆弱形象确实很容易让大家对我们兄弟产生怜爱和偏袒的想法，不分男女。” 萧云说话口气有些微妙。 “对美丽产生喜爱之情是人的天性，何况陛下的一贯行为很难让人对他产生好感。” 觉察到醋意的索尼娅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连从来没见过他的平民都知道他是个无能、残暴、自以为是的家伙，我认识的人里面没一个喜欢他——日常政务全部扔给可怜的蝙蝠首相处理，每次出席宫廷舞都会做让大家扫兴的事情，如今甚至还——” “但只要他取得了最终胜利，大家对他的评价就会朝好的方向发展。” 雅里斯恹恹地表示：“人们总会对胜利者产生偏爱，不想成为输的一方。” “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们输了，我们就会什么都没有。” “你不会因为输掉内战就一无所有，因为你还有我。” 萧云握住雅里斯的手，温柔安慰。 随后，他再度看向索尼娅，酸溜溜地问道：“你准备在这里待多久？” 短暂而微妙的沉默后，索尼娅张开嘴：“既然你们平安无事，我也要离开了。” “原来你是来确认我们的平安啊。” 萧云的声音依旧带着些许刻薄。 索尼娅掩嘴微笑：“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提。” “呃……” 萧云转头，看向雅里斯。 雅里斯想了一下，说：“我们确实有事情需要你帮忙。” “什么？” “帮我们把一些传单送进宫廷。” “传单？” 索尼娅眼睛闪光：“你们准备搞舆论战？” “我们想让更多人知道真相。” “能够参与你们的行动，我非常荣幸。” 索尼娅表现出强烈的兴奋。 萧云打开抽屉，取出连夜召集众人完成的一叠手抄传单：“时间紧迫，暂时只准备了这么多。” “已经很多了。” 索尼娅接过传单，发现吼吼一叠传单的抄写笔迹虽各不相同，落款处的签名却是雅里斯和吕西安两人亲笔。 “难怪你的手上缠着绷带，我还以为——” “亲笔签名能增加文件的可信度。” 雅里斯语气平淡。 “但是——” “昨天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严重超出哥哥和我的预期。” “确实……如果能提前预料，就可以提前准备传单以及印刷传单所需要的……” 雅里斯喃喃说道。 萧云叹了口气，安慰说：“即便是神也无法提前预知每件事，何况我们是人。” “好吧。” 雅里斯点点头，勉强接受弟弟的安抚。 索尼娅将传单收好，起身准备离开。 “虽然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以什么身份在什么地方，但我还是要说一句——再见，以及，保重！” 说着说着，索尼娅的眼泪流了下来：“我从来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我的年纪已经这么大，原以为这辈子都会在无聊的爱情游戏中度过，没想到……很高兴能够遇上你们，希望我死后，你们会记住我……” 她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眼泪，轻轻地看了两人一眼，转身离开。 …… 索尼娅夫人走后—— “她是个很特别的女人，不是吗？” 雅里斯仰头，看着面无表情送别索尼娅的弟弟。 “她确实很特别，但是……” “你在吃醋？” “不，我只是觉得……我很庆幸她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已经年纪很大，不然……” “不然怎样？你担心我会爱上她？” “这是理所当然的！” 萧云严肃地说道：“大祭司在职期间不能有任何形式的不贞，一旦被神塔觉察，包括你在内，所有触犯戒律的人都会被严惩。” “你心里想的真是这些？” 雅里斯兴致勃勃地看着弟弟，显然在等待着什么。 “我……我……” 萧云吸了口气，低声道：“坦白说，我对她没有任何不满，既不想讨厌她也不打算对她产生嫉妒、愤怒的情绪。但想到她有可能取代我在你心中的地位甚至和你发生超越精神联系的关系，我就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和她之间不会发生任何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和她发生超越朋友界限的接触，我对我们的爱与被爱有着深深的自信，我们的精神联系是没有人能够介入和超越的。但不管我怎么想，听到你们的绯闻，看到她用你最渴望的如母亲般温柔的眼神注视你、关心你，我的心就不可能平静。” “也就是说，无论事实如何，从她的名字和我的名字连在一起那刻开始，她成了你最不想见的人。” “是的。” 萧云点头。 “哪怕她从未在情感上把你当敌人。” “这点让我更加生气。” 萧云脱口而出。 这个回答却让雅里斯的眼睛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嘴角带着如黎明初升的曙光般闪耀的笑容。 他伸手捧住弟弟的脸颊，如赐福般，嘴唇轻轻下滑，依次碰触了弟弟的额头、鼻尖、嘴唇，直到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弟弟的嘴唇处，气喘吁吁地说道：“你总是这样直接、坦率，用最简单的话语将我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引出来……而我也已经做出决定，我再也不会逃避我的命运了……” “命运……” “嗯，命运。” “……” 萧云什么也没有说，双臂抱住雅里斯的肩膀，双手像浸入梦中般落在雅里斯单薄的后背上。 用牢房改造成的房间光照非常差，即便是白天，室内依然昏暗。 但是，当萧云的双臂紧紧抱住雅里斯、雅里斯的手也紧紧捧着萧云的脸颊时，房间里突然多了一些光，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奇怪的白色的光。 不知不觉中，神秘的白光已经充满房间，像秋冬季节的浓雾却没有雾水的潮湿感，松散地裹住坐在床边的两人。 耳边响起缥缈的音乐。 “你听到了吗？那些音符……” 雅里斯用低哑的声音小声说道。 “是的，我听到了，有钟声，有摇铃，有风琴，还有……还有女声吟唱……歌词听不懂，只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情感……” 萧云眯起眼睛，断断续续地述说音乐带给自己的感受：“像庆祝婴孩出生，又像为死者送葬……既庄重又神圣，有喜悦，有悲伤，有怀念……” “歌词是神语，吟唱的是命运和生死——” 雅里斯靠着弟弟低声喃语，悠远的旋律在屋内回荡。 “死亡是生命的真相，生命是死亡的存在……只有当你拥抱死亡时，生命才真正属于你……死亡是生命的祝福，生命是死亡的意义……生与死是一体的……生与死……” “生与死……” 恍惚间，萧云看到了飞舞的宇宙与星辰，数不尽的命运之线从他的周身呼啸而过，时间和空间都从感知中完全消失了…… …… “嗯……” 萧云渐渐回过神，发现自己和雅里斯倒在床上，双手还抱着彼此。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白光早已消散，房间里一片漆黑，声音也全部消失了。 他看着与他紧紧相拥的雅里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内心深处有一些火热的东西正激烈涌动，他却不敢用言语将它们表达出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一瞬似乎有一件极其特殊的、关系整个宇宙命运的物质被激活了……） （我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但我确信我无法停下来……） （如果这就是我们的命运的话……） 他低头看雅里斯，发现雅里斯也已经睁开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 四目相交的一刹那，他感受到一种不可思议的亲切与深不可测的团结，仿佛两个灵魂随时可能脱离身体发生融合。 （是这样吗？这就是我一直在渴望东西……真正等待的东西……爱……） （如果真的这样，如果我们的灵魂本就一体，如果……） “弟弟……” 雅里斯发出如梦初醒的低语，颤抖着抱紧他：“——这一次我不会再松开了，我发誓。” “我不明白，我……” “告诉我，你爱我吗？” “是的，我爱你，从很久以前开始。” “我也爱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的……至高无上的爱……” …… …… 经过一整夜的清理，神圣广场上的尸体已经全部搬走，但要立刻恢复如常是不可能的。 “叛乱爆发”的消息带给城市的冲击暂且不说，失去亲人的人们短期内也很难从打击中走出来。 寻着消息找来的妻子抱着孩子呆呆地坐在路边默默流泪，不能接受现实的父母跪在石板上摸索儿女留在世上的最后一点痕迹。 全副武装的军队经过身边，悲痛欲绝的人们没有任何反应，一个个茫然无措地留在原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 看着这些失去活下去的勇气的可怜人，奉皇帝命令来慰问死者家属的利亚斯有些慌乱，努力了好几次才伸出双手，握住其中一位母亲的手：“对、对不起，但是……我、我代表陛下……” “我现在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母亲大喊着，甩开利亚斯的手，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哭泣。 利亚斯再次感到不知所措。 这时，他看到广场一角有几个年轻人正在发传单。 初开始的时候，人们对这些年轻人和他们的传单完全不感兴趣，接过后揉成一团放进口袋。 直到—— 他们中出现第一个阅读传单内容的人。 看完传单的他表现出强烈的兴奋，主动追上发传单的年轻人，请他们再给一份传单：“我想把它带给我认识的人。” 之后，越来越多的人追了上去，围着发传单的年轻人们，或是向他们索要更多的传单，或是请他们为识字不多的自己朗读内容，茫然的眼中重新有了光。 利亚斯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我想知道传单上都写了什么……） （这些人……这些可怜的人原本已经不想活下去了，看过传单后又重新燃起了火焰……） （传单上一定写了很重要很特别的事情……） 想到这里，利亚斯甩开随从，跑到被急切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的发传单的年轻人们前，伸手大喊：“给我一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男主：你准备在这里待多久？ 索尼娅：这话听起来味道怪怪的，你在吃醋？ 男主：…… 索尼娅（坏笑）：我就知道你在吃醋~ 男主（气急败坏）：吃醋怎么啦！酸醋开胃，你有意见？ 索尼娅（偷笑）：没有没有，我完全没意见~ 感谢读者“我要去远航”、“洛洛辞”、“林鹿”、“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第119章 炎上篇：栽赃陷害 看完传单，利亚斯的眼睛闪闪发光。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自言自语道：“时间到了。” （我想帮助他们……） （我要保护这些人，让他们把所有传单都发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真相，站在正义的一边！） 利亚斯在心中低声告诉自己。 他想贡献自己的力量。 他抬起头，对已经注意到这些发传单的年轻人的骑士们说：“我曾在首相大人的办公室里见过类似的传单。首相说，任何受过教育的人都不会相信这么荒诞可笑的东西。但是如果下令逮捕发传单的人，愚蠢的大众反而会因为他们的被捕开始相信传单的内容。” “为了国家的稳定，你们暂时不要管这些人，等事情传到陛下耳中再说。” 利亚斯补充说道。 “没问题。” 骑士队长点点头。 毕竟，深受皇帝信任的魔道士首相尤利西斯是利亚斯的养兄，超过八成的国政事务都是首相阁下负责处理。 “那么，辛苦大家了。” 利亚斯露出胖乎乎的笑容：“赶紧去更需要你们的地方吧。” “哈！” 骑士队长连连点头，带着部下们离开。 上城区的骑士们看不到的下城区角落里，被昨天的事情震惊的男女老少们正从四面八方集结而来，有的人拿着厨刀，有的人拿着长棍，女人们用碎布包住头发，老人翻出年轻时使用的剑…… 他们聚集在酒馆里、街头的喷泉边，听胳膊上缠着红布的年轻人站在木箱上发表演讲。 “起来吧！热爱祖国的人民！昨天的惨剧已经不需要再次阐述！残酷的现实告诉我们，我们必须用自己的力量拯救我们的祖国！” “正义站在我们这边！众神与我们同在！” “行动起来！用我们的双手夺回我们的和平！” “万岁！万岁！” 悲愤的人群齐声高呼，拳头高高举起，像荒原野草终于等到了燃烧的火星。 类似的情况发生在下城区的每一个角落，也包括上城区的某些角落…… …… …… 完成皇帝委派的去神圣广场安抚受难家属的工作后，利亚斯登上马车，来到尤利西斯的办公室。 “尤利西斯，你现在有时间吗？” “嗯？” 尤利西斯抬起头。 单是给昨天的神圣广场惨剧善后，他就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何况—— “……是很重要的事情吗？”酒无二1⑹零Ⅱ⑻三 “非常重要。” 利亚斯小心翼翼地说道：“你的秘书说你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一直在工作，我觉得你应该借这个机会稍微休息一下，顺便解决我的问题。” “好吧。” 尤利西斯站起身，和利亚斯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 “利亚斯——” “说实话，我曾经非常嫉妒你，嫉妒你明明是养子却比我这个亲儿子更得父亲的喜欢……没有贵族血统却能得到皇帝的信任成为首相……当然，我现在已经不再嫉妒你了，我知道你很有能力，你靠实力得到了现在的一切，但是……” “但是什么？” “我刚刚从神圣广场回来，看到很多人因为昨天的事情失去了亲人……” 利亚斯的声音带着哽咽：“哥哥，我希望你能立刻辞去首相职务，不要再为皇帝做事了！他是个残暴的人，人民也不喜欢他。” “利亚斯，你疯了吗？你居然说出这种话！” “我没有疯，这些话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论。” 利亚斯沉痛地说道：“我是个平庸的人，没有能力，没有野心，最大的心愿是平平安安过完一辈子。我相信，大部分人的想法都和我一样。所以，当我奉命前往神圣广场，看到、看到他们跪在地上哭泣……我为自己是皇帝的臣子感到可耻，更为我的养兄是皇帝的首相感到羞耻。” “但是——” “我知道你有你的野心，你好不容易爬到首相的位置，可是……” 利亚斯诚恳请求道：“做回当年那个热爱国家和人民的尤里乌斯吧！” “利亚斯……” 尤利西斯的灰眼睛四处游荡。 确定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以后，他抓住利亚斯胖乎乎的手，低声说道：“陛下曾经当众指责我频繁拜访小爱神宫。” “我听过这件事……因为这件事，麻雀们笑你没有自知之明，又馊又臭的蝙蝠也敢垂涎高贵美丽的公主……等等！你突然提这件事，该不会是——” 利亚斯大惊：“你是为了得到殿下才昧着良心帮陛下做事？！” “利亚斯，你——” 尤利西斯目瞪口呆。 利亚斯自顾自地说下去：“……以陛下的性格，叛乱结束后，即便他愿意宽恕殿下，殿下也将在不见天日的囚禁中度过后半辈子……到时候，你只要对失去自由和健康的殿下稍加言语威胁再给出改善生活条件的承诺，就可以……毕竟，殿下的身体非常脆弱，没了仆人们的贴身照顾会像被烈日暴晒的鲜花一样迅速枯萎……” 越说越生气的利亚斯拔高了声音：“尤利西斯！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成了真正的恶棍！” “……利亚斯！” 尤利西斯被利亚斯的愚蠢气得无法呼吸。 偏偏这时两个秘书抱着大堆急需处理的文件走进办公室。 “首相阁下——” “……” 深吸一口气，尤利西斯苦笑着站起：“呃……利亚斯，今天晚上，我去你家里一趟……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说话……听说你的第三个孩子快出生了。” “是的，米娅是世上最好的女人，如果她不催我减肥的话。” 因为尤利西斯的话想起爱妻的利亚斯笑得满脸幸福。 “我们晚上见。” “好的，晚上再见。” 尤利西斯微笑着送利亚斯离开，临走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米娅说得没错，你该减肥了。” “……” 利亚斯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 …… 深夜，尤利西斯终于完成案头工作，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衣服，对秘书们说：“我有私人事情要处理，你们也回家休息吧。工作很重要，健康和家庭也同样重要。” “首相阁下，明天见。” “明天见。” 尤利西斯走出办公室，穿过走廊时感应到罗米拉的气息。 【喂，你要去哪里？找利亚斯把事说清楚，还是——】 【我知道外面的形势有点紧张，我又是你最讨厌的类型，可你也不能完全不理我……】 【最新消息，越来越多的民众正通过伊波拉大桥前往罪塔加入少爷的队伍，狗皇帝这边很快就会有所行动，你打算怎么办？是继续留在狗皇帝身边给少爷他们当内应还是脱下首相的衣服参加战斗？】 【喂！喂！喂！给个回答好不好！我真的——】 【……】 罗米拉躲在尤利西斯的影子里说个不停，尤利西斯的脚步却没有半点停滞，直到—— 走出皇宫，登上马车。 “这几天的事情，每一步发展都出乎预料，我隐隐感到不对劲，我想留在皇帝身边掌握更多的情报……” 【知道了，我现在就去罪塔，把你的想法告诉他们。】 罗米拉准备离开。 “等一下。” 尤利西斯叫住他。 【什么事情？】 “你的主人最近在干什么？” 【主人？你是说老狗吗？】 罗米拉从阴影处冒出脑袋，轻佻肉感的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老东西陪公主殿下、少爷进入镜像维度后就没了气息，估计是受了重伤，躲在角落里治疗呢！老东西活了那么多年，结了不知道多少仇。要是被仇人们知道他如今实力大减，他们一定会弄死他！】 “你也小心点。” 【嘿嘿！我现在抱到了公主殿下和少爷的大腿，什么都不用担心！】 罗米拉得意地笑着，转头潜入黑暗。 …… 马车很快抵达利亚斯的宅邸。 老管家看到尤利西斯，惊得跳起来：“首相阁下，你怎么会——” “利亚斯和我约定今晚见面。” “可是……可是……” 老管家一脸困惑。 “怎么？他已经睡下？或者不想见我？” 尤利西斯疑惑地皱起眉头。 老管家：“少爷还没有回来。” “没回来？” 尤利西斯更加困惑：“他今天下午在我的办公室和我约定晚上见面，我亲自送他上了马车……怎么会……” “我不知道。” 老管家结结巴巴地说道：“可能回家中途又去了别的地方。” “就算他中途去了别的地方，现在也已经是深夜——” “是的，我也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 老管家露出苦恼神情。 尤利西斯和利亚斯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了解他们，尤其是利亚斯。 “少爷非常爱他的家庭，正常情况下，他总是在天黑前回家……所以今晚直到现在都没回来……大家都以为他临时有事被留在宫里……没想到、没想到……” 说到这里，管家叹了口气：“我们先进去。” “好——” 尤利西斯点头，正要穿过大门。 哒哒哒！ 通往宅邸的空旷道路上，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循声看去。 “那是、那是——” “少爷的马车！” “利亚斯！” 隐隐感觉不妙的尤利西斯赶紧跑到马车旁，打开车厢，迎接他的却是—— 利亚斯的尸体！ 尸体从车厢中倒出，仰面朝天。 借着马灯摇晃的灯光，尤利西斯看到利亚斯肥嘟嘟的脸上布满紫黑色斑点，嘴角拖着发黑的血线，蕾丝领子因为濒死的痛苦被撕破，双手高举指向天空，手指呈现不自然的扭曲。 “这、这……” 尤利西斯不甘心地抓住利亚斯的手腕，试图找到他的脉搏。 然而一切都已经太晚。 …… “不——” 利亚斯的妻子米娅赶来，看到丈夫的尸体，顿时发出凄惨的尖叫。 “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利亚斯！利亚斯！” “赶紧送他回去！” 尤利西斯命令女仆们立刻把米娅送回房间。 “是！是！” 女仆们此时也惊慌失措，经尤利西斯提醒才回过神，扶起瘫软的夫人。 送走利亚斯的妻子后，尤利西斯又指挥管家等人把明显是中毒死亡的已经开始僵硬冰冷的尸体抬出马车，放在平地上。 他走到车夫面前，厉声呵斥：“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 车夫吓得面无人色。 “好吧，我们换个问话方式。” 尤利西斯吸了口气，尽可能心平气和地问道：“下午离开皇宫以后，利亚斯没有直接回家？” “是的，老爷没有回家。” “他去了哪里？” “去了……” 车夫吞吞吐吐。 “回答我！” “去了罪塔。” 车夫小声说道。 “罪塔？” 尤利西斯诧异。 车夫点点头：“老爷离开皇宫后，让我送他去罪塔。但是罪塔的情况……我把马车停在最近的街区，老爷一个人下车……我在车上等了很久，等到天快黑的时候，老爷终于回来了。” “然后呢？然后你们又去了哪里？” “然后我就送老爷回来了。” “真的？” 尤利西斯皱眉：“现在是深夜！马车就算横跨整个上城区也不需要这么长时间！你没有说实话！” “我、我没有……我……” 车夫吓得跪在地上，哀求道：“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我哪敢有隐瞒啊！” “这个……” 尤利西斯眯眼思考一番后，单膝跪下，右手摸向车夫的耳朵后侧。 车夫吓得抖如筛糠：“首相大人——” “我现在用魔道手段查看你的记忆，如果你没有撒谎，就不会尝到任何痛苦。” “我——” “来吧！睁开你的眼睛，回答我的问题！” 随着这句话，车夫缓缓抬头，眼神呆滞空洞。 “你是谁。” “我是利亚斯老爷的车夫，名叫阿里。” “你今天送利亚斯去过哪些地方？” “早晨送老爷去皇宫，然后载着老爷去神圣广场，下午……” 车夫一五一十地回答问题，内容和之前所说分毫不差。 “……老爷从罪塔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点亮马灯送老爷回家，中途……中途……” 车夫的脸色逐渐扭曲，身体剧烈颤抖。 “中途发生了什么？” 尤利西斯的声音逐渐严厉：“告诉我，从罪塔到宅邸的路上发生了什么？” “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我看到……我看到了黑色、黑色的月亮……黑色的月亮上有一个缺口，流出血红、血红滚烫的岩浆……啊！啊！啊！” 车夫的颤抖越来越激烈，眼睛、鼻子、耳朵都流出暗红色的血。 尤利西斯咬紧牙，按在车夫耳朵后侧的右手用力，左手也牢牢按住车夫的眉心：“流出血红岩浆的黑色月亮对你和利亚斯做了什么？” “我……呃……我……啊！岩浆冲向我和马车，然后我就、就……什么都不记得！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已经——啊！我的头！我的头！我的头要裂开了！” 车夫发出痛苦的惨叫。 觉察不妙的尤利西斯赶紧松开车夫，后退一步。 结果—— 尤利西斯刚松手，车夫就双手抱头在地上打滚，不断发出“我的头要裂开”的哀嚎，连续三声哀嚎后—— 轰！ 车夫的头像气球一样炸开了！ 靠得最近的尤利西斯被飞出的脑浆、眼珠、骨头、鲜血溅了一身，其他人则被这耸人听闻的一幕吓得完全呆住，回过神后纷纷发出绝望的尖叫。 “啊啊啊啊——” “安静！全部安静！” 呵斥完众人，尤利西斯掏出手帕擦掉溅在脸上的血迹和脑浆，向利亚斯的尸体郑重发誓： “利亚斯，我亲爱的兄弟，我会为你报仇！不管凶手是谁，我都绝对不会原谅他！我要杀了他，用他的血祭奠你！” 随后，他站起身，叮嘱老管家赶紧料理利亚斯的后事、照顾怀孕的米娅和两个孩子、连夜通知米娅的家人过来帮忙：“他们是利亚斯最爱的人，他们绝对不能有事！” “是的。” 老管家泣不成声。 “至于杀害利亚斯的凶手——” 尤利西斯再次发誓：“我会查出凶手，我会为利亚斯报仇！” 说完，尤利西斯登上利亚斯的马车，驾着这辆充满死亡气息的车前往被不祥笼罩的皇宫。 …… …… 罪塔的夜晚异常安静，静得仿佛这一整片的空间都已经从世界剥离。 隐隐感到不对劲的萧云睁开眼睛，急切地想看清周遭的一切。 他看到月光从小窗照进房间，照在雅里斯苍白得接近透明的脸颊上，看到雅里斯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在呼唤什么。 “肖……嗯……” （雅里斯在呼唤谁？为什么他会在无意识中说出这个音符……） （这个世界的人类对母亲的称呼也是“妈妈”，所以我可以非常肯定他此刻呼喊的不是母亲，是“萧”，但他身边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使用这个名字的人——但是我……） （“萧”这个发音在这个星球的语言系统中并不具有广泛普遍的意义，反而是在地球的语言系统中，这个发音同时存在于英语和汉语。在英语里，“萧shaw”有自由、激情、勇气的含义，在汉语中，它是两个常见姓氏——“肖”和“萧”的共同发音。与它有关的“肖恩shawn/shane”也是常见的英文名字和姓氏单词，意思是上帝是仁慈的……） （雅里斯，为什么你会在无意识中发出这个音符？你和我之间，究竟……） 咔嚓！咔嚓！ 鳞片摩擦的声音贴着墙面响起，空气中多了一丝硫磺的恶臭。 （这是……） 萧云想起了那个流传至少千年的关于“塔主”的古老传说。 传说，罪塔的地下住着一条被称为“塔主”的黑色大蛇。 每到夜晚降临，在罪塔被折磨致死的鬼魂们便会成群结队地从墙壁中走出，怀着对死亡的不甘与对生者的怨恨，跟在“塔主”身后，穿行于高塔的楼层间，不断发出来自地狱的恐怖、诡异声响。 （“塔主”的传说是真的？还是谁又试图闯入我的梦境？） 萧云自嘲。 他睁大眼睛打量四周，发现透明的月光已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浓稠的漆黑笼罩着整个房间。 不对！ 将月光赶出房间的不是夜晚，是一条巨蛇，黑色的巨蛇。 它用它庞大坚硬的身体填满从天花板到地板的每一处缝隙，布满全身的铁鳞把墙面和地板刮得伤痕累累，硕大的黑脑袋遮蔽了月光，空荡荡的眼窝里燃烧着冰冷的黑色火焰。 它正注视着萧云，目光庄严高贵，仿佛一位被世界放逐的帝王。 “你是谁？为什么会进入我的梦境？” 【这里不是梦境，这里是现实。】佬錒夷政李’妻淋灸斯溜叁栖山O 黑蛇的声音在萧云脑中响起，铁鳞开合，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据我所知，‘塔主’的故事只是一段传说。” 【世间大部分传说都是被遗忘的真相，很久很久以前真实发生的故事……】 随着这句话，萧云的内心一阵剧烈震颤，脑海中响起隐约的低语。 “我……我……” 他环顾四周，发现雅里斯还在沉睡，苍白的面容仿佛遭到难以忍受的痛苦般发出微弱的哀鸣。 “……嗯……怎么回事？” 萧云感到强烈的困惑。 如果一切真的发生在现世，黑蛇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其他房间的人不可能毫无觉察。 何况雅里斯就在身边。 “所以这里是我的梦境！” 【不，这里不是梦境，这里就是现世……他无法醒来是因为他不能醒来，如果他醒来，我会消失不见……】 “什么意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我的主人，我是他的宠物，但我们被特定的法则束缚，无法存在于同一个维度……】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能存在于同一个维度？为什么他是你的主人？但他却似乎完全不知道你的存在？” 【我不知道……我每一次醒来都能感应到他，他也可以感应到我，然而我们无法见面，哪怕我就站在他身边……只有你、只有你能让我们冲破维度法则接触彼此……】 黑蛇摇晃它的长尾，发出欢乐安详的音调，硕大的脑袋撒娇般主动靠近萧云和沉睡中的雅里斯。 【你有一颗来自三眼族的金色眼睛，你把那颗眼睛放进我的左边眼窝，能让我恢复部分力量，变得更接近原本的我……】 “……” 萧云顿时沉默。 （原来它的目标是三眼族的眼睛凝结而成的金色宝石。） “……抱歉，在你的话得到证实以前，我不会做出任何决定。” 【你希望我怎么证明我自己？】 “很简单，你自称是雅里斯的宠物，所以你的立场必然和我们完全一致。” 萧云提高了声音：“我要求你以‘塔主’的身份动用罪塔的全部力量协助我们。记住，这不是命令，是你作为宠物必须履行的义务！” 作者有话要说： 反派故意选这个时间点弄死利亚斯，让大家误会男主和哥哥是凶手，趁机策反尤利西斯，不过…… 旁观男主和哥哥的黑蛇表示好精彩啊，我也要插一jio啊~等等，蛇好像没有jio~ 感谢读者“林鹿”、“我要去远航”、“鱼崽”灌溉营养液 第120章 炎上篇：黑暗的秘密 【……】 “怎么，无法立刻正面接受我的要求？” 【我没想到你要求的证明这么简单，我以为你会向我索要更多的东西……】 自称“塔主”的黑蛇发出嘶嘶的笑声。 【现在离天亮还有很长时间，我想利用这段时间告诉你一些关于神圣家族的黑暗秘密。】 “什么样的黑暗秘密？” 【……信仰双生神的人以及大部分的学者都认为神圣家族拥有长达五千年的历史，他们的血统甚至可以追溯到六千年前毁灭的永恒帝国。实际上，实际上，五千年的时间里，神圣家族唯一没有改变的只有“圣提斯”这个姓氏。】 “对于这点，我并不感到意外。” 【哦？】 “达拉维亚的阿德隆公爵曾经坦言，他讨厌雅里斯并不只是因为安娜大公妃，更多是因为雅里斯自身的特异性。他还告诉我，历代黑发大祭司都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仿佛同一个人的轮回转世。” 【说下去。】 “我不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人的轮回转世，我觉得他们更像是同一个组基因的复制重生。” 【你比我的预想更加聪明也更加敏感。】 黑蛇的声音非常平静，透着智慧的气息，以至于萧云觉得这条自称“塔主”的黑蛇是不是雅里斯的“宠物”这件事都变得不再重要了。 【你是为数不多觉察到神圣家族和大祭司制度的不合常理之处的人，你是否想过更深入地探索这个秘密？例如——大祭司为什么分为黑发黑眸和银发紫眸两种相貌特征？为什么神塔从外面看只有八层，大祭司却能进入第九层？】 【神圣家族即便血脉断流，神谕依然会降临。被神谕选中的女人经过特定的仪式洗礼后进入只对神圣家族开放的第六、七层，生下拥有神圣血脉的孩子。】 【神塔对第六、七、八层的准入资格识别依据是什么？特定的基因序列？声纹？还是脑波？】 “抱歉，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进过神塔。” 【雅里斯会带你去底诺斯，打开神塔为你加冕。我建议你带着我提供的问题进入神塔，以你的聪明和敏感，一定能发现更多的秘密。】 “……我觉得你对神塔有点太过关心！” 萧云冰冷地说道。 【因为神塔是一切的关键，只有找到神塔的真相，我才能挣脱罪塔的束缚……】 “等一下！” 萧云脑内划过一道闪电。 “神塔？罪塔？” （……有没有一种可能，罪塔其实是神塔的双生对称？！） 【你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如果你真是雅里斯的‘宠物’，为什么今天才来找我们？我们昨天就已经进入罪塔。” 【因为你们昨天都太累了，而且……好吧，我承认我有点闹脾气，“塔主”的故事流传得那么广泛，他却从没有对“塔主”传说表现出一点点的兴趣……仿佛他完全不关心“塔主”的来历，也不想知道“塔主”传说背后藏着什么秘密……】 “我认为他不是不关心‘塔主’传说，而是受维度法则影响，无法对与你有关的信息留下深刻印象——” 【你的话让我很开心，我决定相信你一次。】 说完，黑蛇昂起硕大的脑袋，仿佛臣子向君主行礼般优雅地点了两下，庞大的身体随即化为闪闪发光的黑色粉尘，像来自地狱的沙海般翻滚着融入墙壁，眨眼间便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月光再次照进房间，照在雅里斯苍白透明的脸颊上。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萧云：“我刚才掉进了噩梦，身体像被无形的巨石压着一样无法动弹也无法醒来……” “刚才——” “刚才有什么东西来过这里，对吗？” “是的。” 萧云想了一下，将自己和“塔主”的对话告诉雅里斯。 “……它说它是我的‘宠物’？” 雅里斯困惑地眨动眼睛。 “它说它能感应到你，你也能感应到它，但因维度法则的限制，你们无法解除彼此。” “这个……” 雅里斯皱眉想了很久：“每次坐马车经过‘罪塔’的时候，我的心中确实总会泛起奇妙的熟悉感，昨天晚上这种感觉尤其强烈，好像有一件熟悉的东西就在身边，但我想不起它，也无法注意到它……” “你很介意这件事，但你没必要太过急切。” 萧云微笑着说道：“它既然自称是你的‘宠物’，你是它的‘主人’，在我们遇上危险的时候，它一定会主动帮助我们。一旦它证明了自己的身份，我就把它想要的宝石给它——” “万一它诓骗你呢？” “只要能帮到你，我不介意被它欺骗。” “嗯。” 雅里斯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他双手捧着弟弟的脸颊，郑重提醒：“通常而言，人只会在熟睡后进入梦境通道，但对于那些实力更为强大的存在……祂们确实可以让对方在醒着的状态下做梦……也可能黑蛇只是潜入了你的内心……总之，罪塔这个地方存在很多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东西，你要有所警惕，不要被骗。” “光是它出现时我会陷入无法醒来的状态这点就非常可怕。” 雅里斯苦笑着补充道。 “我想暂时信任它，不仅仅因为它自称是你的‘宠物’，为了和你相见才向我索要宝石，还因为它出现在我面前时，‘黄金刃’没有任何反应——可见它不是祂的同类。” “如果黑蛇没有撒谎，它确实是我的‘宠物’，有这么强大的助力自然是好事……但是……如果……” 雅里斯猛烈摇头，试图将不安的想法从脑海中甩出。 “别再多想，赶紧休息吧。你的身体本来就差，再睡眠不足……而且明天很可能会发生战事冲突……参考神圣广场惨案的情况，祂非常热衷于把我们分开、然后各个击破。” “你说得很对，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休息，养足精神才能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雅里斯顿了一顿，重申道：“如果我不幸被抓，不管祂怎么拿我刺激你，你的心都不能有丝毫动摇，更不可以为了我向祂妥协。” “我答应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的心都不会动摇。” “嗯。” 得到承诺的雅里斯终于安心地合上眼睛。 …… …… 天亮以后，萧云醒来，习惯性地看向窗外，只看到用黑色玄武岩砌成的监狱墙壁和被高塔的尖顶割成一条条的狭窄天空。 “看样子……今天的天气不太好……” 他小声嘟囔了一句。 雅里斯闻言，却露出笑容。 “为什么笑？” “这样的对话让我有种怀念的感觉，仿佛我们还和往常一样住在小爱神宫或是银月宫……可惜凯利尔不在……” “……他现在正在小爱神宫那边协助米凯尔他们。” “他非常能干，原本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骑士。” 雅里斯的声音很小：“如今却——” “能够将最好的青春拿来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随后，两人摇铃召唤隔壁房间的侍从们。 …… 侍从们走进房间，井然有序地协助两人完成洗漱工作。 在侍从的帮助下整好仪容的萧云转头，看着如流水般闪闪光地划过梳子的黑发长发，忍不住从侍从手中接过梳子，一边梳一边感慨：“好奇怪——” “怎么？” 雅里斯不解地问道。 萧云皱眉：“莫斯医生说，身体不好、睡眠不足、用脑过度可能导致大量脱发，然而你的头发……不管什么时候都又浓又密，闪闪发光，像太阳下流动的河水。” “关于这个问题……我的观点是我的身体和别人不一样，会把能够摄取到的所有养分都优先供应我的头部，所以，我的脖子以下越来越虚弱无力，然而我的大脑包括我的头发却完全不受影响……” 雅里斯半开玩笑地说着，突然握住萧云的手和梳子：“你紧张吗？” “紧张？为什么？” “决战随时可能发生。” “那就让它发生。” 萧云低头，亲吻雅里斯的手指：“即便不幸以叛徒的名义死去，我们也是问心无愧。” “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雅里斯脸上露出笑容。 “主人——” 魔道士的黑影浮现，向两人禀告道：“凯鲁沙殿下已经完成草原联盟的整合集结，准备南下接应。” “他果然是信守诺言的真英雄。” 萧云松了口气。 雅里斯则在短暂思考后，从手边的抽屉里取出一封信，递给魔道士：“把这份信送去巴拉卡尼亚交给阿方索，如果中途遇上阻拦，在你死之前先销毁这封信。” “遵命。” 魔道士收下信件，像融化一样消失在墙上。 雅里斯又招出第二名魔道士：“通知阿德里安，在不影响边境防御的前提下，尽快集合军队南下接应我们。” “是。” “现在离中午还有多长时间？” 萧云突然问道。 “还有——” “少爷~” 罗米拉突然扭着身体出现在两人面前。 萧云皱眉：“你不在尤利西斯身边待着——” “皇宫外围多了一层结界，我把身体压成一张皮都挤不进去。” 罗米拉委屈地说道，“这层结界是今天突然出现的，在尤利西斯进宫报告利亚斯之死后不久。” “等等！你说什么！利亚斯之死？利亚斯他……死了？” 萧云惊愕。 “是的，他死了，根据车夫供述，他昨天下午来罪塔和你们见面，天黑以后离开罪塔，回到家的时候，人已经死在车厢里，是中毒身亡。” 罗米拉将当时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 萧云皱紧眉头：“他昨天确实来过罪塔，也确实和我们见过面，但他找我们是想协助我们结束埃德蒙的暴政统治。他说他怕连累他的妻子和孩子，不会公开背叛皇帝，还打算第二天上报皇帝的时候把这场见面说成是劝降未果。” “……现在利亚斯的亲友都认定是殿下故意下毒杀了利亚斯。” 罗米拉小心翼翼地说道：“毕竟殿下有魔道大公的外号，而魔道在大众心中总是和诅咒、毒药、黑暗、阴谋联系在一起。” “他们——” 萧云无语：“利亚斯身上有‘恶魔孢子’，本来就活不长。他曾不止一次地请求我在他被‘恶魔孢子’吞噬神志前砍下他的脑袋，以免他沦为‘恶魔孢子’的傀儡，做出伤害亲人和朋友的举动。” “我知道……我当然不相信少爷和殿下会是杀害利亚斯的凶手，可利亚斯的亲友们不知道，尤利西斯、尤利西斯……等一下！” “怎么啦？” “利亚斯的尸体里没有‘恶魔孢子’！” “什么？” 萧云大惊。 “……利亚斯的管家指挥仆人们把利亚斯的尸体抬进客厅筹备后事的间隙，我偷偷查看了他的尸体，本来是想查出他究竟死于哪种剧毒，结果发现原本牢牢吸附在他的后颈脊椎内侧的‘恶魔孢子’消失不见了。” 罗米拉苦恼地看着萧云和雅里斯：“‘恶魔孢子’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请了解‘恶魔孢子’和毒药的魔道大师亲自检查了利亚斯的尸体才能找到答案。” 雅里斯冷飕飕地说着，目光看向房间的一角：“‘暗夜导师’，你可以出来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公主殿下。” “暗夜导师”浮出黑暗，苍老的脸上一如往常堆满了污垢一样的皱纹，双眼闪亮如雷电。 “主、主人……” 罗米拉惊慌失措。 “暗夜导师”消失的这段时间，他每天都说老东西的坏话。 “呵！” “暗夜导师”瞪了魅魔一眼，走到萧云和雅里斯面前，毕恭毕敬地表示：“看到公主殿下和美丽的小鸟不仅安然无恙还更加光彩照人，我感到非常欣慰。” “我们也很高兴你还活着。” 雅里斯淡淡地说道：“能解释一下你的长期消失吗？” “那家伙是比我的想象更加可怕的怪物，那空间也不仅仅是空间，我试图从里面逃出去，却险些被祂吃掉……只好躲进虚无之地的夹缝漂流很久很久，终于重回现世……然后又因为元气大伤秘密返回我的某个住所……昨天晚上，我感应到祂的气息正试图覆盖整个王都，连夜从秘密住所赶来救援你们！” 老巫师咬牙切齿地说着，仿佛在发泄自己的怒气， “我知道祂很强，但我没想到祂能构造出镜像维度的同时还以光明皇宫为核心筑起如此强大的双层结界！多么可怕的怪物啊！即便是我也不能忍受我们的世界落在这种怪物的手中！战斗吧！我们一起战斗吧！” “……真不敢相信你会说出这么激情澎湃的话。” 萧云揶揄“暗夜导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暗夜导师”有些不服气。 雅里斯微笑着说道：“我弟弟的意思是我们本来就在思考要如何让你全力帮助我们对抗祂，现在你说出这么激情澎湃的话语，我们很惊讶并如释重负。” “……” “暗夜导师”的脸色难看得要命，只能凭空拿出一个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润喉咙顺便压下愤怒。 “我也要喝酒！” 魅魔讨好地说道：“给我一杯酒。” “你这个白痴！我真后悔当初怎么就……好吧，我手下并不是只有它这个下属，但都是僵尸、食尸鬼、死灵、怪物这种正常情况下不能出现在人类城市的东西……” 嘟囔之余，“暗夜导师”给魅魔倒了一杯酒。 喝过烈酒的罗米拉再度精神振奋，将尤利西斯进入皇宫后皇宫升起连自己都无法进入的强大结界的事情向“暗夜导师”说了一遍。 “确定？” “我试了好几次都没挤进去。” 罗米拉一脸哀怨。 “暗夜导师”想了一下，解释说：“常规的魔道结界本质是作用于精神领域的认知干扰，让人在特定的区域停下脚步，甚至产生认知混淆，无法做出正确的认知判断。而魅魔这种魔道造物，最大的特点就是脑袋空空，身体又可以随意变形扭曲，因此它们可以轻松穿过世间大部分的魔道结界。” “你把身体压成一张皮都挤不进皇宫新出现的结界，可见这个结界不是作用于精神干扰的传统魔道结界，而是叠加了超科学和超维度知识的更高级的魔道结界。” “暗夜导师”补充说道。 “镜像维度的简略版？” 萧云问。 “暗夜导师”点头：“很有可能。” “那么——” 雅里斯微笑着说道：“现在我们最大的问题是尤利西斯为什么突然进宫？”期O酒寺陆三期叁临 “为了给利亚斯报仇！” 魅魔脱口而出。 萧云摇摇头：“他是个谨慎的人，不会这么冲动。” “那他想做什么？” 魅魔想不明白。 “暗夜导师”这时再度开腔：“我不关心尤利西斯打算做什么，但有一样东西，我希望你们能立刻引起注意！” “什么东西？” “我前面说过，我在我的隐蔽处感应到祂的气息正试图覆盖整个王都并且以光明皇宫为核心筑起如此强大的双层结界。” “是的，你说过这件事。” “罗米拉这个蠢货都无法挤进去的围绕皇宫升起的结界是祂筑造的双层结界中的第一层，那么，祂的第二层结界在哪里？” “……” 萧云和雅里斯一起陷入沉默。 “暗夜导师”满意地舔了舔嘴唇，掏出一颗水晶球：“这些记录就是我进入王都时观察到的东西！” “嗯？” 雅里斯皱紧眉头。 常人眼里，“暗夜导师”掏出的水晶球不过是一颗很常见的里面有王都模型的家居水晶球饰品，但在魔道师眼中—— 水晶球内不仅有栩栩如生的王都模型，并且整座城市上空都笼罩着一层浓浓的灰绿色的烟雾，皇宫上方更是盘旋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深黑绿色旋涡。 “这就是我看到的东西，双层结界！一层盘旋在皇宫上空，一层试图笼罩整座城市。” “暗夜导师”烦恼地说道：“你们必须尽快离开，趁着第二层结界还没有完成。一旦第二层结界完成，所有人都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原来如此……” 萧云恍然大悟：“难怪祂毫无顾忌地制造惨案，又在惨案发生后大度地放我们离开，因为祂已经完成前期准备工作，打算用双重结界把所有人都困死在王都！” “是的，祂根本不在乎平民的死活。” 雅里斯悲哀地说道：“当整座城市都被灰绿色的烟雾笼罩，这里将会变成只属于祂的魔都。” “其实，如果祂能够更沉住气一些，等双重结界完全展开后再正式行动，我们大家就彻底没有生还可能了。” 罗米拉自以为是地说道。 雅里斯摇摇头，沉重地说道：“你错了，祂制造神圣广场惨案不是因为祂沉不住气，急于向我们展示祂的强大，恐吓我们，让我们放弃抵抗，而是……大范围的鲜血、恐惧和怨恨会让祂的结界变得更强更牢固。” “祂比我们的预想更加狡猾、残酷、狠毒。” 萧云补充说道：“而且我们至今仍不知道祂的结界会对被困在结界里的人造成什么影响，以及祂这段时间究竟在皇家骑士团内部秘密制造了多少怪物。” …… …… “呃……” 尤利西斯缓缓睁开眼睛，感觉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痛得人都快散架了。 四周一片漆黑，这并不是因为尤利西斯失去了视力，而是房间里本就只有微弱的光线。 “……这里是……牢房吗？” “这里不是牢房，这里是你的新住所。” 手举烛台的马头人身骑士出现在他面前，毕恭毕敬地行礼：“欢迎光临，首相阁下。” “我……” “陛下说祂并不完全相信你的忠诚，虽然你对祂说你因为利亚斯之死开始仇恨你曾经的效忠对象，决定从现在开始全心全意为陛下效力。” 马头骑士如此说着，将烛台放在桌上。 就着烛台的微光，尤利西斯发现自己正身处地牢，手脚都绑着又重又冷的锁链，脖子上也系着一条从墙上伸出来的锁链。 “……你把我关进地牢……因为你不相信我的忠诚……” 【不不不，我从没有怀疑你的忠诚，相反，我非常敬佩你，敬佩你为信仰献出一切的执着和坚定！】 尤利西斯的脑中响起低沉而严肃的声音，大脑像被冰锥刺入般痛得几乎要裂开。 【尤利西斯，我一直都非常欣赏你，你长得像蝙蝠一样又黑又瘦又小，却比大部分人都更加聪明能干、任劳任怨、灵活变动，不好色、不贪财，坚毅、忠诚、顽强……对我而言，你唯一可以称为“缺点”的地方是你的忠诚对象不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 120-125 第121章 炎上篇：陷阱 “所以……” 【所以当你突然对我说你因为利亚斯之死决定转投我的阵营，我立刻意识到你在撒谎！利亚斯对你很重要，但他的分量并没有重到足以让你这么意志坚定的人为他的死亡改变信仰。】 “我没有背叛我的信仰，是他们背叛了承诺！背离了梦想。” 尤利西斯抬头，像一头即将被杀死的野兽般发出酸苦撕裂的呐喊。 “一直以来，我都很痛苦。雅里斯殿下为了达成目的，经常指派我做与我的道德准则相悖的事情，他总是对我说，这些死者是通往最终成功的道路上必须做出的牺牲。我对此完全无法赞同但、但是……事实上，我曾经不止一次思考杀死他，杀死这个外表美丽内心阴暗，以玩弄他人感情为乐的恶魔……尤其是昨天晚上……看到利亚斯的尸体的时候……” 【你很痛苦？】 “是的，我很痛苦。” 尤利西斯哽咽地说道：“我为雅里斯殿下做过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我知道他的性格有多糟糕，他竭力表现出高贵优雅大度宽容，但他的内心始终……生来就被父母抛弃的事实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永远无法弥合的伤痕，吕西安少爷的离家出走更是……哪怕他现在已经回到殿下身边，殿下依然……” “他曾不止一次用利亚斯的蠢笨肥胖取笑我，他非常嫉妒我和利亚斯的感情，他……他……我没想到、没想到……” 尤利西斯的额头不断冒出冷汗，喉咙也泛起呕吐的冲动。 “……利亚斯是个单纯得有些愚蠢的人，他只想守着他的小家庭过安稳生活，他和现在发生的所有一切都没有关系，殿下却……却仅仅因为他多年来一直嫉妒我和利亚斯拥有健全的兄弟感情就……吕西安大人也总是无底线地纵容他……” “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背叛了他们的梦想！我无法……这一次，我真的无法继续原谅雅里斯殿下！尽管我曾经……我不能再让他为所欲为了……听起来或许有些可怕，但对雅里斯这样的人而言，或许死亡才是真正的仁慈……” 更加强烈的寒冷刺入尤利西斯的大脑，带给他比血肉横飞更加痛苦的折磨。 【我正在用魔道手段搜查你的大脑，如果你欺骗我，你的大脑会因此彻底炸裂！】 “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知道你正在用魔道手段审问我，我知道我只要说出任何与我的思维波动不符的话，我就会、就会……” 尤利西斯气喘吁吁地回答。 【现在的你真的已经对雅里斯彻底失望？】 “是的，我感到绝望……安娜大公妃说得没错，他不是人类的孩子，他拥有比恶魔更像恶魔的无情的心……偏偏他又非常懂得伪装自己、骗取他人的爱和同情……至少，吕西安大人已经彻底被他迷住……以雅里斯殿下的残酷以及吕西安大人对他的纵容，如果他们取得最高权力，世界很可能掉进更黑暗的深渊……” 尤利西斯喘着粗气，高强度的身体摧残和精神折磨让一向擅长忍痛的他也快要到达疼痛的极限了。 “陛下，我确实对你撒了谎，因为我无意向你献出我的忠诚，我只是希望通过依附你尽可能地保全平民……对已经陷入绝望的我而言，不管是受陛下操控的埃德蒙还是迷恋雅里斯殿下的吕西安大人……都不是……我想保全人民……我只想让更多的人不至于因为这场战争失去生命和稳定的生活……” 牢房陷入沉寂。 因为激烈的魔道审问而流出的鲜血顺着鼻腔、嘴唇、下巴，持续不断地滴落。 尤利西斯闭上眼，努力凝聚精神。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失去理智……更不能让身体脱离精神的控制……） （只要我的头脑还清醒……只要我还没有失去理智……我就不会成为被人随心所欲操控的傀儡……我……） （这种痛苦、这样的折磨……如果我连这些都承受不住，我拿什么来守护我最爱的祖国……我、我必须……） 【——尤利西斯，我答应你的要求，允许你以不完全听从我的命令的首相身份留在我身边，为我处理与民众有关的日常事务。】 随着一阵轻快的笑声，压在尤利西斯身上的重量全部消失，锁链也断裂了。 “谢、谢谢……” 失去锁链固定的尤利西斯精疲力竭地倒在地板上，气若游丝。 马头骑士上前，将他架起，带出地牢。 …… …… 距离神圣广场惨案已经一天两夜。 下城区民众心中的愤怒与恐惧却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消解。 天刚蒙蒙亮，下定决心武装反抗的他们已经在胳膊缠着红布的市民志愿团的带领下前往伊波拉大桥，有序穿过由护民骑士团和市民志愿团联合控制的伊波拉大桥，进入上城区，支援以罪塔为临时指挥所的所谓叛军。 太阳渐渐升起，冬日的薄雾却始终没有散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味道，显得沉重而压抑。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伊波拉大桥一边，负责把守这座桥的护民骑士团护民官的罗伊斯下意识地看了眼身边的乔安娜——这位市民志愿团的女性领袖拥有明亮的眼睛和接近方形的刚毅下巴，穿着方便行动的衬衫和长裤，手中握着剑，腰上插着匕首，身形虽然娇小，却充满力量。 “——紧张吗？” 罗伊斯不由自主地问道。 乔安娜抬头，对高出一个脑袋的罗伊斯说：“昨天晚上一整晚我都紧张，紧张得无法合上眼睛，但是现在——我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了。” “什么想法？” “不惜一切代价地前进，笑着面对死亡。” “你已经……” “你还没有做出决定吗？” “不，我只是没想到你能有这样的觉悟，我一直以为……” “以为女人只会躲在男人的身后接受保护吗？” 乔安娜语气很严厉：“国家落入恶魔之手，女人将遭遇比男人更可怕的不幸！所以——哪怕只是为了有尊严地活下去，我们也要参加战斗！” “是的，你说的——” “——啊！那！那是什么！” 惊恐的声音打断罗伊斯和乔安娜的讨论。 他们循声看去，看到薄雾的深处闪烁着不祥的银色光芒！ “军队来了！是军队！” 人群中有人发出颤抖的喊叫。 “不要慌！看清楚旗帜！是哪支队伍？” 罗伊斯大声喊话。 “是、是、是紫色的旗帜！上面绣着……绣着尤拉皇朝的徽章！是皇帝的近卫军团！” 听到这个回答，人群震惊不已。 尤其是正在过桥的由下城区平民组成的队伍——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没有接受过军事训练，凭着内心的愤怒决定参加战斗。 （皇帝要镇压我们吗！皇帝真的要——） “——啊啊！我们完蛋了！我们会死掉！全部会死掉！” 恐慌中，有人发出尖叫。 本就惊恐的人群顿时陷入混乱的漩涡！ “救救我！我不想死！” “快！快回去！我要回去！” “神啊！救救我们吧！” …… 不知所措的人们尖叫着试图逆行跑回下城区，嘈杂无序的混乱使得人群出现失控，大规模踩踏一触即发。 “冷静！全部冷静！” 罗伊斯大喊。 然而人群此时处于高度恐慌状态，即便有人愿意听罗伊斯的话保持冷静，也—— “我来！” 乔安娜举起魔道扩音设备，冲着惊慌失措的人群怒吼道：“你们这群废物！你们是不是以为立刻返回下城区老老实实待家里就不会被杀！蠢货！废物！” “……” 嘈杂的人群顿时安静。 “——还没有看到敌人就吓成这样！互相推搡踩踏！对付你们这群窝囊废，我们的敌人根本不需要挥舞武器，只是大摇大摆在你们面前排成一列，你们就会自己把自己吓死！自己把自己踩死！挤死！” “都回去吧！没用的东西！吕西安大人和雅里斯大人不需要你们这种废物！” “……我们……我们不是没用的东西！” 被乔安娜的话激怒的人们愤怒反击。 乔安娜冷笑，指着逐渐走出薄雾的越来越清晰的紫色旌旗。 “如果你们不是懦夫，就立刻停止逃跑！记住！一旦放弃反抗，所有人都会死掉！我们的敌人会像狩猎一样用长矛把你们赶到空旷的中央广场，先射箭，后砍刀！最后把尸体堆高架在火上烤熟！吃掉！因为他们是怪物，以我们为食的怪物！” “……” 乔安娜用话语描绘的恐怖未来刺激了现场每一个人，人们不再尖叫着逃跑，惊慌失措的队伍也重新恢复秩序。 此时，护民骑士团吹响了号角。 呜呜呜—— 悠长的号角声与步兵的靴子声、骑兵的马蹄声混合，形成强大的气势。 这一刻，人们终于鼓起勇气。 他们或许很弱小，但绝不是待宰羔羊！ 以保护民众为最高信仰的护民骑士团与他们同在！ 为拯救祖国而秘密接受严格训练的市民志愿团与他们同在！ 正义和祖国与他们同在！ …… …… “报告！我们的人现在正伊波拉大桥附近和皇家近卫军团以及造成神圣广场惨案的长得像蜥蜴的怪物们交战！” 一名胳膊上绑着红布条、左肩胡乱缠着绷带的市民志愿团成员走进房间，用沙哑得接近干涸的嗓音向刚刚结束商讨的众人描述他在伊波拉大桥的恐怖经历。 “……那些东西根本不是人！他们个个有三米高，长着怪物的脑袋，身上披着铠甲，铠甲下还有一层绿色的长满鳞片的皮肤！我和我的同伴们努力战斗，死了不少人才成功突围……它们、它们……” “伤亡情况怎么样？” 萧云径直问道。 “很糟糕……所有人都很绝望，不过那些怪物虽然占据上风，却一直都待在伊波拉大桥靠近上城区的这端，没有过桥，也没有和皇家近卫军团一起进攻下城区……” 说到这里，使者喘了口气：“感觉它们只想阻止我们逃跑，并不打算杀光我们。” “你们是它们的家畜，家畜当然不能一口气全部杀光。” “暗夜导师”发出阴嗖嗖的笑声。 “闭嘴！” 雅里斯冷冷瞪了他一眼，继续问使者：“罗伊斯和乔安娜还活着吗？” “还活着。” 使者激动地说道：“皇家近卫军团刚出现的时候，现场有不少人陷入慌乱，想要逃跑，多亏乔安娜大人喊话止住了崩溃的势头，罗伊斯大人紧急整军，这才让大家不至于一上来就被皇家近卫军团打垮……” 说着说着，使者的声音逐渐暗哑：“我们真是没用！说什么要亲手保护我们的祖国，结果……才上战场就……” “这不是你们的错，你们已经尽了全力。” “那——” “我们会全力支援你们。” 萧云不假思索地说道，转头看向雅里斯：“蜥蜴怪等在伊波拉大桥的这一边而不是和皇家近卫军团一起进攻下城区，可见它们的目标是我们。” “你的意思是——” “只要我们出现，它们就会全力追杀我们。” “嗯，你说得很对。” 雅里斯平静地点了点头，对使者说：“我们不仅会立刻派军支援，还会和援军一起前往！到时候，吕西安和我负责引开怪物，马鲁斯你们趁机夺回伊波拉大桥的控制权，将攻入下城区的皇家近卫军团击败，带下城区平民直奔城门，尽快离开王都！去底诺斯！” 马鲁斯闻言，气得双手握拳，愤怒地表示：“吕西安陛下！雅里斯殿下！你们是我们最重要的旗帜！你们怎么可以轻易冒险！” “这样做确实有点冒险，但是为了人民——” 雅里斯抬头，如夜空般璀璨的眼睛严厉地看着马鲁斯等人：“立刻行动吧！” “可是——” 安瑟尔大喊道：“这是陷阱！一个试图把我们一网打尽的陷阱！” “我知道这是针对我们的陷阱，可下城区的人们因为信任我们才聚集起来，我们要对他们的生命负责。” 雅里斯坚定地说道：“而且笼罩王都的结界即将完成，我们得抓紧时间带大家离开。” “殿下——” “安瑟尔老师说得没错，我们需要救援下城区的平民，但也不能为了救人就完全无视自身安全。” 萧云突然开口，态度强硬地表示：“至少哥哥你必须和让我们分头行动，以防最坏的情况发生。” “最坏的情况？” “针对伊波拉大桥的救援失败，全军覆没。” 萧云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希望哥哥带着金色宝石留在罪塔，天黑后率领驻守罪塔的队伍前往底诺斯。只要哥哥安全抵达底诺斯，哪怕王都这边全军覆没，我们也还有翻盘的希望！” “如果夜间遇到蜥蜴怪大军拦截，哥哥就用金色宝石召唤黑蛇抵挡蜥蜴怪，或者把宝石交给负责断后的人——虽然黑蛇自称是哥哥的‘宠物’，但我还是觉得用金色宝石使唤它做事比较稳妥。” 萧云补充说道。 “我听你的。” 雅里斯点点头：“我们分头行动，在底诺斯会合。” “安瑟尔老师你带一千人和大部分的魔道士们留下保护哥哥。” 萧云条理分明地吩咐道：“马鲁斯老师率领剩下的人和我一起前往伊波拉大桥救援，马鲁斯老师负责和皇家近卫军团交战，带下城区平民出城，可恶的蜥蜴怪们交给我和‘暗夜导师’对付——” “为什么我也要——” “暗夜导师”发出不满的嘀咕。 萧云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 老巫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雅里斯对罗米拉说：“你现在立刻去皇宫附近，想办法进入结界把尤利西斯平安带出来。” “没问题。” 罗米拉点头，“哧溜——”钻进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他人也都迅速行动，或是集结队伍准备前往支援，或是收拾行李准备夜间行军。 萧云也换上铠甲，准备出发。 临行时，雅里斯握住弟弟的手，坚定地说道：“我在底诺斯等你，你要尽快赶来。” “我绝不让你久等。” 萧云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并把金色宝石交到雅里斯手中。 【小心“暗夜导师”，我始终觉得他不可信。】 【我和你一样觉得他不可信，所以带他一起去伊波拉大桥对付蜥蜴怪，免得他利用你身体不好、容易病倒这个弱点趁机搞破坏。】 【原来如此。】 雅里斯抬头，嘴唇轻轻碰了下弟弟的耳垂：“注意安全。” “当然。” “如果你发生意外，我会毫不犹豫地动用最后的底牌。” 雅里斯半开玩笑地说道：“我没有能力拯救世界，但我知道如何毁灭世界，所以——” “所以什么？” “哪怕是为了世界，你也要安全地回到我身边。” “我绝对不会让你久等。” …… 简单的拥抱告别过后，萧云快步走出房间，在脸上写满不情愿的“暗夜导师”的陪同下，和已经集齐军队的马鲁斯一起前往伊波拉大桥附近。 雅里斯独自一人坐在窗台前，看着下方嘈杂忙碌的人群，纤细的手指紧握弟弟留下的金色宝石。 “……如果袮们从中作梗，阻挠他回到我身边，我会让袮们付出袮们无法承受的代价。” …… …… “战斗！不要怕！我们会胜利！” 震耳欲聋的吼叫在伊波拉大桥的一侧反复回荡。 鲜血化为瀑布汇入大桥下方的伊波拉河，被鲜血染红的河道上，漂浮着尸体与不幸落水的伤员。 身为护民官的罗伊斯拼死搏杀着，一边高喊一边指挥，尽自己所能地率领护民骑士团和市民志愿团对抗帝国引以为傲的精锐部队，确保民众能够安全撤回家中。 ——并非人民被皇家近卫军团的屠刀吓得失去了反抗的勇气，而是因为大桥的另一端此刻已被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怪物们牢牢占据。 这些怪物的脑袋像蜥蜴一样长满尖刺和类似尖刺的鳞片，每个怪物都身高超过三米，身上的铠甲沾满了人民的鲜血，手中长矛大多挑挂着人头或是其他类似的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 它们安静地站在桥的另一端，用没有感情的金色眼睛注视着发生在桥的这一端的拼死搏杀，严禁任何下城区的人穿过伊波拉大桥进入上城区。 “现在怎么办！这些怪物守着伊波拉大桥不动，目标明显是吕西安大人和雅里斯大人的援军！” 踢开杂兵的间隙，乔安娜冲罗伊斯大喊。 “我不知道！” 罗伊斯抬手用袖子擦去脸上的血汗混合物，对乔安娜喊道：“我现在既祈祷援军能立刻赶到解救我们，又怕援军来了会发生更加惨烈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坚持！坚持！” “是的！” 简单的几句交流过后，两人被混乱的人流打散，彼此的呼喊声也迅速淹没在混战的怒吼、尖叫、哀嚎中。 然而，不论战况如何惨烈，胜利的希望如何渺茫，他们和响应他们的号召的人们都在拼死搏杀，竭尽全力对抗恶魔！ 虽然他们中有不少人被死亡的恐惧抓住，交战还未开始就失去了战斗的勇气，但剩下的大部分人在表现出超乎想象的勇敢，面对压倒性强大的皇家近卫军团依然士气高涨，毫无惧色。 “听着！那些怪物只想把我们赶进下城区，我们的敌人暂时只有皇家近卫军团！” “我们或许无法战胜怪物，但是我们一定可以战胜敌人！” “我们会胜利！我们一定会胜利！” “不要害怕！援军很快就会到！吕西安大人很快就会到！” 听到“吕西安”这个名字，原本已经战斗得筋疲力竭的队伍再次焕发出强大的斗志。 “战斗！战斗！” “我们一定会胜利！” “吕西安大人很快就到！” “很快——” 怀抱着对正义和胜利的向往，人们再次义无反顾地冲向地狱。 突然—— 远处传来悠长、嘹亮的号角。 刹那间，所有人——不论是正拼死抵抗的护民骑士团、市民志愿团，还是仗着装备精良肆意屠杀的皇家近卫军团，甚至连静静矗立在伊波拉大桥一端的蜥蜴怪物们——全在听到号角声的瞬间看向了声音的源头。 他们看到了一支军队！ 一支神圣威风不可侵犯的军队，高举象征神圣家族的双生神与家族树的旗帜，出现在沦为人间地狱的战场！ 队伍的最前端是穿着金色铠甲的指挥官，如太阳般辉煌俊美的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注1：龙帝看重尤利西斯、主动让步并不是因为祂喜欢尤利西斯的风骨和才华，而是治理国家比占领国家要难的多得多，哪怕祂已经名义上得到了这个国家，在终极目的达成以前，祂依然需要尤利西斯替祂维持国家的日常运作。 注2：黑蛇出场的时候黄金刃没有反应，因此男主确信黑蛇不是龙帝的伪装或者同类，但是难保这货不会拿了宝石就把他们卖给boss，所以让哥哥用宝石使唤黑蛇做事，算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毕竟他们的处境很危险，黑蛇给他的感觉也不像个老实东西。 感谢读者“洛洛辞”、“林鹿”灌溉营养液 第122章 炎上篇：胜利的喜悦 主力队伍前往伊波拉大桥救援被困队伍后，留在罪塔连同周边大片区域的人们也开始为夜间的撤退做最后的准备，或是清点物资整理行囊，或是准备包裹马蹄的布条、磨砺武器。 ——响应号召集结在罪塔附近的人们原本就知道自己会踏上漫长的征途，因此大多没有累赘的行李，随时可以出发。 “准备好了吗？” “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趁天还亮着大家抓紧时间休息，天黑以后正式出发。” “快点！快点！不要浪费时间！” “如果舍不得家人，现在离开队伍还来得及！” “……” 队伍紧张而有序地准备着，只等天黑就正式离开如今越来越危险的王都，前往圣城底诺斯。 罪塔的房间里，雅里斯的侍从们也在为主人的离开做准备。 雅里斯坐在窗台前，紧张地看着战火正熊熊燃烧的伊波拉大桥方向。 “……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如果今天发生在伊波拉大桥的战斗依然是针对我们的阴谋，该怎么做才能保证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或许，我应该——” “殿下——” 侍从冲入房间，打断雅里斯的嘀咕：“探子来报，皇家骑士团有两个营的兵力正朝着罪塔的方向赶来！” “果然……还是发生了……” 雅里斯转头，表情淡漠：“——封锁罪塔这边的消息，我的意思是等伊波拉大桥那边分出胜负再把埃德蒙的军队正朝着罪塔赶来的事情告诉我弟弟，免得他临阵分心。” “遵命。” “如果敌人拿出破城锤，说明他们此行是下定决心剿灭我们，如果他们只是射箭威胁，说明他们收到的命令是围而不攻。具体的应对交给安瑟尔。” “是。” “包括安瑟尔在内，不得向任何人泄露我的身体状态，以免动摇士气。” “明白！我立刻去办！” “去吧……” 雅里斯疲倦地叹了口气。 侍从退下后，他又招出暗处的魔道士们：“你们去伊波拉大桥那边。笼罩王都的结界即将完成，他们出城的时候很可能遭遇魔道阻截。” “我们立刻出发。” 魔道士们用低沉嘶哑的声音回答。 “辛苦了。” 魔道士们离开后，雅里斯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王都地图，将皇宫、罪塔、伊波拉大桥以及晚上会使用的北门和西门圈出来，喃喃道：“我们的人手本来就不多，现在还被祂要挟不得不分兵突围……任何一方出现破绽，都可能导致……我现在最担心的事情……” “殿下！” 侍从再次推门进屋，手中拿着一支绑了信的利箭：“皇家骑士团的长弓手射来了皇帝的亲笔信。” “打开——” “是。” 为防写信的丝绸上涂毒药，侍从解下信件后平铺在桌上。 雅里斯上前，一目十行看完，嘲讽地说道：“都到这地步了，祂还不忘挑拨离间。” 原来，“埃德蒙”的信中虽然称盘踞在罪塔附近的队伍为叛军，却大方地表示只要叛军在明天的太阳升起以前放下武器、离开罪塔，祂会既往不咎地宽恕卷入此事的所有人。 祂还在信中强调雅里斯是被叛军挟持的无辜人质，并非所谓的叛军首领，要求叛军立刻释放雅里斯，不得再用雅里斯的名义召集不明真相的群众。 “——需要回应吗？” “回应？” 雅里斯冷笑：“聚集在这里的普通民众一半以上都是神圣广场惨案的亲历者或者亲历者的亲友。有如此惨烈的经历还能相信皇帝的宽恕承诺，这么天真弱智的人也确实该早早离开队伍，免得拖累其他人！” 说完，雅里斯让侍从将“埃德蒙”的亲笔信收好。 “……比起尽快离开危机重重的王都这件事，我更在意的是如何向广大民众证明蜥蜴怪的真实存在以及埃德蒙的军队里藏着大量的变异怪物的事实。” “这件事情……” 侍从们跟着陷入为难。 即便是他们这些亲历者，回想蜥蜴怪在神圣广场屠杀民众的场面也会产生不真实的恍惚感，何况…… “能抓到活口就好了。” 雅里斯自嘲地说道：“然而莉莉娅湖边的遭遇战早已告诉我们，蜥蜴怪基本不可能成为证人……变身蜥蜴怪的人如果在蜥蜴怪状态下恢复人的神志，会瞬间陷入超出承受极限的精神错乱和力量撕扯，炸裂成为一团血肉骨泥混合物……” “总之——” 雅里斯抬头，看着逐渐西沉的太阳：“今天会成为许多人此生最漫长的一天。” …… …… 援军的到来让本来已经濒临崩溃的起义军再次爆发惊人的战斗力。 尤其当他们看到三米高的蜥蜴怪不仅会被如黄金般华丽的长剑削下脑袋，还会因为跟随在吕西安陛下身边的满脸皱纹的黑袍魔道师的魔杖挥舞当场炸开变成一团血雾后—— “万岁！万岁！” “胜利在我们这边！正义在我们这边！” “不要放弃！我们马上就要胜利了！” “战斗！继续！继续！” 半截身体都被鲜血染红的罗伊斯大声叫喊，他的两名副指挥都在战斗中失去生命，一半以上的护民骑士团成员因为皇家近卫军团砍杀掉进了下方的伊波拉河，但他们依然士气高涨——之前是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他们退了，下城区的所有人都将直面屠刀，现在则是因为他们知道胜利即将来临！ “蜥蜴怪们正在后退！大家抓紧时间打开通道，过桥！过桥！” “过桥！” 声嘶力竭的叫喊中，下城区所有人都前所未有地团结起来，为了不被杀而拼死战斗。 而他们的敌人、占据压倒性优势的皇家近卫军团看到援军如利剑般抵达、并且同行的蜥蜴怪军团居然像秋风扫落叶一样被迅速消灭打败，顿时兵溃如山倒，一路且战且退，部分丧失战斗意志的人甚至脱下盔甲扔掉武器，混入下城区的民众队伍。 …… 暮色降临，联军成功赶走了盘踞此地的蜥蜴怪和皇家近卫军团，夺回伊波拉大桥的控制权。 马鲁斯有意乘胜追击，但当他看到满地的尸体和伤者时—— “……这里的情况比预想中还要惨重。” “幸存者的数量也比我们的预期要多得多。” 萧云故作乐观地说道，走到乔安娜面前，向这位勇敢无畏的女士默哀致敬。 “我很遗憾没能更早更快地赶到……” “她是带着胜利的喜悦离开这个世界的。” 在战斗中失去一只眼睛和左手的罗伊斯沉重地说道：“她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可惜我们没有时间为他们默哀，也无法为他们举行隆重的葬礼。” “人死以后留下的只是躯壳，怎么处理都不要紧。我相信，为信仰、为人民而死的他们不会在乎这些。” 罗伊斯低声说道。 萧云认同地点了点头，让大家抓紧时间救治伤者。 至于在战斗中受了重伤、无法自主行动的人—— “把我们留下来吧，不要为了我们拖累了大家。” “可是——” “我们也会留下来！” 队伍中的老弱妇孺一起举手：“我们这样的人去了战场只会成为大家的累赘，不如留下来照顾伤员。” “你们不怕——” “我们连死都不怕，还怕这群吃人的蜥蜴怪吗！大不了和他们同归于尽！” 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豪迈地表示。 “我们刚才都瞧见了！蜥蜴怪被刀子扎了身体一样会流血！被砍掉脑袋一样会死！它们不过是一群长了蜥蜴的脑袋的人，顶多比我们高一些壮一些难杀一些！” “如果十个人合力杀不死一只蜥蜴怪，那就一百个人！两百个人！只要我们舍得堆人命，就一定能杀光他们！” “你们放心地去做你们要做的大事，伤员们留在这里交给我们照顾。” 决心留下照顾伤员的老弱妇孺们七嘴八舌地建议。 伤员们也一边接受包扎一边坚定地表示：“如果我们成为战斗的障碍，那就违背了我们参加战斗的本意！” “……我明白了！” 萧云严肃地看了眼周围，宣布：“大家尽快将伤员安置好，不管是受伤的平民还是受伤的骑士，哪怕是受伤的敌人……我们也不能扔下不管，他们都是我们的同胞。” “是！” “剩下的人整理好行李后在伊波拉大桥前集合，然后通过西门离开王都，我们的目的地是底诺斯。” 说到这里，萧云转头对决定留下领导地下反抗工作的罗伊斯说：“罗伊斯，谢谢你！无法通过正常途径获取的物品可以找索尼娅夫人帮忙，她是王都第一交际花，有极其广泛的人脉网。” “我记住了。” 罗伊斯神情严肃，独眼因坚定的信仰而闪闪发光。 萧云又吩咐同行的魔道士们：“你们留下保护索尼娅夫人，她在王都的人脉情报网对所有人都很重要。” “是。” “最后——” 萧云抬头，看了眼渐渐西沉的太阳和越来越暗的天空：“准备出发！” …… …… 天色渐渐暗下，驻守在罪塔周围的队伍按照传令指示，一队接着一队，举着魔道照明从后门离开，绕道前往王都北门。 队伍中夹杂着一辆外表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色马车。 在亲卫们的簇拥下，雅里斯走出高塔，对留下断后的安瑟尔说：“安瑟尔，我在底诺斯等你，不要让我久等。” “殿下放心，确定殿下的马车安全通过北门后，我就会立刻在罪塔周边区域放火转移皇家骑士团的注意力，然后带着我的部下们从西门离开王都。” 安瑟尔微笑着承诺雅里斯。 雅里斯却很沮丧，因为这次分别很可能是永别。 他紧紧握住安瑟尔的手，提醒说：“如果你和你的部下遭遇围攻，就向埃德蒙投降吧！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们能活着！” “殿下不用担心，我一向爱惜自己的生命，不会轻易去送死。” 安瑟尔笑得非常自信。 雅里斯想了一下，将金色宝石连同一张用自己的血写成的密文纸条交到安瑟尔手中：“如果无法脱困、对方也拒不接受投降，你就用这张密文纸条裹着宝石点燃，召唤‘塔主’助你们脱困。” “明白。” 安瑟尔郑重接过宝石和密文，目送雅里斯登上马车。 “最后——” 车门即将关闭，雅里斯突然说道：“我们兄弟都曾是你的学生，没有哪个学生希望老师为自己牺牲生命。” “是的，我最晚明天中午就能追上殿下的队伍。” 说完，安瑟尔上前，为雅里斯关上马车门。 在亲卫侍从、随行骑士以及这几日从王都四面八方陆续赶来的市民志愿团成员等总数约两千人的陪同下，马车沿着砖石通道缓缓离开罪塔，前往王都北门。 …… …… 借着夜色掩护，萧云的队伍很快抵达西门附近。 “陛下，底诺斯所有祭司、神官都已经收到消息，聚集在大神殿内等待陛下的到来，负责底诺斯守卫工作的圣地骑士团也将在天亮后正式出发迎接陛下。” “雅里斯殿下的马车及随行人员安全穿过王都北门，预计天亮后与陛下在狼头丘附近会合。” 兼职信使的魔道士出现，向萧云报告好消息。 “我知道了。” 萧云满意地点了点头。 哥哥的队伍顺利突围和底诺斯祭司团全力支持自己都是意料中的事情，虽然—— （底诺斯祭司团拥护我不是因为他们认同我，而是双生神的大祭司制度逼迫他们只能拥护我……如果身为大祭司的哥哥遭遇意外，他们会被神塔追究连带责任……） （……比起思考底诺斯的忠诚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我更好奇祂究竟想干什么……从神圣广场惨案那天开始，所有的事情都……看似波折实际顺利得出乎预料，尤其是今天……祂一直都没有严格封锁罪塔周围禁止人员进出，派去伊波拉大桥作战的皇家近卫军团只有一个营的兵力，战局逆转后也没有派援军……） （我原以为伊波拉大桥的救援能进行得如此顺利是祂的调虎离山之计，可哥哥那边的情况更加……根据魔道士的报告，祂直到傍晚才派了两个营的兵力前往罪塔……出城一路也走得异常安静，整座城市都仿佛陷入沉睡一般……） （祂是一位极强大的魔道师，又是真人类帝国的皇帝，军队无法横跨死亡大沙漠抵达西大陆，但可以从国内调来厉害的武将或者魔道师……事实上祂也确实在王都内秘密培养了一支蜥蜴怪军队，麾下有多位强大的魔道师……） （我已经做好接受最糟糕的结果的准备，时局发展却……祂似乎完全不打算和我们认真……因为祂的终极目的是吞噬哥哥和我，以及——） 想到这里，萧云抬头眺望远方。 被微微发蓝的月亮照亮的西门静静地站在视野尽头，温顺得仿佛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又好像怪兽张开蓄谋已久的血盆大口。 刹那间—— 闪电划过脑海，萧云额头沁出冷汗。 “——原来如此！” （我们中计了！包括神圣广场惨案、封锁伊波拉大桥的蜥蜴怪队伍……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都在祂的掌控中！我却天真地以为走出的每一步都是自己的意愿！自己的选择！） （甚至，让我意识到我正不知不觉中陷入祂的掌控也是祂的计划之一。祂试图用这种办法让我失去自信，陷入焦虑不安的情绪……可惜……） 萧云渐渐理出头绪，迎着夜风微阖双眼，右手暂时松开缰绳，抚摸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正义女神戒指，唇角泛起自信的微笑。 （祂确实很聪明也很狡猾。祂知道哥哥背后有众神——虽然众神对哥哥的态度与其说是宠爱庇护，不如说祂们把哥哥当成不容他人染指的私有物——以祂当下的能力不足以与众神为敌，所以将我定为短期目标，持续不断地制造事端，离间哥哥和我的感情。） （多次离间失败后，祂通过制造神圣广场惨案迫使我们提前举旗，再步步为营地算计我们，借“暗夜导师”之手送来王都即将被双重结界笼罩的情报引导我们撤退前往底诺斯……祂比任何人都更希望我们去底诺斯……因为在这一阶段，祂的核心目的已经从吞噬我获取力量转变成通过把我们赶去底诺斯达成进入神塔第九层窥探神的秘密！） （不对！进入神塔第九层窥探神的秘密才是祂最初也是最想得到的东西！） （但是祂忘了世上还有名叫‘奇迹’的最特别的存在，以及——从始至终，祂所掌握的情报都不完整，缺了最关键的部分……我体内的系统力量是堪比整颗恒星的无穷无尽，众神与哥哥的真实关系更是只有哥哥和众神自己清楚……） （再多的阴谋算计在绝对力量面前都不值一提！） …… 月亮越升越高，队伍继续前进，以堪比漫步花园的轻松迅速穿过西门，沿“众神之路”前往底诺斯。 看着道路两旁沉寂在黑暗中的一座座房舍，萧云深深地叹了口气。 “看样子，大部分的富商和贵族都已经带着家人离开了王都。他们害怕死亡，也不愿意承担战争的危险。” 但这份沉寂对沿途不断有新的成员加入、穿过西门时总人数已超过五千的队伍而言却是一件令人安心的好事。 “果然，众神站在我们这边，一路上甚至没有遇上人。” “是啊……我们很快就能安全抵达底诺斯……” “想到埃德蒙三世的军队天亮后发现我们已经跑得一个不剩，我就忍不住想笑！” “……” 明显松了口气的士兵们小声畅谈着，完全没有意识到今晚的轻松脱困其实是敌方首领对己方的更深层次的算计。 …… …… 月亮越升越高，道路两旁的屋舍也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随风摇晃的树木。 雅里斯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断断续续传来的欢笑和口哨，低头，目光再次落在和弟弟的正义女神戒指成对的爱情女神戒指上。 “殿下不用担心，我们很快就能抵达安全区域。” 担心雅里斯脆弱的身体受不住马车颠簸的侍从安慰地说道。 “没关系，我已经——” 哒哒哒！ 外面响起响亮而尖锐的马蹄声。 “报告——” “什么事？” 侍从打开车窗帘。 “殿下——” 头上缠着绷带的使者低头鞠躬，禀告道：“殿下离开罪塔后不久，敌人立刻发起了全面进攻。” “什么！” 雅里斯大惊，对侍从道：“停下。” “遵命。” 眨眼功夫，队伍停了下来。 雅里斯走出马车，看向王都的天空。 夜色浓重，本该什么都看不清，但在王都的方向却有一团出乎预料的明亮。 “那团明亮……那是、是……” “殿下离开后，安瑟尔大人带着我们按原计划放火准备撤离，但是……没想到敌人的真实兵力竟然是……是六个营，并且，他们带来了攻城锤，把罪塔的所有出口都堵住……” 使者跪在雅里斯面前，眼中滚出泪水。 “不要说这些过程！直接告诉我结果！结果是什么！安瑟尔、安瑟尔老师他……他还活着吗？” “抱歉……” “所以……” 雅里斯的脸色瞬间惨白，身体摇摇欲坠。 侍从们赶紧扶住他：“殿下——” “没关系，我……我……” 雅里斯艰难地站直身体，小心翼翼地问道：“他被抓了，对不对？” “对、对不起……” “被抓挺好的……被抓至少能保住性命……将来赎回来……” 雅里斯自言自语地说着，嘴唇也失去了血色：“我们继续出发，去底诺斯，聚集队伍，然后找机会把安瑟尔赎回来……” “殿下——” 信使咬紧嘴唇，抽泣着从怀中取出一团染血的布，打开，露出完好无损的金色宝石和密文纸条：“这是安瑟尔大人让我们成功突围后务必交换给您的东西。他说，他很高兴此生能够侍奉在殿下身边。它们太珍贵，应该用在更有价值的地方……他和所有在这场战斗中不幸亡故的人都会永远守护在殿下身边……” “安瑟尔……” 雅里斯颤抖着接过宝石和纸条，将它们放在心口位置：“安瑟尔老师，我感应到了你的心……你的灵魂将永远陪在我身边……” “是的，殿下！我们所有人都会永远陪在您身边。” 信使含着泪大声回答。 侍从上前，带信使下去休息。 其他人也都低着头，试图忍住眼泪。 啪嗒！ 雅里斯的眼泪流下来，像一颗颗水晶碎在裹着密文纸条的金色宝石上，融化了纸条上用鲜血写成的密文。 眼泪混着鲜血浸入宝石的瞬间，王都方向出现惊人异象。 一条黑色巨蛇腾空而起！ 作者有话要说： 注：这个世界的军队编制是一个营五百人，一个常规团是六个营也就是三千人，指挥是团长。贵族的私人骑士团通常是一千到五千人的规模（多了也养不起）。 由于主力已经被男主带走援助伊波拉大桥，罪塔这边留下的人员中能投入战斗的只有一千人（其余两千多人都是没有战斗经验的市民志愿团成员和追随者），之后又误会皇帝只派出两个营的兵力对罪塔围而不攻，因此，负责撤退断后的安瑟尔身边只有不到五百人，计划稍微拖一下时间就跑。 然而狗皇帝实际派了一个团的兵力，确定哥哥已经离开后，立刻对断后人员摆出不接受投降的全部剿灭态度。（boss：除了哥哥和男主，其他人都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可惜狗皇帝还是低估了男主的实力，也低估了哥哥的背景（哥哥：神都不敢招惹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感谢读者“林鹿”、“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第123章 炎上篇：重逢 “那是什么！” “天哪！那是什么东西！” “太不可思议了！” “……” 惊恐的尖叫此起彼伏，夜空陷入漆黑，大地发出震动，萧云循声看去，看到王都上方的夜空浮现出一片壮阔瑰丽到不可思议的海市蜃楼。 ——如果他看到的这些能被称为海市蜃楼的话。 王都与夜空的交界处，一条比夜色更深邃的黑色巨蛇腾空而起，庞大的身体遮住了原本高悬空中的微微发蓝的月亮。 巨蛇身后，被月光、灯光、火光同时照亮的夜空缓缓升起两轮黑色的月亮，深不可测，光怪陆离，像极了黑暗本身。 黑暗双月越升越高，将天空连同整个世界都纳入它们的黑暗照耀，骷髅、僵尸、废墟和战火铺满大地。 双月下方的极致黑暗区域，黑色巨蛇盘旋身体形成的火焰与黑暗的死亡王座隐约可见。 王座上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 （黑蛇？“塔主”？将世界笼罩在死亡和黑暗中的黑色双月？） （黑色双月下方悬着黑色巨蛇盘旋形成火焰与黑暗的死亡王座又是怎么回事？） （坐在王座上的模糊身影是谁？） （……） 疑问连串生出，其中最让萧云感到焦躁不安的是—— 他此刻看到的海市蜃楼和阿方索向他描述过的黑色双月与死亡王座的梦境几乎一模一样！ 在阿方索的梦里，坐在火焰与黑暗的死亡王座上的人是…… 结合黑蛇…… （如果我的海市蜃楼中盘曲成王座的黑蛇和“塔主”是同一条黑蛇……） （如果“塔主”没有撒谎，它确实是哥哥的“宠物”……） （不会的！事情不会这么巧！） 萧云在内心深处反复强调，但是—— （王座上的人和哥哥长得一模一样又如何！祂也有很大可能是哥哥体内那段神秘基因的本体！毕竟——） 萧云握紧拳头。 （结合哥哥的自述、安娜大公妃关于怀孕过程的描述和神塔的种种不合常理处可知，历代黑发大祭司都不是自然受孕的结果。早在受精卵形成阶段，他们就被人工添加了一段特殊的遗传基因，也就是所谓的“神”的基因。这段基因让他们拥有更美丽的外表、更聪明的大脑、更强大的魔道能力，但也因此敏感、短寿、脆弱……） （……总之，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都相信哥哥！相信内心柔软的他绝对不会成为将世界拖入地狱的死神！） “——你也看到了吗？” “暗夜导师”突然出现在身旁，指着王都方向颤抖着问道。 “看到什么？” 萧云装傻。 “暗夜导师”露出狐疑目光：“嗯？你没看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吧，原来你真的没有看到。” “暗夜导师”抱怨地嘀咕着，挥舞魔杖：“黑漆漆的一片可不是什么好事！让我来点亮它！” 话音落，以魔杖为光源，黑暗重新有了亮光，人们刚要为恢复光明而欢呼就看到黑暗中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萧云的眼睛也瞬间变得凶猛犀利，“黄金刃”划出，带着烈焰的灼热滚烫。 “所有人！最高戒备！敌人即将发动袭击！” “什么？敌袭？” 士兵们发出惊呼。 幸运的是，这批人刚刚才经历过伊波拉大桥的血腥战斗。 和皇家近卫军团、蜥蜴怪的拼死搏杀磨砺了他们的战斗技巧，也让他们变得意志坚定勇敢无畏，即便再次面对蜥蜴怪这样的非人生物也—— “呼噜！呼噜！呼噜！” 黑暗中的敌人们的脚步声异常沉重，仿佛他们不是能够自如操控肢体活动的活人而是一团团被动挪移的肉块。 战士们纷纷举起武器，准备战斗。 魔道士们也响应“暗夜导师”，一个接一个地点亮照明，确保己方战士能够看清敌人。 “呼噜——呼噜——” 敌人终于走出黑暗。 战士们却在看清敌人样貌的瞬间惊得嘴唇发紫脸颊抽搐！ “这、这……” “这是什么东西！”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我们、我们……” 萧云也愣住了。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是活人，而是大群的尸体。 这些尸体大多已经腐烂，缺胳膊少腿，甚至没有脑袋，身上的衣服也都破破烂烂，只能依稀能看出是殓衣样式。 换而言之，此刻攻击他们的是僵尸，被某种特殊的魔道手段强行赋予二次生命的僵尸！ 刚才还豪言再次面对蜥蜴怪也不会感到害怕的士兵们此刻早已被突然出现的亡者军团吓得浑身僵硬不知所措，不断发出惊恐的尖叫。 “末日！末日的亡者复活！” “地狱魔神将会率领亡者军团重新占领世界！” “救命！救命！” “啊！众神救救我！” “……” “这些人……” 萧云无语，但并非不能理解众人的惊恐。 ——这个世界的宗教神话体系中，确实流传着亡者军团的传说。 传说，世界末日降临时，代表黑暗与混沌的雅会结束漫长的沉睡，走下神座，打开地狱大门，任地狱魔神率领亡者军团汹涌而出，占领生者的世界。 等到世界完全被黑暗与死亡占领，代表光明与秩序的闪便会降下流星与岩浆，结束旧世界，开启新纪元。 然而，神话终究只是神话，现世—— “陛下！” 萧云身旁的魔道士小声问道：“这情况该怎么处理？” “告诉所有人，这不是亡者复活！” “不是？” “我非常确定！” 萧云深吸一口气，率先走向亡者军团。 哗啦—— “黄金刃”划过，死者的身体瞬间破碎燃烧。 “看到没有！被我攻击时，它们像木桩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些不过是三流魔道师施展的亵渎尸体的肮脏把戏！根本不是神话中的迎接世界末日的亡者军团！” “全部振奋起来！迎接战斗！” 震耳欲聋的吼叫随夜风传遍全场，不安的人们拾起斗志，内心深处更燃起强烈的愤怒。 “竟敢亵渎死者！” “可恶的黑魔道师！” “我要杀了你们！” “送他们回归沉睡！” “……” 正义的信念让每个人都士气高涨，战场上回荡着令人振奋的呐喊。 死者军团被迅速杀退。 但随着死者军团的迅速溃败，真正的军队出现了。 数以千计的全副武装的皇家骑士从大道两旁的树林中走出，武器和铠甲上都有未干的血迹，脸上残留烟熏火燎的痕迹。 看到萧云和他身边以“暗夜导师”为首的众多穿魔道黑袍的人的瞬间，骑士团指挥官露出愤怒表情：“果然！是你们！你们对我们使用黑魔道传送手段！” “啊？” 萧云愣了一下。 恰在这时，一位魔道士出现在萧云身旁：“报告，罪塔陷落。” “什么？” “雅里斯殿下的车队刚刚撤出北门，皇帝麾下的皇家骑士团就向罪塔发动总攻，负责断后的安瑟尔大人连同……连同……全体阵亡……” “安瑟尔老师……” 萧云的眼眶顿时湿润。 对面的皇家骑士团指挥官闻言，豪声大笑：“没错，攻陷罪塔就是我们！我们原本打算活捉安瑟尔交陛下处置！可惜他竟然战死了！” “是你们攻陷了罪塔……” 萧云顿时睁大眼睛，眼前再次浮现幻象中那条腾空而起遮住月亮的巨大黑蛇。 “原来如此！” 幻象中的黑蛇确实是自称“塔主”的黑蛇！ 它将攻陷罪塔的军队送到自己面前！ 至于刚才和自己拼杀的那些亡者—— 也许是龙帝手下某个擅长亡灵复苏手段的黑魔道师的手段，也许是被黑蛇的力量意外唤醒的死者们。 总所周知，“塔主”黑蛇拥有引导亡者的能力。 “——想清楚了！准备受死吧！” 皇家骑士团指挥官大笑道。 此时他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外表俊美秀气的年轻人不仅拥有轻易杀死蜥蜴怪的神圣力量，还是以一敌万的强大战士！ “该死的是你们！” 萧云大喊道，发出号令：“杀死他们！为我们的战友报仇！” “是！” 刚刚击败亡者的军队士气如虹，立刻和对面展开激烈战斗。 “我们连蜥蜴怪、亡者军团都不怕，怎么可能怕一群活着的人类！” “杀——报仇！” “报仇！报仇！” “开出血路！通往底诺斯！” “……” 亢奋激烈的情绪在夜空下沸腾，战场回荡着令人窒息的惨叫和高呼。 两军正面对撞的血腥让本就晦暗的夜空变得鲜血淋漓，到处都是纷飞的肢体。 但即便如此，市民志愿团的成员们还是跟着马鲁斯率领的精锐一起毫无畏惧地投入了战斗，化为锋利无匹的剑尖刺向敌人。 如果一个人被砍倒，两个人会立刻跳到那边。 如果两个人倒下，三个人会立刻加入。 …… 很快，气势和人数上都不占优势的皇家骑士团开始溃退。 黎明到来，太阳升起，神圣的光芒照亮尸横遍野、鲜血弥漫的树林。 意识到己方完全没有取胜的希望，皇家骑士团的指挥官大喊着准备撤退—— “放下你们的剑！立刻投降！” 喊声响起，萧云抬头，看到这段时间一直代替凯利尔担任雅里斯首席侍从的莱诺高举指挥剑站在一辆黑色马车的驾驶台上，马车前后都是胳膊上扎着红布条的盟军。 “雅里斯！” 萧云又惊又喜，策马上前：“你怎么会——” “收到负责断后的安瑟尔那边全军覆没的噩耗后，我担心你这边也出事，通过紧急联系你身边的魔道士获得你们的位置后，立刻要求队伍改变方向，来你这边和你会合……” 雅里斯走出马车，悲喜交加地看着弟弟：“还好你没事……还好一切都没有太晚……” “安瑟尔老师的事——” “没关系，我已经……” 雅里斯强忍住眼泪：“总之，先把敌人处理掉吧。” “是的，先把战场打扫干净。” 萧云深吸一口气，对还在犹豫是否要投降的皇家骑士团成员喊话：“放下武器，我们不会为难你们！” “真的吗？你们真的不会为难我们？” “我们起兵是为了从恶魔手中拯救我们的祖国，不是为了消灭我们的同胞！只要你们放下武器，不再听从皇帝的命令和我们作战，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可是我们——” 骑士们一阵动摇。 “我们杀了你们那么多人，甚至导致安瑟尔大人战死……你们不会和我们计较吗？” “你们奉埃德蒙命令进攻罪塔，导致留下断后的安瑟尔率部下战死，事情的罪魁祸首是下令的埃德蒙，不是执行命令的你们！我不会因为这件事惩罚你们任何人！” 萧云强忍悲痛，大度地表示。 听到这句话，一名圣骑士不再犹豫。 他双手捧着佩剑走到萧云面前，单膝下跪，眼神诚恳：“我是皇家骑士第五团第三营的劳伦，我代表第五团第三营全体向你们投降！请收下我的剑！” “我接受你们的投降。” 萧云平缓而坚定地说着，从劳伦手中接过指挥剑。 劳伦的部下见状，纷纷扔下武器，正式投降。 …… …… 接受投降完毕，萧云将劳伦等人的处理工作交给经验丰富的马鲁斯，快步走到雅里斯身边，紧紧握住发冷的双手：“你脸色苍白、双手冰冷，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 雅里斯如释重负地说道：“看到你平安无事，我的心也终于落回原处了。” “刚才的事……” “我支持你的决定。” 雅里斯平静地说道：“不管什么时代，杀俘都只会激化矛盾，让后续战斗变得更加艰难。何况他们只是奉命行事……罪魁祸首是下命令的祂，不是执行命令的军人。” “那个——” 萧云看了眼周围，发现“暗夜导师”早在太阳升起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随即低声问道：“昨天晚上，哥哥有没有看到王都上空的黑蛇腾空异象？” “看到了。” 雅里斯突然靠向萧云：“我有些不舒服，你能扶我上车吗？” “当然可以。” 萧云扶雅里斯登上马车。 上车后，雅里斯立刻拿出金色宝石和被眼泪浸湿导致血字模糊不清的密文纸条，将当时的情况大概讲了一遍。 得知安瑟尔原本有希望脱困却因为要把宝石留给他们而主动赴死，萧云的眼眶再次湿润了。 “安瑟尔老师……你怎么能……我把宝石留在罪塔就是为了断后的时候排上用处，你却……你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真正的骑士……” “是的。” 雅里斯哽咽着说道：“他是我们最忠诚的支持者，不论发生什么，他都永远相信我们，不会抛弃我们，甚至主动留下……但是我们却……却没有办法保全他……” “他已经得到了他的圆满。” “我知道，我知道他，可是……” 雅里斯再一次地泪流满面：“当眼泪落在纸条上、和血迹一起被宝石吸收引发黑蛇腾空的异象时，我感到强烈的愤怒，一度生出杀死那条眼看着安瑟尔死去却不愿出手救援的黑蛇的冲动！哪怕我知道那一刻我真正愤恨的是无能为力的自己！” “雅里斯，你没有必要责备自己。为了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管遭遇什么危险，安瑟尔和我还有聚集在此处的所有人都不会后悔……” 萧云紧紧握住雅里斯的手，用自身的温暖安抚他脆弱的心灵。 “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回到你身边，无论如何我们都会爱你……” “但是我已经不能忍受更多的失去了。” 雅里斯抬头盯着萧云，如夜湖般璀璨深不可测的黑色眼睛正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和萧云在幻象中看到的照耀世界的黑色双月一模一样。 （难道说……） “雅里斯——” “还好你平安回到了我身边。” 雅里斯移开目光，柔弱的脑袋无力地靠在萧云身上：“如果你没有平安归来，如果我赶到这里看到的却是……我将彻底失去活下去的欲望……” “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萧云再次紧紧握住雅里斯的手，指腹摩挲着戴在雅里斯左手食指上的爱情女神戒指：“答应我，不管局势发生什么变化，哪怕我没能按时回到你身边，你都不可以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你要活下去，为了这个世界坚定地活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我即便失去了你也必须活下去？” “因为我希望你能活下去，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希望你能长久地活下去。” 萧云恳切地说道，情不自禁地将雅里斯的左手带到脸颊旁，嘴唇轻轻摩擦作为戒面的爱情女神雕像。 【答应我！你一定要答应我！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弟、弟弟……” 一瞬间，雅里斯的眼神有些恍惚，仿佛目光正穿过萧云的面容注视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 …… …… 底诺斯位于光明王都北部八十公里处的平原开阔地带，是一座围绕双生神信仰建造的宗教城市，在以双生神为主流宗教信仰的西大陆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因此，底诺斯城虽在太阳帝国境内却完全不受帝国管束，反倒是太阳帝国为了讨好遍布西大陆的双生神信徒们，每个皇朝都会向圣城底诺斯奉献大量财物，历代皇帝更是——加冕仪式必须在底诺斯大神殿举行，登基后定期访问底诺斯，住进距离神塔仅三百米的太阳行宫，一边沐浴神的光辉，一边聆听神的教诲。 ——在这座为侍奉神灵而存在的城市里，即便贵为一国皇帝，他能得到的尊重也只比其他人稍多一些。除了神塔选定的大祭司，没有人能随意使唤并使用这座城市。 …… “雅里斯殿下——” 队伍刚抵达底诺斯外城，双生神教会的祭司们已经在圣地骑士团的骑士们的陪同下迫不及待地迎上来，个个捶胸顿足，痛哭流涕。 “听说您这一路遭遇种种磨难，我哭得眼泪都快干了！” “还好殿下您平安无事！” “真不敢相信光明王都竟然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的惨案！” “殿下，您是否需要立刻休息？” “……” “嗯，我很高兴能够这么快就再次见到你们。” 马车内，雅里斯冷冰冰地说道。 他没有走出马车，甚至没让马车停下。 祭司们早已习惯他的傲慢态度，提着长袍一路小跑地跟在马车周围。 同行的圣地骑士团团长一边安排圣地骑士们以“殿下需要立刻进入大神殿休息”为由劝说挤满道路两旁的虔诚信徒们，一边快步来到萧云身边，小声提醒道：“吕西安大人，内城是神圣之地，军队不能进入。” 萧云点点头：“我知道，我会让他们留在外城。” 闻言，团长满脸堆笑地补充道：“您放心，和底诺斯为敌等于和西大陆数千万双生神信徒为敌！他们作为底诺斯的客人将会在底诺斯外城得到最上等的款待，不仅安全无忧，还有专门人员为他们提供免费的食宿和治疗。” “马鲁斯老师——” “明白。” 马鲁斯上前，和圣地骑士团团长接洽队伍留在外城就地休整事宜。 萧云带着亲卫陪同雅里斯的马车进入以神塔为中心修建了大量宗教建筑的底诺斯内城。 …… 马车在建在山丘上的圆形大神殿的阶梯前停下，神殿后方那表面镶满五彩水晶马赛克拼图的高塔建筑便是西大陆上人尽皆知的神塔。 车门打开，祭司们蜂拥而至，将身体不适的雅里斯从马车转移到抬椅。 “殿下尽管放心，不论是人类骑士团还是异世界的恶魔，都不敢入侵神塔和大神殿。至少，目前为止没有哪个黑魔道师胆敢袭击神塔或者大神殿。” “但愿这个记录能够继续保持。” 雅里斯苦笑着，抬手让弟弟来到身旁：“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真正安心。” “我也是。” 萧云握住雅里斯的手。 首席祭司见状，讨好地表示：“收到您的消息后，祭司团日夜忙碌，终于将加冕典礼所需物品准备妥当，只等殿下身体恢复就正式举行仪式——” “加冕这件事不能拖延，等我明天……” “这一路，你不仅要经受马车的颠簸还被迫承受重重压力，身体受到很大的影响，应该多休息几天。” 萧云认真劝说。 雅里斯摇了摇头：“现在是紧急情况。” “紧急情况更要重视身体健康！” “那……” 雅里斯抬头，看了眼阳光下闪烁五彩水晶光芒的神塔，态度坚决地表示：“三天！顶多三天！三天后，必须举行加冕典礼。”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皇帝骑士团、皇家骑士团、皇家近卫军团作为皇帝的嫡系部队，名为骑士团，实际为多团编制，其中皇帝骑士团和皇家骑士团的正编人数均为两万，预备役三万，皇家近卫军团正编人数三万，预备役五万，这两个骑士团的总指挥被称为总团长。 （皇帝骑士团副指挥马鲁斯早就向男主、哥哥表达了忠诚，并且直接带走了几千人，所以王都战斗期间龙帝主要使用皇家骑士团和皇家近卫军团，皇帝骑士团没有得到派遣。） PS：圣骑士原本是双生神教会颁给虔诚守护教会的骑士们的荣誉头衔，但由于帝国历代皇帝几千年来都有教会守护者的称号，因此帝国的正规军中凡军衔达到副营长及以上者便可以从教会获得圣骑士头衔。 注2：圣城底诺斯的宗教地位类梵蒂冈，攻击圣城等同于和全体信徒为敌（所以boss一再强调哥哥被男主蒙蔽欺骗的人质，拒不承认哥哥也是叛军领袖）。 好奇怪，新章连自动订阅都没有，难道是更新完全无法显示？？？ 第124章 炎上篇：着迷 进入大神殿的内殿后，萧云立刻将雅里斯转移到躺椅上，看着他越发苍白的脸颊，忍不住问道：“哥哥，你是不是很累？” “大家一路上都很辛苦。” “但是你看起来格外疲倦。” “因为……” 雅里斯伸手，抚摸近在身旁的弟弟的脸颊：“我现在很担心留在王都的那些人，尤其是尤利西斯……他们随时可能成为祂要挟我们的人质……虽然我总对你说不要妥协不要退让，可如果祂把他们的头颅放在盘子里送到我面前……” “不论是谁，长期保持绝对理性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是啊。” 雅里斯叹了口气：“如果我能做到……” “你没有必要强迫自己，因为我会替你做。” “那可——” “那是我的荣幸。” “可是……” “别担心，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好起来，但我相信你是我的希望。” 雅里斯抬头，专注地看着萧云的眼睛：“只要有你在身边，哪怕明天世界就崩溃，我也相信我们还有未来。” “我也是。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不要紧。” 萧云低下头，用额头碰触雅里斯的额头。 这时，侍从入内：“浴室已经准备好。” “我带你去浴室洗澡。” “嗯。” 雅里斯平静地接受着，脸上露出微笑。 …… …… 大神殿作为西大陆最古老最隆重的双生神信仰建筑，它的建筑规模和奢华程度丝毫不亚于世俗意义上的皇宫。 并且，由于大神殿的每个角落都装饰着宗教相关的雕刻、壁画，比起世俗的皇宫，更多了一份宗教的神圣感。 大祭司专用的浴室也不例外。 从天花板到地板，每一处都装饰着众神在神使们的侍奉下洁净身体的马赛克画作——在众多身上穿着华美服饰、从头到脚佩戴珠宝的神使和茂密生长在神泉四周的绚烂缤纷的花草衬托下，只有少量轻纱装饰的众神躯体显得那么的洁净无瑕、天真纯美。 “这些画作——” “画作上的众神都是人们的美好想象。” 雅里斯直言不讳：“如果众神真的在乎人类，世界就不会有战争和灾荒。” “我也觉得。” 萧云低头，在侍从的协助下帮雅里斯解开繁琐的衣扣：“为什么要给礼服设计这么复杂繁琐的结构？导致你每次穿脱都需要他人帮忙。” “因为人们坚信只有完全脱离生活的繁琐才能显出神圣血脉的与众不同。” 雅里斯哀怨地说道，双手圈住弟弟的脖子：“我讨厌这种繁琐，它让本来就不擅长日常事务的我彻底变成失去他人照顾就无法活下去的脆弱婴儿。” “……我突然开始喜欢这种繁琐了。” “嗯？” 雅里斯不解地皱起眉头：“为什么？” 萧云却笑而不语。 …… 将这几日奔波积累的污垢全部清洗干净后，萧云让侍从们暂时退出浴室，和雅里斯一起泡进加了可以放松精神舒缓肌肉的香料的大浴池中。 担心雅里斯中途滑入水中的他还主动圈住了雅里斯，让哥哥半靠在自己身上。 “你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对我说，是不是？” “是的。” 萧云点点头，将自己在撤退底诺斯中途想到的一些内容以心语的方式告诉雅里斯。 【……综上所述，我认为从神圣广场惨案开始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祂的精心算计。祂的野心不仅限于吞噬我们，得到我们的特异力量，还妄想进入神塔第九层，窥探神的秘密。】 【祂想看就让祂看，如果祂有能力进入神塔第九层的话。可惜祂连神塔第八层都无法进入！】 雅里斯的心声带着嘲讽和不屑的味道。 【为什么？】 萧云忍不住想起“塔主”对自己说过的话。 （神圣家族即便血脉断流，神谕依然会降临。被神谕选中的女人经过特定的仪式洗礼后进入只对神圣家族开放的第六、七层，生下拥有神圣血脉的孩子。神塔对第六、七、八层的准入资格识别依据是什么？特定的基因序列？声纹？还是脑波？） 【哥哥为什么笃定祂无法进入神塔第八层？神塔的准入资格很苛刻吗？】 【准入资格并不苛刻，但他必须是神圣家族的直系血统，或者与大祭司同行。】 【与大祭司同行？】 【神塔的第六、七层只对神圣家族成员开放。而即便是神圣家族的血统，要进入第八层也必须有大祭司的陪同，至于第九层……】 【第九层要怎么进入？】 【第九层只有大祭司可以进入。】 雅里斯轻描淡写地说道。 【为什么？因为只有大祭司体内携带了“神”的基因吗？】 【……是的。】 雅里斯悄声低语。 【第九层并不存在于现世维度，这一特性导致只有体内携带所谓的“神”的基因的大祭司可以进入。】 【……“神”到底是什么？】 萧云苦恼地问道。 【神啊……】 雅里斯露出难以形容的苦涩笑容。 他握住萧云的手，斩钉截铁地承诺说：“对我而言，世俗的宝座毫无意义，我想把你推上皇帝的位置仅仅因为我爱你，而你的能力也恰好担得起皇位。我知道我活不长，我必须为你铺好未来的道路……” “哥哥，你——” 【——如果你想要的只是世俗的宝座，我反而会感到轻松，因为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得到。毕竟，祂的强大也只限于现世，在众神面前，祂不过是个愚蠢浅薄的野兽！】 【然而你的理想不仅限于成为皇帝，你梦想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全新的世界。第一次知道你的梦想的时候，我的心产生了迷茫和痛苦，你的梦想太过宏大不可思议，超出了众神允许的范畴。要达成这个梦想，你必须进入第九层，揭开世界诞生的秘密，接触世间最伟大的真相——被众神称为宇宙黄金律的绝对真理。】 雅里斯说这段话的时候，萧云听到自己的心正砰砰直跳。 【但是我想成全你……我知道你是对的，你的愿望必须被实现，唯有如此，我们的世界才能得到真正的未来……】 “雅里斯——” 【对我而言，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被替代的存在，我想要的只有你。】 【你对我而言也是如此。】 萧云抱住越发轻盈虚弱的身体。 【我相信，只要我们携起手来，这个世界的所有愿望都会得到实现，所有的谜团都会被揭开，所有的一切皆有可能……】 【是的……】 …… 泡在浴池里大约半个小时后，侍从们为两人端来饮料和零食，禀告说：“皇帝的使者抵达底诺斯，他不仅带来了皇帝的亲笔信，还请求觐见殿下、向殿下当面转达皇帝的心意。” “亲笔信？转达心意？” 雅里斯冷笑道：“对于王都近期发生的种种，使者是什么态度？” “使者表示所有事情都是野心家的阴谋，他本人非常尊敬安瑟尔大人，对安瑟尔大人的不幸亡故感到深深的遗憾。” “不幸？遗憾？这么轻飘飘吗？” 萧云险些无法控制情绪：“那么多人不幸失去生命，他居然——” “弟弟……” 雅里斯握住萧云的手：“我理解你的愤怒，因为我也非常愤怒。” “哥哥，我……” 萧云深吸一口气，询问侍从：“他有没有解释神圣广场的惨案和伊波拉大桥屠杀事件？” “没有。” 侍从低着头，神情沉痛：“他只说近期发生在王都的种种，全是误会和有心人的挑拨离间。” “有心人的挑拨离间？” 萧云强压怒火，追问道：“所谓的有心人叫什么名字？” “……” 侍从陷入沉默。 “果然……” 萧云叹了口气，对雅里斯说：“祂似乎准备把离间我们这件事进行到底。” “祂不仅打算离间我们的兄弟感情，还打算离间祭司团和我们的关系。” 雅里斯直言不讳：“祭司团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事实上，几千年来，祭司团内部一直存在剧烈的权力斗争。没有大祭司的年代，祭司们为了争夺首席祭司的职位明争暗斗；有大祭司的年份，祭司团的祭司们一边迎合大祭司扩大自己在教会的影响力一边又团结一体想方设法限制大祭司和神圣家族的权力……” “怎么感觉——” “有权力的地方就有斗争。” 雅里斯苦笑道：“祭司团对神圣家族和大祭司无疑是忠诚的，但他们也发自内心地希望神圣家族和大祭司只是教会象征而非教会的实际掌权人。” “虚君制度？” “嗯。” 雅里斯点点头：“祭司团不喜欢有能力的大祭司，又不得不服从大祭司。现在，祂明知道我们兄弟都是一体的还对外反复宣称我是被你的野心裹挟欺骗的人质，显然是为了迎合祭司团那群老东西的龌龊心思。” “那我们在底诺斯停留岂不是——” “所以我刚才要求他们必须在三天内完成加冕的所有准备工作！加冕完成后，我们立刻公告西大陆所有国家，你去高拉集合军队正式进军讨伐，我留在底诺斯以宗教的名义召集更多势力加入我们的队伍，顺便和这群随时可能背叛的老东西周旋。” …… 沐浴结束后，雅里斯正式接见使者——接替“背叛”的马鲁斯成为皇帝骑士团副指挥的佐格伯爵。 “殿下能够在百忙中拨出时间接见我是我的荣幸。” 佐格伯爵向雅里斯屈膝行礼，姿态恭敬，笑容标准。 “佐格——” “殿下。” “罪塔的事情——” “我很抱歉。” 佐格抬头，一脸真诚地表示：“罪塔意外着火，烧了一整夜，幸得皇家骑士团帮助，大火得以在天亮前被扑灭。事后，安全大臣派了上百名公务人员仔细、反复地检查废墟，发现火灾发生时，塔内有大量囚犯未能逃生。奉命视察罪塔的安瑟尔伯爵及其随从也不幸遇难……陛下已经向安瑟尔伯爵的家人表达了哀悼之情，承诺火灾的所有遇难者都会得到高额补偿。” “会有人相信这个解释吗？” 萧云冷笑。 “陛下相信，其他人自然会相信。” 佐格无比平静地表示。 “是吗？” 雅里斯笑了笑，反问道：“罪塔的不幸或许可以用火灾意外强行搪塞，蜥蜴怪当街屠杀平民、漂浮在伊波拉河上的数以百计的残破尸体，你们准备怎么向公众解释？” “殿下，造成这一系列惨案的是群体性癔症和黑麦中毒！” 佐格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下城区多家面包店老板使用霉变的黑麦制作面包，导致市民集体食物中毒，大量出现肢体坏死、行为癫狂症状。部分中毒人员通过切除残坏的肢体保住生命，另一部分人员则由于中毒太深，竟然精神错乱出现幻觉，将正常人看成怪物。” “……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找到这么合理的解释。” 雅里斯挑眉揶揄。 佐格却是满面笑容，似乎对话语中的讽刺与刻薄一无所知。 “……在朴素的爱国情怀驱使下，这些陷入癫狂和妄想中的人们一边大喊‘拯救我们的祖国’，一边冲到伊波拉大桥附近无差别攻击路人，造成极其严重的社会问题。” “所以呢？” “殿下——” 佐格再次欠身行礼：“以我的立场说这些可能有些僭越，但陛下确实深爱着殿下，为了让殿下顺利归来，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也愿意为殿下找任何理由和借口。请殿下尽快看清真相，不要被野心家的谎言蒙蔽。” “……” 雅里斯一时怔住，缓缓道：“祂比我的想象更加厚颜无耻。”。 萧云更是被佐格的说辞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管怎样，即便事情已经闹到现在这一步，陛下依然坚持殿下是被野心家欺骗和利用了，您的银月宫至今完好无损，没有任何人因近期发生的事情遭到逮捕或是问话。” 佐格卑躬屈膝地表示。 “你在威胁我吗？” “我只是向殿下陈述我所知道的一切。” “哦……” 雅里斯点点头，似乎对佐格的话颇有兴趣：“可惜我已经做出决定，在我得到我想要的结果以前，我不会回去。留在银月宫的所有人对此也早有觉悟，他们忠诚于我、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包括死亡！” “殿下认为陛下试图用挟持人质的办法强迫您改变想法，然而，对陛下而言，您才是那个被叛军挟持在手中的人质。陛下至今没有对叛军采取严厉措施也只是因为害怕您受到伤害！若是您遭遇不幸，陛下将以雷霆手段迅速、强势地剿灭叛军！” “说完了吗！” 雅里斯漫不经心地看了眼佐格：“即便你没说够，也必须停下，我累了，要回房休息。” “殿下，您——” “我很疲倦。” 雅里斯淡漠地强调了一遍，转头看向弟弟。 “我们走吧。” “好。” 萧云上前，将雅里斯抱到轮椅上。 看到这一幕，佐格眼中划过一丝震惊，然后—— “殿下！您的双腿！我终于明白您为何不愿回到王都！您已经失去行走能力！可恶的叛军，为了将您牢牢握在手中，竟然对您做出这种……” “闭嘴！” 萧云忍无可忍地打断佐格。 佐格低下头，目送萧云和一众侍从们簇拥雅里斯的轮椅离开。 …… …… 走出觐见大厅，雅里斯立刻低声嘱咐侍从：“盯紧佐格，我想知道他接下来的每个举动。” ——大神殿是双生神信仰的圣地，又毗邻神塔，此处的空间维度与波动都与众不同，几乎无法使用魔道力量，自然也无法采取魔道监听手段。 “遵命。” 侍从领命，退到一旁。 …… 一行人带着雅里斯回到他在大神殿的寝宫，侍从们准备针灸治疗所需物品，萧云弯腰，要把他从轮椅转移到有豪华顶盖的床上，雅里斯突然开口：“弟弟，我想去窗前看看外面的风景。” “左窗还是右窗？” “右窗。” 雅里斯轻声说道。 萧云于是带他来到能看到神塔的的右窗前，打开遮阳板。 看着前方不分白天黑夜永远闪烁光芒、即便在阴雨天也光彩熠熠的神塔，雅里斯长长地叹了口气：“底诺斯是围绕神塔建成的城市，神塔在哪里，哪里就是双生神信仰的圣地。” 他轻轻闭上眼睛，像唱歌一样叹息道：“神塔代表神的意志，大神殿代表人的欲望。所以大神殿必须是圆形结构，以便和神塔的尖锥形状形成对称。” “你的意思是——” “神塔是阳性，大神殿是阴性。” 雅里斯淡漠地说道：“至少，设计大神殿的人试图用圆形的阴性来表达现世对众神的绝对臣服。” “然而你从未臣服。” “嗯。” 雅里斯点点头，单薄的身体因为窗外的风微微发抖。 萧云见状，从侍从手中接过披肩和毯子，为雅里斯盖上：“你太虚弱了，风吹到身上都可能生病。” “我现在已经不在乎生病这件事，因为我很快就会……” “我不许你说出那个词！” “可是——” “我曾不止一次想把我的寿命分给你，如果有办法达成的话！” “命运是凌驾于众神之上的更高层次的存在，你不应该……” “我不这样认为，我相信我会找到延续你的生命的办法。” 萧云弯腰，半跪在他身前，温柔地靠着他的膝盖，低声说：“我自认能够抵抗世间一切诱惑，但如果敌人拿出与你有关的诱饵，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继续坚守……我一直坚信心中的道德和头顶的星空同等重要，然而你比它们更重要……” “真的吗？” 雅里斯出神地看着萧云的侧脸，苍白的脸颊迅速变红，黑色的眼睛闪烁着黑暗与火焰的光芒。 萧云抬头，迷恋地看着他，心中泛起连绵不绝的浪潮。 （黑蛇腾空的幻象中让世界被黑暗笼罩的黑色双月……毫无疑问正是这双眼睛……可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是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哪怕你成为将世界拖入地狱深渊的恶魔，我也依然会爱你，对我而言，你是凌驾于一切道德和准则的绝对。” “弟弟……” 雅里斯激动地捧着弟弟的脸庞，着迷地说道：“你对我而言也是如此……仅仅因为你是你，我就想把我能得到的一切都分给你……” “所以——不要再想那些不健康的东西，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安静地享受保护和睡眠，好吗？” “你想把我宠成小婴儿吗？” 雅里斯开玩笑地问。 萧云闻言，务必认真地回答道：“我倒情愿你是个小婴儿，我就可以把你裹在襁褓里，抱在怀中。事实上，每当我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暂时离开你，甚至哪怕只是目光从你身上暂时移开，我都会产生强烈的担忧，担心你在我看不到的那一瞬遭遇不好的事情……” 他的身心都被眼前这个美丽梦幻如精灵般不真实的人抓住，心甘情愿为他燃烧所有的人性。 “我也是如此……” 雅里斯苦闷地说道：“你第一次离开我的那个夜晚，我一度非常沮丧，当然，这种沮丧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我是一个不依赖别人的人。后来，你回到我身边，我很开心，我像世间所有的哥哥培养弟弟那样督促你的学业，为你谋划前途……我以为我们只是回到过去……但是……” 他的声音逐渐哽咽，眉头微微皱起。 “这些日子里……这两年发生的种种让我发现，我们回到了过去，但又没有回到过去。我没有我以为得那么坚强，我需要一个永远和我在一起的人！而且那个人必须是你，也只能是你！我已经习惯了和你在一起！没有你在身边，我遇上棘手事情的时候会变得像白痴一样无法独立思考，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则像幼儿一样容易惊恐无助……” “对现在的我而言，你是无可替代的支柱，只要你在我身边，哪怕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我，握着我的手，我就能感觉到安详和自信……” “这些同样也是我的感受。” 萧云微笑着说道：“对现在的我而言，只有与你有关的人生是有意义的。” “那如果——” “没有如果，也不需要如果。”萧云轻声说道，“不管你的‘如果’后面跟着什么，我都会坚定地、没有任何犹豫地继续选择你。” 作者有话要说： 注1：虚君制度是指君主仅以国家元首身份存在，是一个虚位，并不享有政治实权，如现代英国王室。 注2：火灾、食物中毒之类的解释，冬木市民（fate zero/fate stay night）表示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 下一章就可以写加冕啦~然后是大加冕的一些秘密仪式~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洛洛辞”、“林鹿”灌溉营养液 第125章 炎上篇：加冕 针灸治疗完毕，雅里斯疲倦地靠在弟弟怀中。 马鲁斯进入卧室，向萧云禀告道：“‘暗夜导师’刚刚回到军中。” “哦？” “身为黑魔道师的他无法进入神圣力量浓郁的底诺斯内城，所以只通过驻扎外城的我们向陛下传送消息。” “他带来了什么消息？” 雅里斯睁开眼，兴致勃勃地问道。 “他说，王都的最新情况非常不乐观。越来越多的人的身体出现畸形异变——皮肤变成蓝绿色、长出角质鳞片、四肢骨骼翻转变形等等。并且，根据他的观察，王都近期出现了小范围的死而复生现象。” “死而复生？” “亡灵复活术？” 萧云和雅里斯异口同声的问道：“有没有更详细的解释？” “按他的说法，目前笼罩王都的第二层结界越来越趋于完整，即便是他也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大概。可以肯定的是，王都的死而复生大致分成两类，一类是体内种有‘恶魔孢子’的人的自主意识被‘恶魔孢子’完全取代，成为行尸走肉，另一类则是更加纯粹的亡灵复活，即死者因为某种特殊的法则力量从地狱归来。” “至于被更牢固的第一结界包裹的光明皇宫……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罗米拉也找不到进入皇宫的缝隙……” “找不到就算了吧。” 雅里斯轻声嘀咕。 “你要放弃尤利西斯吗？”萧云问。 雅里斯摇摇头，痛苦地说道：“尤利西斯是个内心坚强的人，不管遭遇什么，他都不会出卖人民。” “——好吧。” 萧云理解雅里斯的选择，也承认当下确实分不出力量援助被困在皇宫里的尤利西斯。 …… 听完马鲁斯的报告，确定驻扎在外城的军队包括军中伤员和没有战斗能力的普通市民都得到妥善安置后，萧云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时，先前被派去跟踪佐格的侍从之一回到房间，向两人禀告道：“佐格伯爵现在正在信仰回廊左手边第三个房间里和巴兰斯祭司、济诺祭司以及多位副祭司谈话。” 闻言，雅里斯面色大变：“现任首席祭司是科德，科德已经六十五岁，巴兰斯作为他的得力助手今年才四十出头，有很大可能会成为下一任首席祭司。” “所以——” “嗯。” 雅里斯点点头。 萧云：“我现在就找巴兰斯祭司他们谈谈！” “直接让科德过来。” 雅里斯直言：“我是现任大祭司，他们无权越过我做任何决定！” “遵命。” 侍从快步离开房间。 不多时，现任首席祭司科德走进房间。 这个老奸巨猾的神棍一进门立刻向雅里斯身旁的萧云点头致敬，然后快步走到雅里斯面前，双膝下跪，亲吻雅里斯的鞋子：“殿下，您召唤我？” “佐格现在正和你的得意弟子巴兰斯在信仰回廊左手边第三个房间内聊天，在场还有济诺祭司以及多位副祭司。” 雅里斯直接挑明原因：“我早已向你们说明情况，这次的事情不是皇位争端也不是帝国内战，是异界入侵现世这种危及现世存亡的极端严重可怕的事情！我们必须尽快团结所有能够团结的势力，推举我弟弟为总指挥，守护我们的世界，拯救我们的人民！” “在异界入侵现世这么严重的事情面前，不论是昔日的敌国还是异教徒或是异端甚至是热衷与黑暗魔神做交易的黑魔道……都是可以争取的团结对象！” 雅里斯补充说道：“巴兰斯他们如今无视我的禁令，主动接洽异界力量！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置他们？” “殿下——” 科德抬头，试图为自己的学生说话，却在看到雅里斯如宇宙夜空般深邃的黑眼睛的瞬间情不自禁地低下头。 “……多年来，教会内部始终有各种各样的冲突。当然，在雅里斯殿下的领导下，我们内部几乎已经能够做到同心同德，但是……” “但是什么？” “我们真的遭遇了异界入侵吗？” “你怀疑我的判断？” “不——” 科德为难地抬起头，小声说道：“殿下希望我们团结一切可以争取可以团结的对象，包括昔日的敌国、异教徒、异端甚至黑魔道……可是他们真的愿意和我们携手吗？异界入侵导致的各种灾难目前只存在于帝国境内，确切地说是帝国的王都……对主要活跃在帝国以外区域的他们而言……恐怕……我担心……”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雅里斯叹了口气：“在这场灾难蔓延全世界、和每个人息息相关以前，人们往往意识不到世界是个整体。” “很抱歉，我们……” 科德小声咕哝。 雅里斯抬手：“你先起来吧。” “是。” 年迈的科德在侍从的帮助下起身。 雅里斯微笑着问道：“加冕的预备工作——” “大体已经完成。” “那……” 雅里斯想了一下，叮嘱道：“加冕当日，巴兰斯和济诺负责捧斗篷，另外，允许佐格留下观礼。” “遵命。” …… …… “如果按父亲为你取的名字直接冠名为吕西安一世，虽然这个名字在星象上并无不妥，但它太过文艺浪漫，容易让人产生优柔软弱的印象。当下却是西大陆最近一千年中最动荡混乱的时代……” “另外，由于神圣家族早在三千年前就宣布永久性放弃世俗的权力，加冕仪式完成后，你将脱离神圣家族，不再使用圣提斯这个姓氏。” “所以，你现在不仅要为自己拟定一个皇帝名号，还要给自己设计一个全新的姓氏。” “……关于这个，我早就想好，我想用克劳德·阿尔·萧作为我的新名字。” 萧云不假思索地说道。 “克劳德·阿尔·萧……萧……” 雅里斯轻声重复这个名字，仿佛想起了一件极为怀念的东西：“你怎么会想到用‘萧’这个姓氏？” “萧（shaw）是一个很好听的姓氏，它的发音和寓意都让我联想到明亮的阳光。” 萧云沉稳地说道。 他有一种感觉，世界即将从明天开始迎来前所未有的大变局。 另一边—— 听完弟弟的理由，雅里斯白皙的脸上渐渐浮现灿烂的笑容，柔声道：“加冕结束后，你的名字将从吕西安·阿尔-圣提斯改成克劳德·艾尔·萧，皇帝名号——” 他认真想了很久，建议道：“奥拉一世怎么样？” …… 铛——铛——铛—— 清澈的钟声传入梦境，萧云在办梦半醒中睁开眼睛。 （这里是……这里是——啊！加冕的日子！） 念头划过脑海，萧云顿时清醒，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身下洁净的床单，头顶朴素的顶盖，莫名有种不安的违和感…… 他侧头看了眼空荡荡的身旁以及挂满历代皇帝肖像的墙壁，终于明白了。 雅里斯不在。 因为时间有限、准备仓促，传统意义上应该分三天完成的大加冕典礼被缩减为两天，但是该有的流程一项不少。 因此，加冕典礼的前一天晚上，萧云遵照传统独自一人进入挂着帝国迄今为止所有先帝的肖像画的神庙，通过在神庙过夜的形式证明他得到了历代先帝的承认。 （所谓加冕，不过是一场高度仪式化的政治表演。） 萧云暗想着，摇了摇床边的铃铛。 轰—— 神庙大门缓缓打开，侍从们捧着接受过祝福的圣水和第一天的加冕典礼需要穿着、佩戴的各类物品进入。 按规定，接受加冕的人，得到历代先帝的承认后，需要迎着早晨的阳光进行第一次沐浴，沐浴完成后用圣水擦拭全身，证明他的身体没有被邪灵恶念侵扰，再穿上代表纯粹素雅的没有任何珠宝和金银装饰的白色礼服，坐上有双生神雕刻装饰的马车，由穿着红色祭司服的年轻神职人员们沿途用圣树的小树枝向两边抛洒水珠开道，在挤满道路两旁的人群的欢呼声中，完成从神庙到大神殿的旅程。 至此，加冕仪式正式开式。 在众目睽睽之下，穿纯白礼服的萧云走下马车，由两队穿褐色服饰的苦修祭司手持不断冒出白烟的吊炉在前面引路，身后跟着数量众多的持续诵念诗篇的见习祭司，在连绵不绝的钟声、慵懒悠长的圣歌以及民众此伏彼起的欢呼中，缓步进入香雾弥漫的大神殿。 大神殿的空气早已被多种香料混合燃烧散发出的带有轻微致幻效果的香雾填满，浓得几乎化为实体。 苦修祭司们进入大神殿后立刻分散持吊炉站在红毯两旁，跟在身后的见习祭司们则止步大殿之外，留萧云一人拖着白色礼服的长衣摆与长披带站在浓香和红毯的中央，宁静地等待着。 “皇位的请求者——” 冷清悦耳如山泉的声音响起，钟声与合唱声骤然停止。 萧云知道，那是雅里斯的声音。 “你即将接受众神的试炼，由众神裁决你是否有资格成为君主。若是你没有成为皇帝的资格却依然野心勃勃妄图染指宝座，必将受到众神的惩罚，当场殒命。——你想清楚了吗？” “我愿意接受众神的考验。” “好，请走上前。” 随着这句话，钟声和合唱声再度响起，浓郁的香气如山海般压过来，压得萧云有些喘不过气。 （……我能通过众神的考验吗？） （如果众神发现我不仅不是神圣家族的血脉，灵魂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祂们是否……） （虽然“众神试炼”这一环节常被认为是走流程，但历史上确实有多位皇子在接受众神试炼这一环节莫名其妙地晕倒，再也没有醒来……） （我……） 萧云抬头，看着站在浓雾尽头的雅里斯——他的眼睛如宇宙初开时的黑暗般深邃专注地看着自己。 （我不需要众神的认可，我只需要你的认可……） 他毫不犹豫地向前方伸出手，握住雅里斯微凉的手，然后—— 在雅里斯的引导下，坐在一块被称为众神试炼的石头上。 刹那间，一股凉意顺着天灵感穿透全身，紧接着—— “众神非常满意！” “众神认可了吕西安·阿尔-圣提斯！” 随着这句高呼，大神殿内的所有祭司列队上前，手持香雾吊炉，口中诵念祝福的祷歌，围着坐在试炼石上的萧云和站在他身旁的雅里斯不断转圈。 聚集在大神殿前方圆形广场上的人们也发出了喜悦的欢呼。 “万岁！万岁！” …… …… 为了将三天的加冕典礼压缩成两天，本该分两天完成的小加冕仪式削减了游行、欢庆、欢宴等多个环节。 即便如此，冗长繁复的仪式也让一向精力充沛的萧云难得地感到筋疲力竭。 大段大段的令人昏昏欲睡的颂歌、祝福、祈愿仪式结束后，雅里斯为弟弟脱下没有任何珠宝和金银装饰但有长衣摆与长披带的白色礼服外袍，看了眼站在一旁的以首席祭司科德为代表的祭司团成员。 科德感受到雅里斯的注视，不情不愿地走上前，一边诵念祝福，一边为脱下白色外袍后只穿着一件同样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内袍的萧云穿上有金丝刺绣的紫色锦缎外袍，随即欠身退到一旁。 第二祭司随后上前，同样的边祝福边为萧云系上镶嵌了十二颗宝石的黄金腰带，完毕后退到科德身旁。 第三祭司、第四祭司、第五祭司……依次上前，分别为萧云佩上黄金绶带、宝石护符、黄金长剑…… 每佩上一件物品，祭司都必须说一句祝福话语，直到所有相关物品都佩戴完毕—— 雅里斯再次走上前，在众神的颂歌中，抱住全身挂满沉重而昂贵的黄金饰物的弟弟，亲吻他的额头，将沉重的皇冠戴在他棕褐色的头发上，又将权杖和宝剑依次递到他手中。 最后—— 巴兰斯祭司和济诺祭司合力端来一个托盘，托盘上堆叠在着用最珍贵的皮毛和最纯粹的紫色锦缎做成的只有皇帝可以穿戴的加冕大斗篷。 雅里斯伸手，从托盘中提出大斗篷的领口，披在弟弟的双肩，用缝在斗篷领口的黄金别针和宝石项链固定好。 “新皇诞生！” 巴兰斯祭司和济诺祭司缓缓后退，叠放在托盘上的沉甸甸的紫色如流水般沿着身躯淌下，超过二十公斤的重量完全压在了萧云的肩膀上。 “克劳德·阿尔·萧获得了众神的认可，成为神圣太阳帝国第一代君主！” “尊号为奥拉一世！” 沉稳而单调的声音在大神殿内回荡。 现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竟然选择奥拉作为自己的皇帝名号！） （奥拉可是艾拉的异体发音！难道他觉得他可以引导星球的命运吗？） （啊啊——我们到底……到底正在为谁完成加冕！） 大殿一时无比寂静，落针可闻。 不少人甚至因为新皇选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皇帝名号而感到强烈的愤怒，脸色铁青，浑身颤抖。 然而，不论这些人内心如何愤怒、不甘，当他们抬头看向完成小加冕典礼的新皇时，灵魂深处都不自觉地产生了强烈的感动—— 香雾缭绕的殿堂内，他的面容端庄俊美宛如当世顶级画师的传世名作，披挂着黄金饰品的如雕像般健美挺拔的身体更隐隐散发金色光芒，仿佛在他的胸腔里跳动的不是人类的心脏而是天上的太阳！ 与此同时—— 完成小加冕典礼的萧云戴着沉重的皇冠，一手握权杖，一手托宝球，披着沉重的紫色加冕斗篷，在穿着大祭司的白色礼服的雅里斯的陪同下，走出大神殿，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面对聚集在大广场上的数以万计的人的注视，缓缓举起手中权杖： “帝国万岁！人民万岁！艾拉星万岁！” “万岁！万岁！” “奥拉一世万岁！” “帝国万岁！” 人们齐声高呼，心脏如敲鼓般激烈跳动，一直喊到声音嘶哑都不愿意停下来。 …… …… “弟弟，感觉怎么样？”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萧云猛然睁开眼睛：“雅里斯，我、我……” “你正在接受第二次沐浴，完成涂油仪式就可以和我一起进入神塔第八层，进行只有我们和众神在场的大加冕典礼。” 雅里斯微笑着说着。 他脱下了主持小加冕典礼时的厚重礼服，只穿单薄的纱衣，身后侍从捧着装满圣油的铜器。 “那岂不是……” 萧云莫名感觉有些害羞。 雅里斯笑道：“大加冕仪式是比小加冕仪式更加隆重严肃的仪式，你必须向神袒露你的全部，证明你的身体和灵魂都是绝对的纯粹洁净。” “好吧……” 萧云略有些无奈地从水池中站起，踩着大理石阶梯走到雅里斯面前。 “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 说着，雅里斯用勺子从铜器中舀出一勺圣油，沿萧云的左肩缓缓倾倒。 淡金色的液体顺着肌肉线条滑落，带给身体一些黏腻不适。 【你先忍一下，等仪式结束会帮你擦干净。】 借着肢体接触的机会，雅里斯安抚被涂油仪式弄得有些坐立不安的弟弟。 【我知道，就是……】 【整个仪式不会持续太久。】 安抚的同时，雅里斯又舀出一勺圣油，顺着萧云的右肩缓缓倾倒，紧接着是后背、前胸…… 完成前后左右四次倾倒后，雅里斯又让萧云以双手合十的姿势屈膝低头，贴着弟弟的头皮倒下最后的圣油。 “圣油涂抹完毕。” 随着这一句，雅里斯拿起被双生神信仰推崇为圣树的并蒂圣枝，轻轻拍打萧云全身，证明他的身体确实洁净无暇。 净化流程结束，侍从上前，为萧云穿上崭新的没有任何接缝也没有任何装饰的及地长度的黑色衣服，眼睛部位蒙上半透明的黑纱，最后再披上完全遮住面容的黑披风，象征他已切断和俗世的所有联系，以回归宇宙混沌初开的赤子身心进入神塔第八层，直到通过众神的考验，随太阳的升起而再次降生。 “接下来，我就要牵着你的手带你进入神塔第八层。” 雅里斯认真说道：“在仪式完成前，你不能脱下兜帽更不能解开蒙眼睛的薄纱，有一丝错误都意味着大加冕失败。即便如此，你也要进行大加冕吗？” “是的，我接受。” “那么——” 雅里斯伸出散发芳香的左手，握住萧云的右手。 【第八层的试炼非常危险，你必须全程都完全信任我。】 【我知道。】 “开始了。” “嗯。” 萧云深吸一口气，在雅里斯的引导下，赤脚迈出通往神塔的第一步。 …… 眼睛被薄纱蒙住只能朦胧恍惚地感觉到周围，身上也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皮肤表面覆盖着滑腻的圣油—— 这种环境下，即便两旁有手持烛台的祭司们引路，握住自己的右手带自己前行的人是自己最信任的雅里斯，萧云在冰冷的大理石上迈出的每一步依然带着强烈的不适。 “到了。” 雅里斯的声音再次响起。 同行的持烛祭司们全部下跪。 “前面是阶梯，你走的时候要小心。” 说完，雅里斯再次迈步，带着萧云通过冗长的阶梯，走进不分白天黑夜都闪烁璀璨夺目光芒的神塔。 神塔的里面和外面一样闪闪发光，但因为眼睛被薄纱蒙住，萧云只能通过穿透缝隙照进眼球的光线确定他正走在一个亮如白昼的环境中。 “神塔的一到五层都是普通的祭祀场所，顶多比大神殿更多一些庄严神圣的气息。” 仿佛为了化解弟弟的不安又好像只是单纯向初次进入神塔的弟弟解释神塔，雅里斯用略带漫不经心的口吻说笑着，领着萧云穿过两旁装饰着大量神龛、壁画的光辉灿烂的长廊，踩着仿佛用水晶制成的晶莹剔透的阶梯，缓慢而笃定地走向神塔的更高处。 随行的持烛祭司越来越少。 等到两人抵达第五层前往第六层时，随行的持烛祭司已经一个不剩。 雅里斯也在通往第六层的台阶前停下脚步。 “接下来我们会直接进入第八层。” “直接？” 萧云竖起耳朵。 “是的，直接进入第八层。” 雅里斯低喃着，牵着萧云的手来到一堵墙壁前。 隔着薄纱，萧云模糊地看到雅里斯抬起右手，指尖按特定的图形轻抚墙壁，口中诵念如咒语般复杂的符文。 然后—— [指纹验证完毕！语音密码正确！] 充满机械感的古代密语响起，前方墙壁无声裂开，隔着薄纱都可以感觉到浓郁强光扑面而来。 “第八层，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 125-130 第126章 炎上篇：大加冕的秘密 “这里、这里是……” “很耀眼，对吧。” 雅里斯略带揶揄地说道：“初次进入第八层的人必须在眼睛上蒙薄纱，名为回归宇宙混沌初开的赤子身心，其实是避免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伤眼睛。” 说话间，雅里斯为弟弟脱下黑斗篷的兜帽，摘下蒙眼的黑色薄纱。 “啊——” 即便有了过渡，完全暴露在光的漩涡中时，萧云依然感到强烈的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 “全身涂抹圣油、穿黑色衣服也是为了保护你。” 同样穿着及地长的黑斗篷的雅里斯笑吟吟地解释道：“这个区域的光热辐射很高，而黑色相对于白色能吸收更多的光热辐射，圣油内涂在身体表面可以形成保护膜，进一步降低光热辐射中的有毒成分可能对身体造成的伤害。衣服上不能有装饰品是因为光热辐射会导致大部分的重金属、无机矿物滚烫发热，破坏圣油形成的保护膜。” “真是奇妙啊……” 萧云感慨，回头发现出口消失不见：“出口呢？” “出口一直都在。第八层的室内材料和常规建筑采用的室内材料完全不同，只凭眼睛很难看到出口的位置。而且我们会在大加冕仪式完成后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哦……” 萧云松了口气，转身看到雅里斯随手脱下斗篷，露出只穿浅色衣服的单薄身体，不禁皱眉：“你身体那么虚，居然还——” “我的情况和你不一样。” 雅里斯解释道：“这里的光热辐射对你们而言是有毒的，对我却是有益无害。” “……因为你体内的‘神’的基因？” 萧云脱口而出。 雅里斯静静地看着他，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等我带你完成大加冕的考验，进入中央控制室为你设置高级管理员权限后，你想什么时候进第八层都可以，你的直系后代也可以通过继承你的基因获得自由出入神塔的第七层的权限。旁系则会因为血脉衰退，最高只能进入第六层。” “居然是……” 萧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逐渐明白雅里斯为什么不愿带埃德蒙进入第八层完成大加冕，以及为什么每位大祭司一生只能给一个皇帝举行大加冕。 不仅仅因为大加冕代表得到众神的最高认可，也不只是因为大加冕全程有大量的极亲密的身体接触，雅里斯真正无法忍受的是向埃德蒙透露神塔第八层的秘密甚至分享神塔的管理权限。 “只有和大祭司有直系血缘关系的人才有可能在第八层得到高级管理员权限。” 仿佛看透弟弟的想法般，雅里斯转头，温和地解释道。 “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即便进入第八层得到大加冕，也只能得到临时管理员的权限，即——赋予他权限的大祭司活着的时候，他可以自由出入第八层，享受临时管理员权限范围内的各种权力，一旦给予他临时管理员权限的大祭司的生命体征停止，他在第八层的所有权限会在同一时间被取消。后代无任何遗传继承。” “这、这……” 萧云呼吸凝滞：“我突然觉得世界和我想得很不一样。” “等你得到高级管理员权限后，你会体会到更多的意外和出乎预料。” 雅里斯淡泊地说着，走上前，为萧云脱下斗篷和黑色衣服，并用一条完全不透光的白色布带为他蒙上眼睛。 “哥哥……” “不用紧张，你全身涂了圣油，而且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雅里斯贴着弟弟的耳朵柔声安抚。 “你只需完全信任我，抓着我的手就可以安全无伤地通过考验。” “好吧。” 萧云伸手，握住雅里斯的手。 “只要你信任我……” “我会完完全全地信任你。” 低喃中，萧云隐隐感觉到空间产生折叠异动，四周的空气变得灼热且充满危险。 “不用担心，跟着我的脚步……” 雅里斯的声音带着轻笑，脸颊也再次凑近，萧云不仅能感觉到他的发丝正随着空气的流动一再地缓慢擦过自己的皮肤，汗毛甚至都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 “嗯。” 萧云轻声回应着，虽然这里是绝对封闭的空间内并且现场只有他和雅里斯两个人，但蒙着眼睛并且袒露全身的状态还是让他的心中泛起微妙的情愫。 有少许不安，有少量陶醉，以及…… “试炼开始了。” 温柔的声音与不容置疑的迈步一起到来，萧云吸了口气，再次坚定地选择了绝对信任。 一步、两步、三步…… 看不见的紧张随着脚步在体内激荡，但因为心中怀有对雅里斯的绝对信任，明知道自己正走在稍错一步就可能失去生命的危险境地，萧云甚至没有流出一滴紧张的汗水。 【不要流汗，汗水也会触发意外状况！】 …… 【通道很窄，周围有高压电网，身体不能乱动，最好肩膀都不要动。】 …… 【这个区域的温度有点高，你不要多想，火不会烧到你的身体。】 …… 一道道心声传来，提醒萧云保持最高警惕。 【这里的每一道考验都蕴藏死亡危险，但只要心中怀有绝对的信仰和信任，就可以平安度过。】 【我相信。】 【我知道你相信……】 温柔的心声带着恍惚的朦胧，又好像只是一场美丽的梦境。 如此一路迷离，终于走到路的尽头。 “结束了。” 雅里斯轻声说道，走到萧云面前，为他解开蒙面的白布，指了指挂在一旁架子上的两件表面装饰着珠宝和金银花纹的礼服。 “大加冕的真实含义是神婚，完成前面所有的考验后，皇帝还要在双生神像前通过和大祭司这个神的工具结合，完成与神灵的婚礼。” “结合……” 萧云抬头，看到强光笼罩的前方有一尊和以往见过的双身神像都不一样的双生神浮雕——两位神灵呈现完全结合的纠缠姿态，面部表情充满欢愉和陶醉，甚至连身上的肌肉也在呈现结合带给彼此的最本初的快乐。 “所以我绝对不可能为埃德蒙举行大加冕。” 雅里斯补充说道。 萧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完全理解你的感受……那种事情……” “想想都恶心。” 雅里斯嘟囔着说道。 “……我记得大祭司有严格的贞洁规定。” “嗯。” “既然有不可违背的贞洁规定，为什么还可以……并且是在神前……” “贞洁规定的内情，等完成了必要的仪式，我再告诉你。” “可是……” “放心，我们是至亲，至亲之间只需依照三千年前的规定完成必要的浅层接触，非直系血亲间才必须进行深度接触。” “啊……” 萧云愣了一下。 这时，雅里斯的脸庞已经再次迫近他的脸，柔软的嘴唇略带几分颤抖地印上萧云的嘴唇，长长的睫毛低垂着。 （传统……） 万分之一秒的犹豫过后，萧云接受了这个吻。 …… 【……这样可以吗？】 【到这一步，仪式应该可以算作是完成了吧？】 【试一试？】 【如果失败的话——】 【那就再试一次。】 【嗯。】 一番心语交流后，两人同时移开嘴唇，身上沾了大片圣油的雅里斯走到双生神浮雕前，依次抚按两位神祇的身体—— 哐当—— 原本紧密结合的双生神仿佛活过来般流畅分开，墙壁随之裂开，呈现在萧云面前的是一个里面比外面大数倍的房间。 “这个房间——” “整个第八层都应用了空间折叠技术，里面比外面大一些。这个房间则是在第八层的空间折叠基础上再叠加了一个更大的空间。” 雅里斯带萧云走向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的大型的高高耸立的大型机械装置 装置的正中位置是一根巨大的直达天花板的透明管状物，里面有无数根纵横交错的闪烁五彩光芒的细线，环绕透明管状物的是一个直径目测超过五米的巨大的圆形控制平台，平台有两个对称的操作台，每个操作台上都有大大小小一堆操作面板、按钮。 “这……” （看起来好像时间领主的塔迪斯控制室……包括里面比外面大这一点……） 萧云暗暗嘀咕。 “这就是第八层的秘密，同时也是帝国历代皇帝梦寐以求的东西。拥有权限的人能够随时进入房间、操作机器，没有权限的人甚至无法走进房间——你刚才经历的所有考验都是为了让你在没有权限的情况获得进入房间的资格，首先是思维同步，然后是沾染我的气息。” 雅里斯笑着带萧云走到操作台前：“这台机器需要两个拥有终极权限的管理员共同操作才能完全启动。因此，几千年来，它的大部分功能都处于沉睡状态，但即便是只能使用机器的百分之一功能的临时管理员权限，也足够让获得权限的人变成符合世人想象的伟大存在了。” “哦？” 萧云诧异不已。 雅里斯缓缓解释道：“临时管理员只需将少量血液、皮毛碎片等活性基因样本放进机器，机器就可通过解析该基因样本的遗传特性勾画出基因样本提供者从十五岁到六十岁的大概样貌轮廓。” “这、这种……简直就是……” “使用常驻管理员权限的话，机器还会列出携带类似基因的个体在帝国境内的居住和分布区域。” “……太不可思议了。” “至于高级管理员——机器会在常驻管理员权限的基础上，列出生活在帝国境内的所有携带类似基因个体中与基因样本提供者年龄相近者的姓名。如果你提供活性基因样本的同时能正确输入对方的姓名和具体样貌，它可以在一天时间内锁定此人的具体方位——只要他/她还在西大陆。” “机器实际拥有整个艾拉星的权限，但因为历代大祭司都是单独一个人，最高只能获得针对西半球的终极管理权限，所以，高级管理员的管理权也仅限于西大陆范围。” “这……这……” “所以我才说任何得到这台机器的人，哪怕只是临时管理员权限，都可以让自己成为神话级的存在。” 慢悠悠地说着，雅里斯握住萧云的手，一起按在某块透明的操作面板上。 “我们正式开始吧。” …… [……] [系统语言设定修改成功。] [个体识别成功。] [基因信息录入完成。] [现在开始全身数据扫描——请保持身体平稳。] “为什么要扫描全身？” 萧云不解。 他有系统在身，不需要—— “对现在的你而言，全身扫描并不是很有必要，但我始终觉得有备无患，万一你身体里的东西突然离开或是因为不明原因停止工作呢？” 雅里斯温柔地看着被机器逐寸丈量扫描全身的弟弟，解释说：“在机器里存一份全身扫描备份后，即便我不在人世，只要不是当场死亡的致命伤、能坚持到进入神塔，你都可以使用高级管理员权限让机器把你的身体修复如初。” 说到这里，他沮丧地叹了口气：“以前的你没有管理权限，虽然可以跟在我身后进入第八层，终究无法得到机器的认可，不能在机器里留下数据。我当时费了不少周折才修好你的心脏。我不希望类似的悲剧再次发生。” “……对不起。” “那就继续吧。” 雅里斯抬手，灵巧的手指在操作台上一番敲击操作后—— [全身数据采集扫描完成。] [身体数据重构成功。] [新建临时管理员账号……] [临时管理员权限设置中……] [临时管理权限设置成功……] [临时管理权限升级为常驻管理权限，请确认！] [临时管理权限升级为常驻管理权限，已完成！] [常驻管理权限升级为高级管理权限，请确认！] [常驻管理权限升级为高级管理权限，已完成！] [……] [欢迎~主人~] 设置完成，机器发出亲切悦耳的欢迎声。 “它居然还会——” “它是一台拥有自主意识和自我进化修复能力的机器，但是它的制造者切除了它自主决定的能力。” “它的制造者是谁？” “不知道。” 雅里斯淡然说道：“历代所有进入过第八层、成为它的临时管理员的人都认为制造这台机器的智慧生命体是传说中的众神。” “你也这样认为吗？” “我认为它的制造者和永恒帝国有关。” “神塔的建造者呢？也和六千年前毁灭的永恒帝国有关吗？” “那倒不是，作为宗教建筑的神塔有明文记载是历代祭司团召集信徒和魔道士们共同建造的。但在神塔建造前，机器已经存在，神塔建造完成后由初代大祭司亲自安放在第八层。从那时开始，尽管神塔的建造和维护工作都由祭司团负责，祭司团的祭司们却只能自由进出一到五层。” “等一下！祭司团的人只能进出一到五层，他们怎么进行第六层以及更高层的维护工作……” 萧云内心涌起强烈的好奇心。 “第六层到第八层的内部维护由机器统一管理负责，神塔的外部维护则由祭司团雇佣的工匠们完成。” “哦。” 萧云恍然大悟，随后又问：“你刚才说要两个拥有终极权限的管理员共同操作才能让机器发挥百分百的功能。” “是的。” “要怎么做才能取得机器的终极管理员权限？” “进入第九层。” 雅里斯不假思索地说道：“神塔第九层能设置终极管理员权限。” “第九层……” 萧云的好奇心如荒原野火般熊熊燃烧。 “你想进入第九层？” 雅里斯看穿萧云的心思，笑吟吟地问道。 “是的，我想进入第九层，想知道一切的真相。” “我也很想带你进入第九层，将一切的真相展示在你面前，但是……” 雅里斯注视着萧云，纯黑色的双眸逐渐流露出难以形容的悲伤表情。 “第九层并不存在于现世的维度……现在的你还不能进入第九层……等时机成熟，我一定会带你进入第九层……” “时机成熟……” 萧云下意识把脸凑近雅里斯：“什么时候才是时机成熟？必须满足哪些条件？” “……我、我不能说。” 雅里斯喘息地说着，眼神苦闷，牙齿咬着嘴唇，胸腔剧烈颤抖，双手撑着操作台，仿佛身心都因为萧云的问题瞬间落入恐惧和慌乱的支配。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 “你在第九层究竟遭遇了什么？” “……” 雅里斯转过身，低着头，长发遮住大半脸庞，嘴角发出破碎的呻音。 萧云由此确信他确实对自己有重大隐瞒，于是主动从后面抱住他，手指撩起他的头发，脸庞贴着他的耳侧：“哥哥……” “我……” 雅里斯的身体动了一下，试图挣脱萧云的怀抱，却在感受到对方的健壮与温暖的刹那选择了放弃，身体仿佛被抽走一切力量般任萧云静静抱着自己。 “有些事情我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说出来会让你感到不堪、痛苦的话，就不要说了……比起追求真相，我更不愿看到你受伤……” “受伤……你的意思是……” “我希望你做出的每个决定都是自己的意愿，没有被任何力量强迫，也不会因此受到任何伤害。” “……” 雅里斯笑了。 他低头掰开萧云的手指，转过身，眼神恍惚又迷恋地看着眼前人：“抱歉，我、我并不是……虽然、不过……我们还是赶紧完成剩下的事情……” “呃……” 听懂暗示的萧云顿时脸颊绯红。 虽然他们经常亲昵地依偎在一起，有时也会一起洗澡，但是—— 此时此刻，确实有点…… “没关系的，我知道你刚才只是太担心我……等所有仪式结束，我们一起去第七层的沐浴间冲洗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再返回神塔第五层接受聚集在广场上的民众们的欢呼。” “好。” 萧云笑着接受了雅里斯的安排。 …… 为了把黏在萧云身上的圣油冲洗干净，两人在第七层的沐浴间忙碌了很久，笨拙的手法导致空气中既飘荡着雅里斯日常使用的甘甜淡雅的香气又混杂药物独特的沉稳肃穆的苦香。 “……好像就这么一辈子。” 雅里斯情不自禁地说道，湿漉漉的头发柔软地贴在皮肤上，浓密的长睫毛宛如蝴蝶的翅膀。 “我也是，如果可以一辈子都……该多好……” 萧云认真地点了点头。 每一次，和雅里斯单独相处时，他都能感受到纯粹的陶醉和强烈的喜悦，哪怕身处极端危险，只要想到对方就在身边，心中总会燃起火烧般的力量和热情。 “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我，我或许会为了找到你把整个世界都铲平。” “我会永远记住你的话。” 雅里斯低头，亲吻弟弟的脸颊。 【没有谁能比你更牵动我的感情，让我的心脏剧烈跳动。】 …… …… 清晨的白雾渐渐散去，港口挤满了出海归来的船只，太阳升起，生活在沿海的人们又迎来了忙碌的一天。 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味。 “殿下！” 巴拉卡尼亚王父摄政王阿方索闻声回头。 来者是他的心腹、“白色恶魔”号的船长、外号“火烈鸟”的安德烈。 “什么事情？” “内战开始了。” 安德烈沉闷地说道。 “内战……” 阿方索的表情有些微妙：“黄金公主骑士团最近有消息吗？” “殿下！” 安德烈加重语气：“现在整个西大陆都在讨论太阳帝国的内战。” “这件事，我三天前就已经知道。” 阿方索平静地说道：“事实上，我打算亲自率领联合军队进入太阳帝国支援雅里斯殿下。” “殿下——” 安德烈大吃一惊：“我知道对您而言雅里斯殿下是比生命更重要的存在，并且您和雅里斯殿下之间早有约定，但是……现在这个情况……” “你担心我会因为这个决定失去我们好不容易得到的国家吗？黄金公主骑士团那些人都是废物，成不了气候！” “我同样不认为黄金公主骑士团那些人能够成功，我只是……” 安德烈叹了口气：“埃德蒙三世对外宣称雅里斯殿下被叛军蒙骗挟持，叛军正试图以圣城底诺斯为据点动摇整个西大陆。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出雅里斯，剿灭叛军，夺回圣城底诺斯。” “你相信吗？” “我当然不相信，但是——” “但是什么？” 安德烈苦笑着说道：“主人即将正式成为国王，应当从大局的角度看问题，而不是像过去一样将个人情感放在理性之上。” “你认为我亲自领兵干涉太阳帝国的内战是一时冲动？” 阿方索抬手，温柔轻抚得自雅里斯的复仇女神戒指，缓慢而斩钉截铁地说道：“出兵不仅仅是为了兑现和雅里斯殿下的约定，更是为了向世界证明我们自己！我来到，我看到，我征服！我要向以太阳帝国为首的西大陆各国彰显我的存在，让这些传统大国的统治者们意识到我不是个靠运气得到现有一切的粗俗佣兵！” “我从不怀疑您的能力和勇气，但这个决定太冒险了！万一失败——” “我不会失败！我永远不会失败！任何人——即便是地狱魔神——都无法在战场上正面打败我！” 阿方索自豪地宣称着，拍了拍腰间的剑，海风徐徐，吹起豪奢的白色长发，露出即便年岁渐长依然能让人联想到忧郁贵公子的俊美脸颊。 他已经三十岁，不再青春年少，也早已不是昔日那个游走在赌场和酒吧、靠赌博偷窃为生的穷苦少年，金绿色的眼睛里却依旧闪烁着曾经的饥渴和尖锐，仿佛一头危险但富有黑暗魅力的野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哥哥：正确输入对方的姓名和具体样貌，它可以在一天时间内锁定此人的具体方位 男主：难怪吕西安（原主）离家出走多年，哥哥的人却总是能找到他，跟在他身后，原来是被强制定位了…… 哥哥：在机器里存一份全身扫描备份后，即便我不在人世，只要不是现场死亡的致命伤…… 男主：原来吕西安（原主）的伤是用这台机器治好的。 注1：四千年前的太阳帝国，国土面积还不到现在的十分之一，称为太阳王国，那一时期的神圣家族以国王兼大祭司的形式垄断王权与神权，因此又被称为神圣王室。大约三千年前，神圣王室正式放弃王权，退为世袭大祭司之位的神圣家族。 太阳王国时期，由于神权高于王权，因此，没有大祭司的年代，最高祭司由王室长子担任，有时最高祭司也会兼职国王，出现大祭司的年代，则会出现大祭司本人兼职国王的情况（由于大祭司普遍短寿，因此大祭司有时会让自己同父异母弟弟/妹妹成为国王/女王）。 所以哥哥会对男主说“只需依照三千年前的规定完成必要的浅层接触”。 注2：贞洁规则的内情很复杂，白发触犯大部分规则都不会受罚，黑发只要被发现触犯规则就一定会受罚。其中一个原因是黑发拥有机器的终极权限（虽然由于只有一个人，无法双人操作让机器功率全开），能够赋予自己的直系血亲高级管理权，白发只有高级管理权，最高也只能赋予他人常驻管理权。不过这些隐私只有历代大祭司自己清楚。 注3：阿方索原本的头衔是摄政王夫，女王去世后就升级成了摄政王父（多尔衮表示这名字听着真舒服）。 感谢读者“林鹿”灌溉营养液 第127章 炎上篇（完） “陛下！” 首相哈鲁塔匆匆走进星月宫，向正享受和女儿的甜蜜时光的女王伊莎贝尔禀告道：“太阳帝国的内战爆发了。” “内战……” 伊莎贝尔愣住，美丽的脸庞仿佛胸口遭遇重击般露出痛苦表情。 深吸一口气，女王起身，将女儿马妮娜交给乳母和女官们，吩咐道：“立刻召集大臣准备御前会议。哈鲁塔，你跟我去隔壁会客室。” “遵命——” 首相点点头，随女王来到会客室。 …… 一进会客室，女王立刻收起只对女儿绽放的温柔笑容，严厉地看着首相：“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大祭司雅里斯殿下提出现任皇帝埃德蒙三世被来自异界的魔王夺走灵魂，为驱赶恶魔、夺回祖国、拯救人民，已经正式拥立他的弟弟吕西安·阿尔-圣提斯为神圣太阳帝国的首任君主，并在底诺斯为吕西安完成大加冕，皇帝名号为奥拉一世。鉴于神圣家族不能追逐世俗皇权的传统，完成大加冕的吕西安宣布脱离神圣家族，名字改成克劳德·阿尔·萧。” “这么快速吗？” “事实上相关文件昨天就已经送到我面前。” “那你为什么今天才向我禀告！” “因为——” 首相顿了一顿：“我刚刚才收到埃德蒙三世陛下对这件事的正式回应。” “你的立场偏向埃德蒙三世？” “陛下，我身为布拉尼亚首相怎么可能；立场偏向他国君主？收到埃德蒙三世陛下对此事的正式回应后才向您报告只是因为我认为讨论这件事情以前必须先了解事情全貌。” “是吗？” 伊莎贝尔冷笑，随即强势宣称：“我不管真相是什么，既然雅里斯殿下为他弟弟完成了大加冕，布拉尼亚就必须出兵干涉这场战争，并且支持神圣家族！” “为什么？” 首相露出不解神情，闷闷地解释道：“介入这场战争、尤其是支持神圣家族的主张对布拉尼亚没有任何好处！” “大祭司雅里斯殿下提出的叛逆理由确实可怕而恐怖，如果他的理由得到证实，我们确实有义务支持神圣家族。但目前为止，他的宣告中提到的异世界魔王、变异蜥蜴怪等都是单方面声张，我们没有见到任何人证、物证。” “反倒是埃德蒙三世陛下发给各国的回应文件中对此事的解释异常真实可信——雅里斯殿下因为长期的病痛折磨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幻觉，野心家趁机挟持他，并欺骗陷入自己的幻觉和呓语不可自拔的雅里斯殿下——” “这些都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 伊莎贝尔打断首相的滔滔不绝，眼中闪烁着强烈的光芒：“我要求布拉尼亚介入这场战争并支持神圣家族纯粹出于个人情感原因！” “因为埃德蒙三世陛下曾经向您求婚而您拒绝了他吗？” 哈鲁塔站了起来，既痛苦又无奈地说道：“女王陛下一向理性冷静，怎么会突然变得——” “我所说的个人情感原因与埃德蒙三世的求婚无关。” 伊莎贝尔再次打断首相，苦笑道：“你们不是一直都想知道第一公主马妮娜的生父的身份和姓名吗？” “难道说——” 哈鲁塔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众所周知，马妮娜公主是一个美丽可爱的孩子，拥有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和微微卷曲的金棕色头发，笑容甜美，脸颊饱满如红霞，每个人看到她都会发自内心地感到喜悦和快乐，想象继承了父母的美貌的她长大后该是何等的美丽夺目。 公主的母亲、女王伊莎贝尔也确实是一位美丽的女性，身材高挑，气质高贵，拥有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健康的玫瑰色脸颊，淡金色的长发梳得整整齐齐，是公认的布拉尼亚第一美女。 尤为难得的是，年纪轻轻就成为北方大国的女王的她，不论遇上怎样的困境，都表现得沉稳自信、落落大方、游刃有余，光洁饱满的额头从不会流露出被国事纠缠的憔悴。 公主的生父传言是一个四处流浪的吟游诗人，女王对他一见钟情，秘密缔结婚姻。 然而，迄今为止，即便是女王的心腹女官也没有见过王夫，不知道王夫的真实姓名和具体样貌，哈鲁塔只能通过公主的发色和女王的态度推测王夫拥有深色头发且长相极美。 （深色头发！相貌极美！） 联想到马妮娜公主出生前一年女王曾前往圣地底诺斯进行为期一个月的祈祷，期间和大祭司雅里斯殿下多次会面—— （不会吧！） 哈鲁塔感觉自己快要晕倒了。 “嗯，马妮娜的生父是吕西安·阿尔-圣提斯，也就是刚刚完成加冕的神圣太阳帝国皇帝奥拉一世。” 伊莎贝尔平静地说道：“我的马妮娜不能没有父亲，即便她的父亲从未履行父亲的义务，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 “可是……” “埃德蒙三世本就有通过和我结婚吞并布拉尼亚的野心，如果他赢得内战并得知马妮娜是神圣家族的血脉，一定会拿这件事要挟我，强迫我把马妮娜嫁给他儿子！我深爱着布拉尼亚，马妮娜更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我不允许任何人从我手中夺走我最爱的女儿和最爱的祖国！” 说到这里，伊莎贝尔长吐一口气，坚定而不容置疑地说道：“哈鲁塔，如果你和我一样不能接受这样的未来，就请在御前会议上帮我说服所有人支持神圣家族、出兵干涉太阳帝国的内战！” …… …… “陛下！” 马鲁斯快步走进房间。 “什么事情？” 正和雅里斯对着西大陆地图商量后续行动的萧云抬头，注意到马鲁斯的神色异常苦闷。 “底诺斯外城出现敌袭？” “埃德蒙三世目前还没有向底诺斯调派军队，但我个人认为现在的情况比敌袭更加糟糕。” “什么意思？” 雅里斯微微皱眉。 “底诺斯作为宗教城市并不具备战略纵深，也没有足够的粮食储备。” 马鲁斯大声说道：“原本通往底诺斯的每条道路都很热闹，现在这些路上已经只剩下最虔诚的信徒，普通行人变得稀稀拉拉，贸易商和生意货车更是……再这样下去……” “这点我们早就想到了。” 萧云坦然点头，对马鲁斯说：“事实上，我们正在制定具体的行军计划，我将在十天内率领军队主力返回高拉，哥哥留在拥有宗教豁免权的底诺斯。——我个人希望哥哥和我一起离开，祭司团并不是全员支持我们，底诺斯正逐渐变得不安全。但哥哥认为他应该留在底诺斯，没有什么地方比神塔第九层更安全。” “……原来陛下早有准备。” 马鲁斯长舒一口气。 萧云与雅里斯互看一眼，将刚刚草拟完成的军队转移计划交给马鲁斯。 “这是……” 马鲁斯低头，迅速看完计划书：“明白了。” “下去准备吧！” “是！” …… 神圣帝国军三天内撤出底诺斯的消息正式发布，整个底诺斯外城都被匆忙包围。 人们在军营中忙碌奔跑，执行下达给他们的命令。 大神殿的寝宫内，侍从们也在为离开做准备。 雅里斯和萧云一时成了最空闲的人。 “弟弟——” “嗯？” “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什么事情？” “你有一个女儿。” “啊？” 萧云愣住。 因为吕西安的记忆中几乎找不到女人的身影，更不必说—— “可是我……” “你当然不知道这件事，这件事是我的自作主张。” 雅里斯露出奇怪的平静笑容。 “那时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再回到我身边，想找个女人生下你的孩子作为余生的陪伴以及家族的血脉传承。恰好伊莎贝尔找到我，她说她在一场私人宴会上意外爱上了一个拥有孩童般清澈眼神的吟游诗人，然而她以女王之尊向吟游诗人求爱，对方居然……后来，经多方查探，她知道了吟游诗人的真实身份，她希望我能帮她得到你。” “布拉尼亚女王伊莎贝尔……” 萧云倒吸一口凉气。 雅里斯点点头：“布拉尼亚第一公主马妮娜是你的女儿，你就是传闻中无人见过的布拉尼亚王夫。” “……” 萧云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雅里斯继续说下去。 “我当然不可能同意这种事，但是她的态度异常坚决，甚至考虑派军队从奉我命令保护你的那些人手中抢走离家出走的你，把你藏进星月宫。即便我那时已经做好你可能永远不会回到我身边的心理准备，听到这种宣言还是……反复协商过后，我用保存在神塔第七层的你的遗传基因让她怀上了你的孩子。” “等等！神塔第七层保存着我的遗传基因？” “这种事情很奇怪吗？” 雅里斯反问。 “呃……” 想到第八层的那台机器，萧云无奈地摇了摇头。 “之前不把这件事告诉你，一方面是你还没有进入神塔，对神塔的种种一无所知，另一方面是我怕你知道你有个亲生女儿后会……不过现在……” 雅里斯深吸一口气：“现在局势很不稳定，我们随时可能失去一切。如果战事失利甚至大败，你可以去布拉尼亚找她，她把马妮娜视为世间绝无仅有的珍宝，看在马妮娜的份上也会收留你——虽然她大概率不会爱上现在的你。” “我不觉得我们会输掉这场战争。” “但是目前为止——” “目前也没有露出必败的迹象。” “我们应该做好最坏的打算。” “你的想法太悲观了，你不该总是想着不幸的未来，忽略掉胜利的希望。” “可是……我……” 雅里斯微微颤抖。 “我没有预见未来的能力，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不管未来发生了什么，我都绝对不可能丢下你！哪怕是逃亡，我也要带你一起走！去哪里都好！我绝不会让你落入祂手中。” 萧云坚定地说道：“你说过，我们不仅是骨血兄弟，更是命运共同体，灵魂相生相连。” “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感到既欣慰又害怕。” 雅里斯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有了马妮娜这层关系，我们至少不用担心布拉尼亚出兵帮助埃德蒙。” “确实如此。” 萧云仔细分析：“凯鲁沙正率领草原联军南下援助我们……无论阿方索能否说服沿海联盟出兵，他都不会让他们成为我们的敌人……布拉尼亚作为北方国家和负责北境驻守的达拉维亚有接壤，一旦确定布拉尼亚不会成为我们的敌人，达拉维亚就可以抽调更多的力量支持我们……” “虽然这么说有些过分，但是布拉尼亚第一公主是我的女儿这件事或许是命运对我们的最佳馈赠，当然整件事也可能是哥哥你的刻意安排。” 萧云补充说道。 雅里斯闻言，平静地说道：“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我不过是顺着命运的流向把意外变成馈赠，再把馈赠推到对自己有利的位置。” “好吧。” 萧云抱怨地看着雅里斯：“有时候我真想挖出你的心看看你心里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如果你能看到我的心，你会发现我的心脏上写满了你的名字。” 雅里斯不假思索地说道。 “雅里斯——” “我时常觉得我的人生是一场漫长的梦，终结于我不过是从梦中醒来而不是死去。” 雅里斯平静而清晰地说道：“如果有一天我从你的世界彻底消失，你不要悲伤，我只是……” “你在说什么！” 萧云严厉地打断他：“我们只是暂时分开，很快就会见面！如果你再对我说死亡之类的不吉利的话，我会忍不住打晕你，像绑架公主的恶龙一样把你强行带去高拉藏在重兵把守的城堡里！事实上我不反对你留在底诺斯仅仅因为我找不到比神塔第九层更安全的地方！不是因为我能忍受和你的分离！” “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 雅里斯假惺惺地向弟弟道歉，黑眼睛里闪烁着狡黠。 萧云无语。 “……下次还敢，对吗？” 雅里斯点点头，毫无愧疚地表示：“其实你不必太过担忧我的安危，祂下令一定要活捉我们。祂比任何人都怕我们死去。我们当中只要有一个人在被祂抓到前死掉，祂这些年的辛苦就全白费了。” “我知道，但我还是不想从你口中听到生死相关的内容。” 萧云苦恼地说道：“你总是用一种轻易随便的口吻谈论生死，仿佛你已经活了很长时间，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你能提前意识到自己的死亡并且超然淡定地接受自己即将死去的事实……这样的你让我感到非常的悲伤、害怕……” “弟弟……” 雅里斯伸手，抱住萧云的脑袋，轻声说道：“如果真到了那天，真到了最后时刻，我决不会隐瞒你，我相信你也会原谅我……” “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好吧……但不管怎样，你该准备出发了，我会在送走你们以后立刻斋戒沐浴然后躲进神塔第九层。” “嗯。” 萧云轻声答应着。 雅里斯默默松开了弟弟：“其实，有件事情我……我一直瞒着你……” “什么事情？” “我的视力正急剧下降，现在还能依靠强光看清物品，可能下次见面的时候就……所以……”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双手颤抖着抚摸萧云的脸庞，从额头到下巴，从耳廓到鼻尖，似乎要用这种办法将弟弟的面容永远记住。 “……失去视力也不一定只有件坏事，这样一来，我在你心里就永远不会变老了。” 萧云故作轻松地说道，内心却—— （系统，你有没有办法治好他？） [抱歉——] （为什么？你不是……） [抱歉，他的情况超出了LA的能力范畴。] （为什么？他到底是什么情况？他……） [抱歉——] （你除了说抱歉还会说什么！） [……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萧云换个角度问系统。 （第八层的那个机器能治好雅里斯吗？） [不能。] （为什么？） [这个问题，宿主不妨直接问雅里斯本人。] （我……） 深吸一口气，萧云小心翼翼问道：“那个，神塔第八层的机器……我的意思是，它可以给我的身体做全身扫描备份，自然也可以……” “没用的，我的病……几乎所有病……病因都和我的基因有关，那台机器也无能为力。” 雅里斯安静地看着萧云：“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 “——失礼了！” 侍从突然走进房间，带来此刻本应守在玛迦城的兰斯、理查德和凯利尔。 “你们怎么会……” 萧云大惊。 雅里斯也面露惊讶：“祂正式对玛迦城下手了？！玛迦城的居民们现在什么情况！” “殿下不用担心，玛迦全体居民早在半个月前就分批次安全撤离了。” “那就好……” 雅里斯长舒一口气。 凯利尔继续说道：“皇帝确实已经派兵攻打玛迦城，但因为城里早有准备、阿尔弗雷德公爵大人为首的玛迦周边领地领主们都不支持皇帝对玛迦城用兵，所以，玛迦城目前只是被两面围城，没有陷落危险。” “真的没有陷落危险吗？” 萧云担心他们报喜不报忧。 兰斯大笑：“如果玛迦城有陷落危险，我们三个怎么可能从玛迦突围却全程无伤？” “……” 萧云闻言，打量三人，发现他们虽然风尘仆仆，脸上、身上却既没有伤也没有血迹：“姑且相信你们的说辞。” “等一下！” 雅里斯突然发话：“即便没有陷落危机，玛迦城目前也还处于大军压境的围困中——你们为什么在这个关键时刻离开玛迦来到底诺斯？” “是‘暗夜导师’的意思。” 凯利尔小心翼翼说道：“三天前，他出现在我们面前，让我来底诺斯……他说殿下身边不能没有我。兰斯大人表示他可以和理查德一起送我来底诺斯，顺便领取新任务。” “领取新任务？” 萧云无语地看向兰斯。 兰斯伸了个懒腰，大咧咧表示：“陛下您还不知道吗？巴拉卡尼亚四天前正式宣布出兵北上介入太阳帝国的内战。以我对主人的了解，先遣部队现在应该已经抵达莉莉娅湖，和狗皇帝的军队发生交战。——玛迦城不需要我和理查德了！”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巴拉卡尼亚四天前正式宣布出兵？” 萧云露出惊愕神情 兰斯此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懒洋洋地表示：“是啊，主人已经出兵。” “你怎么知道——” “我收到了这个。” 兰斯拿出佣兵团的信物。 “所以——” 萧云看向雅里斯：“阿方索已经行动，却没有派人通知我们，我们的情报网也没有收到任何相关消息？！” 雅里斯也面色凝重：“为了随时掌握局势，我在各国都安插了魔道士，建立了遍布整个西大陆的情报网络，照理说不可能出现这么严重的失误……何况……以阿方索和我们的关系，他出兵支援玛迦城，没必要瞒着我们……” “还有‘暗夜导师’。” 萧云摸着下巴：“这老东西最近一直神出鬼没……现在又突然让凯利尔来底诺斯……” “你的意思是——” “嗯，我怀疑我们被算计了。” “算计？！” 兰斯惊愕：“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调——” 猛然想到这个世界的人不懂什么是“调虎离山”的萧云赶紧改口：“祂先用阿方索的先遣部队即将抵达玛迦的假消息让你们放松警惕，再让被祂控制了神志的‘暗夜导师’骗兰斯你们送凯利尔来底诺斯！然后埃德蒙的军队趁机——” “‘暗夜导师’谎称我需要凯利尔的时候大概率对你们施加了小范围的精神催眠，降低你们的理性判断，让你们更加信任他。” 雅里斯平静地补充道。 “这么不要脸吗！” 兰斯破口大骂，拉着理查德就要走。 “走！我们立刻回玛迦！” “我怀疑已经晚了。” 萧云沉痛道：“三天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 “那现在怎么办？” “我原本计划带军队回高拉，既然玛迦情况危急，那就先绕道去玛迦，解了玛迦的围困，和北上的阿方索军顺利会师后再去高拉。” “弟弟，你立刻整顿军队出发。” 雅里斯催促道：“玛迦对我而言是如母亲般美好的地方。” “玛迦也是我的母亲、我的故乡。我发誓，绝对不会让玛迦遭遇不幸。” 萧云郑重承诺。 作者有话要说： 注：哥哥备份弟弟的遗传基因原本是为了别的用处，伊莎贝尔爱上吕西安（原主）、想要吕西安（原主）的孩子这件事纯属意外。 帮伊莎贝尔生下吕西安（原主）的孩子是哥哥的私心（他担心弟弟不会回来，想要个弟弟的孩子作为惦念）+算计（有了吕西安的孩子，伊莎贝尔在政治立场上会偏向自己，不容易被埃德蒙拉拢）。 哥哥从始至终想要的都是男主，但他也爱原主，原主对他而言同样无可替代。而且男主和原主之间也存在着特殊关联，男主的到来是一场精心安排的必然，从弟弟的开篇死亡到男主的复生醒来的半个月时间（十天），哥哥除了用机器修复弟弟的心脏，还做了很多其他的事情。（正传结束后会有原主视角的前传番外。） 另外，伊莎贝尔对原主一见钟情因为她喜欢可爱的东西，所以哥哥说她大概率不会爱上现在的男主。 《内战篇：炎上》到这里就结束了，下一章开始是《内战篇：黎明》 感谢读者“永辉的冰晶”、“林鹿”灌溉营养液 第128章 黎明篇：突破 得知萧云会在天黑前领兵离开底诺斯后，祭司团全员明显松了口气。 毕竟，如果没有亲身经历，即便是最虔诚信徒也很难相信王都的大街小巷每到晚上都有蜥蜴怪四处游荡，吞吃女人和孩子，以及——皇帝被异界魔王占据灵魂沦为恶魔傀儡这么异想天开的事情。 生活在王都以外区域的人们如今唯一确定的事实是： 和皇帝埃德蒙三世长期不和的大祭司雅里斯兄弟突然发动叛乱，带领加入叛军的皇帝骑士团部分成员、护民骑士团全员以及由生活在王都下城区的平民武装组成的市民志愿团固守罪塔一段时间后撤出王都。 负责断后的安瑟尔伯爵及其麾下五百人全员战死，雅里斯兄弟带领军队在圣城底诺斯暂时安顿下来。 雅里斯前不久为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吕西安完成了大加冕，皇帝称号为奥拉一世。 “我承认埃德蒙三世陛下不是个合格的皇帝，但这么荒唐难以置信的事情也实在……” “现在可是交通、信息、科学和魔道都很发达的文明时代，蜥蜴怪、异界魔王、笼罩整座城市的结界……这类只会出现在神话里的元素，怎么可能有人信！” “我理解雅里斯殿下对埃德蒙陛下的憎恨，也明白他对弟弟吕西安大人的溺爱，但为了让弟弟成为皇帝编造这种荒唐到一戳就破的谎言……殿下真的还保持清醒吗？” “或许埃德蒙陛下的公告才是真相，殿下不堪病痛折磨，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妄想，在阴谋家的引诱下，把昏迷时看到的幻觉当成正在发生的事情……” “我突然想同情埃德蒙陛下……好吧，考虑到他这些年没少做恶心人的事，我决定收回我的同情，但我还是希望战争能够快点结束……” “……” 大大小小的酒馆里，认为战争和自己无关的民众七嘴八舌地发表观点。 随时可能被战火波及的区域，人们对待这件事则是另一种态度。 大部分中下层阶级——或是出于对皇帝埃德蒙三世的长久憎恨或是出于对神圣家族的坚定信仰——选择站在雅里斯兄弟一边； 担心战争持续会损害自己的利益的富商、认为皇帝埃德蒙三世身为国家元首一定会指挥大军取得最后胜利的利益相关者们一如既往地相信着皇帝。 当然，不管外界如何讨论，也不管内心如何站队，生活在底诺斯的大部分人此刻都有一个共同想法——尽快送走驻扎在外城的军队，恢复底诺斯作为宗教圣城的绝对中立，哪怕只是表面上的中立。 毕竟，底诺斯是一座没有任何农耕生产基础、完全靠信徒的奉献维持繁荣的宗教城市。 出于对圣城的尊重，皇帝埃德蒙三世至今没有派遣军队追击进入底诺斯的叛军，却在底诺斯接受叛军的第二天派军队封锁了进出底诺斯的主要干道，严格限制包括食品、日用品在内的各类物品流入底诺斯，路上行人也必须经过多次盘问审查。 （再这样下去，底诺斯会饿死的。） 在底诺斯定居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想着。 所以，当萧云站在大神殿的阳台向人群宣布天黑前离开时，聚集在广场上的人们无不发出欣喜欢呼。 科德为首的祭司团集体露出笑容：“愿陛下武运昌隆。” “谢谢你们的祝福。” 萧云皮笑肉不笑地收下祝福，随即转身，叮嘱跟在雅里斯身后的兰斯等人：“你们留下来，好好保护哥哥。” “放心，只要我的身体还能动，就绝不允许敌人碰殿下一根手指！” 兰斯当场发誓。 身为市民志愿团领袖的米尔斯郑重承诺：“敌人要伤害殿下，必须先跨过我的尸体！” ——和祭司团多次协商后，市民志愿团被允许留在底诺斯外城，毕竟这些人只接受过少量军事训练，放下武器就是普通平民。 萧云同样希望市民志愿团留在底诺斯，一方面是他对祭司团的立场不放心，认为只靠兰斯等人无法保障雅里斯的安全，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市民志愿团成员是紧急武装起来的平民，无法和正规军队相提并论，上战场只会白白送死。 市民志愿团自身也想留下——他们毕竟不是经受过战火考验的军人，为了活下去奋起反抗，如今来到相对安全的底诺斯，内心难免思念滞留王都的亲人和朋友们，哪怕当下无法返回王都和亲友团聚，也希望能待在离亲友们近一些的地方。 “我更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活着。” 雅里斯温柔地笑了笑，抱住即将远行的萧云：“收到玛迦平安无事的消息以前，我不会进入神塔。” “我理解你的担忧。” 萧云小心地拍了拍雅里斯的肩膀：“我们会平安无事，祖国也会平安无事。” “嗯。” 雅里斯轻轻应了一声。 …… …… 傍晚时分，军队正式出发，夕阳下，如一条银色长河沿“众神之路”缓缓流向目前正被皇帝的军队围困的玛迦城。 皇帝的军队对此显然早有预料，不仅没有撤除对通往底诺斯的主要道路的封锁，还调遣军队加强底诺斯通往玛迦城的道路的沿路防线。 …… 快要抵达帝国皇帝军构筑的防线时，萧云抬手，示意军队停下准备扎营。 这个时代的战争主流武器还是刀剑弓弩，军队大多不擅夜战，何况双方虽然已经敌对，彼此仍是同胞，穿着同样的铠甲，使用同样的武器，面对即将到来的两军对垒，杀气或者说战意也并不强烈。 对面的指挥官显然有类似的想法，看到神圣帝国军停下队伍准备扎营筑防，他立刻要求己方军队沿防线扎营休息。 “真的要打吗？” “我们真的要和我们的同胞打仗吗？” “总觉得这场战争……”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晚风徐徐，回荡着双方军士们低沉无奈的讨论。 萧云对此不做任何评价。 他来到黄昏的小山坡，看着数十米外那些同样穿着银色铠甲却隶属于埃德蒙的军队，内心复杂。 早在兰斯等人安全抵达底诺斯城向他和雅里斯报告玛迦的情况时，他就看出他们是被埃德蒙故意放进底诺斯城的。 （祂知道玛迦对我和雅里斯都有特别的意义，也知道我们即便猜到祂的算计、预料到通往玛迦的道路充满险阻依然会毫不犹豫地行动。） （表面看，祂成功算计了我们，但祂忘记了一件事——在绝对力量面前，一切算计毫无意义！） （如果我带着军队一路突围杀过去，不但能轻松解救玛迦城的危机，还可以通过持续不断的胜利消灭更多的敌人，获得更多的民心和支持。） “——陛下！” 马鲁斯的声音响起。 萧云抬头：“你有心事？” “嗯。” 马鲁斯指向埃德蒙军的防线：“他们将军队缓慢整齐的平铺散开，并且每隔一段距离就扬起尤拉皇室的旗帜，显然打算在气势上压到我们。另外，根据我的观察，埃德蒙在这条防线上部署的军队总人数超过一万，除了眼睛能看到的骑兵和步兵，后续还有战车和攻城所需的各种重型武器。” “你认为我们不论是在人数还是在武器装备上都不占优势？” “是的。” 马鲁斯沉痛地说道：“我们的人数只有他们的一半，装备也输给他们，唯一能够赢过他们的或许就是我们的信仰和意志——这里所有人都是神圣广场惨案和伊波拉大桥屠杀案的亲历者，我们看到了来自黑暗的怪物，我们确信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肩负着拯救祖国的伟大责任。” “信仰能够缔造奇迹。” 萧云拍了拍马鲁斯的肩膀：“当士兵知道自己为何而战时，他会迸发超乎想象的战斗力。” “但是——” “而且我们还有一个特别的优势。” “什么？” “敌人并不想把事情闹大，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 萧云指着密密麻麻插满旗帜的埃德蒙军防线：“他们越是刻意强调威严制造气势，希望我们主动投降，越说明他们不想和我们发生正面冲撞。” “陛下的意思是——” “埃德蒙的军队里真的没有人觉察到异样吗？” “呃……” 马鲁斯惊讶，随后恍然大悟。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但军人不是只知道执行命令的机器，他们会思考、会观察、会因为身边的种种异常产生想法……奉命和蜥蜴怪合作屠杀聚集在伊波拉大桥的民众的那些士兵，他们心中真的毫无波澜吗？” “不可能没有想法。” “是的，哪怕是杀人不眨眼的恶棍——只要他还觉得自己是人——经历过神圣广场惨案和伊波拉大桥屠杀案以后，心中就不可能没有想法。所以埃德蒙一再对外宣称蜥蜴怪和异界魔王之类都是雅里斯的妄想，所以我们已经高举叛旗，埃德蒙却不想把事情闹大——祂要在真相的火焰变成谁都能看到的冲天火柱前把它熄灭！” 萧云平静地说着，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 “而我今晚会送他们一份意外惊喜！” …… 夜色降临，月亮沿着山坡爬上天空。 对垒的双方营帐渐渐熄了灯火，黑暗中，除了天上的月亮，就只剩下噼啪燃烧的篝火和夜间巡逻士兵握在手中的移动照明了。 然而，此刻的安静不但不会让人感到放松，反而有种暴雨将至的紧张急迫。 ——神圣帝国军需要突围南下援助被围困的玛迦，不能在此地长期逗留，奉命设防拦截的帝国皇帝军更不可能长期围而不攻，惹皇帝震怒。 朦胧的夜晚，双方的紧张情绪持续不断攀升，终于—— “敌袭！敌袭！” 毫无预兆的尖叫响起，打破僵持的宁静。 “敌人左翼向我方发动进攻！” “什么！” 帝国皇帝军的军营爆发怒吼：“你说什么！” 每个人都感到万分的惊讶。 尤其是对神圣家族成员的慵懒奢华生活有所耳闻的中高层指挥官们。 要知道，太阳帝国境内已经超过一百年没有发生大规模战争了，不仅军队整体武备松弛，指挥官也大多思想僵化。 军官们虽然早在两军对垒扎营筑防时就对敌军夜袭这类事情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内心深处却被“这种事情不太可能发生在今晚”的疏忽牢牢占据，尤其想到敌方的最高指挥是个贵族中的贵族、比起挥舞长剑更擅长弹奏音乐吟诵诗篇的神圣家族成员时。 “报告——向我们左翼发动袭击的敌人大约有两个营！” “两个营？！” 被临时任命为这场阻截行动的最高指挥的威廉姆斯伯爵从床上跳起：“哪两个营！指挥官是谁！” “不知道，看不清楚，天太黑了……而且对方又和我们穿的是同样的盔甲……” “啊啊！可恶！” 威廉姆斯气急，一脚踢倒身旁的行军椅：“可恶！他们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双方军队原本就穿着同样的盔甲，倘若交战发生在白天，还可以通过不同的旗帜和是否绑缚红布条分辨具体阵营，但是晚上……晚上漆黑一片，穿着同样铠甲的军人不近到身前根本分不清谁是敌人！谁是战友！ 何况帝国皇帝军的士兵本就因为不得不和昔日的同胞甚至战友兵戎相见而士气低落，没有什么斗志…… 威廉姆斯越想越急，大喊道：“立刻派人向王都求援！” “是！” “对了，敌人的胳膊上有没有红布条？” （如果他们摘下红布条，我们将彻底分不清敌人和自己人！） 威廉姆斯急切地想着。 “很抱歉……” 下属苦恼地说道：“天太黑，什么都看不清。但是能看出带头冲锋的人似乎是……是……” “是谁？” “是陛下明令要求必须活捉的那位……” “啊！” 威廉姆斯气得浑身发抖。 短暂的思考后，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推卸责任的办法：“这个问题太严重，我必须亲自向总指挥报告情况并请总指挥决断。” 说完，威廉姆斯快步走出营帐，理直气壮地从侍从们手中牵过战马，趁着夜色奔向距离此处大约两公里的马特尼亚侯爵的营帐。 指挥官的离去让本就处于被动状态的埃德蒙军的士兵们更加混乱了。 被夜袭惊醒的他们像沉船上的蚂蚁一样惊慌失措地拿起武器冲出营帐，迎战敌人。 一时间，怒吼声、尖叫声、嘶鸣声、惨叫声、武器撞击声……回荡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并且，由于敌人闯入营地后首先扑灭篝火，微弱的月光成了战场唯一的光源，偏偏指挥系统又因为威廉姆斯的临阵脱逃陷入瘫痪——妻凌灸思刘姗期衫O 帝国皇帝军的士兵们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乱闯，等到光亮再次回到战场—— 敌人已经占据绝对上风。 他们兴奋地尖叫着，高举火把，形成人山人海。 “万岁！万岁！” “神圣帝国万岁！” “我们在这里！我们突破了围攻！我们赢了！” “奥拉一世万岁！万岁！” 激昂的呐喊形成震撼的气势。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看向站在风暴中央的年轻人。 那是一位年轻的战神，穿着金色的铠甲，棕褐色的长卷发随夜风自信飘扬，蓝色的眼睛闪烁着如海洋般无畏浩瀚的光辉，月光下，他的脸颊和铠甲一起闪闪发光。 不！他的脸颊比天上的月亮更加明亮闪光！ 仿佛照亮夜晚的另一轮月亮！ （这就是我们的敌人吗！） （奥拉一世！体里流着神的血脉的人！） （他完成了大加冕，得到了众神的认可！） （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是神的宠儿！） （他是——） 强烈的不安和恐慌在还负隅抵抗的帝国皇帝军的士兵们心中蔓延，将心中最后一点战斗欲望击碎。 “听着！只要你们放下武器让我们通过，我们绝对不会为难你们！” 清朗严肃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容光焕发的笑容。 簇拥身旁的战士们跟着齐声高呼！ “投降！投降！” “立刻投降！” “……” 面对这仿佛要席卷整个世界的山呼海啸一样的呐喊，奉命拦截的士兵们争先恐后地放下来武器。 “我投降！” “我投降！” “我也要投降！” …… …… “——侯爵大人！” 威廉姆斯冲进营帐，跪在担任总指挥的马特尼亚侯爵面前：“我们的队伍遭遇夜袭！敌军和我们穿的是同样的铠甲，黑暗中很难分清敌我！情况万分危急！请求立刻调派军队支援！” “支援？” 马特尼亚侯爵皱起眉头，他的面部肌肉呈现出奇怪的僵硬：“你确定现在支援还来得及？” “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威廉姆斯困惑不解。 “……今夜的失败是陛下想要的结果。” 马特尼亚侯爵抽搐着说道。 今晚的他不仅面部表情古怪，语调也不同往常。 “我不明白阁下的意思。” “你不需要明白，你只需要知道——陛下为今夜准备的剧本是他们在一场恶战后成功突围。然而你的军队实在无能，这么容易就被击溃，辜负了陛下的期望！陛下原本打算用你的队伍消耗他们的力量！” “所以、所以……” 威廉姆斯呆住了。 （陛下居然把我当成消耗品！在他眼里，我和下面那些普通士兵一样只能算作棋盘上的棋子？甚至连棋子都比不上吗？！） “……威廉姆斯，准备一下，真正属于你的战场即将开启。” 马特尼亚侯爵大声说道，嘴角浮现爬行生物的冰冷微笑。 …… …… 萧云率领军队完成突围的同一时间，一辆由数十名皇家骑士护送的来自王都的马车穿过黑暗，在日出时分抵达圣城底诺斯。 驻扎外城的圣地骑士团看到马车上装饰着尤拉皇家徽章，不敢无礼，拦住马车后礼貌问道：“车上的人是——” “即将在四月出生的皇太子的母亲。” 驾驶台上，车夫骄傲地宣布：“苏薇尔特夫人希望帝国的皇太子能在双生神的祝福下出生，恳求陛下允许她在皇家骑士们的护送下进入底诺斯，和雅里斯殿下当面协商讨论。” “这种事情……” 圣地骑士团的骑士们纷纷皱起眉头。 他们从未听过苏薇尔特夫人这个名字，但对方乘坐的是带有皇家徽章的御用马车，随行人员又都是皇家骑士，可见里面的人确实是皇家成员。 短暂的僵持后—— 圣地骑士团放行。 皇家马车穿过底诺斯外城，进入内城，抵达大神殿。 “停！” 大神殿前，兰斯拦下马车：“你们是什么人！马车里的人是谁！” 车夫重复了一遍给圣地骑士团的回答。 听完车夫的答案，不仅兰斯惊得目瞪口呆，下属们也是面面相觑。 （她是疯子吗？一个怀着埃德蒙的孩子的即将生产的孕妇，在这么敏感的时间点，坐马车跑到大神殿要求和雅里斯殿下见面……）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的兰斯说了句“稍等一下”，立刻跑进大神殿。 …… “凯利尔，殿下他——” “兰斯大人，殿下正在听魔道士从前线送来的陛下成功突破第一道防线的战报。” 凯利尔满命笑容地将兰斯领到雅里斯面前。 “殿下——” “什么事情？” 兰斯抬头，将自称苏薇尔特的孕妇乘坐皇家马车来到底诺斯内城现在正在大神殿外等候的事情娓娓道来。 “你说什么？苏薇尔特？！” 听到这个名字，原本靠在躺椅上接受医师们的腿部按摩的雅里斯坐直了身体。 兰斯不安地问道：“殿下认识苏薇尔特？” “我认识的人里面叫苏薇尔特的只有一个，是来自东方的黑魔女。神圣广场惨案期间，我和她有过一场不愉快的接触。” “那这个女人岂不是——” 兰斯皱紧眉头。 “嗯，不论马车里的人是不是黑魔女苏薇尔特，我都不会见她。” “明白了。我这就让她滚蛋！” “兰斯，车里的女人自称孕妇，怀的还是埃德蒙的孩子，请她离开时，你要尽可能地语气婉转，不要和她发生肢体接触，避免和她目光对视。” 雅里斯叮嘱兰斯。 兰斯点点头，咬牙切齿地承诺：“殿下放心，我绝不会让这个自称怀了狗皇帝的孩子的女人有机会栽赃我们！” “去吧。” “是。” 兰斯快步走出寝殿。 雅里斯抬头，看了眼太阳升起的方向，叹息道：“底诺斯即将迎来狂风暴雨。” “殿下担心——” “理查德。” “在！” “立刻去城外，召集市民志愿团的人，针对底诺斯的屠杀随时可能爆发。” 作者有话要说： 注：这个世界每个月20天，女性孕期是14-15个月左右，现在是1月，自称怀孕的苏薇尔特说孩子四月份出生，也就相当于地球上怀孕7-8个月的孕妇，所以哥哥让兰斯不要和她发生肢体接触，免得被她碰瓷赖上。 黎明前的黑暗是难熬的，但是只要熬过绝望，转机就会到来。 感谢读者“斯诺”、“林鹿”灌溉营养液 第129章 黎明篇：坚定的信仰 兰斯回到马车前，发现苏薇尔特的马车后面还有一辆外形几乎完全一模一样的马车，连拉车的马的颜色都完全一样，不由心生警惕。 “这辆马车上的人又是谁？” “这是备用马车，以防遭遇袭击。” 车夫理直气壮地表示：“毕竟底诺斯外城大量聚集了同情甚至参加叛军的人。” “好吧。” 兰斯假装不在意地笑了笑，随即面色严肃：“侍从说殿下在休息。” “我可以在这里等他。” 马车内，女人的声音软糯温柔：“拜托了。” “不可能！” 兰斯毫不犹豫地喊道：“殿下今天下午要斋戒沐浴，日落前进入神塔，所以——请回吧。” “我冒着成为人质甚至失去生命的危险来到此地，希望用诚意打动大祭司殿下，让我们的国家尽快结束内战恢复和平，你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很抱歉。” 兰斯转身准备离开，这时，他突然感到有点不对劲。 （脚！我的脚！） 兰斯低下头，看到脚下的坚硬石板突然像石笋一样向上生长，正如水草般牢牢裹住他的左腿。 （我认识的人里面叫苏薇尔特的只有一个，是来自东方的黑魔女。） 雅里斯的话语划过心头，兰斯意识到大事不妙。 马车里的女人是—— （黑魔女苏薇尔特！） 想到这里，兰斯冲部下们大喊：“撤！快撤退！向殿下报告！马车里的女人是黑魔女！” “遵——” “太晚了！” 冰冷无情的声音响起，地上顿时长出一个接一个的土堆，将兰斯的多名部下固定在原地。 兰斯大惊，一边拔出重剑砍向包裹自己左腿的泥堆一边对哇哇乱叫的部下大喊：“冷静！冷静！大家保持冷静！还没被困住的赶紧跑去报告殿下！快！” “是！是！” 部下们紧急捡回理智，纷纷奔向大神殿的入口。 “呵！你们以为你们的敌人只有黑魔女吗？” 另一辆马车缓缓打开，走出让现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人。 “陛下！” “不！他不是埃德蒙三世！他是——” 兰斯试图揭开对方的真面目，却在试图把那个名字说出口的瞬间感到大脑刺痛，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下。 “啊——” “即便身体强壮到这个程度也只是个普通人类。” “埃德蒙”慢悠悠地说着，脱下兜帽，露出苍白枯槁的面容。 刹那间，不仅兰斯的部下们被海啸般汹涌、无可抵挡的极致惊恐占据大脑，成群结队经过广场的苦修士们、早起后对着神塔方向祈祷的祭司们、清晨跪在地上擦拭神殿地板的见习修士们——无不感到汗毛倒立，身体仿佛坠入无边黑暗般不受控制地颤抖、发冷，大脑像被雷电击中又好像被冰锥反复戳刺般剧痛无比，耳边回荡着来自地狱的嗡嗡尖叫。 “啊啊啊啊——” 痛不欲生的众人在地上哀嚎打滚，身心被濒临崩溃的疯狂占据。 “稍微释放一下就让这么多人陷入绝望和恐怖，陛下不愧是陛下。” “暗夜导师”从阴影中走出，爬满污垢一样层层叠叠的皱纹的脸庞呈现出失去自我的驯良和僵化。 “然而仅靠这些并不能让公主殿下屈服，也不能消除神塔的光辉。” “埃德蒙”抬头，烦躁地看着大神殿后方那不分白天黑夜永远闪闪发光的神塔。 “只要我们四个通力合作，加上大军压境，即便背靠神塔，陷入实际性的孤立无援的公主将不得不向我们屈服！” 黑魔女苏薇尔特傲慢地说着，走出马车。 看到这一幕，被土堆困住的兰斯气得睚眦欲裂。 “你们——” “我不会杀你，我要你成为见证者！” 随着这句话，现场又多了个身体在阳光下呈墨绿蓝色半透明的黑魔道师，正是以魔道手段残酷统治库库奇亚数百年的“海洋祭司”。 他侧身向“埃德蒙”行礼：“——陛下，我们正式开始吧！” …… …… “殿下！” 首席祭司科德领着多位高级祭司惊恐不安地跑进雅里斯的房间，发现雅里斯的房间里聚满了人。 雅里斯看起来很不舒服，脸色惨白，身体发冷，靠着床头坐直上半身，正在侍从的帮助下用吸管慢慢喝水。 他抬起头，看了眼科德等人，轻声说道：“我已经知道外面的情况了。” “外面的情况……” “祂来了。” 雅里斯的声音有些沙哑：“这里毕竟是圣城底诺斯，黑魔道师的力量受神圣力量压制，至多能发挥一成，所以他们虽然有四个，我却还能和他们隔空对抗……你们暂时不用担心他们闯入大神殿，但祂此次很可能还带了军队……” “军队……祂……” 科德身体一阵颤抖。 “祂已经完全占据了埃德蒙的身体。” 听到这句话，科德为首的祭司们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殿下，我们……” “这事不全是你们的错，你们虽然是双生神的高级祭司，终究没有接触过真正的黑暗和异世，思维被常识束缚，无法看清真相……比起你们的失误，我更在意的是……时机太好了，弟弟刚带着大军离开底诺斯完成第一轮突围，祂就带着三大魔道师中的两个以及东方黑魔女来到我们面前，后面很可能还跟着军队……” “殿下，我立刻派人将这里的情况通报——” “已经来不及了。” 雅里斯平静地说道：“即使弟弟收到消息立刻带军队赶回、一路畅通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抵达，所以我们现在只能靠自己。” 闻言，科德转身，厉声道：“你们立刻去外城！通知圣地骑士团长准备战斗，趁敌人的军队还没有出现！” “市民志愿团的人也可以构成战斗力，虽然他们各方面都比不上正规军队，”雅里斯疲倦地说道，“另外，长期居住在底诺斯外城的信徒中有不少以前是佣兵，为了洗清曾经的罪孽自愿留在底诺斯为大众服务，找出这些人、给他们分发武器。” “是。” “至于老人、病人、女人和小孩……来得及送走的就送走，无法送走的找地方藏起，底诺斯的每座建筑物都有地下室和夹层房间……但是不能把他们藏进大神殿……” 雅里斯闷闷地说道：“大神殿是外面那四个东西的重点攻击区域……你们身为高级祭司尚且扛不住他们的黑暗力量，普通人更加……说实话，我猜到他们可能对底诺斯动手，但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这么狠……” “……殿下！” 科德老泪纵横。 “祈祷进攻底诺斯的军队由人类构成吧，”雅里斯静静地说道，“如果他们当中出现蜥蜴怪或是其他来自异界的生物，我也无能为力。” “殿下，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雅里斯奇怪地看着科德：“你想建议我逃跑吗？” “是……” 科德轻声说道：“只要进入神塔第九层，任何力量都无法伤害殿下，不是吗？” “是的，躲进神塔第九层，我会在众神的庇护下得到绝对的安全，可是……我通过躲进神塔第九层得到了绝对安全，你们怎么办？” “我们愿意为我们的信仰献出生命！” 祭司们面色惨白地喊道。 “你们以为你们将要面对的只有死亡吗？” 雅里斯平静地看着所有人，苍白的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 “现在使用埃德蒙的身体发号施令的祂是来自异界的魔王，并且，埃德蒙的多支军队都早已被祂改造成怪物，它们一旦攻入底诺斯，不但会立刻展开屠杀，还可能把死者改造成类似僵尸的怪物！即便被神圣力量压制了九成力量，广场上的四个家伙用剩下的一成也足够摧毁大神殿……只是我在这里，他们不敢直接杀进来，还在和我隔空对抗。” 说到这里，雅里斯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险些倒下，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殿下——” 凯利尔赶紧抱住他，为他披上毛毯：“要喝水吗？” “不用。” 雅里斯摇了摇头。 “但是……” “我必须留下来，只有我留下来，底诺斯才不会遭遇全灭。” 雅里斯抬手，止住祭司团全员的劝说：“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觉得我心机太深，想尽办法限制你们的权力，但如果你们对世界的了解和我一样多，你们就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必须做的……我必须把你们的权力集中在手中，正如我现在必须和你们一起留在这里……” “我们、我们……” 包括科德在内，所有人眼中都含着泪水。 “擦干眼泪，准备迎接命运。” 雅里斯淡淡地说道：“趁军队还没有开始行动，赶紧走地下通道去外城组织疏散平民，安置妇女、儿童、老人、病人……幸好现在是白天，太阳已经升起，大部分人已经醒来……最后，告诉所有人，我不会进入神塔，我会留在大神殿内，和他们一起对抗这场噩梦！” …… …… 底诺斯开始行动。 聚集在房间里的人们或是走地下通道去城外通知组织反抗、组织无能力的妇女儿童老人病人撤退藏匿，或是在大大小小的神殿之间忙碌奔走，将珍贵的不容亵渎破坏的圣物藏起来。 然而，不管怎么准备，作为尊贵的宗教圣城、长期享受种种特权带来的美丽繁荣的底诺斯都太脆弱了，既没有强大的军队保护也没有适合作战的地方，像一个全身披挂珍宝却没有自保能力的绝世美人，唐突地暴露在敌人面前。 焦躁不安的人们甚至怀疑圣城底诺斯会因为这场突然的来自异界的袭击从此彻底消失，虽然没人敢把这句话说出口，内心深处却燃烧着类似的恐惧和疯狂。 雅里斯安静地坐在房间里，侍从们紧紧地围着他。 “你们此刻是不是很害怕很紧张？” 雅里斯突然开口，笑容平静而安详。 侍从们不知道怎么回答。 “现在，所有人都在各自的岗位上执行被紧急分配的任务，只有我是空闲的。” “不！殿下，您……” “你们都还年轻，不该留在这里陪我等死。” 雅里斯抬手，书架上飘出一张地图：“这张地图记载了五条通往外界的密道。你们各自记下一条，在敌军攻入内城前带妇女儿童通过密道逃出底诺斯。” “祭司团那些家伙虽然信仰虔诚，可也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的生命高于其他人的生命，所以我不让他们知道密道的存在。如果他们掌握了密道，比他们更需要密道救命的人将失去使用密道的资格。” “您真的不考虑躲进神塔第九层吗？” 凯利尔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躲进神塔第九层。” 雅里斯微笑着告诉侍从们：“这次的袭击早在我的预料中，我也早就在心中预算了所有的应对和后果。躲进神塔第九层确实可以让我获得安全，但是……” “殿下——” “我从小就是个又自私又任性、仗着自己比别人聪明，理所当然地替别人安排他们的命运的人，这一次也是如此……好在这次已经是最后一次，谢谢你们一直以来容忍我的傲慢、任性、自以为是……这么多年来，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 “陛下，您不要再说了！” 侍从们纷纷流下眼泪，长期陪伴养成的默契让他们生出不祥的预感。 “包括这次的事情也是如此……我的选择可能违反了大部分人的道德准则，但这是我经过反复衡量后做出的别无选择的选择，所以我一点也不后悔，我不认为我是错的，也不想对不幸卷入这件事的任何人道歉。” “殿下，您为什么一再说这些奇怪的话，仿佛您、您即将……” “今天很可能是你们陪在我身边的最后一天了。” 雅里斯垂下眼睛：“你们因为我失去了太多太多，甚至即将为我失去生命，我想尽可能地把死亡人数降低一些，至少、至少……” “殿下，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作为侍从陪在您的身边！” 凯利尔咬着眼泪说道：“如果您遭遇不幸，我会毫不犹豫地为您殉死！对我而言，陪在您身边、照顾您的生活起居就是我此生得到的最完美的幸福！” “那样是不对的……” “不！那就是我所认定的幸福！” “也许吧。” 雅里斯叹了口气：“趁进攻还没有正式展开，你们几个带躲进神殿地下室的妇女儿童们通过密道离开被围困的底诺斯吧。” “是。” 被点名的几个侍从含泪接过地道。 “凯利尔——” “在。” “把放在书架第三层的匣子里的记忆水晶拿来，我要录一段心声信息留给我弟弟……我有一种感觉，底诺斯的悲剧将让整个西大陆再次团结一体……至少，我希望他能从这场悲剧中获取对自己有利的东西……必要的时候，我也不介意舍弃自己的生命。” “殿下，您、您……” “大加冕仪式过后，我想交给他的东西已经全部交给他，最后一部分……我会在心声留言中给出足够的提示，就看他能不能下定决心……” 雅里斯用平静的声音说道：“埃德蒙本人不希望我死掉，祂在找到获取我体内的东西的办法前也不会让我死掉……至于魔皇子，嗯，我恰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近距离观察……” “这太危险了！” 凯利尔颤抖地说道。 “所以我希望你们都从我身边离开。我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你们……如果你们和我一起被抓，很可能因为我的拒不配合遭遇种种残酷对待……” “没关系，我不怕。” 凯利尔微笑着，将记忆水晶小心地放在雅里斯手中：“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对我而言，能够为您而死、死在您身边是我的荣幸。” “你呀……” 雅里斯抬头，看向窗外：“真可惜，这里不是玛迦，窗外没有美丽的莉莉娅湖，只有闪耀得让人眼睛不适的神塔。” “殿下……” “你陪在我身边那么多年，想必早也已经发现他既是他又不是他，我在他身上寄托的不单单是亲人的感情……他确实不是他，又绝对是他……他会继承我的遗志，拯救我们的世界，将几千年来一直威胁着我们的东西永远赶出去……从长远来看，当前的种种牺牲都是必要的……这是我一生都在做的事情，也是我认定的唯一正确的事情……” “殿下……” 凯利尔有些结结巴巴：“不知道为什么，我虽然听不懂您的话，却觉得您的话里蕴藏着巨大的秘密，您看起来和过去的您完全不一样，超然得好像、就好像我们几千年来一直膜拜的雅的雕像……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您，我感到无比的悲伤，我、我……” “害怕吗？” “我只想陪在您身边直到最后一刻。” 凯利尔颤抖地说道。 雅里斯低头，看着光芒朦胧如月亮的记忆水晶：“凯利尔，你能帮我把窗帘全部拉上吗？神塔的光芒太刺眼，我的眼睛有些受不了。” “是的！是的！” 凯利尔哽咽着走到窗前，关上窗户，放下窗帘。 房间顿时变得昏暗。 “……这样我就可以在听不到声音的封闭环境中安心完成留给弟弟的重要信息了。尽管他们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突破圣地骑士团和市民志愿团进入内城。” 雅里斯的声音温柔得好像海潮低喃，与房间外如火焰般把所有人卷进去的喧嚣、匆忙形成鲜明的对比。 …… …… 底诺斯的上空飘荡着一种奇怪而安静的气氛。 收到敌袭消息后，在这座城市里的所有士兵们——不论是负责底诺斯保卫工作的圣地骑士团的骑士们还是昨天刚放下武器的市民志愿团成员或是怀着虔诚信仰的普通信徒——都异常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各种应战工作，抱着决死的心等待着拥有压倒性强大的敌人们。 穿着灰褐色长袍的苦修士们成群结队地出现在神殿大广场，一动不动地围绕着无法战胜的黑魔道师们，兜帽下的脸庞没有悲伤，没有紧张，通体散发出只有做好全军覆没觉悟的人才拥有的宁静与安详。 “这些人是疯了吗！” 黑魔女忍不住发出抱怨。 苦修士们面对死亡和毁灭表现出的平静让她浑身不舒服。 “他们没有疯，他们只是为了守护神殿和信仰，随时准备舍弃生命。” “海神祭司”嘲讽地说道，抬头，看了眼大神殿的高处：“为了一个傲慢自私的公主，值得吗？” “你懂什么！靠恐怖和把戏欺骗、统治民众的怪物！” 腰部以下都被黑魔女的土堆牢牢固定的兰斯痛恨地骂道：“像你们这样的怪物永远都不会懂什么是高尚！什么是信仰！什么是值得献出生命的伟大事业！” “高尚？伟大？信仰！” 黑魔女被兰斯激怒，冷哼道：“我现在就杀了你！成全你的伟大事业！” “来吧！” 兰斯昂头，准备迎接死亡。 黑魔女抬手—— 轰—— 毛骨悚然的巨响过后，地下冒出一团仿佛是苔藓和淤泥构成的类人形怪物，怪物身上环绕着一层层的藤蔓状展开的白色，顶部睁着一只好像漩涡的红色眼睛。 怪物甫一出现就用它粘糊的上肢抓住黑魔女的手，张开像嘴一样的东西，发出结结巴巴的声音：“你、你不能杀他！他是、是我、我的好朋友。他是好朋友，你不能伤害他。” “恶心！” 黑魔女咒骂着，试图震碎怪物、夺回被怪物握住的手，结果却是自己的手齐腕断裂，断口处呈石化状态。 “是石人！这东西居然是生活在海洋火山口的石人！” “哦，原来我是石人。” 呆呼呼的石人摇晃笨拙的身体，附在石块表面的淤泥和苔藓像雨点一样飞溅落在困住兰斯等人的牢固土堆上，土堆顿时变成泥水散开。 “谢谢！” 重获自由的兰斯大喜，高举重剑：“尝尝我的厉——” “兰斯大人！” 侍从莱诺从苦修士群中跑出，冲着兰斯大喊：“你的战场不在这里！殿下让你立刻去外城！指挥大家抵抗埃德蒙三世的军队！也可能是蜥蜴怪的军队！” “明白了！” 闻言，兰斯恍然大悟，拖着重剑朝外城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林鹿”、“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这里出场的石人叫“小白”（对应大白），是个呆呆暖暖的憨憨 第130章 黎明篇：最后的梦境 “小子！你算什么东西！” 黑魔女怒火中烧，抓向突然出现的莱诺，有意虐杀侍从泄愤。 莱诺一个跳跃避开攻击，从怀中掏出一支笛子，“呜呜呜”地吹奏起来。 “你这又是……” 黑魔女无法理解莱诺的行为。 一旁的石人发出了痛苦的叫喊：“朋友、朋友要离开我吗？不！不要！不要！不——” 随着撕心裂肺的怒吼，大广场的石板纷纷飞起，像被某种力量吸引一般有序快速地落到石人的身上，将本就身材高壮的它武装成足足五米高的巨人。 “这是——” “海神祭司”倒吸一口凉气：“不愧是几千年的教团，居然还藏着这种手段！” “没想到你们居然掌握了石人的驾驭手段，可惜还是太晚了！” 黑魔女舔了舔手腕的断口，准备和莱诺决死。 这时，围在广场上的苦修士们突然整齐划一盘膝坐下，忘我地诵念典籍，经文化为神圣力量笼罩在广场上空并不断蔓延，试图盖住近在咫尺的大神殿！ “这些人……” 黑魔女大怒，对同伴们吼道：“还不立刻过来帮忙！” “抱歉，为了平息公主的怒火顺便消耗他的力量，我们一致决定牺牲你。” “埃德蒙”慢悠悠地说着，后退一步。 “海神祭司”和“暗夜导师”跟着退了一步。 刹那间，苦修士们不惜燃烧生命形成的巨大的神圣结界如陨石般全部压在黑魔女身上。 “你们这群混蛋！” 黑魔女不甘，将身体融化为焦油试图反向吞噬这群不知死活的苦修士以及正跟随莱纳的脚步走向自己的石头巨人。 “来吧！” …… …… “殿下——” 凯利尔走进房间：“莱纳正在苦修士们的帮助下，指挥石巨人和黑魔女作战，希望这能减轻您的负担。” “我知道了。” 雅里斯眼神温柔：“外面情况如何？” “平民大部分都撤进了神殿建筑的地下楼层，孕妇和十二岁以下的孩子陆续进入密道，很快就能离开底诺斯。” “这是一场我方没有获胜可能的战斗，我们能做的是尽可能拖延时间，让更多的女人和孩子获救。” “殿下，我认为只要我们拖延的时间足够长，等到陛下收到消息率领军队赶回来或是底诺斯周边地区——” “底诺斯能坚持到日落已经是极限。” 雅里斯低声说道。 “殿下……” “去把窗帘打开，窗户也打开，我想听见外面的声音。” “外面……” 凯利尔哽咽了。 “进攻已经开始了？” “我很抱歉。” 凯利尔闷闷地禀告道：“威廉姆斯率领约五千人的队伍突然出现在底诺斯外城的东南方向，虽然我们在袭击发生前转移了慈善医院的病人，但、但是……” “很多人都死了？” “是的。” “果然……” 雅里斯眼神阴沉，嘀咕道：“兰斯已经抵达前线，他是个经验丰富的指挥官，他的指挥能拖延更多时间，让更多人进入地下区域避难……孕妇和孩子也有更宽裕的时间通过密道离开底诺斯……” “殿下，您、您……” “装传信水晶的盒子已经送出去了？” “是的。” 凯利尔强忍着眼泪：“我让理查德大人连同几个年轻人一起保护它，不出意外的话能在明天天黑前把它送到陛下手中。” “可惜罗米拉被困在王都……如果是罗米拉的话……不不不，送传信水晶的绝对不能是罗米拉……我不能让他在底诺斯沦陷前收到水晶，那样会给他造成现在赶回还来得及的错觉，然后……” 雅里斯微笑着，看向正不断传来惨叫的窗外。 “苦修士们撑不了太久，但我也已经没有力量支援他们……凯利尔，把大神殿里还没有离开的人都召集起来。” “是。” 凯利尔一边擦眼泪一边快步走出房间。 雅里斯低头，轻抚戴在食指上的爱情女神戒指，叹了口气，低声道：“不知道为什么，底诺斯即将被践踏，我的心却异常宁静，甚至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这场梦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和他在小爱神宫为彼此戴上戒指时……还是他回应我的祈祷睁开眼睛时……或是在那很久很久以前……这一次应该是最后一次了……至少，对我而言是最后的梦境了……”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的我居然开始有点怀念……” “殿下！” 一个侍从跑进房间：“底诺斯南侧又出现一支军队！” “多少人？” “人数不多，但是……” “但是什么？” “成员半数以上是身高至少三米的蜥蜴怪！” “嗯。” 雅里斯点点头：“它们来得比我的预想更早一些。” 他问侍从：“外城现在战况如何？” “很糟糕，很多人都……” “大广场呢？” “苦修士们已经……” 侍从没有继续说下去，滂沱的眼泪说明了一切。 “我明白了。” 雅里斯叹了口气，对侍从说：“通知所有人，负责区域内的平民完成撤退后就可以离开战场，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这不是他们能应付的情况！” “可是……” “你也是，通知完毕就离开吧。” 雅里斯安静地说道：“活下去才有未来。” “我、我……” 侍从擦了擦眼泪，跑了出去。 雅里斯独自留在至今没有被战火波及的寝宫内，倾听外面连绵不断的声响——军队的呼啸声、骑兵的马蹄声、火焰燃烧神殿的噼啪声、垂死挣扎的惨叫声、痛苦的呼喊声……渐渐闭上眼睛。 …… …… “兰斯大人！” 听到熟悉的呼喊，兰斯回头，看到侍从：“你不留在殿下身边，来我这边干什么？” “殿下说，区域内平民完成撤退后，军队可以自行离开，这不是我们能够应付的战争……” “你说什么！” 兰斯愤怒：“他怎么可以——” “兰斯大人……” “殿下身边现在还有哪些人？” “凯利尔正在聚集大神殿内所有还活着的人，我也会马上赶回，我们都发誓要为殿下付出生命！” 说到这里，侍从为难地咬了咬嘴唇：“虽然殿下说他即便被抓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我们觉得不管怎样，殿下都不该落在他们手中……我想请兰斯大人强行带殿下离开底诺斯。” “我跟你们走。” 兰斯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对身旁的副指挥说：“完成协助撤退任务以后，你就——” “我要死守！” 副指挥咬牙切齿地说：“我的家人都已经死在王都，哪怕所有人都走了，我也要留下！” “好，我们约定地下一起喝酒！” 兰斯抬手，拍了拍副指挥的肩膀，对正在临时战壕中接受简单包扎的众人说：“刚才的对话，你们都已经听到了，想走的随时可以离开，任何人不得阻拦！” 说完，不等众人回答，兰斯就跟着侍从离开战区，沿密道进入内城，准备迎接最后的战斗。 …… …… “雅里斯殿下！” 侍从领着兰斯走进卧室。 雅里斯抬头，看到兰斯后，先是一愣，然后微笑说道：“你准备强行带我离开吗？” “外面的情况很糟糕。” 兰斯快速说道：“不管是圣地骑士团还是市民志愿团或者是临时领到武器的平民、前佣兵，所有人都……幸运的是妇女儿童老人病人已经成功疏散，派出去向周边地区请求增援的使者也……但是……战线随时可能全线崩溃，大广场上的苦修士们也……” “我知道。” 雅里斯笑得很平静：“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抵抗会失败，但我仍然要求你们组织抵抗，因为只有组织抵抗、拖延时间，才能让更多的平民安全撤离……哪怕代价是明天的太阳升起的时候底诺斯已经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 “只要神塔还在，底诺斯就随时可以重建！” “是的，底诺斯随时可以重建，你们也要赶紧离开，将来参与底诺斯的重建。” “你不走吗？” 兰斯问。 雅里斯摇摇头：“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 “那不行！我必须保障你的安全！这是我的两位主人的共同命令！” 说话间，兰斯大步走向雅里斯：“殿下，请原谅我的失——” “如果我想要安全，我可以进入神塔第九层，但我选择留下来，因为我有我必须做的事情。” 雅里斯冷峻地看着兰斯：“不论你能否理解我的选择，都请尊重我的命令！如果你不愿离开，就带着同样不肯离开的人守住地下入口，防止敌人进入地下区域杀害躲在那里的平民！” “殿下——” “拜托了！” “是！” 意识到此刻可能是此生一次见面，兰斯双手握住长剑，做出一个类似誓言的动作，然后咬着牙走出卧室。 寝宫再次陷入安静。 侍从哽咽地看着雅里斯：“殿下，请原谅我——” “我知道你是因为爱我才做出这样的决定，所以我不怪你，我只是为你即将因此失去生命而感到悲伤……” 雅里斯叹了口气，看向窗外的大广场。 苦修士们已经所剩无几，他们全力维持的结界也将要崩溃。 “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 …… “啊啊啊……啊！” 血搏已到了尾声，随着最后一个苦修士倒下，笼罩大广场的结界彻底破碎。 头顶的红色眼睛已经摇摇欲坠的石巨人却依然用它的石头身体紧紧抓住黑魔女全身，坐在石巨人身上的莱诺一动不动闭着眼睛，仿佛失去知觉。 “死吧！你们这群——” “朋友说，我们赢不了你，可我们会带走你……我们一定会带走你……” 石巨人张开嘴，说着结结巴巴的话语。 “小白，不要怕，我们永远在一起。” 坐在石巨人身上的莱诺此时也睁开眼睛，他很年轻，眼神也很清澈，散发着殉死的神性。 “该结束了。” 莱诺双手合十，手中缠着一件圣物。 “众神啊！请把神罚劈在我身上，将我们连同我们的敌人一起带走！” “——你们、你们疯了吗！” 黑魔女发出尖锐的叫声，身体试图化为焦油从石人的控制中挣脱。 然而，赋予石人生命活性的外形呈现为白色藤蔓的神秘生物早就在战斗中逐步渗入黑魔女体内，将黑魔女的身体和石人的身体牢牢捆缚在一起，不管黑魔女怎么挣扎都不能挣脱。 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真正的死亡，黑魔女冲着“同伴们”怒吼：“你们这群混蛋！牺牲我，取悦你们的敌人！” “安息吧，我会怀念你的。” “埃德蒙”面无表情地说道。 哗啦啦—— 粗壮无比的光柱骤然劈下，击中引动光柱的莱诺、莱诺身下的石巨人以及被石巨人牢牢抱在怀中的黑魔女，一起化为盐石柱。 “原来这就是神罚。” “埃德蒙”轻声低语，看向已经没有任何力量的大神殿 …… …… 黑魔女被神罚击中的同一时间，指挥军队从东南方向切入底诺斯的威廉姆斯正骑着马洋洋得意地穿过尸横遍野的外城，踏入到处都是神庙、神殿以及各国王室贵族捐赠建造的行宫、别墅的内城。 这座以神塔和大神殿为中心规划建造的宗教城市是如此的美丽端庄，以至于率领军队进入内城的威廉姆斯感觉自己正行走在美丽的梦中。 “简直不敢相信，我这样的身份居然能骑马进入底诺斯内城。” 威廉姆斯大声嘟囔着，左右张望，好奇至极。 士兵们此刻却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规矩——他们中的大部分是双神教信徒，不敢借战争的名义抢掠圣城，怕事后遭天谴。 事实上，早在和圣地骑士团发生交战时，他们内心深处就已经产生了不安。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和圣地骑士团作战？） （不是说进攻底诺斯是为了夺回被叛军劫持的雅里斯殿下吗？！） （难道圣地骑士团也成了叛军？可是……） （我们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 （这样做真的可以吗？我们的敌人难道不是叛军吗？） 但是没有人敢说出内心的疑问。 他们害怕奉皇帝命令和他们共同出战的身高起码三米的蜥蜴怪，害怕越来越神秘、残暴的皇帝陛下！ （也许……雅里斯殿下没有疯，也没有呓语……） （我们的皇帝真的已经成为怪物，他打着拯救雅里斯殿下的名义命令我们践踏圣城……）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想我应该在这场战斗结束后离开军队……） （我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情……） 士兵们抬头，看着马背上的威廉姆斯以及更远处的大神殿和闪闪发光的神塔，眼中暗藏怀疑和恐惧以及对未来的强烈不安。 威廉姆斯感受到了士兵们的动摇，却不打算采取任何措施。 因为他心中也有类似的想法。 “报告——” 传令兵跑来：“敌袭出现！” “敌袭？都这地步了还有找死的叛军？” 威廉姆斯发出虚张声势的大笑。 “是的，还有叛军……” 传令兵的表情非常古怪，甚至可以说充满了不安：“新出现的叛军只有极少数穿着铠甲，剩下的都是修士和平民，包括男人、女人、老人，有的人的武器甚至是手杖……他们、他们从大大小小的神殿里跑出来，向大神殿聚集，准备死守底诺斯城……” “你说什么！” 威廉姆斯倒吸一口凉气。 作为军队指挥，听到敌人是一群没有任何战斗经验、可以被军队轻易踢碎的修士和平民时，他本该感到高兴。可听完传令兵的报告后，他的身体却在发抖，内心涌起强烈到无法忽略的恐惧。 （为什么！为什么能做到这地步！到底是什么在支撑着这些叛军！他们不惜牺牲生命也要守护、要相信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难道说……我们才是错误的那一方？我们所支持的才是邪恶……） （不！不！不可能！我们不可能是错的一方！我们、我们……） “大人，我们是不是也该去大神殿？” 传令官小心翼翼地询问，他的声音在颤抖，他的眼睛没有光。 “我、我……” 威廉姆斯想了很久，支支吾吾地说道：“别管大神殿，我们的任务是控制底诺斯内城！” 闻言，士兵们纷纷松了口气。 对接受过专业训练又全副武装还占据人数优势的他们而言，连负责守卫底诺斯的圣地骑士团算不上很难对付的敌人，此刻聚集在大广场的残兵、修士、平民们更是轻而易举就可以战胜。 然而他们并非不知道荣誉的野兽。 越是明白此刻聚集在大神殿的“叛军”们的脆弱，他们越容易被这些人不要命的勇敢震撼。 何况，他们内心深处已经开始怀疑他们的皇帝…… …… …… 咔嚓！咔嚓！ 整齐粗鲁的脚步声混着马蹄声在大神殿前的广场上响起，以身高超过三米的蜥蜴怪为主力的恐怖军队正在集结。 聚集在大神殿前的人们看着来自异界的恐怖敌人，发出绝望的呐喊。 “我们永远不会屈服！” “众神会保佑我们！” “保护圣地！保护殿下！” “神塔将记录此刻发生的一切！” …… 他们知道他们没有任何胜算，也清楚地知道他们不该违背命令从藏身区域跑出来迎战这群不可战胜的怪物，但是—— 比起躲在地下区域透过缝隙眼睁睁看着敌人闯入大神殿、践踏美丽的圣地、带走神圣的血脉，他们宁可和这座城市一起破碎！ “这就是你们的觉悟吗？” “埃德蒙”凶狠地眯起眼睛，嘲讽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你们让我感到惊讶，没有武器，没有阵型，甚至没几个人受过像样的军事训练，居然还想阻挡我的去路！” “陛下不要小瞧了这些人，他们虽然弱小，轻易就能碾碎，但是他们绝对不可能投降，只能被消灭。” “海神祭司”发出难以形容的声音：“我不开玩笑。” “是吗？” “埃德蒙”冷笑。 祂承认这些人拥有坚定不移的信仰和不可战胜的忠诚，可惜，在战争机器的绝对力量面前，他们的生命像路边野草一样卑贱。 “信仰不能变成武器帮助你们打败敌人，不是吗？” “这个……啊……” “暗夜祭司”抬头，看了看对面那群脸上写满惊恐、大部分人手中只有厨刀甚至拐杖却依然一步都不退的“叛军”，又看了看身旁主要由蜥蜴怪组成的威风凛凛的异界军队，感到无比的诧异。 （这些人明明那么弱小，明明马上就会死，为什么却表现得如此勇敢？他们不要命吗？） （是什么在支持他们？他们到底为什么……） 这震撼人心的一幕，让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 …… 可怕的寂静在铺满尸体的广场上蔓延。 “埃德蒙”抬手，发出号令：“正面突破防线，进入大神殿！杀光阻挠你们的所有人，但决不能碰雅里斯！强调，任何人不能杀死雅里斯或是让雅里斯有机会自杀！一定要让他活着！” “遵命！” “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不要破坏大神殿！好了，进攻开始！” 随着这句话，蜥蜴怪为首的军队怒吼着发动全线冲锋，像猛兽扑向羔羊般凶残地杀过去！ “啊！” “不要后退！” “哇啊——” “祖国万岁！众神万岁！” “……” 聚集在大神殿的人们发出惨烈的叫声。 他们的反抗从一开始就注定徒劳，但他们没有一个选择后退，像蚂蚁一样坚定而绝望地用自己的生命阻拦敌人的进攻，连没有武器的人也在战斗，用手、用牙齿、用身体…… 蜥蜴怪们惊呆了。 这些弱小的人类仿佛不知道痛苦和恐惧般拼命扑上去抓它们的腿、拉它们的尾巴、咬它们的手，哪怕代价是下一刻就被拥有强壮体魄的它们无情甩开，身体撞在大神殿的墙壁和地板上摔得脑浆迸裂、鲜血喷涌！ （为什么！为什么！） “暗夜导师”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地狱场景，鲜血汇成河流带着残破的尸体不断从大神殿中流出，流到他的脚边。 （……为什么看着这些东西，我会感到痛苦……啊！我、我……我想起来了！） （我不是祂的奴仆！） （我是世界三大魔道师之首的“暗夜导师”，我被祂暗算，失去神智，沦为祂的傀儡……） （居然妄想奴役我……） 渐渐找回神智的“暗夜导师”抓紧手中魔杖。 …… 另一边，单方面的屠杀还在持续。 “埃德蒙”陶醉地踩在满是鲜血和残肢的走廊上，朝雅里斯的寝宫走去。 突然—— “恶魔！” 年轻的侍从手持利剑从角落里窜出，试图攻击“埃德蒙”，被祂反手扔进蜥蜴怪堆中。 “啊！” 一声心碎的尖叫过后，侍从的身体被蜥蜴怪撕碎。 然而下一秒，更多的侍从杀了出来！ “——保护殿下！” “所以他就在附近，对吗？” “埃德蒙”兴奋地舔了舔手指，一手一个撕开挡路的侍从，掐住最年幼的侍从的脖子：“带路！” “休想！” 至多十五岁的少年怒吼着，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手中短剑刺进“埃德蒙”的身体。 “可恶！” “埃德蒙”收紧手指，少年侍从的脑袋瞬间脱离身体。 “真是群不怕死的蠢货。” 喃喃着，“埃德蒙”继续朝前行进，一边走一边喊话。 “雅里斯，你已经躲进神塔了吗！为了争取进神塔的时间，让整个城市的人为你死去！不愧是世界上最自私最自以为是的公主！” “陛下——” 柔和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埃德蒙”眯眼看向源头：“你是谁？” “我是殿下的首席侍从凯利尔，殿下命我带您去见他，前提是您下令停止屠杀，放过所有人。” 凯利尔平静地说着，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腰上佩着装饰的短剑。 “如果您拒绝，您将永远无法见到殿下，包括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 130-135 第131章 黎明篇：黑暗的交易 “威胁？我先杀了你再读取你的记忆找他！” “埃德蒙”不屑冷笑。 凯利尔弯腰，恭敬而平静地说道：“我的生命和一根点燃的蜡烛绑在一起，如果我死了，蜡烛会立刻熄灭。” “好吧！” “埃德蒙”凶狠地眯起眼睛：“等它们把不听话的东西全部杀光，我再答应你的要求。” “那就太晚了。” 凯利尔说：“蜡烛只有小指一半长度，很快会熄灭。一旦蜡烛熄灭，殿下立刻服毒自尽。” “你——” “殿下承认您的强大。然而大神殿处于神塔的力量覆盖下，您无法使用自己的能力强行搜索他。何况——殿下为今天准备的是最好最快见效的毒药，哪怕您现在就站在他的房间门口，也无法阻止他喝下毒药结束自己的生命！” 凯利尔补充说道。 “……即便病得只能躺在床上，雅里斯依然是最棘手的敌人。” “埃德蒙”抱怨着，抬手：“把这些人集中关起来，一个都不能杀。” “哈！” 军队齐声回应。 “埃德蒙”再次看向凯利尔：“现在，立刻带我去见雅里斯！中途有任何可疑举动，底诺斯城内所有人都要死！” “请跟我来。” 凯利尔坚定地转过身，带着“埃德蒙”走向大神殿的深处。 …… “埃德蒙”跟在凯利尔身后，穿过三道悠长的走廊，通过一扇暗门，进入一条隐秘的长廊。 刹那间，世界变得安静，外面那些杀戮、血腥、惨叫、尖叫仿佛都成了谎言。 “埃德蒙”环顾四周，看到长廊两旁悬挂着深红色的锦缎，空气中飘荡着碧沙露雅独有的甘甜淡雅香味。 “就是这里吗？” 凯利尔没有回答。 他平静地走到长廊尽头，敲了敲房门。 吱嘎—— 房门打开，几个年轻人走了出来，毕恭毕敬：“殿下在里面等你。” “果然是这里！” “埃德蒙”咬牙切齿地笑着，快步走进房间，径直来到拥有豪华顶篷且四面帷幕都垂下的大床前。 “雅里斯，我终于——” “请稍等片刻。” 帷幕后，传来温柔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僵住的声音。 “凯利尔，打开帷幕。” “是。” 凯利尔紧张地盯着“埃德蒙”，忠实地抓紧绳索。 哗啦—— 帷幕缓缓打开。 帷幕后的人静静地看着“埃德蒙”，眼神平静，笑容温柔：“埃德蒙，或者说——真人类帝国的龙帝陛下，我们终于正式见面了。” “你——” “你是不是感觉很惊讶？” “不错，我很惊讶。” “埃德蒙”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你为什么在这里等我？我知道你不是个会被皇位、权力之类的肤浅承诺打动的人。” “嗯，你说的很对。” 雅里斯虚弱地靠在软垫上，如夜湖般深邃的黑眼睛静静地看着“埃德蒙”：“在这里等你是我排除其他选择后做出的别无选择的选择。” “你说什么？” “你一直都想知道神塔的秘密，想进入神塔第九层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想拥有比肩众神的力量，不是吗？而你此刻最渴望知道的是——为何神塔就在附近我却拒绝进入神塔甚至不愿使用神的力量击败你。” “是的，我不明白……明明底诺斯已经沦陷、你即将成为俘虏，你的表情却……仿佛我才是这场战役的败者，我即将成为俘虏……” “埃德蒙”脱口而出。 此时此刻，祂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想知道答案吗？” 雅里斯温柔地看着“埃德蒙”。 “我……” “我给你答案。” “呃、呃、呃……” “埃德蒙”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沙哑了，仿佛一瞬间被封印了全部力量。 “答案就是——你是个对真相一无所知的蠢笨东西，愚蠢的野兽，你以为你正一步步达成目的，实际上，你从始至终都只是众神对付我的棋子。” “众神？对付我？” “埃德蒙”瞪大眼睛，包裹在深蓝虹膜里的黑瞳孔持续放大，似乎要变成吞噬一切的黑洞。 “你在胡说什么！你不是众神的宠儿吗？怎么会——” “你不信？” “我要立刻读取你的记忆，确定你是虚张声势还是又一次的撒谎！” “埃德蒙”迈步上前，试图碰触雅里斯的身体。 “殿下——” 凯利尔等人赶紧拔剑冲上去。 “停下！” 雅里斯再次下令，他的声音不仅让侍从们停止动作，“埃德蒙”也仿佛被束缚般呆立不动。 “我不知道和你做交易的那位是哪位，也不知道你试图通过这场交易得到的终极好处是什么，以及——你为何笃定自己不会被众神利用和欺骗。但我可以告诉你，你所看到的世界不是真实的世界，你渴望的东西不在我身上。如果你迈出的每一步都严格遵照和你做交易的那一位的要求，你最终只会把真正的黑暗带到世界！” “……” “埃德蒙”瞪大眼睛。 “所以，我们做个交易吧。” 雅里斯脸色惨白，语调却很笃定：“我成为你的俘虏，跟你去王都，你放过底诺斯和底诺斯的所有人，撤出底诺斯，杀死告密者。” “你怎么知道——” “一切都太凑巧了，不是吗？” 雅里斯微微一笑：“虽然这其中也有一部分是我故意促成的。” “——你！” “埃德蒙”目不转睛地看着雅里斯，仿佛今天第一天认识这位以虚弱、美貌、傲慢任性、心机深重著称的大祭司兼神圣大公。 “我的生命已所剩无几，外面那些人都还年轻，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人生要走，也有很多很多的事情等待他们完成。我想用我的生命换取他们活下去。” “我不明白。” “埃德蒙”犹豫地说道：“你刚才说的众神、棋子、真正的黑暗……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知道答案，就停止屠杀、停止掠夺，杀死告密者，尽快把军队撤出底诺斯。” 雅里斯微笑地看着“埃德蒙”：“不要妄想威胁我或是耍花样，哪怕到了这一步，我依然占据着绝对的主动和优势。我成为你的俘虏因为我自愿成为你的俘虏，不是你有能力让我成为你的俘虏。” “……” “或许，你希望我现在就结束我的生命？” 雅里斯抬起左手，用雕工精美的爱情女神戒面碰触嘴唇：“这枚戒指里藏着毒液，只要轻轻舔一口——” “停下！立刻停下！” “埃德蒙”尖锐地说道：“你不可以自杀！绝对不可以自杀！” “因为你想活捉我？” 雅里斯讽刺地笑了笑：“果然，不论是你还是和你做交易的那一位，都无比害怕我死去。” “……” “命令你的士兵放下武器！尤其是那群蜥蜴怪们！这些亵渎的东西必须在明天的太阳落下前撤出底诺斯！” 雅里斯厉声呵斥。 “……” “埃德蒙”的眼球剧烈颤动。 然后，他走出了房间。 “殿下——” 凯利尔等人赶紧围到雅里斯身旁：“您……” “别担心，祂会一字不落地照我的话做事……底诺斯、底诺斯很快就能……” 雅里斯喘息地说道，刚才的对抗几乎耗尽了他的全部体力。 “给我一点水……” “是。” 凯利尔从同伴手中接过温水，小心地送到雅里斯嘴边。 “刚才……” “刚才很危险，但是我赌赢了……” 雅里斯用吸管喝了几口水，缓缓道：“底诺斯成功保全，新一轮的战斗即将开始。凯利尔，你们……” “我们会寸步不离地跟在您身边！” …… …… “陛下！” 理查德带着几名宫廷侍从装扮的年轻人快步走到萧云面前。 “是底诺斯出事情了，对不对？” 萧云脱口而出。 “您怎么……” “从昨天早晨开始我就心绪不宁，感觉有一件对我而言极重要的东西正在被强行夺走，我尝试通过魔道士联系哥哥，却……” 萧云苦恼地叹了口气：“哥哥那边单方面切断了和我的联系。” “我很抱歉……” “所以底诺斯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云急促地追问道。 “底诺斯……” 理查德低下头，不知如何开口。 站在他身后的宫廷侍从默默解开绑在胸口的包裹，取出一个盒子：“这颗记忆水晶是殿下在底诺斯沦陷前让我们送出城……” “你说什么！” 萧云眼中爆出强烈的光芒：“底诺斯沦陷……底诺斯……” “陛下！” “殿下把他想对您说的话都放进了记忆水晶，您……您……” 说到这里，侍从已经哽咽不成声。 萧云没有为难侍从，他颤抖地接过盒子，打开，双手碰出如星辰般闪烁点点萤光的黑色记忆水晶，用心灵阅读雅里斯留给自己的信息。 【……弟弟，收到底诺斯沦陷的消息时，千万不要感到懊悔，也不要因此愤恨，更不要觉得自己中了敌人的算计，因为整件事其实是我的算计。 祂闯进底诺斯抓我，看似大胜，实际却会成为内战舆论的转折关键。 从此以后，不管祂怎么对外粉饰太平，双生神信徒都将和他们不死不休，没有哪个邻国会考虑和埃德蒙合作。 短期内，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危。 只要祂还想用埃德蒙的身份统治这个国家，祂就不能伤害我。祂甚至还要恳求我，请我在公共场合配合祂表演亲善和睦，以此抵消屠杀底诺斯引发的巨大舆论风暴，化解遍布西大陆的双生神信徒们的仇恨情绪。 此外，以魔皇子的贪婪，降生后一定会想方设法绕开祂的监控与我接触，我可以趁机搞清楚魔皇子的本质是什么、弱点是什么，怎么才能消灭它。】 “哥哥，你……” （你是要以身伺虎吗？你确实比任何人都更聪明更冷静，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但我还是、还是忍不住担心……担心你落到祂手中会遭遇意外……） 萧云颤抖着，继续阅读雅里斯的心声。 【……我知道你始终对包括我在内的周围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和疑问，你想进入神塔第九层，想弄明白你和我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的无法分割的羁绊，想知道世界的全部真相。 其实，你并不是无法想起你的过去，而是——在你回到我身边的第一天，我对你施加了封印，唯有如此才能保护你。 我死以后，封印会自行解除，你到时候只需按照封印的提示就可以安全进入神塔第九层，找回失去的记忆以及我一直以来隐瞒你的全部真相。】 （全部真相……全部……真相……“我们的过去”、“无法分割的羁绊”、“回到我身边的第一天”……难道说……） 萧云微微颤抖，全身每个细胞都在疯狂尖叫。 （……我原以为雅里斯不愿面对失去同父异母的弟弟吕西安的事实，即便已经发现我不是原本的吕西安依然将我当做吕西安，只要我发自内心地把他当哥哥，他就把我当原本的吕西安，我们永远生活在一起……然而这些言语、这些用词……难道说，他不仅……甚至、甚至很可能……） 【……不要怪兰斯或是底诺斯的任何人，他们为了我直面死亡和全军覆没的恐惧，已经尽了全力，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众神的安排也是命运的不可抵挡。 在底诺斯沦陷后收到我的留言水晶同样是我的安排。 底诺斯太弱也太小，即便你能在底诺斯遭遇军队攻击的同一时间收到消息，依旧来不及赶回救援，还可能因为途中得知底诺斯陷落产生焦躁不安的情绪，失去理智和正常的判断力，掉进祂事前安排在通往底诺斯的道路上的种种埋伏和圈套。】 【……短期内，祂会因为对我有所求不敢伤害我，长期的话，他还有众神给予的名为“魔道沉睡”的终极底牌。 一旦激活“魔道沉睡”，我的身体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陷入绝对沉睡状态，体表形成坚硬的结界，已知的任何现世力量都无法破开结界伤害我。 “魔道沉睡”状态至多可以维持两年，两年内，我的身体都是绝对安全的，哪怕被祂带回祂的巢穴。】 【差点忘记说，匣子隔层里有两封信，分别写给阿方索和凯鲁沙。你记得转交他们。 还有，抵达玛迦城后，代我对玛丽娜说一声对不起。 她十岁的时候就跟着她哥哥一起成为我的骑士，别的女孩学习跳舞、唱歌、和男人谈情说爱，她在军营里和铠甲、武器为伴。因为我，她别无选择地走上了一条与传统不符的人生……】 【唠唠叨叨说了这么多，你一定感到厌烦了吧。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啰嗦，但我怕没有下次，或者下次见面时我已经无法顺畅思考，出于自己的意愿和你说话…… 最后——你曾经对我说，不管我去哪里，你都会追来找我。只要我等你，就一定能等到你。这个承诺，现在还算数吗？ 因为我真的相信这句话。 我想等你，一直等一直等，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地等着你……】 （不要轻易对我许诺，因为我真的会相信，然后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地等下去。） “你……” 萧云又气又恼地握紧留言水晶。 “真是个又任性又……又……” 抱怨的同时，萧云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浮现了雅里斯的面容。 黑色的长发闪闪发光，苍白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用带着几分自嘲的口吻自我介绍：“我是雅里斯，一个傲慢任性、极度自我中心、控制欲强、喜欢支配他们的命运的糟糕透顶的家伙。” …… …… 同一时间，底诺斯城内。 杀戮在昨天日落前就已经停止。 一夜的沉淀后，底诺斯依然浸泡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所有长期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不论男女长幼，包括祭司和见习修士，全部被从住处赶出，聚集在大大小小的广场上，周围是走来走去的皇家骑士。 “叛军”们则在解除武装后被圈禁在大神殿前方的大广场上，由身高超过三米的蜥蜴怪们负责巡逻看守。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身上都有伤，却只得到了最简单最粗糙的包扎，浓郁的血腥引发蜥蜴怪的食欲，它们围绕着他们，伸出分叉的舌头。 “来啊！来吃啊！” 失去一条胳膊的兰斯不甘心地挑衅着。 蜥蜴怪被他的行为激怒，试图—— 铛！ 清脆的声音响起，蜥蜴怪被无形的墙壁弹飞。 “呵！呵呵！” “暗夜导师”冷笑三声，经过痛苦哀嚎的蜥蜴怪身旁，用低沉阴暗的声音强调道：“禁止劫掠，禁止吃俘虏！” “呜呜——” 蜥蜴怪跪在地上，发出不甘的呜咽。 “暗夜导师”拄着拐杖走到兰斯面前，扔出大包药粉：“这是止血粉。” “我不会接受叛徒的馈赠！” “是公主殿下的意思。” “暗夜导师”冰冷地说道：“他希望你活着。” “我——” “按照协议，他们会在天亮前离开底诺斯，你们也会在他们离开后得到自由。” 说完，“暗夜导师”转身离开。 兰斯想了一下，捡起地上的药粉包，分给伤重的士兵。 …… 和兰斯分开后，“暗夜导师”拄着拐杖进入大神殿深处。 “陛下——” “什么事？” “埃德蒙”兴致乏乏地看着“暗夜导师”。 “外面那些人……” “你有什么请求？” “我想挑几个人做试验。” “暗夜导师”抬头，用满是皱纹的脸看着“埃德蒙”。 “不怕惹怒公主殿下吗？” “只要我们遵守约定在明天天亮时全面撤离底诺斯，公主殿下不会在乎这些细节。” “暗夜导师”讨好地说道。 “好吧，其实我也想尽快结束这场糟糕的军事行动。” “埃德蒙”苦笑着说道。 “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 “你不需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埃德蒙”提高声音，严厉呵斥“暗夜导师”。 “暗夜导师”驯良地低下头，嘴角浮出阴冷的笑容。 …… …… 夜晚渐渐降临。 底诺斯安静得可怕。 厚重的云层笼罩底诺斯的上空，仿佛城市在服丧。 聚集在广场上的底诺斯居民们又饥又渴，不少人身上还有伤，却依然执拗地用愤怒的目光注视着经过身边的每一个人。 士兵们被隐藏在沉默背后如火山般强烈的仇恨刺痛，巡逻广场的时候甚至不敢和居民们发生目光交接。 所有人都在不自觉地仰望大神殿，仰望那沉默的建筑群中唯一还亮光的那扇窗。 …… “殿下——” 侍从走进房间，禀告道：“留言水晶成功送到陛下手中。” “和我预料的一样。” 雅里斯闭着眼，仿佛睡着一样。 “根据魔道士送回的消息，陛下收到留言水晶后表示他一定会拯救殿下，不论付出多少代价，也不管这么做可能导致怎样的后果。” “哦。” 雅里斯睁开眼睛：“他难道不知道——” “陛下正带着军队往回赶，后天就能抵达底诺斯。” “来不及……终究是来不及……” “陛下说他不在乎！” “而这恰好是祂的算计之一。” 雅里斯的面色越发苍白。 “——我很高兴你能认识到这一点。” “埃德蒙”的声音悠然响起。 祂缓步走进卧室，走到雅里斯面前：“我知道你是个娇气的人，特意为你准备了一辆更加宽阔平稳的马车，你可以像躺在床上一样舒服地完成从底诺斯到王都的旅程。” “然后呢？” “我在皇宫里安排了最舒服的住处，除了没有自由，不能外出，不能见客，你依旧享受着你可以享受的所有特权。” “特权吗？” 雅里斯闭上眼，微微一笑：“既然我依旧享有特权，那我的房间必须每个角落都符合我的审美和习惯，照顾我的侍从必须全是跟在我身边至少五年的老人，我还需要至少五个经验丰富的医生、三个专业按摩师、擅长演奏各类乐曲的乐队、厨师、调香药师……” “你要的这些，全部会得到满足。” “为什么？” “你要得越多，越说明你还不想死，并且不打算放弃奢华舒适的生活。” “啊……你真是太天真了……” 雅里斯嘴角露出神秘的笑容。 在侍从的帮助下，他喝了一杯水，嘲讽地说道：“从昨天开始，你一直在神塔周围打转。你想进入神塔，结果却是连神塔的第一层都无法进入。” “不错。” “埃德蒙”阴暗地看着雅里斯：“埃德蒙的母亲和你父亲是同父同母的兄妹，然而，身为你的表哥，他居然连所有人都能进的前五层都无法进入！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暗中作梗？神塔的运行机制究竟是什么！第九层又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林鹿”,灌溉营养液 第132章 黎明篇：不可替代的存在 “我没有从中作梗，是你对他做了太多改造，以至于他被神塔判定为非艾拉星本土生命。” 雅里斯悠闲地看着“埃德蒙”：“要进入神塔，首先必须是艾拉星本土生命，既不是艾拉星本土生命也不信仰双生神的个体，甚至无法踏上神塔的台阶。” “好吧！既然按照神塔的运行逻辑埃德蒙和我是个连踏入神塔的资格也没有的人，我留着你的命又有什么意义！” “埃德蒙”微笑着威胁雅里斯：“不如现在就——” “差点忘记告诉你，如果你和我一起进入神塔的话，哪怕非艾拉星本土孕育的生命，也可以进入第六层和第七层甚至第八层。” “真的？我要现场验证！” “你不怕我利用神塔从你身边逃走吗？” “……” “埃德蒙”沉默了。 良久—— “你确实懂得如何威胁我。” “你也确实心机深沉。” 雅里斯嘲讽地看着“埃德蒙”：“你原本打算占据吕西安的身体、通过吕西安获得进入神塔的资格，对不对？” “你怎么——” “吕西安是我弟弟，即便他离家出走，我派去保护他的人也一直守在他身边。然而他却在我的重重保护下凭空消失，再次出现已经成了……这种事情，现世除了众神，唯有你能做到。” “不错，我原本确实打算通过占据吕西安的身体骗取你的感情，让你带我进入神塔第六、七、八层。然而，不管我怎么蛊惑他、引诱他、催眠他，他的灵魂都没有出现允许我入侵的裂痕，他甚至不许我窥探与你有关的记忆，我只能选择埃德蒙这个愚蠢野蛮的东西……” “埃德蒙协助我将被催眠的吕西安带回西大陆，安排吕西安混入活动现场刺杀你……他知道你身边有重重保护，吕西安的刺杀肯定不会成功，他只想让你痛苦以及除掉他最讨厌的吕西安，而我也想用这个办法打击你、让你变得更加脆弱。” “埃德蒙”叹了口气：“如果我提前知道吕西安体内藏着一整颗恒星的能量，我一定不会接受他的建议，我会花更多的心思研究如何占据吕西安的身体，等到他死而复生、恒星能量激活——就算中途被你识破，我现在也已经成功。” “是吗？” 雅里斯冷冷地笑着。 “难道不是？” “无知的野兽。” 雅里斯懒洋洋地看着“埃德蒙”：“你坚信只要在吕西安未觉醒前占据他的身体就能顺利支配他体内的恒星力量，我还能说什么？” “……你在嘲笑我？” “埃德蒙”的语调看似平静充满耐心，其实隐藏着宛如地狱的强烈深邃的愤怒。 “雅里斯，你是真不明白自己的处境还是假装不明白？你现在是我的俘虏，我支配你的生死！我甚至不需要将你送进监狱，只要把身体的主控权暂时还给埃德蒙，他就会在欲望的支配下对你做出残暴的事情。” “那就这么做吧，如果你要杀我，只管下手。” 雅里斯漫不经心地摸了摸戴在左手食指上的爱情女神戒指：“我暂时不想死，但如果你想羞辱我，我不介意立刻死掉。你或许可以用埃德蒙和他的后代的名义近乎永远地统治这个国家，神圣家族在失去我们兄弟这两个直系血脉后或许未来还会产生新的大祭司，但是有件事情我必须提前告诉你——” “什么事情？” “黑发大祭司和白发大祭司是完全不一样的。” 雅里斯坚定地说道：“两者的不一样不仅仅表现在样貌，更表现在权限。即便你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等到一位愿意和你合作的白发大祭司，他也无法带你进入第八层甚至第九层。” “我可以继续等，等下一任黑发大祭司出生。” “我想你早就读过安娜大公妃的记忆。” “嗯？” “神圣家族传承至今五千年，算上我，一共产生了七十七代黑发大祭司。由于所有的黑发大祭司都长得一模一样，很多人都怀疑历代黑发大祭司都是同一段遗传基因的复制展现，也有人认为所有的黑发大祭司都是同一人的轮回转世。但不管真相是哪种，下一任黑发大祭司都会在与国家、人民有关的问题上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你无法打动我的心，自然也无法打动下一任黑发大祭司。” “……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你现在落到我手上，我一定会撬开你的心，让你不得不和我合作！” “这就是你的计划吗？” 雅里斯叹了口气：“夜深了，我要休息，明天天亮前和你一起去王都。” “你——” “埃德蒙”嘴角逐渐狰狞，发出刺耳的笑声：“好吧，我现在确实暂时没有办法逼你为我服务，但是你的心并非毫无弱点！例如你弟弟——以前叫做吕西安，现在自称克劳德·阿尔·萧的奥拉一世，你此刻真的不想见他吗？” “你又想欺骗我？” “为了成全你们的爱，我特意为你们开辟了一条梦境通道！现在，雅里斯，通道打开了！” 随着这句话，本就光线昏暗的房间彻底落入黑暗，紧接着一道亮光出现，里面浮现模糊的人影。 “弟弟……” 雅里斯尽可能地表情冷淡，双手交叠，目不转睛地看着光亮中逐渐清晰的人影。 他的弟弟正坐在一张行军床边，双手紧握他让理查德等人送去的留言水晶，闭着眼睛，仿佛在倾听又仿佛在强忍眼泪。 “你在想什么？担心他因为思念你而睡眠不足？害怕他坚持率军解救底诺斯，中途遭遇大军埋伏？” “我曾让他发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可以为了人质选择妥协。何况他已经收到我的留言水晶，他知道我在你手中不会有生命危险……所以他绝对不会率军折返解救底诺斯！更不会因此掉进你的陷阱！” 雅里斯咬紧牙关说道：“对他而言，世上有远比我的生命更重要的事业等待他完成！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哦？” “埃德蒙”再次冷笑：“如果我告诉你，他此刻也已经进入梦境通道，正在看到你，你相信吗？” “我……” “你或许是个理性到冷血无情的人，但是他——” “他敢把我的生命放在我们的事业之上，我恨他一辈子！” “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杀了你！” “如果我死了，你至少二十年的阴谋盘算就全部白费，他也将因此再没有弱点，可以全心全意完成我们的事业！” “你真是个让我不知道如何评价的人！” “埃德蒙”发出阴狠压抑的笑声。 这时，光中的人突然抬起头，海水般的眼睛震撼地看着雅里斯：“哥哥！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嗯，你没有在做梦。” “埃德蒙”迫不及待地说道：“你的哥哥如今落在我手上，我随时可以像拧死小鸟那么轻易地拧下他的脑袋，也可以用各种办法羞辱他、折磨他，在我为他精心准备的囚笼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只有我和我的部下在场，秘密永远不会泄露，公众永远不会知道。”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过是个无能懦弱的废物！” 雅里斯尖锐地反驳道，并对光那边的萧云强调说：“祂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你的恐吓，只要祂还想统治这个国家，祂就不敢也不能让我受到一点伤害！所以，弟弟，你现在立刻前往玛迦，和正在赶来的阿方索会师，顺便让整个西大陆都知道发生在底诺斯的悲剧！” “你对未来有点太过乐观了！” “埃德蒙”气急败坏。 “我只是对光明必胜这件事充满信心！” “灵魂蕴含着天然的黑暗的你居然相信光明必胜？” “……光明是从黑暗中诞生的。” 说完，雅里斯紧紧闭上眼睛，不再看光那边的弟弟，也不再和“埃德蒙”谈话。 “埃德蒙”叹了口气，对光的那边说：“你呢？真的完全不考虑我的建议？” 听到“埃德蒙”的话，萧云嘴角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 他摇了摇头，不容置疑地说道：“哥哥已经为我做出了决定。” “哪怕——” “如果我因为威胁而妥协，他会恨我的！” “但是他现在随时可能因为你的不妥协而死！” “我将不惜代价为他报仇！” 说完，“黄金刃”亮出，切断这场虚假又可笑的梦。 “——你！” …… …… “——陛下！陛下！” 耳边隐约传来激烈的呼喊。 萧云睁开眼，看到一束明亮的光，下意识地再次闭上眼睛。 经过短暂的沉淀后，适应光亮的他重新睁开眼睛：“刚才……” “很抱歉，刚才有黑暗力量攻击您的军帐，我们却……” 魔道士们齐声道歉。 “没关系，我已经成功击败噩梦，回到了现世。” 萧云坐直身体，告诉闻讯赶来的将领们：“刚才，在梦境里，我见到了哥哥……他要我加速前往玛迦城，解除玛迦的围困，和正在赶来的阿方索会师。我几乎无法接受这个建议，哪怕这是当下最正确的决定。” “陛下——” “所以我决定在这里把军队一分为二，我率领其中一支救援底诺斯，马鲁斯带剩下的人去玛迦……如果我无法及时赶回，你们就请阿方索和凯鲁沙担任联军总指挥。在他们的统帅下，我们一定会取得最终胜利！” “陛下！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马鲁斯第一个跳起来：“我们是为了陛下才聚集在这里，没有任何人能取代陛下在我们心中的地位！” 其他人也都情绪激动，纷纷抗议。 “阿方索陛下和凯鲁沙殿下是非常优秀的人，但不代表我们希望他们成为我们的总指挥……更不必说、不必说在战争结束后奉他们之一为新生的神圣太阳帝国皇帝这么荒唐的事情！” “而且神圣家族的血脉……神圣家族作为帝国和双生神信仰的重要基石已经存在了五千年，即便是最不屑血脉传承的人也无法接受神圣家族的血脉突然断绝这么严重的事情……” “陛下——” “血脉传承的事情……” 萧云想了一下，含糊地说道：“哥哥说过，神圣家族的血脉有另一种传承方式，它不会因为哥哥和我都没有后代就面临断绝。” “那也……” “这么说可能有些不负责任，但是——比起成为帝国的皇帝，我更不能失去的是哥哥。哪怕、哪怕是尸骸，我也不允许它落在埃德蒙的手中。对我而言，世界不能没有他……如果他不在这个世界，我会守着他的陵墓……每天找他说话，被当成疯子也不要紧，我只想确定他还在，在我的身边、在我的世界里……”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对常人而言，我们的感情或许有些奇怪，甚至无法理解，但是……对我而言，他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失去他就像失去了灵魂。” “……” 人们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或是闭上眼睛，或是轻轻转过身，恍惚中甚至看到雅里斯的虚影就站在萧云身边。 “我很高兴能够得到大家的信任，认为我对大家而言是不可替代的存在，但是哥哥对我而言同样是不可替代的存在，甚至……所以，请大家理解我的决定，我……我……” “……当然，我、我没有异议。” 马鲁斯平静地说着，突然双手捂脸蹲了下去，仿佛承受不住般发出微弱的交织着绝望和悲伤的抽泣。 “对您而言，殿下是不可失去的灵魂的一部分，对我们而言，发生在底诺斯的悲剧同样也是一场噩梦，我很后悔……如果我们能更早一点收到消息，如果我们可以……或许、或许还来得及……” 其他人此刻也都或是咬紧嘴唇或是咬着袖子，努力忍住内心涌起的强烈的遗憾和不甘。 “谢谢。” 萧云轻轻点了点头：“那么，我们现在正式将部队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以夺回哥哥为使命前往底诺斯，成功解救底诺斯后在王都周边建立游击战区，另一部分前往玛迦，解除玛迦城的围困后和阿方索的军队会合，前往高拉和凯鲁沙的草原联盟军、正在赶来的达拉维亚军组成联合部队，高举拯救祖国的旗帜向王都前进！” 众人点了点头。 萧云继续说：“首先是将领的分配，我认为——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厉呵声中，帐门掀起，苍老的脸上满是污垢一样的皱纹的“暗夜导师”缓步走进，身后跟着兰斯。 “你们怎么——” “陛下！” 兰斯走到萧云面前，屈膝行礼：“是‘暗夜导师’把我带过来的。” “我不仅把他带到这里，中途还替他治了身上的伤。” “暗夜导师”一脸邀功请赏的笑容。 萧云这才注意到兰斯的左肩绑着厚厚一层绷带，左臂还变成了包裹金属外壳的机械臂：“兰斯，你的左臂——” “昨天……不对，现在已经天亮，应该是前天……前天对抗蜥蜴怪的时候被那群怪物砍掉了一条手臂！” 兰斯抬起机械臂，拆下机械外壳，露出交错着魔道和科技的内结构：“现在已经换了条更坚固的！只要稍加训练就可以一炮轰走一个蜥蜴怪！” “这条手臂可是我的精心杰作。” “暗夜导师”洋洋得意地补充道。 萧云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不能来这里吗！” “暗夜导师”气得哇哇乱叫。 萧云：“根据我收到的底诺斯战报，你前几天才作为祂的重要盟友一起侵犯了底诺斯。” “……好吧！我承认我前段时间确实在不知不觉中成了祂的盟友……但那时的我不是真正的我！我那时被祂用阴谋手段暂时控制了神智，直到前天傍晚……” “暗夜导师”用力敲了敲拐杖：“前天傍晚，看到那么多人明知道反抗是徒劳的、反抗只会破碎还像蚂蚁一样冲上去，我的心突然感受到难以形容的沉重，然后就……虽然这事听起来有些荒唐，但是——我和你们一样拥有身为人类的骄傲，梦想成为最强魔道师、得到所有人的崇拜和仰望的我不允许自己沦为异界怪物的傀儡！” “于是你——” “清醒以后的我假装意志还受祂控制，以黑魔道实验需要试验品的名义将兰斯带了出来，先给他止血治疗，再安装机械臂，最后把他带到你的军营里。” “……我来之前还收到了殿下派凯利尔送来的重要消息。”” 兰斯犹豫地说道。 “那个……真的吗？哥哥他、他现在……” “他已经在狗皇帝的军队护送下乘马车离开底诺斯，前往王都了。” “什么！” “殿下要求狗皇帝必须在今天的太阳升起前全面撤出底诺斯，并且发誓此生不再踏足或是侵犯底诺斯。因为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原因，狗皇帝不得不接受他的要求。” 兰斯哭笑不得地说道：“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殿下需要我们保护，结果却是……从始至终都是殿下在保护我们……” “是啊……” 萧云的脸上浮出淡淡的苦笑。 其他人心中也都产生了无法言喻的羞愧。 兰斯继续说下去：“殿下通过凯利尔送来口信，要求陛下绝不能为了夺回他而做出鲁莽的决定，同时禁止任何人因为内心的不安和悔恨选择为殉难而战斗！他希望陛下能妥善利用这次的事情，尽快整合西大陆各方势力——贸然闯入敌阵非但不能营救他，反而会让我们的队伍蒙受重大损失。不论是阿方索还是凯鲁沙，他们都只是经验丰富的军事将领，只有陛下能成为团结所有人的最重要的旗帜！” “但是……对我而言，世上唯一重要的就是哥哥，只有和他在一起，我才能得到幸福，如果他发生不幸，我恐怕……今生都不能再感受到幸福……” “……” 众人再次不由自主地沉默。 兰斯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说道：“正因为殿下是陛下获得幸福的唯一途径，您现在才更应该保持理智。事实上殿下还给我安排了一个秘密任务。” “什么任务？” 兰斯看了眼“暗夜导师”。 “暗夜导师”冷笑：“信不过我？” “殿下的意思是，让我假装接受了‘暗夜导师’的精神控制，进入狗皇帝的军队，趁机从狗皇帝的军队中获取更多的兵力。” “嗯？” “也许是担心军中的双生神信徒不敢对底诺斯的神职人员挥刀，也可能是把抓住公主殿下列为最高优先级，祂在攻陷底诺斯的战役中使用蜥蜴怪负责内城作战。这一行为导致队伍里的人类士兵对埃德蒙政权的合法性产生了怀疑，而且，底诺斯市民在保卫大神殿时——” 说到这里，“暗夜导师”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下去。 “底诺斯市民在保卫大神殿时表现出的激烈和决绝连陷入精神控制的我都会被深深震撼，何况祂的军队里大部分士兵还是正常人类……公主殿下认为这些士兵目前处于内心动摇的关键时刻，如果能及时给予引导，必定会有很多人投奔陛下或是在陛下率领联军解放王都时作为内应起义响应！” “这……” 马鲁斯等人震惊地看着“暗夜导师”和兰斯。 兰斯看向萧云：“陛下！”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任务。” “但也是一个伟大的任务。” “可是我……如果我接受你的请求，就必须暂时放下对哥哥的思念，这对我而言……” “殿下说，如果无情能够得到更好的结果、让更多的人拥有幸福，无情就是最大的有情。而这也是殿下如此在意陛下的原因。” 兰斯殷切地看着萧云：“太阳快要升起来了，我也该跟随老师返回祂的阵营。说实话，作为佣兵的我原本并不在乎为谁战斗、在哪里战斗，但是现在——我打算等我的主人阿方索和雅里斯殿下签订的雇佣合同结束后舍弃我能在巴拉卡尼亚得到的一切，以个人名义投奔陛下，正式成为陛下的骑士！” “……兰斯，注意安全。” 萧云闷闷地说道。 “不客气。” 兰斯好爽一笑，转身和“暗夜导师”走出帐篷。 所有人再次把目光投向身为主帅的萧云。 “我明白了。” 萧云吸了口气：“我很快就会向全军下达指示，但在此之前，请允许我……允许我在帐篷里单独待一会……” “我们也一样。” 人们异口同声地说着，郑重致敬后起身离开。 萧云坐在行军床边，沉默地抚摸着雅里斯的留言水晶，眼泪缓缓流出眼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林鹿”、“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第133章 黎明篇：擦干眼泪 占领圣城底诺斯的第三天，“埃德蒙”遵守约定，命令军队撤出圣城。 为防撤退中途遭遇阻挠，早就被解除武装的“叛军”俘虏被棍棒刀剑威逼着扔进有铁锁的地牢和马厩，被强行聚集在底诺斯内城大大小小的广场的平民们也在深夜被全员赶去外城，身为行动指挥官的威廉姆斯要求他们在今天中午以前不得离开外城进入内城。 如此一番肃清准备后，撤军行动正式开始。 天还没有亮，大神殿前的广场上已经停了五辆为转移纳里斯而特别准备的大马车。 在数百名全副武装的皇家骑士以及十多名三米高的蜥蜴怪的监视下，侍从首领凯利尔前面带入，多名侍从抬着担架，将身体完全裹在斗篷和毯子里的雅里斯从寝宫中抬出，转移到有柔软床铺的车厢中。 凯利尔和三名经验丰富的侍从以及两个医生留在最大的马车里陪伴主人，其余的侍从和四位医生、两位按摩师分散坐进装有雅里斯要求的各类生活用品的四辆大马车。 所有人都坐上马车后，身为骑士团指挥的威廉姆斯上前，确定马车的车窗都已经紧紧关闭，完全不透光的纯黑车帘也已经重重落下，这才挥手—— “出发！” 护送雅里斯前往王都的车队在皇家骑士团和蜥蜴怪军队的包围中缓缓出发，穿过内城，离开外城。 被勒令今天中午以前不能进入内城的底诺斯市民们沉默地站在道路两旁。 已经两天没有进食的他们没有力气大声咒骂，也无力捡起石头砸向恶棍，只能用燃烧着饥饿和绝望的眼睛愤怒地注视着全副武装的车队。 在保卫底诺斯的战斗中，每个人都失去了亲人、朋友和尊敬的人，大部分人身上都有伤，并且，由于得不到及时的救助，连食物和水都无法正常获取，出现大范围的伤势恶化，不少人濒临死亡甚至已经死亡。 现在，可恶的敌人终于离开圣地，却也带走了最后的精神支柱。 看着处于蜥蜴怪层层包围中的黑色大马车，底诺斯人心中毫无自由的喜悦，他们此刻能感受到的只有更加强烈的悲伤和屈辱。 ——几乎所有四肢健全的成年人都在心底默默发誓，等敌军离开视线范围后立刻去南方参加神圣太阳帝国的军队，为自己的亲友报仇，那些身有残疾或是过分年迈无法参军的人也在盘算着如何利用自己的长处为亲友报仇。 感受到人群散发的汹涌澎湃的敌意和愤怒，威廉姆斯和他的部下们不自觉地低下头，像斗败的公鸡一样沮丧，毫无战胜的喜悦，内心深处泛起强烈的不安。 （我们到底在做什么？） （犯下侵犯圣地的罪行的我们，将来会不会被神罚？） （聚在这里的人都是没有接受过军事训练的平民，但我毫不怀疑他们一旦拿起武器会成为当前世界最强大的军队……） （或许，我们真的错了——） “——雅里斯殿下万岁！” 略带悲壮和突兀的叫喊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也打断了威廉姆斯的思考。 他张望四周，试图找到声音的源头。 然而—— 这一声呼喊仿佛打开了某种开关，沉默的人群纷纷发出高呼。 “神圣太阳帝国万岁！” “众神万岁！” “我们不会认输！” “我们一定会夺回雅里斯殿下！” 这些高呼或许是民众的自我安慰，也可能是人民在经历了绝望后发出的绝望的抗议。 副官小声问威廉姆斯：“大人，要不要……” “我们的任务是把殿下安全送回王都，只要他们不冲撞队伍，其他任何事情都不要管。” “是。” 接到命令的士兵们低着头，继续默默前行。 将五辆马车夹在中间的蜥蜴怪们则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看不到般，始终保持着沉默。 军队主力渐渐远去，聚在道路两旁的底诺斯市民们在前排人的掩护下偷偷向内城移动，在内城的每个缝隙搜寻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不论是斧头还是长矛，哪怕只是一根粗壮的木棍，然后—— 成群结队地冲进地牢和马厩，用斧头、用撬棍打开铁锁，释放被关押在这里的圣地骑士和市民志愿团成员们。 得到自由后，圣地骑士团和市民志愿团或是从底诺斯人手中接过可以作为武器的物品，或是接受祭司们提供的治疗，还能继续战斗的士兵们聚在大神殿前的广场上，准备前往南方参加神圣帝国军。 另一方面—— 收到底诺斯内城传出异常响动的报告，副官忍不住再次问威廉姆斯：“大人，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管吗？” “难道你觉得这事在我们的职责范围内？” 威廉姆斯反问。 副官沉默。 因为他内心深处和威廉姆斯一样充满忐忑不安。 或者说，军队里的每个人——只要他还是人——这几日都处于强烈的不安和惶恐中。 …… …… “停下！” 威廉姆斯一声令下，离开底诺斯不过十余里的队伍立刻停下，就地休息。 副官不解地问道：“我们才走了……” 要知道，底诺斯距离王都只有区区八十公里，步兵只需两天就可走完全程，骑兵甚至能上午离开王都傍晚抵达底诺斯外城。 “你懂什么！” 威廉姆斯低声说：“殿下对陛下而言意义重大，偏偏他的身体又极度脆弱，如果路上发生意外，哪怕只是轻微不适，我们都可能被陛下严厉责备！我宁可花五天时间走完八十公里路也不能让殿下有任何的不舒服！” “大人，您这做法也太……” “万一出事，你能替我担责吗？” 威廉姆斯冷笑。 副官低下头。 威廉姆斯下马，大步穿过营地，来向被蜥蜴怪和皇家骑士们密密麻麻包围的马车。 “大人——” 骑士们向威廉姆斯行礼。 威廉姆斯点点头，走到马车前：“殿下——” “殿下正在接受医师和按摩师的治疗。” 马车旁的凯利尔用锐利的目光看着威廉姆斯。 “我、我……” 威廉姆斯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殿下的身体还好吗？” “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好。” “那……” 威廉姆斯尴尬地看着左右：“我可以见他吗？” “不可以。” “可是——” “威廉姆斯大人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通过我转达给殿下。” “……” 威廉姆斯想了一下，忍不住问道：“殿下之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你……” 凯利尔的眼睛闪闪发光。 威廉姆斯却露出了惊慌失措的神情：“没、没什么。我、我单纯就是担心殿下不舒服！既然殿下正在车厢内接受治疗，那我们就在这里多待一会吧！” 说完，威廉姆斯强作镇定地离开马车。 凯利尔想了一下，打开车门，进入车厢。 “殿下——” “嗯。” 车厢异常宽敞并且结构舒适，雅里斯半靠在软床上接受治疗，医生和按摩师小心地围着他。 “外面发生什么事情？我听到威廉姆斯的声音。” “他想见您。” “哦？” 雅里斯眯起眼睛：“为什么？” “他没说原因，只是偷偷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 “什么问题？” “他想知道殿下之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那些？哪些？” “我不确定。” 凯利尔沮丧地低下头：“问完这个问题，他急匆匆地离开了。” “急匆匆地离开……” 雅里斯嘴角露出笑容：“很显然，他的心态正在发生改变。” “殿下的意思是——” “他正在思考……开始怀疑……不仅仅是他在思考在怀疑，他身边的那些人都在思考在怀疑……” 雅里斯的黑眼睛流出兴致盎然的笑容：“这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任何有基本良知的人经过这几天的事情后都会产生怀疑。”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 “下次见面，把我们制作的传单给他一份。” “是。” “不要对他做任何许诺，因为他很可能在欺骗我们，但也不要当面拒绝他的任何请求，因为他的心确实已经产生动摇。” “遵命。” 凯利尔用力点头。 雅里斯补充道：“其他人也一样。这一路上，‘埃德蒙’的军队里有任何人向你们询问类似问题，都可以把传单给他们。只要我们播下的种子足够多，总会有那么几颗成功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殿下……” 凯利尔突然压低声音：“我去河边取水的时候收到了罗米拉的联系，他说他有办法带您秘密离开。” “如果我不想被抓，我会在祂的军队进攻底诺斯时躲进神塔第九层。” 雅里斯漫不经心地说道：“下次见面时，替我谢谢罗米拉的好意，顺便让他利用祂打开皇宫结界放我进去的机会溜入皇宫找到失踪的尤里乌斯。” “……” 凯利尔盯着雅里斯，带着几分无奈和不安。 “凯利尔——” “殿下？” “武力几乎可以征服世间的一切，唯独不能征服人心，尤其是我的心。不仅祂做不到，众神也做不到。” …… …… 车队以每天不超过二十公里的缓慢速度朝王都行进的同一时间，皇帝埃德蒙三世的军队闯入圣城底诺斯大肆屠杀并强行绑架大祭司雅里斯带回光明王都的消息通过神庙系统如狂风烈火般传遍了整个西大陆。 近期一直为雅里斯兄弟的公开控诉和埃德蒙三世的回应解释究竟哪个更有可信度、是否应该出兵介入、具体支持哪一方等问题争论不休的各国高层全体惊呆。 尤其当他们被告知埃德蒙三世的军队里大量存在身高超过三米的蜥蜴怪、并且这些蜥蜴怪传入大神殿大肆屠杀时！ “这种事情……这……埃德蒙三世他疯了吗！” “不管什么时候，进攻圣城底诺斯、在大神殿屠杀信徒和祭司这种事情……都、都……何况他的军队里还有来自异界的怪物！” “现在看来，雅里斯殿下的控诉明显更有可信度！埃德蒙三世心中但凡对众神还有一丝敬畏就不可能做出这么可怕残忍的事情！” …… …… “……巴拉卡尼亚作为沿海国家，主流信仰不是双生神，但我们同样无法容忍这种毫无底线的屠杀行为！” 巴拉卡尼亚王宫的议会大厅内，被阿方索任命为内政大臣的安德烈正对着沿海各国的高层们慷慨陈词： “这不是内战，这是正义对抗邪恶、现世对抗异界的战争！任何有基本人性和良知的人都应该支持奥拉一世皇帝，出兵和他一起阻止这群来自异界的恶魔！” “打断一下！” 米洛亚斯首相率先提出抗议：“阿方索陛下长期将雅里斯殿下当做精神支柱，并且和奥拉一世皇帝陛下有极其深厚的私人感情，哪怕没有底诺斯事件，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出兵帮助奥拉一世。但是我们——我想问一句，我们介入这场战争能得到什么好处？” “不错！” 锡安首席大臣语气坚定地说道：“从道义上讲，我们确实应该支持看来代表正义的奥拉一世，可如果奥拉一世无法取得最终胜利呢？他虽然在他的高拉领地做出了一些成绩，但这些成绩仅仅说明他是个有治理能力的人，不代表他也同样擅长领兵打仗！何况——目前为止，太阳帝国境内只有少数几个贵族公开支持他。” “这点你们不用担心，阿方索陛下对奥拉一世陛下的军事能力评价极高，”安德烈说，“凯鲁沙殿下也说过类似的话。你们可以不相信奥拉一世陛下的能力，但你们不能不相信阿方索陛下和凯鲁沙殿下看人的眼光。” “通常情况下，能同时得到当世两位军事大师一致高评价的年轻人，必定是前途无限的顶级军事人才。可他偏偏是雅里斯殿下的弟弟。” 米洛亚斯首相当众阴阳怪气：“单凭这份关系，阿方索陛下和凯鲁沙殿下对奥拉一世陛下的军事能力就不可能做出客观评价！” “奥尔夫！之前在小爱神宫，我们请雅里斯殿下在《沿海六国联盟协议书》上签名的时候，大家可都发誓沿海六国从此是一家！” 安德烈忍无可忍，指名道姓地攻击米洛亚斯首相。 “为什么你现在仿佛忘了这件事情！” “因为——” “因为陛下曾经是米洛亚斯的平民，如今却成了巴拉卡尼亚的摄政王父？” “我可没有——” “奥尔夫，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有什么盘算，但我必须告诉你，在这件事情上，米洛亚斯和巴拉卡尼亚、库库奇亚一样没有选立场的资格！” “什么意思？” “奥拉一世陛下的首席心腹、皇家学院最年轻的教授、长期负责高拉领地大小事务的约翰-迪尔阁下是米洛亚斯人。” “那又——” “怎么样？” 安德烈冷笑道：“埃德蒙三世对待圣城底诺斯尚且如此，一旦他打赢内战，作为阿方索陛下和约翰-迪尔阁下的故乡的米洛亚斯会遭遇什么？” “我不认为——” “你的想法不重要，埃德蒙三世的想法才是关键！” 安德烈再次打断米洛亚斯首相奥尔夫的发言：“另外——阿方索陛下已经率军北上！预计明天中午抵达玛迦城！” “这……” 米洛亚斯首相的脸色无比难看，大声嘟囔道：“开什么玩笑！我们结成沿海联盟是为了让沿海六国都得到好处！不是让阿方索有机会为了私人感情动用我们六国全部兵力去招惹强大的太阳帝国——哪怕奥拉一世取得最终胜利，我们也无法获得想要的回报！” “既然是内战，就该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锡安首席大臣附和道。 “既然如此——” “报告！” 会议室大门突然打开。 意识到有大事发生的六国高层纷纷看向闯入会议的信使。 “什么事？” “刚刚收到的最新消息，北方大国布拉尼亚女王伊莎贝尔宣布全面介入太阳帝国内战，布拉尼亚军将在三天内抵达太阳帝国边境，和新任达拉维亚公爵阿德里安率领的达拉维亚军组成联军，支持神圣太阳帝国皇帝奥拉一世！ 奥拉一世陛下率领的神圣帝国军成功突破埃德蒙三世设置的沿途封锁，即将抵达玛迦城。柒凌就泗流衫欺伞灵 另据可靠消息称，底诺斯惨案发生后，太阳帝国境内多地民众自发组建义勇军请求加入神圣帝国军。 以上。” “这……” 包括米洛亚斯首相在内，全场哗然。 安德烈见状，慢条斯理地站起：“突然发生这么多变故，各位一定都很意外。在此，我建议休会一天，明天再举行最终投票，大家觉得怎么样？” “没有异议！” “我赞成！” “开会一整天，我也确实要休息一下了。” “……” 意识到西大陆的风即将改变方向的各国代表纷纷表示赞同。 “既然如此，大家回房休息吧。” 安德烈语气平稳地说道：“但愿明天举行的最终投票，结果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 …… 沿海六国的代表们谨慎思考底诺斯惨案、布拉尼亚宣布出兵、达拉维亚公爵支持奥拉一世、奥拉一世的军队即将收复玛迦城等一系列重磅消息的同一时间，一年四季都拥有如画卷般美丽的风景的玛迦城外，半个月前在底诺斯完成登基的神圣太阳帝国的奥拉一世皇帝率领的神圣帝国军成功击败埃德蒙三世的帝国军队，解放了被围困的玛迦城，并在日落时分全军进入玛迦城。 …… “公子！” 再次见到萧云，米凯尔和玛丽娜内心顿时百感交集，喊完“公子”才想起吕西安公子已经加冕成为皇帝奥拉一世，赶紧改口：“陛下——” “其实我也更习惯原本的称呼。” 萧云爽朗一下，随即向左腿受伤只能拄拐杖的米凯尔、失去一只眼睛的蒙格和右胳膊绑着夹板的玛丽娜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 “陛下，我……” 闻言，老实沉默的米凯尔脸上顿时爬满泪痕，哽咽地说道：“陛下，我、我只恨我们太没用！如果我们能挡住埃德蒙的军队，陛下就不会为了救援我们紧急带军队主力离开底诺斯，导致、导致……” 玛丽娜更是哭得泣不成声：“听到底诺斯的噩耗的时候，我的心都快被撕碎了！我们兄妹发誓要保护殿下，结果却……因为我们的无能，导致殿下……我恨不得、恨不得……” “真正要为此负责的人是我。如果我当时坚持带哥哥一起赶回玛迦，底诺斯的惨剧或许就不会发生，哥哥更不会……我才是罪该万死的那个人！” “陛下……” 玛丽娜和米凯尔哭得更加厉害了。 “擦干眼泪，别再哭泣。” 萧云严厉地说道：“不幸已经发生，我们眼下要做的是集结力量，把哥哥抢回来！” 聚在市政大厅里的众人闻言，纷纷抬头，悲喜交加的面庞流露出复仇的坚毅。 “陛下说的没错！我们不能长时间沉浸在悲伤中！” “复仇！我们要复仇！” “我们一定会赢！一定会胜利！” …… 第二天中午，阿尔弗雷德公爵的两个侄子带着大量食物、医疗用品、生活必需品来到玛迦城，随行的还有数以千计的遵从雅里斯和萧云制定的市民疏散计划搬去玛迦周边城市躲避战火的玛迦市平民——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返回家乡了。 食物、药品的到来以及亲友的归来让本就处于胜利的喜悦中的城市爆发阵阵欢呼，大街上到处都是久别重逢、相拥哭泣的家人们。 两位子爵则在将物资转交玛迦市政厅后来到小爱神宫。 “陛下！” “你们——” “我们奉叔叔的命令前来加入神圣帝国军！” “阿尔弗雷德他……” “叔叔半个月前做了腿瘤切除手术，医生说手术非常顺利，不出意外的话还能再活十年。” “他腿上的瘤确实……” 萧云叹了口气，回想和这位性格耿直脾气暴躁的老公爵的初次进面，不觉恍然如梦。 这时，一名侍从跑进大厅。 “报告——东南方向出现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举着六芒星与死亡女神旗帜。” “六芒星与死亡女神？！是阿方索！阿方索的军队到了！立刻准备迎接！” “是！” 众人领命，井然有序地开始忙碌。 突然成为最空闲的人的萧云看着小爱神宫内熟悉的陈设，闻着空气中熟悉的香味，内心再次泛起浓郁的忧伤。 （雅里斯……） 作者有话要说： 注：古代行军速度（白天行动晚上休息）大约为一天三十到四十里（15-20公里），步兵急行军一天一夜约为一百里，骑兵一天一夜可以走三百里（“曹公将精骑五千追至一日一夜行三百余里”，约合150公里），所以反派很轻易就答应了从底诺斯撤军，也没有严惩圣地骑士团、市民志愿团等反抗组织，毕竟，对军队而言，八十公里意味着精锐骑兵可以随时抵达底诺斯镇压反抗。 感谢读者“林鹿”灌溉营养液~ 第134章 黎明篇：魅魔的苦恼 “好久不见，吕西安！” 随着熟悉的声响，被誉为“白色死神”的阿方索以漆黑的军队、湛蓝的莉莉娅湖为背景出现在萧云面前，几乎和白色披风、白色铠甲融为一体的银白色长发随风扬起，露出即便年岁渐长依然能让人联想到名门贵公子的俊美脸颊。 他已经三十岁，不再青春年少，也不再是昔日游走在赌场和酒吧、靠赌博偷窃为生的穷苦少年，然而，即便五官轮廓早已蒙上权力的阴暗和妥协，金绿色的眼睛依旧闪烁着饥渴和尖锐，仿佛一团危险但富有魅力的黑色火焰。 一人一马踱步穿过爱神花园，来到萧云身前。 阿方索轻盈跃下，抱住久别重逢的好友。 “上次来小爱神宫，你正在达拉维亚处理黑死病的事情，我没能见到你，没想到再次见面，竟然是——” “我也没想到……” 萧云叹了口气，请阿方索入内详谈。 “等一下——” 阿方索转身，略带歉意地告诉一旁的米凯尔和玛丽娜：“我出发的时候，沿海六国联盟还在争论是否出兵介入太阳帝国的内战，考虑到玛迦遭遇围困急需解救，我只带来了三千精锐骑兵，希望不会给玛迦市民带来太大的负担。” “另外，我还带了些金子，算作对玛迦的一点补贴。” “阿方索陛下真是心细如丝。” “玛迦是个美丽的地方，谁都不忍心让这颗明珠蒙受尘埃。” “阿方索……” 一时间，万千感慨在萧云胸口激荡，却无法化作语言说出，只能深吸一口气，强颜欢笑：“我们很快就会结束这场噩梦，哥哥很快就会回到我身边……” “我知道，我也是……” 阿方索叹了口气：“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就不该追逐巴拉卡尼亚的王位。如果我一直守在他身边，玛迦就不会遭遇围困，你也不会为了解救玛迦导致底诺斯没有足够的防守力量，我们都不想见到的那个悲剧就一定不会发生……明明只要我、只要我……” “说什么傻话呢！底诺斯的事情涉及多方面，并不是你舍弃王位，悲剧就可以回避！何况——成为国王是你的梦想，更是哥哥制定的计划中不可缺失的重要一环！” 萧云顿了一下，苦笑道：“如果你无法得到王位，我们现在的情况会更被动！” “但是——” “我们去客厅慢慢谈。” “好。” …… …… 进入客厅后，阿方索脱下铠甲，换上太阳帝国流行的宽松长袍外加一件有金线镶边的无袖外套，顿时从英俊飒爽的武将变成了贵气优雅的贵族，如果他的眼神能够褪去与生俱来的宛如野兽的锋利的话。 看着这样的阿方索，萧云不禁再次想起雅里斯的评价。 （……他真正想要的东西既不是王冠也不是我。他只是在追逐自己的梦，少年时做的一场美丽、脆弱的梦。） 侍从上前，端上多款酒水以及十几道不同风味的点心、小菜，随即退出大厅外，以免打扰两位贵人的密谈。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阿方索拿起酒杯，眼神闪烁着不快：“叙旧的话在门口已经说完，现在该说正经事情了。” “没问题，我打算晚上召开军事会议商量明天以及接下来的各种行动。你也会参加，对吗？” “开会当然没问题，但是有件事情我必须提前说明——” “什么事？” “对我而言，雅里斯殿下是最重要最特别的存在，任何可能对殿下造成伤害的行动，我都不会参加！甚至坚决反对！” “这点也是我的态度，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都不会拿哥哥的性命冒险。” “那就好。” 阿方索长舒一口气，然后问了一个直截了当到让人不知道如何回答的问题。 “神圣太阳帝国的经济状况还好吗？” “啊？” 萧云有些惊讶。 阿方索见状，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个问题很唐突，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个必须讨论甚至不能回避的话题……国家运行的每个环节都需要钱，战争更是烧钱……眼下是生死存亡的重要时刻，加入神圣帝国军的民众在拯救祖国的忠诚、为亲友报仇的执着的支撑下可以不计较工资发放，可我们作为军队高层，绝不能因此疏忽了钱的重要性……我们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你说得很对。” 萧云闷闷地说道：“无论人民对祖国有多么浓烈的忠诚与献身精神，他们都需要生存，需要吃饭。所以，战争期间，我们需要很多很多的钱确保军饷、粮草、武器装备等物资能准时、足额地发放到每个人手中。战争结束以后，我们需要更多的钱用来修复因战火受损的各行各业，组建新的国家政府……目前，神圣太阳帝国的运转主要依靠神圣家族几千年积累的巨额财富，可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只依赖神圣家族的财富……” “是的，没错……如果帝国已经回归和平，农民开始耕种、商人开始买卖，依靠神圣家族积累的巨额财富加上约翰-迪尔、尤利西斯这样的内政人才的经济运作，国家很快就能从战争的泥沼中走出，重现繁华和美丽，但是……” “你担心战争会持续很多年？” “嗯。” 阿方索苦笑道：“少年时的我唯一的梦是成为国王，认为只要成为国王就再也不会被欺负、从小到大困扰我的所有问题都能妥善解决……然而现在……我如愿得到了王位，拥有的土地比我少年时仰望的米洛亚斯大公更多更肥沃，我却开始感到厌烦，每天睁开眼睛就必须思考钱和各种让人头痛的问题……” “听说内战爆发、你们需要我的时候，我心里其实很高兴，不仅仅因为我马上就可以见到你们，更因为我终于能摆脱繁琐的案头工作，快快乐乐地投身战场！” “嗯……” “我的心一直是当年那个无拘无束的佣兵，国王对我而言最大的吸引力在于可以随心所欲地调动士兵，投身战场，取得胜利……我的出生不是很好，是战场教会我如何生存、如何获胜、如何赚钱、如何管理……只要能战斗，我就满足了！” “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只有纯粹的暴君昏君才能在成为国王后享受到完全不受限制的快乐，代价是被包括身边人在内的所有人抛弃和唾弃。但是，每天都被迫看一堆无聊的文件，听一群人无聊的争吵……真的让人心烦……” “总之……不管神圣太阳帝国有没有未来，我都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你，和你一起对抗埃德蒙，夺回雅里斯。虽然这么做可能会失去巴拉卡尼亚的王位。” 阿方索面色逐渐严肃。 “哪怕纯从政治角度出发——天知道我有多讨厌使用‘政治角度’这个词语——我的巴拉卡尼亚王位也和你们兄弟牢牢绑定，如果你们兄弟遭遇意外，没有贵族血统的我即便依靠军事能力和内政举措获得巴拉卡尼亚中下层的一致拥护，也会在米洛亚斯为首的沿海其他国家和巴拉卡尼亚旧贵族们的共同绞杀下失去一切，死得无比狼狈。” “所以——不管出发点是个人情感还是纯粹的利益，我们都必须牢牢绑在一起，并且努力取得最终胜利。我甚至打算借这个机会带领军队穿越死亡大沙漠杀到东大陆的真人类帝国，把那个什么什么皇帝赶出我们的星球。” 阿方索铿锵有力地说道。 “你太激进了。” 萧云笑着说。 “为了逃避无聊琐碎的内政事务，我真能干出这种事。” “如果哥哥听到你这段话，他大概率会露出虚弱温柔的微笑，感慨说——可恨又可悲的埃德蒙，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罪了怎样疯狂的敌人，也没有意识到他从始至终都只是祂达成野心的工具和打发时间的玩具。” 萧云伤感地说着，眼眸抬起，看着王都的方向。 那里有他必须打败的敌人，也有他此刻最思念的人。 阿方索则在一旁出神地凝望着萧云，试图透过近在咫尺的萧云的侧脸线条，看到此刻被困在王都最深处的如月神般光辉夺目的人。 …… …… 光明皇宫的走廊里，隐隐约约有一道不太清晰的黑影，正是趁着“埃德蒙”打开结界迎接雅里斯等人的机会溜进皇宫寻找尤利西斯的罗米拉。 此刻的他完全抛弃了魅魔的美丽外表，将身体压成薄薄的一片，在高矮不定的宫廷建筑和木然行走的宫廷侍从、宫廷贵妇、皇家骑士的影子中不断地腾挪穿梭。 （好奇怪，此刻的我完全抛弃人类形态，像一片影子一样贴着地面和墙壁走路，我却觉得自己比过去更加充实更加像个人类……）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突然产生这么奇怪的想法？） （几百年来，我遵从魅魔的本性，通过榨取人类的精华获得生命能量，在不止一个国家的花街留下恶魔罗米拉的传说。我自认熟悉人类的每一种感情……为什么还是会……） 突然间，罗米拉停下脚步。 前方是一座戒备森严的高塔，表面还笼罩着一层结界。 （尤利西斯莫非被关押在这里？） （但是以尤利西斯的身份，以及祂的种种手段，似乎也没有必要把尤利西斯关进高塔……） （老东西说过，祂看重的只是尤利西斯的内政能力，尤利西斯本身没有成为人质的价值，一旦祂决定撕破脸……呃……好复杂，感觉要长脑子了……） （算了，不想了！这个塔又是军队巡逻又是笼罩结界，里面肯定有很重要的东西！等我查出塔里的秘密再溜到公主殿下那边和公主殿下商量！） 罗米拉暗自想着，如随风而逝的鬼魂般消失在空荡荡的走廊。 …… …… 夜色渐渐散去，东方的天空出现黎明前兆，微弱的光穿过结界照在位于光明皇宫中央位置的一座被称为白塔的五层高塔建筑上。 白塔的正式名称是切拉尼亚女皇献给双生神的祈祷塔，整座塔都使用白色大理石建造，整体造型极其优美，宛如一位历尽苦难依然内心纯美无暇的圣女。 因此，比起繁琐饶舌的原名，人们更习惯称呼它为“白塔”、“圣女塔”。 作为历代皇家女性专属的祈祷塔，白塔的内部陈设非常豪华，墙上贴了锦缎织成的奢华墙布，挂着各类精致、昂贵的画作，地毯柔软如草地，每一件家具都精雕细琢，上面摆设着精致华贵的雕像、花瓶、古董，并且只在圣日打开，供皇家女性使用。 此刻的白塔和以往大不相同。 不仅负责巡逻的禁卫人数是往常的三倍有余，高塔的四、五层的窗户还通宵亮着灯——然而，最近一整月都没有必须使用祈祷塔的圣日、凯瑟琳皇太后也早在两个月前就因为重病无法离开自己的寝宫了。 若是精通魔道和神秘学的人近距离观察白塔会发现白塔的四、五层都被一种纯白的闪烁的高贵气场包裹着，和笼罩光明皇宫的压抑、浓绿、邪恶的结界形成鲜明对比。 巡逻的禁卫们手持长矛走来走去，经过一处树丛时—— （就是现在！） 潜伏树丛的罗米拉果断混入禁卫的影子，借助人影交错几次转移，成功溜进白塔的第一层，再沿着淡得几乎找不到的楼梯影子一路攀爬，很快来到第四层的入口。 【凯利尔！凯利尔！快开门！是我！】 隔着门，罗米拉用魔道手段呼喊门后的凯利尔。 听到声音的凯利尔立刻打开门，用自己的影子将罗米拉接入房间，若无其事地站在窗台前，假装喃喃自语。 “唉，不知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很糟糕，我在皇宫里绕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尤利西斯，也没有找到可以离开这里的缝隙，但是发现了一些奇怪恐怖的东西。】 罗米拉一边回答一边从凯利尔的影子里冒出脑袋，好奇地张望四周。 【你们这边情况怎么样？】 “目前为止，祂对殿下还算礼貌，允许我们留在白塔照顾殿下的衣食起居，也允许殿下只吃我们烹饪的食物，但是……” “祂不许我们无法接触外界，包括殿下的食物都只能使用它们提供的材料，其中大部分是殿下不能接受的类型。” 凯利尔的目光落在堆在一边的散发血腥味的肉类。 【……这东西看起来像人肉。】 罗米拉撇撇嘴。 “尤其是这些疑似人肉的食材。” 【真是人肉？！祂想干什么！】 “祂想用这种办法逼迫殿下屈服，但是殿下从未放弃斗争。” 凯利尔转身，端起桌上的浓汤和蛋羹，带着躲在影子里的罗米拉穿过有禁卫看守的铁门，走进位于白塔第五层的布置得极其精致优雅的房间。 房间的天花板很高，中间摆放着一张带天蓬的豪华大床，四面墙壁都装饰着描绘众神的美好生活的手工编织挂毯，家具多是东方漆器，表面有金丝螺钿镶嵌，即便房间光线昏暗，镶嵌在家具上的金丝螺钿依旧闪闪发光。 房间的角落里摆着一个白色大理石水罐，罐子里装满新鲜采摘的罗莎玛丽，与本就弥满空气的碧沙露雅香混合，更显芬芳甜美了。 “殿下——” 凯利尔走进房间，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随即将食物放在一边，走到大床前，扶主人坐起。 “您多少吃一点吧。” “好。” 在凯利尔的协助下，雅里斯缓慢进食。 藏在凯利尔影子里的罗米拉小心翼翼地冒出脑袋，打量着眼前单薄得近乎透明的人形。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丝绸睡衣，浓密的黑发披散在肩膀上，苍白的皮肤因久不见阳光呈现出如精灵般的虚幻脆弱，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沮丧或恐惧。 【好奇怪……多年来，我始终对公主殿下怀有强烈的愤怒、怨恨和嫉妒，尤其当我知道我现在的这张脸源自公主殿下的时候，但是……我现在居然会……】 【因为你和其他生物一样都是艾拉星孕育的生命，拥有生命本就拥有的一切复杂和爱恨情感。你和其他生物唯一的区别是他们因父母的孕育而生，而你诞生于一场魔道实验，】 （……） 罗米拉诧异至极。 【公主殿下能用心声和我说话？】 【嗯，一直都能，只是过去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和你交流。】 （好吧。） 【还有疑问吗？】 雅里斯有些无奈地看着罗米拉。 在雅里斯如夜湖般璀璨深邃的眼眸注视下，罗米拉终于想起本来目的。 【我……我……】 【找到尤利西斯了？】 【没有，但是我找到了一些更危险的东西。】 【你找到了什么？】 【……我觉得那个塔很奇怪，于是偷偷摸了进去，发现塔的地下室里密密麻麻全是僵尸或者说类似僵尸的东西，我还看到它们的头领之一是利亚斯。】 【利亚斯？你确定？】 雅里斯皱起细眉。 【他的尸骸已经下葬。 【可那个僵尸长得和利亚斯一模一样，一样的胖脸，一样的大肚腩……而且利亚斯的体型……他的体型实在让人印象深刻。】姥阿疑整礼’70韮肆刘散7山聆 【所以……】 雅里斯轻抚戴在左手食指上的爱情女神戒指。 【祂不仅杀了利亚斯诬陷弟弟和我，还把利亚斯做成了僵尸？】 【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罗米拉连连点头。 【但是祂为什么这么做呢？为什么要批量制造僵尸？连我都知道僵尸无法构成战斗力。】 【——你怎么知道僵尸无法构成战斗力？】 【呃……】 罗米拉眼神开始游弋。 【不方便回答？】 【嗯嗯。】 罗米拉连连点头。 雅里斯见状，叹了口气。 【罗米拉，你必须尽快离开光明皇宫，找到我弟弟，告诉他，我们所有人都别无选择，只有战斗！另外——他完全不必担心我的安危。即便我在祂的领域内，祂依然不敢把我怎么样，至于即将诞生的魔皇子——】 【魔皇子……】 听到这个，罗米拉压成影子的身体一阵颤抖。 【我正在接触魔皇子，它非常希望得到我的抚摸。】 【啊？】 【总之，皇宫内部的情况远比外界的想象更加复杂，但只要神圣帝国军能够持续不断地取得正面战场的胜利，我们就会得到最后的胜利。】 【……我承认我很笨，我完全听不懂公主殿下的话，而且我找不到离开皇宫的办法，整个结界根本没有缝隙。】 罗米拉苦恼地看着雅里斯。 【我或许有办法把你送出去。】 雅里斯看了眼站在原地的凯利尔。 凯利尔转身，从大理石水罐中挑出花形最大的一枝罗莎玛丽，弄松花瓣，露出花蕊。 【躲进去。】 【躲进花心？】 【罗莎玛丽本就有浓香，又在我的房间里放了两天两夜，沾到了我的味道，两股味道混合，再加上一些魔道手段，可以完全掩盖你的气息，让结界误以为这是一丛没有生命的枯花。】 【哦哦哦！】 罗米拉恍然大悟，赶紧把自己压缩成戒指大小的一团，藏进罗莎玛丽花中。 凯利尔弯腰，将水罐里的罗莎玛丽全数抱起，行礼后退出房间。 …… 凯利尔走后—— 【即使被困白塔，断了和外界的联系，你依然不安分！】 摆在桌上的一面古董镜上方浮出一段黑色的瘴气，变成“埃德蒙”的身影。 “为什么不进入白塔？” 雅里斯漫不经心地问道。 【因为没必要。你已经成为笼中鸟，你弟弟也很快会成为我的俘虏，至于那只小魅魔……】 “你要杀它？” 【你会专程找出一只蚂蚁然后踩死它吗？】 “埃德蒙”笑着说道。 雅里斯摇摇头。 【所以我不会杀它，因为我看不上它，而且——如果它一字不漏地把你的话带给你弟弟，我可以从中获得额外的好处。】 “你又在盘算什么？” 【我更想知道你究竟在坚持什么！】 “埃德蒙”愤怒地看着雅里斯。 【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的先祖生活在自己的故乡星球上，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错误被众神赶出故乡！众神拿走先祖的土地，逼迫先祖远渡星海，寻找新的栖身之所……这个星球、这片土地，正是先祖历经艰险后为我们找到的新故乡！】 【……从始至终，我们都无意消灭你们，我们承认你们是这个星球的原住民，尽管你们的文明既低等又愚昧……我们想和你们融合创造出兼具两种文明特性的新种族，带领这个星球走向更好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注：龙帝的形体是dragon，意识却是群体意识，祂既是个体又是群体，既能使用I也能使用we作为自称——祂对哥哥的许诺看似美好，其实暗藏语言陷阱。祂的“我们”指的是祂和祂体内的族群意识，“你们”却从始至终只是男主和哥哥，不包括这个星球的其他生命。 现实中教宗常使用we作为自称，代表他与三位一体同在，英王也使用we以强调国王和神灵的一体（即君权神授），这一称谓行为又被称为“皇家复数”。 （国内早年翻译西方文学时，常把西方各国君主的自称统一本土化翻译为“朕”，其实每个国家的君主自称都有自己的历史、文化渊源，还会随着君主家族的改变而改变。） PS：魅魔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像人，想得到朋友，得到真爱~ 感谢读者“林鹿”灌溉营养液 第135章 黎明篇：美好的回忆 “……说完了？” 雅里斯面无表情地看着慷慨陈词的“埃德蒙”。 “埃德蒙”不由愣了一下。 【没有感想吗？】 “感想？我为什么要有感想？” 【你——】 “既然你诚心诚意想听我说感想，我就好心好意地满足你。” 雅里斯不屑地说道：“听完你的愚蠢废话，我唯一的感想是——你凭什么要求我们接受你们、和你们分享星球？这是我们的土地，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星球！” 【你们的土地？你们的世界？你们的星球？】 【拥有超越星球和时间的视角的你，很早以前就知道人类并不是这个星球孕育的第一种更不是唯一一种智慧生物，想法居然和那些比虫子更卑贱的人类一样自私、狭隘、傲慢，认为人类理所当然地是星球的支配者！】 “我本来就很傲慢。” 雅里斯嘲讽地看着“埃德蒙”：“在我眼里，你是比你看不起的人类更加愚蠢无知的野兽。” 【然而你们的星球允许我们生活在这里，我们又拥有比你们更高等的文明和力量，我们有资格把整个星球都置于我们的控制！】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用迂回的办法来征服这个世界？为什么不直接击败众神，用绝对力量将世界强行纳入掌控？” 雅里斯反问“埃德蒙”。 【……】 “你的叙述结合永恒帝国留下的记录可知，你的先祖抵达我们的星球这件事发生在永恒帝国建立以前，也就是说，你们在艾拉星生活了至少一万年，始终不敢对我们的星球产生独占的想法——最近几百年发生了什么，让你们觉得你们有能力掌控整个星球？” 【……】 雅里斯的话让“埃德蒙”用黑色瘴气构成的临时身体逐渐扭曲，隐隐透出不安的红色。 【你以为我们必须得到你的支持才能拥有你们的星球！你们的世界吗！我现在就让你欣赏我为你打造的黄金皇宫！】 随着这句话，“埃德蒙”脖子以下部位逐渐扩散，形成一面两人高的大镜子，乍一看，仿佛镜子上长着埃德蒙的脑袋和四肢。 雅里斯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子。 镜子里有六座正在建造中的白色金字塔——每个白色金字塔都是超大的四棱锥体，占地面积相当于平原地区人口过百的小村庄——虽然是用无数白色石头堆砌拼凑而成的人造建筑，金字塔表面却被打磨得异常光滑，每一个棱面都有一条直通顶端的由几百级白色石板铺成的长阶梯，每个金字塔顶端都是一个祭坛，祭坛两旁立着一对高度超过二十米、四个棱面闪闪发光的黑色方尖碑。 六座白色金字塔和它们下面的沟渠一起构成一个硕大的圆，圆的正中位置是一座被笼罩在圆形结界内的奢华宫殿，宫殿外围同样有一条宽广的人工沟渠。 沟渠的两边有白色大理石河堤，流淌在沟渠里的并非无色透明的清水，而是成分不明的浓稠如血的红色液体。 除了两条沟渠外，六座金字塔和被结界笼罩的宫殿之间还存在六条直道和多处建筑群。 从高空俯瞰下方会发现宫殿和六座白色金字塔以及存在于它们之间的数量众多的建筑形成了一个巨大而复杂的六芒星法阵。 在这个整齐规划到令人不寒而栗的巨型建筑群间，数以万计的奴工如蝼蚁般汗流浃背地从事着繁重的体力劳动。 每当奴工因过度疲倦而行动迟缓，看守他们的蜥蜴怪就会举起带刺的鞭子，将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打得鲜血直流。 若有人不幸被打死或因为繁重的工作倒下再也无法站起，蜥蜴怪会把尸体扔上板车，塞进特制的烤箱，烤熟以后分食咀嚼。 “……看过这些以后，我更加坚定了抗争的决心！” 【是吗？】 “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哪怕你的一个点头就能换现场所有劳工活下去？】 “没错。” 雅里斯故作淡漠地说道：“我只有在确定我的牺牲可以换来比我的性命贵重一万倍的价值的时候才会决定牺牲。” 【你认为他们的命加起来都不如你的命更加贵重？】 “你不也这样认为吗？” 雅里斯舒展身体，反问“埃德蒙”：“你还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埃德蒙”装傻。 “和你定下秘密约定、承诺帮你得到整个世界的祂是众神中的哪位？” 【……】 “你无法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对不对？” 【……】 “埃德蒙”的脸上翻过浓郁的怨毒。 【总有一天！你会向我屈服！】 随后，包括脖子以下部位形成的奇怪镜子，整个身体迅速收敛，化为黑烟流入古董镜子，离开白塔。 “呵……” 雅里斯靠在床柱，美丽的唇角露出神秘的笑容。 …… …… “哇！太不可思议了！” 看了眼水流湍急、水色浑浊的喀斯河，又看了看像灰色巨龙般盘踞在喀斯河上、用名为速干混凝土水泥的材料建造的牢固大桥，阿方索忍不住惊呼：“吕西安……不对！萧！萧！你居然能造出这么坚固的大桥！” 同行的玛丽娜激动得面泛红晕：“虽然早就听人说陛下在喀斯河上建了大桥，但是……真正见到以后才知道……太不可思议了！简直是神迹！难怪殿下说公子是命运赐给他的珍宝。” “有了这座桥，高拉和外界的联系从此更加紧密，本地人也有了更多的工作机会，不用再冒着生命危险从事载人过河的生意了。” 萧云介绍道：“同样是因为这座桥，百年来一直和高拉共享喀斯河的菲尼拉地区收到消息后立刻加入我们的阵营。” “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 同行的菲尼拉领主丹诺苦笑着说道。 萧云笑而不语。 大桥另一边，约翰-迪尔领着眼神热切的高拉各界代表们严阵以待。 “高拉地区全体居民、密林所有部落及周边地区居民永远支持并效忠神圣太阳帝国皇帝、高拉大侯爵——奥拉一世陛下！” 随着这句话，拥挤的人群爆发出狂热的呼喊。 “万岁！万岁！” “奥拉一世万岁！神圣太阳帝国万岁！” “万岁！” …… 在沿途领民们兴奋的欢呼中，萧云带着盟友们回到被称为黑城堡的德卡拉城堡。 “接下来的事情——” “陛下问的如果是军队的吃饭问题的话，早在三个月前，我就向途径高拉的货船处购买包括粮食在内的各种生活物资。目前，黑城堡的库房内有足够一万人吃半年的粮食。” “另外，高拉本地农民接受陛下建议，大范围使用您建议的新工具和新技术，冬小麦长势良好，很快就能获得丰收，水稻种植也在稳步推广。” “辛苦了。” 萧云敬佩地看着外表沉静清秀如少女的约翰-迪尔：“因为有导师，我可以长时间离开高拉，做其他想做的事情。” “我只是做了我身为首席参谋应该做的事情。” 约翰-迪尔低声说道，随后—— “殿下现在……” “哥哥说他不会有危险，但是我……” 萧云叹了口气：“你知道，他的心虽然无比坚定，他的身体却又娇气又脆弱。” “所以我们要尽快完成军队集结，出兵王都，结束埃德蒙三世的暴政！多拖一天，殿下就会多一分危险！” 约翰-迪尔冷峻地说道，语调理性得仿佛没有感情起伏。 “那就……对了！你晚上有空吗？” “陛下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阿方索说，他想和你单独谈谈。” 萧云叹了口气：“凯鲁沙的军队明后天抵达高拉，到时会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处理……尤其是草原联军、沿海联军、由苏族和闪族组成的密林联军等多支部队的协调工作……所以我想，如果今天晚上有空的话……” “我也正想和阿方索叙旧。” 说完，约翰-迪尔平静地走出房间。 …… …… 咚！咚！咚！ 三声敲击过后，约翰-迪尔推开虚掩的房门。 “阿方索——” 闻言，正坐在窗边喝酒的阿方索转过身，惊讶地看着故友。 当他发现对方像往常一样平静地看着自己的时候，嘴角逐渐绽出笑意：“你想喝点什么？” “什么都可以。” 约翰-迪尔走进房间，坐在阿方索对面：“说起来，我们很久没见面了。” “是啊，上次见面时，你的眼神还单纯得像个女孩子。” “……” 因为这句话，约翰-迪尔露出了罕见的犹豫，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没关系，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 阿方索拍着挚友的肩膀，像孩子一样真诚地说道：“我现在可是巴拉卡尼亚的摄政王父，享受陛下的尊称，很快就能正式加冕成国王。你也成了举世闻名的学者，将来还可能被任命为首相，得到贵族爵位！我真的很高兴我当初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你，那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完美的决定之一！仅次于接受殿下的戒指！” “阿方索，我……” 约翰-迪尔再次露出犹豫：“我很抱歉，我原本……我原本计划完成学业、获得一定的内政管理经验后就去你身边辅助你……但是我现在……” 他低下头，不敢看阿方索的脸。 阿方索见状，忍不住笑出声：“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才说话吞吞吐吐。” “你——” “你是我第一个朋友，也是让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可以像成年人一样保护别人的人。这些年来，无论我做什么，我都会想起你，尤其是成为巴拉卡尼亚的摄政王父、每天被迫面对一大堆无聊的文件和诉讼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和你一起在港口奔跑、跟你学写字被你骂笨蛋的岁月——当然，我现在已经能够流畅地阅读和书写了。” “阿方索……” 约翰-迪尔被阿方索的话勾起美好的回忆，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眼睛闪烁着光芒。 看到约翰-迪尔露出笑容，阿方索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约翰，我非常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但如果你留在我身边仅仅是为了感谢我，我反而会很失望。” “为什么？” “因为你对我而言是比亲人更像亲人的重要存在。我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而不是被恩情道义裹挟，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虽然以你的能力和性格，即便是不喜欢的工作，你也能把它做得完美无瑕，挑不出半点毛病。” “阿方索，我……” 约翰-迪尔的眼角湿润了。 “所以，如果你不是因为喜欢而留在我身边，即便你每天装成快乐的样子，你的内心也不会得到真正的快乐，而我——不论能否及时觉察到你的真实心意，都已经伤害了你。这是把你当成亲人的我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 “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当然，你想来巴拉卡尼亚的话，我也随时欢迎你，要什么职位都可以，也可以只是作为一名隐居在巴拉卡尼亚的著名学者……巴卡拉尼亚在学术领域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战争结束后，我想建一所大学，假如你能成为我正在规划中的大学的校长，哪怕只是名誉校长，也一定能吸引大量学者……” 阿方索越说越兴奋，眼睛闪闪发光。 “这次的联军对我而言是个很好的机会。虽然我已经成了巴拉卡尼亚的摄政王父，但国内依旧有大量不肯退场的旧贵族，包括我们的故乡米洛亚斯在内，多个外部势力也至今不愿认可我这个出生低贱的私生子。但是，如果我能带领军队在这场战争中取得胜利，我的权力会得到巩固。当然，如果我们不幸输了战争，我也不用回国面对国家灭亡的下场了。毕竟，这是一场把西大陆所有国家都卷进去的大型战争。我们输了，大家都会完蛋。” “……阿方索，你有点太兴奋了。” 约翰-迪尔怀念地说道：“让我想起我们小时候，你和我跑到山上，你指着远处的城堡说，你将来要住进城堡！成为比米洛亚斯大公更伟大的人！” “你居然还记得这些……” “但那时的我绝对没想到你长大以后真成了让米洛亚斯大公仰望的人。” 约翰-迪尔悲伤地说道：“阿方索，我无法去巴拉卡尼亚辅佐你，但是——任何时候，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赶去你身边，以朋友的身份分享你的快乐，倾听你的烦恼，安慰你的苦闷。” “真的吗？。” 约翰-迪尔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让阿方索再次低下头，低声嘀咕：“你不能来巴拉卡尼亚辅助我或许是一件好事。一旦你接受了我的职位，我们就不再是纯粹的朋友……国王是孤独的，不自由的，国王需要一个纯粹的没有任何利益纠缠的朋友……而你，你要成为我永远的亲人和纯粹的朋友……” “阿方索……” 约翰-迪尔动情地说道：“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是最好的朋友，没有血缘的亲人。” “嗯。” …… …… 傍晚时分，凯鲁沙率领的草原联军抵达高拉边境。 萧云带领玛迦骑士团亲自前往迎接。铑阿移症哩’漆灵韮寺流三7散临 面对萧云和他身后穿着华丽的银色铠甲的骑士团，不仅旗帜五颜六色、身上的衣服也花里胡哨的草原战士们大方上前，以草原的方式向萧云行礼。 “凯鲁沙殿下已经恭候奥拉一世陛下多时。” “请在前面带路。” “不用！” 随着洪钟般响亮粗狂的声音，一身黑衣的凯鲁沙骑着黑马出现在萧云面前。 “凯鲁沙殿下。” 众人纷纷低头行礼。 凯鲁沙的黑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萧云：“好久不见，你已经成熟，是真正的男人了。” “凯鲁沙老师……” 萧云却有些鼻子发酸。 为了雅里斯和他，凯鲁沙冒险进入死亡大沙漠，染上了当前科技无法治愈的辐射病，之后又主动放弃蒙格利斯太子之位，无视被蒙格利斯王室永久放逐的威胁，召集草原部落联军，南下支援他们。 “刚夸你长成了真男人，怎么又像女人一样眼圈红红？” 凯鲁沙皱眉，策马踱步到萧云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是个重承诺的男人，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所以，哪怕我明天就死在战场上，你不用为此感到愧疚，更不要觉得欠了我什么！能够死在战场上本就是草原男人最大的骄傲！” “……” 萧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约翰-迪尔见状，提醒道：“凯鲁沙殿下远道而来，可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你说得很对！” 萧云顺势请凯鲁沙和自己一起前往边境城堡参加欢迎宴顺便召开军事会议，他带来的草原联军战士们交给由苏族、闪族战士组成的欢迎团接待。 ——草原生活艰难，参加草原联军的部落战士因此天性崇拜强者，看到脸上涂着战纹、通体散发凶悍气质的苏族战士和身高两米有余、脖子比自己的腰还粗的闪族战士的瞬间，目光顿时变得无比热切。 …… 简单吃过烤肉和酒后，凯鲁沙主动和阿方索打招呼：“大名鼎鼎的‘白色恶魔’居然这么年轻。” “我也没想到‘草原黑鹰’即便得了绝症依旧拥有比鹰更加犀利的眼神。” “因为生命即将结束，所以要更加激烈地燃烧。” 凯鲁沙平静地说道，目光落在玛丽娜身上：“喂，还考虑做我的妻子吗？” “当然。” 玛丽娜轻笑：“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向我提结婚，我就和你结婚。” “可你当初不是——”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 玛丽娜露出明媚的笑容：“殿下已经找到了他的幸福，我也可以考虑我的未来了。” “原来如此。” 凯鲁沙哈哈大笑。 这时，窗外传来了草原联军的战士们和负责接待他们的闪族、苏族战士们在城堡中庭勾肩搭背、喝酒摔跤的激烈声响。 “外面可是真热闹啊。” 凯鲁沙怀念地眯起眼睛：“要是我还和过去一样健康，我一定坐到他们中间和他们一起喝酒玩闹，吵到天亮。” “我会找到办法治好你。” “别想了！活了千年的‘死亡贤者’都治不好！还是能活多久就多久吧！” 说着，凯鲁沙又从滋滋冒油的密林巨鼠烤肉上切下厚厚一大片，一边大口咀嚼，一边说：“真香！真好吃！你们也多吃点！” “呃——” 玛丽娜想提醒凯鲁沙注意形象。 萧云却也笑着从密林巨鼠身上切下大片烤肉：“真香啊！” …… 烤肉晚宴结束，军事会议正式开始。 首先自然是介绍各自带来的军队数量以及编队、装备情况。 “我因为和王兄闹翻，带来了一万人全是没有接受过系统军事训练的草原部落联盟战士，他们适合作为斥候、前锋以及包抄战术的冲锋侧翼使用，无法编成整齐的队列投入传统战场。” 凯鲁沙直言不讳：“但他们可以随时化整为零，悄无声息地进入敌人的区域，还擅长打猎，可以自行解决行军所需粮食。” “非常感谢凯鲁沙殿下的慷慨支援，接下来由我为大家介绍。” 约翰-迪尔起身，井然有序地讲解。 “阿方索陛下出发时，沿海联盟还没有发布联合公告，因此，他只带了三千精锐骑兵，抵达玛迦后分出一千骑兵和阿尔弗雷德公爵的两个侄子的军队、米凯尔大人率领的玛迦义勇军一起负责玛迦城的防守。” “五天前，沿海联盟正式宣布支持神圣太阳帝国，第一批共二十艘船明天抵达高拉，送来一千名士兵和各类物资，地面部队穿过国境进入帝国南部地区，巩固以玛迦为中心的南方平原的各项军事工作。” “布拉尼亚女王伊莎贝尔的军队已和达拉维亚军组成联军，南下前往光明王都，将位于王都北部的底诺斯圣城纳入保护后，联军停止前进，等待我们的到来。” “各地民众组建的义勇军正在陆续赶来……个人认为这些义勇军无法构成有效战斗力，还可能给军队后勤造成负担，但这些人可以在声势上迫使更多的地方领主支持我们，尤其是位于我们行军路线上的领主们。” “……” 约翰-迪尔的话让现场每个人都觉得前路一片顺畅。 这时—— 凯鲁沙起身：“提醒一句，虽然我们得到了民众的一致拥护，但在战场上，我们仍需要小心谨慎，因为我们的敌人同样拥有强大的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 》 135-140 第136章 黎明篇：阴暗的欲望 “祂能拥有什么强大力量？魔道力量吗？” 阿方索冷哼一声：“雅里斯殿下说过，魔道虽然很可怕，但它几乎无法应用于正面战场，经过训练的魔道部队在战争期间也只能作为常规部队的辅助力量。” “关于祂的力量——” 凯鲁沙神色严肃：“我曾多次应埃德蒙邀请参加联合军事演习，对他的军队有深入了解——虽然作战思路陈旧老套，但他的精锐部队在各方面都可被称为精锐。” “通常而言，五万人的编队会分为轻步兵三万，轻骑兵一万，重骑兵、重装步兵、辎重兵等共计一万。其中重骑兵全员重甲，会连战马都披上铠甲，弓兵和弩兵也都拥有精良甲胄，辎重兵会配备攻城锤等重型装备。由于最近一百多年都是帝国的和平期，军队基本没有实战经验，但日常训练做得非常出色到位。” “那又如何？打仗比拼的不仅仅是武器装备！” 阿方索当面反驳，并补充说道：“当然，如果世上出现了一发攻击就能摧毁敌人大半座城市的超级武器，战争或许从此彻底成为纯粹的超级武器比拼，但是——除非众神或是拥有媲美众神的超强力量的势力突然介入战争，否则，一方拥有如此强大的武器，另一方不可能还停留在只使用刀剑盾牌的低级阶段。” 凯鲁沙闻言，露出微妙神色：“这个问题……” 他想起他在永恒帝国的废墟看到的各类超乎想象的超级科技和超级魔道的结晶，以及永恒帝国一夜覆灭的悲惨故事。 萧云同样神色凝重。 阿方索的话让他想到了美国两颗原子弹带给世界的巨大冲击以及二战结束后因为多国拥有核武器反而以核威慑平衡形式达成世界相对和平的奇妙格局。 “……就算我们的敌人拥有一发就能摧毁大半座城市的超级武器，人依然是决定战争胜负的核心因素。” 阿方索不爽地强调道：“多年前，我曾受雇带着我的佣兵团和埃德蒙的军队一起作战，对他们沉重陈旧繁琐的指挥系统留下了深刻印象！不管中级军官有多好的想法，他和他的部下们都必须无条件听从庸碌无能的上级的指挥，而上级又必须优先听从更上级的指挥，整个指挥系统都严重僵化、不知变通！” “这个问题确实由来已久……” 凯鲁沙肯定地点了点头：“埃德蒙有严重的自卑和不自信，越是经验丰富能力卓绝的人，越容易被他猜忌怀疑。每次军队演习活动，他都将演习军队的指挥权牢牢抓在手中，要求所有人只能听从他一个人的指挥。” “这点我深有体会。” 萧云说：“从底诺斯到玛迦沿路，虽然多次遭遇重兵拦截，但只要我方采取主动出击、出奇突袭等战略，埃德蒙军的指挥系统就会迟钝得仿佛瘫痪。” “陛下，我认为我们可以帮他们放大这个缺点！” 约翰-迪尔突然插话，微笑着说道。 “你的意思是——” 萧云惊愕地看着约翰-迪尔。 约翰-迪尔淡淡说道：“经历了底诺斯大屠杀后还选择忠于埃德蒙三世的将领，基本不存在转投我们的可能，既然如此，就让他们为自己的忠诚付出代价吧。” “这个……” 众人纷纷向约翰-迪尔投来不可思议的目光，不敢相信外表文静如少女的学者幕僚竟然能提出如此计谋。 （话说回来——） “埃德蒙三世本就不信任他手下的将领们，何况王都起事时有包括马鲁斯在内多位高级将领响应号召率领下属跟随陛下。经历了这些变故后，留下的将领——就算他们内心无比忠诚，以埃德蒙三世的性格也不可能继续相信他们！” “哪怕没有我们散布流言煽动离间，知道自己不得人心的埃德蒙三世也会对军队高层将领使用包括‘恶魔孢子’在内的各种手段，将军队高层变成只会听从号令的傀儡！” “没错，一旦高层成为埃德蒙手中的操线木偶，军队的运作必定出现混乱，遭遇突发情况却等不到上级指示的底层士兵会像即将沉没的大船上的老鼠和蚂蚁那样到处乱跑，失去战斗能力！” …… 众人兴奋地讨论着，一致认定埃德蒙的无能、多疑、暴躁将成为击败埃德蒙军的关键。 “——既然在大方向上已经有了结论，我们接下来就要考虑和埃德蒙军交战时必须直面的另一个棘手问题了。” “什么问题？” “蜥蜴怪。” “蜥蜴怪？” 凯鲁沙、阿方索以及随他们而来的多位将领一起发出惊呼。 “是的，蜥蜴怪。” 萧云肯定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两名魔道士从阴影中浮现，用魔道士独有的低沉沙哑的嗓音向异国援军描述蜥蜴怪的恐怖和残暴。 “……原来是类似海巨人的魔道怪物！” 听完魔道士们的描述，阿方索哈哈大笑：“它们很可怕，但是人类的勇气也不容小觑！” “关于这点……” 萧云想了一下，慎重提醒阿方索：“我和你一样认同人类的勇气，可如果战场上突然大批量出现三米高的蜥蜴怪物，很容易造成群体性恐慌和溃逃，而且根据现有情报，祂手中很可能还有体型更加庞大的蜥蜴怪。” “为什么这么说？” “一年半前，我乔装成吟游诗人来玛迦城参加哥哥的生日宴，在莉莉娅湖边第一次遇上被祂改造成蜥蜴怪的皇家骑士。那时候的蜥蜴怪体型只比人类略大一些，大约两米高。而我们前段时间在王都遭遇的蜥蜴怪，平均体型已经超过三米，各方数据都比莉莉娅湖边的蜥蜴怪更强更稳定。” “原来如此……” 阿方索露出深思表情。 凯鲁沙摸着下巴沉思道：“没有任何心理预期的情况下，突然遭遇一群身高三米甚至五米的蜥蜴怪，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士兵，也可能身心崩溃，甚至忘记逃跑……偏偏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又是高密度区域，瞬间的走神都可能导致死亡乃至战场大败……” “我目前能想到的解决方法是组建特别突破队。” “特别突破队？” 众人一起看向萧云。 萧云：“我构想的特别突破队，每个小队有一到两名闪族战士，另有四到五名苏族战士，以及二十多名普通士兵，同时配备两名魔道士。遭遇蜥蜴怪后，拥有强大体魄并且天性无惧蜥蜴怪物的闪族战士和身体灵活、擅长攀爬跳跃的苏族战士担任主攻，魔道士释放小范围的法术扰乱蜥蜴怪，普通士兵负责机动性辅助战斗……” “这个办法……” 顺着萧云的描述，众人眼前浮现宛如噩梦又好似神话、既令人毛骨悚然又让人心潮澎湃的画面： 深黑的夜晚，身高三米、穿着特制的蜥蜴怪物高举巨矛，正面迎战身高两米五、拥有鹰隼的强大臂力、手持巨剑的闪族壮汉，动作敏捷灵活的苏族战士不断地试图跳上他们的后颈，用绳索、匕首切开他们的身体，魔道士围绕着蜥蜴怪持续释放扰乱行动的小型烟雾和小型闪光，普通士兵们或是使用长矛或是挥舞砍刀攻击蜥蜴怪的腰腿部位…… “我觉得这个办法非常可行。” 凯鲁沙兴奋地说道：“蜥蜴怪再强大也只是单兵战力，只要组合得当，就一定可以打败它！” “而且——只要有一只蜥蜴怪被当众击倒，所有人都会信心大振，敌人则会随着蜥蜴怪的被击败进一步失去战斗意志。” …… 清晨，大军正式出发，沿着“众神之路”以怒涛之势一路西进，战意冲天，斗志昂扬。 …… …… 得知沿海六国和布拉尼亚女王伊莎贝尔都公告支持神圣太阳帝国政权、凯鲁沙无视被蒙格利斯王室永久放逐的威胁率领草原联军前往高拉、罗斯王表示如果蒙格利斯王支持埃德蒙三世他将以正义之名向蒙格利斯发动进攻等一系列坏消息后，光明王都立刻通宵召开军事会议。 “我们应该立刻出兵，剿灭叛党！” “简直胡闹！现在这种情况——” “你才是胡闹！底诺斯事件后，各地都出现义勇军要加入叛党，以玛迦为中心的南部平原更是全员支持叛党！达拉维亚军前几天刚和布拉尼亚的军队组成联军朝王都的方向赶来，打着保护圣城底诺斯的旗帜，但是大家都知道底诺斯距离王都只有八十公里！” “等等！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应该集中精锐兵力——最好人数超过十万，以一场决战打垮叛军主力！打碎叛军的士气！大败以后，不仅依附叛军的义勇军会自行溃散，北方联军也会因为形势突变在抵达底诺斯后以臣子的礼节进宫觐见陛下。”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可问题是——剿灭叛军的十万大军要怎么凑齐？而且，底诺斯事件后，打着为底诺斯复仇、拯救西大陆旗帜的吕西安深得民众拥护，一路发展到现在人数早就不止十万！” “早知道叛军会发展到现在的规模，当初就不该让他们逃出王都！更不该让他们成功撤出底诺斯！直接把他们全部消灭就没有现在这么多——” 说到这里，将领们突然集体噤声。 因为，叛乱初期的所有军事行动都来自皇帝埃德蒙三世的指挥，且他本人此刻就坐在举行军事会议的御前大厅的宝座上。 “怎么突然安静了？刚才不是很能说吗！” “埃德蒙”冷冰冰地看着骤然沉默的将领们。 “陛下，我们——” “闭嘴！” “埃德蒙”抬手，轻抚额头：“你们想表达的意思，我已经很清楚了！既然提不出像样的意见，那就别呆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 “陛下……” 将领们纷纷低下头。 “尤利西斯！” “在。” 闻言，将领们又纷纷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从侧门走进军事会议的魔道士首相。 （他不是前段时间……神秘失踪了吗？） （我听说他因为和神圣家族那两位关系密切，已经被……怎么会突然……） （不管什么时候，他的样子都让人想起角落里的黑蝙蝠！） 将领们内心七嘴八舌，脸上却表现得无比安静。 尤利西斯紧抿嘴唇，走到“埃德蒙”面前，低头行礼：“陛下——” “刚才的讨论，你都听到了？” “是。” “有什么感想？” “陛下——”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遵命。” 尤利西斯抬头，灰色的眼睛环视众人。 “……他们刚才虽各有高见，实际上每个人都不知道接下来究竟该做什么、怎么做，之所以能无所顾忌地说话，因为他们知道陛下才是一切的最终决断者，并且——即便自身能力不足导致完全遵从陛下的命令依旧战败被俘，他们也可以把责任推给陛下，心安理得地向叛军投降。” “尤利西斯！你！” “难道不是吗？” 尤利西斯锐利的目光落在提出抗议的人身上，后者缩了缩脖子。 “埃德蒙”这时突然笑了笑，说：“你分析得很好，而你们——喝完酒就暂时解散吧！” “是。” 终于可以离开大厅的众将领迫不及待地喝下面前的葡萄酒，行礼退出。 将领们退出大厅后—— “埃德蒙”饶有兴趣地看向尤利西斯：“为什么不阻止他们喝下‘恶魔孢子’？” “为什么要阻止？” “哦？” “我本人对你没有丝毫忠诚，为你做事只是想尽自己所能地保护平民，对这群随时愿意执行屠杀平民的任务的将领早就恨之入骨。” “如果此刻和你对话的是埃德蒙，他一定会因为这句回答气得大骂你是个忘恩负义的混蛋，但是我不会。” “埃德蒙”哈哈大笑：“我不仅不会生气，还想褒奖你的爱国爱民情怀。” “谢谢您的肯定，请允许我暂时失陪——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 “什么工作？” “……下城区的食物供应和药品发放。” “给那些秘密支持叛军的蝼蚁？” “埃德蒙”嘲讽地看着尤利西斯：“你现在是个不存在的人，连你的直系下属们都不知道你还活着，每天按流程上午将文件送去你的办公室，下午在你的办公桌上拿到写满回复的原件。下城区的那群蚂蚁更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 “我——我只想做对人民、对祖国有意义的事情。” “亲爱的尤利西斯，我真的很爱你。” “我只愿恶魔的诅咒早日降临。” 尤利西斯回答道。 “埃德蒙”再次微笑：“谢谢你的祝福。” “……” “魔皇子即将出生，我创造的新时代即将到来——这是一个和以往任何时代都完全不同的时代，真正的命运时刻，真正的恶魔时代。而你，不仅有幸亲眼见证这个时代，还能在第一排的位置目睹我为艾拉星自诞生以来最美丽最傲慢最任性的公主殿下戴上黑暗冠冕！” “……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工作了。” 尤利西斯严肃地说着，裹在黑斗篷里的矮小躯体又多了几分岣嵝。 “果然是只无趣的蝙蝠。” “埃德蒙”撇撇嘴：“去吧，祝你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尽管它大概率是你此生能拥有的最后一个正常入眠的夜晚。” “遵命。” 尤利西斯弯腰行礼，像一团阴影一样沉默地退出大厅。 …… …… 处理完政务，“埃德蒙”在行尸走肉般的侍从们的簇拥下穿过笼罩着瘴气的花园，来到白塔的入口处。 巡逻的卫兵们面无表情地迎接着他们的皇帝。 “埃德蒙”不耐烦地挥挥手，走进连空气都飘荡着罗莎玛丽香气的白塔，沿楼梯走到四楼，停下脚步。 “他现在醒着吗？” “殿下刚刚吃完药，已经睡下。” 雅里斯的侍从们态度疏冷但不失礼貌。 “睡下？” “埃德蒙”冷哼一声：“难得我好意给他带来了外面的消息。” “很抱歉……” 凯利尔还想继续阻拦。 “埃德蒙”抬手，将他门甩到一边，随即走到五楼，抓住房门把手，用力一扯—— 两扇门打开，芬芳圣洁的气息扑面而来。 “埃德蒙”皱眉：“这里的味道真让我恶心，到处都是香气，还有鲜花、锦缎、珠宝以及我最讨厌的神圣光芒——单看外表，你确实是完美的神选大祭司，如果他们无法发现你的灵魂蕴藏着宇宙初生时最纯粹最浓郁的黑暗的话。” 房间里无人接话。 “埃德蒙”也不生气，大步走进奢华优雅的房间里，经过表面铺着锦缎的沙发，看了眼插满大理石水罐里的盛放的罗莎玛丽，停在玫瑰色帷幕垂到地毯上的大床前，伸手，撩起柔软如水的帷幕。 雅里斯正静静地躺在大床上，穿着有白色褶边的宽松丝绸睡衣，苍白纤细的双手藏在被褥下，精致的脸庞半数陷入白色的枕头，脸颊因沉睡呈现出难得的淡粉色，美丽的黑发在脸颊、肩膀等处形成起伏的黑色海浪。 如果他单薄的胸部没有随呼吸缓慢起伏、鼻翼处的发丝没有蒙上呼吸的水汽，人们一定会误以为躺在床上的是一件名为《沉睡的精灵》的绝世雕塑 “雅里斯……” “埃德蒙”发出不满地嘀咕：“你想用沉睡对抗我？” 雅里斯没有任何反应。 “埃德蒙”伸手，试图触摸他的身体，却在快要碰到他的皮肤的瞬间如遭雷击般迅速收手。 “……连碰触都禁止，可恶！”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直到现在才知道吗？” 雅里斯睁开眼，如夜湖般璀璨的眼睛奇怪地看着“埃德蒙”：“但凡有一点正常的思考能力，你就该意识到不论是神圣家族还是大祭司制度都暗藏众多的不合理，一套完全不符合常识和人性道理的制度居然能顺利运行五千年，背后的秘密……” “所以我必须得到你，当然，正式得到你以前，我得先得到你弟弟。” “哦？” 雅里斯不屑地看着“埃德蒙”。 在追着“埃德蒙”进入房间的凯利尔等人的协助下，他缓缓坐直身体，靠着软垫，慵懒而傲慢地看着“埃德蒙”。 “这次又想对我说什么？” “埃德蒙”也在注视雅里斯。 “我承认众神的力量都在我之上，然而众神内部同样存在高低强弱，最强大的自然是闪和至今依然在沉睡的雅，至于其他的神……虽然不知道你弟弟为何会突然拥有媲美恒星的庞大力量，但很显然，只要把他的力量变成我的力量，我就可以破开众神加在你身上的禁制，掠夺封印在你体内的最纯粹的最原始的黑暗力量。” “然后呢？得到我的力量以后呢？” “……然后我会成为唯一的永恒的神！” “嗯，那你可得好好努力……” 雅里斯的态度异常傲慢，充满了不屑。 “埃德蒙”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刚才在御前军事会议上，我将二次改良后的‘恶魔孢子’种入所有参加会议的将领体内，三天后，他们将全部变成我的傀儡，像棋盘上的棋子一样乖巧地听从我的任何命令。” “还有呢？” “我准备集齐十万大军，连同最新制成的大约一千名蜥蜴战士一起投入正面战场，和你弟弟率领的神圣帝国联军展开决定西大陆命运的大战。” “你必败无疑。” “不，我必胜无疑。” “哦？” “因为我所追求的不是战场的胜利，而是将你弟弟的力量变成我的力量。” “埃德蒙”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魔皇子即将出生。” “嗯？” 雅里斯露出诧异目光。 “为了得到你们的力量，我制定了一个绝对完美的计划，十万大军是计划的第一步，魔皇子是计划的第二步，等我的计划走到第五步，我将成为真正的永远的神。”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准备送十万大军去死？” “呃……” “怎么？” “你对这件事的反应比我的预想更加冷淡。” “你希望看到什么反应？” 一瞬间，“埃德蒙”的目光有所犹豫，仿佛体内的主控意识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但是很快，祂又恢复为往常的冰冷黑暗，斩钉截铁地说道：“或许，只有当你完全融入我的身体时，我才能真正地理解你。” “我累了。” 雅里斯刻薄地说着，缓缓闭上眼睛。 “你确实应该多休息，养好精神，然后在月圆的夜晚，和我一起出席我用十万大军为你弟弟和他的神圣帝国军举办的盛大葬礼！” 作者有话要说： 注：封建时代虽然经常出现陈兵百万的记录，实际情况是能拿出10万受过专业军事训练的军队（不需要全骑兵，步兵为主+骑兵为辅的组合已经足够）的人已经可以横扫天下。 另外，太阳帝国人口大约五千万，其中超过三千万人生活在境内大大小小的贵族领主的土地上。过去，每逢大型对外战争，各地领主会按约定比例向皇帝提供一定的军队（达拉维亚的抽调比例最高，并且和平时期也要负责边境安全，所以称为血税区），但这次是内战，并且内战双方身份敏感，大部分领主都选择关门装死不表态，帝国最大的兵源地达拉维亚直接跟着男主跑。 这种情况下，即便是boss要搓出十万大军也不容易，还要防备军队的高层指挥里出现到了战场突然率众倒戈的二五仔，全军完全执行自己的各种命令——给他们用“恶魔孢子”就成了最佳选择。（祂不在乎副作用，祂这么疯狂搞事，目的从始至终都是抓男主，然后吞噬男主和哥哥，成神永生） 感谢读者“林鹿”灌溉营养液 第137章 黎明篇：决定帝国命运的大战 由于神圣帝国军得到了众多国家的支持，从高拉出发的联盟军又高举“驱逐侵占祖国的异界妖魔”、“为圣城底诺斯报仇”、“释放神圣大公”等正义旗帜，队伍在西进过程中遇到的阻拦少之又少，沿途经过的大部分领地的领主都或是沉默放行或是热情款待，并且，没有一位领主阻止领地内平民组建义勇军加入联盟军。 尽管形势一片大好，萧云还是谨慎行事，每隔一段距离就派出斥候打探，凯鲁沙的草原联军更是全程在山林间穿梭，仿佛一支不存在的部队。 “话说回来，能让一万多骑兵原地消失又可以随时聚拢，‘草原黑鹰’的能力果然不一般。” 阿方索颇有些感慨地说道：“和这样的军队对上，哪怕兵力占据绝对优势，也会被他们来去如风的游击战术打得精神崩溃、损失惨重。” “据我所知，你在成为巴拉卡尼亚摄政王以前，以勇猛的战场表现得到‘白色死神’的外号，同时也擅长因地制宜、出奇制胜、降低佣兵团伤亡。遇上你的佣兵团，即便是我也未必能占上风。” “也许吧。” 阿方索不置可否。 谈话间，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沉默的萧云。 “……你的御军手段和游击战术都会让我感受到威胁，他给我的感觉却是纯粹的震撼。” “我也有类似的想法。” 凯鲁沙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这一路不断有平民组建的义勇军加入，还有小型骑士团主动投奔，军队总人数升高，不仅导致后勤压力增加，而且，由于新加入的人大多没有接受过系统性训练，管理难度可想而知。他却能不管来多少人都安排妥当，这绝不是单靠人格魅力能做到的！” “不错，只有真正带过兵的人，才能明白他此刻的表现有多优秀，简直——” 阿方索顿了一下，感慨道：“简直就是神话中的完美英雄，既有强大的战斗力，又能体贴关怀下属，同时还遇事果断行为磊落，难怪雅里斯殿下坚决推举他成为联军的最高统帅。” “和这么优秀的两兄弟生在同一个时代、同一个国家，埃德蒙确实很不幸。我不想为他的恶行辩护，但如果他没有从小活在雅里斯的阴影下，现在又被吕西安的光芒压得抬不起头，埃德蒙未必会投靠异界魔王。” “你是王族，又是他的表亲，难免觉得埃德蒙也有可怜之处，然而，在我这个来自社会最底层的私生子眼中，身为皇帝却能力平庸且没有自知之明、自以为是、拒绝接受才干出众的下属提出的正确建议，已经罪无可赦！” “阿方索——” “是不是觉得我的观点有点太偏激？” 阿方索反问。 凯鲁沙摇摇头：“我觉得我应该为刚才的发言向你道歉，你让我意识到自诩亲近人民的我终究还是无法完全跳出自己的阶级，共情最底层的感受。” “没关系，我也只是感慨而已。” 阿方索再次看向沉默的萧云，喃喃道：“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是如何取得胜利还是……” 他抬起头，看向遥远的王都。 …… …… 大军沿着“众神之路”默默前行，傍晚时分抵达小镇伊卡姆。 小镇居民不过千人，突然涌入数万将士，顿时无比拥挤。 即便军队全程纪律严明，进入小镇后没有任何抢掠、施暴行为，看到原本空旷的街道突然挤满身披铠甲的军人——队伍中甚至还有身高超过两米的蛮族壮汉，穿得花花绿绿的草原民族，如黑云般诡异的魔道士——镇民们无不吓得瑟瑟发抖，或是安排男人带领女眷翻窗逃进附近的森林躲避，或是把行动不便的老人孩子连同贵重物品一起藏进地下室。 负责迎接的小镇长老们在镇长的带领下，颤巍巍走到萧云等人面前，噗通下跪。 “陛下！您、您、您们打算在这里待多久？伊卡姆是个很小的镇子，没有能力为每位军爷都提供食物和住宿……” “食物的问题，你们不必担心。我们带了足够的干粮，可以自己架锅煮汤，征用的部分也会按市场价给予补偿。至于住宿——现在已经开春，气温转暖，最近又干旱少雨，可以露天过夜。” “陛下，您、您……” 长老们惊呆了。 他们早听说神圣帝国军有严明的军纪，不会当街强抢民众的物品，不会因为女人年轻貌美就将她们拖进草堆，但是—— 军队向地方索要粮食、要求居民让出自己的房子是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老传统，怎么可能会…… “神圣帝国军是为了尽快结束战争、让民众的生活回归正轨才举起旗帜的。” “——万岁！” 其中一位长老情不自禁地说道。 他识字不多，对外界最近半年发生的种种一知半解，不敢断言神圣帝国军是否真的代表正义，但他知道，眼前这支军队和他、他父亲、他爷爷……见过的任何军队都不一样。 …… …… 晚上，萧云独自坐在行军床边，双手捧着雅里斯的留言水晶，正思绪如海时—— “报告！” 侍从的声音响起。 “什么事？” “最新军情，敌军向距离伊卡姆镇约五公里的拉姆平原聚集，疑似准备和我军在拉姆平原发生大战。” “拉姆平原？” 不知为何，萧云听到这个名字，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被称为倒霉人类的观察样本、抢银行界的大贤至圣先师的赫尔曼·卡尔·拉姆。 “目前聚集了多少人？” “看旗帜和营帐规模应该至少已经有三万人。” “那就是说……” 萧云眯眼：“继续探查，不要惊动他们。敌军有任何异动都要立刻报告！” “遵命。” 侍从带斥候们退下。 萧云回想听到拉姆平原瞬间产生的微妙情绪，立刻用文王卡占卜吉凶，结果是——无法确定吉凶、顺应天意。 （这是什么意思？） （占卜无法判定在拉姆平原迎战祂的军队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或者——） 萧云深吸一口气。 （一路走来，我们的军队已经有数万之众，拉姆平原又距离伊卡姆仅仅五公里，紧急撤离根本不可能……还会折损军队士气，造成不必要的损伤……） （战争的胜负并不完全由力量决定，虽然他们抢先抵达拉姆平原，获取地利，但是我们依然拥有天时和人和——我和我的军队都相信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是正义的，凭借“项羽”卡和“韩信”卡，我也足以应付战场各种突发状况……） 想到这里，萧云不再迷茫。 （占卜结果是顺应天意！那我就顺应天意，天亮后继续前行，和祂的军队在拉姆平原展开决战！） …… 天亮时分，伊卡姆镇的镇长从早起去河边取水的村民口中得知皇帝埃德蒙三世的军队正在距离小镇仅五公里远的拉姆平原聚集，顿时面无人色，连滚带爬跑到萧云的营帐前。 “陛下！陛下！求您救救我们！” “别吵！陛下还在休息！” 守卫将镇长拉到一旁，低声询问：“发生什么事情？” 镇长哭泣地说道：“军队、军队……拉姆平原……我们、我们是乡下人，没什么文化，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正义，但我们知道圣城底诺斯的悲剧……连圣城底诺斯城都会被……我们这种小镇……如果……一定会全部没有活路！” “底诺斯的事情……” 守卫的眼眶湿润了。 镇长补充道：“我知道我的请求很无耻，我们这种小地方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可以作为谢礼，但只要你们能打败他们、能让镇上的人活下去，我们会提供我们能提供的一切帮助！求求你！一定要把我的话告诉陛下，请陛下一定要救下我们这个小镇！” “你的心意，我已经感受到。” 温柔的声音在脑后响起，镇长转头，看着与初升的太阳一起出现在他面前的俊美面容，嘴巴张开，久久不能合拢。 “放心，即便没有此刻的恳求，我们的军队也会在拉姆平原正面迎战埃德蒙军，我们会保护你们，绝不让底诺斯的悲剧在任何地方重演。” “是！是！” 镇长擦着眼泪，整个人都泣不成声。 “你现在回去告诉镇民，让他们短期内不要外出，但也不用太害怕，最迟后天，甚至明天的太阳落山前，埃德蒙军的威胁就会永远离开伊卡姆。” “陛下！您、您……” 镇长哭得像孩子一样。 “我、我、我现在就回去，带着全镇人一起为陛下祈祷，祈祷陛下武运昌隆，百战百胜！” “这场仗没你们想得那么艰难。” 萧云笑道：“哥哥说过，军队的力量来自人民，没了人民的支持，军队就是建在沙滩上的城堡，再高大威武也会很快崩塌。” “可、可是……” “如果你一定要为我们提供帮助的话，就找几个身体强壮又熟悉周围地形的镇民给我们当向导吧。” “遵命！” 镇长激动万分地说道。 …… 太阳逐渐升起，神圣帝国联军开始以伊卡姆小镇为据点行动。 昨天收到斥候报告后，萧云就已经召开秘密军事会议，一致认为既然对方没有任何事前告知，己方就干脆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先头部队以正常行军的姿态浩浩荡荡地前往拉姆平原，打还在集结中的埃德蒙军一个措手不及！ “速度就是胜利！” “我不知道祂想干什么，但我们的队伍必须准时出发！” “哪怕是打仗要遵守一定规章的古典时代，军队也只有在收到敌方的正式告知后才有必要原地不动地等待他们。” “总之，让斥候们保持紧密观察，凯鲁沙的草原联军也——” “侧翼突击和偷袭一样是草原的看家本领。” 凯鲁沙大笑着说道。 考虑到敌人可能还有后招，所以军队这次准备全力发兵，直接和敌人进入决战阶段。 …… …… 黎明到来，光明皇宫的深处却依旧笼罩在浓绿色的黑暗中。 白塔第五层的房间里，正坐在沙发上看书的雅里斯突然放下书卷：“我感觉到——” “感觉到了什么？” “埃德蒙”的声音响起，带着黑暗的扭曲。 祂的身形也从黑暗中缓缓浮现，胳膊上搭着一件黑斗篷。 侍从们见状，本能地想要保护主人。 然后—— 啪嗒！ 一个响指过后，包括凯利尔在内，所有人都倒下了。 雅里斯却连眉毛都没有动。 他看了眼搭在“埃德蒙”胳膊上的黑斗篷：“你要外出？” “我要带你一起外出。” “埃德蒙”将黑色斗篷扔到雅里斯面前，指着翻滚着瘴气的窗外说：“决定帝国命运的大战即将开始，你不想知道结果吗？” “不管战斗的结果是什么，故事的最终结局都是埃德蒙彻底失去皇位、附身于他的你被永久驱逐！” “是吗？你拒绝和我一起前往难道不是因为你害怕看到鲜血，尤其是那个人的血？” “……” 雅里斯咬了下嘴唇。 “放心，等我得到了他的力量，我会把他的脑袋装在黄金托盘里送给你，然后吞噬你，让你们在我的体内达成永远。” “……真是个愚蠢无知的野兽。” “又试图用傲慢和刻薄掩饰内心的不安和惶恐？” “埃德蒙”冰冷地看着他，仿佛一只随时准备把他拖进黑暗地狱的怪兽。 房间里的陈设也在不知不觉中蒙上了来自异次元的黑暗，变得沉重压抑，墙上的金丝织毯仿佛随时会融化成黑焦油。 所有的黑暗都在向雅里斯逼近。 “我不明白……” 魔王残忍地说道：“你的体内蕴藏着宇宙诞生时的最初黑暗，你的灵魂随时能和黑暗融为一体，你的身体持续恶化到如今已经连强光直射都无法承受，为什么你还坚持追求光明？” “——我拒绝回答你的问题。” “但我可以强迫你和我一起观看决战！” “……” 沉默的同时，黑暗疯狂跳动，房间里冒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异次元生物，它们像被致命诱惑吸引般狂热地围绕着雅里斯摇晃身体，带着肮脏的喜悦。 “他可不是你们这些劣等东西能碰触的！” 魔王傲慢地命令道：“他是原初黑暗孕育的完美存在，他将会成为我的黑暗帝国的皇后，和我一起永远统治我的黑暗世界！” “原来如此……” 雅里斯轻声叹息，苍白的唇角露出冰冷的笑容。 “既然你已有所觉悟……” 他将黑斗篷披在身上，又从插满鲜花的大理石水罐中挑出一支深红如血的罗莎玛丽，握在手中。 “……” 魔王怨恨地看着被刻意放在心口附近的深红罗莎玛丽，伸出如骷髅的手：“走吧！” 雅里斯没有接受祂的手。 …… 在黑暗的允许下，白塔第五层的东面墙壁消失，变成一条长长的黑暗通道，黑暗的尽头有一颗红色的星星，通道内徘徊着不知是风声还是恶魔的呼吸声的可怖声响。 雅里斯不为所动，手持深红色的罗莎玛丽，稳稳踏入不知通往何处的黑暗通道。 户外的风扑面而来，雅里斯非常确信他此刻正悬在空中，黑暗承载着他，也束缚了他。 【看看下方——】 魔王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直接发生在脑海中。 雅里斯低头，看到了残酷血腥的战场。 【我知道你的视力越来越糟，所以特意将决战安排在白天。】 “你——” 【——你弟弟是个罕见的天才，仅仅几年时间就成长到这种程度，如果再给他一些成长时间……】 魔王饶有兴致地评价着。 【可惜，脑力的优越终究无法弥补绝对力量的差距，自古以来，以少胜多都是特例，以多胜少才是常态……傍晚来临前，一切都会结束……因为真正的主力即将抵达！】 “什么！” 雅里斯倒吸一口凉气。 他痛苦地眯起眼睛，试图借着正午的强光从激烈拼杀的人群中找到熟悉的身影，然而—— 从高空俯瞰下方，战车不过是个小黑块，血战搏杀的人群和马匹更像极了高速移动的蚂蚁，即便拥有鹰隼的视力也很难从如此黑压压、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找出特定的某个人，何况雅里斯的视力正急剧恶化。 “我相信他……” 雅里斯自言自语地说道：“他一向坚定而强大，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能活下来，我不会担心他……我永远不必担心他会遇上生命危险……” …… 平原上奋力搏杀的队伍不知道上空有两个人影正俯瞰着他们。 相较于有统一着装和武器的埃德蒙军，由至少三支主力部队组成、近期内还接纳了多支地方义勇军的神圣帝国军像极了花里胡哨的杂牌军，可如果仔细观察双方表现—— “前进！前进！胜利属于我们！” “射杀那群混蛋！为我们的家人报仇！” “可恶的疯子！” “哇啊！哇啊啊！” “……” 看似花里胡哨的联军主力队伍稳扎稳打，持续冲击敌方主力，他们的草原盟友则凭借灵活多变的身段不断从两翼发起攻击，将埃德蒙军好不容易结成的军阵打得七零八落。 战场很快就变成了激烈得连敌我都快分不清的修罗场。 “现在怎么办！我们快要挡不住了！” “伯爵大人，赶紧下令撤退！” “闭嘴，陛下禁止后退，而且我们的主力部队已经被他们围住，根本撤不了。” “那就放火！春天刚刚开始，地上还有很多枯草，风向也对我们有利，只要放火——” “那样做会烧死所有人，包括我们自己！还严重违背了陛下的命令！陛下说过叛军首领必须活捉！” “该死！” 建议放火脱困的下属被上司佐格伯爵气得发出暴躁的吼叫。 佐格伯爵却仿佛没有听到下属的咒骂般，继续要求部下和叛军展开激烈的肉搏战。 “让候补部队上去支援主力部队，同时组织千人冲锋队，活捉叛军首领吕西安！” “这根本不可能！” 下属们集体发出尖叫。 因为，要活捉叛军首领吕西安必须越过叛军二号人物、被誉为“白色恶魔”的阿方索亲自带队构筑的防护，而战斗发展到这地步，“白色恶魔”早已进入传说中的“狂血”状态—— 白色铠甲、白色披风连同白色长发都被鲜血染红，修长的身体像极了没有人性与人格的杀戮机器，眼睛如嗜血野兽般闪闪发光，每当看到有人试图突破防线攻击身为主帅的萧云时，他便一边策马追过去战斗一边兴奋大笑，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般享受着杀戮的快乐，所到之处，总会留下大堆的尸体。 “没有可是！立刻执行命令！” 佐格伯爵加重语气。 遗憾的是，即便军令如山，被强行编入冲锋队的士兵还是不敢靠近，甚至只要听到阿方索的嗜血笑声就会全身颤抖。 （人类不可能打倒这种怪物！） （他不是人！他是恶魔！或者死神亲自制造的杀戮机器！） （“白色恶魔”！） （“白色死神”！） …… （永恒帝国当年到底造出了什么怪物！） 萧云同样被阿方索的疯狂所震撼，并在震撼中逐渐明白雅里斯为何原计划死之前把阿方索带走——进入“狂血”状态的阿方索像一具严格服从命令的人形机器，不知疲倦地执行着“消灭敌人”的命令，对鲜血和杀戮都表现出兴奋到忘我的狂热。 （只是部分激活就这么疯狂，如果百分百激活……） [阿方索体内“狂血”激活率正飞速上升，半小时内不予阻止，他将沦为不分敌我的杀戮机器，直到鲜血流尽。] 系统突然发声。 闻言，萧云立刻策马冲到正肆意释放杀戮欲望的阿方索身边，抓住他沾满鲜血的手：“阿方索，你累了，去后方休息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我——” “你现在的状态很危险！” 萧云严肃地强调道。 因为萧云的抓握猛然挣脱杀戮冲动的阿方索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 “详细原因回头再解释！你现在必须立刻去后方。” “——好吧！” 阿方索深吸一口气，在亲卫们的护送下迅速撤出战场。 看到敌方大将阿方索突然离开战场，原本畏缩不敢上前的冲锋队成员开始兴奋。 “冲啊！胜利属于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注1：阿方索和男主在战场上以相距不远的位置作战，明面上是让阿方索保护自己，实际是预防阿方索体内的“狂血”失控。 注2：古代社会，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贼配军是正常现象，能做到对沿途民众没有明显的伤害已经是正义王师了。（其实，现代社会，贼配军现象依然猖獗，尤其是某西方大国……） 沿途百姓拥护男主不仅仅因为哥哥通过各种手段为男主拉起了正义大旗，更因为男主的军队和他们以往见过的任何军队都不一样。 第138章 黎明篇：决定帝国命运的大战（下） 以为机会来临的冲锋队高舞旗帜，向失去阿方索保护的萧云冲来。 埃德蒙军看到冲锋队旗帜高扬，也从左右蜂拥而至。 “一起冲！谁抓住他谁就能得到最高战功！” “别挤！活捉才是战功！” “我找到你了！我是来自——” 自报姓名的尖叫还没说完，脑袋已经拖着一条血线飞了出去。 ——即便没有阿方索的保护，身为主帅的萧云身边依然有多位强大的战士拱卫保护，其中不少人经过刚才的战斗已经脸上、头发上沾满了献血，仿佛恶鬼。 “就凭你们——” 身材高壮如传说中的巨人的哈比厄咧嘴大笑：“刚才被阿方索那家伙抢了风头，现在总算轮到我表现了！” “你别太得意！我们苏族才是真正的为战斗而生的种族！” 同行的苏族少年苏纳虽然年轻，却也拥有远超常规的矫健身手，如猿猴般敏捷穿梭，每次都会带起大片鲜血。 “让这群懦夫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战斗！强者的世界！” “冲啊！” “万岁！万岁！” 高亢的呼喊穿透天空，如海啸般喷涌而出。 对盟友而言，这是欢喜的号角，对敌人来说，这是毁灭的钟声！ “哇！哇！哇！” 原以为阿方索的退场可以让自己顺利完成抓捕叛军首领任务的冲锋队在这群地狱战士们的冲击下步步后退，很快被杀得七零八落。 此时，太阳已接近下山。 哈比厄为首的大群人杀得兴起，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冲进敌人的主力部队！ 埃德蒙军顿时响起此伏彼起的恐怖尖叫！ “啊啊啊！这群家伙真的是人类吗！” “稳住！别后退！他们和我们一样是人类！” “别退缩！继续战斗！战斗！” “……” 鼓舞的叫喊无法拉回崩溃的士气。 不仅普通士兵吓得连连后退试图逃走，队伍里的军官们也都开始畏缩怯懦，一边喊着“不要后退”一边身体往后退。 看到敌方士气开始崩溃，萧云果断让同行的魔道士们使用魔道扩音设备从四面八方不同的角度发出劝降的高呼。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立刻投降！” “埃德蒙政权的命运已经走到尽头！” “不要再抵抗了！投降吧！我们不杀战俘！” “投降！投降！” “投降——” 浩浩荡荡的呼喊像海上的波涛般汹涌连绵，本就气势折损的埃德蒙军顿时陷入大崩溃，数以万计的士兵以惊人的速度逃离战场，后方的督战指挥官大惊，试图催促他们立刻返回前线，然而——逃离战场的士兵们数量太过惊人，直接把督战队压垮了！ “啊啊啊——” 埃德蒙军陷入彻底的混乱。 到处都是溃逃的士兵，其中不乏中低级军官，失去骑士的战马在原野上失足狂奔，弓箭、长矛、铠甲等物品被随意抛弃。 “大人！现在怎么办！” 下属尖叫着冲到身为指挥官的佐格伯爵面前：“我们已经输了！请立刻下令撤退！” “撤退？为什么要撤退？” 佐格伯爵抬起头，眼神古怪地看着劝他撤退的下属们。 “我们的援军马上就要赶到了。” “援军在哪里？” 下属们惊叫：“就算有援军，我们也应该暂时后退，等援军赶到再战斗！” “援军马上就到。” 佐格伯爵机械地重复着。 下属颤颤巍巍地问道：“那在援军赶来以前……” “不许后退！任何人都不许后退！” “可是……” “把长矛给我！我亲自带领你们和自称奥拉一世的僭皇对决！” 佐格伯爵站起身，脸上写满愤怒。 “这太胡来了！” “万一……那我们可就……” “大人，我们还是——” “我经过层层选拔凭借军功才拥有今日的地位，我怎么可能输给宫殿里长大的娇贵公子！” 全身披挂重甲的佐格伯爵准备前往战场。 下属们却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跟随。 “害怕的话就像懦夫一样逃跑吧！战场不需要懦夫！” 佐格伯爵厉声大吼，走出营帐，骑上战马，冲着敌人大吼：“让开！让开！全部让开！我要和自称奥拉一世的叛贼首领进行一对一的公平对决！” …… …… “陛下——” “我听到了。” 萧云平静地看着前方如疯魔般无畏地冲向自己的魁伟武将和他那张熟悉的脸庞。 “让开，让他过来。” “可是——” “不用担心。” “遵命！” …… “吕西安！和我决斗！和我决斗！” 佐格咧着白森森的牙齿猛冲过来，野兽般的眼睛闪烁着残忍的光芒，猩红的舌头用力舔舐嘴角，人群如海浪般避让，不过瞬间的功夫，他已经来到萧云面前。 “吕西安——” 佐格傲慢地高喊着，身体却突然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内心深处涌起奇怪的恐怖。 （为什么会感到恐惧？） 佐格不明白。 眼前的年轻人不仅面容美丽英俊如名师画作，海蓝色的眼睛也毫无杀气闪烁，仿佛误入战场的吟游诗人。 可他却让身经百战的佐格产生了无法遏制的强烈恐惧，多年积累的自豪和骄傲都在此刻出现动摇，全身力量迅速流失。 （这个人——这个感觉——） （我在害怕，我在害怕眼前这个年轻人！） （我感觉到他会杀死我！我会——） “今天是你的忌日！我要摘下你的头颅！” 佐格声嘶力竭地大喊着，以此对抗内心的不安和恐惧。 （我从来没有输过！） （如果是他身边的蛮族壮汉的话，或许能够打败我！但是他——） （我不会输！我绝对不可能会输给他！输给这么瘦弱的人！） 怀着狂烈的情绪，佐格举剑向萧云砍过来。 “我要杀了你！我要——啊！” 佐格从马上摔了下来。 “你——” 惊叫还未结束，佐格就看到冲上前保护自己的亲卫们被眼前瘦弱的年轻人轻易砍倒，变成一个个喷涌鲜血的树桩。 “下一个就是你了！” 萧云冷峻地看着佐格。 亲卫们看到敌人如此强大不可对抗，纷纷失去战斗的勇气，连滚带爬地离开，利剑落在佐格身上—— “啊——” 一分为二！ …… …… 夜色逐渐降临，埃德蒙军本就军心崩溃，又得知主帅被杀，彻底没了战斗的意志，或是就地放下武器选择投降，或是趁着混乱逃进拉姆平原周围的茂密树林。 萧云见敌军士兵全面溃逃，蜥蜴怪军却迟迟没有出现，担心入夜后会再生变故，当即命令军队不要追击四处逃窜的溃兵，就地休整，受降的同时顺便打扫战场，收容和救治伤员，处理死者。 “不管怎么样，大家都曾是同胞，不能扔下他们不管。” 叮嘱完侍从，萧云准备先去后方探望阿方索，再根据实际伤亡情况制定对应的处理措施。 “咦——” 身后侍从突然发出一声惊呼：“陛下！月亮！月亮！” “月亮？” 萧云停下脚步，抬头看天空。 硕大的红月亮从山脚缓缓升起，升入没有星星的夜空——月亮中间部分的颜色红到发黑，四周略淡，质感如腐烂的奶酪般粘稠肮脏，表面纵横交错着蜘蛛网一样的深色细线。 “天上这个东西真的是月亮吗？” “总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月亮，简直……” 士兵们窸窸窣窣地讨论着，强烈的不安让他们无法保持冷静。 萧云也在注视月亮。 不知为何，眼前这轮刚入夜就以非常速度升到天空高处的红月亮——尽管它此刻正仿佛拥有自我意识般盯着聚集在拉姆平原上的人们——月亮下方的萧云却丝毫感觉不到恐惧，甚至莫名想笑。 （比起曾在黑蛇腾空的幻象中出现的将世界笼罩在黑暗中的黑色双月，红月亮只能算是一场低级、幼稚、拙劣的模仿。） …… “大家不用怕，红月亮是敌人施展的魔道幻术，吓唬人的东西！” “我们的队伍里也有魔道士！还有当世最强的魔道师作为外援，即便爆发魔道大战，我们也不会输给他们！” “别害怕！冷静！天亮以后就一切都会好起来！” “按规定处理完死者的尸体，伤员都安排妥当后，就可以回帐篷好好休息了。” “值岗放哨的晚上别盯着月亮看，小心被魔道幻觉蛊惑心智！” “……” 命令一道接着一道在营帐间扩散，原本大惊小怪的士兵逐渐恢复平静，或是疲倦地返回营帐休息，或是围着篝火思念家人、畅想未来，也有人注视着在火焰中逐渐化为灰烬的尸骸，感慨人生无常。 …… …… 【乏味的前奏终于结束，真正的演出即将开始。而你将在我的特等席欣赏表演。】 魔王的声音再度响起。 【目前为止，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愚蠢地认为今晚的天空升起了一轮奇怪的红月亮。】 “愚蠢的不是他们，是你。” 雅里斯手持深红色罗莎玛丽，告诉洋洋自得的“埃德蒙”：“你对人类的勇气一无所知。” 【或许吧。】 魔王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随即饶有兴致地看着深红月光下依旧苍白如精灵的雅里斯。 【你的眼睛还能看清东西吗？】 “这不是你需要……” 【你那双与众不同的双黑眼瞳此刻是否只能看到灰蒙蒙黑漆漆的一片？】 “……” 【为了让你看清表演，我将给这个黑暗的夜晚增加一些特殊的光照！】 “你——” 【登场吧！】 刺耳的尖叫紧贴雅里斯的耳膜响起，原本平静的天空像被闪电劈开般爆出激烈的光芒。 闪光中，数以千计的身高超过十米的巨型蜥蜴怪手持长矛大跨步穿越森林向驻扎在拉姆平原的军队走来。 由于体型过分高大魁梧，森林的大部分树冠都只能勉强够到它们的腰，和“埃德蒙”一起身处高空的雅里斯可以清晰地看到怪物们身上的铠甲正迎着诡异的红月闪闪发光。 “天啊！” 雅里斯忍不住发出惊呼，紧张得咬住嘴唇。 在这群庞大恐怖的怪物面前，遍布拉姆平原的军队营帐娇小得像散落在草坪上的花苞。 【雅里斯，立刻去见他，让他投降。】 【只要他向我投降，我绝对不会伤害他，还会放过聚集在此地的所有人。】 【迄今为止，我所施展的一切阴谋、杀戮和残暴都是为了得到你们，只要得到了你们，我就会心满意足地离开西大陆……】 【……】 “闭嘴！” 雅里斯打断魔王，因光线昏暗而逐渐无法看清周围的眼睛执着地盯着黑夜中如灯塔般光芒闪亮的大帐。 “不要放弃！永远不要放弃！尽管现在看起来一切都很糟糕，但我知道你会成功！你一定会成功！” …… 足以让人心跳停止的巨大恐惧逐渐升起，士兵们尖叫着看着穿过黑暗的树林向他们大步走来的巨型蜥蜴怪！ “那是什么东西！”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 “救命！救命！” 疯狂的惨叫紧贴着喉咙，所有人都吓得不轻。 哪怕在心底反复对自己说那些怪物是幻觉，是魔道假象，恐惧还是不可避免地压倒了理性。 “不要怕！那些都是魔道幻觉！世上没有十米高的蜥蜴怪！” 接到紧急命令的魔道士们在营帐间穿梭疾呼，试图稳住恐慌的人群。 然而，此刻本就是黑暗最深的时刻，即便没有身高十米横穿树林向他们走来的蜥蜴怪，人们也很难保持冷静——天上挂着奇怪诡异的血红月亮，地上的火把四处闪烁，空气中弥漫着尸骸燃烧的臭味。 “冷静！保持冷静！” “不要被幻术吓到！这些蜥蜴怪实际最多也就三米高！” “幻术！全部都是幻术！” “……” 几轮高呼过后，恐慌的士兵们终于找回理性。 曾经历过神圣广场惨案、伊波拉大桥惨案和底诺斯惨案的前市民志愿团成员们最先回过神，受强烈的愤怒驱使，纷纷举起武器，双眼血红地冲了上去。 “怪物！把我的家人还给我！” “它们杀了我的朋友！我的家人！它们一定是吃了我的亲人的血肉才变成这么大！” “报仇！我要报仇！” “大家别害怕！它们再大也只是一群怪物！我们的人数比它们多得多！” “谁都不要拦我！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报仇！报仇！” “……” 前市民志愿团成员们悲愤慷慨的叫喊在夜空中回荡，越来越多的士兵在他们的叫喊中意识到眼前的蜥蜴怪和他们没有共存的可能，压住内心的恐惧，加入抗争的阵营。 “我们——” “别害怕！我们有专门针对蜥蜴怪的特别行动部队，你们只需要配合特别行动队！” 随着这句宣告，以闪族勇士为核心的一支支特别行动小队迈着无畏的步伐走向比他们高数倍的庞然大物。 “呵！看起来确实很高壮，希望你们的肌肉能让我尽兴！” 哈比厄满不在乎地说着，举着两米高的巨剑扑向即将走出树林的蜥蜴怪的脸！ “让你尝尝我们闪族的厉害！” “苏族也要开始表现了！” 早在蜥蜴怪出现在众人视野的同一时间就凭借敏捷的身段爬上高树的苏族勇士们纷纷向蜥蜴怪的身体投掷绑了带倒刺的鱼钩的绳索，确定鱼钩刺入蜥蜴怪的体内后立刻像猿猴一样荡过去，近距离发动攻击。 魔道士们无法像蛮族勇士那样和蜥蜴怪物们近身搏斗，但他们拥有近乎神出鬼没的灵活身形，能够施展小范围空间位移的同时打出各种有奇怪效果的烟雾，反复刺激、干扰蜥蜴怪的行动，协助闪族、苏族以及如蚂蚁一样涌上来攻击蜥蜴怪的普通战士们。 “不要害怕！坚持住！我们很快就能取得胜利！” “胜利！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我们的人数是他们的几百倍，我们一定会赢！” “看吧，战斗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 …… 宛如神话再现的战斗在漆黑的拉姆平原与树林边缘爆发的同一时间—— 大帐前，萧云正和初次见到蜥蜴怪的凯鲁沙、已经恢复神智的阿方索等人商讨对策。 “不知道为什么，这群蜥蜴怪给我的感觉很像‘海神祭司’的海巨人。” “我也有类似的感觉，它们的体型虽然超常规的庞大，但它们在对战中并没有表现出和体型相匹配的攻击力。” 萧云摸着下巴赞同阿方索的观点。 凯鲁沙点了点头：“根据草原经验，野兽的体型比同族大出一倍，它的搏杀攻击力通常能达到同族的两倍，也就是说，如果这群蜥蜴怪的十米身高是真实数据的话，他们的攻击力将至少是三米高的蜥蜴怪的五倍。人均身高只有两米多的闪族根本无法和它们进行一对一的正面对抗！苏族同理。” “确实如此。” 萧云眼中闪烁着光芒。 “我怀疑它们其实是一群三米高的蜥蜴怪，外形被类似‘海神祭司’制造海巨人的幻术放大了，然而幻术终究是幻术，幻术无法创造真实的东西——因此，这些蜥蜴怪虽然身体被放大数倍，力量还是原本的力量。” “……‘海神祭司’的幻术核心是九头蛇，杀死九头蛇的瞬间，海巨人的幻术立刻被破解……由此可见，这些蜥蜴怪也……让蜥蜴怪体型放大数倍的幻术核心在哪里呢？” “这个问题……” 三人一起皱眉沉思。 初春的夜风冰冷地吹过激战中的拉姆平原，令人不适的血红月亮憎恶地照耀着大地。 （等一下！） 黑色闪电划过萧云的脑海。 “月亮！” “啊？” “天上的血红月亮！” 萧云斩钉截铁地说道：“那个月亮太奇怪了，我怀疑它就是让蜥蜴怪体型放大数倍的幻觉核心！” “可是月亮在天上，我们要怎么才能……” “是啊，月亮在天上……” 萧云再度陷入苦思。 （怎么才能击落天上的魔道月亮呢？如果我有大羿射日的本事就好了！） （大羿射日？！） 萧云低头看向早已跃跃欲试的“黄金刃”。 （射日是神话，射月也是神话，没人规定射日、射月的箭必须是常规的箭！） “我需要一辆弩车！” 萧云下令。 “遵命。” 弩车被迅速推到萧云面前。 萧云深吸一口气，将“黄金刃”作为利箭压在弩车射箭的机关上，狠狠扣动—— “啊！” 金色的光冲向血色月亮。 下一刻，血红月亮消失了，没有月亮的天空一片漆黑。 但这难不倒拥有夜视能力的阿方索，同样也无法对正和蜥蜴怪们展开殊死搏斗的闪族和苏族的勇士们造成任何行动障碍。 他们甚至发出欢呼—— “看啊！这些家伙正在缩小！” “原来是假的！根本没有十米高！” “难怪身高十米却无法正面接住我的一击！” “……” 血色月亮被“黄金刃”化身的利箭击碎消失的瞬间，十米高的蜥蜴怪们恢复了三米左右的身高。 三米的身高依然会给大众带来强烈的震撼，但由于和它们对战的所有人——包括普通士兵——刚刚历过十米身高带来的巨大冲击，看着幻术破灭后身高瞬间缩水的蜥蜴怪们，顿时士气高涨。 “骗术已经被破！大家赶紧冲！” “十米高的怪物爷都不怕，三米高的算什么！” “兄弟们！我们一起冲！” “……” 士兵们欢呼着，借着黎明的微光，浩浩荡荡地冲向蜥蜴怪们。 另一边，蜥蜴怪们失去了庞大体型带来的威慑，又陷入数十倍于自己的人海攻势，顿时失去了全部优势，在士兵们孜孜不倦的攻击中—— “啊啊啊~看到没有！我刚刚杀死了蜥蜴怪！我做到了！” “这东西也就比正常人稍微高一些！身体粗一些！” “它们长得确实很可怕，但我们团结起来一样能打败它们！” “来吧！我们一起杀死这群怪物！” “……” 人们激动得叫喊着，以闪族、苏族、魔道士们为战斗核心，形成无数个针对蜥蜴怪的小型包围圈。 蜥蜴怪们虽然拼死作战，但在士兵们的围攻下还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 它们的每一次轰然倒下都会让人群爆出欢呼，激发更多的喜悦和自信。 …… …… 黑夜结束，白昼来临。 成功将蜥蜴怪全部消灭的士兵们开始打扫战场，发现蜥蜴怪不仅体内流淌着绿色血液，而且死后不久，尸体就开始流出散发硫磺恶臭的脓水了。 “这些东西真是太恶心了。” 士兵们一边皱眉收拾一边低声抱怨。 击破血红月亮的“黄金刃”此时也回到萧云手中，剑锋带着一支深红色的罗莎玛丽。 （罗莎玛丽？） 萧云诧异。 要知道，罗莎玛丽是出了名的娇气难伺候，此刻又是初春三月，只有专供大贵族的暖房里能找到盛开的罗莎玛丽。 然而拉姆平原周边并没有擅长暖棚种植罗莎玛丽的花农，何况这里还是旷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林鹿”,灌溉营养液 下一章，boss的来历正式揭晓，以及dragon和loong的秘密~（这个世界既有dragon也有loong，都是龙科生物，但是两个族群早就闹翻了） 第139章 黎明篇：龙的秘密 （这朵花来自何处？为什么会出现在战场？） （“黄金刃”为何把罗莎玛丽带给我？） 思量间，萧云凑近硕大盛开的深红色罗莎玛丽，轻轻吸了一口。 罗莎玛丽独有的浓烈香气混着碧沙露雅的清雅甘甜扑面而来，细细打量发现，花茎上有手指用力抓握留下的痕迹。 （是的，没错！这朵罗莎玛丽是雅里斯留下来的！） （他来过！甚至很可能刚刚才离开！） （他一直都在看着我，紧张到几乎把花茎折断……） “——你在看什么？” 凯鲁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没等萧云回答，他已经看到萧云手中的罗莎玛丽。 “居然是……” “你也想到了？” “嗯。” 凯鲁沙流露出痛苦地表情：“为了他，为了我的承诺，我可以穿越生死，但是却……如果能及时发现他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这是只有神灵才能提前预料的事情。” 萧云安慰地说道。 “或许吧。” 凯鲁沙叹了口气：“不管怎样，我们都将继续前行，找到他，以及——击破黑暗！” 然后，他掀开黑色斗篷，大步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萧云低头，平静地看着手中如鲜血如烈火般浓郁盛开的罗莎玛丽以及花茎上清晰的痕迹，仿佛看到了那个人平静而神秘的笑容。 （雅里斯，我发现我越来越无法忍受和你分离的恐惧……尤其是看到你留下的这朵花的时候……） （想到我竟然和你擦肩而过……我不禁感到害怕，害怕你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甚至担心你已经不在这个世上……） （即便你曾对我许下诺言，你说你会等我，你不会再思考死亡的事情……） （如今的我已经不知道如何正确思考与你有关的事情……我担心我的世界会因为你的消失彻底坠入黑暗，如果我……） “少爷在思考什么？” 罗米拉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肉感的嘴唇吐出“暗夜导师”的沙哑声音。 “你怎么会——” 萧云警惕地看着这个老东西。 虽然他自称已经摆脱祂的控制，目前以向祂复仇为最高行动目标。 “我刚才成功打伤了‘海神祭司’。” “……偷袭？” “是的。” “暗夜导师”得意一笑，老谋深算的笑容绽放在魅魔光滑轻浮的脸上，显得既诡异又滑稽。 “我最近一直假装神志被祂牢牢控制，暗中盯着‘海神祭司’，感应到他受到重创后，立刻出击将他重伤！” “他还活着吗？” “他跑了！” “暗夜导师”不服气地说道：“这家伙被我击败后就逃跑了，可能误以为我是奉祂命令攻击自己，担心重伤的自己会被祂趁机吞噬。” “所以祂和‘海神祭司’的真实关系远比看起来糟糕？” “以追求世间最强为目标的黑魔道师之间怎么可能存在真正的友谊与合作，所有的合作都是纯粹的利益交换。总之，我现在要去追杀那个混蛋，短期内不会回来，但你也不用担心，我把罗米拉留给你驱使，这家伙擅长各种有意思的事情。” “最擅长按摩男人的精神~” 罗米拉的意识突然插了一句。 萧云无语地扶了扶额头。 “……总之，谢谢你提供帮助。” “我很快就会回来。” “暗夜导师”抽唇一笑，准备离开—— “对了，差点忘记提醒你最重要的事情，千万不能让公主死亡！死掉的雅里斯比活着的雅里斯更可怕。” “这句话——” “我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前天晚上占卜的时候突然冒出来的。” 说完，“暗夜导师”的意识离开罗米拉。 重获身体掌控权的罗米拉像鼻涕虫一样试图粘上萧云，却因为萧云的及时闪躲，狼狈地摔在地上。 “公子，你……你好粗暴……亏我还特意给你带了公主殿下的情报~” “你说什么？” 萧云倒吸一口凉气：“再说一遍。” “我的间歇性失忆突然发作，想不起公主殿下让我带给你的话~” 罗米拉嘟着嘴唇水汪汪地看着萧云：“要亲亲才能想起来。” “那你慢慢想吧。” 萧云转身就走。 罗米拉：“……别、别走啊！我想起来！我全想起来了！真的全部想起来了！” …… …… 千百年来，作为帝国首都的光明王都总是和繁华、高贵、强盛这样的词语连在一起。 哪怕是生活在王都外城贫民窟的乞丐，想到自己是富丽堂皇的光明王都的一份子，也会骄傲地挺起胸膛。 然而这些辉煌都已成为过去。 长期处于绿色迷雾笼罩下的城市正变得越来越诡秘莫测，尤其是下城区—— 伊波拉大桥事件后，下城区遭到严重封锁，大部分人都失去了工作，商店里也没了可以出售的商品。大大小小的街道，日夜都有穿着重甲的士兵们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杀气腾腾地走来走去，队长通常是个长着蜥蜴脑袋的怪物。 人们被迫紧锁房门，连窗户也从里面敲上木板，以免被这些怪物看到。 幸运的是，食品、药物等生活必需品的供应还没有断绝。 ——首都市政厅还在正常运作，公务员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下城区的平民发放食物，藏匿在市民家中的伤员们则通过罗伊斯先生等人的秘密协调获得必要的医药救治。 此外，经王都第一交际花的索尼娅夫人反复劝说，行商行会同意为下城区女性提供工作岗位，得到雇佣的女性每天早上成群结队穿过伊波拉大桥去上城区工作，用劳动换取雇主手中的食物和其他必需品。 “唉……再这样下去，美丽的光明王都将沦为恐怖可怕的黑暗城市……” “我坚信黑暗终有一天会被驱散，但是……” “只要相信就一定会有未来，而且——” 女人突然压低声音：“我今天和往常一样去佐格伯爵府邸送东西，路过伯爵夫人的房间时，听到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 “佐格伯爵在拉姆平原战死了！” “天啊！” 围在桌边喝稀汤的人们发出惊呼：“佐格伯爵可是……他战死，那不就是……” “是的！苦难终会结束，我们很快就能迎来光明！” …… …… “陛下！” “什么事？” 埃德蒙不耐烦地抬起头。 “王都的情况很不理想……” 跟在马特尼亚侯爵身后的威廉姆斯小心翼翼地说道。 “什么叫情况很不理想？” “下城区的人民因为得不到足够的食物和生活必需品……正越来越沮丧、愤怒……我担心接下来可能会……” “我知道了！” 埃德蒙愤怒地打断威廉姆斯：“你只是个小人物！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说我不想听的事情！” “可是……但是……” “马特尼亚！” 埃德蒙拔高声音：“立刻带他下去！” “是。” 马特尼亚侯爵木然地点了点头，躬身离开。 威廉姆斯不甘心地回头看了眼埃德蒙，猛然发现皇帝投在墙上的影子竟然—— 脑袋类似蜥蜴！ …… “陛下，请您——” 埃德蒙那散发阴戾气息的身影刚刚出现在白塔第四层，看起来至多十四岁的少年侍从立刻上前试图阻拦，埃德蒙不耐烦地挥动手臂，以魔道手段将少年推开，“啊”一声撞在墙上。 然而，即便埃德蒙态度如此粗暴无礼，其余侍从也没有退缩，一边扶起同伴，一边礼貌地说道：“请稍等，殿下……殿下正……” “吵死了！” 埃德蒙恶狠狠地说着，快步闯入五层，一脚踢开紧闭的房门。 “雅里斯——” 雅里斯正慵懒地依靠着枕头，侍从凯利尔坐在床脚为他按摩双腿，见到突然闯入的满面狰狞扭曲的埃德蒙，两人都表现出近乎透明的宁静安详。 “你现在的样子很没有礼貌。” 雅里斯安静地批评埃德蒙。 凯利尔起身，向埃德蒙行礼，随即坐回原处继续为主人按摩腿部肌肉。 “你们——” 过分平和的态度让埃德蒙更加愤怒，他冲着凯利尔挥舞拳头：“滚出去！立刻滚出去！” “殿下——” “他应该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和我私下谈，你暂时离开吧。” “是。” 凯利尔起身，退出房间，却执拗地站在房门后，随时准备冲进来保护主人。 “哼！” 埃德蒙哼了一声，坐在雅里斯对面，粗鲁地翘起双腿。 “准备一下！” “做什么？” “我要召开一场集会，向公众证明底诺斯悲剧根本不存在，你被盘踞底诺斯的叛军劫持，我率领大军救了你！” “我拒绝。” “你没有拒绝的资格。” “哦？” 雅里斯饶有兴致地反问埃德蒙：“你准备怎么威胁我？” “我……” 埃德蒙突然沮丧，结结巴巴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被困白塔无法脱身、随时可能被祂吞噬，还表现得这么骄傲！” “因为你对真正的我一无所知。” 雅里斯平静地说道。 “一无所知？” 埃德蒙怔怔地看着雅里斯：“你确定我什么都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全是因为你！如果你不是从小就表现得那么优秀那么完美，我也不会长期活在自卑和嫉妒里……更不会……这么多年来，我其实都……我唯一想得到的是……” “是什么？” “我想要你跪在我面前感谢我，说因为我的仁慈，你才得以活着……我想得到你的肯定、你的爱慕、你的……”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你知道外面的情况有多糟吗？拉姆平原大败后，支持我的地方领主越来越少，达拉维亚军和布拉尼亚军最晚三天就会抵达底诺斯！再这样下去，别说下城区的平民，上城区的贵族都有饿死的危险——王都的周边地区已经一个接一个宣布中立，停止给王都供应物资！”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难道不是因为你和祂的暴行？” 雅里斯冰冷地说道：“拉姆平原大败以前，各地领主就已经不再忠于你，他们害怕你手中的军队，不得不维持表面的恭顺。” “……” “如果你真在乎下城区的平民，就请停止对下城区的戒严巡逻、解开王都大结界，让大家自行离开。” “这不可能！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叛军成员或者同情叛军！放他们离开，王都会更加危险，我的皇位也将更加不稳定。” “更加不稳定？你当真准备在城市没了足够的食物的时候用平民喂饱那群蜥蜴怪？” “——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你！如果你不是那么优秀，如果你不鼓动你弟弟追求皇位，如果你没有足以影响整个西大陆的巨大威望，我怎么可能沦为祂的傀儡！我们的国家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埃德蒙粗暴地大喊大叫。 雅里斯疲倦地笑了笑：“我很累，不想和一个成天只会大吵大叫的蠢货交流。你如果听到了我的声音，就出来和我说话吧。” “雅里斯，你——” 埃德蒙的情绪持续崩溃，但是很快，他的面容就露出了凝固的冷酷。 “你怎么知道我是故意放他出来和你对话？” “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思考？” “好吧。” “埃德蒙”眯起眼睛：“雅里斯，我发现我越来越不懂你了，明明迄今为止从未得到过真正的公平公正，为什么还愿意爱这个世界？” “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撒谎。你们的先祖明明是一群外形类似蜥蜴的爬虫生物，在自己的星球毁灭后逃难来到我们的星球。我们的星球宽容地接纳了你们，你们却一边坚持所谓的种族骄傲拒绝融入我们的星球，一边暗中融合篡改我们的远古神话，将自己（dragon）等同于我们神话中的龙（loong），占用龙（loong）的密语字符，还在我们的龙被遗忘后自封为龙帝（The Emperor of Dragon）。” “原来你……” “我对你们的了解远超你的想象。” “如果你真的足够了解我们，你该知道，我们的先祖大约在百万年前来到这个星球。那时候，你们的星球还没有诞生被称为人类的智慧物种。而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也并非为了占有你们的星球，相反，是我们的到来让荒芜的艾拉星有了文明的萌芽。” “我们花费数十万年的时间，像建设我们的家乡一样建设你们的星球，努力把这片土地变成第二个母星。在你们的远古神话中占据重要地位的龙（loong），原型正是我们的先祖！” “你又在对我撒谎。” 雅里斯冷漠地反驳道：“如果你们真是让我们的星球诞生文明的英雄，为什么不同发音的龙，形象完全不一样，龙（dragon）代表邪恶、野蛮、愚蠢，龙（loong）则代表智慧、善良、优雅。” “因为——” “埃德蒙”眯起眼睛：“将我们赶出故乡的自诩众神的恶魔们发现我们远渡星海成功在艾拉星造出第二故乡后又追了过来，祂们摧毁了我们建造的一切，将我们分为两类，坚决和祂们作对的被贬低为邪恶、野蛮、凶残、愚蠢的怪物，把向祂们臣服的被美化成为祂们服务的奴仆，赐名loong！” “可惜，即便向众神臣服，得到loong的赐名，外形也经众神的改造后变得和固守传统的我们不一样，这些投降者依然没有逃过灭亡的命运，连loong这个发音都被埋葬。反倒是抵抗的我们经历了百万年的黑暗后，迎来了新希望！” “至于你们……你们的先祖原本是我们的仆从。众神灭亡loong以后，需要新的仆从，于是扶持你们，让你们布满大地，成为艾拉星的主流智慧种群。” “所以——” “所以我必须成为神，只有成为神才能让我在和反复迫害我们的恶魔们的漫长而宿命的战斗中取得最终胜利！你们兄弟则是成神之路上至关重要的一环！与我的融合不会对你们的文明带来任何坏处，相反，长期受自诩众神的恶魔们压制、文明至今处于半原始、不成熟状态的你们将通过这场融合开辟出通往凭借你们自己永远无法达到的更高文明的道路！我们的融合会把艾拉星变成宇宙的中心！” “如果你没有恶意绑架并催眠吕西安逼迫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没有允许你的蜥蜴怪把人类当成食粮、没有理所当然地宣称艾拉星孕育的本土智慧生命为你们的仆从，我或许真会信了你的蛊惑。” 雅里斯气喘吁吁地说道：“可惜，即便编造骗取同情的谎言时，你的言辞依旧充满了对我们的世界的轻视与不屑，认为我们的同族都是群半原始、不成熟的虫子。” “我无意轻视人类，但是——对比我们，人类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凭借惊人的繁殖力铺满了星球却像虫子一样至今对这个美丽的星球一无所知。你就不一样了，你生来就那么的聪明优雅美丽，和你身边这些低等原始愚昧的家伙完全不一样。” “这么原始落后的世界配不上你，你应该加入我们，而不是为了这群连你的话都听不懂的无知的家伙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最终却连一句感谢都得不到！” “埃德蒙”的眼睛开始发出诡异的红光。 “加入我们吧！你将会成为我正在铸造的强大无比的地上天国的黑暗皇后！如果你想让你弟弟成为皇帝，我也不介意把皇冠戴在他头上！” “……你果然是只愚蠢的无知的野兽，并且至今没有从与你合作的祂口中获得关于我的必要的真相。” 雅里斯的声音异常沙哑微弱，仿佛来自黄泉地下。 “对我而言，死亡不过是生命旅程必须经历的一个阶段……生命终其一生，都只是在黑暗中不断地摸索前行……从长眠中苏醒，如梦游般迷茫地向前游荡，走不了多远便又会重新回到梦乡……等待下一次的醒来，或是永远也不会再醒……” “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经常做梦，每天晚上都会在梦中死去，然后复活……我有时甚至已经无法分辨哪些是真实，哪些是幻觉，哪些又是梦……以及生与死……什么是生，什么是死……用自己的大脑思考、用自己的四肢行动……就是所谓的生吗？所谓活着……究竟是什么感觉……” “……或许只有当我得到完全的死亡时才能真正的理解‘死亡’，也可能‘死亡’不是理解，而是一种体验，一种生命必须经历和‘知道’的阶段……可惜这种‘知道’对试图理解‘死亡’的生者而言毫无意义……” “——你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等等！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怎么啦！” “埃德蒙”发出惊恐地呼喊。 祂刚才发出的红光是一种魔道手段，雅里斯对此却没有任何反应。 “眼睛啊……前几天，在拉姆平原上空，确定他安全无事后，眼睛意外被黎明的第一缕光刺伤了……” 雅里斯喃喃说道：“现在我的眼睛受不得强光刺激，微光中又看什么都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你……你不后悔吗？你的身体本不该这么快就崩坏……如果你能够……” “弟弟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故事的主角叫罗辑，生活在一个名叫地球的行星上。为了抵抗被称为‘三体人’的异星侵略者，罗辑成为‘执剑人’。他想尽办法和‘三体人’斗智斗勇，保护地球和平数十年，受他保护的人们却在长久的和平后忘了他的恩惠，在‘三体人’的蛊惑下，将年老的罗辑押上审判席。” “然后呢？” “然后罗辑成了罪人，地球人也很快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价。可即便如此，地球人依旧不感谢罗辑，当然，罗辑也不需要他们的感谢或者道歉。” “你说这个故事到底想说明什么？你觉得你是故事里那个不被感谢也不需要被感谢的罗辑？” “我不是罗辑，我也不懂地球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我知道我是艾拉星的一部分，我理应保护这个世界。哪怕他们真如你所言是一群听不懂我的话、无法理解我的思想、会对我忘恩负义的蚂蚁、虫子，们也是我的同胞。” “哪怕你将因此无尽受苦？” “受苦也是我的选择。” 雅里斯平静地说道。 “死掉也不怕？” “你会让我死掉吗？” 雅里斯反问：“你比任何人都害怕我现在死去——如果我死掉，你的所有盘算都将落空，我弟弟却会因为我的死得到更多的力量。” “闭嘴！不许再说下去！” “埃德蒙”怒吼道。 “好吧。” 雅里斯抿了抿嘴，抓起手边的铃铛。 叮铃铃—— 轻响过后，凯利尔走进房间，小心翼翼地将来到他身边，帮他躺下，把越来越冰凉的双手放入被褥，又低头贴着他的胸口听了一会，确定他的心脏还在正常运作后，双手合十，跪在了他的床前。 “埃德蒙”默默地看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主仆两人，突然感到无法呼吸的疲倦。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哥哥的身体融合了被称为“神”的异类基因，正常情况下只有三十年的使用期限（白发大祭司融合的是另一种“神”基因，所以第八层的机器权限不如黑发高，但是身体的使用期限能更长些），省着点用的话可以多活几年，但是他超负荷运行，导致二十四岁左右，身体就出现三十岁才会出现的后期崩坏现象。 注2：本文私设dragon（形象类西方龙）和loong（形象类应龙）原本是同族，母星灭亡后迁徙到艾拉星，逐渐分裂成两派。 loong积极融入艾拉星本体文明，认同艾拉星本土文明的主导地位，成为艾拉星的一部分（因此在本土神话中留下了很多关于loong的传说），dragon认为自己是艾拉星的主宰者，想把艾拉星改造成第二个母星，让艾拉星的本土文明是自己的奴仆（但是种种原因dragon们不得不长期躲在暗处生存并痛骂loong自甘下贱做众神的狗）。 loong一族因为大灾变几乎全灭后，发现众神因为一些原因将注意力放在西大陆的dragon一族重新冒头，跑去东大陆将代表loong的古字符占为己有，偷loong的功绩，混淆loong和dragon，如今更是号称龙帝、人类的神和主人，国家也命名为真人类帝国。（倒反天罡！！） 【dragon和loong的恩怨会在接下来的《真龙篇》里详细解释。】 感谢读者“早安午安晚安”、“林鹿”、“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第140章 黎明篇：魔皇子降生 “公子！公子！” 魅魔的脸突兀冲入萧云视野，白生生的身体拉成蛇形长条留在黑暗中。 “你……” 萧云吸了口气，避免被这个成天以正常人无法理解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蠢货气死：“什么事？” “老东西有个超级好的好消息~让我转告你~” “‘暗夜导师’？” “哎呀，老东西就是老东西，不用给他这么正式的称呼~” 罗米拉吃吃地笑着，美滋滋地表示：“老东西让我转告你一个好消息——祂已经离开王都。” “哦？” 萧云面色逐渐严肃：“确定？” “非常确定。” 罗米拉的声音突然严肃，变成“暗夜导师”独有的沙哑阴暗的低笑。 “昨天晚上，笼罩王都上空的结界出现松动，有异常强烈的‘气’离开王都，之后，王都的结界恢复原样，威慑感却淡了至少一倍。所以我确定祂已经离开，我们应该抓住这个难得的好机会，一口气——桀桀桀！” “现在是三月。” 萧云冷不防说道：“魔皇子最晚四月份出生。” “……你怀疑我对你撒谎？” “难道我能相信你？” “那我现在就去找‘白色恶魔’还有‘草原黑鹰’，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相信我，接受我的要求。” “暗夜导师”发出诡异的笑声：“可爱的小鸟，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你的机警、认真、专一都让我迷恋，想到你将会因为他的不幸而爆发完全的力量，我就对未来充满热情。” “你说什么？” 萧云面色严肃。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个世界充满了谎言，尤其是公主殿下，他嘴里没一句真话。” 说完，“暗夜导师”离开。 “我*****早晚****现在就*****先*****再*****” 拿回身体控制权的罗米拉冲着远去的“暗夜导师”骂了一通脏话，随即满脸谄媚地讨好萧云：“别管那个老东西，他都是胡说八道，他嫉妒公主殿下比他长得好看又掌握了他梦寐以求的秘密……如果你想念你哥哥，我可以变成他的样子~我是最好的魅魔~没人比我更懂得让男人快乐~” “……” 萧云再次无语。 …… …… 王都的夜晚充满了恐惧和战栗，仿佛浸入了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海洋。 雅里斯静静地站在白塔第五层的窗台前，冲着黑暗伸出苍白的手。 空气中隐约传来亡者的哭泣。 “祂暂时离开了。” “是的。” “我也可以进行下一步的活动了。” “殿下，您——” 凯利尔吞了口唾沫：“您真的要这么做吗？” “难道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有！我就是你的选择！” 近乎绝望的崩溃呼喊突然响起。 凯利尔转头，看到了穿着黑斗篷、三角兜帽完全遮住面容的埃德蒙：“陛下——” “你现在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皇帝。” 雅里斯揶揄埃德蒙。 埃德蒙鬼祟地走进房间，脱下兜帽，露出镶嵌在苍白枯瘦脸庞上的闪烁着可疑光芒的眼睛。 “帮帮我！” 他对雅里斯说：“帮帮我！” “怎么帮你？我随时可能死去——” “魔皇子即将诞生，祂又离开了！没了祂的协助，我很可能在它诞生的瞬间被它吸干！只有你、现在整个皇宫里只有你有办法让我熬过魔皇子的诞生，继续活下去！” “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 雅里斯反问埃德蒙。 “因为……因为你弟弟需要当众处死一个暴君以证明他的政权合法性！” 埃德蒙苦苦哀求：“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奢求活下去，但我必须以皇帝的形式体面地死去，而不是像一团用完就扔的抹布那样死在没人看到的角落里！” “好吧，我答应你，但是……” 雅里斯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现在的情况——” “你需要帮手？” “是的，我需要帮手，他必须精通草药学、做事严谨细致、口风极严，同时还得至少是一名高级魔道士，以满足魔皇子的食欲。” “这很容易。” 埃德蒙不假思索地说道：“我现在就派人把尤利西斯叫过来！” “尤利西斯？他居然还活着？” “他当然还活着，一直都活着。祂欣赏他的能力和忠诚，不许我杀他，但是祂现在离开了！以那东西的贪婪饥饿，很可能会在出生的瞬间直接把尤利西斯吃下去！” 埃德蒙怨毒地说道。 “所以你非常讨厌尤利西斯？” “我怎么可能不恨他！我把他从无名乞丐扶持成帝国首相，他居然背叛我！忘恩负义的东西！” “可你任命他为帝国首相也不是因为你欣赏他的才华，你单纯认为出生低微的他成为首相后会对你唯命是从，加上当时包括我在内几乎所有的大贵族们都反对任命平民做首相，于是你怀着这样做一定很有趣的心态把一无所有的他变成了首相。” “是的……我确实是出于和大家作对的心态坚持任命他为首相……我以为他会忠于我，然而他——成为首相以后立刻开始向你献媚！把从我这边得到的一切都拿来讨好你！真是只丑陋又没有自知之明的蝙蝠！” “这些现在都已经不重要。” 雅里斯漫不经心地说道。 埃德蒙点点头。 …… …… 走进白塔的瞬间，尤利西斯就被徘徊此处的诡异激起强烈的厌恶、恐惧和毛骨悚然。 （这里……既有圣洁得接近透明的气息，又缠绕着仿佛源自人心最深处的恶心、腐烂的邪恶……） （毫无疑问，殿下被困在这里，只有他能散发如此圣洁的气息，但是……为什么白塔里还存在……这是我从未见过的……） “快点！快点！再不快点，陛下就要生气了！” 长着马脑袋的侍从急切催促突然停下脚步的尤利西斯。 “我、我感觉有些不舒服。” “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情！立刻进去！” 马头侍从推搡尤利西斯，强迫他踏进那个充满让人不安和厌恶的气息的世界。 “我……” 尤利西斯吸了口气，走进每个角落都摆放着价值不菲的古董和艺术品的白塔，感觉自己正走在魔王的宫殿里，耳边不断响起不知来自何处的死亡尖叫。 （这个地方到底怎么啦？） （为什么既有殿下的神圣气息，又飘荡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连墙上的壁纸都仿佛某种蠕动的怪物……） 尤利西斯不安地想着，跟在长相令人不适的怪物侍从身后，迅速来到白塔的第五层。 …… 为了让尊贵的囚犯感觉舒适，白塔第五层被分割成会客室、卧室、沐浴室和仆人房四个区域。 除仆人房外，每一处的装饰都异常雍容华贵，墙上挂着昂贵的画作，沙发上铺着漂亮的锦缎，地上有柔软的毛毯，大理石水罐里插满新鲜的带露水的罗莎玛丽，以此告诉所有人——这里住着一位高贵美丽的人。 然而，初次来到此处的尤利西斯看着这些熟悉的装饰品，内心只感到强烈的不安，甚至异常的害怕。 （我必须做点什么！我必须尽快找到办法！） （我不能让我深爱的国家被怪物们带入黑暗深渊！） （如果连雅里斯殿下都无能为力……我……） 当然，虽然内心充满强烈的想法，尤利西斯的外表却显得异常平静，在马头侍从的引导下，他走进会客室，向端坐在沙发上的雅里斯行礼。 “殿下——” “哦。” 雅里斯的声音有些沙哑，本就苍白的皮肤因为许久不见阳光而呈现出精灵般的纤细梦幻，身上穿着宽松的白色丝绸长袍，眼睛又黑又亮，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膝盖以下部位被侍从用毛毯小心地盖住。 “尤利西斯，派人把你带进白塔是我向埃德蒙提议的。埃德蒙的情况很糟糕，已经不是原来的埃德蒙，他需要你我的帮助才能活下来。” “……” 尤利西斯默默低下头。 “尤拉皇朝的皇太子即将诞生。” “啊？” “虽然我和埃德蒙都不认为那东西可以算作人类。” 雅里斯叹了口气，冲尤利西斯伸出纤细的左手：“我们一起去隔壁吧。” “遵命。” 尤利西斯小心翼翼地扶住如水晶般易碎脆弱的手，低声问道：“殿下的眼睛……” “我的眼睛……” 雅里斯用缓慢而单调的声音说道：“我的眼睛已经几乎完全失明。” “那——” “没关系，失明并不会对世界造成危害。” 然后，在侍从们的簇拥下，两人走进连天花板都沾满血迹形状的类似焦油的粘稠物质的又脏又臭的沐浴室。 低垂的帘子后，响起埃德蒙虚弱又诡异的声音。 “尤利西斯，是你吗？你快点过来，我需要你的帮助……如果你还爱着你的祖国和你的人民，就快点过来……过来帮帮我……快点！” “他在浴缸里，和从他体内溢出的黑暗一起。” 雅里斯漫不经心地说道。 “什么……” 尤利西斯面色惨白。 “快点！” 帘子后面再次传来微弱的声音，帘缝里还伸出了一只表面沾满焦油一样的粘稠物质的干巴巴的好像骷髅一样的手。 “尤利西斯！你不能不管我！” 埃德蒙痛苦地呼喊着。 尤利西斯鼓足勇气，用力分开帘子——足以容下一个成年男性平躺的圆形大理石浴池里堆满乌黑粘稠的黑暗物质，此刻，它们正映着魔道照明的白光，反射出五彩斑斓的黑。 埃德蒙被半埋在黑暗诡异的粘稠物质中，本就凹陷枯瘦的脸颊失去了最后的生命光泽，皮肤从颧骨垂到下巴，里面没有一块肌肉或脂肪作为填充，眼球深深凹下去，嘴巴上下左右都布满皱纹，金色的头发看起来像暴雨过后的烂麦秆。 （他已经没有生命力，随时可能会死！） 尤利西斯惊恐地想着。 埃德蒙这时再次冲尤利西斯伸出双手，胳膊的皮肤也和脸颊一样皱巴巴，宛如风干百年的木乃伊。 “啊……尤利西斯，你果然还是来了，我很高兴……你是个好人……” 埃德蒙裂开毫无血色可言的灰白色嘴唇，发出沙哑诡异的声音。 他正在走向死亡，随时可能断气。 面对如此悲惨的埃德蒙，尤利西斯突然觉得内心的仇恨也有所减淡，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身上会发生这种事情？”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呢？” 埃德蒙转头，看向尤利西斯和站在尤利西斯身后的雅里斯。 “因为我太想得到肯定，太想得到力量，我主动靠向祂，在祂的帮助下将徘徊在这座宫殿里的阴暗、扭曲、畸形……全部吸收进身体里，成功孕育出了一个可怕的怪物。” “……” “我以为我会因此得到力量，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和崇拜，祂也对我说，从我身体里爬出来的东西将会引领整个星球走向全新的时代……可我现在很害怕……它根本不是人类，也不是任何已知的生命形式……它是个怪物！纯粹的怪物！” “陛下……” 尤利西斯怜悯地看着正被黑暗和绝望占据身心、变得毫无感情的埃德蒙：“你看起来……” “你也发现了吗？我即将死亡，我的一切都被那东西吸走了……” 埃德蒙怨恨地怒吼道：“它吸干了我的全部，连水分都没留下！可是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我就算死也该以皇帝的形式有尊严地死去！而不是被一个怪物吸成木乃伊！” “这件事情——” “帮帮我！帮帮我吧！” 埃德蒙的眼珠痛苦地滚动着：“如果你和雅里斯一样希望我能以亡国暴君的身份自己走上断头台的话，就请帮帮我！让我活下来！” “我——” 尤利西斯动摇了。 他回头询问雅里斯：“殿下，我是否——” “如果你想帮他，就握住他的手，把你的力量或者说‘气’分给他。” 雅里斯的声音很温柔。 “如果你不想帮他，我也不会生气。他在位这些年不知做了多少残暴的事情，如今被自身欲望孕育的魔皇子吸干全身而死也是罪有应得——虽然我私心希望他能活着接受审判，在人民的注视下走上断头台。” “——我也想让他活到接受审判的那天！” “尤利西斯！” 埃德蒙发出尖叫：“为什么！为什么你如此恨我！我可是你的恩人！” “是吗？你真的是我的恩人吗？” “如果没有我——” “你提拔了我，自诩是我的恩人，但你从来没有真正认识我，也不理解我，更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你说什么？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一个最底层的平民也可以凭借自身努力、堂堂正正出人头地、得到所有人尊敬的世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即便拥有胜过大部分贵族子弟的才华也必须谄媚讨好上位者、承受他人的白眼、天生低贵族一等。” “谁能建立这样的世界？这种充满了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的天真幼稚的世界可能实现吗！” 埃德蒙冷笑。 垂死的他既渴望得到尤利西斯的“气”以维持生命，又对尤利西斯坚持的梦想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尤利西斯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谁能建立这样的世界，也不知道我的理想什么时候能从梦变成现实，但是我坚信它终有一天会实现。” …… …… 拉姆平原的大败后，埃德蒙军的士气越来越低迷沮丧。 因此，发生在距离底诺斯约一百里的帕拉山丘的战斗虽然双方参战人数加起来接近十二万，其中埃德蒙军一方人数超过七万，实际却—— 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神圣帝国联军就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收到消息的达拉维亚军抵达战场时，失去斗志的埃德蒙军正在四散溃逃。 黄昏的战场上，到处都是伤员的哀鸣，夕阳红得仿佛吸收了地上流淌的鲜血。 于是，达拉维亚军的工作从支援变成了打扫战场。 幸运的是，由于埃德蒙军的大部分士兵都斗志萎靡，还没有交战就开始盘算逃跑或是投降，神圣帝国联军这边则因为萧云的到命令，士兵既不猛烈追击逃跑的埃德蒙军也不为难主动投降的敌人—— 因此，虽然战场上哀声连连，实际伤亡情况却远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 大部分人都只是受了轻伤，少部分人甚至是被同伴误伤或是因为战马受惊狂奔而被踢伤。 所有的伤者——都不分敌我地得到了适当的治疗，死者则被聚集在一个地方，用布盖着脸，等待天亮后的祭司祷告。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我们的同胞，我们不能抛弃他们。” 交代完具体事项，萧云走进关押在这场战斗中被任命为埃德蒙军总指挥的马特尼亚侯爵的营帐。 “马特尼亚——” “你是谁？” 马特尼亚抬起头，他的面部表情僵硬得像个木偶。 “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你是……” 马特尼亚茫然地看着萧云，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你是陛下的敌人。” “还有呢？” “我奉命讨伐你，被你打败了。” “嗯——” 萧云绕到马特尼亚身后，掏出金色宝石。 借着宝石的微光，他看到侯爵的后颈内侧趴着一条白色的虫子。 “果然是‘恶魔孢子’。” 萧云叹了口气，让魔道士们负责看押马特尼亚：“他有任何异常，例如突然自言自语，都必须第一时间报告我！” “遵命！” …… 处理完马特尼亚的事情，萧云返回自己的军帐，刚进帐门就被等待已久的阿德里安化身旋风一把抱住。 “主人！我这次终于没有迟到！我赶来了！及时赶来了！” “陛下——” 跟在阿德里安身后的达拉维亚首席参谋哈拉斯低声行礼。 听到这一声呼喊，回过神的阿德里安赶紧松开萧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皱起长有雀斑的脸：“差点忘记……” 随后，他单膝下跪，向萧云行礼：“陛下！现任达拉维亚公爵阿德里安向您致敬！” “不用这么复杂。” 萧云笑着让阿德里安起来。 阿德里安却不安地看着萧云：“陛下，雅里斯殿下的事情……我很悲伤，如果埃德蒙允许的话，我愿意用我自己作为人质换雅里斯殿下回来……” “阿德里安——” “我知道雅里斯殿下对陛下而言是唯一的存在，而我作为奉陛下为剑主的骑士，应当不惜一切代价地帮助陛下将雅里斯殿下安全带回。” “你的好意，我很感动，但是这件事情……” 萧云叹了口气：“这件事情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所以我把达拉维亚境内所有的军队都带过来了，包括退伍军人和预备役部队。” 阿德里安兴奋地说道：“听说这次南下是为陛下打仗，大家都异常踊跃。” “陛下对达拉维亚的恩情，每个达拉维亚人都记在心里。” 哈拉斯补充说道。 “达拉维亚领地对新生的神圣太阳帝国的坚决拥护让我们一路都能取胜。” 萧云平静地回答道。 这句话并非客套。 数百年来，达拉维亚人不仅承担着北境边防重压，还是帝国境内多支军队的核心兵源——黑死病事件过后，埃德蒙对军中的达拉维亚人的忠诚产生怀疑，达拉维亚地区向萧云宣布效忠后，埃德蒙不敢把任何一支达拉维亚人占比超五成的队伍投入战场，军队的可调用人数急剧下滑，战斗力大打折扣。 “陛下，您的褒奖是达拉维亚的荣幸。” 哈拉斯向萧云鞠了一躬，随后起身：“布拉尼亚的伊莎贝尔女王希望能和您尽快见面。” “这个问题……” 萧云想了一下，慎重地表示：“伊莎贝尔女王陛下与我的首次会面应当发生在一个正式的场合，例如底诺斯内城。”妻灵就思流散栖散令 “您说得很对。” …… …… 送别阿德里安主仆的萧云走出帐篷，看着夜空正中那轮苍白冷漠的月亮，内心再次泛起思念的涟漪。 （也不知道雅里斯现在……） “吕西安叔叔——” 随着清澈可爱的声音，一个穿着传统的缀满蕾丝的宫廷服饰、拥有无可挑剔的美丽面容的黑发男孩从暗处走出。 他看起来至多不过五岁，皮肤白皙如牛奶，脸颊带着可爱的玫瑰红，嘴唇是微微透明的珊瑚红，刘海像刀切一样平整地盖住眉毛，两侧头发蓬松垂在天鹅般优雅的脖颈附近，被一圈银红色分开的瞳孔与虹膜都是罕见的纯黑色。 然而，尽管男孩的样貌让人想起幼年的雅里斯，看到这张脸的萧云心中泛起的却只有憎恶。 因为男孩不是人！ 是怪物！ 集合了几千年来徘徊在光明皇宫的所有阴暗、扭曲、疯狂、阴谋后诞生的比畸形的异界生命更纯粹的怪物！ 作者有话要说：《 》 140-145 第141章 黎明篇：魔皇子的挑衅 “你叫什么名字？” 萧云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问道。 “我是……” 男孩俏皮地笑了笑：“父亲拒绝给我取名字，雅里斯叔叔说他暂时想不到适合我的名字，所以我偷偷跑来找吕西安叔叔，温柔又好心的吕西安叔叔一定会给我一个可爱的名字~” “……” “吕西安叔叔不喜欢我吗？” 男孩歪着脑袋做出自以为很可爱的表情。 “为了让大家喜欢我，我特意把自己的样貌调整得无比接近雅里斯叔叔，除了他的眼睛——雅里斯的眼睛太特别了，我竟然无法完全复刻，但这不重要，现在的样子已经足够漂亮。可是很奇怪，为什么我这么可爱漂亮，大家看到我依然会很害怕，只有雅里斯叔叔不讨厌我，因为他看不见我。” “你说什么！雅里斯他、他怎么啦！” “他已经接近完全失明了。” 魔皇子冷笑地说道：“凡事都有代价，他为你做得越多，必须付出的代价就越高昂。” “……” “差点忘记告诉你，在祂的计划中，我应该四月份中才能出生，然而祂是个愚蠢无知的野兽，而我是人类几千年阴谋算计的结晶，我的成长速度和智商水平远超祂的预期——我透过父亲的身体感应到祂的暂时离去，决定立刻出生——早出生十几天会让我的身体有轻微的不完美，然而如果在祂预计的时间里出生，我将在出生的瞬间就被祂套上永恒的枷锁。” 说到这里，男孩恼怒地晃了晃黑发：“一定是提前十几天出生的错，导致我无法完美复刻雅里斯的眼睛！不过我很快就能用另一种办法得到他的眼睛了。” “……你想做什么？” “我想吃掉吕西安叔叔，然后用吕西安叔叔的身体接近雅里斯叔叔，占有他的一切。” 魔皇子的眼中流露出残忍的光：“雅里斯叔叔体内有最美味的原初黑暗，可他的身体却掺杂了原始光明，现在的我甚至无法触碰他的身体，更不要说吃掉他！也是因为得到他的庇护，父亲才活到现在——我原计划一出生就把父亲吃掉，穿着他的皮囊统治这个国家！” “你真是个恶魔！” “恶魔？” 魔皇子露出微妙的笑容。 “什么是恶？什么是魔？什么是神？每个种族对正义和邪恶的集体定义都是基于自身利益和生存本能的主观判断！符合种群的利益、让种群能更好的生存下去的东西的就是正义，有损种群的利益、危害种群的族群延续的行为就是邪恶！” “所谓神灵也是如此，不过是一群拥有更高的科技和魔道力量、用自己的主观想法暗中控制和调节整个星球乃是整个宇宙的超维度存在！祂们以祂们的道德标准衡量被祂们统治的万物的善恶美丑，规定谁可以存在并持续发展，谁必须作为错误被消灭！符合祂们喜好的可以活下去，不符合祂们喜爱的就会被灭绝！” “——你想用你的歪理动摇我？” 萧云冷酷地看着魔皇子：“从你的立场出发，你的这些观点或许是正确的，然而我是人类，我只能也只会站在人类的立场考虑问题！” “吕西安叔叔——” 魔皇子的眼睛开始变化，存在于黑色瞳孔和黑色虹膜之间的银红色细线如旋涡般缓缓转动，涌出直刺灵魂的诡异光芒。 “你一再强调你是人类，你天然站在人类的立场，可如果你压根不是人类呢？人类的身体无法拥有恒星的力量，人类的躯体也无法容纳用莱茵黄金做成的‘黄金刃’！” “你现在还年轻，非人的异常还不是很明显，但随着时间流逝，你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变老、死去，你却因为体内的恒星能量始终保持青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当那天来临，人们会怎么做？怎么想？或许，他们会把你当成神，毕竟，人类有把自己无法理解又对自己有益的东西当成神来供奉的传统——并为自己和后代能世世代代活在青春不老、贤明公正、永生不死的神的统治下而感到幸福。可另一方面，人类又是一种很容易产生嫉妒的生物——” “尤其当他们发现，不管怎么努力，他们都无法摆脱变老、死亡的命运，你却拥有长久的青春和无限的力量，并且以皇帝的身份永远统治着他们——到时候，他们对你的感情必定发生改变！一边唯唯诺诺地崇拜你，一边发自内心地憎恨你，怀疑你是偷窃他们的精气维持永生和力量的妖魔！” “……别再挑拨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过你这个怪物！” “我从不否认我是个怪物，可是——吕西安叔叔，你和雅里斯叔叔不也是怪物吗？” “闭嘴！” 萧云低声说道，声音仿佛从牙齿缝里挤出来，“黄金刃”也已经滑入手中，随时可以发动攻击。 “……吕西安叔叔。” 魔皇子狡猾地看着萧云。 “我不知道你为何会拥有恒星的能量，也不明白雅里斯的身体掺杂了原始光明，里面却包裹着原初黑暗。但有一点我非常确信——你和雅里斯都不是艾拉星自然孕育的生命。” “你被一种称之为神的强大力量送到了这个原始落后的星球！祂们剥夺了你享受高等文明的权利，还在你的意识里注入为这个原始落后的星球奉献一切的思想……至于雅里斯——外表美丽如神的杰作、内心却笼罩着原初黑暗的他，真实身份很可能是你的宿敌！” “闭嘴！” 萧云忍无可忍：“我知道我是谁！我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出于我自己的意志！自己的选择！雅里斯也是如此！” “真的吗？你确定你的记忆没有被人为操作过？” 魔皇子露出邪恶的笑容。 “你早就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也知道雅里斯心机深重，满口谎言！但你拒绝承认，唯有如此，你才能在这个原始落后的异世界找到自己的位置，和唯一可能与你来自同一个地方的雅里斯建立琐碎、充实的联系！” “——不管你对我说什么，我都不会认同你！我要消灭你！” “为什么？” 魔皇子困惑不解。 “因为我喜欢这个世界！喜欢这个在你眼中无比原始愚昧落后的世界！我也喜欢雅里斯，喜欢他不管遭遇什么样的艰难困境都能想出办法破解的聪明和坚强！至于你——” “黄金刃”猛然挥出。 辉煌的光划破漆黑的夜，带走魔皇子的半张脸和大片脑浆。 “吕西安叔叔！吕西安叔叔！” 怪物发出直击脑海的恐怖尖叫。 被“黄金刃”撕裂的瞬间，它感受到了被它当成食物随意吞吃的人类的惊恐和痛苦。 “你竟然损毁我的脸！如此美丽的脸！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漂亮脸蛋！好吧！因为你的残暴行为，我必须立刻返回皇宫吃一堆孕妇和小孩！用他们的身体修补我美丽的脸庞！” “怪物！你没机会继续祸害普通人！我现在就消灭你！” 萧云冰冷地说道。 “消灭我？你做得到吗？你对我几乎一无所知，怎么杀死我？” 魔皇子只剩一半的漂亮脸庞挤出一个狰狞残忍的笑容。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才是正确的，你应该回到你的世界，享受高等文明的舒适生活，而不是留在这个原始落后的世界照顾一群弱智、吵闹、不知感恩的低等生物！” “太吵了！” 萧云再次向魔皇子挥剑。 魔皇子的身体却仿佛一缕轻纱般迅速后退，带着毛骨悚然的表情。 “吕西安叔叔，今天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以后我会经常来找你，一次又一次……即便你不愿意，我也要找你~” “你来一次，我就杀你一次！” “那可真是太好了。” 魔皇子嘲笑道：“我的身体一半是异界一半是现世，即便是‘黄金刃’也只能让我重伤，而我每次重伤后都会吞噬数十个孕妇和孩童~这些人都因你而死！你要为他们的死负责~吕西安叔叔——啊！” 魔皇子再次被“黄金刃”击中，两条腿带着大量鲜血掉落，重伤的它赶紧融入黑暗逃得无影无踪。 “……” 魔皇子消失的瞬间，压抑窒息的空气顿时消失，漆黑的天空重新有了星星闪烁，四周也不再只有风的呼啸声。 萧云转头，发现阿德里安、马鲁斯等人神情紧张地站在身后。 “陛下！” “怎么啦？” 萧云假装迷惑不解。 “刚才……刚才……” “刚才我在帐篷前盯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萧云若无其事地说道，余光打量四周，没有找到被“黄金刃”砍下的双腿和半张脸，地上甚至不见一滴血。 （由此可见，和魔皇子的战斗发生在类似镜面维度的平行空间。） “陛下，刚才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吗？” 阿德里安不相信。 萧云：“如果真遇有危险，我怎么可能会不喊你们过来帮忙？” “好吧……” 阿德里安沮丧地低下头。 哈拉斯上前，小心翼翼地建议道：“陛下，圣城底诺斯离这里不远，不如明天——” “我近期确实应该去一趟底诺斯。” 萧云自言自语地说道。 …… …… 光明皇宫的夜晚几乎完全笼罩在绝望中，宫殿与宫殿之间，除了木然行走的变异怪物，就只剩下深浅不一的黑影了。 确定长着动物脑袋的卫兵暂时不会再经过此地后，穿黑色连帽斗篷的尤利西斯如幽灵般走出树丛的阴影，左手隔着斗篷轻抚藏在心口位置的水晶护符。 雅里斯的叮嘱在脑海中响起。 （我协助埃德蒙，目的不是让埃德蒙活着接受审判，而是在魔皇子体内种下致命弱点。） （尤利西斯，我的身体越来越糟，我的侍从们也都被禁止离开白塔，只有你既有一定的行动自由又拥有高级魔道士的能力，拜托你……想办法把我种在魔皇子体内的弱点送到我弟弟手中，帮助他铲除这个怪物……） （雅里斯殿下……您……） 尤利西斯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内心沸腾的激情。 （时至今日，我依然无法理解完全您的想法，也不明白您为何不管遭遇什么都保持着近乎残忍的理智……但我愿意为您服务，因为我坚信您不会危害这个国家……） （为此，我必须尽快找到把魔皇子的弱点送出皇宫的办法，这是我必须完成的工作，也可能是此生最后一项工作。） （雅里斯大人……） 尤利西斯苦闷地想着，如蝙蝠一样游走在早已沦为黑暗魔域的皇宫中，寻找离开的办法。 （出路……出路到底在哪里……） 突然—— 无形的力量扑来，将尤利西斯压在大理石地板上。 （啊……） 害怕声响引来守卫的尤利西斯咬紧牙，咽下肋骨折断的剧痛。 然而—— “你也想逃跑吗？” 怪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尤利西斯抬头，看到了只剩下半张脸的魔皇子。 “……” “现在这个情况，想离开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我不允许！我不允许任何人离开！你们全是我圈养的牲口！” “殿下，我……我……” 尤利西斯努力装出贪生怕死的模样。 “别装了！我知道你不怕痛也不怕死！突然想逃走，多半是受了雅里斯叔叔的命令。” 魔皇子张开美丽但扭曲的嘴唇：“我不明白，我的脸明明是按照雅里斯叔叔的脸捏出来的，为什么连疯狂迷恋雅里斯叔叔的父亲看到我的脸都会露出恐惧到尖叫的表情？尤利西斯，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 “说错了也不要紧，只要你能说出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我就放过你。” “……我们人类虽然愚蠢、贪婪、好色、迟钝，但如果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伪装成人类的异类——不管它的伪装多么完美，人类都会因为意识到对方不是自然存在的个体而产生强烈的恐惧情绪。” “我听过这种理论，也理解这种恐惧，可为什么同为异类，你们却能接受雅里斯和吕西安？尤其是雅里斯——但凡人类有一点点的自知之明都会意识到他的美貌不是人类的基因能够孕育的，不是吗？” “这点……第一次见到雅里斯殿下时，我就感受到他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 “什么样的气质？” “我无法形容。” 尤利西斯皱眉苦思。 “那就把你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产生的所有感受如实复述给我！” “……第一次见到殿下时，我很惊讶，我确信眼前这个美丽、迷人、梦幻、全身都散发着圣洁光芒、如精灵如珍葩般绝美的人和我不是同类，但我无法讨厌他，我像被诅咒一样爱着他，我的血正因他而燃烧，我的人性和理智随时可能为他殆尽……他理应得到世间一切最好的东西……而我终其一生都只能像蝙蝠一样躲在角落里，我甚至不敢看他的脸，怕被他的光芒灼瞎双目，我也不敢主动对他说话，因为不论他是否回答，我都会焦虑得想死……” “……这就是人类吗？” 怪物低头看尤利西斯——尤利西斯能清楚地看到光滑的断口以及脑壳里还在持续颤动运作的半截大脑。 “或许我应该立刻处死你，但如果现在就把你吃掉，父亲会更加恐惧……虽然他是个没用的东西，可祂似乎不打算要他的命……好吧——卫兵！卫兵！” “殿下！” 长着动物脑袋的卫兵们冲了过来，对只剩下半张脸的怪物行礼。 “把这家伙立刻带走！关进地牢！” “可他是尤利西斯首相——” “我才是这里的主人！” “遵命。” 卫兵上前，抓起被魔皇子的气息压得无法动弹的尤利西斯，拖向黑暗深处…… …… “喂！喂！还活着吗！” 略带轻佻的呼唤中，尤利西斯睁开剧痛的眼睛，发现身处黑暗潮湿的牢房，双手双脚都带着铁镣，地上铺着霉味的草。 “哇……这么严重的伤居然还能醒过来……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那声音持续地絮絮叨叨。 尤利西斯却只顾着检查身体状况以及身上的物品。 当他确信自己还没死、最关键的水晶护符没有丢失时，尤利西斯长长地吐了口气。 “喂！我都对你说了那么多话了！你怎么还不问我是谁？！” “罗米拉，你的气味那么特别，我怎么可能闻不出来？” 尤利西斯挣扎着坐直身体。 “告诉我，你是怎么混进来的？以及……” “祂暂时不在王都，以祂为核心设置的结界因此不再像过去那么牢固，我趁机溜了进来。本来想找公主殿下聊天，中途撞见你被人拖进地牢……” “好吧。” 尤利西斯支起身体：“有办法带我离开吗？” “这个问题——”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魅魔赶紧藏进阴影中。 尤利西斯抬头，借着微光，看到一个黑色的散发着瘴气的肥胖身影。 “你是……奉命对我行刑的狱卒吗？” “奉殿下命令，前来审问叛国者尤利西斯。” 黑影一板一眼地说着，脱下兜帽，露出让尤利西斯失声惊叫的面容。 “利亚斯！” “我是利亚斯。” 僵尸用浑浊的眼睛看着尤利西斯：“皇太子殿下命令我审讯你，直到你承认所有罪行，或者死去。” “可是——” “皇太子殿下认为，我曾是你最重要的亲人，我的审讯会最大限度地让你感受到痛苦。” “这——” 尤利西斯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生前是利亚斯的僵尸举起手中皮鞭。 “啊！” 带刺的鞭子撕裂了尤利西斯的皮肤。 然而，比起鞭笞的痛苦，更让尤利西斯痛不欲生的却是至亲好友被怪物以亵渎的方式强行复活的绝望。 …… …… 滴答！滴答！ 冰冷的液体缓缓漫过尤利西斯的脑袋，早已意识模糊的他痛苦地睁开眼睛。 “咳！咳咳！” 身体像浸在冰窟里一样冷，伤口处却因为剧痛不断泛起火烫。7聆就似流山起叁临 尤利西斯再次闭上眼睛，用魔道塔教授的苦修手段了解身体的状况，凝聚所剩无几的精力。 背部、双腿、腹部都遭到了剧烈殴打，多处骨折，内脏轻微破裂，胳膊关节脱臼……好在没有大出血，大脑也保持着清醒。 最重要的是，雅里斯殿下交托给他的水晶护身符还在——“利亚斯”试图从他身上摘走护身符，然而，僵尸的手刚碰到护身符，虚假的生命就被护身符蕴含的神圣力量刺穿了。 尤利西斯不敢抬头看前方，因为“利亚斯”的尸骸就在那里，全身高度腐烂，脓水混着血水流满牢房。 （我昏迷了多久……一天一夜，还是……） 尤利西斯尝试着吸了口气，被肋骨刺破的肺叶顿时泛起剧痛。 “啊……” （至少、至少我现在还保持着清醒……但是不知道……不知道……） “——别发呆了！准备一下，我带你离开！” 罗米拉的声音突然响起，将尤利西斯的思绪带回现实。 他虚弱地抬起头，看到魅魔正蹲在利亚斯高度腐烂的尸体旁，一通捣鼓翻找，掏出一串沾满腐肉和脓水的钥匙。 “……” 尤利西斯盯着令人作呕的钥匙默默发呆。 罗米拉无所谓地耸耸肩：“我知道这串钥匙有点恶心，你忍一下吧。” “我只是难受……利亚斯是个善良的好人，结果却……” “这不是你的错。” 罗米拉走到尤利西斯身边，将从僵尸身上扒下来的斗篷盖在他身上：“能站起来吗？” “谢谢，我……我试一试……”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罗米拉嘟囔着，冲尤利西斯搔首弄姿：“喂，我好看吗？和公主殿下比，谁更漂亮？” “……” “好吧，我承认气质这方面我比雅里斯确实差了不少，但我比他更有性吸引力，几乎没有男人能拒绝我，你要不要试一下？” “……啊！” 尤利西斯咬牙撞击墙壁，让脱臼的胳膊恢复原位。 看到他这么坚强，罗米拉也有些动容，张嘴吐出一个瓶子：“老东西配置的药剂，能让你迅速恢复精力。” “谢谢。” 尤利西斯艰难地喝下药剂，艰难地穿上带尸臭的斗篷。 “走吧。” “不再休息一会吗？” 罗米拉困惑地看着尤利西斯：“你的身体已经破破烂烂。” “没关系，至少还活着……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这里多耽搁一瞬，外面就可能多死很多人……”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哈拉斯建议男主快去底诺斯，因为他想让男主和伊莎贝尔女王见面，最好促成结婚，毕竟结婚附赠国家，太划算了。然而男主想去底诺斯仅仅是想问第八层的机器有没有杀死魔皇子的办法。（男主完全不考虑结婚，不管对方是女王还是女神） 注2：魅魔喜欢男主所以把哥哥当潜在竞争对手，但在实际相处中又被哥哥吸引，所以一边哔哔男人们果然更喜欢我，一边口嫌体正直地帮哥哥做事。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第142章 黎明篇：斩杀魔皇子的办法 “站住！” 听到吆喝，本就只剩半条命、在罗米拉的帮助下勉强破开皇宫结界的尤利西斯赶紧停下脚步，帮尤利西斯突破皇宫结界时险些被吸干的罗米拉紧贴着他，把一小瓶药水塞入他手中。 【冲破笼罩首都的外层结界对普通人来说几乎不可能，但你毕竟是高级魔道士……喝了老东西的药水，应该能成功……我会想办法引开士兵，给你争取时间！】 【罗米拉你——】 【不用觉得欠我什么，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进食，本来就饿得浑身不舒服，刚好大吃一顿。】 【可是……】 【我是个脑子不太好的魅魔，我不懂你们的追求，但是我喜欢你们为了理想不惜牺牲生命的坚定和执着。】 秘密沟通的同一时间，守卫城门的二十多名骑兵已经将两人包围。 队长举剑指着尤利西斯的脑袋：“奉皇帝埃德蒙三世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首都！必须留在这里！” “我有急事。” 尤利西斯冷静地表示。 “有急事也不行！王都笼罩着结界，就算我们放你走，你也别想离开这座城市！” 队长厉声说道。 尤利西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请让我离开！” “什么急事？！投奔叛军吗？” 话音落，骑兵们策马上前，准备抓捕尤利西斯。 “脱下兜帽！让我看清楚你们的脸！” “好啊~” 罗米拉闻言，主动脱下兜帽，撩起黑发，露出滑腻白皙的皮肤：“队长大人，你长得这么强壮，有没有兴趣和我交流一下？” “你——” “我美吗？” 罗米拉冲队长抛了个媚眼。 队长顿时被魅魔俘获，结结巴巴地说道：“美、真美、天上的月亮都没有你美……” “那就——” 罗米拉一只手搭上队长的肩膀，脸庞看向尤利西斯：“不识趣的丑东西，还不赶紧顺着大人的意思把我留下来！ “你这忘恩负义的男妓！是我把你从乡下带来首都！” 尤利西斯假装不情愿地怒吼道。 “我那时不过是利用你，像我这样的美人，怎么可以在乡下过苦日子？现在遇上了又高又帅的骑士大人，当然要赶紧甩掉你这个又丑又矮的废物啦~” “你——” “大人，我们走吧。” 罗米拉勾住队长的脖子，贴耳煽动道：“先放这又丑又矮的东西离开，再冲他射箭，事后上面查问起来就说他半夜偷偷出城被当场射杀。” “——你可真是坏心眼。” “除掉丑东西，我们才能永远在一起。” 罗米拉假惺惺地说着。 队长此时已被魅魔迷得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当着尤利西斯的面吩咐道：“放他出城，等他跑远以后就放箭。他是普通人，没法突破笼罩王都的结界，很快就会被我们的箭钉死在结界上。” “你——” “怎么，有意见？” 队长反问。 “我……” “怕死想留下？呵！做梦！兄弟们，立刻把他往城门外面赶！” “你们这群无耻混蛋！你们会有报应的！” 尤利西斯悲痛地看了眼罗米拉，心中默默说了声谢谢，随即快速穿过城门，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 …… “陛下——” 再见萧云，祭司们早没了昔日的傲慢，他们恭敬上前，跪地哭泣：“我们没用！我们是一群废物！要不是为了我们……雅里斯殿下怎么可能……” “不幸已经发生，说什么都……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团结起来，对抗黑暗，为死难者报仇。” 萧云尽可能语调平静地说着，悲伤的目光扫过残留着战火痕迹的大广场和大神殿。 “所有人都……” “祭司团打算战争结束后在大广场的中心位置为底诺斯惨案的死难者们建一座纪念碑，纪念在这场悲剧中为底诺斯献出生命的所有人。” 首席祭司科德沉痛地说道：“我至今不敢回想那一天发生的事情，但又每天晚上都会梦见……除了流血的那一天，我还时常梦见过去……那时大家都活着，虔诚地聚在广场上，听我宣扬神的教诲……” “建纪念碑是个好主意，”萧云低声说道，“每位殉难者的名字都应当刻在石碑上，获得后世的感谢和纪念。” “这是一场正义与邪恶的战斗……” 紧跟萧云身后的蒙格感慨地喊道。 马鲁斯也忍不住叹息：“虽然我们已经不止一次和蜥蜴怪交战，但是想到即将到来的大决战——” “大决战？” 祭司团们露出惊恐。 萧云点点头：“我将在十天内发起总攻，没人知道进入被黑暗笼罩的王都后会发生什么，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可能会死……所以我决定——在决战开始前来底诺斯一趟，愿众神庇佑我们。” “我们马上为您准备祈祷仪式。” 祭司团的众人积极表态。 “你们也不用太紧张，之前无数场战斗，我们都轻松取得胜利，接下来的大决战一定也会大胜！” 萧云大声说着，鼓舞众人士气。 闻言，聚集在广场上的人们——不论祭司、信徒还是随萧云而来的将士们——纷纷发出“万岁”高呼，坚信正义终将战胜邪恶，光明必定取得最终的胜利。 “——陛下！” 哈拉斯突然走到萧云身旁。 “什么事？” “伊莎贝尔女王的马车即将抵达，她希望与您单独会面。” “这个……” 萧云皱眉。 布拉尼亚的伊莎贝尔女王是他们的重要盟友，但是他—— “陛下！” 一声高喊过后，玛丽娜带着一个步履蹒跚的矮小黑影穿过人群，走到萧云面前。 “尤利西斯？！” “是的，是我。” 黑影虚弱地点了点头，脱下兜帽，露出伤痕累累的脸庞。 “我很荣幸，能够及时赶到……” “你、你还好吗？” 萧云快步上前，拥抱重伤憔悴的尤利西斯：“伤得重不重？” “没事，都是皮肉伤，然后连着两天一夜没合眼，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 尤利西斯避重就轻地说着，将贴身保存的水晶护符交到萧云手中。 “陛下，这是雅里斯殿下让我交给您的东西，里面记录着杀死魔皇子的办法。” “杀死魔皇子？” “是的。” 尤利西斯点点头，灰色眼睛因为激动而焕发光亮。 “……殿下说，魔皇子本该四月出生，但它担心一出生就被强行戴上枷锁，于是趁祂离开的这几日，提前撕裂埃德蒙三世的身体来到世间。埃德蒙不想死，向被关在白塔的殿下求助。殿下经过谨慎思考后，承诺帮他。” “哥哥的计划是——” “殿下有意利用魔皇子不惜提前出生也要跳出祂的枷锁控制的小心思，给因为提前出生导致没有完全稳固的内核种下致命弱点！。” “……哥哥！” “确定弱点已经种入魔皇子的内核后，殿下将记录弱点的具体使用方法的水晶护符交给我，让我逃出王都，把护符水晶送到陛下手中。” “为防任务中途失败、水晶护符落到敌人手中，殿下制作水晶护符时使用的是只有神塔第八层才能激活的特殊水晶……” “嗯，我明白了。” 萧云见尤利西斯的气息越来越弱，赶紧让医生们过来帮忙。 “医生！医生！” “我、我……我还能坚持……” “别乱动！” 玛丽娜摁住情绪激动的尤利西斯：“如果你还想活着回王都、见证陛下解放王都的话！” …… 开启高级管理员权限、双手将水晶护符插入机器凹槽后，萧云表面沉默，内心却被强烈的情感包围。 （哥哥，你还好吗？你现在真的平安无事吗？） （分开的这几个月，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念你……连梦里也都是你……） （如果一切都可以——） 【弟弟——】 熟悉的声音缓缓响起，萧云赶紧收敛思绪，抬头看着机器上方逐渐清晰的雅里斯的投影。 投影中的他和记忆中一样穿着舒适宽松的丝绸长袍，惬意地坐在半透明的沙发上，黑色的眼睛坚定而温柔地看着萧云，淡得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挂着迷人的笑容。 （雅里斯——） 【你现在一定已经见过尤利西斯，知道了光明皇宫的大概情况。】 “是的，我已经见过尤利西斯，知道光明皇宫目前被魔皇子占据，几乎所有人都活在它的死亡威胁下。” 明知眼前的雅里斯是一段虚像投影，对自己说的话也都是事前录制好的，萧云却依然想要回应他，想用一问一答的形式让这场会面显得不那么苍白绝望。 【经过我的反复观察，魔皇子并非纯粹的异界怪物，祂提供的异界种子结合徘徊在光明皇宫的阴暗角落里的怨恨、扭曲、嫉妒、仇恨等人性负面情绪形成它的内核，它的身体则来自无数被它吞噬血肉的孕妇和孩童。】 “我该怎么做才能杀死这个怪物？” 【魔皇子是异界的种子结合现世的怨恨、黑暗孕育而生的怪物，“黄金刃”却只能斩杀来自异界的妖魔。因此，要杀魔皇子，必须先把存在于它的内核和身体的现世的怨恨、黑暗同时剥离出来。】 “怎样才能同时剥离存在于它的内核和身体的现世的怨恨、黑暗？” 【光明王都有两处地方积蓄着海量的怨恨和黑暗。一处是光明皇宫，一处是罪塔——如果说魔皇子是徘徊光明皇宫数千年的阴暗的聚合体，那跟随‘塔主’的怨灵们便是与光明皇宫的阴暗相对应的另一种扭曲。并且，罪塔怨灵们的黑暗和组成魔皇子的黑暗，既是同类又是敌人。】 “罪塔怨灵大多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光明皇宫的住户则是政治斗争的胜利者，这两批人心中的黑暗确实天然重合又相互对立……” 萧云自言自语。 【你曾经对我说过一种名为‘思想钢印’的通过大脑神经网络影响思维判断的办法，我从中得到启发，在魔皇子出生时，趁它的内核因为提前出生还没有完全稳固，结合科技和魔道手段，将与‘塔主’有关的一段密文作为‘思想钢印’嵌入魔皇子的内核深层。】 【决战时，以魔皇子的贪婪，多半会主动打开皇宫结界放你进去。所以，进入王都后，你先去罪塔废墟，用宝石把‘塔主’的一部分带进皇宫，这样，‘塔主’就会在魔皇子攻击你的时候受同步激活的密文引导，主动吞噬魔皇子体内属于现世的种种黑暗和扭曲。】 【等现世的黑暗、扭曲被‘塔主’吞得差不多、露出核心的异界种子时，你再用‘黄金刃’斩杀它！】 【现在的光明王都即将彻底沦为魔界，包括蜥蜴怪在内的各种长着怪物脑袋的士兵在皇宫里四处游荡，死者也被祂用禁忌手段制成了僵尸……你必须抓紧时间，趁魔皇子还未完全长大而祂也暂时没有回来的现在——攻入王都，解放王都！】 “雅里斯你放心，我一定会攻入王都，杀死魔皇子。” 【另外，第八层机器的数据库内可能存在类“魔皇子”的生命体的记录，你有高级管理员权限，可以输入关键词检索并让机器提供其他有效可行方案……】 【弟弟，我在王都等你！我把未来的一切都交给你！】 雅里斯站起身，向萧云伸出半透明的双手。 萧云情不自禁地握住雅里斯伸来的虚拟双手，喃喃道：“我绝对不会让你久等……我们很快就会再次见面……” …… …… “陛下——” 首相哈鲁塔表情略带无奈：“奥拉一世陛下虽然是马妮娜公主的生父，但据我所知，他……” “所以这次会面，我没有带上马妮娜。” 伊莎贝尔苦笑着看着紧跟身后的哈鲁塔。 “我不知道我见到那个人后会有什么反应，也不知道他对我是什么态度。毕竟，现在的他不是过去的他，当然——即便他还是过去的他，我也没有足够的把握让他接受马妮娜的存在。” “我完全理解您的心情。” 哈鲁塔低头说道。 然后，伊莎贝尔走进为此次会面而精心准备的房间，留哈鲁塔在外等候。 …… 从神塔第八层出来后，萧云由哈拉斯带领走进房间。 看到独自等待的布拉尼亚女王伊莎贝尔时，他露出了礼貌的笑容。 “伊莎贝尔女王，见到你是我的荣幸。” “看到奥拉一世陛下如此健康，我的心也顿时安定下来。” 伊莎贝尔客套地说着，随后情不自禁地说道：“比起上次见面，你憔悴了很多。” “我？” 萧云惊讶地看着伊莎贝尔，点了点头。 “是的，我最近确实有点憔悴……事实上，这几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帝国的内战，还有哥哥的事情……” “吕西安，你……” 伊莎贝尔表情欲言又止：“那个，我……” “我知道，我们有一个孩子。” 萧云径直说道。 “啊？” 伊莎贝尔愣了。 “加冕仪式完成的第二天，哥哥就把这件事情告诉我了。” “那你……” 伊莎贝尔心中产生了奇怪的感觉。 她专注地看着眼前人，仿佛今天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和印象中的那个眼神幼稚、笑容天真、单纯好像孩童的年轻人不同，此刻站在伊莎贝尔面前的是一个眼神坚毅、气质稳重的成熟男性，尽管他们拥有同样明亮的眼睛、丰满的脸颊、闪闪发光的头发、苗条的身材…… （很奇怪……以前的他给人感觉非常不可靠，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结果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他，仅仅因为他很可爱，很天真……） （现在的他……是个符合大众定义的优秀男人，成熟、坚毅、稳重、有能力、责任心强……但是我、我……） “女王陛下在想什么？” 萧云轻快地问道。 伊莎贝尔的表情让他确信对方已经意识到他不是原本的吕西安。 “我在想……现在的你看起来很优秀，是个真正的皇帝，很难想象这样的你也曾经拥有孩童般天真的眼神，为了一点小事就和兄长闹翻，连夜翻墙逃出王都，成为四处漂泊流浪的吟游诗人……如果第一次见面时见到的是现在的你的话，我绝对不会考虑和你在一起！” “这是否意味着你完全不喜欢现在的我？” “是的。” 伊莎贝尔不假思索地说道：“我喜欢的你是那个拥有天真可爱的眼神的吟游诗人，他没有钱，也没有住所，但是他的脸上永远带着满足的笑容，充满了生活的乐趣……当然，现实中像他那样又美貌又天真的流浪歌手，如果身后没有强大的保护，很容易变成他人的玩物……所以我其实早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神圣家族的血脉也会向往流浪的自由。” “嗯。” 伊莎贝尔露出苦笑：“知道真相的时候我很惊讶又觉得很合理……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我知道我和他几乎不可能在一起……” “为什么这么说？” “神圣家族的人永远只在乎自己的血亲，何况你哥哥还是……哪怕远在布拉尼亚，我也听说过雅里斯的种种事迹，我知道他有多优秀、你们兄弟间的感情又有多深厚……如果对手是雅里斯，我连竞争的想法都不敢产生……” 说到这里，伊莎贝尔再次露出苦笑。 “最终，我决定放弃你，然后找到雅里斯，让他帮我生下你的孩子。我告诉你这些，因为我希望你明白，马妮娜是你的女儿，更是我的女儿。如果你无法像父亲对待女儿那样对待马妮娜，就请永远不要以父亲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 “这些……” “抱歉，我有点紧张，也有点烦躁，可能不小心说了一堆不符合身份的话，但事实——” “我完全理解你想要保护自己女儿的心情。” 萧云温和地看着伊莎贝尔。 （如果安娜大公妃对哥哥能像伊莎贝尔女王对马妮娜公主那么好，哥哥也不至于……） “现在的你和过去的你已经完全不一样……现在的你，完全无法让我产生爱情……当然，如果你喜欢马妮娜，想履行父亲的义务，你随时可以来布拉尼亚……” 伊莎贝尔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 “陛下——” 看到伊莎贝尔和萧云走出房间，哈鲁塔惊得站了起来：“谈话……” “一切都很顺利。” 伊莎贝尔微微一笑：“我们达成了协议，虽然不可能共同生活也无法缔结婚姻，但会作为朋友长期保持联系，他甚至考虑定期出席和马妮娜有关的宴会，如果时间合适的话。” “确实如此。” 萧云和气地看着哈鲁塔等人：“通过刚才的对话，伊莎贝尔女王陛下和我都对彼此有了更多的了解。我们相信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那、那真是太好了。” 哈鲁塔长舒一口气。 哈拉斯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 …… “——报告！” 使者跑进房间，跪在正和众人商议进攻王都的军事计划的萧云面前，面色苍白，仿佛遭遇了极致恐怖的事情。 “什么事情？” “呃……” “说。” “我们遇上了一支可怕的队伍……” “又是蜥蜴怪？” “不，是……是死人……全是前几日战役中死去的敌军……有的没有脑袋，有的没有手，穿着铠甲，身体像生前一样灵活，甚至会说话……他们人数不多，突然出现在底诺斯外城东南方向，攻击蒙格大人的军队，蒙格大人正组织反击，但是……但是我们以前没见过这种情况，非常恐慌，不知道怎么办！” “僵尸复活……” 萧云想起从王都撤入底诺斯中途突然遭遇的大范围的亡灵复活。 但是—— （那天晚上因黑蛇腾空、黑暗双月的异象而爬出坟墓的亡者是埋在附近地区的平民，行动迟缓，麻木僵直，非常容易对付，和此刻出现在底诺斯外城的身体灵活甚至会说话的僵尸们显然不是同类。） （等一下！哥哥说王都内现在有大量被祂用禁忌手段制成的僵尸……难道说——） “陛下，这些亡者生前应该都是‘恶魔孢子’的寄主。” 重伤未愈、只能坐轮椅参加会议的尤利西斯抬起头，神色沉重。 “我被困皇宫期间曾遭遇类似的事情，利亚斯……可怜的利亚斯生前被种入‘恶魔孢子’死后还被祂做成僵尸，表现也和使者的描述非常接近……身体灵活，能说话……” “果然……” 萧云面露愤怒。 “也就是说……现在攻击蒙格他们的是被我们的敌人以亵渎尸体的黑暗手段强行复活的僵尸！” “陛下，请派我率领魔道部队去支援他们！” 尤利西斯悲愤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注：伊莎贝尔喜欢的是原主，和男主之间只会发展成事业上的好朋友好伙伴。（毕竟我们是无CP） 下一章就要进王都打魔皇子了~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第143章 黎明篇：攻入王都 “你现在很虚弱，根本不能上前线，这一战由我亲自带队！” 萧云拍了拍尤利西斯的肩膀，将他交给一旁的侍从们。 “可是——” “和魔皇子的最终决战，你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必须快点养好身体。” 萧云严厉地说着。 闻言，尤利西斯终于低下了头。 萧云又对使者说：“告诉蒙格，增援马上就到！面对僵尸，不用害怕，大胆反击，众神站在我们这边！还有，既然这些僵尸就算砍了脑袋也能行动，那就砍它们的腿！没有腿的僵尸只能在地上爬行！” “是！” 使者精神大振，退出房间，骑马去外城报信。 萧云也紧急集合重剑部队和魔道士部队，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混乱的战场。 …… 时间已接近黄昏。 萧云的增援部队抵达时，蒙格等人正大声吼叫鼓舞士气。 “别后退！别害怕！这些不过是黑魔道的诡计！” “砍它们的腿！让它们没法继续走路！” “不要犹豫！用力攻击！让死者的灵魂得以安息！” “扔火把！扔火把！” “敌人的目的是让我们陷入混乱！只要我们不害怕，他们就会被消灭！” “……” 然而，即便被告知如何杀死僵尸，看到胳膊和脑袋都在冒血、身体轻微腐烂的死者摇摇晃晃地朝自己扑过来，士兵们还是会感到恐惧，一边诵念祈求宽恕的经文一边向前冲，砍杀怎么杀也杀不死的僵尸们。 “大家不要怕！砍他们的腿！让它们无法移动，再把它们聚起来用火烧！” “没错！” 策马而来的萧云大声回应着蒙格的高呼，身后侍从也高举旗帜。 看到象征神圣家族的双生神与家族树的旗帜，原本畏缩恐惧的士兵们顿时精神振奋！ “陛下！” “是陛下！陛下来了！” “谁都不能往后退！不能在陛下面前丢脸！” “一群僵尸罢了！我们死都不怕，怕什么僵尸！” “兄弟们！冲！冲！杀死僵尸！” “万岁！万岁！” 随萧云而来的重剑部队更是无所畏惧地冲向僵尸，在魔道部队的配合下，像砍瓜切菜一样收拾肆虐的僵尸们。 “他们活着的时候都不是我们的对手，成为僵尸就能把我们吓得到处乱跑！别开玩笑了！” “不过是一群可怜的僵尸！把他们送回永恒的安眠吧！” “让众神和陛下一起见证我们的勇敢！” “……” 激昂的呼喊席卷战场，荣誉感压到了恐惧。 这一刻，所有人都忘记了恐惧，勇敢冲向可怕诡异的敌人们。 …… …… 夜晚降临，底诺斯外城，火堆一个接着一个点燃。 被砍掉双腿后无法移动但还在挣扎扭动的僵尸们被堆集起来焚烧处理。 听着火焰中不断冒出的宛如地狱的恐怖嘶吼，看着时不时发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挣扎滚动，即便每个火堆旁都有魔道士负责处理突发情况，士兵们还是感到心惊胆战。 蒙格也羞愧地低下了头：“我很惭愧，如果没有陛下及时赶到，我恐怕——” “这不是你的错，”萧云安慰说，“任何人第一次碰到这种东西都会惊慌失措，甚至崩溃逃窜，你能够迅速压制恐惧并阻止有效反击，已经非常优秀。” “可是——” “敌人使出这么卑鄙下流的手段，说明祂手中可用的军队已经越来越少，我们正在走向胜利。” “是的。” “接下来的战斗可能会超出大部分人的常识想象，不仅会再次遭遇蜥蜴怪，还有僵尸，以及我们从未听说过的各种各样的怪物，但是——” 萧云顿了一下：“魔道大多是诡计和幻术，只要我们战胜恐惧，就一定能打败敌人！” “那万一……” “魔道分很多种类，确实有相当一部分的魔道并非幻术和诡计，但是，非诡计和幻术的魔道通常作为军队的一部分出现在正面战场上，在正面战场全线失利后还必须借着黄昏、黑暗这类光线昏暗的时刻才能施展的魔道，必定是幻术和诡计！” “明白了！” 蒙格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我立刻派人把陛下的话转告大家，这样他们再遇上类似的事情就不会陷入崩溃了。” “还有，密切关注火势，别让火焰烧到山林或是民宅。” “是。” …… 夜晚过去，黎明到来，底诺斯的外城飘荡着焚烧尸体产生的难以形容的味道。 已获悉昨天下午到晚上发生的僵尸攻击军队事件的祭司们提着散发混合香雾的吊炉来到现场，围着逐渐熄灭的火堆喃喃祈祷。 太阳缓缓升起，被以亵渎手段强行召回现世的僵尸们也逐渐安息。 看着这一幕，所有人心中都泛起了神圣与悲伤并存的复杂情感。 …… 之后一天一夜，聚集在底诺斯附近的军队再没有遇上奇怪的事情。 尽管如此，联军还是保持高度警惕，全军采取轮换休息制度，确保即便敌袭发生在夜晚，大军也能随时投入战斗。 （从我方作息被迫调整这个角度看，魔皇子在僵尸袭击这件事情上并非毫无收获。） 萧云感慨地想着，越发坚定解放王都、解决魔皇子的决心。 …… …… “……王都有两层结界，一层笼罩皇宫，一层笼罩王都。其中笼罩皇宫的结界几乎牢不可催，笼罩王都的结界主要针对的是普通人。” 尤利西斯苦闷地说道：“埃德蒙曾不止一次当众抱怨下城区的平民不服从他还浪费粮食，但如果有人劝他打开结界放平民离开，他会立刻变得很暴躁，雅里斯殿下和我都怀疑他把下城区的平民当成了威胁陛下的人质兼祂的蜥蜴怪军队的储备粮。” “这家伙简直丧心病狂！” 曾经也担任过埃德蒙的剑术老师的马鲁斯气得敲桌子。 “但也因为笼罩王都的结界主要针对普通人，中级及中级以上的魔道士只需掌握一定的技巧就可进出结界畅通无阻。我想带领部分魔道士潜入王都，联合下城区的平民、对现状严重不满的上层区贵族、不想继续为埃德蒙政权卖命的军官士兵们，在王都内发动小规模的起义，配合陛下发起的总攻解放王都！” “等一下！” 凯鲁沙提出一个问题：“王都如今被结界笼罩——虽然这层结界对中级及中级以上魔道士都形同虚设，但士兵都是普通人，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大军突破结界攻进王都？” “我们不需要做任何事。” 萧云坦率地表示：“不论是祂还是魔皇子，他们的终极目标都是我。只要我出现在王都的城门前，笼罩王都的结界就会自动打开，引诱我率领军队进入王都。” “然后关上结界？” 阿方索警惕地问道。 萧云点点头。 “不行！这太危险了！” 众人一起高呼，包括尤利西斯。 萧云平静地说道：“这是我必须做的事情，如果不能在祂回来以前解决魔皇子、解放王都，整个西大陆都将陷入无法想象的危机！我们已经没有时间！” “那也不能——” “不管多冒险的事，只要成功率不为零，就有试一试的价值。” 萧云斩钉截铁地说道：“何况，哥哥在里面，他在等我。” “雅里斯……” 阿方索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凯鲁沙眼中也有了几分苦涩与无奈。 “所以我们别无选择。” “是的，你已经别无选择。” 阿方索重音宣布：“而我选择和你一起进攻王都。” “我也一样。” 凯鲁沙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既然如此，就该把所剩无几的时间全都拿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尤利西斯补充道：“作为先头部队的我会尽可能地让更多人参加起义，协助陛下！” “可是——” “陛下为了西大陆的未来别无选择只能冒险，我们也同样没有第二个选择！” …… …… 连接王都和底诺斯的八十公里路原本是公认的西大陆最繁忙的路段，不论白天黑夜，往来于两座繁华城市的行人、车辆都络绎不绝，即便是暴雨的夜晚，依然会有马车冒雨赶路，道路两旁则是大大小小的果园、旅店以及村落。 直到—— 内战来临、皇帝亲自率领蜥蜴怪军队进犯神圣的底诺斯城。 居住附近的平民被惨案震惊，大多舍弃房屋逃去乡下，往来的旅客们则因为越来越严苛的检查，主动绕行这条路。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曾经的繁华大道就变得冷冷清清，充满了破败、不祥的气息。 …… 咔嚓！咔嚓！ 神圣帝国联军举着耀眼的双生神与家族树的旗帜，浩浩荡荡地出现在几乎被遗弃的道路上。 所剩无几的居民被行军的声音震撼，躲在屋里透过门窗缝隙偷看，内心激起惊涛骇浪。 （战争终于要结束了吗？黑夜即将成为过去吗？） （为什么我们要承受这样的不幸……） （王都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 （……） 他们此刻唯一做的只有祈祷。 祈祷正义战胜邪恶。 祈祷英雄打败恶魔。 祈祷和平与光明重回人间。 …… …… 军队一路前行，在傍晚前抵达王都郊区。 ——最近几个月发生的种种诡异让住在郊区的富人们纷纷舍弃他们的别墅，连生活在贫民窟的底层穷人也因为害怕时不时出现的蜥蜴怪物，拖家带口地暂时离开。 如今的王都郊区已经没有多少活人，或精美或破败的屋舍静静地矗立在黄昏中，显得无比诡异。 众人站在距离王都北门不远的狼头丘眺望，发现王都在结界笼罩下宛如一块半透明的灰绿色果冻。 夜晚降临，王都内陆续亮起灯火，但因为隔着灰绿色的结界，原本让人安心的夜间灯火也成了类似妖气的微妙存在。 “这里就是我们的敌人吗？” 看着结界笼罩下如鬼影般颤抖摇晃的王都，士兵们内心泛起了强烈的不安。 为了对抗不安，人们升起火把、点亮灯，不仅营地被照得亮如白昼，连营地两旁的树林、草丛也被照亮，躲在草里睡觉的小动物们吓得四散逃跑。 …… 黎明时分，负责从高空侦查、监视王都的一位魔道士来到萧云面前。 “报告！王都的南门出现大量灯火，怀疑是敌人正在集合军队。” “大概多少人？” “无法判断，根据灯火的密集程度，人数加起来应该超过五千。” “是普通士兵吗？” “无法确定。” 魔道士惭愧地低下头。 萧云苦笑道：“你已经很努力了，下去休息吧。” “是。” 紧接着，又有几名同样以魔道手段从高处侦查、监视王都的魔道士来到萧云面前。 综合他们的报告后，萧云发现，王都的四个城门都聚集了一定数量的士兵，北门最多，东门最少，此外，从伊波拉大桥到神圣广场沿途都有大量人群高举火把，怀疑是响应尤利西斯等人的号召、起义呼应他们的下城区平民。 “决战就在今天……” 萧云自言自语地说道，雅里斯为他制作的水晶吊坠正贴着胸口隐隐发热。 （为什么吊坠突然发热！难道是你那边发生状况？雅里斯！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陛下！” “嗯？” 萧云若无其事地看了眼四周，平静地说道：“从敌军的兵力调遣分布情况看，他们计划在北门和我军发生遭遇战，也就是说，北门的结界会率先被解除。” “是的。” “我决定以北门为突破口冲进去！” “万一……” “所以第一批人必须全员精锐，并且配备足够数量的魔道士。” 萧云喃喃说道：“笼罩王都的结界只能从内部打开，所以——要解放王都，解救困在王都的平民们，我们必须冒险！” “是！” “阿方索和凯鲁沙那边——” 萧云想了一下，决定让两人各带一支队伍分别前往南门和西门。 “只要结界消失，立刻进城！接应下城区的平民！” “东门呢？” 众人异口同声问道。 “东门附近有高山和城堡，易守难攻，作为留给城中军人的逃离通道。” 萧云缓缓说道：“再次强调，我们的任务是消灭盘踞皇宫的异界魔王、解救国家和人民！只要敌军放下武器离开战场，就不要追击了。” “遵命！” …… …… 太阳缓缓升起，笼罩北门的灰绿色结界像早晨的浓雾般逐渐消失。 北门外随时准备迎接敌人的士兵们纷纷瞪大眼睛。 没了结界的阻隔，呈现在众人面前的风景是如此的美丽又如此的可怜，仿佛一个饱受噩梦摧残的美人，皮肤苍白，脸颊消瘦，大眼睛里充满惊恐。 “这就是如今的王都吗？” 萧云自言自语地说着。 北门缓缓打开，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通往上城区的空旷整洁的街道。 “要不要先派侦察兵进去打探一下？” 玛丽娜低声问萧云。 萧云摇了摇头：“王都之战并非常规意义上的战争，派出侦察兵只会让他们白白牺牲。” “但是……” “没关系，在这里的人每一个都早有觉悟。” 萧云微笑着，海洋般的蓝眼睛闪烁着沉重的光芒。 然而，即便早有觉悟，也预测到进入王都后可能遭遇的种种事态，想到即将扑面而来的死亡，他也难免露出犹豫神情。 “走吧。” 萧云静静地说道。 “是！” 玛丽娜转身：“传令，全军出发！” 号令如海浪般传遍各部队，所有人都早已有了觉悟，听到命令后没有一丝的惊慌和不安，平静地迈出脚步，走进宛如被诅咒的王都。 …… 天空的太阳越升越高，由神圣太阳帝国第一代皇帝亲自率领的一千五百名精锐部队正式出动，像一条银色的河流通过安静到不正常的北门，走在上城区宽敞的街道上。 四周没有任何声响。 前期魔道侦查时发现的五千名军人仿佛凭空消失。 萧云昂头，看着视野尽头如黑夜一样沉默的罪塔废墟。 （安瑟尔老师……） 萧云心中泛起悲伤的涟漪。 这时，战马突然用力晃了晃脑袋，似乎感应到了某种无形的危险。 （嗯？） 萧云立刻勒紧缰绳，命令军队暂停移动。 “陛下——” “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这……” 玛丽娜和蒙格都没有说话。 从进入北门开始，战士的直觉就一再提醒他们危险将至，空气中充斥着奇怪、冰寒的粘稠。 “果然，你们感觉到了。” 萧云静静说着，低头，拍了拍马脖子。 “没关系，没关系……你是最勇敢的……” 感受到主人的信任和温情，战马晃了下鼻子，继续向前迈步。 队伍再次出发。 所有人都确信危险近在咫尺，神经高度紧张，随时准备拔剑拼命。 然后—— 前期魔道侦查时提到的聚集在北门的五千军队出现了！ 他们在街道构筑防线，以盾牌为最前列，盾牌的缝隙漏出长矛和剑矛，盾牌后面是蓄势待发的弓箭手，弓箭手之后则是骑兵。 他们显然已经做好决战的准备！ “——进攻！” 萧云一声令下，精锐部队迎着箭雨策马冲锋，一边冲锋一边投掷长矛。 “啊！” 防守的埃德蒙军大惊失色。 他们本就没有多少战斗意志，对手又是近距离发起冲锋，不仅第一波箭雨被轻易挡下，构筑防线的大盾牌还成了敌方战马向前跃冲的借力！ “去吧！” “啊啊啊！” 一时间，埃德蒙军的惨叫声如雨点般爆发。 战线像狂风中的小树般被轻易突破，人群和马匹都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 这摧枯拉朽的状况也在萧云的预料中。 ——王都守军并非一群没有荣誉感、不会战斗的废物，然而，最近几个月发生在王都的种种恐怖击垮了他们的意志，面对萧云带来的神圣帝国联军，完全没有保卫首都的责任感，如行尸走肉般被指挥官驱赶着抵达前线，在人数不如自己的敌人的犀利进攻下迅速战败。 “啊啊啊！” 埃德蒙军的士兵们开始崩溃逃跑，指挥官们的大喊大叫完全不起作用，连中下层指挥都加入了逃跑的阵营，极少数疑似被“恶魔孢子”控制心智的将领顽固地留在血流成河的原地，被当场活捉。 遭遇战很快结束，布置在北门防线的五千名士兵竟然有至少三千人现场溃逃，剩下不足两千人中也有半数以上当场投降。 由此可见，即便是深受埃德蒙信任、奉命驻守王都的部队，如今也很难被称为是一支真正的有战斗力的部队了。 “玛丽娜，你带一部分人留下接收战俘。” “陛下——” 玛丽娜有些不情愿：“我不想留下！我要和你们一起进入皇宫！” “皇宫很危险。” “没人害怕危险。” “好吧。” 萧云指着远处的罪塔废墟：“正式进入皇宫前，我必须去罪塔一趟。你处理完战俘的事情，来皇宫和我们会合。” “没问题。” 玛丽娜潇洒地答应了。 萧云继续带着队伍沿道路向前，穿过笔直但无人的道路，抵达即便是正午的烈阳下依然散发着令人不安的黑暗气息的罪塔废墟。 （罪塔……“塔主”……） 萧云深吸一口气，掏出金色宝石，高举过头顶。 “大家最好小心点，接下来的事情可能会——” 话没说完，身后的战士们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叫。 “啊！” “那是什么！” “好大——啊！” “——你来了！” 萧云抬头，平静地看着如一座山般盘踞在罪塔废墟上的巨蛇。 它的身体无比庞大，几乎可以塞满整座宫殿，遍布全身的铁黑鳞片与大火过后焦黑的罪塔融为一体。 此刻，它正高昂着足以遮住上空太阳的硕大脑袋，用空荡荡的燃烧着冰冷的黑色火焰的眼窝凝视萧云手中的金色宝石。 【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嗯，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做一件事。” 【你要带我去哪里？】 “光明皇宫。” 【你……】 巨蛇歪了歪脑袋。 【我确实感应到主人被困在光明皇宫，然而因为维度法则，我无法接触他，也无法凭自己的力量离开罪塔，即便罪塔已经倒塌……当然，突破笼罩皇宫的结界对我而言没有任何难度……】 作者有话要说： 注： 光明王都内城以伊波拉河为界线，分为上城区（北向偏东）和下城区（南向偏西），皇宫后方（主要为东面）有高山和城堡，防止敌军绕道后方偷袭首都。 宗教城市底诺斯位于王都的北方偏西。 所以，前文逃离王都时男主带队走西门（下城区离西门近）、哥哥的队伍走北门（上城区离北门近）。 同理，男主进攻王都也是首选北门，因为他的目标是位于上城区的皇宫，走北门可以更快些（走东门需要翻过高山和城堡），魔皇子则是猜到男主会走北门，它想吃男主于是主动解开北门的结界放男主进城，并调五千兵力去北门方向拦截（目标是留下男主的军队，迫使男主只能携带少量亲卫进宫见自己）。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下一章和魔皇子正面对战~ 第144章 黎明篇：龙（loong）的回归 “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 “是的。” 萧云晃了晃手中的金色宝石：“哥哥派人给我送来重要情报，他说他在魔皇子体内种了一段与你有关的秘密咒文。你现在只需把你的气息注入宝石，等我将夹杂你的气息的宝石带入皇宫，激活魔皇子体内的咒文，你就可以离开罪塔。” 【真的？】 “是真是假，试一试就知道。” 【……嗯。】 黑蛇点了点头，张开嘴，吐出一条细长的黑色气息。 气息飞入金色宝石后凝固不化，身形如萧云记忆中的东方龙般优雅蜷曲，脑袋也—— （奇怪，它明明是一条黑蛇，为什么凝聚的气息这么像……） 萧云心念一动：“‘塔主’，你听说过一种叫龙（loong）的神话生物吗？” 【你怎么知道龙（loong）？】 黑蛇困惑地看着萧云，铺满铁鳞的脸庞罕见地流露出震惊神情。 “没什么，脑子里突然莫名闪过这个发音。” 萧云敷衍应付“塔主”，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看“塔主”的反应，祂不仅知道loong，甚至可能原本就是loong，一条失去了犄角、鬃毛、爪子的loong。） （可祂为什么会好奇我知道loong？难道loong如今已不复存在？） 这时，一个黑影从空中落到萧云面前。 萧云对此并无惊讶——他早已习惯了各类魔道生物的突然出现和消失。 来者是个衣服上有尤拉皇朝徽章、侍奉宫廷的皇家魔道士。 刚落地，他立刻向萧云下跪：“神圣太阳帝国的奥拉一世陛下，我奉我的主人的命令前来，请求您尽快进入皇宫，拯救我的主人！” “你的主人？” “太阳帝国尤拉皇朝的埃德蒙三世是我的主人。” 魔道士抬头，看了眼萧云身后盘着罪塔废墟的庞大黑蛇，赶紧低头道歉：“陛下……我无意冒犯您的威严……请、请您的圣兽……” “圣兽？” 【他觉得我是你的宠物。】 “塔主”漫不经心地说道。 （他不知道“塔主”？） 萧云想了一下，反问皇家魔道士：“皇宫内现在什么情况？” “情况很糟糕……” 魔道士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埃德蒙的亲笔信和戒指。 “魔皇子自从上次重伤归来，一口气吃了二十个小孩和女人，然后、然后因为首相尤利西斯阁下的逃亡，迁怒杀死了十多名无辜的侍从……昨天晚上，下城区发生叛乱，派去镇压叛乱的军官半数以上临阵投降、加入叛军……魔皇子因此异常愤怒，准备把皇宫里所有活人都吃掉……陛下虽然……但他毕竟……” “他怕自己也会被吃掉，对吗？” “……” 闻言，皇家魔道士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目前，皇宫里的所有活人都活在魔皇子的威胁下，所有人都很害怕，陛下也是、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送出我这个使者……陛下说只要能保住生命，他愿意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他被魔皇子逼得快要崩溃了！” “雅里斯呢？他在哪里？魔皇子有没有——” “雅里斯殿下居住的白塔是皇宫内唯一的安全区域。” “真的？” “陛下目前就躲在白塔第五层，依靠雅里斯殿下的神圣力量避免被魔皇子吞噬。” 皇家魔道士忧伤地说道：“但雅里斯殿下的神圣力量只能覆盖白塔的第五层和第四层，那里容不下太多人……等魔皇子吃完白塔以外能吃的所有活人后，它一定会……它觉得它的伤势无法完全愈合是……” “它的伤势没有完全愈合？” “是的。” 皇家魔道士激动地说道：“陛下留在它身上的伤痕至今没有完全愈合，不管它吃多少活人！它现在越来越焦躁，因为陛下即将进入皇宫，祂也随时可能回来，它却……它打算硬闯白塔，或是用一些手段把躲在白塔里的埃德蒙陛下骗出来吃掉！它认为吃掉埃德蒙陛下能让它变得更加完整、强大。” “它可真疯狂……” 萧云喃喃道。 “陛下！请您拯救我们吧！” 皇家魔道士激动大喊：“埃德蒙陛下犯下了可怕的错误，即便因此死去也是神对他的惩罚，但是、但是……不幸被卷进这件事情的普通人……请您务必救救他们！埃德蒙陛下承诺，得救以后，他会立刻签署投降书，要求所有目前还听命自己的贵族、军队将领们承认神圣太阳帝国，并向陛下宣誓效忠。” “呃——” 萧云皱眉，考虑是否接受皇家魔道士的请求。 “……别上当！这家伙不是好东西！” “暗夜导师”突然出现，吼叫道：“为了骗过我的眼睛，你居然伪装成埃德蒙身边的皇家魔道士！‘海神祭司’，你身为当世三大魔道师之一的骄傲呢！” “……你认错人了！” “是吗！我们斗了那么多年，我怎么可能认错你！” “暗夜导师”冲着萧云大声嚷嚷：“这家伙明显已经投靠魔皇子，试图用埃德蒙的名义骗你进入皇宫，成为它的食粮！” “我知道皇宫是陷阱，但即使没有他主动引路，我也会带领军队进入皇宫。” “为什么？” “他在等我。”起淋就似流散妻三邻 萧云嘴角绽出微笑：“他说过，他会等我，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都会等我……我怎么忍心让他久等……” “你——” “暗夜导师”气得用拐杖敲打地面：“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或许吧。” 萧云淡淡一笑，看向伪装成皇家魔道士的“海神祭司”：“请在前面带路。” “……没、没问题。” “海神祭司”颤抖着直起腰，为萧云等人带路。 震惊的“暗夜导师”留在原处，自顾自地骂了一通，猛然发现队伍已经走远、盘踞在罪塔废墟上的黑蛇也消失不见，赶紧挥舞着手杖追上去。 “喂！喂！等等我！等等我啊！” …… …… 在“海神祭司”的带领下，军队一路前行，没有遭遇任何阻拦。 即便如此，正式进入皇宫前，萧云依然严肃提醒众人。 “长期生活在皇宫里的人，即便他们的外形还是正常人类，身心也可能早在无意识间落入魔皇子的操纵，因此，进入皇宫以后，任何向你们发动攻击的人，哪怕对方是个还未成年的孩子，也不能放松警惕！” “是！” “还有，皇宫已经被改造成魔域，不管看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东西都不要惊慌，要相信它们都是敌人的幻术和诡计！正义和力量会引导你们！” “是！” “现在，继续前行！” “是！” 一声令下，军队浩浩荡荡穿过高耸的大理石拱门，迎接他们的是严阵以待的蜥蜴怪部队和一人高的防御盾牌。 “这就是你们的迎客方式吗？” 萧云冷笑，刚举起剑—— “冲啊！” 闪族的勇士们已经忍不住冲上前，和他们搭档的魔道士、苏族战士更是争先恐后。 见战友们如此凶悍勇猛，同为精锐的士兵们顿时爆发，呼啸着扑上前，一场血战即将—— “停下！” 随着停战的命令，一个异常整洁美丽的怪物穿着皇家礼服悬空出现在萧云面前。 它的样貌几乎和雅里斯一模一样，皮肤白皙，黑发闪亮，嘴唇如花瓣般柔软，体型修长苗条如少女。 然而，即便是从未见过雅里斯的人，此刻也不会将它误认为是雅里斯，不仅仅因为它的皮肤白皙中透着雅里斯不可能拥有的健康红润、黑色眼瞳和黑色虹膜之间存在一圈银红色的细线，也不只是因为它的脸上有一条从左耳耳尖拉到右耳耳垂、横贯整张脸、至今仍不断渗血的诡异疤痕。 哪怕拥有雅里斯的外形，它给人的感觉依旧非常的粗糙、野蛮、残酷，既不纤细也不精致，身体像裹着一层瘴气般持续不断地散发着令人不适的邪恶。 “吕西安叔叔——” 魔皇子微微一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萧云：“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吗？” “……很恶心！” “恶心吗？这可是——” “你难道没有自己的脸吗？” “你在生气？” 魔皇子反问萧云。 “因为我用了你最喜欢的雅里斯叔叔的脸？” “是的！” “可是——吕西安叔叔，你知道吗，雅里斯叔叔的身体有重大缺陷，他无法正常长大，不可能有后代，动不动就生病发烧，活不过三十岁，生命后期还会全身瘫痪、失去视力听力甚至声音，到死都保持着取悦神灵的十六岁体型，而我……” 魔皇子张开双臂，洋洋得意。 “我的成长是无限的，我的未来也是无限的。你们引以为傲的五千年文明孕育的所有一切，我只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就能全部掌握……亲爱的吕西安叔叔，和我融为一体吧，我们一起引导人类文明走向他们原本永远无法到达的更高层次，成为真正的神！” “闭嘴！” “闭嘴？” 魔皇子暴怒，作为眼瞳和虹膜的分界的银红色如银河旋涡般旋转，变成笔直刺向萧云的银红色光芒。 “该闭嘴的是你！自以为是的吕西安叔叔！” “你在说什么？” 萧云冷冽地看着魔皇子。 “我说——” 魔皇子张开嘴，他的嘴巴是漆黑的宇宙深渊，隐隐看到深红的光芒。 “我原本打算把皇宫改造成巨大的魔域，让你的军队掉进各种各样的陷阱，或是被可怕的巨兽啃咬活吃，或是陷入内心最深的恐惧彻底发疯，或者永远困在虚无之地无法回来……然而我最终没有这么做，因为普通人类的血肉已经无法满足我，我现在想要的只有你。” “然后呢？吃掉我以后呢？” “吃掉你以后，我就去白塔找雅里斯叔叔。” 魔皇子狡猾地笑着：“你不必担心父亲的死活，他的味道实在太糟糕，是我吃过的最难吃的东西……但他偏偏又是孕育我的血肉。实在没东西可吃的时候，我会吃掉他。现在——吕西安叔叔，让我咬一口吧！” “你果然是个纯粹的怪物！” 萧云不想再和怪物沟通，握住金色宝石，准备—— “你要干什么！” 魔皇子发出尖叫。 “我要杀了你。” “杀我？” 魔皇子笑得前仰后合：“你怎么杀我？用莱茵的黄金打造的‘黄金刃’吗？‘黄金刃’只能杀死异界生物，而我的身体大部分来自现世，少部分来自异界，你必须找到能同时伤害现世和异界的武器才能杀死我！” “理论上我几乎不可能找到这样的武器，但是——” “你找到了？” 魔皇子嘲笑地看着萧云：“吕西安叔叔，你拥有这个世界配不上的强大力量，你应该和我合作，把这个愚蠢无知、原始落后的世界变成为我们服务的、独属于我们的舒适帝国。我甚至可以为了你放弃吞噬雅里斯叔叔的计划，我们一起寻找让他活下来的办法。” “烦死了！” 萧云大喊道。 “然后呢？” 魔皇子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恶魔微笑。 “我不想被祂套上枷锁，所以出生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大餐一顿，第二件事情是把我的力量覆盖在祂布置笼罩皇宫的结界上。现在，整个皇宫都是我的身体的一部分，从你们踏入皇宫那一刻开始，你们已经在我的身体里面了！” “什么！” 萧云面色大变。 “你们无法离开，所有人都无法离开，包括祂制造的蜥蜴怪和动物脑袋的骑士们。说起来祂也是个奇怪的家伙……祂们在这个星球生活了百万年，各方面都适应了这个世界，却始终不愿融入这个星球……祂的先祖或许曾经想过回家，但是祂完全不考虑回故乡这件事，祂知道百万年的时间足以让祂和留在故乡的同族变成完全不同的两个种族……祂想把这个星球改造成祂想象中的故乡，把人类完全变成祂的仆从种族……” 魔皇子絮絮叨叨地说着，显然对龙帝了解颇深又充满怨恨。 萧云没有打断魔皇子的话。 他和龙帝之间终有一战，在终战来临之前，他必须尽可能地了解对手。 “……所以，吕西安叔叔，你应该和我合作，我们一起赶走祂，再把这个世界变成我们的舒适帝国。如果我和你融为一体，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情！” 魔皇子咯咯地笑着，横贯脸庞的疤痕随着笑容摇晃扭曲，显得无比诡异恶心。 “很抱歉，不管你说多少，我的选择依旧是——” “杀我？” 魔皇子抬手，整个空间都随之颤抖，不论是蜥蜴怪还是随萧云而来的各族战士们，纷纷感觉地面变得粘稠、双脚不受控制地陷落。 “尽情地攻击我吧！你砍下的每一剑，飞出来的都是你的部下们的血肉！因为我会用笼罩整个皇宫的结界不停地吞吃他们，用他们的血肉源源不断地填补被你毁坏的身体！” “怪物！” 萧云双目圆瞪，眼中燃烧着仇恨。 “你让我产生了远超以往任何时刻的强烈仇恨！” “无所谓啦。” 魔皇子笑得兴高采烈，甚至振臂高呼：“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吕西安叔叔，你的双手即将沾满你的部下的血！但这也只是噩梦的开始！哈哈哈！哈哈哈！” “闭嘴！” “你无法阻止我。” 魔皇子抬手，空中出现多个画面，分别是此刻正在北门附近收编投降的埃德蒙军的玛丽娜的部队、听从尤利西斯等人号令聚集在神圣广场的下城区起义平民、以索尼娅为首的躲在别墅地下室里正不断祈祷的上城区贵妇和女佣们、带着部队紧张焦躁地等在南门外的阿方索、因为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出现因此显得有些懒散的草原联军…… “只要我一挥手，他们就会遭遇蜥蜴怪部队的无差别攻击。” “住手！” “凭什么？” 魔皇子笑着问萧云：“吕西安叔叔，除了身体，你没有任何谈判筹码！” “……” “或者我应该现在就让蜥蜴怪们出场，免得你以为我是吓唬你——” “停！” 萧云打断魔皇子的话：“不许伤害他们！” “那就成为我的俘虏吧。” 魔皇子欢笑着，向萧云伸出双手：“不许趁机对我挥剑，我前面已经警告过你——你的‘黄金刃’砍下的每一刀，飞出的都是你的部下的血肉！” “我明白，我不会反抗。” 萧云紧握金色宝石，一脸凌然地看着兴奋得舔嘴唇的魔皇子。 “这可是你说的~” 它早已按捺不住欲望，当众抱紧萧云，张开嘴，伸出猩红黏腻的舌头，反复舔舐萧云的脖子。 “多么温暖的能量，隔着皮肉都能感受到那宛如恒星般滚烫炽热的律动，而这一切很快就能全部属于我！我将会得到你的全部力量！啊！祂都没能做到的事情，我轻松做到了！” “要吃就赶紧张嘴，别说一堆没用的感慨！” 萧云假装不耐烦。 部下们看到萧云即将被怪物吞噬血肉，无不流下痛苦的眼泪—— “陛下！不要——” 噗！ 魔皇子咬下了第一口。 滚烫的血喷在它的脸上，引发贪婪的陶醉。 “……啊，只是这么一口，我就感觉到……好舒服！如果我能把你全部吃下去，我将会得到整个宇宙的力量……我会和宇宙同化……太棒了！整个宇宙都属于我！我……” 魔皇子痴迷地舔过嘴唇，眼睛眯成一条线，嘴角吐出满足的申吟。 “可惜……吕西安叔叔的身体太坚硬太滚烫，即便是我也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把叔叔全部吞下来……或许我该换个更高效的进食办法……嗯，就这样办吧！先把宫殿里的活物全部溶解，再和吕西安叔叔泡在血肉溶液里尽情享乐……我的全身都可以——” “够了！立刻放他们离开！否则我——” “否则怎样？你以为你还有谈判的筹码吗？我可是——啊啊啊！” 魔皇子突然发出惨叫。 与它紧密相连的笼罩皇宫的结界正摇摇欲坠！ 天空骤然昏暗，仿佛——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他们看到了一个生物，一个从未见过也未曾听说过的庞然大物！ 铺满铁鳞的黑色身躯从天而降，盘绕整个皇宫，空荡荡的眼窝里燃烧着冰冷的黑色火焰。 它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咆哮，结界在它吐出的黑暗火焰中化为虚无！ [啊——] 系统发出狂喜的惊叫。 三足金乌LA展开金色翅膀，拖着金色光辉，肆意飞翔。 [loong！loong！loong！] [loong回来了！] （所以“塔主”真的是loong！一条被挖了眼睛砍去犄角拔光鬃毛切掉利爪坠入深渊的loong！） 萧云昂头，注视着即便残缺不全依然散发着灭世气息的黑蛇，或者说——黑龙（loong）。 （如果你——） “那是什么东西！是什么！” 魔皇子发出惨烈的尖叫。 “这东西长得像蛇！但它绝不可能是蛇！世上不存在这么强大的蛇！除非——啊啊啊！” 它突然开始狂笑，冲着撕裂结界的“塔主”伸出双手。 “来吧！和我融为一体吧！我能够吞噬这个世界的一切生物，一定也可以吞噬你！我要得到你的力量！我要——啊啊！” 惨叫中，“塔主”撕裂结界，用流淌着闪电的牙齿吞下主动挑衅的魔皇子。 萧云紧随其后跳入“塔主”口中，将“黄金刃”刺入正被“塔主”卷在舌头里、以雅里斯留下的咒文为媒介不断攫取现世力量的魔皇子体内。 “我说过！我一定会消灭你！” “……” 魔皇子抬头，看了他一眼，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确定魔皇子会在“塔主”的攫取和“黄金刃”的攻击下迅速死去后，萧云从“塔主”口中爬出，伤口处隐隐散发白光，是系统在为他治疗。 现场所有人——包括蜥蜴怪——全都震惊得看着一切发生，四周安静得针落可闻。 突然—— 宫殿开始震颤，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在迅速瓦解，又好像无数灵魂同时发出狂喜的高呼。 惊天动地的轰鸣以宫殿为中心扩展，如狂风海啸般飞速覆盖整座城市。 率先回过神的“暗夜导师”神情古怪地看了眼一阵白光后脖子上的伤口自行治愈的萧云和正持续散发磅礴能量的“塔主”，随即看向至今伪装成皇家魔道士的“海神祭司”。 “这回——” “我有事，先走一步！” “海神祭司”拔腿就跑。 “站住！” “暗夜导师”腾空追过去。 眨眼功夫伤口就完全愈合的萧云从“塔主”口中接过“黄金刃”，正要下令处置蜥蜴怪—— 尤利西斯匆匆赶来，瘦削的脸上洋溢着喜悦。 “陛下！全城都在欢呼！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压在我们头顶的那股力量消失了！我们解放了！我们自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内战即将结束，男主很快就要去东大陆解决dragon和loong的千年恩怨，顺便搞清楚自己究竟是谁~ （“塔主”：逆臣们，你们的王终于回来了~）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第145章 黎明篇（完） “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万岁！万岁！” “噩梦中结束了！” “去广场！去神圣广场！” “……” 笼罩王都数月的灰绿色结界消失的瞬间，在绝望中苦苦挣扎的人们立刻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欢呼着走上街头，一边高喊“万岁”，一边朝上城区的神圣广场涌去。 清爽的风吹过脸庞，吹散持续数月的沉重、压抑和痛苦。 前往神圣广场的各式人物中，既有衣着破烂胡子邋遢的下城区平民，也有服饰华丽但面色苍白狼狈的贵族——大家看起来都很憔悴很虚弱，显然已经很久没有吃饱睡好，但是他们的眼睛闪闪发光，充满了喜悦和希望。 人群偶尔也会停下，在成功接管王都的神圣帝国联军的默许下，痛殴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奄奄一息的蜥蜴怪们。 “去死吧！去死吧！” “你们这些可恶的怪物！” “把我的亲人还给我！” “……” 饱经磨难的人们将手中能找到的一切可以充当武器的物品砸向蜥蜴怪物，发泄压抑数月的痛苦与愤怒 人群中并非没有人意识到这些可怖的蜥蜴怪曾经和自己一样是人类，但只要想到这些被改造成蜥蜴怪的人类不仅失去了人的外形，还在结界笼罩王都期间屡屡闯入平民家中，将无辜的孩童抓走当食物——任谁都无法再对被民众打得血肉模糊的蜥蜴怪们产生怜悯或者同情。 …… …… “万岁！万岁！” “神圣太阳帝国万岁！” “奥拉一世陛下万岁！万岁！” “……” 亢奋的叫喊像地震一样从神圣广场传到皇宫，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王都解放的喜悦中。 萧云的心情却很糟糕。 经历过几个月的艰难痛苦，王都如今百废待兴，必须立刻从地方调来大量食物、药品及各类生活必需品，然后是从军队、宫廷幸存者中找出并隔离体内有“恶魔孢子”的人，收治因为这段时间的恐怖遭遇留下心理创伤的人，包括但不限于曾被困在镜像维度的人、被祂变成兽首人身的人、因为目睹魔皇子吞吃活人而发疯的人…… 此外，款待盟友、安置军队、完成新旧政权更替的行政交接、重建王都、恢复生产秩序、改革整治尤拉皇朝统治期间的各项问题…… 当然，和尤利西斯、约翰-迪尔他们商量以上内容的解决方案以前，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去白塔接雅里斯，顺便把躲在白塔里的埃德蒙以关押候审的名义保护起来。 （但愿埃德蒙这家伙现在还老实待在白塔里。） 萧云沉重地想着。 （虽然按埃德蒙本人的说辞，他也是受害者，但对这段时间饱受非人折磨的人民而言，埃德蒙是一切痛苦的源头——不管他找多少借口编多少理由。） …… 萧云抵达白塔时，白塔的守卫已经换成神圣帝国军。 见到年轻英武的皇帝陛下，骑士们纷纷行礼。 “陛下！” “你们抵达白塔的时候，这里——” “很安静。” “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没有。” “那就好。” 萧云松了口气，走进白塔，沿台阶来到四层，推开门，迎接他的是一片漆黑和安静。 萧云的心顿时沉了下来。 他强忍不安，命随行的魔道士点灯照明。 蓬！ 魔道照明工具亮起，呈现在萧云面前的是一个布置类似厨房的大房间。 然而，不论是房间中央的长条桌还是墙上的大小挂钩，全都空无一物，没有活人，没有食物，房间的窗户拉着两层窗帘，确保从外面无法看到房间内部。 “地上和桌上都没有明显的灰尘，瓶罐摆放整洁，窗户紧闭，室内空气却不沉闷，说明住在这里的人直到最近才离开，并且走的时候一点都不匆忙。” 随后，萧云前往五层。 他缓缓推开卧室，看着精致奢华的房间布置，突然感觉内心空荡荡。 （这段时间，你都住在这里吗？） （虽然布置得很豪华，每个细节都透露着优雅舒适，可它终究是牢笼，锁在牢笼里的人没有自由……） （水罐里的这些新鲜的带着露水的罗莎玛丽恐怕是这里唯一知道你的去处的生命，然而我却无法让它们开口说话……） 深吸一口气，萧云走到带奢华顶篷的大床前，双手放入被褥，脑袋埋在枕头间，感受雅里斯尚未完全散去的体温，汲取雅里斯留在这些物品上的淡淡香气。 （如果我能早点来到白塔，如果我进入皇宫后直接冲去白塔，是不是就能见到你？） “被褥里面有温度，说明这张床直到今天早晨还在被使用……” 萧云强作冷静地站起身：“以哥哥的性格，即便被临时强制转移，也一定会留下相关线索。大家仔细搜一下！” “是！” 魔道士们齐声答应，正要搜索—— “陛下！浴室里藏着一个人！” “谁？” 萧云快步走向浴室，就着烛台昏黄的灯光，看到一个毫无生气的瘦得皮包骨头的人蜷缩在没有水的大浴缸里，金色的头发毫无光泽，干枯得像老人的白发。 “埃德蒙？” 闻言，埃德蒙转过头，露出布满皱纹的仿佛百岁老人的苍老脸庞。 看清来者身份后，他有气无力地发出声音：“吕西安……是吕西安表弟吗？” “是的，我曾经是你的表弟，但是现在——” “你现在是神圣太阳帝国的第一代皇帝奥拉一世了。” 埃德蒙低声说着，靠着浴缸边缘蜷缩坐起。 此刻的他看起来似乎被吸干了生命能量，憔悴衰弱得像个随时可能倒毙的绝症患者，声音沙哑，眼神恐慌：“吕西安……吕西安……你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说明魔皇子已经死了？” “嗯，它已经死了。” 萧云冷淡地看着埃德蒙。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吗？” “我……” “如果你什么都不说——” “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怕死亡或者酷刑吗？” 埃德蒙痛苦地看着萧云。 “确实……” 萧云叹了口气。 埃德蒙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任何刑讯逼供手段都对他无效，偏偏他又是自己能找到的唯一知道雅里斯的下落的人！ “……吕西安。” 埃德蒙突然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带着梦呓的昏昏沉沉。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我在做梦，在梦里走来走去，在梦里说话……我知道我在做梦，我想结束这个可怕的梦，想从梦里醒过来。但是我什么都做不到，我的身体被另一股力量控制着，绝望、无助……” “梦？在你看来，这些年发生的所有死亡、不幸、绝望都是一场梦？” “……对不起！但是我、我真的……我一次又一次地困在梦里，我总是能想起和你们第一次见面的下午，太阳很明亮，雅里斯很美丽，我一次次地跑到他面前，想得到他的关注，可是他的眼睛只看向你……只有祂理睬我。祂告诉我，祂能让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然后……” “然后你就把灵魂卖给了祂？”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一切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 埃德蒙无力地说着，哽咽哭泣。 “我知道你和外面的人都想处决我，我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我毫不怀疑我会成为五千年来第一次死在断头台上的皇帝，但我希望你明白一点，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并非全是我的错……” “祂强行进入我的脑海，占据我的身心，我想尖叫，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我无能为力，我一无所有，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清醒什么时候又昏睡……有时候，我也会暂时恢复清醒，看着祂用我的身体做我做不到的事情以及我不想做的事情……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只能眼睁睁看着……” “你认为你全程都是被迫的？” “并不是每件事都被迫……至少，看到祂针对你们的时候，我会感到很快乐……我从小就对雅里斯有很复杂的感情，我喜欢他的美丽，又憎恨他的聪明……” “想到他的身体从十六岁开始就必须承受众神的玩弄，不到三十岁就会瘫痪，逐步失去视觉、听觉，连声带都会因为基因的缺陷渐渐无法清晰地发出声音，大脑却始终保持着清晰，面容也至死都保持着非人的美丽，像极了为满足某种病态喜好而精心定做的活人偶，我就感到异常的快意……” “难怪你会被祂找上……虽然你试图把自己形容得很可怜，但你的本质和祂一样……不，你行为比祂更恶劣可恶。祂不是人类，祂不需要对人类有同理心，而你是人类，你出生皇室，从小接受帝王教育，理所应当地享受这个世界能提供给你的最好的一切，因为自身欲望得不到满足，就把国家卖给异界魔王。” 萧云冷冷地说道。 “你说得没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我在绝望中挣扎，我把我的国家、我的亲人连同我自己全部置于危险中，因为我是个嫉妒、愚蠢、贪婪的蠢货！” 埃德蒙嚎叫着，声音嘶哑，精神疯癫。 “你已经去过雅里斯的房间，想不想知道他这几个月是怎么度过的？” “我现在只想知道他被带去了哪里！” “这个嘛……” 埃德蒙抬头，满是皱纹的嘴角拉出扭曲、恶毒的弧度。 “是不是只要我拖着不说，就能多活一段时间？” “我不介意对你使用魔道审问。” “魔道审问？” 埃德蒙轻蔑一笑，嘲讽地看着萧云：“如果你真让魔道士对我施展魔道审问，你会得到一份让你恨不得立刻杀死我的口供！” “什么意思？” “我的大脑里存在大量与雅里斯有关的记忆，有些是真实发生，有些是我的幻想，也有一些是祂的臆想……遗憾的是，由于我的大脑在很久以前就被祂搅烂，我自己都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妄想，我活在真真假假中，哭泣，发疯，无能为力……” “你把你能想到的都告诉我，我自己分辨真假。” “真的吗？” 埃德蒙颤抖地看着萧云。 萧云笃定地点了点头。 “……祂和我一样，对雅里斯身上的秘密充满扭曲的兴趣。所以，祂还没有离开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研究雅里斯的身体。我们想出各种办法试图消除雅里斯身上的众神禁制，用烧红的铁针拔掉他的指甲，用重锤把他的手压成粉碎性骨折，用带尖刺的皮鞭撕裂他的跟腱……” “……” 萧云握紧拳头。 “然而这些办法都没有用。不论我们怎么做，都无法对他的身体造成实质性伤害。唯一一次让他感到痛苦的居然是——有一天，我对他说，没有人会喜欢你这个怪物，不管是你母亲还是你弟弟。他说不可能，吕西安不可能扔下自己。我说现在的吕西安不是过去的吕西安，他对你好因为你能让他得到世间罕有的好处。一旦你无法继续给他带来好处，他就会像扔掉旧衣服那样无情地抛弃你！” “然后呢？” “然后他沉默了，慢慢流下了眼泪。那天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流下眼泪，像被初恋抛弃的少女一样坐在床上默默哭了一整夜，我一度怀疑他的眼睛会不会因为流泪过度而提前瞎掉。” 说到这里，埃德蒙叹了口气。 “在我的记忆中，雅里斯是真正的宠儿，世上没有他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可他对你却……他总是在害怕，害怕你会抛弃他……我不明白……为什么唯独在和你有关的事情上，他会表现得如此没有自信……” “因为——” （因为他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吕西安。） 萧云沉默了。 “发现他的这个弱点以后，我们变着法子用你将来会抛弃他之类的话语刺激他，可惜他再也没有为此流下一滴眼泪。或许他知道我们在玩弄他，不想让我们得逞，也可能他已经接受了被抛弃被厌恶的命运……毕竟，谁会喜欢一个天生的怪物呢？” “……你们太恶毒了。” “后来的事情，你大概也已经知道。真人类帝国境内发生一些事情，祂急匆匆回去处理事情，魔皇子担心被套上枷锁，决定撕开我的身体提前出生。我为了活命向雅里斯求助，雅里斯答应了……因为他认为，当众处决前朝君主能让你和你开创的新皇朝拥有更多的正统性和合法性。他真心地爱着你，想尽办法取悦你，为此不惜放弃所有的骄傲和底线……甚至因此被魔皇子污染，身上的众神禁制开始崩溃！” “你说什么！” “我说，让他的身体免受外界侵害的众神禁制已经随着魔皇子的出生逐渐崩溃了。” “……那他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是的，他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埃德蒙脸上浮现狞笑。 “失去了众神禁制的保护，他将遭受祂为他精心设计的各种酷刑，直到身心俱残，连基本的理智都不存在。” “所以是祂带走了雅里斯！” “没错。” 埃德蒙点点头：“在欲望这件事情上，祂比人类更加疯狂变态。祂曾多次借用我的身体拥抱女人或是漂亮的男孩，每个被祂抱过的人不是从此沉迷于扭曲变态的刺激中，就是中途死于祂最喜爱的远超人体承受极限的恐怖行为。偏偏雅里斯的身体又是众神为达成某种目的而精心制作的器皿……连身上的汗液都带着类似碧沙露雅的香气……” “我对你的下流妄想毫无兴趣，我只想知道祂把他带去了哪里！” “……” 埃德蒙错愕地看着萧云：“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要找到他，把他带回来。” “现在的他已经无法给你带来实际的利益和好处！” “他是我的亲人，亲人之间的爱是与生俱来的血脉羁绊，与利益无关。” “哪怕为此付出性命代价？” “不错！不管付出多少代价，我都要找到他，这是我和他的约定。他说过，他等我，一直等我。我不能让他久等。” “你——” 埃德蒙再次露出怨毒神情。 “你要救他就必须前往东大陆！稍微晚一点，都可能一切太晚！”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你居然真的打算这么做！你知道这么做的代价是什么吗？” 埃德蒙气喘吁吁：“你刚刚成为皇帝，国家刚刚结束内战，一切都还不稳定，充满变数……”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萧云满不在乎地说道：“我接受‘万岁’的欢呼、在底诺斯加冕成为皇帝奥拉一世，不是因为我想成为皇帝，而是因为雅里斯认为大众需要一面旗帜领导他们推翻尤拉皇朝，我恰好符合成为旗帜的条件。我真正的梦想是创造一个没有皇帝没有阶级、人人平等地拥有公民身份的新世界……” “雅里斯不会同意你这么做！” “不，他喜欢这样的未来，他的梦想是和我在全新的世界里作为最普通的公民住在一起，每天都能见面，在睡觉和进餐前互相拥抱，平静祥和地度过一生……” “……” 埃德蒙彻底愣住。 许久以后—— “我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 …… …… “什么！” “啊，呃……” “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陛下……” “怎么，成了哑巴？” 阿方索站起，走向此时已经吓得浑身颤抖冷汗直冒、几乎瘫软在地的使者。 他的动作很缓慢，声音也不是很严厉，身上却散发着惊人的杀气。 在场的其他人顿时呼吸急促、心跳加速，但是没人敢上前阻拦他——害怕被怒火波及的他们正计划偷偷溜走。 “约翰派你送来的这句‘雅里斯殿下不在宫中’究竟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对不起！对不起！” 奉约翰-迪尔命令前来的使者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所以……所以他是真的不在……还是……还是……” 阿方索喃喃地说着，面色逐渐安静下来，仿佛刚才的震惊、愤怒只是一场错觉，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此刻平静的他比刚才发怒的他更加危险。 “……他去了哪里？” 阿方索自言自语地说着，声音低沉压抑，宛如绝望野兽。 人们不由再次僵住。 “陛下——” “……我必须立刻见到约翰！还有吕西安！我要他们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雅里斯在哪里！他去了哪来！” 大喊一声，阿方索抓着剑冲出营帐。 …… “——你说什么！” 得知阿方索收到消息后竟然带着十多名精锐骑兵强行闯入皇宫，正和尤利西斯商量如何解决眼前困局的约翰-迪尔大吃一惊。 “报告——凯鲁沙殿下要求立刻见到陛下！” 魔道士突然出现，报告第二个噩耗。 “……” 随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冲出办公室。 “阿方索——” “你要阻拦我？” 阿方索全副武装地骑在马上，愤怒地看着匆匆赶来的童年挚友。 约翰-迪尔深吸一口气，强颜欢笑：“发生什么事情，你怎么突然……” “你说呢？” 阿方索冷笑：“我为了雅里斯殿下率领军队远征来到这里，现在居然发生这种事情！告诉我，为什么王都已经解放，雅里斯殿下却……他在哪里！他去了哪里！吕西安呢！吕西安人在哪里！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他——” 约翰-迪尔欲言又止。 “这是什么表情？你有事情瞒着我？” “对不起，我们……” “如果光明王都内部发生重大事件，你却拒绝告诉我，这是否意味着，神圣太阳帝国并不把巴拉卡尼亚和沿海六国联盟视为盟友？” “我不是这个意思。” 约翰-迪尔苦笑道。 “那是什么意思？” “因为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大，我们还在商量……唉……” 约翰-迪尔吸了口气，请阿方索下马，两人进入首相办公室。 同一时间，尤利西斯也把凯鲁沙带了过来。 …… “……你说什么！这种事情！” 听完约翰-迪尔和尤利西斯的讲述，阿方索和凯鲁沙都目瞪口呆。 “是的，我们谁都没想到陛下竟然会——” 约翰-迪尔无奈地低下头。 “我知道雅里斯殿下是比世界上所有皇冠加起来都更重要的存在，但我没想到陛下竟然……获得雅里斯殿下的行踪信息后，没有任何犹豫就踏上了前往未知世界的冒险之旅，完全不考虑其他人的想法！也不考虑国家现状！” “从收到陛下给我们的留言到现在，约翰-迪尔和我一直在忙碌，单是皇宫就有至少一座山的事情需要我们处理。” 尤利西斯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送到两人面前。 “盒子里是雅里斯殿下让陛下转交两位的信，以及陛下写给两位的关于此次不辞而别的抱歉和解释，两位，请——看完这几封信再对我们发怒！” 作者有话要说：《 》 145-150 第146章 真龙篇：黄昏国度之主 这是一个安静的世界。 天空像被固定在黄昏瞬间般保持着令人昏昏欲睡的慵懒，太阳始终保持着将落未落、将升未升的姿态，将周围的云彩染成五彩缤纷。 空气中流淌着一种类似烟雾的柔软的色彩，所经之处，不论是平缓的草原还是茂密的森林或是起伏的丘陵、闪光的河流，都没有定居的人类，也没有人类的田地、果园。 因为这里是黄昏国度，妖魔们的土地。 妖魔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几千年前如此，几千年后依旧如此——如果百万年后的世界允许黄昏国度继续存在的话，它们也会以今日的方式继续生活。 至少，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妖魔们如此确信。 “咦？” 树荫暗处的小妖魔们突然发出惊讶的声音，瞪大浑浊的眼睛！ 黄昏国度出现了人类旅客，他正沿着黄昏大道策马狂奔。 马是罕见的纯血名马，体格健壮，肌肉饱满，马头笔直地朝着东大陆的方向，旅人则全身包裹在黑色长斗篷中，兜帽垂下，盖住了他的面容，只能通过斗篷的质感确定他身份不凡。 风吹动斗篷，隐隐露出骑手的身体轮廓和腰侧的佩剑，暗示闯入者是人类男性，体型修长，拥有丰富的战斗经验。 当然，如果妖魔曾伪装成人类拜访过西大陆，对近期发生在西大陆的种种大事有一定了解，它就很容易在人类旅客停马休憩时，通过旅客脱下兜帽后露出的闪闪发光的面容确定他的身份—— 传承至今已有传承了三百五十七代的西大陆最古老的家族神圣家族的当代家主同父异母的弟弟吕西安。 他以高拉大侯爵的身份正式消除了徘徊在高拉上空的六千年诅咒；他解放了被“海神祭司”统治了数百年的库库奇亚，不久前又以神圣太阳帝国皇帝奥拉一世的名义消灭了残暴恐怖的魔皇子，结束了尤拉皇朝末代君主爱德蒙三世的统治。 然而，就是这么一位举世罕见的英雄，完成从异界魔王手中解救祖国的伟业后，竟然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急需他的统治的国家，独自一人骑着马前往遥远的东大陆，只为完成和兄长的约定。 ——只要你等我，就一定能等到我。 …… …… （雅里斯，你还在等我吗？） （穿过这条黄昏大道，我就能抵达东大陆的真人类帝国吗？） （或者，我此刻最需要怀疑的是我自己……我是谁，是雅里斯同父异母的弟弟吕西安，是来自地球文明的萧云，还是……） 奇妙的困惑环绕着萧云，以至于策马奔腾在黄昏大道的他此刻能够相信的除了自己的直觉和本能，就只剩下将身体缩成手指粗、缠在他胳膊上的“塔主”了。 【名叫埃德蒙的人类没有撒谎，我能闻到黄昏大道上残存着主人的身体独有的气味，人类将这种味道等同于香水“碧沙露雅”……】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萧云长舒一口气，思绪奔向遥远的东方。 （去东大陆！去东大陆的真人类帝国！找到雅里斯！） 想到自己正离雅里斯越来越近，萧云低沉的心情终于有了些许振奋。 对常人而言，他们兄弟间的感情或许有些奇怪，甚至无法理解，但在他心中，雅里斯不仅仅是和这具身体有血脉联系的至亲之人，也不只是和他的灵魂存在共鸣律动的唯一知己—— 雅里斯代表他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的最美好最深沉最重要的感情。 只有和雅里斯在一起，他才能得到幸福，失去雅里斯，就像失去了灵魂。 从埃德蒙处得知雅里斯已经被龙帝带去东大陆后，为了更快找到雅里斯，他抛下了刚刚结束战乱的国家，将烂摊子一股脑留给尤利西斯和约翰-迪尔，在“塔主”的帮助下，像寻血猎犬一样紧追其后闯入妖魔的黄昏国度，沿黄昏大道日夜不休地向前狂奔，只在马匹感到疲倦时停下，靠着栓马的木桩小睡片刻—— 毕竟，不能不让马休息。 “塔主”将身体缩小成蛇形护臂缠在萧云的胳膊上，空荡荡的右眼依旧燃烧着冰冷的黑色火焰，嵌入金色宝石的左眼则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现在的我已经脱离罪塔的束缚，也终于冲破维度限制和主人发生实质性接触，如果你能找到另一颗可以充当我的眼睛的金色宝石的话，我会——】 “会变得更强？” 【是的。】 “你曾经是loong？” 【……】 “塔主”顿时陷入沉默。 萧云伸手，小心地碰了碰“塔主”缩小成手指粗细的身体，感受到彻骨的冰冷。 “横跨生死、让亡灵复生是你的天赋能力吗？” 【应该是吧……我被束缚太久，失去了绝大部分的记忆，只模糊地记得和雅里斯有关的少量内容……】 “塔主”摇头晃脑地回答。 “雅里斯……” 萧云低喃着，再次想起黑蛇腾空的幻象，以及藏在黑暗双月下方的极致黑暗区域里、由黑色巨蛇盘旋身体形成的火焰与黑暗的死亡王座。 （很显然，雅里斯体内那段神秘基因的本体才是“塔主”的主人，将世界拖入地狱的死神！但这些都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我现在唯一关心的是如何尽快找到雅里斯，救出雅里斯……“塔主”对雅里斯的感应是我此次东大陆之行的重要助力……） 不知不觉中，空气有了些许变化。 萧云皱眉，警惕地看着左右：“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接近……” 【是妖魔的味道。】 “塔主”舔了舔嘴巴，昂起脑袋。 萧云随即也抬起头，看到一只长着人类女性面孔鹰隼身体的妖魔正站在高处的树枝上低头看自己。 “你是谁？” “你想知道我是谁？” 人头鹰身的女妖发出清脆妩媚的笑声：“英俊的陛下，只要你把你的名字告诉我，我就把我的名字告诉你。” “我对你没兴趣。” “但是我对你有兴趣，伟大的人类皇帝。” 女妖的声音和它的面容一样妩媚。 随着女妖的出现，树林的暗影处又陆续出现一堆奇怪的东西——穿着树叶和鲜花做成的衣服、长着如蜻蜓的透明翅膀的可爱花妖；身体由树枝、绞藤、青苔等构成的酷似传说中的树人的瘦长人形怪物；身高只相当于人类的五岁小孩却拥有浓密大胡子的矮人精灵…… （终于……它们出现了……） 萧云冷峻地看着周围，胳膊里的“黄金刃”隐隐散发光芒。 妖魔们显然也看到了他的“黄金刃”。 它们主动向萧云行礼，并介绍自己的身份。 “您好，来自人类世界的君主，我们是生活在黄昏国度的妖魔，正如您所见，我是一只鹰身女妖莎拉，我和我的姐妹们时常变成人类女性吸取男人温暖的鲜血，这位是花女王芙洛儿，她被花妖米兰达赶出王国，而您杀死了米兰达——” “陛下，您是我的恩人，您帮我杀死了我的仇人。” 花女王芙洛儿仰头，露出精致美丽的脸蛋：“为了表达我的谢意，不论您要求什么，我都会满足您。” “什么样的报酬都可以？” “是的。” “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身上散发着类似‘碧沙露雅’的气味的人经过黄昏大道？” “……” 芙洛儿女王愣了一下，随即恭敬地低下头：“您要寻找的是您的兄长、在我们的世界也大名鼎鼎的公主殿下吗？” “不错。” “不久以前，龙的车队载着他，通过了黄昏大道。” “不久前是多久前？” “陛下，黄昏国度是没有时间概念的世界，按外面的时间计算，这件事发生在三天前……” “好，我明白了。” 萧云转身，准备上马。 “等一下！” 鹰身女妖莎拉委屈地看着萧云：“您不能在这里停留片刻吗？” “不能。” 萧云不假思索地说道：“他在等我，我不能让他久等。” “可是——” “我必须马上离开。” “我们还没有做完自我介绍。” “我是为了追寻他才来到黄昏国度，不是为了认识你们——” “我们能够为你提供各种帮助。” 莎拉眨动眼睛，眼中充满了爱慕与崇拜：“我可以在高空飞行，提前发现敌人，停下来的时候又可以为你唱歌助眠；芙洛儿认识每一处水源，知道每一丛花蜜和果实；愚蠢的树人能够沿途驱赶野兽和毒虫……” “我的家族有一副黄金护腕，它和你的‘黄金刃’一样是用莱茵的黄金打造而成。” 矮人突然出声。 “……” 萧云被它们的话语吓了一跳：“为什么主动向我提供帮助？除了芙洛儿，我和你们之间并不存在恩情。” “因为我们一直在等您，在您进入黄昏国度的瞬间，我们便感受到了来自远古的伟大力量。”“尤其是被我的家族世世代代保管的黄金护腕——” 矮人恭敬地说道：“很久以前，一位神祇将护腕交给我的先祖，祂告诉先祖，护腕的真正主人未来会回到这个世界，如果矮人将护腕占为己有，黄昏国度永不结束的黄昏将迎来终结。” 【哼！】 “塔主”突然发出一声低哼。 所有的怪物顿时以各自的方式低下了头，仿佛臣子向君主行礼。 （——它们害怕“塔主”？） 萧云毫不客气地接过矮人献上的黄金护腕，戴在手腕上。 护腕刚碰到手腕，立刻化为流光融入萧云体内。 盘着萧云胳膊的“塔主”满意地点了点头。 鹰身女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似乎充满期待。 然而萧云拒绝了它。 “我不需要你的同行，莎拉。”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一觉醒来发现你正趴在我身上进食。” “……陛下！” 鹰身女妖莎拉大喊道：“可是你接受了矮人的礼物！” “我只是拿回了早年寄存在矮人家中的东西，至少矮人是这么说的。” “好吧！” 鹰身女妖不爽地歪过脑袋：“芙洛儿，陛下不喜欢我们。” “陛下只是不喜欢你，他并没有拒绝我。” 花女王飞到萧云肩膀处，小心翼翼地问萧云：“陛下，我可以与您同行吗？” “你——” “我可以闻到一百公里内的每一种花香，其中也包括公主殿下身上的香味。” “……” 萧云有些心动。 “公主殿下身上的味道类似香水‘碧沙露雅’，但实际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味道。” “你居然知道这些？” “陛下，我不仅知道公主殿下身上的味道和香水‘碧沙露雅’存在区别，还知道公主殿下的身体里存在众神禁制。因为众神禁制的存在，现世任何已知的外部力量都无法对他的身体造成实质性伤害，相对的，他的身体也无法长期离开太阳帝国，更不可能进入死亡大沙漠，直到——” “直到什么？” “公主殿下身上的众神禁制被魔皇子的污染，出现崩解。” 鹰身女妖大喊道：“众神禁制崩解后，他的身体得到了自由，可以离开太阳帝国，甚至前往东大陆，然而失去了禁制牢笼保护的他也将置身于巨大的危险中。” “龙的马车载着他通过黄昏大道的时候，他正处于沉睡状态，像一颗闪光的宝珠。如果不是整个黄昏国度加起来都不是龙的对手，我们一定会攻击龙的马车，抢夺这颗绝世宝珠。” （沉睡……是的，雅里斯说过，他拥有名为“魔道沉睡”的终极底牌。） （激活“魔道沉睡”后，他的身体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陷入绝对沉睡状态，体表形成坚硬的结界，已知的任何现世力量都无法破开结界伤害他，哪怕被祂带回祂的巢穴。） （然而“魔道沉睡”状态最多可以维持两年……而且……我毫不怀疑长达两年的沉睡会对他本就虚弱的身体造成新的伤害……） “……黄昏国度现在的情况很糟糕。我们的世界处于白昼与黑夜的分界线上，依靠光明与黑暗的不断转化运行才得以维持。然而龙为了尽快将公主殿下带回巢穴，强行横穿我们的世界，在黄昏大道上留下了可怕的漆黑……幸好陛下追着公主殿下来到此地——您只需沿着祂走过的路追过去，您体内的光自然会驱散祂留下的漆黑，让黄昏国度回归原本的秩序。” 女妖莎拉喋喋不休地说着，流露出强烈的爱慕。 “陛下，我愿意永远陪在您身边，为您做任何事。” “我对你没兴趣。” “可是——” “别再说了。” 萧云转头，看了眼已经休息充分的马：“我该出发了。” “真的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吗？” 鹰身女妖莎拉嘟囔地说道：“我可以带路。” “有‘塔主’和芙洛儿带路已经足够。” “我可以保护你！” “我能保护我自己。” “好吧，希望和陛下再次见面时，您已经成功救出公主殿下。” “谢谢你的祝福。” 说着，萧云翻身上马，告别一众妖魔。 “再见！” …… …… 和妖魔们分别后，萧云沿黄昏大道又走了按芙洛儿的估计相当于现世的两天一夜时间后，策马越过一条小溪时突然产生了奇妙的坠重感，仿佛他的身体正因为重力加速度而迅速下坠。 ——当然，四周景物实际没有任何变化，停在肩膀上的花女王芙洛儿也像电视信号出现故障般凭空闪光消失，一瞬后又恢复正常。 “呼——” 马蹄落地停稳，萧云立刻问芙洛儿：“刚才发生了什么？” “陛下，我们成功抵达了东大陆。” “……这么快？” “黄昏国度存在于白天和黑夜的分界线上，没有现世的时间流逝，自然也没有现世的空间概念。” “你的意思是说，刚才越过的小溪是黄昏国度和现实世界的界线？” “是的。” 芙洛儿小心翼翼地说道。 萧云抬头，看到原本永远保持着黄昏时分的将落未落的太阳已经不知不觉中掉入山坳，半透明的月亮悄悄爬上山坡，夜幕即将降临。 空气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四周的风景依然是郁郁葱葱的山林、湛蓝发亮的湖泊、平缓柔软的草原，却再也找不到黄昏国度的慵懒、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人类世界的喧嚣、热闹，充满了既让人兴奋又让人不安的生命活力。 “原来如此，黄昏国度的‘黄昏’是这个意思……” 萧云恍然大悟。 …… 夜幕落下，萧云沿着星光指引，找到一间不知废弃多久的小木屋。 他将马拴在木屋旁的大树上，吃了些干粮和野果，裹着斗篷抱着剑准备睡下。 叮铃！叮铃！ 木屋外响起明亮的铃铛声，伴随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和车轴滚动声。 吱嘎——吱嘎—— 声音停在木屋前。 萧云顿时睡意全消，坐直身体，盯着随时可能被推开的木门。 门外，传来年轻男女说话的声音。 他们使用的是东大陆的语言，所幸有系统同步翻译。 “——树上拴着马？屋里有人？” “只有一匹马，就算有人也顶多两个人，应该不是。” “嗯，不过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你说得很对。” 说话间，木门推开，一男一女提着一盏灯走了进来。 两个人都裹着黑斗篷，体型看起来很苗条，一进屋立刻看向木屋一角同样裹着黑斗篷、兜帽遮住面容的萧云。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这间屋子没有主人，谁都可以使用。” 萧云冷冰冰地说着。 朦胧的灯火下，精神高度紧张又身处系统翻译力场范围内的两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萧云使用的是他们不懂的西大陆语言。 “这家伙——” 男人不满地瞪了眼萧云。 确定萧云对他们没有敌意后，他和女人来到木屋的另一角。 男人脱下斗篷，铺在地上。 “这屋子不知道多久没打扫，又脏又灰。” “这里接近黄昏国度，基本没人定居，能找到一间废木屋已经非常幸运。” 女人文雅地坐在铺好斗篷的地板上，打开行囊，拿出一些干粮和水：“萨米特，给那位先生。” “为什么？” 男人有些不情愿。 “这里是黄昏国度的边缘。” “好吧。” 男人接过干粮，走到萧云面前，不情不愿但不失礼貌地问道：“你好，你知道黄昏国度的入口吗？” 【这两个人想成为黄昏国度的居民~然而贸然闯入妖魔领域的人类，通常只会成为妖魔的食物~】 藏在斗篷阴影里的芙洛儿发出吃吃坏笑。 （寻找黄昏国度的人类男女？） 萧云盎然抬起头，打量名为萨米特的青年。 他看起来至多二十，五官端正，眼神坚毅，皮肤黑黄，穿着长度到小腿肚的东方风情的富丽长袍，手指、头巾和腰带都装饰着黄金，佩剑的剑鞘上同样镶嵌黄金和宝石，靴子表面沾满了灰尘。 萧云注视萨米特的同时，萨米特也在注视萧云。 看着因昂头动作而逐渐摆脱兜帽阴影进入视野范围的线条优美的下巴、嘴唇、鼻梁、脸颊，猛然意识到对方刚才使用的不是东大陆通用语的萨米特倒吸一口凉气！ （明明是男性，却有如此美貌，明明使用的是我从未听过的语言，我却能清晰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妖魔吗？” 萨米特脱口而出！ “嗯？” 萧云愣住。 “您一定是妖魔！” 萨米特激动高喊，随即跪在地上，恳求道：“请带我们进入黄昏国度，我们愿意成为您的奴仆！” 同行的女人也快步走到萧云面前，脱下斗篷，露出年轻漂亮的面容和装饰着大量珠宝的浓密黑卷发：“来自黄昏国度的妖魔大人，请收留我们！” “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 萧云无语地看着两人。 芙洛儿飞出斗篷的阴影，围着两人大声嘲笑：“你们知道你们提出了一个多么愚蠢的要求！人类居然妄想成为黄昏国度的居民！” “我们——” “你们想得到什么？永恒的青春吗？” “安静！” 萧云打断芙洛儿的话：“人类不会无缘无故地渴望成为妖魔世界的居民，他们一定有他们的理由。” “我很抱歉，陛下……” 芙洛儿赶紧低下头，请求萧云的原谅。 女人听到芙洛儿称萧云为“陛下”，姿态也更加谦卑：“萨米特和我知道人类不该妄想成为黄昏国度的居民，但是我们如今无处可去，请黄昏国度之主接受我们。” “为什么无处可去？” 萧云反问：“看你们的穿着不像是生活贫苦的人。” “我们确实不是穷人，但是我们的家族要把我送去圣都侍奉皇后陛下……萨米特只能带我逃离家族来到此处，请求黄昏国度的接纳。”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日本有黄昏是逢魔时刻的说法，认为黄昏是妖魔出没的时间。因此设定黄昏国度是妖魔世界，它是一种类似虚无之地的位于白天和黑夜的分界线的异次维度空间，黄昏国度的天空永远是黄昏时分，且没有现实世界的时间的概念。 黄昏大道则是只存在于黄昏国度的异次元通道，使用黄昏大道，人类可以无视地理距离在极短的时间内横跨东西大陆。 普通人类进入黄昏国度后可以因为黄昏国度的无时间属性获得长久的青春，但如果在黄昏国度生活的时间久了，只要离开黄昏国度就会立刻衰老死亡。 此外，普通人类通常只有受到黄昏国度的妖魔邀请才能进入黄昏国度，后果自负。 【这个设定参考的是“神隐”，古代日本民间相信“神隐”是人类与妖魔世界往来的重要“交通管道”。“神隐”的结果有四种，一是平安返归后仍记得过程，二是平安返归后却遗忘过程，三是遗体被发现，四是音讯全无、生死未卜。所以即便受邀进入黄昏国度，人类的安全依旧没有保障。】 因此花女王听说这两个人类要去黄昏国度时嘲笑他们不知死活。 注2：男主前期听不懂东大陆的语言，靠系统自动翻译立场和萨拉、莉莉交流，萨拉和莉莉发现对方和对方身边的妖魔说的明明是自己没听过的语言却能瞬间理解对方的意思，加上芙洛儿称男主为“陛下”，想当然地认为男主是黄昏国度的国王了。 （不过这个误会也不能完全算误会，毕竟这个世界的正版黄昏国度之主此刻正盘在男主胳膊上冒充护臂呢。） 注3：萨米特两人的服饰风格参考了印度人和阿拉伯人。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第147章 真龙篇：龙帝的欢迎仪式 “圣都？皇后？” 萧云皱眉。 由于死亡大沙漠的地理阻隔，加上龙帝的刻意封锁，东大陆和西大陆之间没有太多的沟通交流。 但即便如此，萧云也知道真人类帝国的首都被称为帝都，自封“真人类帝国永恒的唯一的皇帝”的龙帝没有皇后。 “圣都是帝国正在建设的新首都。” 萨拉小心翼翼地解释说：“大约四十年前，陛下决定建造一座新都城，称为圣都。经过三十多年的建造，新都基本完成，但是——八年前，陛下突然改变想法，下令把已经完工的皇宫拆毁重建，所以圣都目前还在建造中。” “八年前……突然改变想法……” 萧云陷入沉思。 他想起雅里斯曾经说过的话。 （我第一次进入神塔第九层就被祂盯上了。那是我第一次接受众神进入身体，完全不知道如何观察世界的同时隐藏自己，避免被危险的东西盯上。我的感官刚蔓延到东大陆就被祂发现，祂疯狂地追逐我，试图将我留在祂的宫殿里。我付出巨大的代价才摆脱祂的纠缠，事后被迫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祂要我做祂的皇后，和祂一起永远统治真人类帝国。） （“暗夜导师”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他说在真人类帝国首都大约一百公里处，一座全新的献给未来皇后的城市正在建造。） （难道说——） “圣都距离现在的首都有多远？” “大约一百公里。” 萨米特不假思索地说道。 “皇后又是怎么回事？” “皇后……” 两个年轻人一起沉默了。 “据我所知，真人类帝国的皇帝自称永恒的唯一的皇帝，因此祂不需要皇后，也没有皇后。” “原本确实是这么回事，但是、但是……” “但是发生了什么？” “一个月前，帝都发布诏令，要求帝国治下的每座城市选一对年轻未婚的少男少女送到帝都，其中最优秀的人可以住进即将完成的圣都新皇宫，成为皇后的侍从、侍女。” “听到这个消息，我们所有人都很惊讶。因为我们从小被告知——皇帝是神，祂拥有永恒的生命，祂不需要皇后，也没有皇后。为什么帝国突然有了一位皇后？” “但莉莉的家族认为这道诏令能够为家族带来美好的未来——如果自家的年轻人顺利入选成为皇后的侍从、侍女，他/她就有更多机会近距离接触皇帝，甚至成为皇帝的宠臣或者情妇，为家族带来实际的好处。即便最终什么都得不到，家族也只是损失了一个年轻人。” “——帝国法律规定，每座城市都要定期向皇帝进献符合要求的少男少女，侍奉祂，满足祂的需求。这个频率通常是五年一次。” 萨米特补充说道，紧紧握住恋人的手。 “我们的城市去年已经向帝都进献过符合要求的年轻未婚少女，如今却……而且他们这次准备送出的人是我的莉莉……” “所以你不反对进献制度，你反对自己的恋人被选中。” 芙洛儿大声嘲笑。 闻言，萨米特羞愧地低下了头。 “……我承认我的想法很自私，然而，在相爱的情侣心中，爱人是胜过世间一切的最重要的存在。莉莉和我不愿意被强行分开，于是决定逃去黄昏国度——如果无法在追兵赶来前找到黄昏国度的入口，我们就用死亡来逃避可怕的未来！” “黄昏国度之主，请救救我们！” 莉莉捂着眼睛崩溃哭泣。 “你们的……” “陛下！不要轻易相信他们的话！” 芙洛儿大喊道：“他们的话听起来似乎很合理，然而这里毗邻黄昏国度，一向人烟稀少，他们出现的时间又如此巧合！我有理由怀疑他们是陛下的敌人派来欺骗陛下的！” “陛下，我们已经——” “就算是阴谋，我也想弄清楚这个国家正在发生什么。” 萧云冷峻地说道。 “可是……” 芙洛儿试图阻止。 萧云径直问萨米特和莉莉：“帝都离这里有多远？” “大概三千公里……” 萨米特小心翼翼地说道：“使用魔道马车赶路的话，原本至少三十天才能走完的路程可以缩短到只需要三天时间。” “魔道马车……” “送上陵省中选的少男少女去帝都的魔道马车现在就停在卡达城市中心。” “你想哄骗善心的陛下代替你的恋人坐上送中选的少男少女去帝都的魔道马车？” 芙洛儿双手叉腰，怒不可遏。 “我们……我们……” “芙洛儿，不要斥责他们。” 萧云脱下兜帽，露出即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宛如旭日般明亮耀眼的面容。 两人顿时看呆了。 “您、您的面容……” “现在，收起你们的好奇和震惊，把你们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我。” 萧云缓缓说道。 “是！” …… …… 经过和莉莉、萨米特的谈话，萧云得知，这里是真人类帝国的边境小城安沃的乡下，隶属于帝国西南边境行省上陵，先前提到的卡达城是上陵行省的首府城市，莉莉和萨米特都出身卡达城内的大家族。 三百多年前，龙帝突然出现，用两百年时间统一了四分五裂的东大陆。 自称为神、不会死亡的祂综合历史沿袭、自然地理、族群聚居等因素，将疆域广阔的真人类帝国划分为七十二个行省，每个行省境内有二十到三十座城市。其中上陵行省境内有二十七座城市。 因此，依照皇帝诏令，上陵行省此次需要选送五十四名少男少女。 “五天前，族长请占卜师为家族占卜未来，占卜结果显示把我送去帝都能为家族带来巨大的荣耀，所以……家族上下……包括我的父母都支持这件事，只有萨米特……只有他不希望我被带去遥远的帝都……” “就算死，我也不会让我心爱的少女陷入悲惨的命运！” 萨米特哽咽地说道：“现在距离上陵行省选中的另外五十三名少男少女们被带上马车、送去帝都只剩不到三天的时间了。莉莉的家族坚信把莉莉送去帝都能为家族带来荣耀，联合我的家族一起抓捕我们。黄昏国度是我们能想到的唯一的安全去处。” “等等！为什么你认定莉莉去了帝都一定会痛苦？成为永生不死的神的情妇、尽情挥霍整个帝国的财富还可以给家族带来荣耀难道不好吗？” 芙洛儿哼声反问两人。 萨米特闻言，愣了一下，小声道：“如果祂真的是神，爱上了莉莉，莉莉也爱祂，成为神的情妇当然是一件荣幸的事情，但是……” “但是什么？” “一百多年来，所有被选中送去帝都的女孩都……一旦进入皇宫就再也没有消息，没人知道她们是否还活着，遭遇了什么……” “真的一个都没有回来？” 萧云眯起眼睛。 “是的，进入皇宫就再也没有消息，更没有人回来……” “没人对此有所怀疑？” “除了被选中的女孩的家人，没人有异议……” “所以——” 萧云陷入沉思。 （……结合“暗夜导师”以往提供的情报，每座城市每五年进献的少女们的真实用处应该是献祭……因此，所有的女孩进入皇宫就再没有消息……） （祂即将围绕“皇后”举行一场更大规模的献祭，需要更多的少男少女作为祭品……于是突然下诏要求全国所有城市进献的年轻未婚的少男少女……） （“皇后”多半是雅里斯，对渴望成神的祂而言，体内蕴含原初黑暗的雅里斯是至关重要的“皇后”，祂也确实说过要让雅里斯成为“皇后”之类的话……） “——没有人回来又怎样！连我都知道，你们真人类帝国的皇帝已经活了至少五百年，活了五百年还不衰老的生物——就算不是神也已经是半人半神了，祂怎么可能吃普通人的食物！” 芙洛儿大声说道。 “您、您不要胡说！” 萨米特和莉莉再次露出恐惧的神情，颤颤巍巍地说道：“祂的视线几乎无处不及，我们……” “然而祂并不是真的全能。” 萧云随口说道。 话音刚落，包括芙洛儿在内，所有人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他们清晰地听到了一阵嘲讽笑，尖锐强烈，仿佛要掀翻整个木屋。 “我说，你并不是全能的！你不但不是神！甚至不是龙（loong）！” 萧云无所畏惧地抬起头，挑衅地看着东方渐渐发白的天空。 “你的视线既然无所不及，不可能不知道我来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出来迎接我！还是说——你希望我去帝都或者圣都见你！” 刹那间，空气变得异常沉重，木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响。 “——啊！” 被吓坏的莉莉尖叫着倒在爱人怀中。 萨米特此刻也被吓得不轻，强撑着抱住颤抖的恋人。 芙洛儿同样惊恐万分，躲在萧云的兜帽里瑟瑟发抖。 【拥有恒星能量的吕西安，你果然主动来到了我的帝国！我很高兴，非常非常地高兴，我将为你准备一场永世难忘的欢迎盛宴！】 “呵！雅里斯现在在哪里！” 【他正在我身边沉睡……这段日子，我每天都要疼爱他，满足他，喂他吃东西……他因此每天都很累，而我很满足……】 “……” 【刚开始的时候，他拼尽全力抗拒我，然而他的身体已经被魔皇子污染，失去了众神的庇护……我可以尽情地用各种办法折磨他，感受到他的痛苦、愤怒、不甘……他想死，但他又想着活着再见你……为了活下去，他只能放下傲慢，取悦我，哀求我……】 “……” 【可惜，碾碎他的尊严的感觉实在太美好，所以，不管他怎么求饶讨好，我都不会停。有一次，可能是实在痛得受不住，他抓着床单发出“妈妈”这个音符，我于是抓起他的头发，好心提醒他：“你没有妈妈，你妈妈从来没有爱过你，你就是个连你妈妈都觉得恶心的怪物！”那一刻，他的眼神又空洞又绝望，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你这个变态！” 【在我们的评价体系里，变态不是一个贬义词。】 “……” 【玩弄他其实是一件非常考验实力的事情，他的身体太脆弱，稍微用力一点就会留下淤青甚至流血，他的提前死亡则可能导致连我都无法想象的恐怖后果。但也正因为整件事很有难度，他带给我的快乐远比任何男人女人都更强烈。】 “闭嘴！” 萧云冲着高空怒吼：“立刻出来见我！” 【抱歉，虽然我欢迎你的到来，但我暂时没空见你，我的帝国太过庞大，有无数的事情、无数的虫子需要处理。如果你想见到我，就来帝都找我！雅里斯也在等你，他一直都在等你，为了你，他愿意忍受任何屈辱和折磨。】 “……” 【你最好快点来，因为他的情况正越来越糟糕——虽然他很想活下去，活着再见你，然而他的身体却开始拒绝进食——众神将他的身体和身体里的秘密视为私有物，一旦祂们加在他身上的众神禁制被破坏，他的身体就会以极快的速度走向死亡——为了让他活下去，活着成为黑暗帝国的皇后，我正考虑使用一些极端手段……】 “……” 【是的，正如你所怀疑的那样，被召集的两千多对少男少女是我想出的让雅里斯活下去的众多手段之一！】 “——你！” 【来吧，吕西安，我和雅里斯都在等你！】 “等等——” 萧云下意识地向东方伸出手，仿佛要阻拦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然而，祂的气息已经彻底消失。 等萧云回过神时，天已大亮，阳光洒满了木屋。 萨米特和莉莉惊魂未定地抱在一起，询问萧云：“……刚才发生了什么？您刚才在和祂对话吗？” “嗯。” “祂、祂说了什么？” 莉莉壮着胆子问。 萧云没有回答，出神地看着天上的太阳。 “……雅里斯是谁？” 莉莉又问。 “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你很爱他吗？” “是的，我爱他，比爱世上任何一切都更爱他。他也爱我，为了再见我，他可以承受一切痛苦。” “而他现在被、被祂抓走了？” “嗯。” “你准备去帝都救他？” 萧云点点头。 “你不怕危险吗？祂可是……虽然你是黄昏国度之主，也很强大……” “如果你真心爱一个人，那个人又坚定地等着你，不管他被困在离你多远多危险的地方，你都会坚定的执着地追过去。如果悲惨的命运不能逃避，至少让我们死在一起。” “我明白了……” 莉莉悲伤地擦了擦眼泪，对萨米特说：“我决定返回卡达城，以卡达城进献给皇帝陛下的少女的身份陪黄昏国度之主前往帝都寻找他的恋人，剩下的事情……” “我将作为莉莉的车夫陪陛下和莉莉一同前往帝都。如果为爱情殉难是我们的命运，我会和莉莉手牵手走向黄泉。” “嗯，能和你死在一起是我的幸福。” 莉莉紧紧握住萨米特的手，少男少女的眼中闪着真爱的光芒。 …… …… 就这样，三人一起离开边境小城安沃，来到上陵行省首府卡达城。 得知莉莉愿意作为卡达城进献给皇帝陛下的少女前往帝都，族长大喜，非常爽快地答应了莉莉的附加要求——“我要单独乘坐一辆魔道马车，马车的两名车夫必须由我自己决定”。 …… 魔道车队离开卡达城前往帝都的那天早晨，天空异常的晴朗，清爽的风扑面而来，仿佛是好运的祝福。 全身裹在黑斗篷里的萧云和萨米特并排坐在驾驶座上，手中握着缰绳。 “这是一场危险的旅行，你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萧云对萨米特说。 萨米特笑了笑，转头看了眼车厢里的莉莉，低声回答道：“能够在伟大的黄昏国度之主的爱情冒险故事里扮演重要角色，是我们的荣幸。” “哪怕因此失去生命？” “我们的生命本就属于您。” “好吧。” 萧云点点头。 芙洛儿这时飞到莉莉耳边，微笑着告诉她：“虽然人类不能成为黄昏国度的住户，但是如果你们将来想来黄昏国度做客的话，我会为你们打开通往黄昏国度的无形之门。” “谢谢你，芙洛儿大人。” …… 上陵行省的车队在傍晚时分抵达离卡达城大约一千公里的帝国城市泰基。 泰基城的官员接待了他们，并为萧云和萨米特安排了一个临街的房间。 透过街道一侧的窗户，萧云看到了各种装扮、穿着的东大陆人。 萨米特见状，指着街上往来的行人对萧云介绍道：“伟大的黄昏国度之主，真人类帝国是横跨整个东大陆的宏伟帝国，不同的地区的人有不同的穿着、不同的风俗，长相、方言、审美也各有不同。” “泰基位于帝国的中南偏西南方向，因此，泰基人的穿着风格和我们西南地区非常接近。女人喜欢用鲜花和珠宝装饰头发，穿长度超过脚踝的窄袖大摆长裙，外面再披上一条至少五米长的长纱巾做为头发和身体的装饰，男人外出时会裹上漂亮的头巾，穿下摆长度到小腿的窄袖长袍……” 萧云点点头：“这里的人的着装确实接近上陵行省，只是布料更厚重些。” “那些短头发的男人来自东南地区。” “嗯？” “帝国东南地区的气候比西南地区炎热潮湿数倍，生活在那里的人——女人会盘起长发，穿露出胳膊、肩膀和小腿的裹胸衣裙，男人则往往把头发剪得很短甚至剃光头发，他们的传统礼服是一块用非常复杂的手法裹在腰上的长布，称之为‘撘峎’。” （类似泰国、柬埔寨、菲律宾这类东南亚国家吗？） 萧云暗暗展开想象。 “生活在寒冷的西北、东北地区的人通常穿动物毛皮做成的衣服，一层一层、毛茸茸地裹在身上，只有夏天的衣服没有皮毛装饰。” “帝国的中部地区，因为有大片的平原加上位于帝国的中心，被称为中原地区。” “中原地区的气候既不太冷也不太热，土地肥沃平坦，河流湖泊分布均匀，可以耕种任何类型的作物。因此，中原地区的人们大多生活富裕，穿昂贵的丝绸做成的宽大衣服——帝都和还在新建中的圣都两座都城都在中原地区。” 说到这里，萨米特露出复杂的表情。 “皇帝陛下虽然全身都包裹在迷雾中，也制定了很多苛刻严格的法律，但是大部分人都能在祂的统治下平静地过完一生。” “没有战争、没有冲突的世界对普通人而言已经非常美好。” “您说得很对。” 然后，萨米特再次压低了声音：“其实帝国境内也不是完全没有战争和冲突，富裕的中原地区有自称‘青巾军’的反对皇帝陛下的叛军，山区则是星辰教……” “星辰教？” 萧云莫名想起了以“星辰之子”自居的“刺客教团”，以及显然向自己强行推销灭鼠药的来自东方的神秘药师阿兰斯。 “星辰教是个很奇怪的教团，他们自称先祖来自星辰深处，拒绝向皇帝陛下臣服，在深山中建造了自己的城市，甚至有自己的语言、法律、信仰、科技以及货币系统……皇帝陛下觉得进攻险峻山区只为征服这群奇怪的家伙非常不划算，允许他们以自治城市存在于帝国境内。” 萨米特的言语中充满了对龙帝的畏惧。 萧云的想法却是—— （祂放弃进攻星辰教在深山建造的城市、允许他们以自治城市的身份存在真是只是因为祂认为这么做得不偿失？还是……看到“刺客教团”的成员们完全无法适应艾拉星的生态的样貌和种族特性，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情？） （种种迹象表明，祂的先祖也来自另一个星球……且至今没有融入我们的星球……） …… 夜色暗下，萨米特渐渐睡着。 萧云靠着床头整理这几日发生的种种，突然—— 他感觉到有一股力量试图入侵他的大脑。 （谁！谁要进入我的梦境！） 【我们……是我们……】 复数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痛苦和怨恨。 【我们、我们是徘徊在这片土地上的死灵，我们无法出现在陛下面前，但是我们想见到陛下……我们想将我们的不幸告诉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注1：这个世界的婚姻制度是一夫一妻制，所以莉莉的家族期望她成为皇帝的情妇，而不是觉得她可以成为皇帝的妾（也就是后妃）。 注2：龙帝是暴君但不是昏君，虽然是异族统治，且有嗜血残暴的种族天性，但由于境内没有战争、实行“皇帝=神”的政教合一、赋予边境行省一定的行政自主权等等，普通人的生存状态点类似（没有分裂的）蒙古帝国+奥斯曼帝国。 感谢读者“whisper”、“青灯归客人”、“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第148章 真龙篇：最后的真龙使者 “你们为什么等待我？我对你们而言是特别的存在？” 【我们原本只是在等待……等待能够听到我们的声音的力量……数百年来，我们的怨恨无法消除，变成了徘徊现世的死灵……不断有新的亡灵加入我们，我们因此凝聚了相当庞大的力量……然而这是死亡的力量，死亡无法对现世产生任何影响，除非生与死的平衡被打破……】 “生与死的平衡被打破？” 萧云饶有兴致地说着，目光落在伪装成护臂缠绕胳膊的“塔主”身上。 【我一直都收敛着我的力量，可是你的光芒太过强烈，像黑暗中升起太阳，把这些徘徊现世的死灵都引了过来……为免引出更多事端，我只好为它们打开和你对话的通道。】 “塔主”昂头，坦率承认。 “果然是你……” 萧云叹了口气。 【放心，你和死灵们的对话发生在梦境通道，你作为梦境的主人，拥有绝对主控权。】 “……你可以把雅里斯的梦接入我的梦境通道吗？我想见他，哪怕是在梦里。” 【抱歉，主人现在处于“魔道睡眠”状态，任何力量都无法主动接近他，只能被动等待他的接触。】 “所以祂昨天对我说的那些——” 【全部都是假的。进入“魔道睡眠”状态后，主人的身体表面会形成一层名为“沉睡结界”的保护结界，任何现世力量都无法穿过结界碰触他的身体，使用魔道手段攻击结界的话，则会被结界吸走魔力——即便是祂也只能隔着结界移动他的身体。】 “难怪黄昏国度的妖魔们说沉睡中的雅里斯是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珠……” 萧云沉吟片刻，继续和死灵们对话。 “既然是因为怨恨无法消散而徘徊在这片土地上的死灵……可以先介绍一下你们生前的主要身份吗？” 【我们……我们是……我们是这一百多年里不幸被选中带去皇宫后再无消息的少女们的家人……我们想知道我们的孩子的命运……对亲人的执着思念让我们的灵魂死后无法自行消散，怀着巨大的怨恨和痛苦留在现世……】 “原来如此。” 萧云叹了口气：“每隔五年选一个女孩送去帝都，对人口数十万的城市而言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但对于不幸被选中的女孩的家人而言却是天崩地裂的大事。” 【是的……我们无法接受这样的命运，我们渴望死后能作为亡灵飞去帝都寻找我们的孩子……然而为保护帝都，帝国铺设了九层结界，一层比一层更强，因为思念亲人而成为死灵的我们甚至无法穿过第一层结界……】 “等一下！” 萧云打断死灵们的话：“你们连第一层结界都无法穿越，为什么会清楚地知道保护帝都的结界一共有九层？” 【因为……我们的核心是一位强大的古老的魔道师……】 “哦？” （终于进入主题了！） 萧云微微一笑，坐直身体。 “我已经知道你们的大概诉求和具体想法，请让你们的核心出来见我——我想知道他是谁，和祂有什么恩怨？为何聚集这么多的死灵却无法进入帝都、只能在此处徘徊？” 【是……】 死灵们一阵骚动，一个勉强能看出人形的白色老者的身影缓缓出现在萧云面前。 【尊敬的陛下，您好，我是他们的核心，生前在这片土地上以最后的“真龙（loong）使者”身份活了一千多年……】 “等一下！loong？你刚才说了什么？” 【是的，loong。”】 亡灵以无比笃定的语调重复了一遍。 【六千年前，永恒帝国覆灭后，因为死亡大沙漠的地理隔绝，废墟中新生的世界被划分为东大陆和西大陆两大板块。西大陆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但在东大陆…… 根据记录，永恒帝国时代，东大陆曾存在过一种名为真龙（loong）的古老的半神生物，“真龙（loong）使者”这一历史悠久的魔道传承便源自祂们。 祂们拥有修长优美的体型，拥有铺天盖地的翅膀，祂的头部长着美丽的犄角、华丽的鬃毛，祂的眼睛熠熠生辉，身体铺满美丽的鳞片，祂的四肢短小而有力……】 “你的描述让我想起了一则远古传说……” 萧云慢慢重复着，目光再次落在“塔主”身上。 【我不是他所描述的loong，至少，现在的我不是。】 “塔主”的语调带着难以言喻的悲痛。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后来，永恒帝国覆灭一千年后，东大陆的文明重新开始，与loong有关的一切却逐渐模糊不清……记得loong这个发音的人越来越少……记录loong的形象的雕塑也和其他古建筑一样随着时间，或风化或被毁坏…… 三百多年前，祂突然出现，宣称自己是“龙”这个古字符所代表的古老生物的后裔。祂将永恒帝国文献中代表loong的古字符占为己有，以修缮保护的名义把残存的古老loong雕篡改成祂喜欢的形象。 完全统一东大陆后，祂为自己取名为“龙帝”，并将祂的感知完全覆盖大陆——东西大陆的任何人只要提到祂的名字、哪怕只是“龙帝”这个称号，都会被祂感知…… 几乎所有人都认定祂这么做是为了强调自己的绝对权威，只有我知道，祂想用这个手段埋葬loong，祂要让所有人看到龙这个古字符时只能想到祂！ 目前为止，祂是成功的。 三百年的时间让生活在东大陆的几乎所有人都信了祂是谎言，他们认定祂是永恒帝国留下的文献资料里提到的龙，是远古神话中记载的龙神的后代，只有“真龙使者”知道祂是伪龙（dragon）不是真龙（loong）……我是最后的“真龙使者”……最后一个知道祂是伪龙不是真龙的东大陆人……】 说到这里，亡灵的白色身影剧烈摇晃，仿佛又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瞬间的痛苦。 “继续说下去。” 萧云喊道。 【非常抱歉……】 自称“真龙使者”的魔道师亡灵停止了怨恨的闪烁。 【魔道师通常拥有百年甚至千年的生命，因此他们的灵魂比普通人更加坚韧，也能短暂脱离身体存活……何况我怀着绝对的怨恨和不甘离开这个世界…… 我痛恨祂，我立志要揭穿祂的谎言，结束祂的统治…… 于是我在大地上长久游荡，不断吸收和我一样怀着对祂的怨恨的灵魂……然而亡灵的力量是死亡的力量，死亡无法对现世造成任何影响……甚至几乎不可能被生者听见……】 “我能理解你们的痛苦……” 【谢谢……谢谢……谢谢您的这句话……光是这句话就让我们感到了由衷的高兴……】 亡灵们颤抖着回应。 【陛下，您即将前往帝都，我们恳求您打开笼罩帝都的九层结界，让我们可以进入帝都寻找我们的亲人……这是我们唯一的奢望……只有找到我们的亲人的灵魂，我们的执念才能烟消云散……】 “我尽力而为。” 萧云温情地看着亡灵们。 【谢谢您……谢谢……】 亡灵们像跳动的火焰般摇摇晃晃，仿佛向萧云下跪行礼。 形体最为庞大的自称“真神使者”的魔道师亡灵则始终静静地看着萧云。 【陛下，您拥有恒星的能量，您是唯一可以驱散黑暗的力量……我能感受到，您将会在未来拯救世界……只有您有这样的力量……拯救世界的力量……】 “我现在只想尽快抵达帝都，拯救雅里斯。” 萧云平静地说着。 这时，黑暗突然再次剧烈摇晃，苍白的死灵们顿时如狂风中的蜡烛般纷纷消失。 “谁！是谁！” 萧云大喊。 随着这声呼喊，一团带着奇怪的粘稠的黑绿色的光缓缓显现，并凝聚成人形。 【你听了他们的哭诉，是否对我充满仇恨，发誓要立刻赶来帝都消灭我？】 “就算没有他们，我也会去帝都找你！” 【然而世界充满了谎言，亡灵也一样会撒谎！你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未必就一定是真相！】 “但是你的统治确实让无数人失去了亲人！” 萧云的脸上流露出浓烈的杀气：“何况你抓走了雅里斯！” 【好吧。】 凝聚成人形的黑绿色的光微微摇晃，迅速溶解在黑暗中。 萧云也在此时醒了过来。 晨光明亮地照在脸上，晃得有些刺眼。 另一张床上，萨米特还在沉睡，脸上洋溢着沉迷爱情的幸福。 …… …… “早上好，大人。” 仆人端着早餐走进房间，向已经醒来的萧云打招呼。 “早。” 正在整理头发和衣服的萧云隔着木屏风向仆人点了点头。 仆人顿时受宠若惊：“大人，请、请享用早餐！” ——只有魔道士才能驾驭魔道马车，而在真人类帝国，即便是最低等级的魔道学徒，地位也比普通人高，何况他只是个奉命给魔道士送早餐的仆人。 早餐摆放完毕，仆人赶紧退出房间。 萨米特这时已经穿好衣服整好仪容，他恭敬地站在桌旁，为萧云介绍泰基城的特色美食。 “陛下，泰基人受西南、东南地区影响，饮食风格偏辛辣，早餐通常是用多种香料混合本地出产的蔬菜、肉类、奶酪调成辛辣丰满的浓汤搭配多种豆类混合面粉做成的石头烙饼。” “这种只有成年男性巴掌大小的薄饼就是石头烙饼。” “石头烙饼是泰基城的特色，用本地特产的多种豆子浸泡了一整夜后磨成粉浆再和面粉混合，做成薄饼放入滚烫的黑色卵石里面烘烤，因此，薄饼表面常呈现出蜂窝一样的凹凸。” “本地人会把石头烙饼撕成小块放入辛辣的蔬肉奶酪炖菜汤中吸收汤汁。” 萨米特一边介绍一边拿起石头烙饼，撕成大小合适的小块。 萧云跟随萨米特动作，用石头烙饼蘸炖汤，发现炖汤的味道确实不错，石头烙饼则——干吃嚼劲十足并有淡淡的果仁香味，吸饱汤汁后多了一份绵软的劲道。 紧接着，萨米特为萧云倒了一杯散发奇香的琥珀色果子饮料。 “这种饮料是本地特产的香腊水，可以舒缓精神、清洁口腔异味。” “香腊水？” “香腊水是用香腊果汁混合蜂蜜制成的一种饮料。香腊果就是香腊树的果子，果肉有浓郁的花香，但是味道酸涩，常人无法忍受。因此我们将香腊果榨成香腊果汁再与蜂蜜混合调制成酸甜可口、芬芳扑鼻的香腊水。” “哦。” 萧云喝了一口香腊水，发现香腊水的香味有几分像雅里斯喜欢的罗莎玛丽，不禁陷入沉思。 萨米特见萧云尝过香腊水后眉头微微皱起，以为他不喜欢香腊水的味道，赶紧解释道：“香腊水是平民喜爱的饮料，陛下享用奇珍，觉得味道难以下咽也很正常。” “我对香腊水的味道没有任何不满，皱眉是因为香腊水的香味让我想起他最喜欢的花。” “什么花？” “罗莎玛丽。” “罗莎玛丽……” 萨米特倒吸一口凉气：“我听过这个名字，它是西大陆的贵族们最喜欢的花，被称为花中皇帝，异常美丽但也异常娇贵。” “嗯。” 萧云淡淡地应了一声。 萨米特见状，恭维说：“您的恋人一定和罗莎玛丽一样美丽。” “他比罗莎玛丽更美丽。” 萧云不紧不慢地说着，在萨米特的陪同下吃完早餐，穿上斗篷，戴上兜帽，离开房间，开始新一天的旅程。 …… …… 魔道车队沿着名为“皇帝大道”的宽敞大道狂奔前行，中午暂停休息的时候，萧云突然低声问萨米特：“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什么？” 萨米特一脸迷茫表情。 萧云：“有人在跟踪车队。” “啊？” “你当然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芙洛儿坐在萧云的肩膀上大声嘲笑萨米特。 萨米特的脸上泛起窘迫的红色：“对、对不起……” 莉莉闻言，打开车厢窗户，向萧云和芙洛儿道歉：“抱歉，我们又……” “我告诉你们这件事情，因为我感觉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你们或许可以趁这个机会脱离车队，追求新生活。” “啊……” 萨米特的脸颊顿时变成玫瑰红色。 “陛下，这种事情……” “你们真的做好去帝都迎接生死考验的准备了吗？” “……” 萨米特和莉莉一起沉默。 萧云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这对天真的恋人——他们是那么的年轻，对未来充满不切实际的幻想，脸他们的爱情都纯真得像只存在于故事中的童话。 “进入帝都后，我将不可避免和祂发生冲突，而你们——” “对不起。” 两个人一起道歉：“我们、我们……”漆灵久寺刘衫漆伞临 “所以我建议你们趁乱脱离车队，找一个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开始新生活，”萧云微笑着说道，“你们深爱着彼此，连死都不怕，自然也不会害怕陌生的环境。” “嗯嗯。” 被萧云的话语激励，年轻的情侣连连点头。 看着他们充满热情的青春脸庞，萧云不知何故又想起了雅里斯——尽管在他的记忆里，雅里斯总是散发神秘、昏暗、可疑的魔性气息，灿烂优雅的笑容背后暗藏颓废与毒药的阴影，像极了神圣家族五千年传承本身，和眼前两人的阳光开朗没有任何共通之处。 （或许，正因为他们两个和雅里斯没有任何共通之处，我才会因为他们的健康、热情、真诚，想到了雅里斯的病态、复杂、妖美……） …… 休息完毕，队伍继续出发，经过一处树林葱郁的路段时—— 唰！唰！唰！ 一道接着一道的阴影突然从地上冒出，拦住以马车的四个轮子连同拉车的马都脱离地面、隐隐地漂浮在空气中的形式快速前行的魔道车队。 “敌袭！敌袭！” 围在车队两旁负责护卫工作的魔道士们发出沙哑的警示。 敌人的反应却更加迅速。 一阵箭雨过后，他们训练有素地从道路两旁冲出，手持利刃，砍向魔道士们。 “你们——” 护卫魔道士们猝不及防，不少人因此受了伤。 但他们毕竟是受过严格训练的魔道士，体能和忍痛都非常人可比，短暂的惊讶过后立刻反应过来，使用黑魔道手段与数十倍于自己的敌人展开搏杀。 “——啊！” “不——” “你们——” 连续的惨叫声中，袭击者们的身体像气球一样炸开，残肢断臂混杂着鲜血洒了一地。 （居然全是黑魔道士！） 萧云皱眉。 他对黑魔道没有偏见，但是—— “……我不行了！我快要吐了！” 第一次见到这种地狱场面的萨米特面色惨白地趴在驾驶杆上，可怜巴巴地看着萧云。 “你最好忍住！” 萧云道。 “可是——” 萨米特正要哀求。 “——怎么回事？” 将袭击者尽数杀光的护卫魔道士们注意到萨米特的异常，为首一人径直走来：“第一次出任务的魔道学徒？” “他是个无能的学徒。” 萧云模仿“暗夜导师”的口吻，用平淡中透出阴冷的声音回答。 “是吗？” 问话的魔道士依旧有所怀疑。 见状，芙洛儿扑腾着翅膀飞到萨米特头顶，隔着兜帽用力踹打他的脑袋：“蠢货！废物！没用的东西！成天丢主人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 萨米特不敢反抗，跪在萧云脚边不停地哀求：“导师！请您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魔道士见萨米特如此窝囊无能，不禁对萧云多了几分同情：“这类蠢笨废物学徒，还是早点扔了比较好。” “我确实有这个打算。” 萧云冰冷吩咐道：“芙洛儿，停手，把他脑子打坏了反而会浪费我的药剂。” “是，主人。” 芙洛儿飞回萧云肩膀，双手叉腰地看着魔道士：“为什么盯着我？！” “先生，你这个使魔……来历有点……” “前些日子路过黄昏国度时顺便抓的。” “啊——” 魔道士闻言，态度瞬间恭敬。 要知道，他作为中级魔道士都没有能力进入黄昏国度，更不可能抓黄昏国度的妖魔充当使魔。 “大人——” “我不是什么大人，我是一名最普通的初级魔道士。” “是。” 魔道士低头：“我是负责车队安全护卫工作的卡尔。” “克劳德。” 萧云的声音冷得好像没有感情的机械。 …… 袭击的小插曲迅速结束，魔道车队再次上路，并在傍晚来临前抵达中原城市塞斯。 车队挺稳，萧云下车，准备去休息。 这时，负责车队护卫工作的魔道士卡尔带着一名通体散发可疑气息的魔道士来到萧云面前。 “克劳德大人——” 卡尔向萧云行礼：“请允许我为您介绍，这位是我的导师、帝都魔道公会的高级魔道士，葛汶德大师。” “很高兴见到你，葛汶德大师。” “在您面前，我是个卑微的学徒。” 葛汶德弯腰，向萧云行礼。 “我只是一名——” “初级魔道士无法进出黄昏国度，何况您的使魔还是尊贵的花妖女王。” 葛汶德抬头，露出满是皱纹的干枯面容：“我能感应到您的强大……您的体内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能够感觉到我的力量，可见你不是普通的高级魔道士。” 萧云缓缓说道。 葛汶德谦虚地低下头：“在您如太阳的光芒面前，我比蝼蚁更卑微。” “好吧。” 萧云伸出手。 过分白皙修长且皮肤细腻、散发炽热能量的手指让葛汶德等人再次倒吸一口凉气，越发确定眼前自称中级魔道士的“克劳德”是他们想的那个“人”。 “能够为您服务，是我们的荣幸。” 葛汶德用激动到颤抖的声音说道。 “或许吧。” 萧云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正逐渐走向黑暗的天空：“今天晚上会发生一些事情……” “陛……您认为我们应该……” “我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不怕死。” 萧云冷漠地说着。 他体内的系统本就蕴藏着堪比恒星的巨大能量，不久前又在雅里斯的帮助下得到了安放在神塔第八层的神秘机器的高级管理员权限，更凭一己之力结束太阳帝国的内战成为名副其实的神圣太阳帝国皇帝，获得和自封真人类帝国唯一的神的龙帝完全对等甚至略高一筹的地位。 如今的他，无需任何暗示，也不用刻意模仿祂的言行举止，只凭自然散发的强大气场，就能让真人类帝国的魔道士们对他心悦诚服，一厢情愿地将他误认为祂！ 作者有话要说： 注1：loong被忘记loong的读音和长相、大家都把dragon（真龙使者口中的伪龙）当成loong（真龙使者认为的真龙）这个设定看起来似乎很幻想系，现实世界类似的事情却不断在发生。 最典型的案例是埃及古文化的全面遗失，古埃及的文字、雕像都还在，然而现在生活在埃及的普通人对古埃及的了解非常稀少，现代考古学者对古埃及圣书体的解读也都是基于现代考古研究。（圣书体的含义可以多途径对照解读，但现代人琢磨出来的圣书体发音是否完全正确就难说了。） 我国的情况则是——因为书同文，现代人走进博物馆依旧可以认出秦汉竹简上的字（只是有点费力），但是我们几乎无法理解甲骨文。另外，书同文让我们能认出两千年前的汉字，但两千年前的汉字的含义、发音和现在差别也同样巨大（可以听一下古汉语版诗经朗读，和现代汉语的发音完全不一样）。 综上所述，一千年的文化断档后，重新点燃文明之火的东大陆，通过考古重新认识了永恒帝国留下的龙这个古字符却不知道dragon和loong的区别、因为古建筑雕塑的自然风化或者人为破坏忘记了龙的真实形象（我国的东方龙的形象其实一直在改变，八千年前的辽宁石堆龙、六千年前的仰韶蚌塑龙以及大众熟知的明清五爪金龙的长相完全不一样），这种事情完全可能发生。 PS：东方龙的“龙”在英语中从等同于西方龙的dragon恢复成从属中文发音的loong也是最近几年的事情。已成凤凰标配的凤凰涅槃则是近代大师郭沫若结合源自埃及神话的不死鸟传说造出来的（东方凤凰≠西方不死鸟，不死鸟实际是埃及太阳崇拜的衍生，但大家现在已经习惯用Phoenix作为凤凰的英语发音，并在绘画创作时给凤凰加入不死鸟的形象特征） 注2：葛汶德他们误会男主是龙帝并不完全是主角光环，作为帝都侍奉龙帝的魔道士，他们知道龙帝拥有多个身体，常把意识附着在某个身体上巡察帝国，男主身上有这么强的能量，手指皮肤白皙细腻一看就是金尊玉贵的顶级出身，理所当然地接受自己的跪拜，就想当然地以为他是龙帝的某个身体了。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第149章 真龙篇：秘密联系 赛斯城的天空还没有完全暗下，地平线上莫名出现了一片乌云。 看着乌云升起的地方，萧云心中的奇怪感更加强烈，他猛然转身，告诉正在铺床的萨米特：“萨米特，赶紧去莉莉的房间！保护她！” “有事情要发生？” 萨米特错愕不已。 萧云：“真正的袭击要来了。” “啊？” 萨米特惊呆了。 紧接着，他看乌云变成长长的黑色污渍闯入视野，大群穿黑色衣服的人骑着马像飞翔的猛禽般朝他们的住处扑过来！ 突然出现的这群人数量超过一百，全都是身体强壮的男子，头上绑着青色布条，蒙着脸，只露出犀利尖锐的眼睛。 “啊啊啊！” 萨米特吓坏了，连滚带爬地抓起佩刀跑向莉莉的住处。 门外，响起更多的惨叫和惊呼。 “青巾军！青巾军来了！” “跑！跑！快跑！” “救命啊啊！救命！” 遭遇突袭的人们惊慌失措，男人们慌慌张张地拿起武器，女人们或是躲在房间里瑟瑟发抖，或是听从安排逃出房间跑向躲藏的仓库或地下室。 天色渐渐暗下，赛斯城郊用来接待来自上陵行省的魔道车队的院落里，到处都是蚂蚁一样乱跑的人群，空气中充满了尖叫。 不断有人被人群推倒，倒在地上发出尖锐的求救。 “救救我！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快跑！快跑！不要停下来！” 然而敌人的马此时已经越过墙壁冲进院落，魔道士们围院落搭建的临时结界也在青巾军们训练有素的攻击下迅速崩溃。 萧云站在二楼窗前，看到一把重剑向一位不幸摔倒的年轻女孩砍过去—— “住手！” 厉喝刚响起，挥剑砍向年轻女孩的凶徒倒在地上，脑袋变成了一滩血洼。 （谁？） 萧云顺着凶徒倒下的方向看去，发现曾向自己示好的高级魔道士葛汶德带着他的学生卡尔站在走廊暗处。 感应到萧云的目光，两人向萧云低头致敬。 （看他们的恭敬姿态……似乎把我当成了祂……话说回来……他们现在的表现未免有点太……） 回想卡尔为首的魔道士们在前一场袭击事件中表现出的狠辣凶残，萧云怀疑此刻的畏缩是魔道士们为全歼叛军而设置的陷阱。 （故意示弱，引来他们的头领，再……） 想到这里，萧云停下脚步。 …… 天空完全暗下，更多的被称为青巾军的叛军队伍随着擂鼓般的马蹄声涌入院落，举着火把将无处可逃的人群团团围住。 被叛军围在中间的女人们发出无助的哭泣，男人们则是不停的咒骂。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果是惨剧的话——） 萧云下意识摸向腰上的佩剑。 “——停下！不许伤害这些人！” 疑似叛军头领的身材魁梧的男人策马进入院落，大喊着命令道：“把为暴君做事的揪出来，其他人关进马厩，天亮以后放他们离开！” “遵命！” 青巾军的成员们齐声高喊，接着便用木棍将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人按男女分成左右两列，逐个检查。 “不要乱动！” “你们都给我老实点！” “别碰这里！” “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东西！” “……” 叛军的检查夹杂着野蛮和粗暴，被迫接受检查的人群中不时发出阵阵抱怨。 首领很快看不下去，策马上前—— 啪！ 马鞭抽中借检查之名对年轻女子动手动脚的部下的脸。 “啊——” 下属捂着脸哀嚎。 “你也知道疼？” 首领厉声呵斥这个眼角下垂暗藏凶光的部下。 部下不敢反驳，捂着脸上的伤口跪地求饶：“乔尼大人！我知道错了！请您原谅我！” “下次再犯，我按军规处置你！” 被称为乔尼的男人厉喝道。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士兵连连哀求。 乔尼策马，环顾四周：“你们也都给我记住！青巾军是一支有道德有纪律的队伍，不是一群无赖流氓强盗！任何胆敢玷污青巾军的名声的，都按军规处置！” “军规处置！军规处置！” 月光下，青巾军全员举着火把齐声附和，人们吓得颤抖不止。 另一边—— 因为乔尼的正直举动，暗处的萧云记住了他的名字，正思考下一步该做些什么时，突然感觉空气有些不对劲。 萧云看向火光灼灼的庭院：挤满院落的黑压压的人群中有两条瘦长如纸片的奇怪人影正悄无声息地向乔尼靠近。 （“刺客教团”的刺客？） 萧云看了眼以魔道手段躲在阴影中的葛汶德和卡尔，两人再次向他低头致敬。 （所以——） 萧云瞄向停在肩膀附近的芙洛儿。 【……】 芙洛儿不情不愿地飞向已经被刺客盯住的乔尼。 …… 拥有诡异身形和诡异攻击手段的刺客们悄无声息地来到距离乔尼不过一米远的地方。 唰唰唰！ 发动袭击！ 月光下闪烁幽蓝光芒的细长武器如尖刺般—— 啪！ 被芙洛儿的翅膀幻化而成的锋利刀片打飞，刺入离乔尼仅有半步之遥的士兵体内。 “啊！” 士兵当场倒地，没了呼吸！ “——刺客！刺客！” “有刺客！” “大家赶紧抓刺客！” “抓刺客！” 回过神的青巾军齐声高呼。 “刺客教团”的两条黑影见势不妙，迅速后退，近乎纸片的细长身影瞬间消失在人群的阴影中。 紧接着—— “……啊！火把！火把熄灭了！” 把庭院照得亮如白昼的火把突然全部熄灭。 黑暗中，激烈的战斗声再次响起，伴随着马匹粗狂的嘶鸣声和马蹄响亮的踩踏声。 （果然……） 萧云叹了口气。 不用看也知道战斗的结局是祂的魔道士们以压倒性的强大取得胜利。 从始至终，青巾军只是一群被猫玩弄的老鼠。 但是—— （那个乔尼……他不该死在这里……） …… 战斗很快结束。 火把再次点燃时，整个院落都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黑斗篷的魔道士们如死神般矗立在哀嚎的血海中，几乎被兜帽的三角形阴影完全盖住的眼睛闪着冷漠的光芒。 “一群愚蠢的家伙。” 高级魔道士葛汶德在卡尔的陪同下穿过庭院，看着浑身是血、肢体残缺的叛军们，发出低沉的评价。 “导师，俘虏们怎么处理？” “除了他们的首领，其余全部杀掉！” “是。” 卡尔低头，领着魔道士们在满地的鲜血和肢体碎片中寻找乔尼。 “奇怪……这家伙去了哪里……” …… …… 火把集体熄灭的瞬间，乔尼就因为敌方魔道士的偷袭从马上摔了下来。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被他的马压在身上动弹不得，被迫在只有微光的黑暗中绝望地听着、看着他的部下们被暴君的魔道士们肆意屠杀，什么都做不到！ （可恶！） （我要杀了他们！） （我、我——） 压在身上的马匹重量突然消失，乔尼的身体恢复自由。 （太好了！我终于可以——） 砰！ 腹部遭遇无名重击，乔尼的意识重归黑暗。 …… “——喂！还活着吗？” 充满傲慢气息的女人声音在耳边响起，乔尼试图睁开眼睛了解情况，无奈眼皮被血糊住，怎么努力都—— “手脚会动、也有呼吸，说明还活着……” “我……我……” “别乱动！主人既然救了你，就不会让你死掉！” “救、救救……救救……” 话没说完，乔尼便因为布满全身的剧痛再次失去知觉。 等他重新恢复意识时，疼痛更加严重了，身体情况却明显好转。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黑夜的旷野火堆旁，嘴里刚发出轻微的声音，立刻有人用一个类似竹筒的东西给他喂水。 清凉的液体流入喉咙，乔尼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他长舒一口气，发现自己的双手、肚子和双腿都缠着绷带，火堆的对面，坐着一个全身包裹在斗篷里的神秘黑影。 “是你……是你救了我……” “嗯，你是个幸运的家伙，你的同伴不是被杀就是被抓，但是我救了你。” 黑影冰冷地说着，声音虽然年轻，却没有感情，像从机械人偶嘴里挤出来的。 “你被马压在身下导致全身多处骨折、脱臼，好在内脏没有受挤压破裂，吃了我给的药，很快就会好起来。” “呃……呃……” 乔尼试图坐起。 “你还是躺下休息吧。” 之前的傲慢女声再次响起，乔尼抬头，惊讶地发现对自己说话的女人居然是个只有成人巴掌大小的花妖精灵。 “你、你……” “别吵了！主人好心救了你，你要珍惜自己的生命！赶紧把伤养好。” 芙洛儿不爽地看着明显还没搞清楚情况的乔尼。 “可是——” “他们都死了，或者被抓进大牢。” 萧云淡淡地说道。 为免被乔尼发现自己的真实年龄和样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故意用兜帽盖住脸，模仿“暗夜导师”的说话语气。 “天亮以前，这里都很安全，所以，放心休息吧。” “您、您到底是谁？为什么……为什么……” 乔尼结结巴巴地问着，很自然地用上了敬语。 ——对方的声音虽然没有感情起伏，却蕴含着必须被尊敬和礼貌对待的高贵。 “我是谁？” 萧云淡淡一笑：“就算告诉你，你也不知道。你可以称呼我为吟游诗人克劳德，也可以称我为中级魔道士克劳德，或者——” “或者什么？” “‘真龙（loong）使者’。” 萧云脑内灵光乍现，搬出从死灵处听到的名号。 【……喂！你想害我被雅里斯主人掐死吗！】 闻言，盘在萧云胳膊上的“塔主”不爽至极地扭动身体。 乔尼则是吃了一惊，试图站起来。 “真龙……真龙（loong）……真龙使者……” “你知道‘真龙使者’？” 萧云有点惊讶。 “我、我……” 乔尼挣扎着要向萧云下跪：“我们、我们的组织……我们的领袖、最早的领袖就、就是、是……啊！” 全身多处骨折的乔尼因为剧痛再次跌倒在地。 芙洛儿气鼓鼓地飞到他面前，猛踹他的脸：“你不明白吗！你现在虽然还活着，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全身多处骨折、脱臼，不能乱动！” “对、对不起……对不起……” 乔尼连连道歉。 芙洛儿依旧猛踹狠打。 “对不起有用吗！你这个废物！浪费主人的药！” “——停下。” 萧云出声：“他的伤口被你踹裂了。” “对、对不起！主人！” 芙洛儿赶紧收手，并给乔尼喂水。 乔尼喝下微微泛苦的水，体内再次升起力量。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注意到篝火旁的男人虽然连面容都被兜帽的阴影完全笼罩，整个人也几乎要融入黑暗，却出乎预料地给人以明亮的感觉。 此刻，他正用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抓着一个微微泛红的水晶坠子，从坐姿和动作可以看出，他是个真正的贵族。 “……那个……‘真龙使者’……您真的是‘真龙使者’吗？” 乔尼脱口而出。 “我无法向你证明我的身份，因为‘真龙使者’这个群体理论上早就全军覆没了。” 萧云将雅里斯为自己制作的水晶护符放回胸前，看向正用充满好奇和不安的眼神注视自己的乔尼。 “比起‘真龙使者’，我更惊讶你居然知道‘真龙使者’。” “我……我……” 乔尼低下头。 “或许，正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还知道‘真龙使者’的人，我才能听到你的呼喊，将你救下来。” 萧云补充说道。 “所以……其他人全部都已经……” “很抱歉，我没有救下所有人的义务。” “所有人……” “和你一起袭击院落的部下们——如果还活着的话——现在应该都被扔进赛斯城的地牢接受拷打，而你原本也会遭受同样的命运。可惜‘真龙’已经不存在了，对于现状，我也无能为力。” “……” 乔尼难受到浑身发抖。 “喝完药就睡下吧，这里很安全。但我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你天亮后也会回到你的其他部下们身边，不是吗？” “……是的，您说得很对。” 乔尼沮丧地低下头，裹着铺在身旁的斗篷缓缓睡下，内心泛起痛苦的浪涛。 …… 乔尼睡着后，萧云站起身，看向站在离火堆不远的暗处的两张如纸片般极致苗条细长的单薄黑影。 “什么时候过来的？” 黑影没有说话，身体一动不动。 “好吧，差点忘记你们出任务时通常不会和同伴以外的人发生语言交流。” 萧云叹了口气，掏出阿兰斯卖灭鼠药时附赠的青金石瓶，扔给黑影：“告诉阿兰斯，我来到了东大陆。我想见他。” 黑影依然没有说话，身体弯曲，恭敬地接住萧云扔来的青金石瓶。 “这个家伙——” 萧云指了指篝火旁沉睡的乔尼：“撤掉杀他的订单，撤单的钱，我出。” “是。” 黑影发出独有的奇特的沙哑低沉的声音，随即头也不回地融入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群家伙……” 萧云无语。 芙洛儿不解地问道：“陛下为什么从‘刺客教团’手中赎买这个和我们毫不相关的人类？因为他知道‘真龙使者’吗？” “既然救了他，就要救到底。” “可是——” 【你最好不要说话，因为他现在心情很糟糕，而我的心情更糟糕！】 “塔主”突然发出声音。 “对、对不起……” 芙洛儿不敢招惹“塔主”，裹着翅膀躲进马鞍的阴影。 萧云盘膝坐下，手伸进斗篷，将“塔主”盘在掌心带出来：“为什么心情糟糕？” 【因为——】 “塔主”抬头，用燃烧着冰冷的黑色火焰的空荡荡的右眼注视着萧云。 【他来了。】 “他？” 【弟弟……】 恍然如梦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萧云险些掉下眼泪。 “哥、哥哥……雅里斯……你……你怎么……” 【梦是死亡的双生兄弟，睡梦中的我可以通过“塔主”这个媒介和你发生对话……】 “真的吗？” 萧云抬手，想抚摸“塔主”，又担心这个动作太过亲昵冒犯—— 雅里斯却主动控制“塔主”的脑袋小心地咬下萧云的左手手套，随即爬进萧云掌心，身体从尾指缠到食指，脑袋贴着大拇指。 【即便隔了一千多公里的距离，我依然能透过它的身体清晰地感受到你的体温……以及你爱我的灵魂，那么炽热滚烫……我很高兴……你至今戴着我送你的戒指……】 “那是你送给我的戒指。你送我的东西，我每一件都会留着。” 萧云宠溺地笑着，用大拇指摩擦“塔主”的脑袋。 “这家伙拿回身体以后一定很生气。” 【它不敢。】 雅里斯发出轻笑。 借用“塔主”身体的他无所顾忌地在萧云的手掌和指间爬来爬去，发出兴奋的欢呼。 【……上次这么自由自在是什么时候？我的身体总是在生病，不停地发高烧，全身疼痛、手脚无力，连喝水都必须借助他人。】 “我会……” 【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 雅里斯昂首，用“塔主”细长冰冷的身体缠绕萧云的手指。 【——我们抓紧时间吧。】 “嗯？” 【我的身体目前处于“魔道沉睡”状态，对外界的感知却没有完全封闭，尤其是听觉……所以我可以通过他人的诉说获得外界的情报，而祂似乎不知道这点——当然，祂可能猜到沉睡中的我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但祂绝不可能知道我会通过‘塔主’和你取得联系。】 “毕竟‘塔主’直到最近才挣脱罪塔的束缚，靠吸收魔皇子恢复了部分力量。” 萧云宠溺地看着使用“塔主”身体感受外界的雅里斯。 【是的，虽然这种联系无法每天进行，每次也不能持续太久……】 雅里斯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语调也变得轻快许多。 “没关系，我会随时等你——” 【我也是……能和你联系，一定会和你联系。】 “哥哥……” 【我先解释一下这边的大概情况。】 “嗯。” 【我把水晶护符交给尤利西斯后不久，祂出现在我面前。祂告诉我，祂知道我想绕开祂给魔皇子种下致命弱点，也知道魔皇子想提前出生以免被祂套上枷锁。祂故意暂时离开王都，让魔皇子这个蠢货和我发生接触，利用魔皇子污染我的身体，破坏我身上的众神禁制。】 “……好阴毒的心机。” 【现在，我身上的众神禁制如祂所愿地因为魔皇子的污染彻底崩解，但埃德蒙和魔皇子的统治也即将倒台，祂要带我去东大陆，等被称为“圣都”的新皇宫完工后，就能进行成神计划的最关键一步了。】 “祂要做什么？” 【祂没有说，我怀疑他在计划一场大规模的血祭……】 “他现在正以为未来皇后挑选侍女、侍从的名义要求真人类帝国境内每座城市都要选一对年轻未婚的少男少女送往帝都。” 【果然是血祭。】 雅里斯顿了一下，继续说下去。 【发现我进入“魔道睡眠”状态后，祂强迫凯利尔他们登上马车，陪我一起穿过黄昏国度，抵达东大陆，住进帝都的大皇宫。祂为我准备的住处是一座四面环水、进出都要坐船的水上宫殿。祂假装宽宏大度，允许凯利尔他们继续贴身照顾我，实际试探我是否陷入完全的沉睡，以及将他们作为要挟我的人质……然而凯利尔他们随时愿意为我去死，祂的阴谋注定落空。】 “即便如此，我还是担心你……万一……” 【任何万一都比不上你为了我抛下刚刚结束战乱的西大陆追到东大陆这个决定！】 雅里斯的声音微微发抖。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这不是蠢事，是我应该做的事——在我心中，你比世间所有皇冠加起来都要重。” 【你在我心里也是如此……】 “——所以，雅里斯，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我很快就会抵达帝都，把你从大皇宫里救出来，带你回家。” 【当然，我会等你……】 雅里斯控制下的“塔主”的身体贴着萧云的指腹做出各种亲昵姿态。 【对了，“塔主”说你刚才救了个青巾军的小头领。】 “有这么回事。” 萧云指了指睡在篝火边的乔尼：“就是这家伙。” 【根据祂无意中透露的情报，青巾军原名青巾帮，是被祂吞并、杀死的中原各国王室贵族的后代聚在一起形成的帮派组织，百年来不断吸收对祂不满的人群，逐渐有了今天的规模。由于成员来历复杂，青巾军内部存在很多矛盾，高层分裂成三大派系，其中一派早在五十年前就秘密向祂投降了。】 “你的意思是——” 【你猜得没错，如今的青巾军，一举一动都在祂的监视下，他们对此却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要说： 注：“真龙使者”原意是给龙（loong）当仆人，所以男主对乔尼老哥自称是“真龙使者”的时候，“塔主”抱怨说雅里斯知道以后会掐死自己（雅里斯：我是你的主人，你竟敢让我弟弟伺候你），结果—— 沦为移动聊天基站的“塔主”：为什么！为什么！宠物龙也是有龙权的！你们兄弟太过分了！喂我花生！喂我花生啊！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下一章，男主捡到凶悍小野狗，哥哥外表大度内心发酸~ 第150章 真龙篇：捡到一只野狗 “难怪葛汶德会误以为我是祂……” 【葛汶德是谁？】 雅里斯的声音里既有好奇也带着微妙的酸味。 “葛汶德是……” 萧云将发生在赛斯城郊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 雅里斯听完，微微点头。 【这是个很好的误会。】 “我也这样觉得。” 【不过你还是要小心……祂虽然无法理解人心最深处的微妙情感，却懂得如何利用人的欲望达成自己的目的……祂无法打动我也无法诱惑你，但祂可以用利益收买除我你以外的几乎所有人。】 “这就是我为什么需要你……” 萧云深情地说道：“只有你是无可取代的。” 【你对我而言也是如此……】 雅里斯扭动细长的身体，用力磨蹭着萧云的指腹。 【啊！帝都的结界力量突然变强，我必须立刻返回，下次、下次——】 “没关系，我会随时等着你。” 【我也会随时联系你。】 雅里斯昂头，满是鳞片的小脑袋轻轻碰了碰弟弟的下巴，“塔主”的身体随即像被抽掉脊柱般倒在了萧云掌心。 “雅里斯……” 萧云轻轻喊了一声。 “塔主”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 萧云知道，雅里斯的意识已经离开了“塔主”的身体。 然而，此时此刻，他心中充满了重逢的喜悦。 他离雅里斯越来越近，雅里斯也知道他正在接近自己，他们—— 【喂！】 “塔主”很快醒来，发现自己正盘躺在萧云掌心并被萧云以一种极亲昵的眼神注视后—— 【你们……你们……啊啊啊啊！】 “塔主”发出愤怒的尖叫。 “抱歉，刚才用了下你的身体。” 【……好吧，我本来就是你们兄弟的……不接受也必须接受，不是吗？】 “塔主”趴在萧云掌心自暴自弃地哀嚎。 萧云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但是……” 【你不用解释……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是我无法逃避的命运……唉……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等见到雅里斯主人，你让他给你解释吧……】 “塔主”沮丧地昂起头，眼神闪烁。 萧云皱起眉头，试图理解它的话，但是最终选择了放弃。 “谢谢你。” 他平静地说着，嘴角带着微笑。 “因为你，我和哥哥重新取得联系。也是因为今天的事情，我发现，不论雅里斯变成什么样的身体，我对他的爱都不会改变……我永远是他的弟弟，他也永远是我唯一的哥哥，我想和他永远相守，直到我死……” 【……】 “塔主”一脸嫌弃地晃了晃脑袋，顺着萧云的手腕爬到他的上臂，缠着胳膊，闭上眼睛。 …… …… 初升的太阳照在暮春的草地上，乔尼看着不远处的赛斯城，悲凉跪下。 “只有我活了下来——只有我……”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和悲伤，眼泪止不住地留下来。 “他们是一群不听话的老粗，经常借着喝醉酒的名义打架斗殴，做违反军纪军规的事情……可是……可是……” “可是现在他们都死了，你因此对自己能活下来这件事产生了强烈的负罪感？” “是的！” 乔尼抬头，双眼含泪地看着萧云。 “请原谅我的无礼！我没有资格责怪我的救命恩人，可是我……我……为什么只有我活了下来！为什么你当时只救下我一个！我、我——” “这是命运的安排。” 萧云低头，平静地告诉乔尼：“你们组织内部存在叛徒。” “——啊？！” “你们的所有行动都在祂的注视下，而你们对此却一无所知。” “——不、不可能！” “不能接受吗？这种事情确实很难让人接受。” “我……” “昨天晚上的事情，是埋藏在青巾军高层的叛徒为你们精心准备的送死陷阱。别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些内情，你听过‘真龙使者’这个名号，不可能对‘真龙使者’这个群体一无所知。” “我、我、我其实不知道‘真龙使者’是个怎样的群体，我是从大首领口中偶然听到了这个名字……大首领说他的先祖是‘真龙使者’，六千年前侍奉过青龙。青龙消失后，大首领的家族断断续续传承了数千年，每次遇到覆灭危机都能依靠青龙留下的宝物再次复兴……最辉煌的时代甚至开创王朝成了一国之主，可惜如今……” “我们的组织最初的名字其实是‘青龙帮’，但是‘龙’这个古字符在东大陆民间被禁止使用，而且如今几乎没人知道这个古字符的最初发音是‘loong’，于是组织的名字成了‘青巾帮’，之后逐渐发展为‘青巾军’。” “青龙吗？” 萧云低声重复。 缠在他胳膊上的“塔主”此时突然收紧身体。 “大人，您和您的先祖侍奉的是什么龙？” 乔尼好奇地问道。 “我侍奉的是……” 【黑龙！黑暗、火焰与死亡的永恒主宰！】 “塔主”的声音传入脑海。 萧云随即回答道：“黑龙，我侍奉的是一条黑龙。” ——他没有把“塔主”的长串后缀告诉乔尼，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解。 “黑龙？” 乔尼突然呼吸急促，气喘吁吁地说道。 “首领说，帝都的地下沉睡着一条黄金龙，那是真正的黄金龙，全身金光闪闪，爪子抓过的每一样东西都能变成黄金，吐出的每一口气息都滚烫如太阳。五千多年前，祂曾游走于现世和异世之间，为永恒帝国陨落后坠入黑暗的世界带来光明、繁荣和生命，自己却陷入了沉睡……祂成为皇帝后，故意把大皇宫建在黄金龙的沉睡之地上方，汲取黄金龙的力量，对外宣称自己是黄金龙的后裔，拥有无限力量和永恒青春的神！” （大皇宫下面困着一条黄金龙？下次和雅里斯联系时，或许可以问一下他。） 萧云暗自思量。 这时，芙洛儿返回，带来了满满一兜的新鲜野果。 萧云将野果连同几瓶药剂一起交给乔尼：“拿去吧！” “大人——” “我们该分开了。” “可是……” “我对你和青巾军的事情毫无兴趣，只是恰好路过这里救了你。” “……” 乔尼怔怔地看着萧云，有些说不出话来。 最终—— 他深吸一口气，跪在萧云面前，感激涕零地说道：“‘真龙使者’大人，您的恩情，乔尼永世不忘。我会在内心深处永远为您祈祷、祝福，愿您与您所守护的黑龙殿下永远自由自在，幸福安康。虽然我至今不知您的模样——” “你不必知道我的面容，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说完，萧云骑马离去，芙洛儿拍着翅膀跟在斗篷后面。 乔尼站在晨风的山丘上，抱着萧云留给他的野果和药剂目送一人一马远去，回想一天一夜的经历，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 （“真龙使者”大人……您……您和您的先祖到底是什么样的伟大存在？） （我有一种预感，不久的将来，“真龙使者”大人会和我再次相遇……） …… …… “陛——大人！” 萧云刚回到魔道车队，高级魔道士葛汶德立刻带着学生卡尔上前，禀告道：“昨天晚上发动攻击的叛党，除了失踪的叛党首领，其余已全部处死！” “嗯。” 萧云点了点头，不做任何评价。 葛汶德见状，补充说道：“昨天晚上的袭击导致车队共十五人死亡、二十多人受伤，另有七人失踪，其中上陵行省送往帝都的贡品的伤亡情况为三人死亡，十人受伤，两人失踪。” “谢谢你主动与我分享情报，虽然都是些与我无关的事情。” “可是……” “嗯？” 萧云转头，冷冷地看了葛汶德一眼。 葛汶德赶紧低下头：“请原谅我的僭越。” “车队什么时候重新出发？” “中午以前能够出发。” 葛汶德谨慎地说道：“死者和伤者以及失踪者将转交赛斯本地官员妥善处理。” “我明白了……” 萧云慢慢地说着，坐上空无一人的魔道马车驾驶台。 葛汶德等人站在马车旁，低眉垂眼，不敢抬头。 …… …… “让开！让开！让开！” “别碍事！小鬼！” “马车要来了！赶紧闪开！” …… 这里是被誉为“帝都”的真人类帝国首都城南的一处集市。 黄昏时分，集市依旧热闹，街上挤满了人，马车在石板路上疾驰而过，道路两旁是挂着大大小小的招牌的各种商店和酒馆，店铺和店铺的缝隙插满了售卖饮料、食物、杂货、旧物的小摊位，空气里飘荡着食物的香味。 如此热闹的城市一角，却有一个少年仿佛被世界遗忘般孤零零地趴在巷子入口处，过往行人大多主动绕过他。 人们如此对待少年并非出于冷漠，而是—— 少年看起来又脏又破，不知多久没有清洗的头发像抹布一样结成一块块，瘦如木柴的手脚和凹下去的胸部满是疤痕，腰上系着一块脏兮兮的破布充作衣服，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得了可能传染他人的烈性疾病后被主人扔出去的奴隶。 按照皇帝陛下制定的《城市清洁管理规章》，类似少年这种脏兮兮的无处可去的东西如果直到深夜依旧徘徊街头，会被外号“龙牙兵”的皇帝亲卫逮捕，送去收容所，二十天后没有被亲友赎回，就将沦为苦役，直至死亡。 然而，即便《城市清洁管理规章》的规定如此残酷，往来的行人依旧没有人愿意把这个明显无处可去又染了重病的乞丐少年带回自己的住处。 因为少年虽然外表悲惨无比，足以引起大部分人的同情，可他不仅瘦得像得了传染病，眼睛里还闪烁着令人严重不适的阴暗，仿佛一条会咬住每一个愿意对他伸出仁爱之手的不知感恩的毒蛇。 夜色渐渐沉下，往来的人群逐渐稀疏，少年依旧孤独地躺在原处，没有人对他伸出援手，而他也仿佛对世界失去了期待，没有咒骂，没有哀求，阴暗的眼睛麻木地看着一切。 月亮升上天空。 摆摊的小贩们收拾物品准备离开，道路两旁的店铺陆续关上窗户和房门，少年呆在巷子入口处，一动不动。 他已经准备接受自己的命运了。 …… “哇！这里有个小孩！有个人类小孩！” （啊？啊？什、什、什么！） 少年回过神时，他已经被人抓着腰带提到了半空，拥有透明翅膀的金发妖精飞到面前，用美丽精致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少年。 少年也在打量精灵。 她虽然只有成年人的巴掌大小，却生得异常美貌，装饰着浓香的白色花冠的金色卷发如瀑布般垂到她的脚踝，玲珑可爱的身体穿着花瓣做成的裙子，背上长了一对透明的发光的翅膀。 （好美——） 少年感慨着，视线上移，注视把他提到半空中的人。 那人背对着月亮，身体大半裹在月光下隐隐反射光芒的黑色斗篷里，面容和头发都被兜帽的阴影遮得严严实实。 夜风吹动斗篷，隐隐勾出修长优雅的轮廓，仿佛黑暗本身凝结，化成了人形。 “你、你、你是谁！为皇帝陛下抓捕流浪者的‘龙牙兵’吗？！” “‘龙牙兵’？那是什么东西？” 男人像是完全不能理解少年的话语般自言自语地说着，语调没有明显的感情起伏，声音却异常清澈明亮，宛如月光下的汩汩流动的泉水。 少年听得呆住了。 生物的本能告诉他，拥有这么悠扬清澈的声音的人不可能是传闻中凶残无比、面目可憎的“龙牙兵”。 何况，男人身边还跟着只存在于民间传说中的花妖精灵。 “……那、那个，你、你是第一次来帝都吗？” “你怎么知道主人和我是第一次来帝都？” 花妖惊讶地看着少年。 “因为……因为……” 少年抬头，壮着胆子大喊道：“在帝都，连刚学会走路的小孩都知道，一个人如果直到深夜还无处可去，他就会被皇帝陛下的‘龙牙兵’抓走扔进收容所！二十天内没人赎回，将作为苦役直到死亡！” “然后呢？” “然后……” 少年愣住。 男人缓缓道：“你既然知道深夜无处可去的人会被‘龙牙兵’抓去收容所，为什么不回家？” “因为……” 少年沮丧地低下头：“……我无处可去，很快就要饿死、病死了。被‘龙牙兵’抓去至少还有收容所和苦役工地提供食物。” “……” 短暂的沉默后—— “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少年再次愣住，小声道：“……名字是主人才能拥有的东西。” “所以你是个没有名字的奴隶？” 芙洛儿叉腰大笑。 “……我不是奴隶，我是食物。” 少年平静地说道，随后又赶紧更正：“以前是主人的食物，现在是扔掉的废渣。” “……” 这下轮到芙洛儿愣住了。 …… …… “你、你真是个好人！虽然看起来有点怪，但是、但是居然愿意在‘龙牙兵’出现以前带走我还把我领到店里请我吃这么多东西！” 饿得皮包骨头的少年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激动地赞美萧云：“你一定是神派下来的。” “你真正应该感谢的是这位深夜还开门营业的老板。” 萧云淡淡说道。 闻言，正在热气腾腾的大锅前忙碌的老板转头，笑着解释道：“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是好心的邻居、亲友们的施舍让我活了下来，所以我长大以后开了一家晚上卖吃食的店，这样一来，那些深夜无处可去的人就能在我的店里以顾客的身份避免被‘龙牙兵’们逮捕抓走了。” “老板，你真是个好人。” 少年舔了舔碗里的残汤：“如果我能长大，能赚到钱，我一定每天都来你的店里点你家最贵的食物。” “你现在想吃的话也可以直接点。” 说话间，老板麻利地端来两碗表面整齐码放着两片肉排、切开的鸡蛋、一排大虾的外形介于面条和通心粉之间的浓汤面食：“这两碗不收钱，送给你们。” “为什么？” 少年不解地看着老板。 “因为你看起来很可怜，而他是个好人，我认为善良必须得到好报，虽然我能给的只是一碗免费的食物。” “谢、谢谢……” 少年的眼泪流了下来。 萧云抬手，将老板白送自己的那份面食推到少年面前：“这份也给你。” “真的？” “因为主人觉得你看起来快要饿死了。” 芙洛儿抱着胳膊嘲讽道：“当然，如果你因为一次吃太多而生病，那确实也不太好。” “……” 少年鼓起腮帮，用力猛吃起来。 萧云这时站起身，走到老板面前，掏出两颗金子：“你可以帮我把这些金子兑换成这里的钱币吗？” “金、金子！” 老板发出惊讶的喊声。 “这两颗金豆足够买下整个店铺！你居然让我帮你……你就这么信任我吗？” “愿意深夜营业招待无家可归的人的老板，怎么可能是坏人？” 萧云将金子放在锅灶旁，安静地坐回狼吞虎咽的少年对面。 看了眼全身披着黑色的萧云，又看了看他放在锅灶旁的金子，老板忍不住嘀咕：“……好奇怪，你直到现在都没有脱下兜帽露出你的脸，甚至不愿摘下手套，我却觉得你很温暖，像天上的太阳一样温柔。” …… …… 将桌前的食物全部吃完后，少年拍了拍鼓起的肚子，阴暗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光。 “好心的大人，您能让我做您的仆人吗？” “仆人？” “或许我不配做您的仆人。” 少年的声音低了下来。 他哀求地看着萧云：“我很便宜的！只要您让我吃饱、不受冻，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情！哪怕、哪怕是在您急需食物的时候给你做食物，我也会切下我的肉……” “我和你的前主人不同，我对人肉没兴趣。” 萧云严肃地摇了摇头。 “求求你！求求你收下我吧！” 少年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却经历了比他大十岁的成年人都未必经历过的黑暗。 【弟弟！】 雅里斯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你现在方便和我说话吗？】 （雅里斯……） 萧云伸手探入斗篷，摸了摸“塔主”冰凉的脑袋，随后吩咐店主：“天亮以后，麻烦你给这孩子洗个热水澡，再帮他买几件干净合体的衣服——还有鞋子。” “没问题。” 店主满口答应。 萧云又看向少年：“人不能没有名字，所以我给你取个名字叫卢克，在我的家乡，卢克的寓意是光明。” “卢克……光明……如果我拥有光明，那一定是因为遇上了赐予我光明的主人。” 少年痴迷地看着萧云，尽管萧云的脸此刻依旧被兜帽的阴影完全盖住。 …… 将卢克交给店主后，萧云来到店铺后的仓库旁，确定周围僻静无人—— 掏出盘成一团的“塔主”。 “哥哥，我已经抵达帝都，目前住在南城——” 【南城……】 “南城有问题吗？” 【生活在南城的大部分是平民。祂把帝都分成内城和外城，内城以大皇宫为中心，分成东城和西城，住户都是为祂服务做事的贵族和官员。平民则主要生活在外城，其中南城因为住户多是商贩，治安比北城好。北城则是公认的流氓无赖城，那边到处都是小偷、无赖、妓女、瘾君子，每天都会发现支离破碎的无名尸体。】 “一国首都居然存在治安这么糟糕的地方。” 萧云震惊。 【我们可以利用这种糟糕。】 “嗯？” 【北城不止有小偷、无赖、妓女，还有大大小小的帮派，其中不少帮派和包括青巾军在内的反对祂的势力有联系，“刺客教团”在北城也有自己的势力范围。你可以找本地人帮忙打探一下。】 “说起本地人，我捡了个少年名叫卢克。” 【卢克？】 雅里斯的声音若有所思。 “卢克是我给他取的名字，他没有名字。” 【哦……听到‘卢克’这个名字时，我的眼前出现了一颗星星，它现在还很弱小，藏在云层中，但它终有一天会升上天空，变得比周围所有星星都更加明亮……】 “哥哥的意思是——” 【他被命运选中了，而你是选中他的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 “塔主”：我，（曾经）伟大的黑暗、火焰与死亡的永恒主宰之龙缩写成黑龙，很合理啊~ 男主：……你活该被我哥当移动电话+坐垫+擦脚布 卢克：我要给我的主人做一辈子的小狗~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 150-155 第151章 真龙篇：踏入黑街 “命运……” 萧云顿时感觉肩膀沉重。 【怎么啦？】 “没什么……” 萧云自我宽慰地摇了摇头，将从乔尼处得到的青巾军高层大首领疑似是六千年前侍奉青龙的“真龙使者”的后代、帝都大皇宫建在黄金龙的沉睡之地上方等情报告诉雅里斯。 【……他真是这么说？】 雅里斯的语调带着微妙的嘲讽。 “是的，他是这么对我说的。” 【你相信他的话吗？】 “我相信他的话，但我不相信对他说这些的大首领。” 【你是对的。】 “嗯？” 萧云竖起耳朵。 【……永恒帝国的“真龙使者”，不仅仅是一个职位称号，更是一种魔道传承体系。大首领的先祖或许曾经是侍奉青龙的“真龙使者”，但他的先祖多半已经背叛了“真龙使者”的传承体系——将从青龙那边获得的魔道知识用于维持自己的血缘家族和私人权力，而不是遵循“真龙使者”的传统以师徒教授的方式让知识代代相传。】 “这种做法……” 萧云想起众多因为不愿将知识分享给外姓人最终导致传统工艺失传的案例。 【你对这件事是什么看法？】 “如果这些魔道知识是大首领的先祖的研究结果，他确实可以拒绝把自己的研究成果分享给血脉亲属以外的其他人，然而他的魔道知识来自青龙，他成为‘真龙使者’的学徒时多半还曾发下相关誓言，结果却……” 【通常而言，只把知识传给血脉直系亲属比师徒传授更容易导致知识的停滞发展甚至丢失，只有他和他的家族能通过对知识的垄断获得收益。】 “大首领的家族确实从中得到了好处，乔尼说，依靠青龙的遗物，大首领的家族传承数千年都没有断绝，最辉煌的时候甚至建立了王朝成为一国之主。” 【代价是与loong有关的知识变得更难为人所知……】 “哥哥——” 【loong被遗忘、“真龙使者”传承逐渐消亡不仅仅因为一千年的空白导致的文化断代，也不该全部归罪于祂故意混淆loong和dragon，诛杀“真龙使者”。这些违背单身誓言、把loong的知识占为己有、为子孙后代谋取私利的“真龙使者”叛徒同样有罪……】 说到这里，雅里斯长长叹了口气。 萧云隔着“塔主”的身体也能感受到雅里斯的疲惫和沮丧。 他于是抚弄塔主的小脑袋，安慰道：“我相信真相是遮不住的，终有一天，loong会腾空而起，吹散盖在祂身上的厚厚尘埃，恢复原本的光彩。” 【但愿这天早点到来。】 雅里斯用“塔主”的身体轻轻磨蹭萧云的手指。 【大皇宫建在黄金龙的沉睡之地上方的传说是真的。】 “真的？” 【处于“魔道睡眠”状态中的我能清晰感受到宫殿下方的土地有温暖如恒星的脉动。受脉动印象，笼罩大皇宫的结界力量呈现周期性衰弱——每当结界力量出现衰弱，我就可以透过“塔主”的身体和你通话。】 “原来如此！” 萧云惊喜。 【我另外还发现了一件事——】 说到这里，雅里斯仿佛卖关子般故意停顿，操纵“塔主”的身体缠上萧云的手腕。 【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你的发现该不会和我有关吧？” 【没错。】 雅里斯轻快地点了点脑袋。 【上一次通话时，宫殿下方的疑似黄金龙的脉动远没有今天这么强烈……我怀疑是你让黄金龙的脉动变强劲了。】 “我？” 【既然“塔主”是我的宠物，黄金龙为什么不能是你的宠物？】 “呃……” 雅里斯说得太直白，萧云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个猜想听起来有些荒唐，可是世间从来没有绝对不可能的事情~黄金龙也许不是你的宠物，但它必定和你体内那如恒星般炽热的力量存在特殊联系~】 “但愿如此。” 萧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随即温情叮嘱：“雅里斯，我来东大陆是为了带你回家，不是为了探索真龙的秘密，更不是为了弄清楚黄金龙和我的关系，所以——不要做危险的事情，安心呆在大皇宫等我来接你。”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雅里斯昂首，用“塔主”的舌头在萧云的手腕和掌心画出祝福的符文。 【你也要注意安全，大皇宫戒备森严，不是你想潜入就能潜入……如果有人主动向你提供进出大皇宫的办法，那一定是祂为了诱捕你设计的陷阱。】 “没关系，不管什么陷阱，只要能离你更近些，我都愿意一试。” 萧云温柔抚摸细长冰冷的身体：“祂早就知道我来了，也知道我的目标是你。” 【弟弟，你……】 “在我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萧云喃喃说着，低头亲吻盘在掌心的“塔主”。 【弟弟……】 雅里斯用“塔主”的舌头舔了舔萧云的皮肤，低声告诉他。 【对不知道我可以通过“塔主”的身体和你远距离交谈的祂而言，他人的主动述说是处于“魔道睡眠”状态的我获取外界信息的唯一途径……然而，我们还可以通过另一个渠道搭建信息通道。】 “什么渠道？” 【每天送入水上宫殿的物品。】 “你的意思是——” 【凯利尔他们虽然也被关在进出都要坐船的水上宫殿里，无法离开水上宫殿半步……但是因为祂一直想方设法要把我弄醒，因此，凯利尔他们每天都会制作我喜欢的食物，我的房间也摆满了新鲜的罗莎玛丽。】 “我明白了！如果我能把信物夹在罗莎玛丽花束里送进水上宫殿，凯利尔他们就会意识到我已经来到帝都，想办法和我取得联系！” 【是的。】 说完这句，雅里斯的意识正式离开“塔主”的身体。 …… “主人，我回来了！” 卢克的声音在脑后欢快响起。 萧云回头，颇有些意外地看着清洗干净后的少年——那是一张和雅里斯身边的侍童比也毫不逊色的清秀面容，眼睛乌黑发亮，鼻梁高挺，唇形丰满，未干透的黑发整整齐齐地贴着脖子，虽然他的皮肤因为长时间的营养不良显得肤质粗糙光泽黯淡。 “主人——” 卢克红着脸，轻轻地喊了一声。 意识到自己走神的萧云半开玩笑地表示：“卢克，没想到你长得这么可爱。” “不，我、我……我才是真的没想到……没想到主人你……我、我从来没见过像主人这么好看的人，简直就像、像……传说里的神灵……难怪主人一直遮着脸……” 卢克有些语无伦次，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萧云的脸。 “我甚至不敢相信主人和我一样是人类……这么漂亮的人独自出现在大街上，一定会被‘龙牙兵’或者其他想讨好皇帝的人抓去献给皇帝……” “啊？” 卢克的反应让萧云极为意外，他知道自己长得比一般人好看，但是没想到—— “卢克。” 萧云吸了口气，严肃认真地告诉少年：“你会说出这种话，因为你还是个孩子，没见过真正的美貌。等你见过最顶级的美貌，你就会明白我的长相只是比普通人稍微好一点。” “我不信！世上绝不可能存在比主人更美貌的人！” 卢克不满地强调着，流露出对萧云近乎根深蒂固的崇拜。 “……你太崇拜我了。” 萧云说，然后，戴上手套，挑起兜帽，遮住面容。 …… …… 早餐过后，萧云向店主打听帝都的情况。 “——帝都哪里可以买到罗莎玛丽？” “罗莎玛丽？那么昂贵的东西！” 店主脱口而出。 萧云：“我来帝都是为了见一个人，罗莎玛丽是他最喜欢的花。” “他对你很重要？” “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可以失去一切，唯独不能没有他。” 萧云不假思索地说道。 “可惜……” 店主叹了口气：“罗莎玛丽是一种非常娇贵的花，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花农尽心伺候也不一定能让它开花，唯独北城有个家伙能让罗莎玛丽在冬天也正常开花，并且每一朵都开得又大又美。但是他的罗莎玛丽从不在市场上出售。” “不在市场出售？” “每天早上，会有一辆马车去他的花圃装满满一车罗莎玛丽送进大皇宫，因为在帝都，罗莎玛丽是专供皇帝陛下的花——尤其是最珍稀罕见的金色罗莎玛丽。” “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北城的哪里？” 萧云兴致勃勃。 “你要去北城？为了一束罗莎玛丽？” “你不希望我去北城？” “当然！北城非常混乱，那里全是各种帮派、流氓、小偷！” 店主惊恐地解释说：“住在南城的人虽然每个月都要交很多很多钱，但只要交了钱就能和平生活，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晚上有‘龙牙兵’巡逻抓无家可归的人去收容所，可是北城……北城是个强盗窝，乱得吓人！每条街道都有自己的帮派，帮派的人每天都会向住户要钱，不给钱就……有时给了钱也会挨打……” “帮派之间经常大白天就为了抢地盘打起来……当街杀人、抢劫、强碱什么随时可能发生……” 卢克小声补充道。 “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以前的主人是恶鬼帮的老大。” 卢克低下头，抿着嘴巴。 “他是个迷信的变态，他认为吃健康男孩的肉可以让身体保持青春，从人贩子手中买了很多七岁到十五岁的男孩当牲口养在院子里……每次身体不舒服就会挑个小孩杀掉做菜……” “……你说什么！” 芙洛儿惊呆了。 “我们妖魔都很少吃同类的肉，你们人类居然吃同类的幼崽！” “北城的店铺大部分都卖人肉或者人肉做成的食物。” 店主严肃地说道：“在北城，经常有人突然失踪然后被做成肉卖掉。” “我被人贩子卖去他的院子后，每天都故意不让自己吃饱，还把自己弄伤，伪装成病得快要死掉了。他很迷信，不吃得病的人肉，但是又……他把我绑在马车后，想把我折磨死……” 说到这里，卢克眼中再次闪烁令人不适的阴暗，仿佛一条受伤的毒蛇随时准备咬死敌人。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店主被卢克的悲惨叙述触动，流下同情的眼泪。 卢克咬了咬嘴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等一下！” 芙洛儿怀疑地问道：“北城再糟糕也是帝都的一部分，祂不派祂的‘龙牙兵’管管吗？” “……” 店主顿时眼神闪烁。 “不能说？” “也不是完全不能说……” 店主吸了口气：“帝都民间一直有说法认为北城的混乱是皇帝陛下的意思，通过把流氓、小偷之类的脏东西集中在北城，任北城变得乌七八糟一片混乱，生活在其他城区的人就会因为北城的混乱对自己的生活现状感到满足，心甘情愿向陛下纳重税。陛下也可以通过北城那些脏东西处理不能走正规流程处理的东西。” （恐吓人民的道具兼黑手套？） 萧云微微皱眉。 （不能走正规流程处理的东西是否也包括一百多年来各城市按规定送来的少女？） （根据萨米特提供的信息，真人类帝国境内城市总数超过两千，按照每座城市每五年选送一名少女计算，一百多年时间，从全国送来帝都的少女总数早已超过四万，至今仍然每隔一两月就会有一支车队送本行省被选中的少女进宫……） （然而，这些女孩进入皇宫后无一例外都消失了……皇宫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无声地吞噬所有女孩的生命……如果是哥哥的话，或许有办法……） （我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 （如果因为我想知道女孩们的下落，他主动解除“魔道睡眠”状态，他就会落入祂的手中，再也无法……） 萧云为自己遇上与祂有关的难题后居然生出向身处更加危险的境地的雅里斯寻求帮助的想法感到可耻。 “——传言说，索林能让娇贵的罗莎玛丽即便是冬天也正常开花，并且每一朵花都又大又香，因为他的花圃暖棚下面全是尸体。” 店主摇头感慨。 “原来他叫索林。” 萧云记下了花农的名字。 他站起身，对店主说：“这个孩子暂时寄存在你这里，我去北城找索林买罗莎玛丽。” “……主人！” 卢克跳了起来：“你不能抛下我！” “但是你——” “我对主人撒了谎……被人贩子卖给恶鬼帮老大以前，我是野狗帮的小偷。” “野狗帮？” 萧云困惑。 店主却大惊：“你居然是野狗帮的小偷！”期灵韮似陆伞起姗邻 “你听说过野狗帮？” “北城有很多很多帮派，最凶残的是吃人肉的恶鬼帮，最恐怖的是全员戴白面具的白鬼帮，但在南城，最出名的北城帮派是野狗帮。” “为什么？” “因为野狗帮成员全是不满十五岁的少年，白天在南城的集市偷东西，晚上回北城的巢穴睡觉。因为是没成年的孩子，大家对他们比较宽容，虽然讨厌小偷，但抓到以后通常就打一顿，不会过分为难他们。” “……” “大叔说得没错，野狗帮确实是一群小偷，但是……” “你险些被恶鬼帮老大吃掉的事情，其实是假的，对吗？” “不完全是假的，我、我、我确实曾经混进恶鬼帮老大畜养男孩的院子……因为我想为我弟弟报仇……人贩子说我的弟弟被恶鬼帮的人买走了……我知道恶鬼帮老大喜欢吃人肉，所以就……没想到……” “你身上的伤口——” “大半是做小偷时留下的。” 卢克痛苦地说道：“野狗帮是个小帮派，不可能为了我和恶鬼帮为敌，所以，刺杀恶鬼帮老板失败后，我逃到了南城，我故意把自己弄得很狼狈，好被‘龙牙兵’抓去收容所，再通过收容所里其他人和野狗帮取得联系，让老大把我弄出来……结果……” “结果遇上了主人？” 芙洛儿气鼓鼓地看着卢克：“你这家伙，小小年纪，嘴里没一句真话！” “不！这次说的是真的！” 卢克尴尬地辩解道：“只要见到野狗帮的人，主人就知道我这次说的都是真话！” “你既然有去处，为什么还要——” “我不知道。” 卢克低头，小心翼翼地说道：“可能是主人让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人，也可能是……遇到主人的时候，我的心跳得非常厉害……好像、好像、好像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好吧。” 萧云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你有弟弟，又是野狗帮的成员，想必也有自己原本的名字——” “不要！不要！不要拿走卢克这个名字！” 卢克哀求地看着萧云：“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我出生到现在第一次拥有的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 “嗯？” “野狗帮里的人没有自己的名字……哪天进野狗帮，那天就是他的名字……我以前在野狗帮的名字叫长腿十七，因为我是十七那天进入野狗帮的……腿比别的小孩长……” “长腿十七……” 芙洛儿同情地看着少年。 “我想要一个名字……一个只属于我自己的真正的名字……” 卢克嘟囔着，渴望拥有一件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的眼神让萧云想起阿方索——童年时的阿方索是否也曾因为一无所有发出过类似的呐喊？ 然而，相较于连名字都没有、弟弟也被吃人恶鬼杀死的卢克，阿方索的童年至少还有名为约翰-迪尔的一点点温暖。 “我明白了。” 萧云严肃地告诉卢克：“卢克是你的名字，永远都是你的名字。” “我还能继续留在主人身边吗？” “当然可以，你想在我身边留多久都可以，但是——留在我身边非常危险，比北城的生活更加危险。” “我不怕危险！” 卢克不假思索地说道。 再三确认过卢克的决心后，萧云起身：“走吧，我们去北城。” …… …… 正式前往北城前，萧云给卢克买了一把匕首和一些防身武器。 卢克熟练地将鞭子缠在肩膀上，又把匕首别在腰带上，看起来精神抖擞。 “昨天还是只躺在路边等死的病狗，现在成了长满尖牙的小猎狗。” 芙洛儿不爽卢克抢了自己在萧云面前的地位，满嘴阴阳怪气。 卢克不理她，一脸殷勤地为萧云带路。 在卢克的带领下，萧云迅速穿过南城区热闹的大街小巷，来到即便是白天依然有瘾君子在路旁摇头晃脑、妓女当街招揽客人、到处都是长相可疑行踪鬼祟的人的北城区外围。 “这里只是北城区的外围。” 卢克解释说：“越朝北面走，情况越糟糕，北城区的最深处被称为黑区，只有不要命的人或者熟悉这片区的人才敢进黑区——黑区和黑区外侧都已经被大帮派瓜分。野狗帮这种小帮派，地盘主要集中在北城区的外圈，所以我们平时去南城区偷东西维持生活。” “主人要找的能让罗莎玛丽在冬天也开出又大又香的花朵的索林是白鬼帮大长老的儿子，住在黑区外侧，花圃也在黑区附近。” “难怪店主怀疑索林的花圃暖棚下面埋着尸体……” 萧云叹了口气。 …… 进入北城区，随着步伐深入，呈现在萧云面前的风景越来越惊悚恐怖。 道路又脏又旧，两旁的墙壁大多残留着刀剑斗殴的痕迹，其中不乏干涸发黑的血迹、疑似人骨的碎渣、烧死的人留下的油脂印记，路上的行人也多是体格强壮的流氓大汉，或是外型比男人还强壮凶悍的女人。 在这里，孩子的身影几乎看不见，大部分人身上都有疤，残臂、断指的人随处可见。 “这地方看起来真可怕……” 芙洛儿小声嘀咕。 萧云一言不发。 眼前这个充斥着肮脏、混乱、无序的北城区让他想到了被誉为赛博朋克圣地的九龙城寨——虽然九龙城寨早在90年代初就随着两国的共同治理打击彻底成为历史。 萧云在观察周围的人，周围的人也在观察他们。 尤其是即便全身裹在黑斗篷中依然散发着与北城区格格不入的神秘、华贵气息的萧云——踏入北城区的瞬间，他就被无数双眼睛盯上了。 这些人鬼鬼祟祟地跟在萧云身后，目送他在卢克的带领下毫无畏惧地穿过破败的街道，进入最危险的黑区外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短歌长谣”、“青灯归客人”、“纓”,灌溉营养液 第152章 真龙篇：强制交易 刚踏入通往黑区的街道，空气立刻发生改变，仿佛穿过了一层看不见的结界——结界外的世界虽然肮脏、破败、无序，但至少充满生机活力，结界内的世界，连空气都飘荡着宛如置身魔界的浓烈怨恨，血腥和阴冷无处不在。 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道路两旁的商店大多门窗紧闭，只有少数店铺开门营业，货架上摆满了—— “他、他们居然公开买卖人肉！还有从人身上扒下来的东西！” 芙洛儿吓得惊声尖叫。 “你不是妖魔吗？为什么还——” 卢克不解。 “我是花女王，不吃荤腥，我的食物是花果树汁还有各种蘑菇。” 芙洛儿大声反驳，并严肃告诉卢克：“我被这些卖人肉的店铺吓到，不是因为我不吃人肉，而是——世间大部分生灵，只要具备一定的智慧，都不会把自己的同类当做食物。这些人却连自己的同类也不放过！太可怕了！” “生活在这里的人早就已经不能算人了。” 卢克喃喃说道。 少年的发言让芙洛儿也感到一丝羞愧，低声道：“卢克，你以前一定过得很苦。” “没有父母的孤儿要想活下来，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卢克转身，无比严肃地告诉萧云：“这条街叫黑街，它不仅通往黑区最深处，也是这一带唯一的公共区域，在黑区有地盘的帮派如果发生矛盾冲突，通常会在黑街进行和谈——所以，这条街看起来很安静，没什么人，但是能在这里出没甚至拥有固定店铺的，都不是好惹的。” “我能感觉到空气中飘荡着浓郁的血腥味。” 萧云平静地说道。 他的淡漠让卢克感到困惑，但想到对方的种种异常，少年又耸耸肩，领着萧云走向黑街的深处。 …… “——停下！” 左侧一家店铺里突然发出声音。 自从进入黑街就神经高度紧张的卢克立刻停下脚步，双目圆瞪，右手摸向别在腰上的匕首，随时准备拔刀迎战。 “你要干什么？” “我要买下你们。” 店铺里走出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干瘦老汉，满是皱纹的脸上有三道狰狞大疤，右边的耳朵也缺了一半。 “尤其是你！” 老人抬起少了两根手指的右手，指着萧云：“脱下兜帽，让我看清你的脸！” “为什么？” 萧云用低沉但清晰的声音问道。 “你身上的气息很特别，那是我们的黑暗世界永远不会产生的温暖和明亮，像午夜的太阳一样炽热！所以——留下来吧！” 老人骤然出手，攻击萧云。 “主人！” 卢克大惊，正要冲上去保护—— 唰！ 寒锋过后，老人本就缺了两根手指的右手齐腕掉落。 “——你！” 老人捂着喷血的伤口，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是什么人！来黑街有什么目的！” “我来买花。” “买花？” 老人错愕。 “罗莎玛丽，”萧云说，“我听说北城区有个叫索林的人负责给皇宫提供又大又香的罗莎玛丽，我想找他买一束罗莎玛丽。” “你……” 老人吸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口哨，用力吹响—— 唔！唔！唔！ 四周响起与口哨相呼应的声音。 十多个身材高壮的男人从不同的角落走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诡异的白面具，手中拿着武器，或是弓弩或是斧头或是铁锤、大刀。 “老东西，发生什么事情！突然吹口哨喊我们！” “他要找索林大人买罗莎玛丽！” 老头举起没有手掌的右臂：“我的手刚刚被他砍掉了。” “居然……” 壮汉们围了上来，凶狠的目光透过白面具打量着萧云、卢克以及围绕两人飞舞的芙洛儿。 “一大一小还有一只精灵！” “我要立刻见到索林。” 萧云的声音依然低沉且没有情感起伏。 “你以为——” “就凭你们也想对主人不利？” 芙洛儿冷哼一声，透明翅膀逐渐展现战斗形态。 卢克也拔刀护在萧云面前。 “你们谁敢——” “我来黑区是为了找索林买罗莎玛丽，不想和你们发生冲突。” 萧云抬手，脱下兜帽，露出如神祇雕塑般俊美端正的面容。 “——啊！” 壮汉们不约而同地吞了口唾沫，沉默少许—— “好吧！既然你是为了买花来到这里，我们现在就带你去见索林！” “我感觉这群家伙不安好心。” 芙洛儿大声说道。 萧云微笑着说：“没关系，在绝对力量面前，一切算计都是笑话。” …… 在壮汉们的带领下，萧云一行穿过看起来死气沉沉实际充满暗哨和眼线的黑街。 卢克全程都非常紧张，左手始终抓着鞭子，右手随时准备拔刀，芙洛儿也闪着翅膀上下左右不住地张望，生怕敌人突然发动袭击。 唯独萧云全程平静，俊美的面容甚至带着微笑。 为首的壮汉忍不住好奇问道：“你是哪家的贵族大少？一点都不知道害怕吗？” “为什么要害怕？” 萧云反问。 “在我眼里，你们此刻表现出的一切都既粗糙又笨拙，连基本的分类分工都没搞清楚。”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壮汉感到难以置信。 萧云没有回答，静静地朝前方走去。 无需“韩信”卡加持，只凭往日积累的军事常识，他已经发现道路两旁的建筑是天然的街战堡垒，几乎每一处地形都可以变成埋伏和陷阱，沿路遇上的这些帮派分子却只会占据显而易见的地形威胁恐吓他人，居高临下地挥舞武器恐吓别人。 （难怪祂允许北城区这些烂鱼臭虾在自己眼皮底下腐烂发臭……） （这些人看起来很嚣张很凶残，实际在受过专业军事训练的军队面前没有任何战斗力，祂只需派出五百至一千人的蜥蜴怪作为进攻主力，辅以五千人的常规队伍，就可以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把整个北城区夷为平地。） （如果出动祂手下的黑魔道部队的话，肃清北城区的速度还能更快些。） …… 沿黑街走了大约一公里，壮汉们在一栋外形古朴的石头建筑前停下脚步。 “索林大人就住在这里。” “多谢。” 萧云抬手要推门。 “——你不怕门后有埋伏吗？” 壮汉问。 萧云：“如果他们不怕被我一击全杀的话，可以埋伏在门后等我。” “……” 壮汉愣住。 吱嘎—— 木门缓缓打开，坐轮椅的中年男人和为他推轮椅的仆人以及一名占卜师一起出现在萧云面前。 “就是你吵着要——” 占卜师的声音突然停顿，脸上逐渐浮现不可思议的神情：“你、你……” “怎么？”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占卜师发出尖锐的声音。 “立刻让这家伙离开！他是死神！他会给我们所有人带来死亡厄运——” “黑区的人也会害怕死亡吗？” 萧云冷笑着，剑锋直指占卜师。 在他身后，卢克和芙洛儿也都进入了战斗状态。 “你们——” “你是索林？” 萧云冷漠地看着轮椅上的男人。 “是的。” 男人点了点头。 萧云说：“我要买罗莎玛丽，深红色的罗莎玛丽。” “深红色的罗莎玛丽……” 名为索林的男人露出像被人硬塞了一嘴苍蝇的诡异表情：“我的花圃种出的所有罗莎玛丽都专供皇宫，不会出现在街市，不接待私人购买。” “我可以付黄金。” “付多少黄金都不卖！” “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你？” 萧云淡淡地说道。 男人：“罗莎玛丽是皇帝陛下的东西，我奉命为陛下种罗莎玛丽。你杀了我，你会被陛下的‘龙牙兵’追杀！” “我不杀你，祂也会派‘龙牙兵’找我。” 萧云微笑着告诉索林：“话说回来，我到现在都没见到‘龙牙兵’，它们长什么样？” “他们——” 现场所有人无一例外地露出了惊恐。 卢克大喊道：“‘龙牙兵’是一群把灵魂卖给魔王的混蛋。他们原本是正常人类，为了出人头，他们舍弃人性，接受可怕的黑魔道改造，变成非人的怪物！” “脑袋类似蜥蜴、身高超过三米，全身覆盖深绿色甲片？” “你怎么知道？” 众人发出异口同声的惊呼。 “在我的家乡，这类东西被称为蜥蜴怪——我和我的同伴曾指挥军队消灭了数以千计的蜥蜴怪。” “……” “停止你们的惊讶，让我们继续讨论罗莎玛丽的事情。”铑A夷政理’起凌就肆六散起三聆 萧云和气地看着索林：“索林先生，我需要深红色的罗莎玛丽，你可以卖给我吗？” “我、我、我……” “索林，主人命令你必须把深红色的罗莎玛丽卖给他。” 一个带着奇特的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 萧云注意到，现场所有人的样子都因为这个声音而再度发生变化。 他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刺客教团”独有的奇怪的瘦长苗条黑影。 “阿兰斯派你来的？” “主人目前不在北城，他将在三天内抵达帝都和您见面。” 黑影弯腰，向萧云行礼。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再次看呆。 他究竟是什么来历！ 完全不把北城区实力仅次于神秘的“刺客教团”的白鬼帮放在眼里，当众对皇帝陛下出言不逊，将威风凛凛的“龙牙兵”鄙称为蜥蜴怪，自称曾领兵击败数以千计的“龙头兵”，现在—— 连“刺客教团”的使者都对他毕恭毕敬！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索林惊慌失措地询问萧云。 萧云看了眼“刺客教团”的使者。 使者点点头，告诉索林：“他是你们的皇帝陛下最在意的敌人，也是我们‘刺客教团’最尊贵的客人，他要什么，你就必须给他什么！” “可是……” “你要违背黑区誓言吗？” 说完，瘦长苗条的黑影如鬼魅般离开。 索林吸了口气，绝望地询问：“我可以请您到书房详细谈论罗莎玛丽的事情吗？” “可以。” 萧云点点头。 卢克想跟过去，却被芙洛儿一把抓住。 “主人——” 卢克哀求地看着萧云。 萧云摇摇头，和索林一起走进书房，关上房门。 …… 进入书房后，索林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用近乎匍匐的眼神看着萧云：“您需要多少支深红色的罗莎玛丽？什么时候交付？” “你手上有多少？” “皇帝陛下不喜欢深红色的罗莎玛丽，所以，我的罗莎玛丽花圃暖棚里……” “没有深红色？” “没有，但是……” 索林咬咬牙：“我有让浅色的罗莎玛丽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红色的办法。” “极短是多短？” “大约……” 索林估算了一下：“五天。” “好，五天后，给大皇宫送一百支红色的罗莎玛丽。” “什么！” 索林倒吸一口凉气：“皇帝陛下不喜欢深红色的罗莎玛丽！你让我送一百支红色的罗莎玛丽去皇宫，那不是要……我、我……我会死掉……被‘龙牙兵’杀死！” “五天以后，不按照约定把一百支红色的罗莎玛丽送进皇宫，我将通过‘刺客教团’夺走你的生命。” “我——” 索林的表情接近绝望。 “但是如果你五天后能把一百支红色的罗莎玛丽送进皇宫，你不但不会失去生命，还可能得到祂的奖赏。” 萧云补充说道。 “……为、为什么？”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 索林低下头：“我明白了，我将完全遵守您的命令，准备一百支红色的罗莎玛丽，五天后送进大皇宫。” “嗯。” 萧云点点头，走出书房，对一脸紧张急切地等待自己的卢克说：“我们回去吧。” “是！” …… …… 出了黑街后，萧云突然对卢克说：“你可以带我去一趟野狗帮总部吗？” “主人，您……” “你其实也很想回野狗帮看看，对不对？” “我……” 卢克的眼睛微微湿润，似乎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主人怎么知道我、我……我不是故意要对您撒谎，是、是我……在您面前……我非常非常自卑，我不敢承认自己是野狗帮的老大……” “——啊！小子你居然还对我们撒谎！” 芙洛儿发怒，抓起拳头要—— “别打岔！” 萧云抓住暴怒的芙洛儿，继续说下去：“我早就猜到了。” “啊？” 卢克怔住。 萧云温柔地看着男孩。 “你说你原本打算被南城区的‘龙牙兵’抓去收容所后让野狗帮把你赎回去。野狗帮是个只能在北城区外围占据地盘的小帮派，为什么要去收容所赎一个已经脱离帮派的普通成员？” “店主告诉我，你用我给你的钱买了二十多件给十岁出头的孩子穿的衣服。而且——从进入北城区开始，你的眼睛一直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看起来很焦急很不安。” “……主人！” 卢克羞愧地低下了头。 “能在北城区这么混乱的地方带着一群比你更小的孩子活下来，你已经非常厉害，没必要感到自卑。” 萧云抬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发。 “走吧。” “是！是！” 卢克兴奋地抬起头，左手放入口中，发出清晰响亮的口哨声。 不久—— “呜呜！” “呜——” 空旷的街道上出现与卢克的口哨声相呼应的声音，破败的墙壁后冒出两张至多不超过十三岁的年轻脸庞。 “老大！” 少年跳出墙壁，欢快地跑到卢克面前。 “你终于回来了！黑鬼帮的人最近一直在找你，扬言要扒你的皮吃你的肉！” “帮里没人因为这件事受牵连吧？” “没有，大家都听老大的话，早早躲去了地下，最近两天才每天派两个人回地上探风声顺便等着老大你回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是最好的。” 卢克长舒一口气。 随后，他将萧云介绍给两个少年：“这位是主人，有了主人，我们以后就不再是北城区没人要的野狗了！” “老大……” 少年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困惑神情。 “他喊我‘主人’只是想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萧云微笑着，拍了拍卢克的肩膀：“昨天晚上，我看到南城区的‘龙牙兵’要抓他去收容所，就对‘龙牙兵’说他是我的仆人，让‘龙牙兵’放了他。从那以后他开始喊我‘主人’，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哦哦哦！” 男孩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即兴高采烈地表示要带萧云等人去他们的地下总部。 “等一下。” 萧云从腰袋里拿出几颗金豆子：“拿去。” “金、金子！” 少年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卢克见状，不爽地哼了一声：“这么点事情就大惊小怪，难怪大家都说我们野狗帮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小偷！” “可是——” “赶紧照主人的吩咐，用这些金子给大家买些好吃好喝的，记住，是去中心广场买正常的食物，不是去黑街买奇怪的东西！” “是！是！是！” 两个男孩连连点头，颤抖着将金子握在手中，一溜烟跑远。 萧云则在卢克的带领下穿过两边堆满杂物、狭窄蜿蜒如迷宫的细巷，来到一栋长满杂草的废弃建筑物前。 “这里就是我们的藏身处……” 卢克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们太弱小了，白天像野狗一样四处找食物、晚上像老鼠一样住在地洞里。” “你并不弱小。” 萧云鼓励地看着卢克：“在这么糟糕的环境中。你不仅让自己活了下来，还带着一群比你更弱的小孩子活下来，这是非常强大的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至少——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不会做得比你更好。” 萧云补充说道。 “主人——” 因为萧云的肯定，卢克脸上微微泛起红晕：“我、我……” “快进去吧，他们都在等着你。” “嗯！” …… 卢克推开隐藏的房门，带萧云进入地面部分完全就是废墟的建筑物的地下部分。 ——虽然是地下，但因为建筑的地上部分早就破败不堪，外面的阳光穿过墙壁、地板的缝隙照进来，整个区域都显得光线明亮，完全不会给人以沉闷阴暗的感觉。 “这个房子的地下部分非常大，可以容纳至少一百个人，而且有五个出口，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不用担心逃不掉。” 卢克欢快地向萧云介绍地下的种种机关和巧思。 “地上部分看起来是废墟，其实安装了很多小机关，我们只需要听声音就能分出来的是自己人还是敌人……没有父母的孩子要在北城区活下去是很难很难的，但只要大家足够团结，总能想到办法。” “你把这里治理得很好。” 萧云赞许地说道。 一路走来，他所见到的野狗帮成员的年纪基本处于十岁到十五岁之间，最大不超过十六岁，所有人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卢克——当他们得知卢克身后的萧云曾经从“龙牙兵”手中救下他们的老大后，纷纷说出感激的话语。 “老大！你终于回来了！” “我们这几天一直在担心你！” “谢谢你！你救了老大！是我们的恩人！不对，是我们的主人！” “以后我们大家都跟着主人走！” “……” 卢克无声地分开拥上来的人群，领萧云走进被称作帮派作战室的最里面的房间。 房间里的光线非常暗，像地窖一样。 萧云于是掏出一颗魔道照明球，照亮漆黑的房间。 借着亮光，他看到卢克正在流眼泪，口中自言自语：“为什么我们这么弱小……为什么我们要、要生在这样的世界……” “卢克。” 萧云轻拍少年的肩膀：“你已经很努力了，这不是你的错。” “不，我有错！我犯了很严重的错误！” 卢克咬着嘴唇闷闷说道：“我之前故意对主人隐瞒我和野狗帮的关系……不是什么自卑或者自尊，是我、我想趁这个机会甩掉野狗帮……刚才，被他们用崇拜的眼神看着的时候，我感到非常非常惭愧，我甚至不敢看他们的眼睛，我、我要为我的自私行为道歉……” 说到这里，卢克流下了眼泪。 “……我理解你的痛苦，你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却背负着大部分的成年人都无力承担的重任，难免会疲倦，想要逃避，一时错口撒了谎却不知道怎么弥补。” “主人——” “事实上，我要找的那个人和你非常相似，他和你一样在很小的年纪就被迫撑起他的肩膀根本无法承受的重担，然而我那时是个比他更年幼更无力的小孩，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好在我现在已经长大，已经可以成为他的支持、为他分担压力和痛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一群流浪小狗被收编。 男主：感觉自己成了养狗专业户……（OS：哥哥知道以后应该不会吃醋……吧？）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第153章 真龙篇：宣战 “所以——” 卢克想了很久，问道：“主人冒险进入北城区、找索林购买专供皇宫的罗莎玛丽，就是为了送给他？” “是的。” “那、那他、他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雅里斯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没有人比他更美丽。” 吐出“雅里斯”这个名字时，萧云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卢克注意到这个细节，却固执地表示：“我不信，我不相信世上有人长得比主人更美。” “卢克，等你见到雅里斯，你将不再坚持这一点。因为——即便是我，和他相比也只能算作普通相貌。” 萧云耐心向卢克解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卢克狠狠摇头。 男孩近乎天真的顽固让萧云再一次想起阿方索。 “你现在的样子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我？” “他叫阿方索，曾经一无所有，直到遇上雅里斯……他的人生从此彻底改变……” “他现在……我是说主人的那个朋友……那个因为、因为雅里斯大人发生改变的朋友……他、他……” “他是个没有父亲的私生子，母亲是酒吧的女服务员，然而现在，他已经成为一个国家的国王。” “啊！” 卢克捂住心口，着迷地看着萧云的眼睛，不敢发出声音。 “卢克，当你见到雅里斯时，你的人生会和阿方索一样发生彻底的改变……我清楚地感觉到，雅里斯会改变你的未来，甚至改变东大陆的未来……祂的统治不会持续太久，尽管祂现在似乎拥有一切，但祂的统治建立在恐怖和魔道的基础上……这些东西无法真正地触及人心……至少，雅里斯是这样告诉我的。” “我……我的未来真的会、会……会因为和雅里斯大人的见面……” 卢克涨红了脸，他的心跳从未像此刻这般快速急切。 “是的，我非常确信……” 萧云喃喃自语。 看着仿佛陷入某种奇怪的预兆的萧云，卢克突然感到强烈的不安，小心翼翼问道：“他、他……雅里斯他现在人在哪里？” “大皇宫。” “啊？” 卢克倒吸一口凉气。 “他、他……” “我们的故事很复杂，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萧云微笑着，告诉卢克：“等我把他从大皇宫里救出来，我会带着你和你的朋友们一起离开帝都，这里太危险也太黑暗了。” “嗯嗯！” 卢克连连点头。 …… …… 两天时间悄无声息地流过—— 在这两天时间里，野狗帮的少年们在卢克的指挥下在城里四处奔走，绘制帝都的详细地图，并联络其他在北城区艰难求生的小帮派。 “主人，现在有十一个小帮派总数超过五百人愿意加入主人提出的北城联盟！” 卢克一脸兴奋地告诉萧云：“大家都意识到小帮派只有团结起来才能有尊严地活下去。” “恶鬼帮和白鬼帮最近有什么异动？” “恶鬼帮的人前两天还提着刀满街找我们老大，但是从昨天开始……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突然不再提这件事……有消息说是‘刺客教团’发话让恶鬼帮不要再闹了。” 卢克手下的一个男孩认真地说道。 “‘刺客教团’在北城区的势力很大吗？”玖伍㈡一陆零Ⅱ巴㈢ “大！大得吓死人！” 男孩一脸惊恐地表示：“黑区最中心的区域都归他们所有，恶鬼帮和白鬼帮加起来也比不过‘刺客教团’的一根手指。但是‘刺客教团’的总部并不在这里，据说，‘刺客教团’在北城的老大只是教团里的一个小头领……” “北城区一直有传言说皇帝陛下和‘刺客教团’的长老会签了秘密协议，因为这份秘密协议，北城区才被允许存在。” 卢克补充说道。 “协议？” 萧云皱眉。 他想尽快和阿兰斯见面，弄清“刺客教团”和祂的真实关系。 另一边，卢克突然小心翼翼地问道：“主人，那个……” “什么事？” “我经常听人说罗莎玛丽是世上最娇贵最美丽的花，可是我从来没见过……它真的很美吗？” “这样啊……” 芙洛儿眯起眼睛：“等帝都的事情结束，我带你去黄昏国度看我种的罗莎玛丽。” “真的吗？” 芙洛儿点点头。 【弟弟……】 萧云的脑海突然响起雅里斯的声音。 于是—— “我暂时离开一下。” …… “哥哥——” 【嗯，你这几天还好吗？】 “一切都好，我找到了为祂种植罗莎玛丽的花农，订购了一百支红色的罗莎玛丽——花农说祂不喜欢深红色的罗莎玛丽，所以花圃暖棚里没有深红色的罗莎玛丽，只能采用红颜料融水染色的办法把白色的罗莎玛丽逐渐染成红颜色。” 【弟弟，一次性订购一百支红色的罗莎玛丽……会不会……】 雅里斯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担忧。 “我不仅订购了一百支红色的罗莎玛丽，我还让花农把这一百支红色的罗莎玛丽全部送进大皇宫！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我来了，我现在就在帝都！等着他设陷阱抓我！” 【你——太冒险了！】 “这不是冒险，这是策略。” 萧云自信地说道：“他早就知道我来了东大陆，也知道我现在就在帝都。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向他公开宣战？我用一百支罗莎玛丽明白无误地告诉祂，我要见他，我要带走你！” 【你不怕祂……】 “我只怕祂不敢设陷阱抓我。” 【……好吧。】 雅里斯有些犹豫，盘在萧云掌心的细长身体也显得懒散无力。 【弟弟，我、我好担心你。】 “我也是，每天都在担心你，怕你那边发生意外……毕竟，圣都的新皇宫即将完工，我担心新皇宫一完工，祂就会把你带过去，然后……” 【真要发生了这种事，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应对的办法。】 “——你要做什么？” 【放心吧，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主动放弃生命……我等着你来接我……不管等多久，我都会等……一直等、一直等……】 随着雅里斯的话语，“塔主”的身体轻轻摩擦萧云的大拇指和掌心。 【祂最近似乎在策划一个针对青巾军的阴谋……根据祂偶尔对我的自言自语，北城区即将成为圈套的入口……你可以合力利用这个机会，把青巾军的部分势力收编成自己的力量……】 “哥哥，你——” 萧云无语。 “自己都深陷困境，居然还……” 【真人类帝国是一个远比太阳帝国更庞大的国家，整个东大陆都是它的疆域，统治区域内光城市就有两千多座，不使用魔道手段的话，一个成年人从帝国的最北方步行到帝国的最南方需要十年。然而这个国家却没有类似西大陆的双生神信仰之类的能够把大部分人联系在一起的纽带。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个国家内部存在数百种不同的文化、民族、信仰……以及——祂的统治无法覆盖整个帝国——帝国建立至今不过一百多年，祂制定的法律或许已经推行到帝国境内的每一座城市，但在城市之外还有更广阔的乡村——不管祂有多强大的力量，都无法把乡村也完全纳入统治范畴。】 “——你打算做什么？” 萧云被雅里斯的言外之意吓到。 【我不打算做任何事，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顺应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的真实想法，协助他们得到他们本该拥有的东西~】 “塔主”在雅里斯的操纵下歪着脑袋冲萧云微笑。 “可是……” 【刚好你捡到了一个叫卢克的男孩，我们可以通过这个男孩……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次听到“卢克”这个名字时会看到一颗弱小的星星逐渐升上天空变成比周围所有星星都更加闪耀……】 雅里斯显得兴致勃勃。 萧云却—— “我开始后悔向卢克承诺将来把他介绍给你了，他、他……” 【弟弟——】 雅里斯的声音骤然沉重。 “嗯？” 【我理解你试图保护卢克和卢克的同伴们的心情，但在这片土地上还生存着无数个和卢克一样不幸的少年。要想真正地拯救他们，有且只有一条路，结束祂的残暴统治。卢克遇上你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他将因为这场相遇从此背负团结这片土地的人民、结束祂的残暴统治、解救整个国家的重任。】 “雅里斯……” 萧云有些哽咽。 【你其实也早就想到了这一层，但你不愿意往这个方向去思考，因为你对卢克产生了感情，你担心他会因此失去生命。】 “……是的。” 萧云苦闷地说道：“卢克是个很有魅力的大男孩，真诚高尚、善良热血、有勇有谋、有责任心……” 【正因为他是个比大部分人都更优秀更高尚的人，他才被命运赋予了领导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推翻祂的残暴统治的重任……】 “是的，你、你是对的……但是……” 萧云流下眼泪。 【我理解你的悲伤，你爱上了他……你想让他成为我们的家人……然而，国家和人民的命运比个人的情感需求更重要……】 冰凉的舌头划过萧云的脸颊，卷走微咸的眼泪。 “雅里斯……” 【嗯？】 “那天……死而复生的奇迹发生的那天……你也是这样流着泪说服自己、强迫自己作出决定的吗？” 萧云小心翼翼地问道。 【……】 “雅里斯……” 【……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传入脑海的声音像被某种力量剧烈挤压般变得异常嘶哑，充满了痛苦。 “塔主”的身体也如面条般绵软地靠着萧云的手指。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但是……唯独这个问题……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那是一场痛苦的噩梦……我们却必须接受……在命运面前，从始至终我们都是被选择，而不是选择……】 “……你所说的‘我们’……也包括……原本的吕西安……对吗？” 【……是的。】 “塔主”的眼睛无法流下眼泪，可不知为何，萧云觉得“塔主”在哭泣。 【他是个很坚强的人，没有人比我更确信这一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坚定地爱着我、相信我……他像雏鸟飞向太阳一样坚决地选择你，把自己的一切都交托给你，期盼你能化身光明驱散徘徊在这片土地上的谎言、痛苦、绝望……你们终有一天会见面，然后你就会明白他究竟有多可爱……而我又是个多么糟糕的人……】 “雅里斯，你在哭……” 【是的，我……我……】 雅里斯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充满了悲伤的气息。 突然，他的声音变得异常冷漠残酷，仿佛时间长河从遥远的未来带来的悠长回响。 【一切有生命的都必然灭亡……出生的必死亡，年轻的必衰老，建造的必腐朽……一切都是无意义的……一切终将变成尘埃……】 “雅里斯，你怎么啦？” 【我……我……不！】 他发出了尖叫。 他用异常高亢的声音在萧云的脑海中大喊道。 【不！不！我不同意！我存在！我存在于这里！我的存在必然是有意义的！我不会让它化为乌有！我存在……我在这里……我必须找出我的意义……我……】 声音逐渐虚弱、沉寂，像生命的存在本身正因为名为时间的漫漫冲刷而化为乌有…… “雅里斯……你、你到底怎么啦……” 萧云惊恐万分，紧张地询问着。 【没什么……“魔道睡眠”保护我的身体不被祂伤害，也让我的意识更容易被那些东西找到……你不用担心我……多年来，我一直在和这些东西对抗，我知道它们是什么，知道如何对抗他们，我会保护好我自己……你只需要保护好你自己……你是把我和这个世界联系在一起的关键纽带，只要你还在这个世界上，我就永远都不会迷失……这就是我为什么想要你，我为什么必须得到你……】 “雅里斯”疲倦地说着，刚才的对抗显然已经抽干了他的所有力量。 “雅里斯……” 萧云紧咬嘴唇，忍住眼泪：“你快点休息，别让祂发现了异常。我很快就会找到你……世上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我们在一起……” 【嗯……】 雅里斯痛苦地点了点头，意识迅速离开“塔主”的身体。 …… …… “您好——” 奇怪的细长苗条的黑影突然出现。 正趴在作战会议室的小木桌子上吃力地阅读萧云给他的记载着珍贵的知识的书的卢克顿时吓了一跳。 “这、这里可是……” “在我们眼中，北城区没有秘密。” 说完，使者转向萧云，态度毕恭毕敬：“主人已经抵达北城区，随时可以和您见面。” “他想在哪里和我见面？” “我为您带路——” 使者佝着腰，随时准备出发。 萧云却—— 认真地想了一下，把卢克招到面前：“卢克，想不想和我一起去？” “我？” 卢克又惊又喜。 萧云：“这次见面可能要了你的命，但也可能改变你的命运。” “我愿意！” 少年咬着嘴唇说道。 萧云看向使者：“需要先派你的同伴回去通知他吗？” “主人对此早有预料。” “果然。” 萧云耸耸肩，示意卢克跟上自己。 …… 在黑影的引导下，萧云领着卢克离开杂乱无序的北城区，进入位于帝都南城郊外的一座废弃高塔。 又经历了宛如迷宫的十多次转折，踏入一条光线昏暗、空气中飘荡着神秘的香料气息的走道。 走道的尽头有一扇门。 黑影为萧云推开门，呈现在萧云面前的是一个宽敞、华丽的房间，地上铺着精美的织毯，墙上贴着丝绸墙纸，暗门两旁是两米高的书架橱柜，柜子上摆满各种各样的书籍、瓶罐和古董，空气里飘荡着奇怪而特别的草药香气，天花板上吊着造型精致繁复的水晶花灯。 “简直像一座宫殿！” 芙洛儿从萧云的兜帽里探出脑袋，发出好奇的嘀咕：“这个阿兰斯到底什么来历，临时住处都这么豪华？” 卢克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眼前的一切都太奢侈太华丽，即便是在最疯狂的梦里，他也没有见过类似的美景。 “喜欢的话，我可以和阿兰斯商量一下，让你住进这栋房子。” 萧云漫不经心地说道。 “住、住进这么大的房子……” 卢克的舌头打颤。 芙洛儿拍了拍他的脑袋，安慰说：“不要觉得不可思议，阿兰斯欠了主人很大一笔钱。” 此时，书房通往外界的大门也已经被黑影打开。 “主人在会客厅等候陛下。” “带路吧。” “是。” 黑影微微点头，请萧云走出书房，穿过地上铺着厚毯、两旁装饰着香花的长廊，走进两扇表面有精美浮雕的白色大理石大门完全敞开的会客厅。 大厅内，在数以百计的瘦长苗条黑影们整齐恭敬地注视下，脖子以下全被闪闪发光的黑色长袍覆盖的阿兰斯从高背椅子上站起，迎接萧云。 “好久不见。” 阿兰斯微微低头，端正光滑的面容带着儒雅知性的笑容，宛如青金石磨成的钴蓝色眼睛流露出不属于现世的可疑。 萧云注意到，他的双手依然戴着真皮手套。 “依然不能脱下手套？” “你早已见过我们们的真面目，为什么还会问这样的问题？” “因为我知道你和他们不完全一样。” 萧云不动声色地说道。 “你也和普通人完全不同。” 阿兰斯笑容明媚：“我对你充满了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你为了他究竟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萧云不假思索地回答。 “哪怕他很可能不是人类？” “难道我和你可以算作人类？” 萧云反问。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栋建筑里除了门外等你你的那个小孩，没有第二个正常人类。所以，即便我们摘下手套、脱下斗篷，现场也不会发生异常的事情。” 阿兰斯慢慢说着，摘下手套，脱下黑色外袍，露出皮肤透出明显的青蓝色的双手和脖颈。 萧云也对应地脱下斗篷，将缠在胳膊上的“塔主”转移到手掌上。 两人都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对方。 “据我所知——” 萧云率先打破平静：“你们以‘星辰之子’自居，将钴蓝色的眼睛和青蓝色的皮肤视为本族独有的相貌特征，拒绝融入艾拉星的主流文明。” “原本确实是如此。” “但是你——” “生物的想法并非一成不变，尤其当我们确信我们永远无法回到先祖的星球时。” 阿兰斯慢慢地说道。 “不论何时，生存都是生命的第一需求，我们的祖辈们却因为对母星的不切实际的期盼，将数十万年的时间都浪费在寻找回家的办法这件事情上，一再拒绝艾拉星的邀请，导致我们逐渐沦为被星球排斥的异类。” “然而，回归母星真的有意义吗？且不说母星是否欢迎我们——我们离开母星太久，再怎么坚持纯血、固守传统，我们也早在不知不觉中走上了和留在母星的同族们完全不同的道路。” “所以——” 萧云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如今的我们决定部分保留自身种族特性，主动融入这个星球。” 阿兰斯径直说道：“我们依然推崇钴蓝色的眼睛和青蓝色的皮肤，但我们想和其他生命一样正常地自由地生活在这个星球上。” “……” 回想“刺客教团”俘虏碰到空气后立刻像正常人接触强酸般呲呲冒烟、持续地溃烂、流出恶臭的脓疮的青蓝色皮肤，萧云也不禁发出叹息：“你们早该选择这条道路了。” “我们内部其实一直都有人主张‘融入艾拉星、和星球共存’，但在遇到你之前，共存派从未占据上风……” “为什么？” “因为恐惧、因为被排斥……在你之前，我们外出执行任务时遇到的所有本土人类——不论他/她原本是什么样的人，一旦看到我们异于他们的身体，闻到我们的皮肤接触空气后发出的恶臭，总会露出嫌恶和憎恨的表情。” “是你让我们意识到‘和艾拉星共存、被艾拉星本土生命接受’这件事并没有我们想得那么困难，我们确实可以选择这条路。作为共存派的我也因此逐渐掌握了教团实权。” 阿兰斯补充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雅里斯其实偷偷在吃卢克的醋，但是他装得很好[坏笑]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第154章 真龙篇：被命运选中的人 “所以你的真实姓名和真实身份是——” “阿兰斯是我的真实姓名，身份是教团十位长老之首、共存派的领袖，同时也是共存派迄今为止的研究结果。”欺淋久斯刘山起伞伶 阿兰斯无比真诚地表示：“一百多年前，我促成了教团和祂的谈判。” “啊？” 萧云有些意外。 阿兰斯表现出的过分真诚让他隐隐感到不安。 毕竟，他和阿兰斯之间虽然有些交情，但还没有交情深厚到足以分享组织的最高机密。 “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 “是的，我甚至怀疑你已经和祂达成了新的交易。” “我确实表现得有点太真诚了，但是……” 阿兰斯狡猾地看着萧云：“作为教团的实权派，钴蓝人的精神领袖，为我的族群谋取利益是我的本能。” “这意味着你随时可能为了钴蓝人的利益背叛我。” “我永远不会为了我的个人利益出卖你，但在涉及组织和族群利益时，我必须承认，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当然，如果你为了你的族群、你的国家出卖我和我的族群，我也绝不会恨你。” “谢谢。” 萧云平静地看着阿兰斯。 “所以，让我们坐下来继续讨论我们的事情吧。” 阿兰斯请萧云坐下。 “我今年三百五十七岁，刚好见证了祂的崛起、征战、加冕……祂刚刚出现在东大陆的舞台时，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重视。他们以为祂是个戴着dragon面具的魔道师，一个企图用宗教蒙蔽世人、靠信仰从乱世中获取权力的神棍。” “结果祂真是个长了dragon脑袋的人形生物。” 萧云揶揄道。 阿兰斯露出苦笑。 “两百五十二年前，教团第一次收到针对祂的刺杀委托，祂当时的身价是二十斤黄金。然而，我们的刺客还没有开始行动，下委托的家伙就被祂灭族了。之后，祂按规定派人送来了取消委托的五倍黄金。” “两百三十一年前，教团第二次收到针对祂的刺杀委托，此时，祂的身价已经涨到一百斤黄金。和第一次委托一样，我们还没有行动，下委托的家族就被全灭……” “……” “一百二十七年前，我们最后一次收到针对祂的刺杀委托，委托者承诺将一座有金矿的城市作为刺杀酬劳送给我们。遗憾的是，我们失败了，针对祂的一切刺杀行动都失败了。祂给我们下达最后通牒，如果再接受刺杀祂的委托，祂会将我们视为敌人，直到我们整个族群不留一个人。” “……” “这是‘刺客教团’自成立以来第一次遭受如此的屈辱。我们却无能为力，因为祂确实有能力做到。” “这一事件在教团内部也引起了巨大的震荡或者说分裂。有人主张即便冒着全灭危险也不能放弃尊严放弃抵抗，有人则认为应该接受祂的邀请，加入祂建立的新秩序。我的主张是承认失败，放弃对祂的刺杀行动，保持自身的独立。” “最终，在收到祂派人转交的原刺杀委托者承诺的那座有金矿的城市的所有权后，我们决定接受和谈——我们将继续保持自身的独立性，拒绝加入祂建立的新秩序，但也从此不再接受针对祂的刺杀行动，必要的时候还会为祂做事，当然，祂必须按我们的定价支付酬劳。” “和谈结束后第二年，正式加冕成为真人类帝国皇帝的祂将帝都北城的核心区域划给了我们，作为教团在帝都的根据地之一。这栋房子是我们在帝都的另一处根据地。” 阿兰斯补充说道。 “针对你的那场袭击——下委托的人是埃德蒙三世，祂知道这件事，但祂没有阻止。而我则是因为好奇雅里斯的弟弟是个怎样的人，以及祂在西大陆有什么秘密盘算，特意前往达拉维亚与你结识。” “嗯……” “结果不仅让我大为震惊，甚至动摇了整个组织——” 阿兰斯坦率地表示：“那么多万年过去，组织的老顽固们终于从不切实际的回家梦里醒过来，接受被母星抛弃的事实。至此，共存派取得全面胜利。” “……” “所以我当时对你做出庇护的承诺，现在也对你始终非常坦诚。” “也就是说——” 萧云摸了摸盘在手中的“塔主”，很快地说道：“如果我提出要求并支付相应费用，你们会立刻接受我的委托？” “是的。” 阿兰斯点点头：“你可以向我们提出任何委托要求，除了刺杀祂或者颠覆祂的政权这类委托严重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畴。” “好。” 萧云转身，把站在门外焦急地等待自己的卢克带到阿兰斯面前：“这就是我的委托，我希望你能派人保护好这个男孩和他的小伙伴们，并让他得到媲美贵族的全面教育。” “主人——” 卢克发出尖叫：“你要抛弃我吗？” “我即将去一个危险的地方做一件危险事，所以，正式行动以前，我必须安排好你和你的小伙伴们。” “可是……” “你是个坚强的孩子，你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活着的意义，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好好活下去，活着是你能给我的最好的报答！” “主人……” 卢克的眼眶湿润了。 阿兰斯这时突然说道：阿兰斯眯起眼睛，认真打量卢克：“这个男孩……我知道你的故事，没有父母和成年人的庇护，依靠自己活下来甚至还养活了一群小孩，确实是个不平凡的孩子……” “我不要不平凡，我也不要住进大房子，我只想留在主人身边。” “那你更应该珍惜这个机会，住进这栋房子，学习各种知识，掌握真正的力量。” 阿兰斯冷峻地说道：“现在的你留在他身边只会成为他的累赘。” “主人……” 卢克哀求地看着萧云。 “他说得没错，你需要学习，然后成为我的得力助手。” “……我明白了。” 男孩低下头，握紧拳头：“终有一天，我会成为有资格站在主人身边的人！” “嗯。” 萧云拍了拍男孩肩膀，示意阿兰斯的人带卢克离开大厅。 …… 卢克退出房间后，阿兰斯突然露出古怪的笑容：“我原本以为你的委托是让我派人进入皇宫救他。” “然后你就可以立刻以这是超出你们能力范畴的事情为由拒绝我。” “……克劳德·肖恩，或者说吕西安·阿尔-圣提斯，你的发言让我看起来像个斤斤计较的卑鄙商人。” “然而你早已发现保护卢克对你和你的族群而言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 “是的，我确实发现了这点。” 阿兰斯叹了口气：“卢克是个幸福的孩子，他还不知道他被命运选中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早在两年前，卢克和他的野狗帮就已经进入了我的视线范畴。他是个很有能力的孩子，能够在一个到处都是野兽的黑暗世界里保护自己也保护其他更弱小的孩子。然而——类似的有一定天赋的孩子，光是帝都这片土地上就存在至少一百个。那时的他身上，并不存在什么与众不同的火苗或者命运。” 说到这里，阿兰斯淡淡一笑。 “但是刚才，你把他介绍给我的时候，我看到他的头顶有星星在闪耀。我不禁产生了奇怪的预感，他以后会在东大陆的历史上留下非常重要的痕迹，甚至开创一个全新的时代。” “如果他真能走到这一步，你和你的教团都将从中获益。” “谢谢。” 阿兰斯向萧云伸手：“谢谢你以命运的代行者的名义选中了他，并把他和他的命运带到亟需这份命运的馈赠的我们身边。” “我只希望他知道真相以后不要恨我，”萧云喃喃说道，“他原本可以作为一个普通的男孩，和他的小伙伴们过着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未来的事情，谁能知道呢？” 阿兰斯露出微妙的笑容。 萧云点点头：“我该离开了。” “我也觉得你应该尽快离开这里，不过——” “不过什么？” “我想送你一些礼物，一些或许会在你潜入大皇宫偷走雅里斯时排上用处的礼物。” “好。” 萧云不假思索地点了头。 阿兰斯起身，领萧云走进隔壁的卷宗室，从架子上取出两份文书。 “这是——” “祂最近一百年的委托记录以及青巾军和我们的十年往来记录。” 阿兰斯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们在北城区的分部既会接受祂的委托，为祂处理祂不能出面处理的东西，也会接受青巾军的委托，帮青巾军做事情。只要他们出得起价钱并且他们的要求不会损害我们的利益。” “我听说青巾军内部有人秘密投靠了祂。” “是的。” 阿兰斯直言不讳：“你只需简单核对这两份文件就能知道投靠祂的人是谁。” “为什么把这些情报交给我？” “因为我们已经决心在尽可能保留自身种族特性的前提下适应艾拉星的环境，成为能够在艾拉星自然生存的群体——尽管推崇钴蓝色眼睛和青蓝色皮肤的我们可能永远无法被艾拉星本土生命广泛接受，只能作为一个特殊的族群孤立地静静地生活在自己的城市里。而祂却打算把星球改造成只适合祂和祂的种族生存的世界。” 阿兰斯带着萧云行走在庞大的建筑里。 空气中始终弥漫着奇怪而特别的草药味。 萧云知道，这些草药味来自建筑里每一个和他擦肩而过的苗条细长黑影。 这些人非常礼貌，会在即将和阿兰斯、萧云相遇时主动低头表达敬意，看到萧云的面容和努力闪动翅膀的芙洛儿时也没有丝毫惊讶。 相较于萧云在泰德城附近的森林里遭遇的刺客、带萧云来到这座建筑物的使者，这些黑影身上的黑衣服明显更宽松些，形式类似长袍或者斗篷，脸上大多盖着没有表情的面具，只露出钴蓝色的眼睛，显得神秘而诡异。 “他们都已经知道你的事情，对你充满感激和好奇。” 阿兰斯温和地解释道：“坚持保持钴蓝色眼睛和青蓝色皮肤的种族特征的我们，即便适应了艾拉星的环境，也永远不可能得到外面的人类的广泛接受，但我们依然希望外界对我们能更多一点善意和了解。这也是为什么我认定卢克的到来是命运的馈赠。他被你选中，注定会成为决定东大陆命运走向的重要人物，也会成为我们和世界的桥梁。” “呃……” 萧云再次感到深深的愧疚。 （因为我……卢克的人生失去了平凡的幸福……） “阿兰斯——” “嗯？” “你们什么时候来到了我们的星球？” “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建成第一座黄金城时，你们的先祖还是一群只会用石头和野兽搏斗的高级猿猴。” “黄金城？” “黄金城是我们对我们的城市的称呼。在黄金城内，我们所有人都能正常外出、行动，不用担心被艾拉星有毒的空气腐蚀身体和内脏。” “黄金城有很多座？” “黄金城有且只有一座，但是——不论我们如何坚守传统，我们的身体依然在不知不觉中不断地受艾拉星影响。所以，黄金城的环境也必须根据实际情况不断更改修正——最近一次的大规模的修正发生在五千年前。” “五千年前？那不是——” “正如你所想。” 阿兰斯伸手，试图抚摸盘在萧云手上的“塔主”，却被“塔主”缠绕着闪电的尖牙烧焦了手指。 【别让他碰我！】 “塔主”的怒吼在萧云脑中响起。 萧云遗憾地告诉阿兰斯：“很抱歉，它不喜欢被陌生人碰触身体。” “是我不该先冒犯它。” 阿兰斯取出药瓶，将被“塔主”烤焦的手指浸入散发奇特草药味的药水中。 “嵌入它的左眼眼眶的是你从拥有珍贵的王血的‘三眼’哥达鲁身上挖下来的第三只眼睛幻化而成的黄色宝石吗？” “是。” “现在作为黄金城结界的核心支撑的也是一颗黄色宝石，它和三眼族的第三只眼睛一样，来自六千至五千年前的一场没有留下任何记录的战争。” 阿兰斯若无其事地说道。 萧云大吃一惊，还未做出反应，“塔主”已经竖直身体，全身鳞片张开。 【那是我的眼睛！我的另一只眼睛！】 “六千至五千年前的没有留下任何记录的战争是什么意思？” 萧云假装好奇。 “我不知道，根据祖辈的记录，那场战争是诸神的战争，发生在死亡大沙漠的核心区域，空中笼罩着巨大的结界，除了参战的神祇，没有任何智慧生命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我们的祖辈在战场的废墟里挖到了后来成为黄金城结界核心支撑的黄色宝石。” “只挖到了一颗宝石吗？” “有价值的只有这颗宝石。” 阿兰斯狡黠微笑。 “塔主”的身体再度软下去，无精打采地盘在萧云手腕上。 【他们当时挖到的东西肯定不止有我的一只眼睛，这群狡猾的混蛋！】 “——如果你能成功把雅里斯从祂的大皇宫里带出来，我会派人全程保护你们，帮助你们安全离开东大陆，甚至考虑邀请你们去我们的黄金城做客，欣赏作为黄金城结界支撑的黄色宝石。” “谢谢你。” 萧云礼貌地笑了笑，随即在使者的带领下找到卢克，离开了“刺客教团”在帝都城郊的秘密根据地。 …… …… 萧云带卢克返回帝都，中途经过南城区时，特意带着卢克拜访了曾经深夜款待他们的好心店主。 店主再见两人也非常高兴，给他们做了两大碗表面堆满蔬菜、菌菇和肉末的面食。 “这两碗还是送你们的。” “老板你真是个好人。” 卢克接过面食，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萧云转头，看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大皇宫：“老板，南城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奇怪的事情？” 店主摇摇头：“南城一直都是……对了，昨天早上，有人在东街的垃圾堆里发现一具破烂的尸体。” “这很奇怪吗？” 萧云不解。 “很奇怪。” 店主和卢克齐声说道。 “南城区的治安一向很好，垃圾堆里通常不会出现无名尸体之类的东西。” “尸体的身份是——” “不清楚，传言说是青巾军的人。” “青巾军？” 听到这个名字，萧云心中莫名泛起奇妙的预感。 他下意识地看向街上热闹的人群—— 乔尼？！ 疑似乔尼的人影一闪而过。 萧云正考虑要不要追过去确认一下，路上突然冲出一队手持旗帜、身穿铠甲的骑兵。 马蹄踩踏石板发出响亮的声音，骑兵嘴里不断呼喊：“让开！让开！” 道路两旁的路人和摊贩闪避不及，被无情撞倒，发出狼狈的哀嚎。 “这是怎么回事？” “似乎是大人物出行，经过这里。” 店主小声说道。 此时，更多的铠甲骑兵出现在街道上，其中不乏被称为“龙牙兵”的蜥蜴怪，被吓坏的人们忙挤到道路两旁的店铺屋檐下并俯首跪拜。 嘎嘎！嘎嘎！ 军靴踢打石板的声音响起。 店主见状，对萧云说道：“跪下！快和我一起跪下！” “为什么要跪？” 萧云反问。 “这么大的出行场面，一定是皇帝陛下身边得宠的人物！不跪会被砍头的！” “我不会向任何人下跪。” “……” 店主无奈，只好拉了一块布临时挡住拒不下跪的萧云，自己带着卢克跪在路边，脑袋紧贴石板。 嘎嘎！嘎嘎！ 扎扎！扎扎！ 被帝都平民尊称为“龙牙兵”的蜥蜴怪们穿着明晃晃的铠甲，骑着高大的战马，趾高气昂地穿过街道。 队伍的中央是一辆奢华的大马车，拉车的五匹装饰着黄金马具的大白马齐头并进排，悬挂在装饰着大量金银浮雕的车厢前端的水晶铃铛迎着风发出清脆的声音。 叮叮当当！ 叮叮当！ “马车里的人是谁？是皇帝陛下的情妇吗？” “也可能是皇后身边的侍女。” “皇后……神秘的皇后到底长什么样……” “……” 跪在道路两旁的平民偷偷讨论。 萧云也隔着布兴致盎然地观察在蜥蜴怪的簇拥下大张旗鼓穿过集市的奢华马车。 （马车里的人真的是祂的宠臣或者情妇吗？） （帝都贵族大多住在东城和西城，南城是平民和富商的住处……） （或者——） 仿佛感应到萧云的凝视般，车队突然停了下来，簇拥在马车两侧的蜥蜴怪骑士从马上打量道路两旁，爬行动物的金色眼睛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我闻到了脏东西的味道。”欺灵九斯刘散栖山令 其中一名蜥蜴怪骑士突然口出人言。 它缓缓举起手中长刀—— “怪物！把我的家人还给我！” 一支利箭伴着愤怒的嘶吼从高处飞来，紧接着，十多个成年男性手持利刃冲向马车。 “果然有脏东西！” 蜥蜴怪骑士眨动内层眼睑，带着看蚂蚁一样的轻蔑表情—— 唰！唰唰！ 咔！ 咔嚓！咔嚓！ 眨眼的功夫，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车队走了过去，留下一地残破的尸体。 空气中飘荡着浓烈的血腥味。 人们对此却仿佛早已习惯，集市管理人员迅速用袋子收齐尸块带走，街道又恢复往日的热闹，只有地上还没有冲洗的血迹证明刚刚发生过血腥屠杀。 “……” 萧云走出店铺，凝视着车队消失的街角：“刚才发生的事情是帝都的日常吗？” “啊……啊……” 店主露出诧异的神情。 卢克也很是不解：“主人，这种事情……”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 萧云苦涩一笑。 这时，先前在人群中见过的疑似乔尼的男人突然快步穿过街道，来到萧云面前：“克劳德大人，真的是你？” “乔尼？” “是、是我！” 乔尼脱下兜帽，小声道：“大人，我们计划在帝都做一件大事。” “啊？” 萧云大惊，耳边响起雅里斯说过的话。 （祂最近似乎在策划一个针对青巾军的阴谋……根据祂偶尔对我的自言自语，北城区即将成为圈套的入口……） “刚才那些是‘寻亲同盟’的人，他们多年来一直在帝都周边游荡，一心找回亲人，哪怕是尸体。” 乔尼叹了口气，吞吞吐吐地说道：“军师大人为了……故意把一些情报泄露给他们，于是就有了刚才、刚才的惨剧……” 他显然不认同军师的做法。 作者有话要说： 注：爬行动物（例如鳄鱼、蜥蜴）是有双层眼睑的。 突然发现卢克手拿乞丐逆袭皇帝的龙傲天剧本（笑），男主则是他的永恒白月光，他改变了卢克的一生，还是卢克永远无法追上的人。 下一章，通过送花，男主和哥哥（身边的人）取得联系，boss也要为男主量身定做抓捕陷阱了（男主：不管你怎么耍诡计，你都拦不住我，也留不下我！）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第155章 真龙篇：行动前夜 “……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萧云怜悯地看着乔尼。 从阿兰斯处获得的情报显示，青巾军内部不仅有高层为了自身利益秘密投靠祂，还存在至少五个派系，乔尼口中的军师名叫塔里，是个自以为聪明绝世其实手段下三滥的混蛋。 “你在帝都有住处吗？” “我……” 乔尼再次叹了口气：“我回到组织后，军师大人认定我能活着回来是做了叛徒……要当众处决我。好在我曾是大首领的亲兵，也为组织立了不少功劳。大首领让塔里军师把我带去由他亲自审问……听完讲述后，大首领不仅释放了我，还让我担任帝都行动的副指挥……塔里军师对此非常不满，让我自己解决住宿的问题……” “他怎么这么小气！” 卢克发出不满的抱怨。 “这位小哥是——” “我叫卢克，是主人捡回家的流浪狗。” 卢克昂头，一脸骄傲笑容。 萧云连忙更正：“乔尼，卢克现在还是个孩子，但他将来会成为很伟大的人。” “大人看重的人肯定不是个普通的小孩。” 乔尼崇拜地看着萧云。 卢克附和道：“主人是世界上最聪明最厉害最漂亮的人！” “你们太崇拜我了，我并没有你们想得那么伟大。” 萧云微笑着，让店主送给自己的面食推到乔尼面前：“你这两天应该也没怎么吃东西。” “我……我……” 乔尼正要推辞，肚子却发出了不争气的咕噜声，只得收下馈赠，一边吃一边说：“其实，就算他愿意在他住的地方给我安排床铺，我也不会住进去。” “为什么？” “因为他为他和他的心腹们准备的住处是帝都最著名的颜色街，他说出入颜色街的男人女人都不是正经人，不用担心被暴君的人盯上。” “颜色街这种地方确实什么人都有。” “我是有老婆孩子的人，我不想待在那种地方……住那种地方却不做对不起老婆孩子的事情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为了不暴露身份就和颜色街的女人做对不起老婆的事情，我、我、我……” 乔尼有些说不下去了。 “其他人呢？被安排在哪里？” “剩下的人被他安排住在北城区外围，环境又脏又乱，附近还有帮派的人转悠，非常不安全。” “我在南城区找了个临时住处。他知道以后，让我带人过来监督‘寻亲联盟’的行动……我其实早就发现了大人，但是直到‘寻亲联盟’的事情结束，他派来的和我一起行动的人离开以后，我才……” 乔尼越说越沮丧，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废物。 “你很怕这个叫塔里军师的人？” 卢克歪着脑袋问乔尼。 乔尼点点头：“他很聪明很厉害，深受二首领信任，这次的帝都行动，他是行动总指挥，也是整个计划的制定者。” “然而这个又聪明又厉害的人想出来的行动计划第一步是把你们的盟友推出去送死。” 卢克轻蔑地说道：“连我这种小孩都知道不能随便牺牲盟友。他今天会为了自己的计划骗盟友去送死，明天就可能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组织。这种人最恶毒最不可信任！” “克劳德大人——” 乔尼小心翼翼地看着萧云——出于对组织的忠诚，他想维护塔里军师，但是塔里的行为让他不知道如何反驳卢克的话。 “卢克说得没错。” 萧云直白地告诉乔尼：“塔里这个人不可信，他很可能在后续行动中骗你和你的下属去执行必死的任务。” “如果我们的死可以让帝都行动顺利达成目的，我、我不介意——” “很可惜，你们的行动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成功。” 萧云严肃地说道。 “为什么？” 乔尼震惊。 “因为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祂的眼皮下。” “可是——” 乔尼不相信：“克劳德大人说组织里有叛徒，我也把这件事告诉了大首领。所以参与这次行动的人全部由大首领亲自挑选，每一个都是绝对信得过的，怎么可能……” “因为给你们情报提供的人同时也是做祂的生意。” 萧云直言不讳。 “——啊！” 乔尼大惊，起身就要回去报信。 “太晚了。” 萧云缓缓说道：“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什么意思？” “祂的‘龙牙兵’不会直接进北城区抓人，所以住在北城区外围的那些人暂时相对安全，颜色街的那些人现在应该已经落入包围圈。” 以上均是萧云基于阿兰斯提供的情报做出的合理推测。 他同情地看着乔尼：“如果住在颜色街那边的人全员被抓唯独塔里脱逃并主动联系你，对你的态度也变得异常和蔼，你一定要加倍小心，因为他很可能已经出卖了你们。” “我、我……” “收下这些金子，找个更安全的住处，别让塔里知道这件事。” 说完，萧云带卢克离开。 乔尼摸着萧云留给自己的小颗黄金，不知如何是好。 …… …… 车厢前端挂着水晶风铃的马车在“龙牙兵”的护卫下，碾过南城集市沾满鲜血的石板，穿过道路宽敞、整齐、洁净的东城，进入神秘森严的大皇宫。 马车在奥罗湖岸边停下，车门打开，走出一对穿着宫廷服饰的少男少女，正是在萧云的帮助下趁乱逃离车队奔向自由的莉莉和萨米特。 两人还未从先前的杀戮中恢复，双腿发颤地站在岸边接受“龙牙兵”们冰冷的注视，等待渡船送他们进入位于湖中心的罗莎玛丽宫。 …… 罗莎玛丽宫是一座建在湖心岛上的极其奢华的西大陆风格的宫殿。 宫殿以白色大理石为主体建筑材料，占地面积广阔，配有芬芳美丽的花园、精美绝伦的雕塑，有接近五分之一的建筑完全悬空在水上，可谓巧妙绝伦，匠心独具。 然而，如此耗资巨大、结构精巧的一座宫殿，自五年前建成后就一直空置，直到两个月前才被正式命名为罗莎玛丽宫。 半个月前，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一艘黑色大船为罗莎玛丽宫送来了主人。 从那天以后，皇帝陛下几乎每天都会拜访罗莎玛丽宫，并在水上宫殿逗留，有时甚至会过夜，皇帝最爱的新鲜盛放的罗莎玛丽也会每天沿水路送上湖心岛，为美丽的宫殿再添芬芳。 令人惊讶的是，罗莎玛丽宫的神秘主人享受如此多的尊崇，却从不离开湖心岛，罗莎玛丽宫以外的人没有一个见过他/她的面容，知晓他/她的姓名——他们甚至不知道ta是男是女。 罗莎玛丽宫中的男女仆人也被禁止外出，只能通过每天早晨准时抵达的船只从外界获取生活用品。 为罗莎玛丽宫运送物品的船通常停靠在固定的位置，船员们将船上物品搬送上岸后立刻离开。 他们全程不说话，更不会和罗莎玛丽宫的男女仆人有言语交流。 （住在罗莎玛丽宫里的人是谁？难道是传说中的皇后陛下？） （如果住在罗莎玛丽宫里的人是皇后，为什么皇帝禁止皇后与外界的一切接触？） （如果不是皇后，为什么住在罗莎玛丽宫里的人有这么高规格的待遇？） 天空的颜色受结界的影响始终呈现为浓烈的蓝紫色的大皇宫内，人们胆战心惊，窃窃私语。 …… 小船载着青年男女穿过波光粼粼的湖水，进入阳光明媚的水上宫殿，迎接他们的除了“龙牙兵”，还有两名穿着西大陆宫廷服饰的年轻侍从。 “你们好，欢迎来到罗莎玛丽宫，我是这里的侍从首领凯利尔。” 为首的侍从微笑着向两人伸出手，如少女般清秀恬静的面容让萨米特和莉莉的心情顿时有了几分轻松。 “我们、我们……” “殿下正在休息，他暂时不会见你们。” 凯利尔温柔而平静地说道：“罗莎玛丽宫的一切都和外面不同，但只要遵守规定，保持沉默和冷静，你们就能长久地活下去。” “长久地活下去吗？” 两个年轻人的身体微微颤抖。 “拉尼，带他们下去，熟悉工作内容。” “是。” 名为拉尼的侍从点了点头，带走了年轻人。 目送年轻男女离开后，凯利尔转身走进白色大理石建造的宫殿主体，穿过光线明亮的长廊，走进以深玫瑰色为基础的暗色调房间。 房间的每扇窗户都拉着两层厚重的窗帘，因此光线昏暗，只能勉强看出屋内的每件家具表面都装饰着金银螺钿，房间的角落放着一个巨大的白色大理石水罐，里面装满了主人最喜欢的盛开的罗莎玛丽。 卧室的中央，高高的天花板下，摆着一张豪华大床，四面帷幕垂到地毯上。 凯利尔跪在大床前，双手交握放在心口，隔着沉重的帷幕，发出绝望的祈祷。 “殿下，祂又送来了两个年轻人……我对他们撒了谎，说这里很安全……如果被点名，拉尼也会按惯例给他们服下加入安眠粉和止疼药的酒，以免他们死的时候太过痛苦……” …… …… 傍晚时分，罗莎玛丽宫的灯火逐渐点亮，和宫殿一起倒影在月光粼粼的湖面上，随水波轻轻摇晃。 【他还是不愿意醒来吗？】 一个沉重压抑又无处不在的声音响起，笼罩香气扑鼻的卧室。 听到这个声音，凯利尔浑身发抖。 “是，殿下还是没有……” 【那么多人为他而死，他却无动于衷，不愧是原初黑暗孕育的纯粹怪物。】 龙形的黑影流入昏暗的房间，挑开柔软如水的帷幕。 雅里斯静静地躺在大床上，穿着带白色褶边的丝绸睡袍，精致、瘦削的脸庞陷入枕头和鲜花的包围。 长期的“魔道睡眠”让他本就苍白的脸颊失去了最后的血色，放在被褥上的双手冷得好像大理石雕刻，单薄的胸部几乎一动不动，若非鼻翼处的发丝偶尔会随气流微微摇晃，连日夜照看他的凯利尔都会误以为躺在床上的只是一具宛如生前的躯壳。 “雅里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心爱的弟弟已经来到帝都，目前正在北城区和南城区之间游荡，带着一只还没有长大的野狗……” “他曾在赛斯城郊放走一对深陷爱情的年轻男女，可惜和他分开的第十天，这两个年轻人就被我的部下抓住，我把他们送来罗莎玛丽宫陪你一起等他。” “再次见到他们时，他会感到惊讶吗？” “陛下……” 跪在一旁的凯利尔发出僵硬的呼喊：“殿下他……” “怎么？害怕他会因为这些话彻底停止呼吸？” “不、不……” “如果你不是他最宠爱的侍从，我早就撕碎你，把你的血和内脏洒在他身上！” “……” “下去，把三天前送过的两个年轻人带上来。” “陛下——” “下去！” “遵命。” 凯利尔低着头，退出昏暗的卧室。 黑影伸出细长的尖爪，隔空临摹雅里斯的面部线条。 “很奇怪……我确信你依然还活着，你的身体却散发出任何无生命物体都无法比肩的沉寂，仿佛真正的你早已离开躯体，躺在这里的不是名为雅里斯的‘人’，而是一件‘物’，一件连最熟悉你的人也会感到害怕的‘不可名状之物’……” “这就是你的真相吗？你从来没有活过，也没有死过，你一直处在生死的夹缝里……当你使用躯壳时，它是‘雅里斯’，一旦你离开躯壳，它便是‘物’，众神为达成祂们的黑暗欲望而制造的一件用于暂时承载真正的‘你’的‘物’。” “我对你的感情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扭曲的……我渴望你，我追逐你，爱你，恨你、困住你、折磨你……明知道最终什么都无法获得，依然把你当成这个不属于我的世界上为数不多能够真正理解我的存在……”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嘲笑我是愚蠢的野兽，可是——生命想要成为神，想要拒绝死亡，有错吗？” “所有的生命都在抗拒死亡追求‘不朽’，有的选择魔道，通过不断激活躯体的潜力来让人长寿……有的发展科学，让那些本该伤重或生病死去的人能够活下来……为了‘不朽’，魔道和科学一次又一次地合作，用一场场的实验将完全不同的基因结合起来，创造各种前所未有的生命……” “你彻底否定了我，却肯定了人类为对抗死亡追求‘不朽’的所有尝试和挣扎，因为你知道，人类迄今为止的所有努力都是黑暗中的盲目探索，转瞬即逝，徒劳无功！但我不一样！我找到了唯一的正确道路！我正在接近那个唯一的正确答案！” “——雅里斯，我如今已经不想弄清楚你是谁？吕西安是怎么回事？现在使用吕西安的身体的‘他’又是什么？来自何处？让‘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是命运是众神还是你？我只想走完唯一的正确道路，将唯一的正确答案握在手中。” …… …… 索林依照约定将一百支用颜料染红的罗莎玛丽送入大皇宫的第二天傍晚，萧云收到了来自大皇宫的回信。 回信是一块有精美暗纹的白色丝绸，塞在某个被当成祭品杀死后送出皇宫交索林处理的少年手中。 索林收到尸体和大皇宫的命令后，立刻把丝绸送到萧云手中。 “大人，无论怎么看，这块丝绸都不像是个普通的东西……” “嗯？” 萧云不动声色地接过白色丝绸，发现丝绸疑似从雅里斯的衣服上剪下来，丝绸表面散发若有若无的果汁酸味。 （异世界版的柠檬汁写信？） “还有其他事情吗？” “有。” 索林知道萧云和“刺客教团”高层关系密切，又收了大皇宫的叮嘱，讨好地说道：“昨天晚上，皇帝陛下的‘龙牙兵’包围了整条颜色街，查封了街上所有的妓院，妓院里的人——不管男人女人还是小孩全被当成叛贼同党带走。” “这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是大人——北城区有青巾军的人安顿在这里，听说他们正阴谋扰乱帝都秩序、危害皇帝陛下……如果他们在北城区闹事，我们一定会被皇帝陛下迁怒。” “这是你需要关心的事情吗？” 萧云抿起嘴唇。 索林赶紧低下头。 …… 萧云捏着丝绸回到卢克的藏身处，卢克手下的男孩们也为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主人！我们发现一个很少有人注意到的问题！” “什么问题？” “奥罗湖的面积很大，圈进皇宫高墙的那部分只占整个奥罗湖的十分之一。” “十分之一……” 萧云眯起眼睛。 他打开地图，仔细查看，发现奥罗湖的形状像极了勾玉，小小的脑袋被圈进大皇宫的围墙，大大的肚皮却露在围墙外。 “奥罗湖上有好几个湖心岛，其中离大皇宫最近的湖心岛，划船的话只要半天就能碰到大皇宫的围墙。然而小岛在皇宫外面，防守并不严密。” “防守不严密……” 萧云瞬间意识到机会。 （以祂的狠辣和不择手段，现在一定已经看到红色罗莎玛丽，知道这是我给祂的战书，为迎接我的到来在大皇宫内设下全套陷阱……然而我真正的计划是将计就计……） （一边将计就计，假装不知道这是祂为我布置的陷阱，走祂安排的道路进入水上宫殿，找到哥哥，把已经处于高度危险状态的哥哥唤醒，一边安排真正的退路……离大皇宫最近的湖心岛就是我的退路……正式行动前，我要找人把船藏在小岛周围的芦苇丛中，利用夜色掩护，无声无息地接近大皇宫，作为行动的接应……） （从现在开始，我必须假装沉浸在和凯利尔他们重新取得联系的喜悦中……） 萧云拿出一支蜡烛，将丝绸放在火焰上方慢慢烘烤，用酸性果汁写成的即便在银月宫内也只有少数人能够解读的密文信逐渐呈现在面前。 【陛下： 我是凯利尔。 祂无法破坏‘魔道睡眠’强迫殿下醒来，但祂每天都会拜访水上宫殿，杀死一名少女或者少年作为祭品，用他们的鲜血和濒死时的痛苦尖叫污染殿下的身体。 祂的这个做法显然很有效果，尽管殿下目前还处于沉睡状态，他的健康状况却急剧恶化，身体越来越冷，心跳和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或许，用不了多久，殿下就不得不在永眠和醒来之间做出选择。 前天傍晚，祂派人给水上宫殿送来了两个年轻男女，他们是一对相爱的情侣，一个叫莉莉，一个叫萨米特，莉莉已经怀孕，祂打算等她孕期满两个月再杀他们，收集孕妇和未成形的婴儿的怨念以及眼看着妻子、孩子惨死的丈夫的恨意……】 （祂竟然一直都用……现在还要拿萨米特、莉莉和莉莉肚子里未成形的婴儿的怨念和恨意污染哥哥的身体……） 萧云心头微微发凉。 他知道，他不能继续等下去了，必须尽快付诸行动。 “卢克——” “主人，什么事情？” “帮我在奥罗湖附近雇三艘船，每艘船都要至少两名擅长游泳的船夫……” “明白！” 卢克严肃地点了点头，眼神殷切地看着萧云：“那个被困在大皇宫的人……他、他究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就像你愿意为你的弟弟冒险潜入恶鬼帮杀恶鬼帮的老大，我也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萧云沉重地说道。 “我明白了……” 卢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第二天早晨，卢克从外面回来，身后跟着神情苦闷的乔尼。 “克劳德大人——” “发生什么事情？” 已经从索林处知道颜色街的变故的萧云漫不经心地问道。 “您、您之前叮嘱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乔尼哭丧着脸说道：“前天晚上，颜色街的所有妓院都被封锁检查，塔里军师却、却……他不仅安全逃脱，还找到了我的新住处附近，让我收留他，我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 “把你住的地方让给他，然后——” 萧云想了一下，决定将乔尼拉进自己的计划：“你身边的人有多少是绝对信得过的？” “大概……” 乔尼掰手指算了一下，给出一个数字。 “把他们都带来北城区，交卢克统一管理指挥。” “啊？” 乔尼错愕。 卢克也是一脸惊讶。 “我？能行吗？” “我看人的眼光从不出错，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萧云鼓励地拍了拍卢克的肩膀，补充道：“在我的计划中，你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是正式的救援行动啦~哥哥的一些秘密也会揭晓~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 155-160 第156章 真龙篇：爱的奇迹 太阳还未升起，靠近岸边的地方出现一艘大船，十名船夫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 他们将船稳稳地停靠在岸边，就着天光困惑地看了眼堆满河岸的大箱子以及满满一车罗莎玛丽花束。 “这么多？” “别抱怨了，开始干活吧。” 岸上的人吸了口饱含罗莎玛丽香味的空气，和船夫一起把一整车的罗莎玛丽花束和表面贴着易碎物标签的大箱子抬上船。 “装满了，可以出发了。” 船夫吸了口气，解开绳索，展开船帆，娴熟地操纵船只。 “启航——” 船只随水流滑入奥罗湖中，随着波涛几次转折后，突然，一阵强风吹过，阳光像雨水一样倾泻洒下，晨雾散开，美丽到不可思议的风景呈现在船夫们面前，仿佛海市蜃楼的幻觉。 一座罕见的西大陆风格建筑的宫殿，主体由白色大理石建造而成，近五分之一的部分依靠柱子的支撑悬在水面上，另有近三分之一的建筑掩映在树木的绿荫中，远远望去，美轮美奂的白色建筑反倒成了小岛的绿荫世界的一部分。 ——这是他们每天都能看到的画面，但每次见到，心中都会重新涌起强烈的感动。 此刻，阳光如金色的火焰般包围着小岛，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让人无法忽略的魔道气息。 船到了岸边，船上的人还没有行动，担任外围护卫的“龙牙兵”们已经赶来。 “停——” 船员赶紧停船，并把船只固定好。 “排成一排，把东西搬到岸边，就可以离开了。不许说话，不许东张西望！” …… 即便箱子已经被放回坚实的土地，箱子里的萧云依然感觉身体在剧烈摇晃。 （根据凯利尔提供的情报，罗莎玛丽宫里的男女仆人通常在离宫的钟声响起后走出来，把东西搬回去……所以……很快……很快就能见到哥哥了……） 萧云静静地等待着。 他知道祂正注视着自己，他也知道祂不会阻止自己的到来。 这是祂为他精心设计的阴谋，也是他对祂的主动挑战。 铛——铛铛—— 钟声响起，清澈的音色在湖面蔓延。 细碎的脚步声同步出现，好不容易得到稳定的萧云又一次被人抬起，摇摇晃晃地穿过宫殿，放在地毯上。 “好了，把东西放在这里，你们就可以下去了。” 凯利尔的声音响起。 “是。” 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仆人们离开房间。 随后—— 箱子被打开，熟悉的面容出现在萧云的视野内。 “陛下！” 凯利尔难掩激动地说道，伸手扶萧云出来。 萧云走出大箱子，站稳后打量四周，发现房间不仅光线昏暗，左右两旁都是密闭的柜子。 “这里是——” “殿下的衣帽间。” 说话间，凯利尔打开柜子，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东方宫廷服饰：“陛下，请先换上这身衣服。” “好。” 萧云脱下斗篷，穿上东大陆风格的丝绸长袍，金线刺绣外袍，系织锦宽腰带。 凯利尔上前，按东大陆风俗为萧云缠上繁复的头巾，并为头巾佩上镶嵌蓝宝石的特色珠宝。 “另外几个箱子呢？” 萧云问凯利尔。 “龙牙兵把它们抬进了库房。” “那几个箱子里也有人，是我为这次行动准备的尖兵。派人支开龙牙兵，安置好他们。” “是。” 凯利尔暂时离开房间。 缠在萧云胳膊上的“塔主”立刻睁开眼睛，懒洋洋地看了眼改换装扮后的萧云。 【大皇宫下方睡着一条黄金龙的传言是真的……我闻到了它的味道，也感受到了它的脉动……】 “有办法唤醒它吗？” 【很难，因为它的情况比我更糟糕。】 “塔主”摇晃着脑袋表示。 【我虽然残缺不全，被砍了四肢挖了眼睛切掉犄角和翅膀，长期封印在罪塔里，但我的意识是清醒的，能通过吸收徘徊在罪塔的怨念缓慢恢复，前段时间又吃了魔皇子……它的身体比我完整，可它的自我意识几乎溃散，无法凝聚，被迫长期昏迷沉睡，最近一百多年还被祂用魔道手段持续抽取力量……】 “好吧。” 此时，凯利尔回到房间。 “陛下，尤拉和尼莫已经过去。” 萧云点点头：“带我去哥哥那边。” “是。” …… 谨慎起见，凯利尔带萧云穿过长长的空荡荡的走廊，又通过洒满阳光的庭院进入花房，抱起绚烂盛开的罗莎玛丽， “我们所有人的心始终忠于殿下，但我们的身体随时可能被‘恶魔孢子’寄生，意识遭遇魔道催眠，在不知不觉中沦为祂的傀儡。所以——陛下，即便是我，您也不能报以完全的信任。” “我明白。” 萧云接过罗莎玛丽，用硕大盛放的鲜花遮住大半面容，确保不会被宫殿里的其他任何人认出后，沉重地吐了口气。 随后，凯利尔带萧云继续前行。 阳光透过蕾丝一样的树荫缝隙洒在身上，本就萦绕全身的罗莎玛丽的香气顿时更加浓烈，凯利尔一声不吭地在前面引路，走廊两旁的树荫里时不时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一瞬间，萧云产生了奇妙的错觉，仿佛他此刻正跟随幽灵的指引，行走在早已沦为废墟的宫殿的过往梦境中。 此刻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幻，宫殿的主人其实是亡者…… 突然—— “到了。” 凯利尔停下脚步，神情有些紧张。 “请稍等。”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沉重的房门。 房间里非常安静，窗户拉着两层厚重的窗帘。 然而，开门的瞬间，萧云只觉眼前一片白茫茫，仿佛房间正下方藏着一个媲美太阳的发光体，明亮到刺眼的光穿过地板，将整间屋子笼罩在白光中。 【——你看到了对不对！那道光！黄金龙的光！能和你身体里的东西相呼应的光！】 “塔主”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黄金龙的光……和我体内的系统相呼应的光……） 【主人的房间正下方是黄金龙的脑袋，你走进房间的瞬间，沉睡的黄金龙突然睁开了眼睛。所以，我们都看到了光！】 “塔主”补充说道。 然而，即便眼睛被神秘的光刺得几乎看不清屋内的任何东西，萧云却没有发出惊呼或者抱怨。 他的注意力从始至终落在房间正中位置那张被地下涌出的过量强光照亮的大床上。 ——垂到地上的厚重帷幔成了透明的薄纱，雅里斯如雕塑般寂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请尽量不要发出太大的声响。” 说完，凯利尔退出房间，带上房门。 强光渐渐消退，萧云走到床前，小心翼翼地挑开玫瑰色的帷幔，看着仿佛盛开的花朵般美丽却又像雕塑般缺乏生机的精致苍白的面容。 “哥哥……” 心被强烈的疯狂所缠绕，连呼吸都在此刻濒临停顿， 他本能地抓住几乎没有温度的冰冷左手，掌心毫不意外地被爱情女神雕像刺痛。 “收到凯利尔的信件以后，我立刻赶了过来……我知道这很可能是祂的陷阱，但比起掉入陷阱，我更害怕此生再也不能见到你，无法让你听到我的声音……雅里斯，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醒过来，我……我……” 【呼吸……他需要呼吸……】 严肃而神秘的声音在脑海中突兀响起，和“塔主”无关，也不是祂的声音。 （谁！谁在对我说话！） 【……是我，正在对你说话的是我。在你踏上这座湖心岛的瞬间，我感应到了你……我需要你……】 （你？卧室下方的黄金龙？） 【“魔道睡眠”名为“睡眠”，其实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假死手段，有一定可能导致施术者永远无法醒来……偏偏他还和黑暗、死亡存在天然的联系……陷入“魔道睡眠”后比普通的魔道师更容易受到永眠吸引……】 【更让我无法忍受的是——蠢东西每天都举行血祭，对他施加诅咒污染，以为这样做能让他提前醒来。实际上，祂的行为只会让他离死亡越来越近！】 （我该怎么办才能让他醒来？） 【先确认他的生死情况。】 （嗯。） 萧云吸了口气，左手紧紧攥住雅里斯的左手，右手放上他的额头，然后用指尖小心地推开眼睑检查瞳孔，又划过鼻翼和嘴唇，测量他的脉搏，确定雅里斯依然拥有呼吸和脉搏。 （还活着，至少还活着。） 萧云欣慰地想着，在疑似黄金龙的神秘声音指导下，没有任何退缩地低下头，将生命的气息压入雅里斯的唇舌间，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直到—— “啊……” 虚弱沙哑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幽幽响起。 萧云惊喜抬头，发现雅里斯正用宛如幽灵的冰冷眼睛盯着他，嘴唇发出的声音微弱到即便凑近倾听依然无法听清楚。 即便如此，萧云依旧激动得几乎要流下眼泪。 因为雅里斯的嘴唇正漏出气息。 他不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的身体正一点点地、摇摇欲坠地恢复生命力。 “雅里斯……” 【——你现在最好不要和他说话，更不要让他产生激动情绪，他刚刚从永恒的死亡宫殿返回，身体极度脆弱，最细微的声音都会让他的大脑产生堪比巨锤敲击宫殿的激烈回响。】 （谢谢你……） 萧云低头，紧紧抓着雅里斯的手，感受冰凉的指尖逐渐泛起的温暖，心脏被焦虑、恐惧、兴奋……交错的情感压得无法正常跳动。 （雅里斯……还活着……他还活着……他没有死……） （他的手指如此冰冷，心跳和呼吸都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在分离的这段时间里，他每天都承受着怎样的恐惧……不仅害怕我可能不会回来，也担心我回来的时候他却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 （为了再次见到我，为了不被祂获得自己的力量，他封冻自己，挑战从死亡中复活的奇迹……） （造成这一切的是我的过分自信，我天真地以为底诺斯的分别是一场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的暂时离别……） “弟弟……” 安静而神秘的声音再次缓缓响起。 萧云赶紧抬头，亲吻雅里斯的额头与嘴唇，小声说道：“你刚刚醒过来，暂时最好不要说话……” “没关系，我想……我想说话……想确信自己已经逃离了死亡……” “嗯。” “是天黑了吗？我的眼睛……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天没有黑，现在是白天。” 萧云的胸口充满了难以形容的苦涩。 “你现在太虚弱，任何声音、光的刺激都可能导致可怕的后果，所以周围暂时必须非常安静，非常暗……但是你不用怕，也不用怀疑……你已经逃离了死亡的控制，你很安全，我会一直握着你的手，一直守在你身边……” “可是……我觉得我的身体还在死亡手中……” “刚从‘魔道睡眠’状态中醒过来的人难免有这种错觉，你需要长时间的康复休养。” “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陪我康复吗？” “当然……” “……‘魔道睡眠’期间，除了断断续续的和你对话……倾听包括祂在内的很多声音，我还经历了一些无法用常识解释的东西，我现在根本无法确定我是不是还活着……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真实，什么是生……什么又是死……” “雅里斯——” “我想我的身体其实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死掉了，变成了僵尸，被众神在黑暗中复活……所以我的身体无法长大……但因为还在思考、还能行动，我误认为自己还活着……可是我真的还活着吗？真正的我早就已经死了……我是一抹附着在身体上的亡灵……” 他用微弱得必须紧贴嘴唇才能勉强听清楚的声音喃喃述说，脸庞茫然地对着昏暗的空气，眼睛睁开，却什么都看不见。 “雅里斯……你需要休息……” 萧云伸手，小心地抚下雅里斯的眼睑，帮他闭上眼睛。 做完这个动作后，萧云心中突然泛起巨大的悲伤——这个动作、这个动作分明是生者对待死者的动作！ 雅里斯没有尝试再次睁开眼睛。 微光下，他的嘴唇轻轻抿动。 “这段时间……每当我感觉自己快要被死亡带走的时候，我就会努力回想……想着和你的约定，和你一起度过的各种瞬间……我真的很高兴……我遵守了诺言……我成功度过了死亡，回到你的身边……” “是的，你度过了死亡。” 萧云把手轻轻地放在雅里斯的胸口，确定心脏已经开始有规律的跳动，又将额头抵住他的额头，确认呼吸仍在继续后，终于松了口气。 但当他试图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正在外面焦急等待消息的凯利尔时—— 雅里斯的手用近乎石化的顽固抓住了他。 “不要……不要走……或者带我一起走……去哪里都可以……不要、不要再抛下我……” “我不走，我永远都不会再和你分开。” 萧云轻声说着，坐在床边，攥紧雅里斯的手，既是对雅里斯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自言自语。 “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想了，我只想握住你的手，和你在一起，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从现在开始，永远……” “永远……” “是的，永远……” 他将雅里斯的身体抱入怀中，感受这奇怪又神圣的时刻。 （很奇怪，明明这里是祂的巢穴核心，明明祂已经知道我在这里，明明无止境的战斗、磨难和痛苦都在房门外等着我……我的心却出乎预料地平静……只想和他抱在一起，享受这梦幻般的片刻安宁……） “我会一直陪着你，不说话也不要紧，只要紧紧靠在一起，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呼吸、心跳就可以了……” “我们之间的纽带是永远的……不会因为灵魂失去身体之类的小事就被切断……” …… 夜色已深，凯利尔踩着几乎没有声音的脚步走进连星光都无法流入的房间，先为依然抱着雅里斯的萧云送来可以使用吸管的糊状食物，随后用丝绸沾上清水，小心地涂抹在雅里斯的嘴唇上。 他无比专注而安静地做着这一切，任何人看到这样的他都确信如果雅里斯停止呼吸，他会毫不犹豫地追去另一个世界。 “啊……” 雅里斯突然昂头，黑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萧云：“……我死以后，希望可以被鲜花包围，而不是躺在豪华的棺材里，身上堆着冰冷的珠宝。” “你不要多想，你不会死，你会和我一起长久地活下去——” “……是吗？” “你现在感受到的不适是从死亡宫殿归来的人必须承受的副作用，过几天就会好……” “真的能好吗？” 雅里斯微微勾动嘴唇，露出比平时更像幽灵的可疑笑容。 萧云笑了笑，轻声嘀咕道：“好吧，其实我和你一样早就做好了准备……如果这是你的决定，它也将是我的决定……” “嗯，没关系，这是你的选择。” 雅里斯平静但明确地说着，微微动了下身体，以更加舒适的姿势靠在他的怀中，缓缓闭上眼睛。 “晚安了吗？” “晚安。” 萧云满意地嘀咕着，和怀中的苍白面容一起倒在柔软的枕头上。 …… …… 夜晚结束，白天来临。 萧云睁开眼睛，发现雅里斯正努力睁大眼睛注视着自己。 “嗯？为什么这么早就醒了？” “你知道你已经掉进了一场阴谋吗？” 雅里斯的声音依然很虚弱，但是他的表情很严肃。 “我知道。我知道我掉进了他抓捕我的阴谋，至少在祂看来是这样。” 萧云收紧胳膊，确保雅里斯的身体不会从怀中滑落，缓缓说道：“罗莎玛丽宫现在应该已经被层层包围，甚至很可能我们只要走出卧室，就必须面对数以千计的敌人的围攻，可是我不在乎。” “我在乎。” 雅里斯盯着萧云：“你不该为了让我醒来冒这么大的危险。” “没有什么危险比永远失去你这件事更加可怕……” 萧云轻轻眨了眨眼。 【你已经连续三天没有通过“塔主”和我说话了，我非常担心你……而且，经祂的默许下送出来的凯利尔的信里也说你目前正处于死亡的边缘。】 【于是你就——】 “是的。” 萧云舔了舔因紧张而干涸的嘴唇。 【根据我对祂的猜测，祂暂时不会立刻收起包围圈，祂原本就需要我唤醒你，何况昨天上午我进入房间时——下方的黄金龙睁开了眼睛。】 【是的，我当时也感应到了……】 雅里斯紧紧地看着他。 【这段时间，我一直都能感应到黄金龙的脉动，它像一根闪光的细线努力把我从死亡拉回现世……因为它的力量，我才不至于彻底迷失在黑暗和死亡的宫殿……】 【你说得没错，祂是个愚蠢的野兽，险些害死你的蠢笨家伙。】 萧云握住雅里斯的手。 雅里斯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藏在罗莎玛丽后面的蜡烛静静地燃烧着，花香和没药的香味随摇曳的火焰充满寂静的房间。 “靠在你身上，我感到很平静……” “我也是……” ……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一名侍从悄无声息地走进房间，向紧紧依偎的两人鞠躬行礼后，转身贴着凯利尔的耳朵一通细语。 “嗯。” 听完细语，凯利尔点了点头，快步走到床前，正要说话—— “外面发生了什么？”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岛上的‘龙牙兵’数量增加了三倍，岛外围着至少二十艘全副武装的战船，另外，早就沉入水底的连接水上宫殿和湖岸的铁索桥正被拉出水面。” “祂要开启对我们的追杀吗？” 萧云的表情很轻松，眼睛里充满了力量。 雅里斯摇了摇头。 “祂暂时不会对我们动手，祂想把我们困在这里，想办法将我们连同下方的黄金龙一起完整地送去按祂的想法建造的圣都，然后启动祂精心炼造的魔道法阵，通过献祭我们达到成神永生的野心。” “然而，圣都的魔道法阵是错误的，祂的构想更是错得离谱，祂精心设计的献祭只会破坏宇宙本身的平衡，将不属于当前维度的混乱和真正的黑暗带到这个世界。” 雅里斯轻轻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林鹿”、“青灯归客人”、“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第157章 真龙篇：久别重逢 “所以——” 萧云低下头，目光专注地看着雅里斯：“我们依然占据着绝对主动？” “是的。” 雅里斯的声音很虚弱，说出的话却无比清晰：“只要没有成神，对生活在高维度空间的众神而言，祂都是只需一只手就可以覆灭的极其微不足道的存在。” “……神……到底是什么？” 萧云忍不住问道。 “你问的是哪种神？” 雅里斯眨动眼睛。 “我们所熟知的神以及和神的故事——包括闪和雅——大多是彻头彻尾的谎言……祂们生活在我们遥不可及的高维度空间，牢牢占据着大众的崇拜，却几乎从未对人类历史造成正面影响……” “既然神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为什么还要——” “因为大众需要神，统治者也需要神——在找到比神更有效、更能够团结和管理人民的工具以前，神和以从神为绝对核心的宗教对这个世界而言都是必不可少的存在。” 雅里斯缓慢地说道。 “所以神塔真的是……” “嗯，众神设计神塔的用途确实如你所想……然而，即便是众神也不能保证祂们设计的东西在实际投入使用后能完全按照祂们的最初构想一丝不苟地运行……神塔是如此，双生神信仰是如此，神圣家族和大祭司制度依然如此……” “所以祂们不是真正的神，至少不是符合大众想象的全知全能的神。” “是的，对生活在现世的我们而言，神们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但对神们而言，祂们也同样受到名为宇宙黄金律的用于维持、协调宇宙运行的来自更高维度的力量的控制和影响。宇宙黄金律之上应该还存在更高层次的力量，那是对我们而言实在太过遥远的存在……” “既然是太过遥远的存在，就不要主动去想了。” 萧云抱住雅里斯，将“塔主”转移到他的身上。 “一路上，这家伙一直絮絮叨叨吵个不停，直到你醒来那一刻它才安静。” 【你想害我被他掐死吗！虽然他现在没力气掐死我！】 “塔主”不服气地瞪了眼萧云。 雅里斯也听到了“塔主”的抱怨，伸出虚弱的手指，碰了碰它的小脑袋。 “你看起来很娇小。” 【我只是暂时看起来娇小，一旦吸收了足够的死亡、黑暗、扭曲，我可以立刻塞满整个奥罗湖——不行，奥罗湖下面那家伙正在醒来，我要是直接压它身上，它会和我打起来的。】 “那家伙？沉睡在大皇宫下方的黄金龙？” 萧云饶有兴致地问道。 “塔主”点了点头。 【这座皇宫到处都是出卖人性接受黑魔道改造成的所谓“龙牙兵”和被祂以各种邪恶手段残忍杀死的少男少女的怨灵，本该形成比光明皇宫、罪塔更严重的黑暗、扭曲，结果——因为那家伙长期睡在皇宫下方——怨念和黑暗全被它吸收了。】 “你的意思是——如果黄金龙醒来，不再吸收祂这些年制造的黑暗扭曲，帝都的大皇宫会迅速沦落为比光明皇宫更黑暗更恐怖的魔域？” 【没错！】 “塔主”骄傲地昂起脑袋。 【祂是个愚蠢的家伙，祂单知道把皇宫建在黄金龙的沉睡之地上方能够持续不断地汲取黄金龙的力量、用黄金龙的光明属性化解祂的黑魔道血祭实验造成的各类黑暗扭曲，却不知道黄金龙的眼睛其实是黑色的。】 “而你虽然是黑loong，眼睛是金色的。” 【是的！就是这样！】 “塔主”越加骄傲得意。 【那家伙是和我同一个龙蛋孵出来的双胞胎，我的身体是黑色，眼睛是金色，它的身体是金色，眼睛是黑色。】 “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这件事？” 萧云皱眉。 【因为……】 “塔主”偷偷看了眼雅里斯，小声嘀咕。 【我被封印在罪塔里太久太久，丢了很多记忆……直到踏上这座小岛、感受到它的脉动，我才想起这些……】 【我也是如此……我也是直到最近才想起我并不孤独……】 先前指点萧云唤醒雅里斯的神秘、严肃的声音在两人脑海中响起。 【我丢失了很多记忆……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本能地活着、沉睡着……直到他出现，沉睡的我终于有了一丝丝的自我意识……之后是你的到来……】 “对不起，是我来得太晚了。” 萧云温柔地说着。 “虽然我和你一样丢失了过去的记忆，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你一定经历了很多可怕的事情……” 【谢谢……】 然后，一根宛如触须般的细长金色光线从下方冒出，小心翼翼地勾住萧云的尾指。 【我现在感觉很好，我想我很快就能恢复活力。】 【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再主动吸收这座皇宫的黑暗和扭曲，全部留给我！这些东西能转化成我的力量！】 “塔主”冷不防说道。 【当然没问题~亲爱的弟弟~】 金色光线松开萧云的尾指，顽皮地划了下“塔主”的尾巴，随即如流光般消散。 【——亲爱的……喂！】 回过神的“塔主”瞬间炸鳞。 …… …… 喂雅里斯吃完流质食物，确定他已经睡着，萧云离开光线昏暗的卧室，走进会客厅。 会客厅里此时已经站满了人。 再次见到萧云，萨米特和莉莉激动得当场跪下：“陛下！我们、我们实在是……” “没关系，这不是你们的错。” 萧云温柔地说着，目光落在莉莉的小腹处：“你怀孕了？” “是的。” 莉莉露出羞涩的笑容：“离开车队以后，我们就……我们不知道这份幸运能够持续多久，但是我们已经下定决心永远在一起……结果……” “我是个没用的废物！” 萨米特懊悔地说道。 “我不仅没有保护好我的妻子、孩子！我还——” “你们是不幸卷入一场完全超出你们的想象和能力范畴的战争的普通人，没必要苛责自己。” 随后，萧云向因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而惴惴不安的卢克伸出了手：“卢克，过来，靠近点，到我面前来。” “是、是的。” 卢克有些胆怯地走到萧云面前：“主人，我、我……” “卢克，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萧云搂住卢克的肩膀，温柔地告诉少年：“我对你隐瞒了真实身份，导致你不得不和我一起面对超出你的常识和想象的危险战斗——这是真正的战斗，北城区历史上最激烈的帮派冲突在它面前都只能算作小孩子的游戏。” “我不怕死！” 卢克紧抿嘴唇，低声说道：“我只怕自己在战斗中表现得像女人、孩子一样脆弱无能，成为主人的拖累。” “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不会成为我的拖累。” “我的能力……” “是的，你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孤儿的你不仅让自己在混乱的北城区活了下来，还保护了数十个比你更加弱小的孩子，带着他们一起生活，这份组织力和领导力都是非常了不起的。” “主人……” “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成为我的拖累，你能活到最后……” “嗯、嗯……” 卢克咬紧嘴唇，努力忍住眼泪。 “总之，你们这几天都要保持冷静，正常吃喝休息，让身体始终处于最佳状态，努力让自己活着熬过这场不属于你们的战争……” “是的，我们要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 卢克握紧拳头。 他虽然还是个孩子，却已经学会拿起剑为保护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们而拼命战斗。 看到卢克明明是个瘦弱的孩子却比自己有担当一万倍，萨米特顿时再次鼓起勇气，站在萧云面前：“陛下，我也要参加战斗！” “你的任务是保护好你的妻子，不要成为我们的负担。” 萧云不客气地说道。 萨米特羞愧地低下了头。 …… 一番简单的安排过后，众人陆续离开会客厅。 卢克没有走。 他低下头，犹豫很久：“主人，我、我真的不会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成为你的负担吗？” “我对你有信心。” 萧云轻拍卢克的肩膀。 “可是——” “我已经下定决心。” “那、那……我、我可不可以……呃、呃……” 卢克低下头，吞吞吐吐。 “怎么啦？” 萧云不解地看着卢克：“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我想见一下他……就是那个……我、我……” 卢克涨红了脸，结结巴巴。 “你想见雅里斯？” “是的！我对他充满了好奇！我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卢克激动地说道：“包括主人在内，每个见过他的人都说他很美丽，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那么漂亮……我还想知道为什么只有他在主人心中是特别的……” “他刚从死亡宫殿返回，身体非常虚弱，任何风吹或者光照都可能对他造成不可想象的伤害，等过几天——他的情况稍好些，我会带你去见他。事实上，他也很想见到你。” “……他……雅里斯大人对我有兴趣？” 卢克又惊又喜，忍不住暗暗满足。 “他听了我的讲述，觉得你是个特别的孩子。” 萧云微笑着告诉卢克。 …… …… 连接水上宫殿和湖岸的八座铁索桥依次升起，聚集在湖心岛周围的全副武装的船只越来越多，张扬的黑魔道力量让本就受结界影响而呈现为诡异的深蓝紫色的天空显得色彩浓烈，宛如地狱绘卷。 然而，即便湖心岛以外的世界早已被乌云笼罩，罗莎玛丽宫的天空依然明亮到刺眼，不可思议的金色阳光笼罩着整座宫殿，连带罗莎玛丽宫周围水域也像溶解了灿烂的火焰般闪闪发光。 “是你的力量在支撑着这座宫殿吗？” 萧云站在临水的大理石阳台上，询问黄金龙。 【是你唤醒了我。】 黄金龙谦逊地回答道，宛如触须的金色细线仿佛小猫般讨好地卷动萧云的手指。 “你的头部在湖心岛下方，那你的身体——” 【很久很久以前，我从高处坠落，在大地上砸出了一个坑，这个坑就是奥罗湖的雏形……】 “那你的身体岂不是——” 萧云回想“塔主”那完全展开后可以绕光明皇宫外围一圈的巨大体型，又看了眼四周广阔浩瀚的水域，感慨道：“哥哥果然是哥哥。” 【胡扯！我们的身体尺寸差不多！只不过它从高空坠落，砸出来的洞叠加了重力冲击！所以看起来似乎比我大一圈！】 “塔主”伸直身体据理力争。 【弟弟，你还是这么争强好胜。】 黄金龙的金色细线裂出一截分叉，调戏不服气的“塔主”。 “塔主”再次气得炸鳞。 【等我找回我的第二只眼睛，长出四肢、犄角、鬃毛……我一定拔光你的鬃毛，扒掉你的鳞片！】 【弟弟，你说什么？你的眼睛、四肢、犄角和鬃毛……】 黄金龙的声音充满震惊。 【是的，你从高空坠落沉入睡眠后，我被挖了双眼、砍了四肢、切掉犄角、拔光鬃毛……封印在高塔里……现在的我虽然成功脱困还顺利找回了一颗眼睛，看起来依然像一条奇怪的蛇……】 【那……那祂……】 【嗯。】 “塔主”闷闷地说道。 “你们在讨论什么？” 萧云问道。 直觉告诉他，它们讨论的内容涉及一个古老而恐怖的秘密，并且——这个秘密和雅里斯有关。 “……‘祂’是谁？是和雅里斯有关的那个存在吗？” 【呃、呃……】 “塔主”结结巴巴。 “不能说吗？” 萧云眯起眼睛。 【现在不是讨论这些事情的时候。】 黄金龙的态度异常含糊。 “所以，‘祂’究竟是谁？” 【是、是……祂是雅的一部分……至于具体的情况，等我们成功脱困以后再说……总之，众神的事情很复杂，雅里斯的情况更加复杂……】 “好吧。” 萧云承认，脱困是当务之急。 …… …… 萧云带着卢克走进雅里斯的卧室。 昏暗的光线让习惯了明亮的卢克感觉强烈不适，但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坐在床边的如精灵般透明纤细的人抓住了。 “……” 卢克茫然地看着雅里斯，眼中逐渐充盈泪水，嘴巴在不知不觉中张开，险些发出尖叫。 “怎么啦？” 拥有浓密黑发的精灵张开苍白的嘴唇，发出嘶哑、微弱的声音——他的声音和他的美丽面容完全不符，却微妙地契合了卢克此刻的感受——比起活在现世的人类，眼前这个人更像一只拥有透明翅膀的奇妙蝴蝶、或是绽放在昏暗沼泽的妖娆阴花。 他所散发的神秘与超凡脱俗实在太强烈，以至于卢克完全不知道如何表达这种感觉，只能瞪大眼睛茫然地盯着这个人——他甚至不敢眨眼，害怕眼前这个人会在自己眨眼的一瞬突然消失。 “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的脸？” 雅里斯不解地笑了笑：“因为我的脸和你的想象不一样吗，卢克？” “我……” “你的长相倒是和我的预想差不错，年轻，漂亮，眼神很机灵，燃烧着野心的火焰……身体有些单薄，但考虑到你现在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又在北城区那种地方长大……得到充足的营养和专业的教导以后，应该会很快长高然后变强壮……” 雅里斯的声带还没有从死亡中恢复，因此，他的声音不仅嘶哑、微弱，语速也很慢。 卢克却没有丝毫地不耐烦。 也许是花朵会像人一样说话这点已经足够震撼，也可能是雅里斯的声音虽然嘶哑、微弱、缓慢，却始终保持着优雅和流畅，不会让人产生厌烦和不适。 “如果是过去的我，看到你这样的有潜力的少年，一定会留在身边，派专人悉心教导，在你正式展翅飞翔时给予足够的支持，就像当初对阿方索那样……嗯，和阿方索一样，我也在你的头顶看到了王冠，当然，也可能是皇冠……可惜……一切都太可惜了……” 雅里斯叹了口气，一口气说太多话让他的喉咙有些痛苦。 萧云于是端着一杯水坐到雅里斯身边。 “你的声带需要清水的滋润。” “嗯。” 雅里斯低头，咬住吸管，慢慢喝水。 萧云伸手，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安慰地说道：“关于卢克的未来，我已经和阿兰斯谈妥，他将代替我们保护他、为他提供教育，将来也会尽可能地支持他，帮助他实现他的野心和梦想……” “之所以让他参加这次的行动，一方面是我想知道他的潜力究竟有多少，另一方面是因为我想通过这场实战帮助他尽快掌握对他而言真正重要的东西。” “他会遭遇危险吗？” 雅里斯抬头，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奇怪的可疑。 “危险是无可避免的，但是——正如你先前对我说的那样，国家和人民的命运比个人的情感需求更重要，他既然被命运选中，他就必须从现在开始学会直面死亡。” 【阿兰斯会派人保护他，尽一切可能不让他遭遇真正的死亡。】 【你果然很爱他。】 雅里斯的回答有些阴阳怪气。 萧云对此早有预感——拍打后背的左手缓慢滑下，握住雅里斯的手。 【我或许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他，但给他的爱和给你的爱是完全不一样的，他是我捡回来的小狗，我要对他负责，保护他、培养他、让他成材。而你——从始至终，你都是我的唯一，我的永远，我不能失去的另一半灵魂。】 【当然。】 雅里斯喝完水，用嘶哑的声音尽可能温柔、甜美地对卢克说：“命运让我们在这里相遇，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是的，雅里斯大人，非常的不可思议……” 卢克紧张地看着雅里斯——作为北城区长大的孩子，他时常为自己远胜过同龄人的聪明、狡猾、强壮、有男子气概而感到自豪，但是此刻，仅仅是站在雅里斯对面，他的胸口都会涌起强烈的不安和羞愧。 他甚至不敢用力呼吸，怕激烈的气流会击碎蝴蝶美丽而脆弱的翅膀。 “别总是站着，请坐下来……” 雅里斯柔声细气地说道。 “是、是的……” 卢克战战兢兢地说着，用他能想到的最小心的姿势坐上离他最近的椅子，却依旧感觉自己是个比野人更粗暴、极端不和谐的存在。 “怎么啦？” 雅里斯微笑着。 “那、那个……” 卢克咽了口口水，脸像火烧一样滚烫。 “是我让你感觉不适吗？” “不、不是，我……我……” 卢克几乎要崩溃了。 “你在害怕吗？” 雅里斯低声笑道：“还是说，我让你想起了某个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 “是、是的……” 卢克流下眼泪。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雅里斯面前感到如此紧张和害怕。 不仅仅因为雅里斯是个如花朵般美丽优雅又如蝴蝶般脆弱易碎的人，也不只是因为雅里斯身上散发穷孩子最害怕的奢侈、精致、易碎的气息，而是因为—— “我现在依然确信主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因为、因为雅里斯大人是由完全不同的物质制成的。当我第一次看到雅里斯大人的时候，我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雅里斯大人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我不是说雅里斯大人长得像我母亲，事实上我早忘记我母亲长什么样子了，但是、但是……我记得她快死的那一瞬……” 卢克结结巴巴地说着，捂住脸，发出哽噎的声音。 “她、她、她是饿死的，死的时候身体已经干巴巴，可她却、却突然像被某种物质附身一样变得异常美丽，既美丽又可怕，充满了魔性……然后就……在我眼中，雅里斯大人整个人都是用这种物质制成的。” “你看到的那种物质是死亡。” 雅里斯柔和地告诉卢克：“我刚从死亡那边回来，身上沾着死亡的味道。” 【你又在吃醋了。】 萧云无奈地握住雅里斯的手，他看到雅里斯的黑眼睛里正闪烁着只有最了解他的人才能觉察到的隐藏得很深的嘲讽。 【我没有吃醋。】 【我看到你的眼睛闪烁着嘲讽。】 【那不是嘲讽，是羡慕，我羡慕他的脸颊闪耀着我最渴望的生命光芒，他拥有无限的未来，他可以为所欲为，我却如此无助，一根手指就能轻易击败我。】 雅里斯温柔一笑，目光再次扫过卢克，嘶哑的声音发出甜美的黑暗诱惑：“卢克，想不想成为东方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从知道卢克那一刻开始就在吃醋，所以他故意用国家、人民的大名义让原本打算等这里的事情结束后带卢克一起回西大陆的男主答应把卢克留下来，现在又在卢克面前反复强调暗示你永远赢不了我，我是男主最重要的人，最后给被他的一套组合拳打懵的小孩发甜枣“想不想成为皇帝”—— 若干年后，男主再来东大陆，当年那个热情、真诚的少年已经被权力异化成了冷酷无情的政治机器，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真诚热血的少年了。（哥哥：计划通！） 感谢读者“洛洛辞”、“林鹿”、“泽川”、“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第158章 真龙篇：决战前夜的约定 萧云顿时皱紧眉头。 他知道雅里斯有迷惑和操纵他人的病态喜好，但是此刻—— 【你想干什么！】 【成全他，让他自己选择他的命运。】 回答的同时，雅里斯对因为他的问题而陷入呆滞的卢克露出充满魅惑气息的温柔笑容：“卢克，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你是个被命运选中的人，你有成为皇帝的可能，未来甚至可以窥探神的秘密……成为神，拥有一切力量……” “成为神……” 卢克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我弟弟一定对你说过阿方索的故事……阿方索曾经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孩子，但是他现在成了国王，他拥有让人羡慕的一切——人们疯狂地嫉妒他，羡慕他，贬称他为暴君、流血王，却没有一个人敢否认他的成就……事实上，如果我弟弟无意成为神圣太阳帝国的皇帝，阿方索会成为五千年来第一个统一西大陆的男人。” 雅里斯缓慢地说着，纤细白皙的手指像把玩花瓣一样摇晃萧云的手指。 看着白皙柔弱的手指与充满力量的手指的纠缠舞动，卢克再次感到喘不过气，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在我看来，你和阿方索是同类，你们都一无所有又拥有一切，为了梦想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在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的路途上，不知不觉间成为后世眼中英雄与野心的化身。” “我真正想要的东西……我、我……” “你想要什么？” 雅里斯微笑地看着卢克，昏暗的房间里，深邃如夜湖的黑眼睛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我、我、我想要——想要你拥有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卢克立刻低下头，双手捂着脸，一言不发。 “我拥有的东西？” 雅里斯转头，酸溜溜地看了眼萧云。 【他最想要的果然是你。】 【……我要的只有你。】 萧云无奈地强调道。 【我知道。】 雅里斯嘴角再次泛起微笑，温柔地看着卢克：“我所拥有的东西……除了我弟弟和众神的秘密，就只剩下我的生命和我的力量了。我随时可能死亡，所以这条可以排除，我的力量和众神的秘密……即便我愿意给你，你也没有办法拥有……至于我弟弟……我弟弟不缺有能力的下属，他最需要的是类似阿方索那样能和他平等对话的人。” “是的，我非常明白主人需要的是什么……” 卢克像下定决心般勇敢地抬起头：“我没什么文化，我也太懂什么礼貌、规矩……我只能说我想说的是……不管这次的事情最终结果是什么，我都会留在东大陆，我要学习，我要变强，我要拥有权力！成为有资格和主人站在一起的人！” “卢克、卢克，你果然是个能带给我惊喜的孩子。” 雅里斯低声笑着，嘴角洋溢着飨宴的满足。 萧云却倒吸一口凉气，愤怒地看着雅里斯：“为什么这么做！你难道不知道——” “主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雅里斯大人无关！” 卢克此刻已经完全忘记了胆怯，双手握拳，眼神如火焰般炯炯燃烧。 “我原本打算把野狗帮的孩子们交给‘刺客教团’照顾后，就骑马追上主人，不管主人怎么打我骂我赶我走，我都要跟着主人去西大陆！但是刚才，我听了雅里斯大人的话，我明白了一件事——” 他目光凶狠地盯着萧云和雅里斯，仿佛在吞噬他们。 “如果我留在主人身边，我会拥有顺畅的未来，如果我一直留在主人身边，我就注定无法得到真正想要的东西！” …… 卢克走后，房间里笼罩着一种奇怪的寂静，窗外隐约传来铁链相互撞击的哐当声和湖水拍打船只的哗啦声。 短暂的沉寂过后—— “……雅里斯。” 萧云无奈地说道：“你就这么介意卢克吗？” “——不，不是这样。” 雅里斯依靠着萧云，声音虚弱得仿佛他已经耗尽气力：“我不介意卢克，他没有任何资格和我争抢，我介意的是是你……我想让你得到世上最好的一切……” “那你也不该——” 萧云有些无奈：“你当年也是这样欺骗阿方索和凯鲁沙的吗？” “是的。” 雅里斯缓缓说道：“我一向满嘴谎言，如果你讨厌这样的我，不妨打我甚至杀死我。” “你——” 萧云握紧拳头，忍住怒火：“不要仗着我……就认定我绝对不会对你动手。” “这就是问题的核心。” 雅里斯一脸坏笑地看着萧云：“你真的能忍心伤害我？我的身体如此脆弱，稍微用力一点就——” “——你！” 萧云瞬间按捺不住内心沸腾的火焰，粗暴地伸出手，落在他纤细的脖子上：“我现在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停止你的呼吸！” “这个过程会很疼吗？” 雅里斯转头，天真地看着萧云。 “……” 萧云顿时泄了气，松开落在雅里斯脖子上的手指，苦笑道：“如果你投身黑暗，你会成为有史以来最狡猾最邪恶的恶魔。” “到现在为止，我依然穿着圣洁的外衣。” 雅里斯嘲笑地说着，抱住萧云的脖子。 “弟弟，我从来都不是个高尚的人，我活在煎熬中……我需要他人的爱，源源不断的爱……只有充沛到溢出来的爱才让我产生生而为人的骄傲、捍卫真理的荣耀、保卫和平的高尚，坚定地拒绝徘徊在耳边和脑海的黑暗引诱……” 雅里斯的话语很轻松，萧云的心却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 他想到了“塔主”和黄金龙的对话，想到了—— 【为什么我不能在你还活着的时候就知道真相？如果我提前知道真相，会发生什么？】 【那就一切都结束了。】 雅里斯抬头，露出一种奇怪的微笑。 【继续谈卢克的事情吧。】 【嗯？】 【我引诱他产生成为东方皇帝的野心，因为我要在东大陆埋下未来的火种……】 【火种？】 【这一战，不管结果如何，哪怕我们在两条龙的帮助下成功摧毁整个大皇宫，祂的统治都不可能就此结束——不论什么时候，统治者都是统治阶级的共同利益代表，祂也不例外。因此，哪怕祂的统治手段比现在更残暴黑暗一万倍，只要与祂合作的统治阶级依然牢牢掌握着国家，祂的皇位就始终是稳固的。】 【你说的很有道理。】 【要结束祂对东大陆的统治，必须让原本接受祂的统治的人民都广泛地反对他——目前依然坚持和祂做对的两股势力团体分别是‘刺客教团’和青巾军——‘刺客教团’是样貌异于我们的异星后裔，即便找到和艾拉星共存的办法也无法建立统治，只能孤立地生活在自己的城市，青巾军内部则充斥着分裂、间谍和投降主义——他们都无法成事。】 【于是你选中了卢克，你认为他能成功？】 【选中卢克的人不是我，是你。】 雅里斯靠着萧云，喃喃说道。 【死亡无法对现世造成任何影响，甚至几乎不可能被生者听见……自然也无法选择任何东西……】 【你在说什么？】 【阿方索是一只凶猛的野狼，卢克是一团激烈的火焰，他们都在遇见你以后开始喜欢你，主动选择你，只有我……我留在原地被动地等待着被选择，我无法主动选择任何东西，像死亡无法对现世造成任何影响……】 雅里斯的眼泪缓缓流下，弄湿萧云的肩膀。 【如果你因为卢克的事情生我的气，你只需要把我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至多一天一夜，我就会自己死掉，你也能顺利知道你最想知道的那个真相了……】 【我从来没想过生你的气，我知道你不管做什么都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是的，我想知道真相，但如果真相的代价是你的死亡……我情愿什么都不知道……我会尽一切可能地推迟你的末日，哪怕只是一瞬……】 【嗯……】 【我会陪你的，即使到了地狱的最底层，我也会陪着你。】 萧云握住他的手，果断地承诺着：“我知道你是个很糟糕的人，骄纵任性，傲慢善妒，做作矫情，自尊心强烈，占有欲旺盛，喜欢抢别人东西，支配他人命运……然而我早已下定决心，我会永远陪着你，和你一起走。”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雅里斯轻轻闭上了眼睛：“你不后悔吗？” “你不后悔，我就永远不会后悔。”起淋就四陸三期三临 萧云微微一笑：“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死，更不忍心你孤独地走上黄泉路。” “好吧，让我们商量一下如何取得胜利吧。” 雅里斯用脸颊轻轻磨蹭萧云的下巴：“你永远是最好的武将，最强的战士，如果被困在岛上的是你一个人，哪怕祂派出的军队数量是现在的十倍，你也不会输。” “事实上，我在上岛前已经准备了好几套行动方案，即便无法争取到黄金龙的支援，我们也绝对不会输。” “哦？” 雅里斯抬头，兴致勃勃地看着萧云，脸颊还残留着泪水：“果然，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现世最难以想象最令人惊讶的奇迹。” …… …… 清晨时分，包围湖心岛的船队散开一条道，一艘满载新鲜的罗莎玛丽和各类生活必需品的大船劈开晨雾驶进船坞，背后是像融化的黄金一样贴着奥罗湖水面缓缓升起的朝阳。 船只停靠完毕，船员开始搬运物品。 除了五百支带露水的新鲜的罗莎玛丽，还有当天宰杀的牛羊猪兔鸡鸭肉类大约一百斤、火腿腊肠肉干等熏制肉类约一百斤、各式精选鲜嫩蔬菜约两百斤、二十袋精制细面、十袋各式杂粮、一百多斤上等木炭、两百多斤果木树枝…… 罗莎玛丽宫二楼的阳台上，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东西的卢克惊得目瞪口呆：“祂想拿好吃好喝的引诱我们投降吗？” “这些都是送给我们的物资补给。” 凯利尔平静地表示。 “啊？” 卢克不相信。 凯利尔说：“对祂而言，帝都所有人的命加起来都不如陛下和殿下的一根头发。” “这么夸张？” 卢克瞠目结舌。 此时，船夫已经离开，被称为“龙牙兵”的蜥蜴怪们上前，扛起堆成小山的物品，送到罗莎玛丽宫门前，放下，撤退。 “凯利尔，带人把这些东西搬进厨房。” “是。” 凯利尔点头，领着侍从们下楼搬运食材。 萧云伸手，摸了摸卢克的脑袋：“是不是觉得无法理解？” “是的，完全无法理解。” 卢克沮丧地说道：“我们现在可是——” “我们现在被困岛上，祂因此傲慢地将雅里斯和我视为圈养在罗莎玛丽宫的珍贵祭品，直到圣都完工以前，祂都不会主动伤害我们，还要每日派人给我们送来足量的新鲜的美味的生活必需品。” “为什么送那么多？连我们的份额都……” “祂把你们当成维持祭品身心健康的丰荣玩具。” “……” 卢克愣住。 他终于意识到他正站在他这样的出身原本永远不会有机会接触的舞台上，窥探对他而言完全无法想象的世界。 “这是难得的近距离观察祂的好机会，你必须足够地了解祂，将来才能亲手推翻祂。” 萧云叮嘱道。 “明白。” 卢克大声回答，眼中燃烧着火焰。 …… 傍晚时分，萧云端着凯利尔等人精心烹饪的口味清淡鲜美的半流质食物来到雅里斯身旁。 “你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吃过东西了。” “因为……” 雅里斯顿了一下，小声说道：“有件事情，我必须对你坦白。” “什么事？” “底诺斯惨剧明面上的刽子手是祂和埃德蒙，实际是我故意促成底诺斯惨剧——我想通过一场震惊整个西大陆的惨剧，最大限度地激起民众的反抗情绪，以及……让心怀侥幸的人意识到妥协不会有好结果……”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萧云安慰地说道：“你自诩冷漠、无情、残酷，实际是个见不得无辜者流血的柔软性格，你明知道落入祂手中会很危险，依然主动用自己作筹码，换底诺斯大部分人活下来……” “你——” 雅里斯笑了笑，继续说下去。 “魔皇子的事情，我也是故意的。” “是吗？” 萧云伸出手，揽着他的腰。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祂是故意在魔皇子出生前一个月离开王都，让想为魔皇子埋下必死的弱点的我和想提前出生摆脱祂的控制的魔皇子发生接触，用魔皇子污染我身上的众神禁制——众神禁制完全消融的第二天，祂如约出现，将我带到东大陆，安置在大皇宫里，等你追过来，等祂为愚蠢的献祭建造的圣都完工。” “然而，祂算计我，我也同样算计祂。我利用祂的算计成功挣脱众神施加在我身上的限制，如愿离开西大陆这个囚笼，来到东大陆——事实上，我早知道帝都大皇宫下方沉睡着一条和你有千丝万缕关系的黄金龙。” “你说什么？你早就知道黄金龙？” 萧云震惊。 雅里斯点点头：“还记得我第一次主动向你提起龙帝时说过的话吗？” “记得，你说你第一次进入神塔第九层就被祂盯上了，那时是你第一次接受众神进入身体，完全不知道如何观察世界的同时隐藏自己，避免被危险的东西盯上。你的感官刚蔓延到东大陆就被祂发现，祂疯狂地追逐你，试图将你留在祂的宫殿里。你付出巨大的代价才摆脱祂的纠缠，事后才不得不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你记得真详细。” “当然，我记得与你有关的每一个细节。” “……我之所以将感官蔓延到东大陆，并且主动掠过祂的宫殿上空，因为我感应到了黄金龙的气息。它的气息让我感到莫名的熟悉，我试图潜入祂的结界和沉睡中的黄金龙取得联系，结果——” 雅里斯闭上眼睛：“自那以后，祂疯狂追求我，想尽一切办法接触我，不惜伤害吕西安、附身埃德蒙……而我则是对大皇宫下方的黄金龙念念不忘，尤其在你来到我身边以后……” “所以你其实是为了我才——” “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幸运的是，我们赌赢了。” 雅里斯靠着萧云的身体，轻声说道。 昏暗的房间再次开始出现光，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没有热度的奇怪的白光和从地下流出的金色光芒混合在一起，松散地裹住坐在床边的两人。 “感觉到了吗？” “什么？” “死亡、火焰和诅咒……” 雅里斯闭着眼，声音有些嘶哑。 萧云紧紧抱着他：“战争即将揭开序幕，但是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松开你。” “嗯。” 雅里斯低头，在白色和金色的光芒的萦绕下，发出细微的抽泣。 外面此时已完全暗下。 漆黑的夜晚，浪涛的声音夹着死灵的喧闹嚎叫断断续续传进。 【终于轮到我饱餐一顿了。】 “塔主”舔着嘴唇，松开萧云的胳膊。 自从沉睡在奥罗湖下方的黄金龙接受萧云和雅里斯的劝告，停止身体对大皇宫持续产生的怨恨、愤怒、绝望、诅咒等黑暗扭曲物质的本能吸收，并通过湖心岛周边的湖水将体内还未消化的黑暗缓慢释放后，以黑暗扭曲之物为食粮与力量之源的“塔主”就成了掉进米缸里的老鼠——每逢黑夜，它便悄无声息地潜入湖中，徜徉在美味的海洋里， 萧云也抬起头，嘴唇露出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 “准备一下，天亮后，我们正式反击。” …… …… 黎明即将到来，整个罗莎玛丽宫都被紧张的气氛笼罩着。 简单地吃过早餐后，卢克等人从凯利尔手中接过武器，做好最坏的准备——他们的任务是在“塔主”把湖心岛连根拔起、黄金龙成功脱困后，守住罗莎玛丽宫，将闯入宫殿的蜥蜴怪击退。 此时，徘徊在罗莎玛丽宫周围的蜥蜴怪们和密密麻麻围住小岛的数十艘船以及驻扎在湖岸上随时准备通过铁索桥冲上小岛支援的军队还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忠诚地执行着围困罗莎玛丽宫、禁止岛上人离开的任务。 …… 太阳渐渐升起，萦绕湖心岛的白雾却没有散，通过吸收海量的黑暗扭曲再次恢复原本体型的“塔主”潜入水底，用冗长的身体缠小岛两圈，只等雅里斯和萧云成功解除镇压黄金龙头部的魔道封印—— 【弟弟！封印一破，我立刻把上方的小岛连根拔起，让你伸出你那睡了几千年的蠢脑袋！】 【破壳的时候我比你先爬出来！我才是哥哥！】 黄金龙发出抱怨的咆哮。 【哼！】 “塔主”发出不爽的哼唧。 …… 卧室内，奇怪的没有温度的白色光芒和地板下方冒出的金色光芒持续着缠绕，溢满房间，随时准备冲向天空。 萧云抱起至今无法用行走的雅里斯，放在沙发上，用毯子盖住不能见强光的眼睛，随后打开窗户，在“项羽”的扛鼎神力的加持下—— 轰隆隆！ 大床飞了出去。 奇怪的白色光芒和金色光芒跟着瞬间冲出房间，化为光柱直冲群青的天空。 随后，萧云将雅里斯带回原处。 因为眼睛无法接受强光，雅里斯伸手摸了摸地板，用嘶哑中透着神秘的声音告诉萧云：“正式开始吧。” “好。” 萧云拔出“黄金刃”，刺入地板。 刹那间，以罗莎玛丽宫所在的湖心小岛为起点，整个奥罗湖被迅速点亮——确切地说是仿佛水下有一条黄金河流以湖心小岛为源头缓缓流出般，将整个奥罗湖的湖水都映变得金光闪闪，难以想象。 …… “什么……这是什么……” “太奇怪了！” “湖水在发光！不对，是湖水下方有一个巨大的东西在发光！” “天啊！太不可思议了！” 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不论是停在奥罗湖上的船只还是房屋建在奥罗湖附近的人们——全都发出惊呼，并不约而同地想起奥罗湖下睡着一条黄金巨龙、黄金巨龙沉睡了五千年、它是龙帝的先祖等古老传说。 （正因为受到黄金巨龙的庇护，陛下才能成为陛下。） （这么绚丽的光芒，莫非黄金巨龙即将醒来？） （我们会成为五千年来第一批目睹黄金巨龙华美身姿的人类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黄金龙正式出场（然后出场即巅峰bushi） 感谢读者“林鹿”、“洛洛辞”、“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第159章 真龙篇：龙的对决 太阳开始从东方升起，徘徊在湖心岛周围的雾气逐渐散去，罗莎玛丽宫里的人们能够更清楚地看到敌军的身影。 他们或是骑着马在宫殿外围慢慢踱步，或是蹲在树林里等待，稍远处，黑压压的全副武装的大船上，隐约传来马的嘶鸣和刀剑的碰撞声。 对于在北城区长大的卢克和他的小伙伴们而言，这是战斗即将来临的声音。 “卢克——” 凯利尔给他递来一包干粮，还有一些应急药。 “谢谢。” 卢克接过干粮和药包，随口问道：“你今年几岁？” “我？” 凯利尔笑了笑：“再过两个月就满二十岁了。” “看不出来。” 卢克咧嘴一笑：“你和你的主人一样，纤细得像个女孩子。” “殿下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凯利尔静静地说着，转身走进宫殿深处。 卢克打开干粮袋，咬了口肉干，看环绕罗莎玛丽宫的树林、船只陆续升起象征真人类帝国的黑底金龙（dragon）旗帜。 凝望着金光闪耀的湖水以及四周严阵以待、军旗猎猎的队伍，卢克再次感觉自己在做梦。 （前几天的我还是个不知道明天的面包在哪里的路边野狗，现在的我居然在大皇宫里和皇帝陛下的军队对峙！） （是的！我从未享受过如此的荣耀！我的身体都在颤抖！） “——军队已经出发了！” 萧云的声音突然响起。 卢克抬头，看着站在二楼阳台上手指前方的萧云，心中暗道：果然，不管什么时候，主人都如神祇般英俊美丽。 萧云此刻却没有这份闲情。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正试图通过用八根铁链组成的大桥进入湖心岛的帝国军队抓住——这些军队原本驻扎在湖岸边，现在已排成一列，迈着整齐的队列朝罗莎玛丽宫走来。 【“塔主”，你准备好了吗？】 【哼！】 盘在湖心岛下方的“塔主”发出傲慢的哼声。 紧接着—— “啊啊——” 刹那间，所有人都惊呆了。 “啊啊啊！那是什么东西！” “是水怪吗！还是传说中的妖魔！” “天啊！” “啊啊啊——” 惊恐的尖叫不绝于耳。 即便是擅长在巨浪中驾驭船只的海员，面对如此可怕、惊悚、令人毛骨悚然的黑色巨物，也只会陷入巨大的恐慌和混乱。 何况—— 【……我回来了！】 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巨大黑蛇从水下缓缓冒出脑袋，用它布满黑色铁鳞的庞大身体将湖心岛连同建在岛上的罗莎玛丽宫一起—— 连！根！拔！起！ 砰！ 以八根成人大腿粗的铁链串联而成的连接湖心岛和湖岸的铁链桥瞬间断裂，桥上的人像鱼饵一样接二连三地掉进湖里。 包围湖心岛的全副武装的船只则或是被巨蛇直接掀翻或是被巨蛇带起的巨浪吞噬。 少数还没有掉进水中的船上也都弥漫着巨大的恐慌，甲板上的每个人都在尖叫，船员不顾一切地拼命改变方向，试图回到相对安全的岸边。 然而，就在他们的船好不容易驶出巨蛇的身体范围时—— 本来由内而外泛出神秘金色的奥罗湖面突然变暗了！ “啊啊——” “那是什么！发生了什么！” “你这个白痴！” “快住手！快停下！” 混乱中，不知所措的骑士们穿着厚重的铠甲掉进湖里，身体迅速沉到湖水深处，生命最后一刻看到的是一双巨大的威严而狰狞的黑色眼睛，以及——占满整个奥罗湖的金色身躯。 loong！ loong醒了！ loong回来了！ …… …… 湖水迅速沸腾，无数气泡从水下升起，化为炽热的白烟冲向天空，又变成滚烫的雨洒满湖面，洒在金色的鳞片上，迅速蒸发。 传说中的黄金巨龙破水而出，仅一个脑袋就比楼房更高，黑色巨蛇连同巨蛇盘绕的湖心岛一起被它顶在脑袋上，如夜湖般深邃璀璨的黑色眼睛神秘地看着因此地的巨大动静而紧急赶来的穿着宽大白袍的龙头人身的龙帝，宛如远古与当下的对视。 “先祖，你终于醒了。” 龙帝缓缓说道，伸出表面长着青绿色鳞片的手，试图碰触来自远古的图腾与神明。 【哼——】 黄金龙冷哼一声，转过头，准备舒展身体，挣脱束缚。 “先祖——” 【我不是你的先祖。】 黄金龙缓缓说道，它的声音充满撕心裂肺的悲伤。 【艾拉星赋予我生命，我生来就是艾拉星的一部分。】 “先祖，你被艾拉星欺骗了。” 【我没有受到任何力量的欺骗，但是你——始终被自己的梦欺骗……】 …… “……我现在确信你就是个弟弟。” 罗莎玛丽宫的临水阳台上，看着下方磅礴硕大的金色脑袋，萧云情不自禁地说道。 【我不是弟弟！我如今的身体不到原本的十分之一！等我恢复原貌，你们才会知道谁是真正的弟弟！】 “塔主”昂起脑袋，怨气十足。 龙帝也注意到了被黄金龙顶在脑袋上的黑蛇以及站在罗莎玛丽宫阳台上的萧云。 祂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萧云。 “你感到意外吗？” 祂的声音像破碎的钟声一样在萧云的脑海中回响。 “嗯，确实有点意外。” 萧云点点头：“我以为你会使用龙类的身体。” “龙类的身体？呵——呵呵！” 龙帝的嘴巴没有张开，萧云的脑海中却响起了尖锐崩裂的笑声。 “真是傲慢而不自知的东西！按照你们将星球文明主宰物种称为人的传统，你应该称呼我为龙人，而你们则会被我们称为猿人。” “既然你一向看不上我们，为什么还把龙的外形改造得如此接近猿？” 萧云皱着眉头问龙帝。 “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我们是我们的母星的原生物种，我们在母星诞生、随母星演化，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完美适应着母星的环境，因此，我们可以骄傲地宣称自己是母星孕育的最美丽最高贵最聪慧的生命。但在艾拉星，如果我们坚持原本的形态，拒绝适应艾拉星的环境，我们会成为比‘刺客教团’那群家伙更愚蠢更顽固更无法融入艾拉星本土文明的存在——” “真的吗？你将自己改造成接近我们的形态真的是为了融入我们的文明吗？” 萧云发出冷笑。 “为什么loong飞舞天空的永恒帝国时代，你们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为什么在loong消失后的世界，你们用五千年的时间混淆loong和dragon，将与loong有密切关系的‘真龙使者’赶尽杀绝！现在还妄图欺骗沉睡五千年终于醒来的黄金巨龙（loong）！” “因为我——” 龙帝抬起双手。 下一刹那，天上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洞，一束光线从天而降。 罗莎玛丽宫的建筑——从塔尖、屋顶开始，巨石破碎、柱子折断，建筑物慢慢地向地面倒塌。 “可恶！” 萧云大喊一声，迅速冲回房间，抱起行动不便的雅里斯逃到空旷处。 卢克等人则凭借灵活的身形逃过了巨石的掩埋。 即便如此，湖心岛上依然有数量众多的生命——包括罗莎玛丽宫的众多男女仆人以及驻守罗莎玛丽宫的蜥蜴怪们——被那一瞬的攻击埋入废墟，连求救的声音都没能发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掉了。 “毁灭从天的另一边降临，生命无处可逃。” 依靠着萧云，雅里斯吟诵古老的诗：“当死亡睁开漆黑的眼睛，世间就只剩下纯白的死亡。” “……这话什么意思？又是漆黑又是纯白？” 逃出生天后迅速跑到萧云身边的卢克发出不解的嘀咕。 “永恒帝国就是这样一夜间被毁灭的……当然，他们当时遭受的攻击不论是范围还是烈度比今天的情况要严重百万倍。” 雅里斯轻声说道，抬头看向天空。 萧云也看着天空的大洞。 酷似科幻小说中的不明飞行物的巨大的银色圆圈悬在他们上空，发出震碎音速的次波，整个奥罗湖都因为它的到来而颤抖。 “天啊——” 卢克惊呆了。 “这又是什么东西！” “宇宙飞船，或者说星舰。” 雅里斯缓缓抬头，奇怪地看着悬在与他们相距不远的半空中的龙帝：“你修好了你的先祖们留下的星舰？” “百万年的时间让dragon一族的身体、魔道、科技全都走向了和先祖完全不同的道路，对现在的我们而言，先祖的星舰已基本不具备实用价值，所以，我选择提取它的技术，将它改造成适合新时代的舰船。” “你是个实用主义者。” 雅里斯淡淡地说道，转头靠着萧云的肩膀。 【黄金龙当年受伤太重、被迫长久沉睡，最近一百多年又持续不断地被祂抽取力量，空有巨大的体型，实际……甚至不如“塔主”……我们必须尽快脱身，避免被祂发现黄金龙的真相……】 【我明白你的意思。】 萧云昂头，虚张声势地说道：“你拥有仅次于众神的强大魔道力量和用你的龙人先祖留下的星舰技术改造而成的飞舰，但我们也同样拥有强大的后盾——我们的后盾就是被你奉为先祖、被整个帝国奉为精神图腾的黄金龙——你确定要让整个帝国都知道黄金龙不承认你这个后代吗？！” “……你问了一个连我都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敏感问题。” 龙帝缓慢地说道，布满青绿色鳞片的左手再次抬起—— 轰！ 又是一道光束落下，被光束击中的地方——包括破碎的建筑物和被压在建筑物下的生命——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淡淡的硫磺气息。 “第一击是对你们的警告。” 龙帝滚动眼球，金色的眼睛贪婪地注视着萧云和被他紧紧抱在怀中的雅里斯。 “从第二击开始，是对逆臣的消灭，其中也包括沉睡五千年后拒绝承认我的先祖大人。” “——喂！你怎么连先祖都不承认啊！” 芙洛儿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明明刚才还那么谦虚恭顺！现在居然——啊！啊啊啊！” 光束的攻击从天而降，即便芙洛儿能在空中高速飞行，也只是勉强活下来，半截翅膀被光束波及，蒸发消失。 【“塔主”，准备一下，我需要你正面主动挑衅上空那个东西，耗光它的光束能量！然后我们就能利用它的充能状态，展翅脱逃。】 【喂喂喂！】 【这是命令。】 遭受双重命令的“塔主”扭动身体，不情不愿地—— “啊——” 伴随着震碎天空的咆哮，残破的暗黑龙展开虚无的翅膀腾空跃起，向着天空的圆形飞行物吐出散发黑色气息的幽蓝火焰。 “不可能！不可能！世上居然——居然存在第二条loong！活着的loong！” 龙帝发出惊呼。 随后—— 上空的武器开始发射。 四射的光芒将下方——不仅是人，连湖水、湖底的地面都——只要被击中，立刻被蒸发消失。 （啊……啊……） 卢克站在萧云的身边，茫然无措地看着这堪比世界末日的屠杀景象，甚至有种做梦的虚幻感——人类正被压倒性的力量消灭，他却无能为力。 “……我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虽然称被你镇压在大皇宫下方的黄金龙为先祖，但你对它并无半点敬意，多年来，你疯狂汲取它的力量，妄想吞噬它，完成dragon和loong两支血脉的融合，成为艾拉星上唯一的龙！” “塔主”和上空的飞行器缠绕战斗的间隙，萧云昂头，看着龙帝，冰冷质问：“现在，你看到了第二条loong，一条和黄金龙的力量完美互补的黑loong，是不是也打算把它占为己有？” “没错。” 龙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 “融合这样两条特殊属性的loong后，我将达成圆满，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龙帝，然后将你们兄弟送上圣都的神祭坛，以真人类帝国亿万生命为祭品，激活你体内的恒星能量和他体内的永恒死亡，帮助我获得超越众神的力量和永恒不灭的生命。我将成为矗立在血海上空的唯一的神！” “真是个愚蠢的野兽，居然认为这个仪式可以成神？” 雅里斯发出毫不留情的嘲笑，他的声音虽然嘶哑、虚弱，却比天上四射的光束更让龙帝震惊，震惊到连情绪都几乎麻木。 “——如果这个仪式能够让自己获得超越其他众神的力量和永恒不灭的生命，为什么生活在高维度空间的众神至今没有付诸行动？我们都知道祂们对现世的生命毫无感情——仅仅因为怀疑永恒帝国妄图追求和祂们平等的地位，祂们就能降下压倒性的力量，杀死永恒帝国数十亿生命。” “祂们——” “你被骗了！知道吗！” 雅里斯强忍着咽喉的撕痛，直视龙帝的双眼。 “迄今为止，你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劳，徒劳地尝试打破宇宙本身的平衡，徒劳地召唤不属于当前维度的混乱，徒劳地妄图将真正的黑暗带到世界！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将招来怎样的灾难！” “——我记得这段话！你曾经对我说过这段话！不，是某个来自更高维度的存在曾借你的身体对我说过这段话！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对我说这段话的神祇又是谁！” “恒古以前，诸神和诸神之间曾不止一次发生战争……” 雅里斯疲倦地说道：“最近一次的诸神战争甚至直到现在还在进行，你和我们一样，都只是诸神战争的棋子……” “那我更应该——啊！可恶！” 龙帝发出一声谩骂。 ——“塔主”利用灵活的身段在空中故意在空中剧烈摇晃，身体还时大时小，导致高空星舰无法瞄准，只能四处乱射，其中一发攻击甚至险些击中龙帝自己，虽然光束在碰到龙帝的身体以前就被环绕周身的防御结界反弹了。 而在他们下方的奥罗湖以及湖边大片区域，早已变成连绵不绝的废墟。 皇宫的大围墙也已经坍塌。 高处的他们可以看到宫墙外密密麻麻的人群像蚂蚁一样一边惊恐地逃往安全区域以免被这场战斗波及，一边又按捺不住好奇的天性时不时回头甚至驻足仰望不断喷出致命光线的高空。 地面弥漫着淡淡的硫磺气息。 …… 如果有世界末日的话，应该就是类似的情况吧。 天空被数以万计的无法理解的圆盘占据，黑暗和火焰的巨蛇在圆盘的下方的高空游动庞大的身躯，地上的人们分不清此刻究竟是深夜还是白昼，像虫子一样被从天而降的光束杀死，无声无息，不知所措。 侥幸逃到安全区域的人类胆战心惊地想着。 突然，又一道激烈的白光从天上的大圆盘里迸发出来，冲向在天空飞舞的黑色巨蛇，人们正要四散逃跑—— 高空的银白圆盘一阵奇怪的摇晃后，竟然停止了发光。 “发生什么事情？” “诸神的战斗要结束了吗？” “我们到底在见证什么？” “天啊，我们——啊！” 声嘶力竭的惊呼再次响起，紧接着，人们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看到了太阳，确切地说是如太阳般光芒万丈辉煌不可直视的难以想象的巨大生物！ 那伟大的金色的磅礴的生物展开残破的翅膀，骄傲地飞上天空，与太阳交相辉映。 大气在震荡，云层在沸腾，整个天空都因为它的到来染成了夺目的金色。 此时此刻，不论是谁，也不管是什么生物，脑海中都只剩下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 “龙（loong）！loong！loong！” …… …… 轰！ 黄金巨龙升上高空，紧接着化为巨大的蘑菇云。 难以想象的巨大冲击波迅速覆盖了帝都版图，随冲击波飞溅而出的瓦砾、巨石碎片如雨点般落下，早就被黄金巨龙的夺目光芒夺走思考能力的人们如蚂蚁般疯狂逃窜，抵达安全的地下区域后立刻匍匐跪地，疯狂祈祷。 没有人注意到，蘑菇云的中心有复数个黑点坠在下方的奥罗湖上，然后深深扎进水中。 …… （啊……） 意识恢复的时候，萧云已经快到湖底了，周围漆黑一片。 因为在系统的庇护下，即便身体沉入湖底，他依旧能自由呼吸。 紧接着，他看到了一团光。 一团白色的光，悬浮在距离他并不遥远的更深处，光的中央隐约包裹着人体。 （雅里斯！一定是雅里斯！） 萧云奋力游到白光身旁，向被白光萦绕的雅里斯伸出了双手。 仿佛听到了弟弟的呼唤一般，白光中，雅里斯缓缓睁开了黑色的眼睛。 …… …… “大家都没事吧？” 将最后一个同伴拉上船后，负责接应工作的乔尼长吁一口气，将事前准备好的毯子分发给湿透的众人。 “小心着凉。” “谢谢。” 卢克接过毯子，羡慕地看了眼出水时体表包着一团奇怪的白光、因此全身没有一滴潮湿的雅里斯和萧云，喃喃道：“太不可思议了。” “我也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但想到克劳德大人是尊贵的‘真龙使者’，以及刚才发生的那些比神话更像神话的超乎想象的事情……顿时觉得他们身上不管发生多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是正常情况，不是吗？” 乔尼安慰卢克。 船上的其他人也都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共用一条毯子依偎入睡的两人。 如夜空般闪闪发光的浓密黑发顺着苍白透明的脸颊滑落，混入被夕阳勾出一层耀眼的金色光晕的深棕褐色卷发，这一幕—— （除了头发不是符合神话的银白色，我找不到他们和神话故事里的双生子的第二个不同点。） 乔尼和他的同伴们暗暗想着，完全没有发现一条全身布满铁鳞的细长黑蛇和一只长着翅膀的金色类龙生物趁着落日悄悄爬上船，钻到萧云和雅里斯的毯子下面。 船夫张开船帆，巧妙地操纵船只劈开奥罗湖的波浪，乘着浩瀚的潮流，穿过被先前的战斗波及不幸沦为废墟和火海的两岸，向奥罗湖的西南方向前进。 夜晚来临，满天的星星开始发光，和地上的火焰相互映衬，一起将光芒倒影在湖水中。 萧云小心翼翼地起身，用毯子将还处于昏睡状态的雅里斯裹好，来到甲板上，扶着栏杆，神色沉重地看着岸边的地狱景象。 帝都在燃烧，到处都是坍塌的轰鸣和垂死的惨叫。 “龙牙兵”们冲进街区，将所有被怀疑是逆贼同党的人砍成碎片…… 作者有话要说： 小金&小黑：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攒了那么久的血，一发全烧光了！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第160章 真龙篇：真正的敌人（完） 天快亮的时候，船只顺利穿过奥罗湖，抵达位于帝都南城郊外的一片茂密的树林。 树林里有一座半废弃的高塔建筑，建筑深处的密道直通“刺客教团”在帝都的一处秘密根据地——它曾让北城区长大的卢克初次窥探另一个世界，如今则成了阿兰斯和萧云的结盟象征和一行人逃离大皇宫后的临时居住地。 “刺客教团”独有的细长苗条的黑影们早在高塔前等待。 他们用露在黑布外的钴蓝色眼睛看了眼靠在萧云怀中的雅里斯，又看了看跟随萧云而来的数十人，点点头，沉默地带众人进入废弃高塔，穿过冗长密道，抵达空气中散发着草药气息的神秘大宅。 “请挑选喜欢的房间。” 黑影们毕恭毕敬的说道。 “谢谢。” 萧云礼貌地点了点头，带雅里斯来到位于高处的卧室。 将雅里斯放在舒适的床上后，他走到窗前，透着窗户往下看，看到帝都市区各地都燃烧着熊熊火焰，火势的尽头是被黄金龙撞出一个巨大豁口的宫墙。 “无数人因为这件事失去了生命……” 雅里斯靠在床上，喃喃自语。 萧云沉默。 “你是不是正在担心你认识的人？” “——是的，我在担心他们。” 萧云轻声说道。 他们是这场蔓延整个帝都的火灾和屠杀的起因，如今却安全地躲在高大坚固的围墙后，接受“刺客教团”的保护。 “抵达帝都的第一天，我在南城集市认识了一个非常敦厚善良的人，他在深夜开门营业款待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以免他们被‘龙牙兵’抓走，饿肚子的人向他求助，他会用免费的食物款待他们……但是现在……我感到无能为力……” “这场灾难不是你的错。” 雅里斯柔和地说道：“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本就是祂制定的‘帝都清理计划’的一部分。” “帝都清理计划？” “那段时间，祂每天都会来找我，对沉睡状态的我说了很多很多……其中就包括‘帝都清理计划’……先大肆抓捕潜入帝都的青巾军成员，再以青巾军的名义在城内纵火，以剿灭叛党的名义派‘龙牙兵’清洗各方，顺便挑起民众对青巾军的憎恨……” “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权力。” 雅里斯顿了一顿，缓缓说道：“祂的帝国太过庞大，祂又是个彻底的异族，即便混淆dragon和loong、推崇黄金龙为帝国的精神图腾，建立严密苛刻的行政制度，辅以能够监控全国的庞大魔道网络，帝国依旧存在大量问题——并且这些问题大多集中在皇权无法触及的广袤农村。” “偏偏祂又推行政教合一，对国境内所有其他宗教都采取打压态度，无法通过和本地宗教合作补全基层治理缺失这块短板。” “现在，黄金龙醒来并公开和祂发生激烈冲突——如果不能及时控制舆论，祂会被自己用一百年的时间精心打造的祂是黄金龙的后代的谎言疯狂反噬，进一步动摇统治基础，造成巨大的信仰危机。” 雅里斯的眼睛闪闪发光，嘴角带着兴致盎然的笑容。 “如此大好局势，再加以少量引导——不出十年，祂的帝国就会叛军四起。” “你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萧云有些无奈地说道。 “敌人的不幸就是我们的幸运。” “但是——” 萧云顿了一下：“这会导致无数人死亡。” “是的，无数人将因此死去……” 雅里斯慢慢地重复着，美丽的脸庞流露出如死亡的冰冷：“祂能够在一百多年前成功统一东大陆，不仅仅因为祂拥有强大的力量，更因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已经厌倦了持续七百多年的战争……人们渴望和平，哪怕和平的代价是承受暴政……” （宁为盛世犬，莫作乱世人。） 萧云在心里默默说道。 “然而祂的统治并没有给这片土地带来真正的和平和繁荣，苛刻和残忍无处不在，何况祂还是个异族，以人类为食物、生命漫长到几乎没有终结。于是人民开始渴望一个全新皇帝，他首先必须是人类，至少——看起来是个人类。” “所以你蛊惑卢克？” “不，你冤枉我了。” 雅里斯抬头，用闪烁着天真的眼神若无其事地对萧云说：“我没有蛊惑他，我只是点燃了他心中的火。” “你……” 萧云无语。 他觉得他越来越拿雅里斯没有办法了。 “好啦，不要生气了，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 雅里斯的面色突然从微笑转为严肃：“我们谈一些过去一直想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的问题吧。” “你的意思是——” “是的，如你所想。” 雅里斯轻咬嘴唇：“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所以我决定不再逃避。” “——好吧。” 萧云走到床边，握住纤细白皙的手。 【你想从哪里开始谈起？】 【从……】 雅里斯想了一下，露出苍白的笑容。 【……是我把你带到了这个世界，依附在吕西安身上，具体的过程和细节——等你将来进入神塔第九层，吕西安会亲口告诉你。】 【等一下！吕西安会亲口告诉我？你的意思是吕西安还活着？】 【灵魂还活着。】 【那我岂不就成了——】 【他心甘情愿放弃自己的身体，他相信你有能力救我，相信这是唯一能让我活下去的办法。】 【……唯一能让你活下去的办法……到底、到底……】 萧云感觉心口压着千斤重担。 【等你进入神塔第九层，见到吕西安的灵魂和摆在神塔第九层的九个罐子以后，自然会明白一切。】 【……】 萧云沉默了。 晨光下，雅里斯看起来平静，却散发着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浓烈悲伤。 【吕西安拥有轻微的灵魂回溯能力，可以通过构建想象的共同体将特定的灵魂以依凭自身的方式召唤到现世。在他的绝对配合下，我们以灵魂回溯能力为核心，成功将你带离原本的宇宙，带到这个世界。】 【刚开始的时候，我对你存有强烈的担忧，因为我无法确定我们付出如此巨大代价后带回来的是否是我一直在等待的那个灵魂……如果错了，吕西安的所有付出就……所以我以养病的名义将你暂时安置在庄园里……我不敢见你，我怕我的期望会在答案揭晓的那一刻变成彻底的失望……】 【想要的那个灵魂……你想要的灵魂是……】 【就是你。】 雅里斯笑着看向萧云。 【我……】 【是的，正式和你见面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你，是我一直在等待的那个灵魂。】 他像孩子一样由衷地微笑着。 【揭晓答案的那一刻，我的心中既有欣喜又有悔恨同时还感到无边无际的恐惧……因为一些暂时不能说的原因，也为了让你更快地融入这个世界，我封存了你在原来宇宙的经历和记忆，吕西安则把他的部分记忆留给了你，由此营造出的你既是你又不是你……之后就是长期的撒谎，为了一个谎言，编造无数个谎言……所幸结局是美好的……至少到现在为止，一切都是美好的……】 【雅里斯，你和吕西安到底在害怕什么？我和你之间究竟存在什么样的过往？】 【那些过往……】 雅里斯露出苦笑。 【在你拥有进入神塔第九层的能力以前，我不会让你知道我们过往……我不想在你眼中看到无能为力的绝望……】 【你怎么能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只会让我更生气！】 【我不介意你冲我发脾气，你的生气在我看来更像是一种怜悯……】 【怜悯……到底……你到底……】 【不管怎么说，我很高兴你能追到东大陆来找我，再一次延缓了我的死亡……我原本打算反向启动祂精心修建的魔道法阵，向我真正的敌人竖起最后的旗帜……代价是整个东大陆沦为血海……】 【真正的敌人是谁？众神中的哪一位？】 【……不是众神中的哪一位，是众神中的几乎全部。】 雅里斯轻轻地叹了口气。 【对了，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在原本宇宙的姓名。】 【萧，我在原本宇宙的姓名是萧云。萧是姓氏，云是名字，意思是天上的云朵（cloud）。】 【萧……shaw……居然是……成了姓氏……这点和我的预想不太一样……】 雅里斯喃喃说道，然后，他闭上了眼睛，双手轻轻抚摸萧云的脸庞，从眼睛到鼻子到嘴唇再到下巴…… 【比起睁开眼睛看着你，这样做……这样的抚摸……能让我更清楚地感觉到你……】 【雅里斯……】 萧云握住他的手。 【对我说实话，你的眼睛真的还保有视力吗？】 【当然，我的眼睛依然可以看到……但你使用的毕竟是吕西安的躯体，我想接触真正的你……如果你愿意握住我的手，把你心中的画面呈现给我，我会更加开心……】 【我愿意。】 萧云低声回答道。 【啊……萧……今天也许是我此生第一次……真正地从心底里为自己活在世界上而感到高兴……】 他吃力地握住萧云的手，像唱歌一样陶醉地低声说道。 【太不可思议了……只是握着你的手，我就能感受到力量，如恒星般炽热的光和能量……】 …… 阳光穿过窗户照进房间，担心雅里斯的眼睛被强光刺痛的萧云起身拉窗帘，回头瞧见床头板下方，两个小东西正打得不可开交。 “……” 萧云无语地弯下腰，拎起打架打得身体缠在一起的“塔主”和黄金龙，一边尝试分开这对珍贵的龙族双胞胎，一边好奇问道：“怎么回事？” 【我是哥哥！】 “塔主”扭着细长的身体大喊。 【我才是哥哥！】 黄金龙不服气地扇动小翅膀。 “你们打起来就为了这点小事？” 【这不是小事！】 “塔主”和黄金龙异口同声地吼道。 “……” 听到吵闹的雅里斯吃力地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我现在是萧的哥哥，作为补偿，你以后做小金的弟弟吧。” 【喂！】 “塔主”气得身体发抖。 黄金龙也瞪大眼睛。 【“小金”是谁！】 “小金是我给你取的新名字。” 雅里斯满不在乎地说道：“你不接受这个名字，我就支持小黑做哥哥。” 【……】 黄金龙显然深受打击，金色的鳞片像动物炸毛一样直挺挺地竖起来。 【——萧！我强烈要求你管管你这个兄弟！】 “我自己都是他的东西，拿什么管他？” 萧云松手，将刚被雅里斯赐名“小金”的黄金龙放在床头柜上。 “而且，一旦接受‘小金’这个名字，你在名义上就是‘塔主’的哥哥了。” 【哥哥……】 黄金龙眯起黑色的眼睛，陶醉地想了一会—— 【既然我现在的名字是“小金”，那它必须改名叫“小黑”……“塔主”听起来太有气势，不像个弟弟……】 “没问题。” 雅里斯随口应了下来。 “塔主”不愿接受这么屈辱的名字，但是—— “小黑？” 雅里斯冲着它微微一笑。 【嗯……】 “塔主”闷闷应了一声，扭头就把身体盘成一圈生闷气。 萧云和雅里斯都没有哄它。 …… …… 吃完凯利尔等人精心烹饪的餐点，考虑到雅里斯的身体还很虚弱，无法承受马车的颠簸，萧云决定在“刺客教团”提供的这一处根据地暂住半个月，再应邀前往黄金城做客。 “可以的话，我想把小黑的第二只眼睛要回来。” 【我才不是小黑！我是——】 【弟弟，你的第二只眼睛在黄金城？】 黄金龙关切地问道。 “阿兰斯说小黑的第二只眼睛目前在黄金城，他请我们去黄金城暂住。” “阿兰斯……” 雅里斯露出微妙的笑容。 萧云赶紧抓住他的手：“我们现在还住在他提供的房子里——” “我知道。” 雅里斯明媚一笑：“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些有趣的事情。” “……” 萧云扶额。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随后，凯利尔推门进入：“乔尼先生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陛下当面详谈。” “请他稍等一下，我——” “带他来我们的房间。” 雅里斯微笑着表示。 萧云见状，握住雅里斯的手。 【你又要要做什么？】 【我怀疑他想让我们帮忙救出被抓的青巾军成员。】 【——确实有这种可能。】 萧云陷入沉思。 此时，乔尼也在凯利尔的带领下走进了房间。 见到在萧云和侍从的帮助下努力坐直身体的雅里斯，乔尼憨厚的脸上泛起淳朴的担忧：“您、您的身体还好吗？” “抱歉，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雅里斯依靠着萧云，虚弱地说道：“谢谢你们能够伸出援手。” “没有克劳德大人的帮助，我早就被祂的人抓住，关进大牢了。” 乔尼搓着手，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犹豫和苦恼。 看着中年男人因担忧同伴而分外憔悴的脸颊，萧云顿时于心不忍：“凯利尔说你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们当面谈？” “是的，我、我想……” “你想让我们为你做什么？” 雅里斯用嘶哑、虚弱的声音慢悠悠地说着，夜湖般璀璨的黑眼睛盯着乔尼。 “我、我……” 乔尼低着头，吞吞吐吐。 萧云看不下去，替他开口：“你是不是想让我们帮你救出你的同伴？” “是、是的……” 乔尼羞愧地低下头：“克劳德大人两次救了我的命，而且克劳德大人也刚刚从危险中逃脱，我、我原本不该向大人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但是……克劳德大人！我、我、我……” “担忧同伴并不是可耻的事情。” 萧云安慰乔尼：“我们原本就打算——” “弟弟！” 雅里斯努力抬高声音，撕痛的声音让现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他身上。 “雅里斯……” “我认为我们应该尽可能地帮助他。” 雅里斯温柔地说着，聪明的眼睛微微眯起，显然正在思考阴谋。 萧云见状，扶住他的肩膀：“你已经说了很多话，不累吗？” “我——” “躺下休息，别让我担心。” “好吧。” 雅里斯低声嘀咕着，顺从萧云的意思，在侍从的协助下，缓缓躺下，眨动闪闪发光的黑眼睛：“你会趁着我睡着偷偷离开我吗？” “不会，永远不会。” 萧云握住雅里斯的手，眼神示意凯利尔带乔尼去隔壁房间等待。 “乔尼先生——” “噢噢！” 乔尼听话地跟着凯利尔离开。 萧云无奈地看着雅里斯：“你在盘算什么？” “乔尼比我预想中更加憨厚。” “然后呢？” “憨厚的人很难成为领袖，但也通常不会树立敌人。” “你的意思是——” “我们帮他，扶持他，让他成为青巾军中仅次于大首领的受人爱戴的将领……等到卢克成年，他可以去青巾军中投奔乔尼，在乔尼的帮助下迅速擢升，直至掌握青巾军……” 雅里斯抓着萧云的手，兴致勃勃地说道。 “你……” 萧云叹了口气：“如果你不成天思考这些事情，你的身体就不会这么糟糕。” “确实，过度的算计会让我的健康状况加速恶化……但是……” 雅里斯虚弱地看着萧云：“在珠宝的包围下，平凡、庸俗地度过一生，对我而言是更加难以想象的事情。” “好吧。” 萧云低声说着，担心地看着雅里斯：“你已经下定决心要把卢克推上东方皇帝的位置吗？” “祂迟早会失去祂的皇位，”雅里斯说，“但是如果祂的帝国崩塌后没有一个实力强大的人及时站出来完成帝国的二次统一，东大陆就会再次陷入割据和战乱，人民饱受磨难……” “……你说的很有道理。” “而且——分裂的时间久了，人民也会理所当然地将土地按山川、河流、居住在这一区域的主体民族等因素划成无数个小国，排斥大一统、大融合，西大陆的现状就是最好的例证。” 雅里斯抬头，有些悲伤地看着萧云：“祂完成了东大陆的大一统，并且将这种大一统维持至今，虽然这么做的目的是成神。作为永恒帝国的遗产，我希望艾拉星再没有国家、民族、信仰的分歧，所有人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认可同一个梦想，手牵手，结成命运的共同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萧云低头，亲吻雅里斯的额头：“你想重建永恒帝国，让生存在这个星球上的所有人都结成命运的共同体，为同一个梦想努力……” “是的。” 雅里斯抬头，黑眼睛悲伤地看着萧云：“东大陆因为祂的成神野心意外诞生了大一统的认知基础，这是非常宝贵的财富，决不能浪费。至于西大陆的情况，我相信你能做到……你一定能做到……东西大陆都完成大一统后，东西方一起努力，消除死亡大沙漠的诅咒，最终以东西大陆和平统一的形式让被众神埋葬了六千年的永恒帝国重生……” “雅里斯……” 萧云的眼睛有些潮湿。 “萧，不论你是否认同我的梦想，你的身体和我一样都是艾拉星孕育的生命，我们是艾拉星的孩子……我希望艾拉星有朝一日能挣脱被众神玩弄、操控的悲惨命运，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 雅里斯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用瘦弱无力的双手轻轻抚摸萧云的脖子，捧住他的下巴。 “你会实现我的梦想，对不对？你不仅会实现我的梦想，还会让这个梦变得比我的想象更美更好，对不对？” “是的，我会实现你的梦想，会让永恒帝国重生……你也要好好养病，尤其要珍惜你的眼睛，这样你才能和我一起看着梦从想象变成现实……” “嗯，嗯。” “好好休息吧。” 萧云伸手，帮他躺下，冰冷的双手放进被褥。 “很快……你的梦很快就会成为现实……” “没关系，我不介意等待，我知道你是个信守诺言的人。” 雅里斯依依不舍地松开萧云，害羞地笑了笑：“萧，你会不会觉得我刚才的样子很幼稚？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你刚才的样子确实有点幼稚，然而——” 萧云低头，亲吻他的额头：“正因为你拥有这样的地位、这样的身体、这样的成长教育，却能产生如此纯粹真诚如孩童的梦想，你才是你，独一无二的你……” 作者有话要说：《 》 160-165 第161章 真相篇：脏东西 城里一片乱糟糟，到处都在冒黑烟。 废墟上，残缺的尸体随处可见。 街道与街道之间搭起了路障，幸存的人们躲在破碎的窗户后，屏住呼吸，凝视外面的情况。 警惕、恐惧、不安之类的情绪像空气一样填满城市的每个角落。 …… “抱歉，但是我想先绕道去南城处理一些事情。” 正式进城前，萧云对同行的乔尼等人说道。 “可是这次的事情，南城受灾最严重。” 乔尼困惑不解：“我听说那里现在还有‘龙牙兵’当街杀人，大火也没有扑灭。” “正因为南城受灾最严重，我才必须绕道去南城确认我认识的那些人是否平安无事——如果你们担心危险，可以让卢克带你们穿小路去北城。” “原来是这么回事……” 乔尼若有所思。 卢克抬头：“主人，我跟你一起去。店主大叔对我有恩，我必须确认他是否安全！” “我明白了。” 萧云伸手，摸了摸男孩的脑袋，对乔尼和他的部下们说：“请你们原谅我的自私。” “我们跟陛下一起去！” 乔尼脱口而出：“虽然不知道陛下想找的人是谁，但是我相信他是个很好很重要的人。” “而且火势已经熄灭大半，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乔尼的同伴附和着说道。 “谢谢你们的认同。” 萧云抓住缰绳，带着队伍奔向至今仍被烈火和惨叫包围的南城。 …… …… 相较于南城其他区域，集市的情况还算乐观。 虽然大部分商店都关着门，部分房屋因为火灾而坍塌，街上行人寥寥无几，脸被烟灰熏黑的人们穿着烧焦的衣服翻找废墟，寻找还能继续使用的物品。 但是—— “喂！你们要不要过来吃点什么？” 路边传来一声响亮的喊叫。 萧云立刻停下，策马踱步走到用长木棍连结干净的床单临时支起的路边摊前，看着其中一个正在热气腾腾的大锅前制作食物的男人：“——我要你店里最贵的食物！一百份！” “什么？” 男人惊讶地抬起头。 “这不是——” “是的，卢克和我都活着。我很高兴你也还活着，安全度过了昨天的灾难。” “昨天晚上的情况确实非常可怕。” 店主乐呵呵地说着，拿起堆在大锅旁的粗瓷碗，盛食物的同时感慨道：“所以，为了不浪费我们好不容易抢救出来的那些面粉、蔬菜、熏肉和锅碗，我和其他几个店的老板决定在路边搭一排临时店铺，把抢救出来的东西做成吃食免费分给大家。灾难当然可怕，但是既然没有死，就要好好活下去。” “没错，我们所有人都要好好活下去。” 萧云微笑着，掏出一袋金沙，交给店主。 “这是一百碗的钱。” 店主大惊，赶紧把金沙还给萧云：“——这些食物是免费的！不用钱！” “收下吧。” 萧云和蔼地笑了笑，告诉店主：“这些钱是借给你们的，等所有人都住进了新房子、集市也完成了重建，你们再慢慢攒钱还我。” “谢谢！谢谢！你真是个大好人。” “你们才是真正的好人。” 萧云温柔地看着忙碌的人们，缓缓道：“正因为这块土地上充满了你们这样善良、坚强、热爱生命和生活的人，这座城市才会——即便不幸沦为魔都，依然拥有蓬勃的生命力和美好的明天。” “嗯？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店主困惑不解。 “我喜欢这座城市，我希望它能早日重生。” “可是……” “我要走了，希望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这里已经完成重建，比以前更加繁荣热闹。” “现在就要走吗？好可惜。” 店主遗憾地叹了口气，随即又大声说道：“下次来帝都要记得找我，我请你吃我知道的所有的好吃的。” “好，我到时候一定来找你！” “当然！” 店主露出淳朴的笑容。 告别店主后，萧云回到乔尼等人身边，严肃地说道：“我们走吧。” …… …… 穿过南城的集市，快要抵达北城时，一个矮胖男人突然从斜对面冲出，拦住众人的去路。 “乔尼！” 男人大喊道：“乔尼是你吗！” “哦？” 萧云意识到对方很可能就是乔尼曾经提过的塔里军师，一边拉下兜帽以免被路人注意到自己，一边看向乔尼。 乔尼叹了口气，策马走到矮胖男人面前：“塔里，很高兴你还活着。” “我也很高兴你平安无事——” 塔里抬头，眯起三角眼打量众人，本就坑坑洼洼的脸庞顿时更显狰狞。 “还得到了全新的同伴、穿着新衣服，骑着上等的好马！” “我们……” “——我们分开的这段日子里，你一定遇上了许多出乎意料的好事。” 塔里打断乔尼的话，嘲讽道：“赛斯城那次，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你活着回来！这次更加严重！我带来的人全部被抓，我自己昨天晚上也险些被烧死！被砍死！只有你——你和你带来的人不仅没有遭遇不幸！甚至过得比以前更好了！” “那是因为……” “因为我才是大首领亲自任命的帝都行动的最高指挥。” 透过兜帽，萧云冰冷宣布。 “——什么！” 塔里暴怒，冲着众人吐口水。 “乔尼！这是怎么回事！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克劳德大人是当世仅存的‘真龙使者’，而‘真龙使者’是可以和大首领的先祖平起平坐的伟大存在。” 乔尼硬着头皮背诵雅里斯为他准备的台词：“大首领说，这次帝都行动关系重大，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因此，正式行动开始前，每一步计划都必须绝对保密，甚至不能告诉塔里军师……谢谢你，塔里军师，你和你的人的牺牲让帝都行动能够顺利执行……” “——什么！” 塔里气急败坏：“我居然是……还有！‘真龙使者’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我和我的人必须无条件为他牺牲！” “凭我昨天成功摧毁大皇宫的墙壁，并在奥罗湖上空制造黄金龙出世的幻象，从根本上动摇了祂用一百多年时间精心打造的‘皇帝是黄金龙后裔’的血统根基。” 萧云不紧不慢地说道，藏在兜帽下的眼睛闪烁着摄人的光芒。 “……” 塔里本就心虚，见神秘的“真龙使者”如此强势，顿时后背发凉，干笑道：“原来、原来……能够用自己的生命保证帝都行动圆满成功，是我和我的属下们的荣幸……” “真心话吗？” 萧云冷笑。 卢克也一脸不爽地看着这个长相丑陋眼神猥琐的家伙。 “嗯……真心话……绝对的真心话……就是不知道克劳德大人能不能……能不能允许我和你们一起行动？我的意思是——帝都行动已经圆满成功，我们应该尽快撤离，不是吗？” “哦。” 萧云用没有感情起伏的音调哼了一声，示意乔尼给塔里安排一匹马。 “谢谢！谢谢！” 塔里连滚带爬地骑上马，肥厚的嘴唇贪婪地舔了舔手指——“真龙使者”这个称呼虽然是第一次听说，但很显然，只要他成功协助皇帝抓住“真龙使者”，他就会得到满满一屋子的黄金作为奖励。 【这家伙一看就不像个东西。】 被雅里斯赐名小黑的“塔主”盘着萧云的胳膊，发出冷笑。 萧云伸手，摸了摸“塔主”的小脑袋 （哥哥有没有联系你？） 【他还在睡觉，小金蹲在他身边。】 ——虽然不承认黄金龙是哥哥、拒绝接受“小黑”这个新名字，“塔主”却非常喜欢用“小金”称呼自己的双胞胎兄弟。 （我明白了。） 萧云抓紧缰绳，领着众人穿过满是流浪汉、小偷、妓女、瘾君子们临时搭建的窝棚的广场，抵达到处都是尸体的北城区黑街。 “……这是怎么回事？” 萧云皱眉。 卢克掏出口哨用力猛吹，立刻有少年从废墟中跳出来，报告说：“昨天晚上，南城区的火刚烧起来，恶鬼帮和白鬼帮的那些混蛋就立刻开始攻击参加北城联盟的帮派。还好大家早有准备。” “‘龙牙兵’呢？皇帝的‘龙牙兵’有没有参与这场屠杀？” “没有。” 少年不假思索地说道：“‘龙牙兵’昨天晚上在南城区杀了很多人，不过它们没有进黑街，只是堵着几个重要的出口不让北城区的人离开……” “街区内部还在战斗吗？” “应该已经结束。” “我们的人有伤亡吗？” “没有，我们所有人都听老大的意思，早早准备好干粮和水，躲在窝里不出来……” “我明白了。” 卢克回头，担忧地看着萧云：“主人——” “你和乔尼带人去把大家都接出来。” “是。” 卢克看向乔尼：“乔尼叔叔——” “没问题。” 乔尼欣然答应。 塔里也想凑上去—— “你跟着我行动。” 萧云突然发话。 “去、去哪里？” 塔里心虚。 他原本打算趁这个机会将卢克和乔尼等人卖给皇帝陛下的“龙牙兵”后假装拼死逃生，和侥幸脱身的幸运儿一起回到萧云身边，取代卢克和乔尼在“真龙使者”心中的地位，再找机会把“真龙使者”卖给皇帝。 “留在这里，等他们——” “主人放心，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卢克恨恨地瞪了眼明显不怀好意的塔里，带领乔尼一行去野狗帮的秘密窝点接人。 他们走后，萧云翻身下马，左手抓着缰绳，右手搭着剑柄，检查地上的尸体。 至于同行的塔里—— 【芙洛儿，你替盯着塔里，我信不过这个家伙！】 【明白。】 芙洛儿心领神会，展开还没有从昨天的大战中恢复的残破翅膀，恶狠狠地看着长相丑陋还心怀不轨的塔里。 感受到芙洛儿的强烈不满，塔里只得低下头，抓紧缰绳，心中不断咒骂。 （可恶的“真龙使者”！） （总有一天，我要把你卖给皇帝，换取一屋子的黄金！） （看这家伙的身形动作，应该是个名门贵公子……） 想着想着，思维被猥琐下流的内容占领，塔里忍不住舔了舔肥厚的嘴唇。 …… （这些尸体都是一击毙命，可见下手的人是白鬼帮那群受过专业训练的职业杀手。） （这几个人身上除了致命伤还有大量为了折磨而折磨造成的创伤……行凶的人估计是卢克口中的恶鬼帮成员……） （这个穿恶鬼帮衣服的家伙身上刺伤很多，每一道伤口都很浅……应该是死于北城联盟的围攻……） （从这些尸体也可以看出，相较于手段残忍无底线的恶鬼帮和受过正规训练的白鬼帮，组成北城联盟的小帮派都非常弱，如果没有提前做好准备，集中力量以多胜少，这一战必定全军覆没。） “咦？” 漫步尸堆的萧云突然停住脚步。 他看到一具不寻常的尸体。 死者年纪不大，面容却异常憔悴干枯，脸上还带着陶醉的笑容，显然是—— 萧云当即看向废墟阴影处。 “罗米拉！是你吗？” “少爷——” 罗米拉从阴影中爬出，一脸讨好地看向萧云，白生生的身体毫无顾忌地扑向萧云。 “滚！” 萧云挥动斗篷，扇飞这个轻浮的魅魔。 “少爷~” 罗米拉委屈巴巴地舔了舔肉感的嘴唇：“为了少爷，我日夜不休地赶路，从西大陆追到东大陆，还用身体帮少爷打探珍贵情报，结果少爷你居然……呜呜呜……” “这些不是你可以不穿衣服扑向我的理由。” 萧云冷冰冰地提醒罗米拉。 “这里又没有外人~为什么我一定要穿衣服~” 罗米拉不服气，扭动白生生的身体，手指也故意勾头发摸嘴唇，做出献媚姿态。 萧云无语，指了指一旁正两眼冒光盯着罗米拉的塔里：“……他不是人吗？” “在我眼里，这种东西不能算人。” 罗米拉不屑地哼了一声，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从尸体上扒下衣服穿在身上，扭头问萧云：“少爷想不想知道我打听了什么情报？” “如果是真正有价值的情报，我不问，你也会主动告诉我。” “……少爷！” 罗米拉气急败坏。 这时，黑街深处突然响起轰隆隆的声响。 紧接着，一个长着前后左右四张脸、八条胳膊的巨人迈着地震一样的步伐朝着萧云等人走来，朝向萧云的三张脸六只眼睛闪烁着可疑的红光。 “好幸运……幸运……刚醒来就能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幸运……幸运……” 怪物结结巴巴地说话。 萧云注意到，怪物的每张脸上都有清晰的缝合痕迹，并且缝合线两侧的皮肤存在明显色差。 （弗兰肯斯坦？） “——就是这东西！少爷！我费了不少手段才打听到的重要情报就是眼前这个恐怖的东西！” 罗米拉大呼小叫：“制造它的人称它为鬼面神将，其实是先把黑街最勇猛好斗的恶徒的尸体切块，再用黑魔道手段把这些尸块缝合在蜥蜴怪剥了皮的身体上，最后缝一层人皮，这东西比老东西制造的所有丧尸、僵尸加起来还恶心一万倍！” 【它不是恶心，是扭曲，将死去的东西以违背自然的方式强行组合制造出的虚假生命……】 胳膊处，“塔主”发出幽冷的评价。 “哦……” 萧云饶有兴趣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怪物。 怪物感受到萧云的不屑目光，愤怒地强调道：“我是鬼面神将！伟大的鬼面神将！主人要我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杀死你！” “你的主人是谁？” “我的主人……我的主人……” “我的主人就是主人！” 另一个脑袋大喊道：“主人说杀死他，我会得到真正的生命！完美的生命！” “将失去的东西强行缝合生造出来的扭曲之物也想成为真正的生命？” “当然，我……我得到了祂的许可……祂说我是生命，是真正的生命……” 自诩鬼面神将的怪物伸出拥有六根灵活的食指的手：“我和自然进化而成的残留着大量缺陷的你们不一样，我从一开始就是完美的！完美的！” “然而你的诞生从未得到艾拉星意志的许可。” 萧云反手脱下斗篷，连同缠在胳膊上的“塔主”一起扔上马背，双手举剑，深棕褐色的卷发随风飞舞。 “来吧！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呵！呵呵呵！” 怪物哈哈大笑，它的声音响亮得好像高塔的钟声。 “如果你足够幸运，我会留下你的完整尸体！别害怕，别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任何过分的事情！因为你是如此的完美，是我最渴望得到的完美！” 说话间，它向萧云张开血盆大口。 “来吧——杀死我！或者被我杀死！” “是的！” 萧云握剑，刺向足有五米高的怪物。 “你和魔皇子一样，并非完全的异界生命，所以无法用‘黄金刃’杀死你！但是——” “啊！” 怪物发出惊呼。 因为萧云竟然——右手以锋利长剑砍下怪物那长着六根食指的大手的瞬间，“黄金刃”从左手掌心冒出，刺入长剑造成的创口！ 更让怪物感到恐惧的是，萧云的手腕表面竟然闪烁着金色光芒，被神圣的金色光芒碰到的部位会冒出滋滋黑烟，仿佛遭受一万度的高温炙烤。 “这是什么！是什么东西！” “和‘黄金刃’配套的黄金护腕！它比‘黄金刃’更适合你们！” 萧云不客气地说道，抬手又是一拳，将媲美太阳的滚烫能量注入怪物体内。 “啊——” 怪物发出痛苦地惨叫，全身皮肤裂开，露出闪烁金属光芒的尖刺，朝着萧云猛冲过来！ “又来了。” 萧云内心非常平静。 怪物的样貌虽然恐怖，但是它的所有攻击都不能对自己起作用。 只要意识到这一点，萧云就不会感到害怕，反向利用灵活的身段和狭窄的街道贴近怪物，一次又一次地刺穿怪物的身体，甚至—— 呲！ 长剑刺入怪物腹部，抽剑时带出一股难以形容的黑绿色的粘稠汁液。 “啊啊啊！” 怪物愤怒咆哮，扭动它仅存的六只手臂试图抓住萧云。 然而萧云立刻又砍掉了它的一条胳膊，并顺手削下和那条胳膊相连的一个脑袋！ 噗通！ 脑袋和胳膊一起落地，怪物也仿佛失去平衡般踉跄倒下，腹部的伤口不断流出恶臭的液体以及疑似内脏的白色物质。 萧云乘胜追击，步伐轻灵地踩着怪物的身体将它另外三个脑袋都砍下来。 失去所有脑袋的怪物趴在地上抽搐了很久，最终双腿摊开，一动不动，身下满是脏兮兮的内脏和恶臭的浓绿色液体。 萧云挥手，甩干剑刃上的血，从芙洛儿手中接过斗篷，穿好后回头看了眼目瞪口呆的塔里和罗米拉：“愣着干什么！” “……少爷，你越来越强大了。” 罗米拉结结巴巴地说道。 塔里的三角眼中更是闪烁着令人作呕的贪婪和爱慕。 【喂！这家伙爱上你了~】 “塔主”不怀好意地提醒道。 萧云摇了摇头。 （他对我有什么想法是他的事情，和我无关。） 【好吧~反正主人知道以后一定会整死这个胆敢垂涎他弟弟的丑八怪~】 “塔主”坏笑着，继续埋头睡觉。 …… 太阳快要落下的时候，卢克和乔尼带着野狗帮的孩子们安全归来，同行的还有“刺客教团”的细长黑影。 “黑街的事情，我们很遗憾。作为补偿，教团会在十天内处理好白鬼帮和恶鬼帮，接管整个北城区，届时——北城联盟的所有成员都将受到保护。” 黑影用低沉嘶哑的声音说道。 萧云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教团收了雇主的钱，就一定会办妥事情。” “——好吧。” 萧云敷衍一笑，目送“刺客教团”的使者离开。 夕阳落下，野狗帮的孩子们看着散发恶臭的怪物尸体，发出惊异的叫声。 …… …… 【听小黑说你们中途捡了个名叫塔里的长相丑陋的青巾军成员，之后你在黑街和祂用黑街恶棍的尸块拼凑造出来的怪物发生了恶战？】 “是的，有这么回事。” 萧云手握雅里斯送给自己的水晶，微笑着回答。 【没受伤吧？】 雅里斯的声音透着担忧。 “我怎么可能会受伤，不过——” 萧云看了眼不远处正用甜言蜜语讨好卢克的塔里，小声道：“我在思考怎么处理这个家伙？我确信他已经背叛了青巾军，但他也肯定不承认自己是叛徒——” 【没关系，你可以把他带回来交给我。我最擅长对付这类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肮脏的欲望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夕木”、“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下一章，撤离帝都，然后两人一个帐篷~野外过夜~ 第162章 真相篇：篝火的夜晚 太阳完全落下，萧云一行人返回了“刺客教团”提供给他们的临时住处。 萧云带着塔里等人走进客厅，看到雅里斯正和来访的阿兰斯交谈，两人的嘴角都挂着名为利益算计的阴暗笑容。 “你们——” “我们正在谈北城区的事情。” 看到萧云，雅里斯的眼睛顿时明亮：“阿兰斯说他已经和祂谈妥，北城区以后完全纳入‘刺客教团’的管辖，类似昨天晚上的事件不会再次发生。” “所以——昨晚上发生在北城区的事情，你其实早就收到消息？” “是的。” 阿兰斯坦率地点点头：“教团和你有交易，和祂之间同样存在交易。祂厌倦了盘踞在北城区的蠢货们，决定清扫他们，顺便震慑藏在南城区的叛军同情分子。” “——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萧云愤怒地强调道。 阿兰斯笑了笑：“不付出高昂代价就轻易到手的东西，哪怕是无价之宝，也不会得到应有的珍惜。斗争必须流血，血流成河才能让后来者明白胜利来之不易。” “……我希望你立刻离开房间，因为我此刻正强忍打人的冲动！” “没问题。” 阿兰斯起身，冲雅里斯笑了笑，走出房间。 经过塔里身旁时，阿兰斯停顿了一下，儒雅的嘴角划过藏得很深的嘲讽。 …… “哥哥——” 阿兰斯刚走，萧云就忍不住说道：“你明知道他——” “人和人之间，除了血脉亲情，就只有利益是永恒不变的。” 雅里斯苦笑着说道：“应邀进入黄金城前，我必须先弄清楚他和星辰教的利益诉求。” “好吧……” 萧云叹了口气，感慨道：“你的心思太细腻敏感，难怪身体日渐消瘦。” “但是你喜欢纵容我。” 雅里斯抬头，看到站在房门处的罗米拉和塔里：“罗米拉，你身边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军事大师、被称为‘青巾军第一智囊’的塔里先生吗？” “是的！是我！我是塔里。” 被点名的塔里挺起胸膛，跑到雅里斯面前，嘴唇颤抖，身体僵硬，激动万分地看着雅里斯。 “我知道我是个有才学的人，和普通人不一样，但是我没想到……我的名字居然能够传到您的耳中……听到您用优雅的声音主动说出我的名字那一瞬间，我感到由衷的幸福。” 他伸出黝黑粗糙的双手试图抓雅里斯的手，萧云急忙拦住。 雅里斯也抽搐着表示：“塔里先生，非常抱歉，我的手腕受了很重的伤，甚至无法拿起勺子。” “……没关系！没关系！” 塔里深吸一口气，坑坑洼洼的脸颊涨得通红，匍匐跪地。 “今天下午，在通往北城区的广场上看到克劳德大人的瞬间，我感觉我的心脏像着火一样狂跳不止，现在又看到了您——毫无疑问，你们兄弟就是我一直在等的人！” 【……这家伙在说什么？】 萧云不爽至极，恨不得立刻让塔里住嘴。 雅里斯却靠着萧云的肩膀，露出他最擅长的礼貌得体中暗藏不屑、讽刺、阴沉的冰冷笑容。 “你真的认为我们是你多年来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 “当然！如果有人因此认为我疯了，那一定是他们无法理解我的真实感受。” 塔里抬头，用充满扭曲爱意的眼神看着根本不想多看自己一眼的萧云和似乎并不排斥他的雅里斯，感叹道：“到目前为止，我已经见过成千上万的人，只有你们！你们是不一样的！我从未像此刻这样明白无误地感受到命运的存在！”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仿佛在奉承又好像在示爱。 “成为青巾军的军事大师以前，我学过很多东西，我会看人、看天、看风，我也懂得掌握人心，如果我生在贵族的家庭，我现在一定已经成为首相甚至国王。可惜我是个平民，一个丑陋的私生子，即便我展现出我的全部才华，也只能成为一支全是蠢货组成的队伍的军师！” “……但是现在，我找到了命运对我的安排！我终于可以挺起胸膛追求我真正想要的东西了！啊！黑色的眼睛是死亡之王的化身，黑色的头发上带着看不见的死亡之冠……而在死亡的身边，燃烧着一团多么热烈、坚强、笔直的光之火焰！你们生来就是为了移动星辰改变世界的走向……我则是你们的命运的重要推手！” “喂！喂！喂！” 萧云听不下去，打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塔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正在追求我的梦想！” 塔里咧嘴一笑，笑容既狰狞又猥琐。 “命运赋予我的任务是将世界的皇冠戴在你们的头上！金色的皇冠和克劳德大人很相配~雅里斯大人则适合红色的皇冠~” “够了！” 萧云再次打断塔里：“凯利尔，带他出去。” “是。” 凯利尔上前，请塔里离开。 塔里不甘心地看着两人，气喘吁吁地说道：“你们真的不想要皇冠吗！我是唯一知道如何让你们带上皇冠的人！所以，请再仔细思考一下！接受我的建议！” “罗米拉——” “明白！” 罗米拉上前，将塔里硬拽出房间。 塔里走后—— 萧云无奈地评价道：“这家伙似乎非常迷信自己的才华，不知不觉中被你勾起了全部的欲望。” “我说过，我很擅长对付这种全身每个毛孔都燃烧着肮脏的欲望的蠢货。” 雅里斯勾唇一笑，不屑地评价道：“因为长期生活在各方面都远不如自己的人群中，对自己的能力产生错误的夸大，因此不满现状，认为身边的人都配不上自己，渴望得到更尊贵的地位、更高雅的朋友……” “所以你打算利用他？” “当然。” 雅里斯饶有兴致地告诉萧云：“我故意对塔里表达友善，点燃他内心的欲望，从而控制他，借助他的力量提升乔尼在青巾军中的地位。” “等到乔尼地位稳固，卢克也已经完成了必要的学习，可以进入青巾军，逐渐夺取青巾军的领导权了。” 雅里斯补充说道。 “原来你从始至终都是为了我。” “我的身体太差，无法通过战场取得胜利，只能把心思都拿去研究阴谋诡计。” 雅里斯看着萧云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为了你的荣誉我的梦想，我会毫不犹豫地做任何事！” …… …… “多么美丽又热闹的烟火……我们即将告别城市的繁华热闹，去往重山和森林的深处……” 宛如叹息的嘶哑低语从马车里漏了出来。 紧挨着马车的黑衣年轻人勒住缰绳，低声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什么都没有。” 马车里，雅里斯轻轻地摇了摇头。 萧云看了眼防守严密的关卡，也低下了头，继续按原计划前行。 …… “停下！” 关卡卫兵吆喝着拦下马车：“你们是什么人！去哪里！” 萨米特闻言，立刻下马，举着通行证大声解释：“我叫萨米特，来自西南边境的上陵行省，我的家族在上陵行省的首府城市卡达城是排名前三的大家族……” “通行证上确实是这么写的。” 卫兵抬头，看向马车和马车旁披着黑斗篷的萧云：“马车里的人是谁？马车旁边那个男的又是谁？” “马车里的人是我怀孕的妻子莉莉和她行动不便的表姐。” 说话间，莉莉打开车门，挺着孕肚解释道：“我是萨米特的妻子，同样来自上陵行省，车里的另一个人是我的表姐……五年前，她和她经商的丈夫搬到帝都南城居住……一个月前的那场大火不仅烧掉了他们的房子和财产，还、还……” “为了逃生，表姐和表姐夫从三楼阳台上跳下去，表姐夫不幸摔死……表姐没死，但是摔断了双腿，脸上也……脸上也全是烧伤，没法见人……” “——太惨了。” 排在马车后面等待过关卡的人们听着这声泪俱下的讲述，无不流下同情的眼泪。 卫兵也被这段话触动，同情地看了眼莉莉身旁裹着黑头巾的可怜女人，无奈地表示：“按规定，你必须脱下面纱接受检查！” “嗯……” 莉莉转身，帮“表姐”脱下面纱，露出布满烧伤疤痕的肿胀脸庞——不仅整张脸都是疤痕，烧伤还大多未愈合，疤痕表面涂着深红色的药液，药液上方黏着伤口渗出的淡黄色组织液。 “表姐的手上也有烧伤疤痕……” 莉莉哽咽地说道，抓起“表姐”包着绷带的左手：“需要解开绷带检查吗？” “不用！” 卫兵脱口而出，随即看向马车旁的黑衣男子：“这个人又是谁？” “他是我们夫妻聘请的职业佣兵，帝都到上陵行省路途遥远，没有佣兵保护的话……” “我知道！” 卫兵不耐烦地打断萨米特，眯眼打量黑衣男子：“这家伙身上的味道也……喂！你多久没洗澡洗衣服了！” “别胡说！我半个月前才洗过澡！衣服也是前几天新买的！” 萧云故意口气粗鲁。 “半个月前……” 卫兵想了一下，命令萧云脱下兜帽。 萧云点头，脱下兜帽，露出有三道狰狞疤痕的古铜色脸庞。 “这肤色……这疤痕……还有这一身不洗澡的酸臭味……” 士兵捏着鼻子喊道：“放行！” …… 车队离开关卡后沿主干道走了一段时间转进小道，七绕八拐后，在森林旁的小溪边停下。 萧云率先下马，将夹在口袋里的用于散发酸臭味的香料包扔在一边：“这个味道……” 随后，他接过萨米特递来的毛巾，擦掉脸上的颜料和假皮，露出任何人看过以后都不会忘记的俊美面容。 “呼，终于舒服了。” 萧云叹道，打开马车门：“哥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行——” 在莉莉的帮助下脱掉焦黑的假发、扯下贴在脸上的假皮的雅里斯轻声说道：“是我拖累了大家，如果我的身体不那么糟糕，我们也不用制定这么复杂的撤离行动……” “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哥哥更重要！” “陛下——” 萨米特突然出声。 “什么事？” “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他们怎么还没有出现？” “哦？” 萧云眯眼，看向小溪旁的黝黑树林。 …… 这里是离帝都直线距离不到一百里的洛合行省的边境，距离沉睡在大皇宫下方的黄金龙突然醒来、展翅飞翔引发帝都大火灾这一震撼事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萧云等人在“刺客教团”和青巾军势力的协助下，成功躲避了祂的多轮严密搜查，并在三天前分批次离开帝都，约定在洛合行省边境的库达森林会合。 第一批出发的人是乔尼和塔里。 按计划，他们会在今天天黑前带萧云等人进入青巾军藏在库达森林深处的秘密据点，和青巾军高层会面后，由青巾军护送萧云等人前往下一个地点，与卢克等会合，一同前往藏在深山里的黄金城。 现在，天色几乎完全暗下，青巾军的人却没有出现。 萧云不禁开始考虑最坏的可能—— （以塔里的贪婪和谨慎，就算他再次变节，也不会这么快就出卖我们，但是——如果他的体内被种入“恶魔孢子”……） “你在想什么？” 雅里斯的声音响起。 “我在想他们是不是发生了意外。” 萧云直言不讳：“这是很可能发生的情况。” “当然，我们必须承认这是非常现实的问题。” 雅里斯笑着说道：“如果逃亡失败，我们会被祂关进秘密的牢房，等待祂精心策划的圣城献祭。所有帮助过我们的人都将被送上酷刑台，被严刑拷打，被切断四肢，被撕成碎片。” “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 雅里斯闷闷地说道：“祂的献祭法阵是错误的，一旦献祭成功，比众神毁灭永恒帝国更可怕的不幸就会降临，整个艾拉星会在顷刻间沦为血海，世界只剩下火焰和死亡，最终归于黑暗。一切像极了阿方索曾经对你我描述的那个梦。” “……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 萧云急切地问道。 雅里斯低头：“我不能说。” “这句话我已经听过不知道几百遍了，我受够了这种吞吞吐吐的态度！” 萧云喊道：“告诉我真相！至少给出足够的提示！” “……好吧。” 雅里斯吸了口气：“你玩过磁石吗？” “当然。” “磁石分正负两极，正极和负极相互吸引，这是宇宙的黄金律，但是如果……” 雅里斯抓住萧云的手。 “如果有人想让磁石的正极和正极结合、负极和负极结合……无视宇宙的黄金律，强迫绝对不可以结合的东西发生结合，会给世界带来怎样的灾难？” “会……” 萧云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他想到了暗物质武器和反物质武器。 …… …… 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候，乔尼的接应队伍终于出现。 在熟悉密林的青巾军战士的带领下，萧云等人踩着用刀剑劈砍沿途的树枝和藤蔓开辟出的临时小道，来到一处几乎被森林里的树木、灌木、藤蔓、杂草淹没的军事堡垒前。 “这里曾经是洛西国的军事要塞，两百年前，祂灭亡了洛西国，将洛西国的土地切割成洛合行省和卢西行省，这个城堡也从此被遗忘。” 此时，月亮已经升起，茂密的草丛中，白骨和骷髅隐约可见。 “当年，为了阻止祂的军队，无数洛西国的军人在这里献出生命……然而洛西国最终还是灭亡了……战士们的尸体无法得到体面的收殓，逐渐成为植物的养分。原本生活在洛西土地上的人们也因为激烈反抗，在亡国以后遭受了屠城的厄运……” 乔尼伤感地说道：“我承认祂很强大，祂像神一样高高在上，几乎不可战胜，但我作为洛西国遗民——哪怕明知道反抗是鸡蛋砸石头也不可能妥协！我不能原谅祂，更没有资格替我的先祖们原谅祂！” “我理解你的感受。” 萧云怜悯地看着这个淳朴的男人。 …… 夜色逐渐深沉，人烟稀少的森林里，人们依靠着废弃的堡垒搭起七八个帐篷，中间升起巨大的篝火，打猎获得的动物扒去毛皮内脏后，或是架在粗棍子上烤制，或是放进锅里混合野菜和蘑菇炖煮。 很快，整个区域都被食物的浓香笼罩，几乎所有人都沉醉其中。 萧云担心雅里斯无法食用这些粗糙的食物，特意将炖烂的肉压成肉糜，再浇上浓汤，端到因为不能吹冷风所以下马车后立刻躲进帐篷的雅里斯面前。 “凯利尔他们要到明天中午才能抵达这里和我们会合，所以今天晚上——” “我没你想得那么娇弱。” 雅里斯靠着萧云，努力张嘴吃下食物，眼中带着勉强的泪水。 “果然，这些肉还是太粗糙了。” “这些食物很细腻，但是——” 雅里斯抬头，看着萧云优美的下巴线条：“我的身体正逐渐失去进食的欲望。” “为什么？你的身体不是……” “还记得那个磁石正负极的比喻吗？我是个不该存在于现世的人。不论我怎么努力想成为现世的一部分，现世都会强烈排斥我的存在。” “你总是这么悲观。” “因为你还不知道真相。” 雅里斯无奈地说道。 帐篷外，响起青巾军成员们围着篝火唱歌喝酒的声音。 “会不会太吵了？” 萧云担忧地问道：“你的睡眠一向不好，有一点杂音就无法入睡。” “你在我身边，什么样的环境，我都能安心睡着……” 雅里斯轻柔地说着，与萧云十指相扣：“你的手好温暖，如果能永远抓着这只手，永远靠着这样的温暖……该多好……” “那我们今天晚上一起睡。” 萧云轻轻地说道，拉过毯子，盖在雅里斯和自己的身上。 …… 外面的吵闹一直持续到深夜才逐渐停歇。 雅里斯始终抓着萧云的手，闭着眼睛靠在他怀中，呼吸微弱得仿佛不存在，苍白的脸颊蒙着死亡的阴影。 【萧……你后悔来到我们的世界吗？】 【我……】 萧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比起你原来生活的世界，这个世界既原始又野蛮，充满了可笑的迷信和愚蠢的法规，我也总是对你撒谎……不肯把真相告诉你……】 【没关系，我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吗？】 雅里斯轻声叹息，浓密的睫毛随着帐篷外跳动的篝火微微晃动。 【你真的从来都不后悔，从来没有恨过我吗？】 【我不知道……】 萧云伸手，为雅里斯拨下被呼吸的水汽黏在脸颊上的头发。 【第一次见面以前，我比你更加迷茫不安，我怕你发现这个身体里的灵魂已经不是原来的吕西安后会亲手杀死我……结果，正式见到你以后，我被你深深迷住，完全无法离开你……】 【初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我对你的爱是原本的吕西安留在这具身体里的感情的延续……现在想来，我们之间的感情其实源于内心深处更古老更本真的吸引……你是我的灵魂的另一半，我也是你的灵魂的另一半，用磁石的正负极作比喻的话——你是磁石的负极，我是磁石的正极，不管分隔多远，都会本能地思念彼此，一旦相遇，就不想分开……】 【是的，我们之间确实存在着比世间大部分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还要更加纯粹、不可分割的吸引……】 雅里斯的脑袋完全埋在萧云怀中，倾听他的心跳。 “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能发自真心地轻松，不被噩梦纠缠，不怕睡着以后不再醒来……我们的灵魂是相互缠绕的双胞胎，被嫉妒的众神强行分开……然而，即便隔着一个宇宙，我们依旧思念彼此，渴望握住对方的手……” “雅里斯……” 萧云脸上突然掠过一种奇怪而扭曲的表情。 篝火透过帐篷布照进狭窄的帐篷，昏暗的光照下，雅里斯整个人都苍白透明得仿佛鬼魂，唯独黑发闪闪发光—— （在我眼中，雅里斯大人整个人都是用这种物质制成的。） （你看到的那种物质是死亡。） （我刚从死亡那边回来，身上沾着死亡的味道。） “……卢克的感觉没有错，我的身体是包裹原初黑暗的容器，我整个人都是用死亡做成的，而你是光，你是用光制成的。” 雅里斯的声音低得像耳语。 “黑暗永远爱慕光明、迷恋光明、纠缠光明，哪怕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除了黑暗，光明还有无数个更好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成天对男主身边人阴阳怪气，因为他知道自己活不长，还身心俱残，男主却像太阳一样不断吸引着各种类型的帅哥美女，他相信男主爱着自己，永远不会忘记自己，但是他担心男主将来遇上比自己更值得爱的人。（阿德里安&罗米拉&卢克&……：我不介意等待~终有一天会等到~）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夕木”、“洛洛辞”、“短歌长谣”灌溉营养液 第163章 真相篇：小小心机 “不论光明有多少选择，唯一能和它永世纠缠的只有黑暗。” 萧云低头，看着雅里斯的眼睛。 雅里斯也看着萧云。 他们紧紧地看着对方，仿佛第一次见面，然后又急忙移开眼睛。 “咳！天快亮了，你赶紧睡下，要是睡眠不足导致眼睛下面出现大片的紫黑，凯利尔他们明天发现以后会用哀怨的眼神看我的。” “那你抱紧我。” 雅里斯轻轻要求道：“只有在你怀里，我才能睡着。” “当然。” 萧云伸手，轻轻地，用双臂搂住他。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人？动不动就生病，嫉妒心强、占有欲旺盛，像缠树的藤一样抓着你不放，比任何情人、妻子都更麻烦。” “嗯，按世俗的标准，你确实是个很麻烦很缠人的存在，但是——任何可能激起愤怒和不悦的行为，一旦知道对我做这些事情的人是你，我心中就会产生淡淡的甜蜜——你越是缠着我不放、越是嫉妒心旺盛、担心我被抢走，越说明我对你而言是不可失去的唯一。” “……” 雅里斯低头，把泛红的脸藏进毯子。 萧云见状赶紧扯下毯子，强迫他露出脸庞：“你的呼吸本来就弱，还用毯子盖着——” “可是……” “我们以前就经常一起睡觉一起洗澡，帐篷里也没有第三个人。” “但是我……我真的不敢相信我可以如此幸福……如果我是女人的话，我想我会抛弃我所拥有的一切坚持和你在一起，成为不为世俗所容许的恋人……” “只要能让你感觉好些，我做任何事情都是值得的。” …… 在废墟长满青苔的石头的阴影下，在朝露滴落和夜莺振翅的沙沙声响下，天空逐渐破开黑暗，引来黎明。 青巾军的成员们扑灭篝火，护送萧云一行人沿着刀剑劈开出的临时通道继续前进。 正午时分，车队抵达森林尽头，和焦急等待的凯利尔他们会合，一起前往青巾军总部。 …… …… 青巾军的总部是一座藏在深山里的军事小城，规模比不上真正的城市，但是也能容纳两三万人。 整个城市以坚固的石头城堡为核心，城堡周围的木屋里住的全是携家带口投奔青巾军的平民——这些人拿起武器时是青巾军的战士，放下武器就成了开垦土地耕种庄稼的农民，偶尔还会通过山下的集市里获得包括药品、矿石在内的其他生活必需品。 在乔尼和塔里的带领下，车队萧成功穿过青巾军沿途设置的多处关卡。 看着藏在山里的大小农田和挥舞农具辛勤耕种的农民，萧云不免对青巾军多了几分敬佩。 （能想出这种亦兵亦农的手段，青巾军确实有几分本事。） （虽然无法和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军队相提并论，但他们的组织能力、调度能力以及对根据地的建设能力，都远超农民起义军，摸到了正规军的门槛。） 与此同时，林道两旁的青巾军农民也在观察甚至监视着这支奇怪的车队。 战士的直觉让他们意识到这支队伍既不是敌人的使者，也不是投奔青巾军的志愿者，但如果简单粗暴地将这些来访者归纳为青巾军的朋友，似乎又—— “他们看起来像是要做我们的主人！” “开什么玩笑！你看错了吧！” “我希望我是看错了，但是……” 年长的农民眯起眼，震撼地看着队伍里正迎着林间阳光缓步前进的黑衣骑士——明明全身都包裹在黑色的长斗篷里，兜帽低垂，盖住面容，却给人以金光闪烁的炫目感。 （他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看着他的身影，我的心就生出了不可直视的敬畏……仿佛……神祇再现人间……） …… 堡垒的大门缓缓打开，早早收到消息的青巾军的几位首领在护卫们的陪同下，亲自出城迎接。 看到大首领那魁伟高大的身影，性情耿直的乔尼顿时热泪盈眶，迫不及待地跳下马，冲上前去：“大首领！大首领！我回来！乔尼回来了!” “乔尼，你回来了……” 大首领也被乔尼的热诚感动，从马上下来，双手搭着乔尼的肩膀：“看到大家平安无事，我非常欣慰。” “大首领——” 乔尼的眼里满是滚烫的泪水。 此时，塔里等人也已下马。 大首领看了眼周围，目光落在萧云和他身后的马车上：“你就是——” “是的，我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萧云平淡地点了点头，脱下兜帽，露出容光焕发的面容。 人们顿时被他的俊美惊呆，肃然起敬。 大首领也怔怔地看着他：“果然……毫无疑问，这绝对是……我没有任何怀疑……” 随后，他主动上前为萧云牵马：“克劳德大人的到来是神灵赐给我们的胜利讯息，不仅是我们，所有饱受暴君苛政折磨的人民此刻都应当欢呼，因为我们终于迎来了胜利的曙光！” “谢谢你对我的高评价，不过——” 萧云微笑着，从大首领手中收回缰绳：“我有比成为你们的胜利旗帜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完成。” “世上还有比推翻暴君的统治更重要的事情？” 大首领不解地问道。 萧云笑了笑，没有解释。 …… 队伍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城堡。 简单的欢迎宴会结束后，青巾军众人立刻召开军事会议，并邀请萧云出席。 会议一开始，大首领立刻向众人介绍萧云。 “帝都行动能够如此顺利圆满，最大的功臣是克劳德大人！他用奇迹的手段唤醒了沉睡在大皇宫下方的黄金巨龙，击碎了暴君精心打造的‘皇帝是黄金龙的后裔’的谎言！” “天啊！” 众人闻言，齐刷刷看向萧云，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外表俊美文雅的年轻人竟然是传说中的“真龙使者”！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利！” 大首领继续说道：“我们必须尽可能地扩散成果，让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暴君不是黄金龙的后裔，没有资格接受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我们的膜拜！” “没错！我们要把这件事扩散全国！” 乔尼握着拳头大声附和。 塔里这时也站了起来，阴嗖嗖地表示：“暴君不甘心失去黄金龙后裔的身份，他会想尽办法除掉知道真相的人以及积极扩散真相的我们，我们得尽快采取行动，例如在山里开垦更多的农田、从周围村庄购买足够的种子和牲畜，确保即便被暴君封锁隔绝也能活下去。” “这个问题确实——” 大首领敬佩地看向塔里：“谢谢你，塔里军师，聪明的你总是能提前想到我们没想到的问题。” “在行动完全展开前想好接下来的十几步要怎么走本来就是我身为军师的义务。” 塔里一脸得意地说着。 他很享受被人崇拜的感觉。 “……除了开拓更多的根据地，我们最好能和其他起义军队伍会合。毕竟，我们总数只有两三万，敌人却是整个帝国的拥有者。如果我们当初没有选择藏进山林用农民的身份伪装自己，早就被祂全盘绞杀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继续躲在山林里慢慢发展壮大？！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的机会！” “我怀疑我们等到死都不会等到属于我们的机会！谁不知道祂拥有接近神祇的漫长寿命！” “大首领！你到底是什么立场！你真的准备带领我们走向胜利吗！” “……” 会议现场发生小小的骚动。 多名小首领拍案而起，发泄自己的不满情绪。 “暂时——” 大首领试图平息混乱，然而小首领们早已忍无可忍。 “我承认我们人数很少，不是暴君的对手！可如果长期缩在山区，拖家带口投奔青巾军的志愿者们会怎么看我们！” “现在外面有声音说大首领你是个投降派，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住自己的青巾军老大位置！在青巾军的地盘上做皇帝！” “我——” 大首领被众人的围攻弄得喘不过气，求助地看向萧云：“克劳德大人——” “哦，我也确实听过这种说法。” 萧云悠闲地说道。 他不仅听过这种说法，他甚至知道这种说法是祂通过青巾军内部的间谍扩散出去的。 “大首领，克劳德大人才来到我们的地盘第一天都知道这个传言，你是不是要给大家做一个合理的解释！” 意见不合的几个小首领乘胜追击，张牙舞爪的姿态恨不得把大首领现场生吃了。 “克劳德大人，您认为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该怎么处理？” “我认为……” 萧云面无表情地说道：“怀疑的人可以带着自己的队伍去更好更肥沃的土地生活。” “为什么？” 大首领目瞪口呆：“克劳德大人，您这意思——” “祂允许你们在这片山区建立根据地，因为祂看不起你们，也因为这一带的土地对祂而言无利可图，放任不管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如果你们当中有人认为龟缩在这里很委屈，就去更好的地方谋求所谓的发展吧。” “克劳德大人，您说什么？” 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萧云：“听乔尼的介绍，您和您哥哥并非东大陆人，不久前因为一些原因才来到这里，为什么你说话的口气却好像你比我们任何人都更加了解祂，也了解这片土地？” “我们兄弟确实不是东大陆人，但我们和祂之间的恩怨早在八年前就已经开始，并且每一次都是祂主动接触我们。毫不夸张的说，我们兄弟是现世最了解祂的人——如果我的发言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请告诉我。” “不！不！您说得很正确。” 大首领连声附和：“祂对我们占据的这片土地确实没有太多的兴趣，所以我们才能成功集结队伍，并以小股游击的形式和祂的军队频繁发生冲突。” “在没有足够力量的当下，游击是最好的战术。” 萧云慢悠悠地说道：“然而加入你们队伍的志愿者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这种沮丧清苦的生活，所以，如果他们想要离开，投奔他们认为更有前途的队伍，你们不妨干脆放行，避免队伍内部出现大分裂。” “我赞成！” 塔里举起手。 “黄金龙并非祂的先祖的消息已经开始小范围传播，反对祂的势头正悄然兴起，如果这时候有人举起旗帜，一定会有很多人响应，而祂也会立刻派军队前去镇压。我们虽然没有正面对决祂的军队的力量，却是众多起义军中不容小觑的存在，完全可以等那些急着冒头的起义军把祂的力量消耗得差不多以后再行动！顺便吸收被祂打垮的起义军残部壮大自己！” “……” 军事会议一时陷入沉默。 塔里的建议很有道理，但是—— “这样做是不是有点恶毒……” “是啊，青巾军是最早举起旗帜的起义军，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塔里军师，我无法接受你的建议，虽然它也许是对的！” “……” 众人的议论让塔里本就不好看的脸变得越发难看，三角眼恶狠狠地瞪着现场所有反驳他的人。 这时，萧云再次张开嘴：“我认为塔里军师的建议有一部分道理，我的意思并不是支持用其他起义军的力量消耗祂的军队，更不想对其他起义军做趁火打劫的事情。青巾军虽然实力不足以正面迎战祂的军队，短期内无法采取激烈的行动，但是——青巾军的驰援范围内如果有义军和祂的军队发生冲突，青巾军都应该尽可能地支援友军！” “没错！我们是最早的起义队伍！就算实力有限暂时不能正面迎战，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友军陷入围攻全军覆没！” “我们不会放过任何击败祂的机会！” “克劳德大人，您是对的！我们听您的！” 众人都被萧云的改良建议感动，纷纷举手赞同。 接下来的更详细的军事策略讨论分析中，这些泥腿子出身的起义军将领们无不被萧云展现出的广阔的眼界、渊博的知识、专业的军事技能深深抓住，内心燃起狂热。 “如果不是亲眼见证，我不敢相信世上有人能够仅仅是看了几眼地图就分析出那么多有用的信息，太不可思议了。” “‘真龙使者’果然如大首领所说是当世最优秀最杰出的人！” “克劳德大人的每一句话都让我怀疑自己像个没长脑子的野人！” “和克劳德大人比，我们就是一群临时拼凑起来的蠢货！” “如果克劳德大人愿意留下来领导我们，我一定比狗更忠诚、比马更勇敢地为克劳德大人冲锋！” “……” “……很抱歉，如果我和我哥哥应邀留下成为青巾军的首领之一，将会给青巾军带来真正的灭顶之灾。” 萧云平静地说道：“在西大陆的时候，祂为了抓住我们兄弟，不惜调动十万军队。” “十万军队！”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是的，整整十万军队，其中还是被你们称为‘龙牙兵’的三米高的蜥蜴怪。所以——虽然我也很想留下来、带领大家取得胜利，但在你们拥有能够正面对抗祂的力量以前，我不想让你们送死。” “……” 会议现场一时略显沮丧。 萧云起身：“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说完，不等众人答应，萧云走出会议大厅。 塔里紧跟其后跑了出来，并在走廊转弯口追上萧云，小声说道：“克劳德大人，建议青巾军暂时冷眼旁观并伺机吸收其他义军残部的发言，其实是雅里斯大人让我说的。” “什么？” 萧云停住脚步，震惊地看着塔里。 塔里咧嘴，露出阴森坏笑：“雅里斯大人要求我在会议现场故意提出吸引人但又严重践踏道德底线的毒辣建议，以便让您在听到我的方案后提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接受的改良方案。” “他……” “雅里斯大人真心爱护您的一切，他不介意染上肮脏的东西，却要保护您的光明高尚。”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萧云恨不得用眼神杀死这个猥琐恶毒的家伙：“但愿下次见面时，你能表现出基本的人样！” “克劳德大人——” 塔里不甘心地想再次凑上去，却被萧云的斗篷甩到，大半张脸都火辣辣地疼。 …… 萧云回到青巾军为他们安排的临时住处，正要发火，发现雅里斯居然穿着单薄的衣服坐在石窗前，安静得像一尊美丽的雕像。 “凯利尔去哪里了！” 萧云急促地说着，把雅里斯从窗边抱起，放在沙发上，为他盖上毯子：“你太虚弱了，一点冷风都可能导致高烧不退。” “可是我想趁眼睛还没有彻底瞎掉的现在多看一眼外面……看看这个生机勃勃的世界……” 雅里斯抬头，深邃的黑眼睛注视着萧云，柔软的脑袋靠在萧云的胳膊上：“会议顺利吗？” “很顺利。” “你刚才是不是很生气？” “嗯？” “以塔里的心机，他一定会在会议结束后立刻把我吩咐他做的事情一字不少地全部告诉你……你知道这些以后，多半会很生气。” “是的，我很生气，但是——” 萧云低声说道：“看到你像个没人要的孩子一样孤零零地坐在窗台前等我回来，我心中就是有再多的怒火也……” “你甚至不愿怀疑我是故意装出可怜的样子让你同情我。” 雅里斯用近乎开玩笑地口气说道。 “当然。” 萧云伸手，轻抚闪闪发光的黑发：“我知道你从来不是个好孩子，你会为了打发无聊策划邪恶的阴谋……而我只求你不要因为我的目光暂时从你身上移开就做出让我担心的事情。” “什么是让你担心的事情？唆使塔里，还是……” “刚才，看到你坐在窗台前的时候，我担心得简直要发疯。” 萧云温柔地说着，抱紧这个既傲慢又任性的人：“风对你是有毒的，而且我毫不怀疑你会为了吓唬我故意从窗台上跳下去。” “我暂时还不打算死，另外——” 雅里斯缓缓抬头，用悲伤的眼神凝视萧云：“如果我要自杀，我绝不会采用跳窗这么不美丽的死亡方式，我希望棺材里的我和生前一样美丽，所有人看到我的尸体都会误以为我只是睡着了。” “雅里斯……” 萧云静静抱着他，抱着这个外表高贵优雅内心却既焦虑又扭曲、有强烈自毁倾向的人。 …… …… 告别藏在深山中的青巾军城镇，萧云等人与和“刺客教团”成员一起行动的卢克会合，穿过绵延的群山，茂密的树林，来到藏在群山深处的神秘城市——“黄金城”的结界外围。 “正式进入黄金城前，我希望你们能够抛弃传统的固有的认知。” “刺客教团”的使者郑重说道：“黄金城并不仅仅是‘刺客教团’的城市，也是一座异形和人类共同生活的城市。在黄金城内，所有智慧生命都是平等的，不论他/她/牠是否拥有符合人类常识与审美的形体。” “也就是说，我们会在黄金城内看到各种非人的生物，他们有些是早已灭绝的远古妖魔的后裔，有些是上个世代的魔道实验产物，有些和你们一样是来自星辰的孩子？” 雅里斯饶有兴致地问道。 他显然对黄金城的情况早就有了一定的了解。 “是的，所以我们属于‘刺客教团’，但是黄金城属于‘星辰教’。” 使者微笑着，引众人穿过结界，进入天空永远保持着黄昏时分的宁静与绚丽的神秘城市。 …… “……黄金城有大约五十万的住户，其中大部分是非人形态。不同种族间时常因为爱而结合，虽然九成以上的跨种族婚姻都无法自然孕育后代。” 随着使者的介绍，街道两旁渐渐有了屋舍和行人——有些是身上带着明显的动物特征的类人生物，例如白色的耳朵、蓬松的尾巴、柔软的皮毛，有些则是纯粹的异类，拥有不可思议的非人形态，却能流畅地使用人类的语言…… 所有的生命都充满了魅力，让人完全意识不到牠们的异类形体。 使者也解开了包裹脸庞和双手的黑色绷带，露出青蓝色的光滑皮肤——她是一位女性，拥有蛇一样的瘦长体型，和酷似暹罗猫的清瘦面容。 “你长得很美。” 萧云说。 “谢谢您的夸奖。” 使者感动地点了点头，领众人穿过生机勃勃的郊区，进入繁荣热闹的市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泽川”、“青灯归客人”、“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坑完青巾军，轮到黄金城被哥哥算计不得不拿出压箱底的好东西补贴男主啦~ 第164章 真相篇：占便宜 沿街道走了一段路，光线逐渐变亮，萧云好奇地抬起头，发现黄金城的光照以位于城市中心最高处的尖塔建筑为源头，通过整齐排列在街道两旁的路灯，如瀑布般点点滴滴地蔓延开来，非常的美丽奇特。 “那座塔是黄金城的核心，被称为太阳塔。” “太阳塔？” “对我们这些异类生命而言，艾拉星不仅大气有毒，光照同样会灼伤我们的身体，于是我们的先辈们建造黄金城，用笼罩全城的结界过滤掉大气和阳光中的有毒成分，位于城市中心的太阳塔既是结界的核心也是结界的能量源，而这也导致了黄金城的白天黑夜和外面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使者向众人介绍黄金城的种种。 “现在是黄金城的白天，再过一段时间，太阳塔顶端的光芒从纯金色变成金红色，黄金城的夜晚就降临了。” “……好奇特的地方。” 跟在队伍后面的莉莉小声说道。 对她而言，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既奇异又梦幻。 不同于莉莉、萨米特等人类的惊异和好奇，来自黄昏国度的芙洛儿此刻异常欢快——展开透明的翅膀，围着众人上下飞舞，偶尔还会飞到街道两旁的摊位前打量商品。 此地的居民们也都对她和她的同伴们的外形发出由衷的惊叹。 “来自黄昏国的花仙女，你长得好漂亮！” “美丽的人类访客，有没有兴趣来我家做客？你们实在太美丽了~” “哇，他们中的每一个都好美，好想和他们拥有一夜的爱情~” …… 黄金城的居民们没有一个觉得妖魔和人类的组合是怪异的存在。 他们热情地招呼着车队的每一个成员，其中最受欢迎的是从车窗缝隙探出小脑袋的小金和小黑。 “天啊！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优雅的存在~牠们简直完美无瑕！” “好想和牠们亲热，虽然牠们现在看起来很小，但我想牠们的真实体型应该能一口气对付三个~我觉得牠们做得到！” “您好，我爱上了您的两位妖魔同伴，今天晚上可以把牠们暂时借给我吗？” 有居民甚至主动向萧云搭讪，试图用黄金换取和小金或者小黑欢度一夜的资格。 萧云无语，看向车中的雅里斯。 雅里斯低头，手指轻轻拨弄它们的小脑袋：“想不想——” 【不可能！】 “塔主”率先抗议。 雅里斯又看向黄金龙：“你呢？” 【我没有跨种族的爱好！】 …… 就这样，在“刺客教团”的使者的带领下，一行人穿过到处都是热情的非人生物的街道，来到黄金城的纯人类居住区。 “呼~” 刚进入纯人类居住区，众人顿时感觉空气多了几分清新，不禁露出诧异神色。 “黄金城是一座热情的城市，我们信仰的神祇除了各自的先祖，还有倡导生命应当以‘爱’的形式连接在一起的神祇莎夏女神。所以，黄金城的居民们通常不排斥外来者，甚至非常乐意和外来者发生爱的连接。” 使者严肃地告诉众人：“但对定居此地的大部分人类而言，牠们的爱实在太热情。因此，城内专门设立纯人类居住区，让难以接受这种风气的人类居民能够安静地生活。” “设立纯人类居住区真的只是出于这种考虑吗？” 雅里斯抬头，用如夜湖般璀璨神秘的黑眼睛怀疑地看着使者。 使者无奈，低声道：“黄金城的空气和光照对纯人类而言有轻微的毒性，纯人类居住区的外围墙实际是过滤毒性的结界。”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们还要接纳人类？人类又为什么要生活在这里？” 萧云不解地问道。 “因为黄金城的核心主旨是‘爱’，爱让这里的居民从不排斥任何主动加入黄金城的人，而人类……所有人类在申请成为黄金城居民时，都会被告知定居黄金城的代价和风险，他们知道自己一旦进入黄金城就很难回到现世……” “为什么？” 萨米特和莉莉越听越迷糊：“为什么这些人要主动舍弃现世，搬到对他们而言连空气和光照都有轻微毒性的黄金城居住？” “因为这里没有歧视，只有和睦相处、相互扶持。” 一个穿祭司服饰的中年男人从后方的小型神庙建筑中走出，微笑着向大家解释。 “很久很久以前，远到永恒帝国还没有诞生的古代，黄金城就已经存在。当时的人类和现在的人类没有本质不同，他们会因为各种原因排挤和自己存在不同的人，而黄金城是当时唯一愿意接纳这些被排斥的人的地方。至少，我的先祖是因为这个原因主动加入黄金城的。” “所以这里其实是专门容纳不被现世接纳的生命的地方？” 萧云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当日在凛冬城堡内阿兰斯为何对自己留下那样的邀请。 “生活在这里的所有生命，只要接受和其他生命共存的原则，都可以尽情地自由地活下去——但是，随着龙帝登上东大陆唯一的皇位，黄金城的状况也开始艰难，虽然目前还保持着相对独立和自给自足。” 阿兰斯的声音突然响起。 此地居民纷纷低头，向“刺客教团”的实权长老表达敬意。 “阿兰斯大人——” 阿兰斯穿过致敬的人群，看了眼与萧云、雅里斯同行的众人。 使者心领神会，和男祭司一起招呼众人进屋，留萧云、雅里斯和阿兰斯对谈。 ……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们。” 阿兰斯率先向两人打招呼，钴蓝色的眼睛全神贯注地看着停在萧云头顶的黄金龙：“这位莫非就是在大皇宫下方沉睡五千年的黄金龙殿下？！” 【哼！】 黄金龙傲慢地哼了一声。 “塔主”则伸直细长的身体，顺着萧云的胳膊爬到他的肩膀，用空荡荡的燃烧着冰冷的黑色火焰的一侧眼窝注视着阿兰斯。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把我的另一只眼睛还给我！】 “这位是——” 阿兰斯装傻。 萧云伸手，将“塔主”从肩膀处转移到掌心：“它是小金的双胞胎兄弟。” “小金？” 阿兰斯眼中划过微妙的笑意。 黄金龙闻言，不爽地拍了拍翅膀。 【没错，我是小金！它是小黑！但这不是你能称呼的名字！】 “那我该怎么称呼您们？” 【伟大的给世界带来光明与繁荣的黄金巨龙大人！】 黄金龙昂起脑袋，骄傲地宣布。 【至于我弟弟——】 【谁是你弟弟！】 “塔主”无情反驳，并再次竖直身体—— 【听清楚了！我是伟大的黑暗、火焰与死亡的永恒主宰之龙！】 “好吧……” 阿兰斯努力憋住笑，向曾经的伟大巨龙、伟大主宰弯腰行礼：“黄金龙大人，暗黑龙大人~请接受我以及整座黄金城的敬意~” 【哼，这还差不多！】 黄金龙满意地眯起眼睛。 “塔主”内心强烈不满名字被排在黄金龙后面这一事实，无奈躯体残缺不全，只能假装不在意地伸出分叉的舌头舔了舔嘴边一圈的鳞片。 【等身体恢复完整，第一件事就是抢回我的“哥哥”身份！】 “两位龙殿下，你们希望得到什么样的款待？” 【如果你问的是食物的话——】 黄金龙抬头，看向笼罩整座城市的结界。 【我和我弟弟分别代表光明和黑暗，因此我以阳光、世间的爱、正义与欢笑为食，我弟弟偏爱藏在黑夜深处的扭曲、阴暗、病态。】 “黄金城是——” “如果我们把小金借给黄金城，你可以把小黑的眼睛还给我们吗？” 雅里斯突然开口，打断阿兰斯对黄金龙的恭维。 “雅里斯殿下，你——” 阿兰斯的眼神有些微妙。 显然，雅里斯的提议让他心动，同时又—— “暂时不能给出明确的答案？” 雅里斯露出明媚的笑容。 阿兰斯微微一笑：“黄金城属于‘星辰教’，而我是‘刺客教团’的长老。” “没关系，我们可以等。” “——好吧。” 阿兰斯眯起眼睛，看了眼萧云：“陛下，请原谅我的无礼，但是我现在必须马上离开。” “请便。” 萧云淡淡地说着。 …… 送走阿兰斯后，萧云和雅里斯进入负责接待工作的神庙，享用此地为他们准备的琳琅满目的食物。 …… …… 黄金城的夜晚，天空依然闪闪发亮。 萧云担心雅里斯适应不良，主动和雅里斯睡在一起。 夜色渐深，气温开始明显下降，但因为依靠着萧云的身体，雅里斯丝毫没有感到寒冷。 “啊……” 雅里斯突然睁开眼睛，发出虚弱嘶哑的声音。期令九泗流三7山令 “怎么啦？” 萧云警觉醒来，关切问道：“又做噩梦了？” “我没有做噩梦……我只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什么？”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萧云错愕，随即担忧地抱住雅里斯：“你该不会又——” “我不仅事前不和你商量，还当着你的面向阿兰斯提议租借小金交换回小黑的另一颗眼珠……我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你难道不该生气吗？” 雅里斯委屈地看着萧云，黑眼睛闪闪发光。 “……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我现在应该表现出生气的样子。” 萧云无奈地抓住雅里斯的手：“说吧，你又在策划什么诡计？” 【我打算利用黄金城的特殊情况帮小黑要回另一只眼睛的顺便加速小金的恢复。】 【特殊情况？】 趴在两人枕边打盹的黄金龙和暗黑龙听到对话，纷纷伸直脖子、睁开眼睛。 【主人！主人！我刚才听到了什么！】 【黄金城能让我加速恢复？】 【当然。】 雅里斯微笑着，端出自己的分析。 【阿兰斯很可能早就看上了你，确切地说是想要得到你体里那股体内有如恒星般炽热、无穷无尽的力量。结合另一颗黄色宝石是太阳塔的结界核心和能量源这个重要情报，我认为他应邀去达拉维亚实际有两个目的，一是伺机杀死黑魔道师‘三眼’哥达鲁，获得他的第三只眼睛也就是黄色宝石；二是衡量你的实力——如果他没有同时被你的实力和魅力折服，他很可能会和他手下的刺客们一起出手，夺取你体内的力量！】 【……确实有这种可能。】 萧云点点头。 【之后你来到东大陆，他主动和你接触、协助你的计划，还收下你的委托，承诺将卢克培养成反抗军领袖。为了邀请你我去黄金城做客，他主动将黄色宝石是黄金城结界核心的事情告诉你，一切都太过殷勤热烈了。】 【关于这些，他给出的理由是我在泰德城外表现出的对刺客教团成员的尊重让身为共存派的他获得了更高的教团地位，他感激我的恩情，加上教团和祂本就有仇，他希望通过投资卢克推翻祂的统治，同时也让教团得到外界更广泛的接纳。】 【原本我也相信这个理由，直到我发现——自从小金醒来，他对我们的态度明显更上一个台阶，刚才见面时却假装第一次见到小金，以及——黄金城内有纯人类居住区。】 【你的意思是——】 【城内有纯人类居住区，说明你给他们的尊重并非他们收到的来自艾拉星本土人类的第一份尊重。】 【……】 【当我我提出租借小金换回小黑的一只眼睛的时候，他的反应也证明了我的猜测。】 【什么猜测？】 【充作太阳塔能量之源的黄色宝石出了大问题。】 【黄色宝石能出什么问题？】 萧云不解。 雅里斯脸上泛起淡淡的血色。 【小黑和小金同壳双生，因此，身体是黑暗属性的它拥有一双光明的眼睛，但是——黑暗的光需要用黑暗作为燃料和养分——宝石脱离小黑的身体五千年，黄金城再怎么手段滔天，宝石里积蓄的光明也已耗尽……】 【……原来如此！】 萧云叹了口气。 【难怪他这一路上都对我们那么热情，刚才对待小金的态度也比对小黑更加恭敬体贴。】 【——可恶！霸占我的眼睛五千年，居然还怠慢我！】 “塔主”发出暴怒的吼叫。 【弟弟，别生气啦！】 黄金龙伸出前爪，宠溺地拍了拍暗黑龙的后背，试图安抚双胞胎兄弟的情绪。 然而—— 【滚！别在我面前晃动你的破爪子！】 【哦——差点忘记弟弟你现在没有爪子了。】 黄金龙同情地舔了舔爪子，展翅抱住失去四肢、翅膀、犄角和鬃毛的兄弟。 【为了赎回你的眼睛，我决定留在黄金城做太阳塔的能量之源。】 【……把你留在黄金城做太阳塔的生物电池能加速你的恢复！你占了便宜还想骗我说“谢谢”，做梦！】 “塔主”气鼓鼓地哼了一声，身体盘成一团。 …… …… “早上好，陛下和殿下。” 萧云醒来时，阿兰斯已经来到神庙偏殿，希望和他们尽快见面。 然而雅里斯起床一向不紧不慢，得知阿兰斯正在外面等待后，他甚至还故意放缓节奏，拖沓得萧云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现在有求于我们，我们可以对他提任何要求。” 雅里斯满不在乎地表示。 “——好吧。” 萧云无奈地笑了笑，从凯利尔手中接过梳子，帮雅里斯整理头发。 【你认为他大概什么时候给明确答复？】 【很快，但不是今天。】 雅里斯镇定自若。 【他很擅长讨价还价，而我最擅长借机加价。】 【这么说——你还有其他谋算？】 【当然。】 雅里斯转身，抓住萧云的手。 【黄金城内藏着一个独立维度空间。】 【独立维度空间？那不是……】 【是的，黄金城内很可能住着一位神祇。祂才是黄金城真正的主人。】 【那黄金城的情况……】 萧云陷入深思。 【不管祂是哪位神祇，也不管祂对我们有什么企图，目前看来，祂对我们没有恶意，也可能是祂无法表达对我们的恶意。】 雅里斯补充道。 【祂的气息很微弱，正处于休眠状态。】 【神祇……真正的主人……休眠状态……】 将这些词语重复数遍，结合雅里斯昨晚对黄金城款待自己的真实目的的分析，“刺客教团”多次受雇刺杀祂、祂却没有灭杀“刺客教团”甚至允许“刺客教团”享受多重特权的宽宏大度，以及“刺客教团”希望尽快融入艾拉星、成为艾拉星的一部分的最新决意—— 萧云想到一种可能！ 【我怀疑住在黄金城内的那位神祇即将死亡！至少是接近死亡的状态！所以他们……】 【嗯，确实有这种可能……之前几万年都活在神祇的庇护下，如今，神祇无法继续庇护他们，他们不得不走出神的庇护、思考如何融入艾拉星……】 雅里斯露出饶有兴致的笑容。 【我们可以利用他们的急切心情，采取更加有趣的手段~】 【你又想干什么！】 看着雅里斯嘴角的笑容，萧云心里咯噔一下。 直觉告诉他，雅里斯心中正在思考介于算计和敲诈之间的阴暗东西。 【……黄金城和“刺客教团”是我们的盟友，对他们好一点，别做得太过分。】 【可是我并没有策划什么过分的东西啊~】 雅里斯眨动眼睛，一脸天真无邪。 …… …… 在阿兰斯的陪同下，萧云和雅里斯离开纯人类聚居区，前往位于黄金城太阳塔正下方位置的大神庙。 穿过熙熙攘攘的市场，四周突然安静，茂密的树木和淙淙的流水将神庙与外界的喧哗完全隔离，呈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座占地面积广阔、造型古朴悠久的巨石神庙建筑。 建筑前方是用白色石块堆砌而成的五米高的大拱门，进入拱门后有一条笔直的长道，道路两旁整齐排列着三米高的石像，石像大多雕刻成类人形象，也有部分是非人生物，它们静静地站在通往神庙的道路两旁，仿佛神庙的拱卫者。 “黄金城的居民每增加一个新种族，我们就会为大神庙的神直道增加一尊对应的雕像。” 阿兰斯微笑着解释着。 “所以黄金城内……” 萧云大概数了一下：“这里有将近一百个不同的种族？” “所有的种族都是平等的。” “但有些种族比别的种族更平等。” 轮椅上的雅里斯揶揄道。 阿兰斯却也不生气，指着大广场上的行人们介绍道：“……穿白色长裙蒙着白色面纱的是侍奉神灵的巫女，男性神职人员统称为修士，穿黑色长袍戴黑色小帽。” “怎么全是神职人员？参拜的人呢？” 萧云问。 “大神庙并不对所有人开放。” 阿兰斯直言不讳：“黄金城的莎夏女神和东西大陆膜拜的所有神祇都不一样。你们的神祇高高在上，肆意玩弄人类的命运，我们的守护女神——数万年来，女神一直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祂就沉睡在这片土地下方。” “所以——” “大神庙日常不对外开放，侍奉神祇的巫女和修士一旦失去贞洁也必须离开大神庙，回归世俗生活。” “神职人员失去贞洁后必须立刻离开神庙这条规定是你们的神祇亲口说的还是你们想象出来的？” 雅里斯语气傲慢地询问阿兰斯。 “这……” 阿兰斯愣住。 “所以这条规定实际是你们自己想象出来的，对吗？” “——莎夏女神庇护我们，我们应当将我们拥有的最好的一切献给祂。” 阿兰斯努力辩解。 雅里斯眨了眨眼睛，显然并不认同他的观点。 这时，一位穿着黑色长袍的拥有青蓝色皮肤的老年男性走到三人面前。 当他看到和阿兰斯同行的萧云、雅里斯以及两条龙的时候，老人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居然、居然……” “是的，父亲，神祇的预言正在变成现实。” “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 老修士难以置信地看着萧云：“你是神圣家族的后代，西大陆的神圣太阳帝国皇帝，同时也是将这个世界带入全新的时代的伟大英雄，当黑暗双月出现时，你将拯救并保护全世界——两年前，这段神谕出现在大神庙中。” “原来如此。” 萧云怀疑地看着老祭司。 老修士随后又看向雅里斯：“至于您——” “关于我，你得到了怎样的预言？” “您能够来到我们这里，对我们而言已经是莫大的荣幸。” 老修士笑容非常敷衍，隐隐带着几分惊悚和不安。 “无论如何，请进来吧！我很高兴我能够代表伟大的莎夏女神接待尊贵的客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和主角、哥哥都有非常重要关系的人/神即将出场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泽川”,灌溉营养液 第165章 真相篇：远古英雄王 “正式参拜莎夏女神前，我必须向尊贵的客人们介绍我们的女神和祂的配偶、伟大的豹头英雄。” 老修士的表情无比严肃。 “莎夏女神又被称为拂晓女神，祂最晚在两万年前就已经被尊为女神——那时的艾拉星上生活着很多真正的神和半神，其中不少神祇都喜欢人类，和人类一起生活，甚至与人类通婚结合——艾拉星能孕育出如此璀璨美好的文明，多亏了神祇的睿智和仁慈。” “我听过这个版本的神话，有传言甚至认为永恒帝国的科技与魔道都来自神祇的馈赠。然而，出现在艾拉星历史上的大部分神祇本质是拥有比还处于文明初始阶段的我们更先进更高等的科技和魔道力量的外星种族，并非抽象概念上的全知全能的存在。” 雅里斯不客气地说道。 老修士微微一笑：“雅里斯殿下身为双生神信仰的受益者，居然否定双生神的神性？” “你很生气？” “不，我不生气，因为我们膜拜的莎夏女神和祂的豹头英雄丈夫与你们双生神系统膜拜的诸神完全不一样。” 老修士骄傲地表示：“以闪和雅为信仰核心的双生神系统诸神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统治，但是莎夏女神和祂的豹头英雄丈夫从未想过控制或者奴役这个星球上的任何生命。祂们拥有超凡的力量，却只想传播爱与和平。” “爱与和平……” 萧云轻声重复。 “……祂们教导祂们的追随者们要平等地对待每一种生命，祂们教会还处于蛮荒时代的我们如何取火、如何采集草药、如何祛除迷信追求科学……关于祂们的种种事迹，两位有兴趣的话，可以在参拜结束后尽情观赏大神庙的壁画。” “在你的描述里，莎夏女神和祂的豹头英雄丈夫确实是一对伟大的神祇。” 萧云对两位神祇燃起兴趣。 “祂们不仅高尚伟大，还平易近人，虽然是乘坐星舰来到这片原始的土地上的神祇，却温柔慈爱，平等包容世间一切——祂们建造的黄金城也因此成为了艾拉球上唯一一处至今仍然允许妖魔、异形、怪物和人类交织生存的地方。” “千万年来，我们总是被排斥、被厌恶，只有回到黄金城内能享受片刻的和平与公平。” 阿兰斯补充说道。 “那是……” 雅里斯笑容微妙。 萧云担心他说出让阿兰斯父子恼羞成怒的言论，抢先一步问道：“莎夏女神和祂的豹头英雄丈夫如今还在这片土地上吗？” “当然。” 老修士洋洋得意地说道：“女神和祂的丈夫的外形都异于常人，女神长着美丽无暇的纯白色猫头，背后有一对白色的翅膀，而祂的豹头英雄丈夫则人如其名地拥有类似雄豹的猫科动物的脑袋，魁伟雄壮的体魄世间罕见——祂们是世间最不可思议的神祇夫妻，既不是人类也不是野兽更不是恶魔，他们高贵睿智、善良美好、热爱和平，千万年来一直守护着黄金城。” “动物脑袋和人类的躯体……这样的外形设计非常符合文明初始阶段对自然伟力和神祇英雄的想象……” 萧云陷入沉思。 雅里斯这时突然说道：“已经整理出的永恒帝国文学作品中，有一个被称为《豹头英雄王传奇》的多人创作的英雄史诗系列。由于年代久远，这个系列的大部分篇章都已缺失，目前找到的残片内容分别出自《诺斯菲拉斯传说》、《伊隆抄本》、《伊斯特万国王传奇》、《凯洛尼亚年代记》、《豹头王的东方冒险》——” “！” 包括黄金龙和暗黑龙在内，现场所有生物都竖起耳朵。 “整个系列所有故事均围绕一位名叫古音的被放逐的豹头英雄展开。祂从天而降，拥有非凡的智慧、强壮的体魄和高尚的品德，所到之处必定斩杀邪恶，拯救善良。国王伊斯特万是豹头英雄故事里的大反派，他曾经是古音的好朋友，却在嫉妒和欲望的驱使下，逐渐沦为将世界推进黑暗深渊的血色灾星。” “神话考古结果显示，永恒帝国诞生前的混沌时代，大地上已经大量流传关于豹头王古音的史诗神话——因此，有学者认为古音是一位真实存在过的戴豹头面具的人类英雄、原始部落首领。他活跃在文明还处于蒙昧混沌的原始时代，一次次地用智慧和力量打败邪魔、拯救人类。后来，历史成为传说，传说成为神话，豹头王古音的形象也逐渐与自然崇拜结合，成为豹头神、豹头英雄王。” “雅里斯殿下，你的分析很符合逻辑，但是——” 老修士愤怒反驳道：“豹头英雄王不是随着故事的传播逐渐从人变成了神！他生来就是神！” 雅里斯微微一笑，不做评价。 一行人穿过记录莎夏女神和祂的豹头英雄丈夫的事迹的壁画走廊，来到大神庙正殿。 “这就是莎夏女神和祂的豹头英雄丈夫古音的雕像。” 老修士指着两具五米高的精美雕像骄傲地说道。 萧云抬头，端详神祇的雕像。 和老修士的形容一样，莎夏女神长着一个非常漂亮的白猫脑袋，眼睛是神秘的紫色，苗条婀娜的身体穿着优雅的长袍，后背是一对洁白的翅膀，手脚都带着精致的珠宝首饰。 站在女神身边的豹头英雄王古音则是一位世间罕见的魁伟雄壮的巨汉。 宽阔的肩膀上长着一个橙黄色皮毛上均匀覆盖黑色斑点的疑似豹子的大脑袋，狰狞咧开的血盆大口漏出清晰可见的粗大獠牙，双眼如燃烧的黄金，脖子以下是壮硕得足以把格斗冠军都吓得脸色铁青的千锤百炼过后兼具力量、柔韧、敏捷的完美肌肉，并且—— 和穿着优雅长袍的莎夏女神不同，豹头英雄王古音身上的衣服除了腰间的皮短裤和交叉绑在胸前用于固定后背巨剑的皮带，便只剩下脚上的皮靴和肩上的黑色披风了。 “不愧是远古英雄王！” 萧云感慨。 在豹头英雄王古音身上，他看到了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的影子。 雅里斯则在一番打量后反问道：“在我看过的所有关于豹头王古音的故事中，他总是以流浪英雄的形象出场，经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冒险，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得到公主、女王、女神、舞女等等美丽女性的献身——但是，不管上一个冒险故事的结局是什么，在下一个的故事的开篇，他必定又孤身流浪在茫茫大地上——你们确定莎夏女神和豹头英雄王古音是夫妻？” “在黄金城流传的女神和英雄王的故事里，祂们的关系毫无疑问是夫妻。” 老修士不容置疑地说道：“事实上，莎夏女神的本体就在此处，祂从未否认过祂和豹头英雄王的夫妻关系。” “但是也没有亲口承认，不是吗？” 雅里斯笑容微妙。 老修士板下脸：“雅里斯殿下——” “可以带我们参观莎夏女神的本体吗？” 雅里斯再次提出僭越要求。 老修士面色大变：“殿下的要求未免太过分！” 萧云也—— 【雅里斯，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逼出他们的底线！】 雅里斯抬头，笑容明媚地看着老修士和阿兰斯：“女神上次醒来是什么时间？” “……殿下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阿兰斯父子异口同声地说道。 “所以，莎夏女神上次醒来发生在一百多年前？祂的真人类帝国刚刚建成的时候？” “……” “那次醒来后不久，莎夏女神再次陷入沉睡，并且气息越来越微弱，你们开始怀疑祂是否还能再次醒来？” 雅里斯幽幽地说着，从黄泉归来后就变得嘶哑低沉的声带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锤击打阿兰斯父子的心脏。 短暂的沉默过后—— “……果然，想瞒过雅里斯殿下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阿兰斯苦笑着说道：“殿下说得没错，莎夏女神确实已经……女神最晚在两万年前就来到这片土地，祂将祂的星舰埋入地下，并在星舰上方建造第一代的黄金城，收容无处依存的异类。生活在祂的黄金城的所有种族因此集体奉祂为女神。” “祂是黄金城居民的拯救者、庇护者，祂担得起你们的崇拜。” 萧云肯定地说道。 “黄金城建成以后，祂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在黄金城的居民们面前，倾听所有种族的烦恼，化解所有可能威胁黄金城存亡的危机，直到六千年前——” 老修士的声音逐渐沉痛：“为了保护黄金城不被诸神降下的毁灭永恒帝国的大灾难波及，女神几乎耗尽神力，休养了整整五百年才再次出现在黄金城居民面前——自那以后，祂出现在黄金城居民面前的间隔越来越长，从五年到十年再到五十年……如今已经……” “几乎不可能再次醒来，对吗？” 雅里斯直言不讳。 老修士低下头：“女神说祂终有一天会回到我们中间，祂只是陷入了漫长的睡眠。” “当然。” 雅里斯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柔笑容：“万物都会陷入漫长的睡眠，然后回到承载了祂生前最多的爱与思念的地方。” “……雅里斯殿下！” 老修士震了一下，似乎被雅里斯的话语触动了内心最隐秘的情绪。 雅里斯继续说下去：“植物会死亡，动物会死亡，文明会死亡，连大宇宙本身也会迎接最后的时刻。所以，即便莎夏女神就此死去，你们也不必悲伤——祂只是回归了大宇宙，祂会以全新的形态重新回到你们身边。” “雅里斯殿下……” 老修士低低地叹了口气。 萧云低头，看着轮椅上的雅里斯。 【此刻的你看起来比往常更加沉静安详，是被莎夏女神守护黄金城近两万年、至死都要沉睡在黄金城下方的故事触动了吗？】 【或许吧。】 雅里斯向后仰头，冲萧云伸出苍白无力的右手。 萧云见状，主动抓住他伸出的右手，左手自然地放在雅里斯的左肩上：“突然向后仰头，是不是想看高处的太阳塔？” “嗯。” 雅里斯轻声说道。 萧云于是将轮椅推出大神庙正殿，与雅里斯一起眺望位于大神庙正上方的太阳塔。 阿兰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突然感觉心底有什么东西在蠢动。 他再次看向两人，看到一条看不见的红色的细线从雅里斯的右手延伸到萧云身上，又从萧云的左手回到雅里斯的左肩——在这两人之间仿佛存在着一种相互吸引的力量，类似磁场，却比磁场更加强烈、不可分割。 …… “阿兰斯，你可以带我们参观一下太阳塔吗？” 雅里斯突然开口，打破暂时的安宁。 “为什么？” “我想知道太阳塔是否是我所想的那个东西。” “你想的那个东西是——” 阿兰斯心中莫名警惕。 “星舰。” 雅里斯的嘴角带着清澈透明的笑容。 “星舰？” “我怀疑太阳塔是用莎夏女神的星舰改造而成。” “……” “如果你拒绝带我们参观太阳塔，我将拒绝把小金租借给你们。” 雅里斯笑容很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喂！我的眼睛！我们说好了！用小金换回我的另一只眼睛！】 “塔主”愤怒地扭动身体，却不敢冲雅里斯发火。 萧云知道雅里斯此举必定另有所图，故意附和雅里斯的话，直截了当地告诉阿兰斯：“阿兰斯，我希望你能对我们说实话，至少表现出足够的诚意。” “如果我拒绝，会发生什么？” “我们会立刻离开黄金城。” 萧云不假思索地说道。 阿兰斯皱紧眉头，随后—— “好吧，你们赢了！” 他阴阳怪气笑道：“想从你们手中讨得便宜果然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谢谢夸奖。” 雅里斯似笑非笑。 …… …… 绕过莎夏女神和豹头英雄王的大神像，一扇沉重的铁门出现在众人面前。 阿兰斯抬手，划过开关。 金属门无声地打开了。 “进来吧！我相信对已经完成大加冕仪式的你们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魔道。” “嗯，我知道，是电梯。” 萧云平静地说道，推着雅里斯的轮椅进入轿厢。 “……” 阿兰斯的表情有些微妙。 …… 短暂的失重上升后，电梯停在了太阳塔的顶层，金属门划开，露出一个充满奇异的明亮光线的大房间。 萧云赶紧捂住雅里斯的眼睛：“小心！” “没关系，我早有准备。” 雅里斯从轮椅的扶手夹层内取出两副过滤强光的暗色水晶镜片，分给萧云。 萧云戴上暗色镜片，立刻适应了房间里的强光。 他环顾四周，发现房间里摆着多台表面闪烁五色灯光、此刻正翻来覆去高速运转的扇形机器，每台机器前都有数名不同肤色、种族的操作人员在忙碌。 房间的正中位置摆着一台圆形机器，圆形机器的中央是一个透明圆柱体——暗黑龙的另一颗眼珠幻化而成的黄色宝石悬浮在圆柱体中。 无数根导线将房屋中间的圆形机器和房间里的其他机器紧密相连，确保能量源源不断地输入金色宝石，维持覆盖整座城市的巨大结界。 【眼睛！眼睛！那是我的眼睛！】 看到宝石的瞬间，暗黑龙激动得竖直了身体。 悬浮在圆柱体中的黄色宝石也仿佛感应到本体的呼唤，开始剧烈摇晃。 嘟嘟嘟嘟！ 房间里的机器全部响起了警报声。 透明圆柱体表面更是—— 孜嘎嘎！ 迅速出现龟裂！ “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这样！” “阿兰斯大人！发生了什么！” “他们是——” …… 意识到异变是萧云等人带来的操作人员们集体询问阿兰斯并怒目萧云和雅里斯。 雅里斯这时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阿兰斯，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和你们商量一下。” “什么事情？” “你们可以把莎夏女神的至宝——光明火种送给我弟弟吗？” “——你在说什么！” 阿兰斯睁大眼睛。 下一秒，他像狼一样扑上雅里斯，准备—— “阿兰斯！住手！” 萧云及时出击，右手抓住阿兰斯的手腕，左手拔出匕首抵住他的喉咙。 黄金龙和暗黑龙也在此时展开身形，镇住激动惊叫的工作人员。 “阿兰斯，雅里斯的要求或许有些过分，但我希望你能听他把话说话！”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阿兰斯苦笑。 雅里斯抬头，静静地看着被萧云制住的阿兰斯和被两条龙镇住的研究人员们，缓缓说道。 “如果是过去的我，或许会采用一些迂回的伎俩，反复设套、缠绕，让你们不得不答应我的要求，但是这一次，我决定像孩子一样干脆。” “你这次的说话风格确实非常的清晰直接，一开场就讨要他们的至宝。” 萧云哭笑不得地说道。 “我真的很抱歉。” 雅里斯安静地笑了笑，看着阿兰斯的钴蓝色眼睛：“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迷茫，不再回避，我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准备。” “不管你说出什么大道理——” 阿兰斯忍住心头怒火，看着雅里斯那优雅中带着几分阴暗的笑容：“光明火种都绝对不可能给你们！” “真的吗？” 雅里斯勾唇一笑：“如果我说，我决定向众神竖起反叛的旗帜呢？” “你说什么！” 阿兰斯和萧云一起惊叫。 原本被黄金龙和暗黑龙抓住全部注意力的研究人员们此刻更是无一例外地目不转睛地看着轮椅上的雅里斯。 “我说，我已经下定决心，挑战最不可战胜的存在。” 雅里斯的脸庞很平静，仿佛正在说一件非常随便轻松的事情。 “阿兰斯，你活了三百多年，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我们的世界是人的世界，我们是人——虽然你的先祖们来自另一个星球，但你们已经在我们的星球生活了至少两万年，早已在实质上成为这个星球的一部分。” “这点确实如此。” “正因为如此，我才想说——不论我们的文化尚处于多么愚蠢、幼稚、原始的阶段，这都是我们创造的世界，我们身处其中，参与其中，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爱恨交错。” “你想说什么？” 阿兰斯的呼吸有些急促。 萧云更是紧张到松开被他挟持的阿兰斯，冲到雅里斯身边。 “别再说了！” “不！我要说！我想说出压抑在我心底多年的真心话！我不喜欢我们这个世界的神！祂们高高在上，从不在意我们的生死，却喜欢用祂们的标准俯瞰我们，调整我们，管理我们！每当我们的发展偏离了祂们为我们划定的轨道，祂们就会用祂们的手段强行纠正所谓的错误！祂们说，这样做是为了保护我们，祂们爱护着愚蠢的我们，避免我们因为我们的愚蠢走向毁灭！可是——” 雅里斯激动地看着萧云和在场的每一个人，气喘吁吁。 “在众神眼中，我们或许是愚昧的、短视的、盲目的、残忍的、贪婪的，总是一次又一次重复着相同的错误，自己把自己毁灭。可这是我们自己的命运，我们不需要众神的监护，不需要这些根本不在意我们的生死的高高在上的神祇来指导我们什么是真理什么是正确什么是宇宙的正义！我们有权决定自己的命运！即便是毁灭的命运，那也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宇宙并不存在所谓的绝对真理和正义，宇宙既然允许我们存在于这个世界，祂就允许我们以自己的方式生存！即便我们竭尽全力打造出的文明是短暂的、盲目的、愚蠢的、残忍的、转瞬即逝的，那也是我们的意志、宇宙的意志。” “我们有权因为我们的愚蠢毁掉我们的世界，也希望通过我们的智慧抵达更好的未来。” 雅里斯的声音逐渐嘶哑低沉，微弱得仿佛狂风中随时可能熄灭的小小烛火。 “雅里斯——” 萧云颤抖地抱住他的身体。 或许，在其他人眼中，雅里斯此刻的发言和他以往的每一次发言一样充斥着虚伪和欺诈，但是萧云知道，雅里斯此刻说的每一个字都发自真心。 “是的，我们的文明是被几个不同的高等文明种族共同玩弄、欣赏的宠物……可是……即便如此，我依然想抗争，想让诸神们知道——” 雅里斯的声音几近哽咽：“哪怕是从出生那天就被诸神肆意玩弄、最脆弱最无力的存在，也拥有名为思考和求知的自我意志，‘知道’是生命与生俱来的至高权利，即便是拥有永生和无限的神也无权夺走它！” “莎夏女神，如果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如果你认同我的抗争，就请把你的力量借给我们！成全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 165-170 第166章 真相篇：危险的风暴 “别妄想了！莎夏女神已经一百多年没有出现在我们面前，也不回应我们的任何祈愿！祂无法听到你的声音！更不可能回应你的请求！” 阿兰斯愤怒地强调着，如果不是萧云护在雅里斯身旁，他甚至想—— 叮铃！叮铃！ 清脆温柔的铃声响起，仿佛渗透全身细胞般柔和纯洁。 原本笼罩整个房间的强光随之消失，所有人都仿佛悬浮在黑暗深邃的星空中。 星云形成巨大的漩涡缓缓旋转，生命走到尽头的彗星化为流星雨划破黑暗，视野的尽头，一个已经燃尽的红巨星正悄悄变成白矮星…… 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完全用星辰运行讲述岁月的栄枯盛衰的世界，天空以缓慢但确实的节奏缓慢旋转，给人以眼花缭乱的感觉，个体生命永远无法估量的宏大孤独如潮水般涌入现场每个人的思维—— “这是……这是哪里……” 阿兰斯发出脆弱的声音。 “我们快要死了吗？还是——” “我们没有死，我们只是……” 无人能够准确回答这个问题。 萧云低下头，紧张地抓住雅里斯的手：“你没事吧？” “没事。” 雅里斯虚弱地说着：“祂听到了我的声音，祂要来和我见面了。” “祂是——” “莎夏女神！” “什么！” 所有人一起发出惊呼。 “莎夏女神祂……” “是的，祂听到了我的声音。” 雅里斯气喘吁吁地说着。 黑暗中逐渐浮出一个美丽苗条的身影——这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女性，祂拥有美丽的纯白色的猫头和神秘的紫罗兰色的眼睛，背后长着一对洁白的翅膀，却在星光照耀下闪烁着彩虹的光晕。 女神穿着白色长袍，额头、耳朵、脖子、手腕、腰肢、脚踝上都佩戴着精致的装饰品，身体轻轻一动，身上便发出银铃般清脆的声音。 [隔了这么多年，你们终于还是找到了这里~] 拂晓女神莎夏温柔地笑着，猫的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目光首先落在随着黑暗到来短暂恢复原本形体的黄金龙和暗黑龙身上，随后凝视萧云和雅里斯，带着悲伤和怜悯的情感。 [很久很久以前，我驾驶着星舰来到这片对我们而言非常原始的未开垦的土地。我在这里生活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这片土地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崇拜我、奉我为女神的生灵们也是如此的可爱，即便是在睡梦中，我也每时每刻都能通过神庙感受到生灵们最纯粹的思念和爱……] [此刻的形态并非我原本的形态……但是比起原本的自己，我喜欢现在的自己，喜欢这个因为生灵们的思念与爱而诞生的形态……] “所以——” [我一直都能听见你的声音，也一直都理解你的抗争，然而我已经没有力量，我很抱歉……] 女神的声音非常轻柔，像微风吹过草地。 [我为你们感到难过……我为你们这些年不得不承受的分离、痛苦、绝望、黑暗、扭曲……感到深深的遗憾……你们只是想要拿回原本就属于你们的东西，却……] 女神平静地闭上眼睛，仿佛正沉浸在漫长的回忆与悲伤中。 萧云的心中也泛起了强烈的绝望和悲痛。 [永恒帝国毁灭时，我本应出面阻止悲剧发生，却因为害怕黄金城卷入不幸而选择……甚至还在那场大战后拿走了……希望这团永不熄灭的火焰能够抵消我的罪孽……] 莎夏女神向萧云伸出闪烁着金色光芒的手指。 萧云也本能地张开双手。 呲—— 掌心多了一团淡淡的闪烁金色的火焰。 “这是——” “快！快点把火焰吸入体内。” 雅里斯突然出声。 “好。” 萧云举起手，慢慢地将火焰吸入口中，轻微的震惊过后，强烈的冲击开始在体内蔓延。 [经历了这么多年，我和我的星舰都已破败不堪，唯独光明火种依旧闪烁明亮……] 女神的身体逐渐透明，身后的宇宙星辰也运转接近停滞。 悬浮在透明圆柱体中的黄色宝石凭空消失，回到暗黑龙空荡荡的眼窝中。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终于回来了！】 [未经允许占有你的一颗眼睛五千年，我很抱歉。] 女神向“塔主”微微颔首。 【没关系，都已经过去，我——】 [我已经做出了决定……我喜欢这个星球，喜欢这个充满爱和温暖的世界，我会用我最后的力量守护黄金城，然后——在黄金城毁灭之日，随着焚烧神庙的大火，和城市一起被永远埋入地下……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逐渐化为尘埃，完全融入这个星球……] “女神——” 阿兰斯等人发出痛苦的惊呼。 [不必为我感到悲伤，也不必试图挽留我。生命总会走向死亡，神祇同样会化为尘埃……我只是在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后选择和古音同样的道路，与我深爱的世界永远融为一体……] 随着女神的低语，祂身后的浩瀚宇宙再次飞速运转，所有的星辰都在发出低语，所有的光芒都变成了鬼火，摇曳着，疯狂地燃烧着！ 一边旋转，一边—— “啊啊啊啊！” “那——那是什么！” 众人被巨大的悲伤和恐惧抓住，发出惊恐的叫声。 女神的身体越来越透明，漆黑的宇宙深处，一个奇特的婴儿缓缓呈现—— 祂虽然具有人类婴儿的大致外形，却没有眼睛、鼻子和嘴巴之类的基本器官，像胎儿一样蜷曲躯体，用不知该被称为四肢还是触须的模糊的手脚抱着一团和祂差不多大小、无比明亮璀璨的光球…… 祂的身体仿佛用星空做成，剔透的黑暗中分布闪烁着无数星辰，星辰在祂体内不断移动，汇向被祂紧紧抱在怀中的光球…… 祂是如此的巨大，即便是在虚无的宇宙中也不容忽视。 目睹这一幕的所有生物——感官都被漂浮在浩瀚宇宙中的祂抓住！ 他们像失了魂一样试图看清婴儿的模样和祂怀中拥抱的光球，却什么都看不到，只感受到了难以形容的恐惧、颤抖、悲伤、虚无…… 甚至—— “这、这、这——” （——我知道这个婴孩！） 萧云痛苦地想着。 在婴儿和光球浮现的瞬间，他的大脑里就浮现了这个的想法。 是的，他不仅知道这个婴儿，熟悉这个怪物般抱着光球的神秘婴儿……他还感到了恐惧。 只是看着这个婴儿，他便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为什么害怕？） 一个声音在心底低低地说道。 （你为什么害怕这个婴儿！） （因为——） （因为那个婴儿代表着你内心深处最不愿面对的——） （不！不是！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萧云紧咬嘴唇，精神几乎要崩溃。 （不要说出真相！不要——） （还是不想面对真相吗？旧的时代即将结束，新的时代马上开始，你所逃避的一切都会在新旧交替的瞬间被撕裂、被展现……已经没有什么可隐瞒了！把一切都拿出来吧！不要再回避痛苦的真相……从现在开始，逐渐接受真相……） 那个低沉的声音还在继续。 随着声音的诉说，神秘的婴儿缓缓抬起疑似眼皮的透明薄层，露出纯黑色的眼睛，然后—— 一切都消失了！ 低语的星辰、奇怪的婴儿、摇晃的鬼火，包括莎夏女神本身—— 全部消失！ 人们被带回现世，回到闪耀着明亮光芒的房间。 唯有空荡荡的透明圆柱体和重新拥有金色双眼的暗黑龙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幻。 萧云低头，看了眼掌心——莎夏女神送给他的光明火种已完全融入体内。 …… “——刚才发生了什么？” 渐渐回过神的工作人员困惑地张望四周。 阿兰斯苦笑着，走到萧云面前：“女神刚才——” “祂回应了我的请求，把光明火种交给了我弟弟。” 雅里斯微笑着，看着阿兰斯等人：“虽然你们被抹除了刚才的记忆，但是请记住，莎夏女神始终深爱着你们，祂会一直守护着你们，祂希望你们能接受失去祂的命运，并在失去祂的庇护后，找到全新的更美好的未来。” “莎夏女神……” 阿兰斯流下了眼泪。 现场的工作人员们也都悲伤地低着头，耳边再次回荡起女神的饰品相互撞击发出的柔和悦耳的铃铛声。 …… …… 结束了和莎夏女神的奇妙交流后，萧云遵守约定把黄金龙交给阿兰斯等人，用于维持黄金城的结界。 黄金龙本身也非常乐意留在黄金城，利用黄金城的特殊能量场恢复重伤虚亏的身体。 自那以后，一行人又在黄金城停留数日，确定萨米特、莉莉、卢克以及野狗帮的孩子们能够适应黄金城的生活，阿兰斯会全心全意培养卢克后—— “我们走了。” 萧云温情地看着卢克：“希望下次见面时，你已经成为东大陆家喻户晓的大英雄。” “主人——” 卢克泪眼婆娑地看着萧云，咬牙表示：“我一定实现雅里斯大人的预言，成为东方皇帝！” “我等你好消息。” 萧云拍了拍卢克的肩膀。 黄金龙见状，有样学样地把爪子伸向“塔主”背上新长出的肉嘟嘟的小翅膀。 【弟弟，希望下次见面时，你的翅膀和爪子都——】 【等我的翅膀和爪子都重新长出来，我一定把你揍到跪下喊哥哥！】 “塔主”发出气急败坏的嘶吼。 …… …… 这里是妖魔的国度。 时间像被固定在黄昏瞬间般永远没有太阳的升起或者降落，天空也总是保持着夜幕将要来临前那一瞬的柔和和昏昏欲睡，空气中流淌着一种类似烟雾的懒洋洋的氛围。 车队缓慢前行，所经之处，不论是平缓的草原还是茂密的森林或是起伏的丘陵、闪光的河流，都异常的安静祥和，看不到定居的人类烟火，也没有耕种的田地、果园。 …… “陛下——” 飞在队伍最前面的芙洛儿突然发出喊叫，马背上的萧云顿时一激灵：“怎么啦？发生什么事情？是不是雅里斯他——” “雅里斯殿下没有任何不适，但是……” 芙洛儿指了指前方—— 黄昏国度的天空没有白天与黑夜，因此西边的天空无法被夕阳染成鲜红颜色，东边的天空也没有隐约的星星闪耀。 然而，在天空与群山连成一片的地方，此刻却有前所未有的黑色风暴正在汹涌酝酿。 “必须马上停下！怨灵风暴来了！” “怨灵风暴……” 萧云眯起眼睛。 “是的，怨灵风暴！” 芙洛儿大喊道：“怨灵风暴在黄昏国度也是噩梦一样的存在！每次风暴袭来，都会有妖魔神秘失踪——据说是被迷失在黄昏国度的亡灵们带走了。” “亡灵？” “没错！这片土地上徘徊着成千上万的亡灵！来自永恒帝国的亡灵！他们的怨恨经过六千年时间依然无法消散，最终形成了怨灵风暴！” “这么糟糕吗？” 萧云抬头，看向地平线的方向。 那里早已堆满可怕的乌云，并且，乌云看起来异常狰狞，像是无数不同的人体剪影的可怕组合——纠缠的手、呐喊的面容、挣扎的躯体…… 懒洋洋的风中，飘荡着尖叫的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 萧云问道。 “是亡灵的尖叫……啊啊啊！好可怕！” 芙洛儿发出紧张的尖叫。 云层中顿时响起诡异的回音—— [可怕！] [可怕！] [可怕！] “不，这究竟是什么？” [不！不！不！] [什么！] [什么什么！] [什么什么什么！] 云层的反复回音让萧云意识到情况不妙，果断策马回到雅里斯身边，打开车门，对正说笑话逗雅里斯开心的罗米拉喊道：“下车！” “为什么？” 罗米拉撅起嘴巴。 萧云懒得理他，径直上车，告诉雅里斯：“我们可能遇上了一些麻烦。” “什么事情？” “亡灵……永恒帝国的亡灵……” 萧云用简洁的语言向雅里斯解释外面的情况。 听完萧云的述说，雅里斯打开车窗，看了眼上空那仿佛无数的活人躯体以极其扭曲的姿势纠结缠绕形成的诡异云团，冷笑道：“我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但可以肯定它们绝不是永恒帝国的亡灵。” “为什么？” 萧云困惑地看着雅里斯。 雅里斯：“因为我体内的原初黑暗毫无反应，小黑也没有醒来。” ——拿回第二只眼睛后，“塔主”不仅腹部逐渐长出疑似四肢的软绵绵的小肉球，背上多了一对肉肉的小翅膀，性情也变得越来越懒惰，日夜盘成一团躺在垫子上睡觉，只在四周掠过可以充作食物的黑暗、压抑、扭曲时，它才会本能地睁开眼睛。 “听你这么一说，那东西或许真的不可能是——” “哇！” 芙洛儿再次传来尖叫，打断萧云的思考。 “来了！来了！恐怖的东西来了！” [来来来来来来来——] 云层的回音再次滚滚卷来，萧云能明显感受到其中蕴含着主观意志。 “好吧，不管它是什么，我们先停下队伍，度过怨灵风暴。” 萧云认真地说着，带雅里斯下马车后，立刻让同行的凯利尔等人把驾车的两匹马都解下来，双手用力，将马车推倒在地。 “风暴过境时会有危险，你抓紧我。” 说完，萧云展开斗篷，将雅里斯包入怀中。 “少爷！我呢！我——” 罗米拉大呼小叫。 “自己想办法！” 萧云冷冰冰地回答道。 凯利尔等人此时也找到大树把马拴好，回到马车旁，将萧云和雅里斯两人护在中间。 …… 呼噜噜！ 咕噜咕噜！ 哒哒哒！ 嘶嘶嘶——呼！ 乌云终于抵达，狂风尖锐地撕扯着触及的每一样东西，尖叫声不绝于耳。天翻地覆的混乱中，整个世界都仿佛颠倒了。 萧云渐渐失去意识，双手却始终遵循本能，紧紧抱着雅里斯。 …… …… “啊……” 萧云缓缓醒来，发现世界变得一片漆黑，周围异常安静——除了怀中的雅里斯，其他所有人全部消失，马车还在原处，拉车的马也继续拴在树上，但是原野上除了拴马的那棵树，其他树木全部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但是——” 雅里斯睁开眼睛，美丽的脸庞异常苍白。 他抓着萧云的胳膊艰难坐直身体，借着微光打量四周：“我们似乎掉进了某位的独立维度空间。” “嗯？” 轰！ 天空突然响起猛烈的雷声。 紧接着，一道苍白的闪电穿过云层，带来翻滚不绝的雷鸣。 拴在树上的两匹马顿时人立而起，发出尖锐的嘶鸣。 轰隆隆—— “要下雨了！” 萧云大惊。 他不怕淋雨，但雅里斯的身体—— “我不知道……” 雅里斯虚弱地说着，痛苦地抱住萧云：“这场大雨很可能是这个空间的主人独有的欢迎仪式——” “好吧。” 萧云小心扶起雅里斯，决定先把马车扶正，让雅里斯可以进马车躲雨。 至于后面的事情—— …… 哗啦啦！哗啦啦！ 倾盆大雨无情地敲打着车厢，四周不断响起激烈的雷鸣，以及——马的嘶鸣声、马蹄的踩踏声。 啪嗒！ 闪电击碎大树，受惊的马趁机挣脱缰绳，冲入狂风暴雨中。 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两人在车厢中紧紧相依，用体温驱赶寒冷，用触感抵消孤独。 “别担心，暴雨很快就会结束，天亮以后，我们就会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该怎么做才能离开……” “幸好怨灵风暴来临前，我们把马卸了下来……” 雅里斯依靠着萧云，喃喃道：“这么可怕的暴雨，马一定会因为闪电和雷鸣陷入狂乱，带着马车在雨中乱跑。” “不管怎样，幸运女神依然眷顾着我们，没有把我们分开——” 逐渐习惯外面的电闪雷鸣的萧云开始思考：“我怀疑我们来到这个维度空间并非意外。” “不仅如此，我总觉得这里……好吧，我现在非常担心凯利尔他们，虽然他们这些年跟着我，早已学会了坚强和勇敢，应该能够保护自己，但是，如果遇上超自然的威胁——” “你担心——” “事实上，进入黄昏国度后，我一直能隐约感觉到黑魔道的气息……不过那气息并不强烈，而且有你在我身边……就没放在心上，现在看来……” “这不是你的错。” 萧云搂紧雅里斯冰凉的身体。 这时，外面的天空再次划过雪亮的闪电。 “啊——” 雅里斯颤抖地缩进萧云怀中，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害怕。 “雅里斯，你似乎对闪电……” “没、没有……” 雅里斯强作镇定地抬起头，气喘吁吁。 …… 雷电渐渐停歇，暴风雨却还在继续，豆大的雨滴反复敲打车轴，有雨水甚至顺着车门缝隙漏进车厢。 “这场雨看样子要持续很久。” 雅里斯担忧地说道。 萧云注意到车厢的毯子出现潮湿，赶紧将雅里斯完全裹在怀中，再盖上皮斗篷，以防着凉。 “别担心，我们不会长期呆在这里。等雨停了，我去把马找回来——如果最终找到的是和我们无关的野马，我会驯服它、让它带着我们寻找离开这个世界的办法。” “其实，只要和你在一起，呆在哪里，我都不会害怕。” 雅里斯轻轻说着，冰凉的手指抓紧萧云的肩膀：“好奇怪，车厢很小很狭窄，外面还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大雨，我却觉得我拥有了整个世界。” “我也是。” 萧云温柔地说着，抬头看了眼窗外。 漆黑的夜正快速消退，东方逐渐呈现出明亮。 “天快亮了，雨应该也会很快停止。” “这场雨真的很快就能停止吗？” 雅里斯紧咬嘴唇，他的身体越来越冷。 “如果觉得冷，你就抱紧我，我会——” 萧云的声音突然停住。 他看到天边那道光的下方出现一队漆黑的骑士。 “——有人来了。” 萧云低声说道。 “有人？” 雅里斯警觉地抬起头，努力透过正顺着车顶像瀑布一样成股流下来的雨水看清光线朦胧的前方。 “那些人……应该不是人类……虽然隔得远，光线也不好，但我能感觉到他们的身体散发着浓郁的非人气息……” “非人吗？” 萧云下意识地压低声音。 此时，可疑的黑骑士们已踏破雨幕来到马车前。 闪电骤然划过天空，照亮他们苍白如死人的脸庞。 “我们是康伯爵的侍从，奉主人命令前来迎接神圣太阳帝国初代皇帝奥拉一世以及神圣家族最后一代大祭司雅里斯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黄金城和莎夏女神的事情暂告一段落，又一个故人来找男主和哥哥聊天啦~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泽川”灌溉营养液 第167章 真相篇：又湿又冷 “——你们认识我们？” 隔着车厢，萧云警惕发问。 “为了今日的相聚，伯爵大人备下盛宴，请两位随我们前往城堡，接受伯爵大人的款待。” 领头的黑骑士发出没有感情起伏的低沉声音。 “这……” 萧云低头，抓紧雅里斯越发冰凉的双手。 【这个康伯爵——】 【康伯爵应该就是这个独立维度空间的主人。】 雅里斯的回答充满谨慎。 【那我们去祂的城堡做客岂不很危险？】 【这里是祂的维度空间，祂想杀我们的话，根本不需要理由。】 【——我明白！】 萧云深吸一口气，对车外的黑骑士们说道：“我们非常乐意和康伯爵大人见面，请为我们带路。” “遵命。” 话音落，两名黑骑士翻身下马，将坐骑套上马车，自己则坐在驾驶的位置，在其他黑骑士们的护卫下，驾起马车冒雨前行。 风暴再度激烈，东方好不容易露出的一线光明也被黑暗吞噬，闪电反复撕裂漆黑，带给这个世界暂时的明亮。 …… 咕噜！咕噜！ 渐渐地，马蹄和车轮经过的地方从泥泞的原野变成了整洁的石板路，马车中的两人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石板路的尽头矗立着一座高大巍峨的黑城堡。 倾盆大雨还在继续，除了命运，没有任何力量知道城堡里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萧……】 【没关系，如果祂要对你不利，我就挑战弑神！】 萧云安慰地抱紧雅里斯。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满足了。】 雅里斯低声回应。 …… …… 马车穿过城堡的石头拱门的瞬间，雨停了。 确切地说是拱门后的世界没有一滴雨，但是城堡以外的领域，暴雨还在不停地下。 骑士们将马车停在院子里，毕恭毕敬地打开车门，请萧云和雅里斯下来。 “这、这里……” “这里是康伯爵的城堡。” 黑骑士们发出整齐划一的回答。 紧接着，一个穿着老式礼服的男人提着灯推着轮椅出现在两人面前。 “欢迎来到康伯爵的城堡，主人已经为两位准备好热水和干净的衣服。——雅里斯殿下，主人知道您行动不便，提前为您准备了轮椅。” “你是——” “我是主人的管家，奥拉一世陛下可以称我为沃夫。” 男人抬头，露出诡异怪异的面容。 “沃夫（wolf）？” 萧云暗暗皱起眉头。 眼前这个男人不仅拥有让萧云联想到密林闪族的庞大体型，长相更——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是野兽变成的人类——额头扁平四方，眼睛凸出，眼珠闪着动物的红光，脸颊瘦削凹陷，鼻梁扁塌，鼻翼贴着上嘴唇。 最让萧云感觉不适的是，沃夫虽然没有胡子，脸上却像动物一样长着一层灰白色厚毛，像极了变人不彻底的野兽。 【他的长相……】 雅里斯悄悄握住萧云的手。 【我不想批评他的面容，但他的外形确实比起人类更像一只年迈的老狼。】 【我也有类似的感觉。】 萧云暗自嘀咕。 沃夫感觉到萧云和雅里斯的警惕，微微低下头，强调道：“这里并非现世。” “所以——” “这里所有的生物都不符合现世的常识，不论是我，还是他们。” 沃夫抬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黑骑士们：“按现世的说法，他们早已是亡者。” “亡者？” 借着沃夫手中的灯，萧云仔细打量黑骑士们，发现这些人的皮肤不仅苍白如死人，还隐隐透出类似软体动物的黏腻诡异质感，青红血管清晰可见，僵硬的眼睛只有眼白没有瞳孔和虹膜。 “请跟我进屋吧。” 沃夫重复着，举起灯：“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泡入热水中舒展筋骨……至少，雅里斯殿下的身体急需这份温暖。” “我……” 雅里斯正欲反驳。 萧云却点了头：“是的，他需要热水。” “可是——” “我已经下定决心。” 萧云不容置疑地说着，推着雅里斯，走向大门。 …… …… 吱嘎！吱嘎！ 城堡大门开启的声音异常刺耳，仿佛已经超过百年没有被打开。 宽敞的过道弥漫着潮湿、霉变的味道，道路两旁每间隔一米左右有一个壁龛，壁龛内点着尾指粗细的小蜡烛，微弱的烛光随着活人的呼吸、行走带起的风轻轻摇晃，高高的天花板一片漆黑。 “这……” 萧云和雅里斯互看一眼，越发觉得此地可疑。 “欢迎来到康伯爵的城堡。” 沃夫再次小声重复，指着走廊右侧一条转弯说道：“请走这边——主人的城堡已经很久没有招待客人，难免有些沉闷甚至黑暗——请跟我走这边，道路的尽头是主人为两位准备的房间。” “……” 短暂的苦笑过后，两人随沃夫转进右侧，很快发现这座城堡虽然大部分区域都因为照明不足显得漆黑一片、古老阴森却既不破败也不肮脏，每个角落都擦得干干净净，肖像画的金属边框甚至能反射烛光。 【萧，你有没有发现这里所有的东西——不论是管家的服装还是手中的烛台或是画框的花纹、花瓶的样式、地毯的图案……全都透着古老、陌生的味道，既不是东大陆的风格也不像西大陆的流行——】 【是的，我刚才就发现了，这里的一切……】 【像与世隔绝了至少几百年？】 【对！】 萧云点点头，抓紧轮椅扶手。 管家沃夫继续举着烛台在前面带路，通过轮椅也能使用的缓坡来到二楼，在金箔大半脱落的雕花木门前停下脚步。 “这是主人的书房。” 沃夫低声说道：“两位是直接去客房休息，还是先和主人打声招呼？” “我们想先见一见康伯爵。” 萧云不假思索地说道。 “请稍等——” 沃夫举起手，毕恭毕敬地敲了敲门。 “主人——” “什么事情？” 房门后，传来中年男子端庄浑厚的嗓音。 “两位贵客已经抵达城堡，他们想和您见上一面。” “请他们进来。” 随着这句话，木门缓缓开启，明亮的光立刻溢了出来。 萧云抓紧轮椅扶手，和雅里斯一起进入相对于昏暗的走廊而言异常明亮的房间—— 书房的照明实际并不充沛，几乎每个角落都陷在深深的黑暗中，只是比起仅有微弱烛光的走廊，这里至少有一盏昏暗的魔道照明灯。 自称康伯爵的穿银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此刻正坐在照明灯旁的沙发上看书，面容带着少量阴影。 看到萧云和雅里斯，他主动站起身，用很有教养的语气说道：“非常抱歉，因为我的疏忽，导致你们遭遇如此严重的暴风雨。” “所以外面那场暴风雨——” “是我的错。” 康伯爵微微低下头：“我原本想为你们安排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 “——你是哪个国家的伯爵？” 雅里斯突然问道。 “我是康伯爵，我的爵位不属于任何国家，我的领地也不属于世间的每一个国家。” “所以这里是你的独立维度空间？” “是的。” “你是哪位神祇？” “我已忘记我的名字。” 康伯爵温和地看着萧云和雅里斯，态度异常和蔼：“康是我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伯爵则是因为我觉得这个称呼很有意思。” “……” “虽然隐居在远离现世的独立维度已不知道多少年月，我却时刻关注着现世的种种，尤其是东西大陆的文明进程……因此，当我得知同时在东西大陆卷起惊涛骇浪的你们即将借道黄昏大道返回西大陆时，我决定和你们见上一面。” 昏黄的灯光下，康伯爵对两人露出温柔的笑容。 祂的面容端庄俊美，气质也高贵沉稳，非常容易让人联想到父亲的威严与慈爱，然而—— “黄昏国度时不时爆发的怨灵风暴以及每次怨灵风暴后必定发生的妖魔失踪事件，都是你造成的？” 萧云警惕地看着康伯爵，左手搭在雅里斯的肩膀上，以防康伯爵突然出击，伤害雅里斯脆弱的身体。 “我很抱歉。” 康伯爵慢悠悠地说着，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妙的笑意。 “黄昏国度的怨灵风暴以及每次怨灵风暴后必定发生的妖魔失踪事件确实和我有一定的关系，不过——比起追寻怨灵风暴的真相，你们当下最需要的是温暖的热水以及干舒适的干衣服——雅里斯殿下，在我面前，你不必强撑，我知道你已经虚弱得随时可能晕过去。” “啊？” 萧云低头：“雅里斯，你——” “我的情况确实有点不妙，但是远没有祂的形容那么糟糕，我、我……” “客房在哪里？” 萧云问道。 康伯爵看向管家沃夫。 管家颔首：“请跟我来。” …… …… 走出康伯爵的书房后，萧云推着雅里斯又走了一段路，终于抵达了壁炉里燃烧着热烈的火焰的客房。 “浴缸已经放满恒温的热水，衣帽间里的衣服也都是全新的，两位请尽情使用。” 沃夫礼貌地说道。 “谢谢。” 萧云冰冷地说着，目送沃夫离开后，立刻抱着全身冰冷的雅里斯进入浴室，为他脱下又湿又冷的衣服，放进水温适宜的浴缸，正要松开手。 “萧——” “嗯？” 萧云愣了一下。 雅里斯苦笑着抬起头，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说道：“你也一起来。” “不行，我得先去衣帽间给我们挑选合适的衣服。” “可是……” 雅里斯轻咬嘴唇：“我的手和腿……” “怎么啦？” “对不起……但我的身体……尤其是双腿暂时无法恢复知觉……如果你松开手，我很可能会……” “……我明白了。” 萧云严肃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雅里斯一向要面子，如果不是身体的情况已糟糕到极致，他绝对不会主动向自己发出求助。 “是‘魔道睡眠’的后遗症吗？” “少部分是‘魔道睡眠’的后遗症，剩下的大部分其实是……” 雅里斯叹了口气：“我的这具身体快到极限了。” “我不会让你陷入任何危险！” 萧云脱口而出。 “这不是——” “先别说那么多，我先把衣服脱了，然后帮你洗澡。” “嗯。” 雅里斯点点头，用尽最后的力气努力勾住萧云的脖子，确保自己不会因为脱力而滑入水中、萧云也能稳住自己的同时空出一只手脱衣服。 …… “……我现在已经彻底成为你的累赘了。” 看着萧云因为单手操作而略显狼狈的动作，雅里斯突然自嘲地说道。 “不管什么时候、也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对我而言都是最重要的最无可取代的亲人。我们之间的联系与生俱来，无关利益——哪怕你全身动弹不得甚至无法说话，只要你还活着，还能呼吸，我就绝不会舍下你，更不可能觉得你是累赘！” 萧云低头，轻触雅里斯的额头：“我会全力保护你，让担忧和恐惧永远远离你。” “萧……” 雅里斯深情地看着他，身体努力挪动，方便萧云进入一米宽两米长的浴缸。 哗啦—— 身体坐下的瞬间，浴缸的水大量漫出，暖意顺着毛孔进入全身，萧云不由长舒一口气，随后将摇摇欲坠的雅里斯抱在怀中，感慨道：“如果我们能就这么一辈子，其实也挺好的。” “那可不行。” 雅里斯笑着用沾满水珠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这里太怪异了。” “嗯，这里确实很古怪。” 萧云深有同感。 “管家沃夫带我们经过走廊时，我看了下两旁的肖像画——画中人的着装大多异常古老，有些人穿的甚至是三千多年前的衣服款式。另外，康伯爵本人的古怪程度远超预期。” “怎么奇怪？” “具体说不出清楚……但是祂的眼睛……” 雅里斯叹了口气：“我的眼睛如今只剩下少量视力，但也因此能看到常人无法看到的一些东西——在我的视野里，康伯爵整个人都很模糊，唯独眼睛异常闪亮。” “哦？” “另外，我能从祂身上闻到淡淡的没药香气，但是这种没药香和我以往闻过的任何一种没药香都不一样，异常的清淡，带着一丝甜味。” 说着说着，雅里斯皱起眉头：“祂到底是什么身份？神祇？还是半神？为什么一定要和我们见面？” “不管祂是什么身份，也不管祂找我们究竟有什么目的，如果祂敢伤害你——” “不可以！我不许你为我拼命！” 雅里斯疼惜地看着萧云：“不管我们怎么努力，我的这副身体都不可能活过三十岁，你却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我要你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为我实现我这一生想做却不能做的每一件事……” “雅里斯——” “还记得我在太阳塔内说的那些话吗？” “记得。” 萧云收紧双臂：“你说你要向诸神宣战，你要从众神手中拿回人类生来就拥有的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的权力！” “是的，我们有权决定自己的命运！即便是毁灭的命运，那也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雅里斯的声音略带嘶哑和哽咽。 依靠着萧云的身体，他缓缓闭上眼睛。 “相较于拥有可以自封为神的高等文明的祂们，我们迄今为止所创造的一切确实都是愚昧的、盲目的，残忍的，转瞬即逝的……但是，就算祂们用伟力为我们搭建了一个温暖的永久的摇篮，人类也不会永远赖在摇篮里。何况……祂们给我们的并不是什么温暖摇篮……” “类似永恒帝国的悲剧曾在我们这个星球的历史上不止一次地发生……每当我们的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众神就会……”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仿佛身心都被某种可怕而恐怖的东西缠上。 “雅里斯，你是不是——” “嗯……” 雅里斯抬起眼皮，用瞳孔和虹膜都是呈纯黑颜色的眼睛悲伤地看着萧云。 “我能够听到远古的声音，也可以看到未来的片段……在我看到的所有过去和未来中，唯一反复出现的是毁灭世界的黑暗火焰和万物死亡后的空荡荡的宇宙……我很害怕，如果命运无法改变，我们当下拥有的一切都会在不久的将来被众神毁灭……” “……我知道万物皆有死亡，我们的文明也不可能例外，但我拒绝接受我们的文明从出生到毁灭都没有丝毫自主权，像个量身定做的玩物一样被众神握在手中！” “雅里斯，情绪太激动对你的心脏不好。” 萧云柔声安抚雅里斯。 “我知道……我……” 雅里斯幽幽叹了口气，靠着萧云的胸膛：“或许，如今的我只有听着你的心跳才能产生入睡的安宁。” “能够成为让你安睡的关键，我很高兴，不过——” 萧云语锋一转：“长时间泡在水里对你的皮肤不好。” “——好吧。” 雅里斯委屈地瞪了他一眼，在萧云的帮助下缓缓离开浴缸，躺在铺了两层浴巾的椅子上。 “你的头发又多又浓，如果不弄干就睡觉，明天一定会头痛。” 说话间，萧云拿起一块干浴巾，帮雅里斯把头发裹上，再用两块浴巾将身体分别包好，以免他受冻着凉。 “——你是真打算把我当成小婴儿照顾。” 雅里斯闷闷地说道。 “如果你是个躺在襁褓里不能动弹的小婴儿，我反而会轻松些。” 萧云自嘲着，将裹好全身的雅里斯带入衣帽间。 …… 和沃夫承诺的一样，衣帽间里挂满了全新的衣服，但是—— “这些衣服看起来像是一百多年前的款式。” “这几件毫无疑问是四百年前的样式，那时候的男裤流行在裆部缝一个塞满稻草的阴袋。” “这套衣服……让我想起两千年前的一种热衷花式穿绳制作不同的褶皱纹样的长袍。” “这么肥大的条纹长裤……我只在一千年前描绘宫廷小丑表演的绘画中见过……” “……” 更让两人惊讶的是，衣帽间里的所有的衣服虽然都是古代款式，有些甚至可以追溯到三千年前，但是——大部分衣服都像为两人量身定做的那样尺寸恰到好处，尤其是为雅里斯准备的衣服——因为皮肤脆弱到吹弹可破，雅里斯的贴身衣服不仅制作时必须使用极柔软的丝绸，缝制时还需采用特殊工艺，以免皮肤因为不平整的接缝产生淤青甚至划伤。 “……感觉祂在很久以前就为迎接我们的到来做了全套准备，对我们的了解也远超我们的设想。” “是的，这点确实很奇怪。” 但他们最终还是穿上了康伯爵事前放在衣帽间的衣服——弄清祂的真实意图以前，他们必须对康伯爵的种种慷慨表达应有的尊重和感激。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一个长相可爱的白发红眼少年走了进来。 和管家沃夫一样，少年身上的衣服虽然面料崭新、样式却异常老旧，而且他的皮肤隐隐闪烁金属光泽。 “两位休息得差不多了吗？主人让我带你们下楼用餐。” （刚换好衣服就敲门……简直像卡点……） 萧云不悦地想着，推脱道：“我们的头发还没干，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参加主人的盛宴恐怕不太礼貌。” “如果你们认为这是重点的话，那我只能暂时离开了。” 少年微笑地欠身退出，将空间留给两人。 萧云看着少年投影在昏暗的长廊上的身影，莫名感觉后背发冷。 “这个地方……” 他顿了一下，强调道：“比起龙帝精心打造的魔域，这个地方给我的感觉甚至更恐怖一些，因为它的一切都笼罩在未知中。” “未知就是最大的恐怖。” 雅里斯轻轻重复着，建议道：“我们现在下楼，参加祂为我们准备的欢迎宴会，看看祂到底想做什么？” “可是——” “没关系，我的情况没你以为得那么糟糕。” 雅里斯平静地说着。 话音刚落，白发红眼的少年再次出现，左手提着灯：“我为两位领路。” “谢谢。” 雅里斯在萧云的帮助下，走到轮椅前，小心地坐上去。 然后，在白发红眼少年的带领下，三人穿过昏暗的铺着花纹老旧古典的地毯的走廊，顺着专为轮椅准备的斜坡走道，来到了一间面积目测超过三百平米、高高的天花板上装饰着五盏华丽的水晶吊灯的明亮大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泽川”、“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第168章 真相篇：危险的晚宴 （这个大厅看起来比城堡的其他地方都更加诡异。） 萧云暗自想着。 大厅不仅异常明亮，比沃夫管家带领他们经过的任何地方都更加明亮，仔细观察影子的形状还会发现大厅的照明光源并不是上方的五盏华丽的水晶吊灯也不是长桌上排成一列的烛台和蜡烛，而是—— 天花板和左右两边的墙壁！ 白色的墙壁内侧透出明亮的光，站在墙壁两旁的男仆女仆们穿着不知哪个时代的宫廷制服，每个人的脸色都苍白中透出诡异的黏腻，萧云甚至能看到皮下的静动脉血管。 “哦，我很高兴我为你们准备的衣服穿在你们身上很合适。” 长桌的尽头，身为主人的康伯爵微笑站起身，张开双臂欢迎他们。 祂也换了一身衣服，是极其奢华的深紫色长袍，衣袖、领口、衣摆全都有金色的花草刺绣，黄金腰带上镶嵌着五颜六色的珠宝。 （祂这身衣服的款式和当前任何一个国家的贵族服饰都不一样，镶嵌在腰带上的珠宝的打磨切割工艺也是我从未见过的。） 萧云暗自想着，脸上却露出明亮的笑容：“您看起来就像我们的父亲一样亲切。” “谢谢你们的夸奖，虽然你们真正的父亲听到这句话以后一定会狠狠教训我。” 康伯爵微妙地笑了笑，请两人入座：“——经过长途旅行，你们此刻急需补充食物和能量，我准备了一些简陋的小餐，希望能合你们的口味。” “多谢。” 雅里斯微微颔首。 康伯爵顿时露出欢快的笑容：“真不敢相信，我居然可以在我的领域内接待当前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你们。事实上，听说你们来到城堡，领地内的所有居民都异常兴奋和激动，为你们准备了连我都不敢轻易要求的精致食物——如果你们喜欢听我唠叨，我会毫不吝啬地向你们介绍这里的一切，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正式的访客了。” “能够得到您和您的仆人们的殷勤招待，是我们兄弟的荣幸。” 雅里斯的语调不紧不慢。 “是吗？你们兄弟真是这样想的吗？” 康伯爵笑得很开心，摇铃示意正式上菜。 啪—— 后门打开，管家沃夫推着餐车走进。 餐车上摆着琳琅满目的食物，光是烤肉就根据肉类的不同和烤制手法的差别分成十多个品种，作为主食的面包和挞饼也都造型各异、绚丽多彩。 此外还有清香怡人的多种果汁、加了很多香料的蔬菜炖汤、疑似用木薯粉做成的半透明的糕点、这个时节罕见的反季节新鲜水果…… 最后端上餐桌的是令人眼花缭乱的超大份碳烤海鲜什锦，盘子直径超过一米。 （这么多食物……） 萧云皱紧眉头，看向雅里斯。 雅里斯也是眉头紧皱，微笑着说道：“谢谢您为我们准备如此丰富的食物。” “能得到雅里斯殿下的笑容，我很荣幸。” 康伯爵抬手，示意仆人上前为两人服务——萧云的盘子里堆着各种肉类、烤菜，雅里斯的盘中主要是粘稠的炖汤和柔软的面包芯以及鸡蛋布丁。 最后，管家再次上前，双手捧着一瓶表面缠着蜘蛛网、看起来很有些年份的酒，交给康伯爵。 康伯爵用餐巾擦干净瓶身，细致地剪开蜡封，一股甜香顿时充满大厅。 “这是用我的土地上出产的特殊的野葡萄混合蜂蜜以及多种香料酿造的酒，它需要窖藏至少一百年才适合饮用，存放的时间越久，味道越浓郁，甚至可以让人想起前世的事情。” 他将深红色的液体倒入银酒杯中，慢慢转动，确定色泽和味道都符合饮用后—— “这一瓶的质量非常不错。” 康伯爵严肃地说道：“虽然比不上银月宫保存的绝世佳酿，但也可以算作难得的美味。” 说完，他把酒瓶交给管家，管家恭恭敬敬地走到萧云和雅里斯中间，为他们的银杯倒满美丽的红色液体。 “来吧，让我们为这一刻的欢聚干杯！欢迎你们的到来，希望你们能够在我的城堡里度过快乐的时光！” 康伯爵举杯高呼。 萧云敷衍地笑了笑，也举起酒杯：“非常感谢您的宽宏大度，愿永恒的众神都感受到您的仁慈与怜悯。” “能够得到光明之子的祝福，是我的至高幸福。” 康伯爵微笑着，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 萧云和雅里斯也礼貌地举起酒杯，嘴唇微微沾了点液体。 “醇厚甜美，浓香扑鼻，果然是佳酿。” 雅里斯礼貌地说道。 “差点忘记雅里斯殿下的身体已经不能承受酒精的激烈了。” 看着杯中几乎纹丝不动的酒，康伯爵笑容微妙。 雅里斯毫不在意，在萧云和仆人们的协助下，慢慢将柔软醇厚的浓汤放进嘴中。 康伯爵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感慨道：“你真的很坚强。如果我是你，我必定早早选择放弃生命，而不是坚持到现在。” “我曾不止一次想过放弃生命。” “哦？” “现在的我已经不会再去想这些事情了。” 雅里斯抬头，夜湖般璀璨神秘的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康伯爵：“我找到了对我而言至关重要的活着的理由——他需要我，所以我绝不会轻易放弃生命。” “他？” “是的。” 雅里斯轻声说道。 萧云也全神贯注地告诉康伯爵：“我很高兴能够和雅里斯成为血亲兄弟，这是命运给予我的最好的礼物。” “是的！是的！” 康伯爵仿佛深受感动般高喊着，轻轻擦拭眼泪：“世间已经很难见到如此纯粹美好的感情了！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想请你们在这里多停留一些时间。” “为什么？” “因为——” 康伯爵抿嘴一笑，缓缓解释道：“……说实话，虽然我喜欢与世隔绝的生活，但如果长期与世隔绝，静静地生活在没有声音的地方，我将因为失去对世界的兴趣而陷入沉睡。所以任何访客的到来对我而言都是一件珍贵难得的好事。” “你无法离开这里吗？” 萧云问道。 “这个问题……” 康伯爵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我的心脏都因为你们再次活跃，甚至感觉自己又年轻了许多。” “……” 显而易见的回避态度让萧云不知道如何接话。 这时，雅里斯突然轻轻碰了下萧云的手。 【发现没有——祂从始至终都只喝酒不吃其他任何食物。】 【……这点确实有点不寻常。】 【而且房间本身就很古怪——既然可以让大厅的每一面墙壁包括天花板在内都有内嵌光源，为什么城堡的走廊和书房那么昏暗？祂究竟试图隐瞒什么？】 【这个问题——】 “失礼了。” 康伯爵突然开口，英俊的脸上满是殷切：“虽然有些冒昧，但是——你们可以永远留在这里陪我吗？” “永远留在这里？” 萧云难以置信地看着康伯爵。 “是的，永远留在这里。” 康伯爵温情脉脉地邀请道：“这里不仅异常安全，时间流速也比现世缓慢——外面已经过了百年，这里才过了十年。至于生活享受这一块，虽然不能像外界那么尽情恣意，但也绝对不用担心饮食、医药、服装等等的不足，我有足够多的领民为我耕种作物、驯养家畜，也会通过多种途径从外界获得流行物品。” “你到底是什么人？把我们弄到这里有什么企图！” 萧云厉声问道，“黄金刃”已蠢蠢欲动。 “我？” 康伯爵哑然微笑：“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来到这里，久远到你无法想象的很久很久……我喜欢把我喜欢的所有一切都聚拢在我的身边，让他们和我一起过上没有战争没有痛苦的幸福生活。” “然而留在你的城堡里并不能让我们过上想要的生活！” 萧云严厉地说道：“我们有我们必须完成的事情！” “那件事会要了你们的命！” 康伯爵的声音逐渐高亢：“我爱你们，我不希望你们失去最宝贵的生命！” “所以你其实——” “我认识你们的父亲。” 康伯爵一时激动，脱口而出：“我一直关注着你们，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但我不认为你们可能成功！” “你口中的‘父亲’究竟是谁？” 雅里斯反问道。 “……” 康伯爵咧嘴一笑，挥手示意仆人为两人端上餐后水果。 “这是来自遥远的南半球亚热带的无凛果，果实成熟后离开枝头超过一天就会腐烂变味，极难保存，即便是我也只吃过蜂蜜腌制的果饯，”雅里斯惊讶地评价道，“这盘无凛果却很新鲜，果肉也熟得恰到好处。” “雅里斯殿下，不管你想吃什么水果，只要是世间真实存在的东西，我都能每日稳定提供。” 康伯爵笑吟吟地说道：“所以，你们真的不愿意留下来吗？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享受永远的宁静、和平和快乐。我甚至有办法治好雅里斯脆弱的身体！” “不，这不可能！” 雅里斯不假思索地说道。 “为什么拒绝？” 康伯爵笑问雅里斯：“你不想要健康吗？” “我想要健康，但是我不想用自由交换健康。” 雅里斯淡漠地说道：“如果健康和自由之间只能选择一个，我选择自由地死去。” “你……” 康伯爵顿了一下，再次露出微笑：“我听说你们兄弟拥有这个世界上最优美的嗓音，可以为我唱一首歌作为今夜的回礼吗？” “……” 雅里斯看向萧云。 萧云想了想，握住雅里斯的手：“我需要一件趁手的乐器。” “城堡的乐器室里摆放着人类自文明诞生以来制作的所有种类的乐器。” “请给我一把琴，吟游诗人最常使用的那种。” 萧云不假思索地说道。 “稍等。” 康伯爵抬手，示意女仆去乐器室为萧云取一把琴。 不多时，女仆回到大厅，手中拿着一把象牙和乌木做成的价值不菲的琴。 萧云接过做工精致如艺术品的琴，试着拨了几下，发现琴弦发出的声音不仅清脆悦耳，还饱含岁月的圆润，惊叹道：“这是一把珍贵的古董琴。” “这把琴确实已经非常古老。” 康伯爵轻叹着，用幽灵般的目光看着雅里斯：“永生是漫长而永恒的孤独，死亡却是连诸神都感到害怕的未知。” “你害怕死亡？” “人类坦然接受死亡，因为他们没有能力对抗死亡，仅此而已。” “或许吧。” 雅里斯伸出双手，从萧云怀中接过乌木象牙琴，柔软纤长的手指划过琴弦，流出清脆淙淙的音乐。 他抬起头，用美丽透明如精灵的面容问道：“弟弟，你觉得我们应该为此刻唱一首什么样的歌？” “呃……” 萧云想了一下，建议道：“《春天，快来吧（春よ、来い）》怎么样？” “好。” 雅里斯轻轻挑拨琴弦，流畅温柔的音符流出，充满大厅。 萧云深吸一口气，开始宛如被音乐之神附身的演唱。 “微光的早晨，忽来一场阵雨 在睡香花的动人容颜中 从盈盈染露的花蕾中 一阵阵清香，渐渐飘散 那是我们超越了空间的爱 不论分割多远都会相遇 春天啊，遥远的春天 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感觉到你在那里 我的耳边至今依然萦绕着 你爱我的声音……” 这副身体本就有如小鸟般婉转动听的嗓音，此刻又融寄了萧云内心的真情，歌声越发地令人如痴如醉。 作为主人的康伯爵端起盛满深红液体的酒杯，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品尝着，心满意足地陶醉在天籁中。 以管家沃夫为首的仆人们也都闭上了眼睛，如痴如醉地倾听这和风细雨一样温暖芬芳、沁人心脾的音乐。 优美的音律还在继续，雅里斯也加入了演唱。 “我将我的心永远寄存在你那边 直到现在依然等待着你的归还 不管岁月如何流逝 我都会一直、一直等你归来 那是我们超越了空间的爱 不论分割多远都会相遇 春天啊，还不见踪迹的春天 我正在这里想念着你 一个人漫步在梦中 好似雨中飘流的花瓣” 因为病痛折磨和“魔道睡眠”的副作用，雅里斯的嗓音已不复往日的空灵华丽，变得嘶哑沧桑，但是—— 当他以低沉暗哑的嗓音和萧云一起吟唱等待春天的歌曲时，历尽磨难的淡然与意气风发的清脆交织，竟让所有听众都潸然泪下，仿佛看到一树繁花在盛开到极致时随微风悠悠凋落、花瓣飘在流水之上，充满了隽永与遗憾，又不失美妙优雅与希望。 “春天啊，遥远的春天 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感觉到你在那里 我的耳边至今依然萦绕着 你爱我的声音……” 一曲袅袅，余音缠绵。 整个大厅都沉浸在音乐营造的温柔伤感的氛围中，寂静无声。 许久—— 康伯爵终于醒来，感叹道：“太棒了！不敢相信如此美妙、和谐、悦耳的歌声竟然是人的喉咙里发出来的！雅里斯殿下的歌声也让我异常惊讶——我以为你早已放弃歌唱。” “不论经历多少磨难，只要一息尚存，我就不会放弃歌唱，正如我永远不会放弃抗争。” 雅里斯轻轻地说道，黑色的眼睛既柔弱又坚强。 萧云此时再次握住雅里斯的手，坚定地表示：“哥哥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如果哥哥无法在他的有生之年完成他的梦想，我会接过他的梦，倾尽所有实现它！” “……” 康伯爵沉默了。 他静静地看着雅里斯，又看了眼萧云：“……你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吗？你知道你们将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吗！你们的梦是美好的，是神圣的，是高贵的，但是——实现这个梦的代价也将残酷到令所有生命都感到绝望！” “我知道，我不在乎。” 萧云不假思索地反驳道：“我爱雅里斯，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不！不！你此刻的感情根本不是爱，是迷恋，是崇拜，是一种极致的扭曲！” 康伯爵据理力争：“你应该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追求，而不是模仿雅里斯，把雅里斯的存在当成自己的一切，更不该把雅里斯的梦想变成自己的梦想！”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自己的梦想、自己的追求？” 萧云明确无误地说道：“我对雅里斯的感情并非盲目的迷恋和崇拜，更没有模仿雅里斯的想法，我是因为认同雅里斯的想法才和雅里斯有同样的梦想与追求。” “好吧，是我的想法太狭隘了。” 康伯爵眯眼微笑，对两人说道：“不知不觉已经是深夜，或许，我们都应该回房休息了。” “愿你能够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萧云淡漠地说道。 康伯爵看向一言不发的雅里斯：“今天晚上似乎会特别冷，睡觉前一定要给壁炉多加些木柴，如果感觉不适的话，可以摇铃铛召唤小白。” “小白？” 萧云诧异。 康伯爵这时嘴角再次露出微妙的笑容，指着先前带两人来到大厅的白发红眼少年道：“他就是小白。” “他是人类吗？” 萧云警惕地问道。 “这很重要吗？” 康伯爵微笑反问。 “……” “他原本有一个威武霸气的名字，直到不久前我听说雅里斯殿下为黄金龙取名小金，称呼暗黑龙是小黑——于是我紧跟时尚把我的这个仆人的名字改成了小白。” 康伯爵补充说道。 “……难怪他看我们的眼神那么奇怪。” 萧云吐槽道。 …… …… 在名为小白的男仆的带领下，萧云和雅里斯穿过长长的昏暗的走廊，回到温暖舒适的客房。 卧室已经准备妥当，三米宽的大床上铺着柔软的被褥，床边叠放着柔软如蜘蛛丝的睡衣，床边有小桌，桌上摆着水壶和水杯，还有召唤仆人的铃铛。 “我在隔壁的仆人房，您们晚上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摇铃铛召唤我。” 小白礼貌地说着，放下烛台，低着头，退出卧室。 小白离开后，萧云立刻检查房间，发现卧室的物品——包括墙上的肖像画、墙角的装饰雕像——全部没有任何问题，唯一的问题是—— “房间没有窗户？” “是的，不仅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康伯爵邀请我们用餐的大厅也没有窗户。” “然而我们却完全感觉不到压抑和沉闷。” 萧云神色凝重。 雅里斯抬头，看向高高的天花板：“我怀疑晚上会发生意外状况。” “没关系，我会保护你。” 萧云坚定地说着，将雅里斯轻轻抱起，放在床上：“我帮你换上睡衣，然后我们并排睡在一起，这样如果晚上出现意外状况，我也能第一时间发觉不对。” “没有什么比谨慎更加重要。” 雅里斯喃喃说道：“现在，我唯一能够确信的是祂没有杀害我们的意图。” “说起这点……” 萧云托着下巴：“祂说祂认识我们的父亲，但是……” （康伯爵口中的‘你们的父亲’指的显然不是伊莱克斯大公。） “嗯，这点确实非常可疑。” “不仅非常可疑，简直像公开的破绽——话说回来，这座城堡的每个角落都飘荡着古怪，古怪的主人，古怪的建筑，古怪的仿佛动物变成人类的管家，还有那些外形类似死者的仆人和黑骑士们……” “所以你今天晚上绝对不可以离开我。” 雅里斯握住萧云的手：“你知道我是个很脆弱的人。” “是啊，婴儿都能轻易打倒你。” 萧云低声说道，为雅里斯系好睡衣，感慨道：“这里的一切都很古怪，祂为我们准备的物品却很周到，甚至连熏染在被褥上的香气都是你最喜欢的碧沙露雅。” “然而祂的款待越是无可挑剔，我的不安就越加浓烈。” “别想那么多，我会抱着你一起入睡。” 萧云温柔地说着，换上睡衣，和雅里斯并排躺在散发清雅香味的床铺上。 “……说实话，我此刻依然感觉很糟糕，康伯爵的一切都让人不安，但是想到你在我身边、我可以整夜依靠着我亲爱的弟弟……啊……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管这个地方有多少古怪，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夹杂着你身上的香味，我就不会感到不安。” “所以——” “晚安。” 萧云轻轻说着。 雅里斯看着他的脸，闭上眼睛。 “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注：《春天来吧》的歌词改自《春よ、来い》。《春よ、来い》是日本“新音乐女王”松任谷由实的代表作，歌词表达的是等待并心怀希望的情感，属于日本国民歌曲之一，2011年东日本大地震发生后，松任谷由实与NHK节目合作，发起此歌曲合唱征集以鼓舞受灾民众和日本全国。 不过我个人更喜欢滨崎步的翻唱，尤其是她声带受伤、左耳失聪以后演唱的版本，没了少女时期的意气风发空灵明亮，却有一种饱经岁月（寒冬）摧残磨砺依然坚韧不拔的静谧优雅，成熟淡然，温柔沧桑中带着对未来的真挚祝福（步婆：老娘就算倒嗓倒的嗓子从铃铛退化成铜锣也是女王）。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请赐予在下人生的意义”、“泽川”灌溉营养液 第169章 真相篇：神的爱人 夜色越来越深，微弱烛光也消失了，整个城堡都仿佛坠入了宇宙诞生之初的永恒黑暗，安静得可怕。 暴雨逐渐停歇，苍白的月亮缓缓升上天空，虚弱地照亮笼罩在被时间遗忘的孤独城堡上方的弧形结界，也照亮城堡下方的粼粼湖水。 （这座城堡……） 萧云始终无法入睡。 城堡的种种不寻常如火焰般炙烤着他的理智，以至于—— （很奇怪……我非常确信康伯爵和我是初次见面，也确定康伯爵没有对我说谎，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对待康伯爵，我始终有一种久别重逢的熟悉感？似乎……） （今日以前，我曾和祂见过面？） （当然，这座城堡的一切都很不正常，康伯爵自不用说，祂的仆人们也一个个明显不是人类……倒像是一群不完全化形成人类的精怪……至少，管家和那个叫小白的仆人应该是这种情况……） （康伯爵本人则是另一种情况……祂看起来平静友善、优雅从容，实际隐藏着深不可测的秘密，完全……） （完全……） 不知不觉间，萧云的意识开始恍惚，清醒过来时，他本能地倒吸一口凉气。 （出事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 没有窗户和蜡烛的卧室一片漆黑，黑暗像有重量的庞然巨物一样重重地压着身体，萧云努力了好几次终于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手指立刻摸向身旁。 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雅里斯不见了。 被褥中甚至没有体温残留。 由此可见—— 萧云坐在床上，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LA，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主人？] （我需要光，照亮这片黑暗的空间。） [这个……] 呲！ 早已熄灭的蜡烛突然冒出火苗，微弱的光努力在黑暗的包围中撑开一小片明亮。 萧云轻轻起身，拿起烛台，小心地护着光，寻找雅里斯的痕迹。 属于雅里斯的枕头又干净又蓬松，似乎从来没有使用过，床头的柜子上，铃铛纹丝未动，床边的鞋子、角落里的轮椅都在原处，外出的衣服也整整齐齐。 （雅里斯不是自己主动离开的……以他的性格和身体状况也不可能做出只穿睡衣赤脚外出的事情……） （谁趁我睡着时悄悄带走了他？康伯爵，还是……） 萧云越想越不安，以最快速度将房间里所有蜡烛点燃后，穿好衣服，拿起武器，深吸一口气—— 摇动召唤仆人的铃铛。 叮当！叮当！ 吱嘎—— 房门推开，白发红眼的小白出现在面前。 “您深夜召唤我有什么事情？” “我哥哥不见了。” 萧云径直说道：“我要求立刻见到康伯爵！或者把雅里斯还回来！” “我不太明白陛下的意思。” 小白微微眯起眼睛。 “是吗？” 萧云站起身，手持烛台，走向房门。 小白立刻做出阻拦：“抱歉——” “让开！” “现在是晚上，您应该留在房间里休息。” “不可能。” 萧云不假思索地说道：“雅里斯失踪了，我必须找到他。” “但是——” “你知道他在哪里？” “当然。” 小白眯起眼睛：“主人正为雅里斯殿下进行重要的治疗。” “治疗？” 萧云不相信：“如果祂真那么好心为雅里斯治病，为什么不能当面提出？要半夜偷偷把人带走！” “主人有主人的理由，我的任务是阻止陛下破坏主人的计划。” “那我也只能对你不客气了！” 萧云怒吼道，“黄金刃”出现在手中，黄金护腕也在手腕处若隐若现。 “陛下——” 小白的面容瞬间发生变化，白色的头发像动物的长毛一样顺着脸庞流下，血红的眼睛如野兽般闪烁着血腥的光芒，白皙的脸庞泛起一层浅绿色的鳞片，嘴巴咧到了耳朵边，嘴里伸出一条鲜红的舌头，不停地舔舐布满鳞片的嘴唇和脸颊——此刻的小白绝不可能是人类，但也不像妖魔。 “你们到底什么来历！要对雅里斯做什么！” 萧云厉声喊道，手中黄金刃不仅闪闪发光，剑锋甚至喷出了一团炽热的白色火焰，仿佛被眼前的怪物引出了自我意志。 看到白色火焰的瞬间，小白的身体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把那东西——” “你害怕‘黄金刃’的力量？” “不！不！不！‘黄金刃’不会对小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是——” 康伯爵的声音突然响起，紧接着，黑暗扭曲成人的形状落在地上，凝结为威严优雅的中年男子，身上的银色长袍如月光织成般柔软而闪烁。 “——即便是我，正面对上光明火种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光明火种？” 萧云诧异。 康伯爵叹了口气：“你得到了光明火种，却对它的来历和力量一无所知……果然，你的记忆被封印了……谁封印了你的记忆？雅里斯，还是——” “我不想听你说废话！立刻带我去见雅里斯！” 萧云厉声喊道。 “我可以带你去见雅里斯，但你必须收回光明火种——这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东西，即便是神也可能被它的力量化为灰烬。” “很抱歉，我无法信任一个深夜潜入房间把雅里斯从我身边偷走的贼！不论祂的外表多么冠冕华丽、正直优雅！” 萧云强调着说道：“想要重新取得我的信任，你必须立刻把雅里斯还给我！并且说出你的真实身分！” “我——” “你是龙帝的朋友，对吗？” “我和那头愚蠢的野兽没有任何关系！我和现世的大部分生命也早就没有联系，千万年来，我始终严格遵守不干涉人类世界的戒律，只在自己的独立维度空间内生活——所以，我不仅无意伤害你们，邀请你们留下也是出于真心，只是——” “只是什么？” 萧云目光灼灼地盯着康伯爵和躲在康伯爵身后的半人半兽的怪物，手中的“黄金刃”持续散发着炽热的白色光芒。 “雅里斯的情况已经很糟糕，偏偏他还拒绝留在这里，我只能用深夜偷袭的办法将他带走，放进维生舱内，用维生舱的能量治疗他随时可能崩溃的身体。” 康伯爵侃侃而谈，眼神异常真诚。 “——你究竟是谁？你口中反复提到的‘我们的父亲’又是谁？” 萧云冷冽地看着康伯爵。 “我……好吧，我带你去见雅里斯，然后，我会把能告诉你的全部告诉你。” 康伯爵转身，带着萧云行走在漆黑的城堡里。 萧云担心康伯爵中途发动攻击，“黄金刃”始终握在手中并持续释放炽热的白光。 小白为首的一众妖魔、亡者因此不得不躲藏在萧云身后的黑暗中。 …… 虽然几乎没有活人的迹象，但这座城堡显然生活着无数可疑的奇怪生物。 萧云跟在衣袍闪烁奇异银光的康伯爵身后，穿过幽暗的城堡，耳边和皮肤持续感受到生命的擦肩而过——有些冰凉滑腻如流体，有些像蝙蝠一样带着沙沙的振翅声，有些则是类似蜘蛛的毛茸茸的节肢动物…… 因为这些东西都主动避开了萧云，急于找到雅里斯的萧云自然也不会主动向它们发动攻击，反倒是领路的康伯爵—— “时常出现在黄昏国度的怨灵风暴和我有一定的关系。” “哦？” “我早已不再踏足现世的土地，我的独立维度空间也只能漂浮在黄昏国度的领域内。每当需要从现世获取物品时，我会打开空间结界，派出城堡里的亡者，这一过程产生的能量乱流便是黄昏妖魔们口中的怨灵风暴。至于因怨灵风暴意外失踪的妖魔们——它们中的大部分都在这里，在你我身边。” “它们不愿意离开吗？” “为什么要离开？” 康伯爵嘲讽道：“对只能生活在现世的人类而言，这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诡异，但对妖魔而言——这里的时间、空间乃至能量流动的方式都和现世完全不同，是真正的与世隔绝的地方，也比黄昏国度更加适合妖魔生存。” “所以你并不觉得将它们掠夺到你的独立维度空间是犯罪行为？” “我让它们得到了更好的生存环境，不是吗？” 康伯爵悠然微笑，领着萧云穿过漆黑的长廊，走到一面墙壁前，推开墙壁，露出一扇发光的方形金属门。 “你最好眯起眼睛，以防被突然涌入的强光刺伤视力。” 说完，康伯爵将手按在金属门上。 哗啦—— 金属门打开，耀眼的光芒溢出，萧云赶紧用力眨眼，确保自己尽快适应屋内过分强烈的视线。 等到眼睛终于习惯光芒后，萧云吹灭手中烛台，走进房间，打量四周，喉口险些发出无声地惊叫。 （这——这是什么！） 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全是闪闪发光的银白色，不论是地板还是墙壁或是天花板。 既不是金属也不是砖石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镶嵌着类似科幻电影里时常提及的太空休眠舱的大约两米五长度的椭圆形舱体，总数至少五十个，每个椭圆形舱体都有一个类似水晶的透明圆盖，透过圆盖可以看到原舱里充满了无色的液体。 大部分的椭圆形舱体都是空的，只有少数舱体内悬浮着沉睡的活人——有男有女，有些甚至有妖魔，无一例外都长得相当美丽，穿着白色长睡衣，舒缓地悬浮在透明的液体中，面容平静，仿佛只是睡着。 （这些是……） 萧云感觉后背一阵寒凉。 “他们都是我的爱人。” 康伯爵用舒缓的语调介绍道：“我活了很久很久，因此经历了很多场爱情。然而，尽管这里的时间流速远比现世缓慢，生命依然无法摆脱死亡的命运，只是会长时间地保持青春。因此，当他们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将要走到尽头时，我会询问他们是否考虑进入维生舱中，让身体的时间停止流动？” “他们……” “不是每个人都会选择进入维生舱、停止身体的时间。” 康伯爵叹息道：“事实上，大部分人选择和我度过的最后的浪漫时光，迎着初升的朝阳走出我的空间，在现世的风中化为灰烬。” “选择进入维生舱的人呢？”萧云问，“我不认为他们现在这种状态可以被称为活着！” “维生舱正式启动后，需要每隔一百年做一次维护。维护期间，我会唤醒他/她，与他/她约会，度过甜蜜美好的时光，并在维护结束的前一天问他/她是否期待下一个百年之约——” “如果——” “如果他/她选择下一个百年之约，我将与他/她一起期待百年后的相会；如果他/她希望永远睡在梦里，我会安排他/她躺进有黑色盖子的维生舱，转移到一个完全没有光的房间——只要我的独立维度空间还存在，那个房间的维持装置就不会停止运转，虽然我也不知道沉睡在永不醒来的梦境里的他们是否还能称之为‘活着’。” “……” “当然，也有人在经历了数个百年之约后选择回归生命的永恒。” 康伯爵发出了低沉的叹息：“不论他/她们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能理解并且坦然接受，毕竟，对于宇宙间的大部分生命而言，我的生命都太过漫长……漫长到即便在长生种中也属于是长生种了。” “你到底是什么？来自哪里？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萧云渐渐被康伯爵的描述吸引，忍不住问道。 “在回答这些问题以前，你可以先把‘黄金刃’和光明火种收起来吗？它们散发的能量太过狂暴，会严重影响维生舱的运作。” 康伯爵平静地说道，指了指放在房间正中央的平台上的一个有黑色金属盖子的梯形维生舱：“尤其是雅里斯正使用的这个维生舱。” “——雅里斯！” 萧云顿时回过神，厉声道：“你刚才说你会把选择永远沉睡的人放进黑色盖子的维生舱？！” “是的。” “为什么雅里斯在黑色维生舱里面！” 萧云加重音符，“黄金刃”表面的白色火焰也随之暴涨。 “因为他的情况太过特殊，即便是我也只能……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去那边坐下来慢慢谈，让他在维生舱里安静地休息吧。” 康伯爵指着不远处的沙发说道：“相信我，我绝对不会伤害他。” “是吗？” 萧云冷笑：“你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敢表露，凭什么让我相信你是出于好意才把雅里斯放进黑色盖子的维生舱！” “因为——” 康伯爵露出苦笑：“我不仅知道迄今为止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不幸，也是造成这些不幸的原因之一，我对雅里斯充满了怜悯和疼惜。” “——你！” 萧云努力压制自己的愤怒。 “去那边，坐下来，听我慢慢解释。” 康伯爵走向沙发。 萧云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黑色维生舱，走到沙发前，依然一脸警惕。 …… “……首先我要向你介绍我的来历。” 入座后，康伯爵平静地说道：“很久很久以前，我乘坐飞船从遥远的宇宙之外抵达艾拉星。那时的艾拉星还是一个没有诞生智慧物种的原始星球，生命自由而恣意地生长着。” “所以你是一位神？是众神的同类？” “按照低等文明把成为星球文明主宰物种称为‘人’、把掌握远超他们的文明阶段的超级科技和超级魔道的生命体称之为‘神’的惯性，对艾拉星的人类而言，我确实是一位神。但我和生活在艾拉星的其他众神并非同类，我们来自不同的文明，留在艾拉星的理由也并不一样。” “众神来自哪里？祂们的目的是什么？你又来自哪里？目的是什么？” “我来这个星球的目的是寻找爱——我的母星因为过于先进的文明程度，导致个体寿命越来越长，逐渐失去了爱的欲望。于是我决定离开母星，寻找那些尚处于发展阶段的土著文明，通过经历一场场对我而言转瞬即逝的相爱和注定无法挽回逝去的悲伤，找回爱的能力。” “当我第一次造访艾拉星时，我并没有在此过多停留，因为那时的艾拉星还是一颗非常原始的没有智慧物种的星球。” “但是，我第二次来到这里时，艾拉星上已经出现了原始的智慧文明。他们围绕在被他们奉为神的来自不同的高等文明的访客们身边，献上他们能想到的一切可以供奉神灵的物品。我被这些原住民的天真纯粹打动，决定和他们一起生活，教会他们各种各样的东西，在他们的部落里留下传奇的名字。”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文明的发展，加上文明程度不同导致的认知差——原本奉我为神的原住民们开始疏远我、嫉妒我、憎恨我，认为我是吸取他们的灵魂能量的长生恶魔。我只得离开他们，带着依旧信任我的生命们迁进独立维度空间，静静地看着他们在文明的道路上挣扎前行，一次次地点燃文明的火焰、掌握科技技术、尝试向太空进发，又一次次因为自己的愚蠢傲慢而导致文明崩溃……” “这是一个非常悲伤的故事。” 康伯爵动情地说道：“虽然这个星球的原住民从没有真正地理解我，也不打算真心接纳我，但我从未想过报复或伤害他们。在我看来，注定短命的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如此可爱——哪怕他们对我做出了极恶毒的事情，只要想到他们下一个瞬间就会离开现世归于尘埃，我的心就会生出深深的怜悯。” “……” （我只感受到高等文明对低等文明的极致傲慢和俯视。） 萧云暗暗嘀咕。 “大约两万多年前，艾拉星人创造的本土文明再次遭受毁灭性重创，又一次地从零开始。之后不久，一位被后世称为‘豹头英雄王古音’的外星高等文明访客来到这个星球。他在这个星球陆陆续续生活了五千年——和其他外星访客不同，他从未想过被这个星球的原住民奉为神，他渴望与这些短生种们以朋友的身份平等地生活在一起。” “我曾在我的城堡里接待他，我向他坦言——艾拉星的原住民是一群不断重复着愚蠢和错误的短生种，你为他们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我希望同为长生种的他能够留下来，分享长生种注定的孤独、无聊、悲伤。他大笑着拒绝了我，选择在现世中踟蹰前行。” 说到这里，康伯爵又叹了口气：“我坚信他终有一天会因为感受到和我一样的痛苦而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于是和他定下三千年后一起喝酒的约定。我知道我能活到那时候，但是我没想到——他竟然为了这颗星球放弃了自己近乎永恒的生命。” “什么？” 萧云大惊。 “是的，为了这个愚蠢、善妒、傲慢、转瞬即逝的族群，他放弃了自己那即便对众神而言也独特如宇宙黄金律的高贵生命，他的躯体与力量都完全融入了艾拉星，心脏化为光明火种守护莎夏女神的‘黄金城’，如今又成了你的东西。” “原来——” 萧云低头，看着化为白色火焰缠绕在“黄金刃”表面的光明火种。 “……所以，晚餐时，你一再提及的‘父亲’指的是豹头英雄王古音，对吗？” “当然。” 康伯爵微微一笑。 “我得到了豹头英雄王的心脏化成的光明火种，所以，我确实可以算作是他的孩子，雅里斯呢？雅里斯和把自己融入星球的古音之间又存在什么关系？” 萧云难掩好奇地问道。 “雅里斯……雅里斯是一个悲剧，一个彻彻底底的悲剧……然而你失去了最关键的记忆，即便我向你详细解释，你依然无法理解——如果你希望现在就恢复记忆的话，我可以用我的科技帮你取回被屏蔽的深层记忆数据。” 康伯爵的笑容很和蔼。 “……” 萧云认真想了很久，最终，坚决地摇了摇头。 “雅里斯不希望我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恢复记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我做出这个承诺，但是我相信他一定有他必须这么做的理由。所以——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不会试图恢复记忆，不论这段空缺的记忆会给我带来多少困惑和苦恼。” “是吗？” 康伯爵苦涩一笑，笑容中带着浓郁的悲伤。 他转头看向沉睡在维生舱里的雅里斯，柔声道：“不管怎样，你是幸福的，比我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注：康伯爵这个角色同样来自《豹头王传说》，但有部分改动（本文原设为《豹头王传说》的故事结束一万多年后的世界）。 PS：由于栗本薰老师早逝，《豹头王传说》不仅故事没有结局（停在黑暗笼罩世界、战火即将四起的时刻），许多重要设定和谜团也没有说清楚，豹叔和世界同化这个结局纯属我的私设。 感谢读者“请赐予在下人生的意义”、“青灯归客人”、“泽川”,灌溉营养液 第170章 真相篇：神的邀请 “不管怎么样，你们的到来让我拥有了一个非常快乐的夜晚，也有幸为当年的事情做出微不足道的弥补——说实话，如果雅里斯愿意永远留在这里，我的心会得到很长一段时间的平静，他也可以重新拥有众神不允许他拥有的健康。然而，他拒绝了我，他太清楚自身对于世界的意义，也太有责任感。” 康伯爵喃喃自语地说道：“现在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你能陪我喝一杯酒吗？这瓶酒是我和古音分别后为下次见面准备的葡萄酒，这里的时间流速无比缓慢，以至于一万多年前的味道还栩栩如生地留在酒瓶中。” “一万多年前的味道……” “是的，一瓶珍贵的由史前人类酿造的葡萄酒。” 康伯爵柔和地看着萧云，眼神中闪烁着浓烈的慈爱与怀念。 “万物终有一死，众神也难逃湮灭。我虽然是寿命超过艾拉星土著们想象的长生种，同样无法对抗时间，只能把自己封闭在时间流速远比现世缓慢的独立维度空间内。其余众神的情况和我差不了多少，我们都在努力寻找适合自己的续命办法。” “为什么？” 萧云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你们活过了几千年几万年甚至几百万年，依然害怕死亡？” “因为——” 康伯爵微微一笑：“这是一个很难向短生种解释的问题，但是——如果你也拥有几千年几万年甚至百万年的漫长生命，你就会明白祂们为何恐惧。不是每个长生种都能像古音那样怀有平等从容高尚的灵魂，将短生种视为自己真正的亲人和爱人，游荡人间五千年，梦想把世界从种种不公平不合理中解救出来，最终和这个星球彻底融为一体。” “当我得知古音选择和星球融为一体，我非常悲伤同时也无比羡慕——他获得了宇宙间真正的爱与幸福，我却没有这份胆量追随他的脚步。” “等我回到西大陆，我会仔细研读和古音有关的诗篇，了解他，熟悉他，触摸他。” 萧云认真地说道。 他对这位舍弃“神”的尊位与长生、主动和艾拉星融为一体的远古英雄古音产生了强烈的好奇，想知道更多关于古音的故事。 “我也希望你能对古音有更多的了解——不论作为人还是作为神，他都是特别的存在——事实上，我预见到你会在不久的将来再次来到我的城堡，向我寻求帮助。” “因为龙帝的威胁？” “祂只是一只愚蠢的野兽，真正的危险……” 康伯爵又一次看向沉睡在维生舱中的雅里斯：“我一直都关注着你们，我也一直都对他怀有怜悯和愧疚，不管什么时候，只要雅里斯或是你提出要求，我都会尽我所能地延续他摇摇欲坠的生命。” “……” 萧云咬了下嘴唇。 康伯爵的提议让他异常心动，但是—— “谢谢你的好意，我一定将它永远记在心里，在必要的时候……必要的时候……总之，这是个极好的提议，谢谢你。” “来吧，和我一起，一边喝酒一边等待雅里斯的治疗结束吧。” 康伯爵神秘的笑了笑，笑容中带着无尽的孤独。 …… …… 第二天早晨，雅里斯在床上醒来，如夜湖般璀璨神秘的黑眼睛罕见地充满了迷茫。 他转头看着枕边的弟弟，恍惚地说道：“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非常奇怪的梦……梦中的我仿佛重新回到母亲体内那般躺在一个舒适温暖的地方……那地方漆黑一片，却让我无比安心，我还听到了你的声音……你似乎在和谁说话……可惜我听不清楚……” “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萧云关切地问道。 雅里斯点点头：“感觉精神比以前清爽，四肢不像昨天晚上那么无力，可以扶着墙壁慢慢行走……” “那就好。” 萧云长舒一口气，扶他缓缓坐起：“这个地方虽然古怪，却意外地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确实如此。” 雅里斯看了眼内侧隐隐发光的墙壁和桌上明亮燃烧的蜡烛，反问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的梦不全是梦，对吗？” “是的，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些事情。” 萧云直言不讳：“康伯爵说祂有办法让你健康地活下去，昨天晚上，祂向我展示了祂的治疗手段。” “然后呢？” 雅里斯反问：“你想把我留在这里？交给祂？” “不，我不会抛下你！我打算和你一起——” “不可以！” 雅里斯严厉地说道，声带因为这个高音再度泛起剧痛，苍白的脸上顿时升起痛苦的红晕：“我、我……” “喝口水！滋润喉咙！” 萧云赶紧将水杯送到雅里斯面前。 雅里斯用吸管喝了少许水，终于压下痛苦，双眼含泪地看着萧云：“我不想和你分开，更不希望你因为我放弃我们的梦想、选择留在这里！” “可是……” “生命终有一死，我不认为短命是一种诅咒，短命意味着珍惜眼下的每时每刻，意味着我们没有时间考虑自己……萧，我爱你，你是我的双生灵魂，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我们的爱能够超越时间超越命运……” “……雅里斯……”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求求你，不要和我离别，不要让我等待，让我在我还活着的时候看到我寄托在你身上的梦想变成现实的曙光……只要能怀着希望死去，即便死后万劫不复，我也——” “我、我答应你！” 萧云强忍悲痛，咬牙切齿地说道。 …… …… 早餐过后，康伯爵亲自送他们离开。 马车已经修葺一新，昨夜跑丢的两匹马也被找回，驯良地站在原处。 “离开的通道已经打开，你们只要一直往前走，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很快就会回到黄昏国度。” “谢谢你的慷慨。” 萧云和雅里斯一起感谢康伯爵。 康伯爵慈爱地看着两人，仿佛长辈送别后辈般亲切上前，依次与他们拥抱告别。 “我会永远记住昨夜的相遇，尤其是你们的歌——那是足以吹散岁月的死气沉沉的清新之风，一夜的相遇便足以抵消几百年的无聊。” “能够得到您的款待和帮助，也是我们的荣幸。” 萧云礼貌地说道。 康伯爵神秘地笑了笑，突然低声告诉萧云：“LA的力量是你自己的力量。” “嗯？” “总之——让我们接受离别，期待相遇。” 康伯爵微笑着，送两人登上马车的驾驶座，叮嘱道：“任何时候，只要你们想要再见我，通往城堡的路标就会出现在你们眼中——希望你们一路顺风。” “再见。” “再见。” …… 马车缓缓出发，雅里斯裹着斗篷靠在萧云身上：“祂似乎是真心想把我们留下来……” “事实上，我非常乐意接受祂的邀请。” 萧云轻声说道：“对于权力和皇位，我并没有强烈的欲望，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但是——” “我知道，所以我最终拒绝了祂。” 萧云张开手掌：“雅里斯，你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祂口中的‘我们的父亲’指的是豹头英雄王古音，也知道黄金城的光明火种是古音的心脏所化，对吗？” “……是的。” 雅里斯轻声说道：“我不仅封印了你的记忆，我还有很多事情一直都瞒着你，我……”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萧云低头，亲吻雅里斯的脸庞：“康伯爵说祂是导致你经历种种不幸的原因之一，我不知道祂口中的‘不幸’具体指的是什么，但是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不会故意瞒我，你不告诉我一定是因为你有绝对不能把这些事情告诉我的理由。” “……是的，我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雅里斯微弱地说道：“等我死了，你的一切疑问都会找到答案。”期O九寺六姗起叁O “那我宁可永远不知道答案。” 萧云严厉地说道：“我不是开玩笑。”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在开玩笑……” 听了萧云的话，雅里斯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 马车沿着石板路奔向太阳升起的东方，萧云和雅里斯相互依偎着，坐在驾驶座上，所经之处，有茂密的森林、平缓的草原、起伏的山丘、金色的良田、灰色的村落、闪光的湖泊、轻盈的渔船…… 宜人的风吹过脸庞，异常的晴朗恬静。 突然，萧云感觉肩膀上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拍了一下，侧头看去发现后方的良田、村落、渔船……全部消失了！ 天边的云彩从明朗清爽的白色变成了黄昏国度独有的黄昏时分的五彩缤纷，地平线的方向隐隐闪烁着晚霞的余晖。 昨夜的经历仿佛只是一场梦，梦醒以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论你多么爱他们，无论他们多么爱你，在长生的我看来，他们都是转瞬即逝的风……） （康伯爵……） 回想康伯爵那深沉而悲伤的面容，萧云不禁叹息。 这时，因为路边石块的磕碰，一个小木偶从驾驶座的角落里蹦了出来，蹦到萧云手中。 看着手中的木偶，自进入城堡时便缠绕脑海的迷雾顿时消散。 （原来如此！） （难怪我对康伯爵感到熟悉！） （因为我见过祂，在昨天以前就曾见过祂！） （这位远古神祇从未真正地远离，祂至今仍关注着现世，爱着现世，并被生活在高拉密林的蛮族们真诚地膜拜着……） …… 乘着黄昏国度的微风，马车顺着黄昏大道一路前行。 雅里斯渐渐疲倦，闭着眼睛靠在萧云的肩膀上，手中握着康伯爵赠予萧云的小木偶。 “萧……” “嗯？” “如果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该多好？我们就能永远留在黄昏国度，永远、永远……” “如果你想要永远，我可以现在就——” “不！” 雅里斯轻轻抓住萧云的胳膊，黑眼睛专注地看着他：“我刚才只是随便说说……我们有我们必须完成的命运……” “我知道。” 萧云停下马车：“风有点冷，你回车厢休息吧。” “不需要。” 雅里斯认真地说道：“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我想尽可能地制造只属于我们的记忆。” “好吧……” 萧云展开斗篷，将雅里斯的身体包裹其中：“这样就不容易感到寒冷了。” “嗯。” …… “陛下！” 一声剧烈的叫喊打断两人的宁静。 萧云反射性要拔剑，但是很快又松开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啊！我找到陛下了！我是第一个找到陛下的！” 人头鹰身的女妖发出清脆妩媚的笑声，收拢翅膀，轻盈地停在马的脑袋上，向雅里斯行礼：“公主殿下，我终于见到您了。” “你是——” “它是鹰身女妖莎拉，它和它的姐妹们时常变成人类女性吸取男人温暖的鲜血。” 萧云好声没好气地介绍道。 “太棒了！” 鹰身女妖顿时笑得花枝乱颤，歪着美女的脑袋，用暧昧潮湿的眼神看着萧云：“能够被陛下记住名字和来历，莎拉感到万分荣——” “你在找我们？” 萧云不耐烦地打断鹰身女妖的献媚。 “是的，黄昏国度的所有妖魔都在寻找陛下和公主殿下~” 鹰身女妖委屈地解释道：“发现陛下和公主殿下被怨灵风暴带走后，芙洛儿他们急疯了~四处寻找~不停地寻找~而我第一个找到了陛下和公主殿下~” “其他人呢？” 萧云再次打断鹰身女妖。 “其他人？” “车队里的其他人在哪里？他们是否已经安全？” “当然，他们非常安全……风暴结束后，发现只有陛下和公主殿下在怨灵风暴中失踪的芙洛儿立刻把大家召集起来，让我们帮忙寻找~啊，我很高兴我能第一个找到陛下和公主殿下~接下来的几百年，我都是黄昏国度最出名的妖魔~” “我懂了。” 萧云礼节性地点了点头，示意鹰身女妖为他们带路。 “凯利尔他们一定非常担心我们，我们必须尽快和他们会合。” “是的~公主殿下的侍从们这段时间都快急疯了~” 鹰身女妖再次做出妩媚的姿态，眼神潮湿地看着雅里斯：“公主殿下，你认为莎拉应该得到怎样的奖励~” “……” 萧云无语。 雅里斯笑了笑，反问道：“你想要什么样？” “当然是男人温暖湿润的……陛下和公主殿下的头发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可以各剪下一缕送给我吗？” 发现萧云面色不善、雅里斯眼中着闪烁叵测的光的鹰身女妖紧急改口。 “可以。” 雅里斯假装没发现女妖的异常，用匕首划下一缕闪闪发光的黑发，和萧云剪下的棕褐色卷发绑在一起，递给女妖：“现在可以给我们带路了？” “满足了！满足了！” 女妖一脸不爽地说道，收起缠在一起的两缕头发，飞入天空，为马车带路。 …… …… “陛下！” 随着一声惊叫，凯利尔等人狂喜地奔向两人，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笑。 “太好了！太棒了！陛下和殿下都平安无事！” “我们被怨灵风暴带走，遭遇了一些离奇的事情，所幸最后一切平安。” 萧云不想让凯利尔他们担心，故意避重就轻，反问道：“你们呢？你们当时遭遇了什么？” “怨灵风暴发生的时候，我们手牵手想要保护陛下和殿下，但是——乌云冲过来的那一刻，我们居然晕倒了！” 凯利尔哭泣地说道：“昏迷中，我梦见我们回到了开满罗莎玛丽的银月宫，殿下的身体也很健康，一切都那么美好……当我醒来时，我发现这是一场梦，所有人都七倒八歪地躺在地上，唯独陛下和殿下消失不见了……” “芙洛儿大人醒来以后立刻把黄昏国度的妖魔大人们都召集过来保护我们，让我们留在原地不要乱走，以免发生意外给大家添乱。” 其他几个侍从哽咽着说道，每个人都眼圈发红，眼泪随时可能落下。 “……没关系，我们已经回来了。” 萧云安慰众人道：“你们的等待没有白费，我们安全回来了。——罗米拉呢？” “罗米拉大人他刚刚还在——” “我在这里！” 罗米拉的声音自高处响起，紧接着，一团沉重的人形落在地上。 “这是——” 众人正要端详被罗米拉扔下的人形，罗米拉却咯咯大笑，拍着蝙蝠一样的翅膀从天降落。 他毫不掩饰魅魔身份，只在腰上围了一块布，长着利爪的脚踩在失去知觉的人体上，搔首弄姿地炫耀：“少爷，我这次可是立了大功~” “怎么回事？” 萧云问罗米拉。 “当然是——” 罗米拉抬脚用力一踹：“让这家伙自己说！” “这……嗯……” 被罗米拉踩在地上的黑魔道士缓缓醒来，狼狈地看着萧云等人：“我、我……” “葛汶德？” 萧云认出了黑魔道士。 “是的，是我……我……” 黑魔道士逐渐清醒，痛苦地说道：“既然被你们抓住，我就只有……杀了我吧！” “他带着一群黑魔道士们暗中跟随我们——当然，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已经被我杀掉。” 罗米拉报告说。 “难怪我始终感觉有黑魔道的力量跟在车队后面。” 雅里斯平静地说道。 “我、我们……” 葛汶德的眼珠不停的转动，似乎要说些什么。 “像他这样的黑魔道士不上点手段是不可能说实话的。” 罗米拉一脚踹断葛汶德的话，坏笑着，捡起石头围着黑魔道士画了几个符咒。 “你要对他做什么？” “审问~” 罗米拉洋洋得意：“用老东西教的手段。” “‘暗夜导师’吗？” 雅里斯露出玩味的笑容。 “是的，老东西前段日子在祂手上吃了大亏~他要知道我正在教训祂的狗腿，一定会奖励我~” 罗米拉眉飞色舞地宣布：“我要开始审问，你们不要打扰我~” “——不！不要让他审讯我！” 葛汶德大喊道：“我宁可死也不会——” “很抱歉，你没有死的资格。” 罗米拉的眼睛闪烁着残虐的光，尾巴反复摇晃。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立刻坦白你的任务和你所知道的一切，一个是接受我的审问。作为‘暗夜导师’的心腹爱宠，我非常擅长严刑拷打和折磨。” “我……我……” 葛汶德还试图挣扎。 “想自杀吗！” 罗米拉抓住他的下巴，拉住他的舌头：“来吧！用你的舌头把你知道的全部坦白！” “我——” 啪！ 罗米拉打了个响指。 葛汶德的眼睛顿时呆滞，直直地看着罗米拉。 “好极了，就是这样。” 罗米拉满意地说道：“我们从最简单的问题开始——是谁命令你跟踪少爷的车队？” “是、是、是陛下！” “陛下是谁？” “陛下就是陛下。” “好吧。” 罗米拉耸耸肩，继续问：“祂派给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跟踪，然后……下毒……找机会下毒……将雅里斯殿下带回去……他很重要，他、他……” 葛汶德的鼻子和耳朵开始流血，大脑最深处正在拼死抵抗。 “他、他必须带回去……他很重要……在陛下的计划中，他、他……如果不能带去圣都，就必须、必须杀死！毒杀！必须毒杀……” “为什么是雅里斯？” “我……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罗米拉加重对葛汶德的魔道审讯。 葛汶德的脸庞痛苦扭曲，全身像麻花一样在地上痉挛扭曲：“我……我……” “他不想说，就不要勉强了。” 雅里斯突然开口，温和地告诉罗米拉：“让他回归永恒吧。” “但是——” “你跟在祂身边那么久，也算是祂的半个心腹，对于我，你应该不是一无所知。” 雅里斯慢慢地说着，声音虚弱轻柔。 葛汶德却仿佛正经受世间最残酷的刑罚般发出不像人类的惨叫：“不！不要！饶恕我！我不想——啊！啊啊啊！我马上把我知道的一切全部说出来！青巾军的眼线，黄金城的内应！我、我……” “哦？” 萧云面色严肃，嘟囔道：“黄金城里居然有内应？” “是的……祂的力量无处不在……祂、祂……请饶恕我！让我活下去！” 葛汶德气喘吁吁地哀求萧云。 萧云想了一下，对罗米拉吩咐道：“立刻把他带去黄金城交给阿兰斯。” “少爷相信他的话？” “阿兰斯有能力分辨真假。” “明白。” 罗米拉大笑着，抓住奄奄一息的葛汶德，展开翅膀飞上天空。 萧云转头，对凯利尔等人说道：“准备一下，我们的回家之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短歌长谣”、“泽川”灌溉营养液《 》 170-175 第171章 真相篇：说出你的秘密 “打扰一下。” 下属推门进入时，连续五天没合眼的尤利西斯正想躺沙发上休息一会。 “什么事情？” 他强撑着倦意问道。 “囚犯希望立刻和您见面。” “囚犯”是前太阳帝国皇帝埃德蒙的代号。 “囚犯？埃德蒙？” 尤利西斯皱紧眉头：“他有什么事情？” “他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尤利西斯大人。” “只有我？” “是的。” 下属恭敬地说道：“现场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他有没有向你们透露是什么事情？” “没有，他只说这件事情很重要，关系整个西大陆的未来。” “很重要……关系整个西大陆的未来……” 尤利西斯深吸一口气，整了整疲惫的面容，前往位于光明皇宫深处的目前用于关押埃德蒙的白塔。 …… …… 白塔又名圣女塔，原本是历代皇家女性专属的祈祷塔。 整座塔都使用白色大理石建造，外观极其优雅美丽，宛如一位历尽苦难依然内心高贵无暇的圣女。 它曾是埃德蒙秘密囚禁雅里斯的地方，现在则成了埃德蒙和他的心腹们的关押地，因此，白塔外围修建了高高的石墙，日夜都有数百名卫兵巡逻，塔内则不论何时都驻扎着至少二十名魔道士，以防外敌入侵营救囚犯。 …… “首相大人——” 尤利西斯刚刚走进白塔，巡逻的卫兵和魔道士们纷纷向他行礼致敬。 尤利西斯低声问道：“囚犯最近怎么样？” “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囚犯的身体逐渐恢复健康，但是他的精神状态至今没有恢复正常，经常不分白天黑夜地疯狂尖叫，我们只能定期给他喂食镇定药剂。” “雅里斯殿下残留在白塔的神圣气息也……” “根据大导师推测，如果白塔内没有雅里斯殿下残留的神圣气息，囚犯甚至无法维持人的形态。” “好吧……” 尤利西斯叹了口气，走向关押埃德蒙的房间。 “打开。” “是。” 房门缓缓开启，阴暗沉重中带着腐臭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紧接着，屋里响起一个虚弱的声音：“尤利西斯！是你吗！是你来看我了吗！” “是的，是我。” 尤利西斯走进房间。 因为窗户都已经用木条封上，即便是白天，房间的光线依旧很昏暗，只能勉强看清楚正中位置摆着一张大床，床边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水壶和水杯，以及小半瓶的镇定药剂。 埃德蒙刚刚吃过药，靠着床坐在地板上，曾经金光灿烂的头发像老人的白发一样乱七八糟、毫无光泽，脸颊凹陷，面色发黄，昏暗的光下显得异常阴森。 “现在的你看起来像个骷髅。” 尤利西斯不客气地说道。 “是的，我是个骷髅……尤利西斯……” 埃德蒙抬起头，用死鱼一样的眼睛注视着尤利西斯：“吕西安还没有消息吗？” “……” “啊……他真是个痴情的人……” 埃德蒙低声说道，气息虚弱得像个濒临死亡的绝症患者。 “尤利西斯……” “你说你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告诉我，是什么事情？” 看着他这幅离死不远的模样，尤利西斯心中的怨恨也不自觉地淡了几分。 “是的，我有一件可以改变西大陆命运的事情要告诉你……” 埃德蒙机械地张开嘴唇：“我知道我大概率会被处死，我也希望我能尽快恢复体力，自己走上断头台，有尊严地结束这悲苦又可笑的一生……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在我死以前说出口……而且只能对你说……” “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纯粹的爱国者，你把所有的感情都献给了这个国家，为了国家和人民，你可以舍弃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 “谢谢您的肯定。” 尤利西斯警惕地看着埃德蒙：“您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我……我……” 埃德蒙气喘吁吁：“让他们出去，这件事只能告诉你一个人。” “好。” 尤利西斯点头，示意跟随身后的魔道士们退出房间、关闭房门。 “可是——” 魔道士们担忧地看着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微笑道：“白塔有雅里斯殿下残留的神圣气息，我本人也是一名高级魔道士。如果他依然拥有打倒我的力量，你们留下来也只会陪我一起送命。” “是。” 魔道士们恭敬地退出房间。 啪嗒。 房门合上。 尤利西斯看着埃德蒙：“现在可以说出你的秘密了吗？” …… …… “尤利西斯！” “暗夜导师”突然从阴影中冒出脑袋，打断尤利西斯的恍惚。 “啊！” 尤利西斯赶紧站直身体，全神戒备地行礼：“‘暗夜导师’大人。” “你看起来似乎对我依然存在着很强的戒备~” “暗夜导师”委屈地说道：“我可是你们的重要盟友，不仅长期坚定不移地站在你们这边帮助你们对抗祂和魔皇子的恐怖威胁，还在光明王都获得解放后帮你们追杀逃窜的‘海神祭司’、协助你们寻找王都内所有被‘恶魔孢子’寄生的受害者……我对你们的恩情如此深重，你居然用怀疑的眼神看我！” “‘暗夜导师’大人，您对我们的恩情，我一刻都没有忘记，但是——” 尤利西斯无奈地提醒道：“您不觉得您的出现方式有点……” “这样的出现方式怎么啦？” “暗夜导师”嘲笑道：“好吧，差点忘记你是个依附世俗政权和魔道塔组织的魔道士，你对魔道的理解和你的年纪一样稚嫩可笑，而我是活了几百年的当世最强魔道师。顺便问一句，埃德蒙找你说了些什么？”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 “可是他——” “他正在接受治疗，时常因为极其不稳定的精神状态陷入奇怪的幻想甚至妄想。” “所以——” “暗夜导师”发出奇怪的笑声：“他是不是至今没有做好接受死亡的准备？” “我们一致认为他应该接受正义的审判，他也想在审判当日为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向国民道歉。” “道歉？如果道歉能让世界和平的话，世界早就没有战争了。” “暗夜导师”的笑声充满嘲讽。 “但是民众需要这句道歉，虽然一句道歉完全不能抚平他们这些年承受的痛苦，甚至他的当众道歉也可能只是临时前的悔恨和妥协。” 尤利西斯直言不讳地说道：“比起民众能否接受前皇帝埃德蒙的道歉，我现在更在意的是奥拉一世陛下的血脉传承问题。” “这个问题确实复杂。” “暗夜导师”眯起眼睛：“神圣家族的生育能力一向很差，依靠神塔的庇护勉强维持着血脉传承。” “是的。” 尤利西斯苦闷地抓挠头发。 “奥拉一世陛下为了雅里斯殿下独自去了东大陆，目前没有任何消息，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即便陛下平安归来，并且成功带回雅里斯殿下，新生的神圣太阳帝国的皇室血脉传承的问题依然很严峻……” “约翰-迪尔整理的资料显示，神塔的庇护确保神圣家族直系血脉数千年不断流，但已经分出去的旁系血脉并不受神塔保护……奥拉一世陛下目前身体健康，也很年轻，十五年内不用直面继承人的问题……” “当然，即便真发生了意外情况，我们还可以和布拉尼亚的伊莎贝尔女王商量……虽然我并不认为布拉尼亚长大的马妮娜公主有能力承担神圣太阳帝国的皇位……神圣太阳帝国的国民也未必会接受一个来自异国的……等等！我为什么要主动对你说这些内容？” “因为我在空气中混合了能让你放松精神的药粉。” “暗夜导师”狡猾地笑着。 “——你！你真是太善良了！” 尤利西斯愤怒地看着“暗夜导师”。 “暗夜导师”对此毫不在意，笑呵呵地说道：“我现在知道了你的大概想法，也知道了你们当前的最大困境，作为回报，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小鸟成功救出公主，正穿越黄昏国度返回西大陆。” “真的吗！” 尤利西斯大喜。 “暗夜导师”眯起眼睛：“他们在东大陆闹出了非常夸张的动静，本来死水一样的东大陆现在到处都是波浪。我决定尽快把我的住所搬去东大陆，在接下来的五十年里，那里都将充斥着野心、欲望、杀戮、死亡之类对黑魔道而言大有好处的黑暗元素~顺便说一句，广义上的黑暗是一个相对于光明的自然定义，并不具备善恶属性。” “我无比赞同您的观点。” 尤利西斯敷衍地说道：“东大陆比西大陆更适合您，您应该立刻前往东大陆，通过吸收黑暗元素增强您的实力，早日击败祂、从祂手中取得当世最强的名号。” “呵呵！” “暗夜导师”被尤利西斯的话哄得非常开心，洋洋得意地表示：“当世仅存的魔道师中，除了我，还有谁有能力击败祂？” “是的，您毫无疑问是仅次于祂的当世最强。” 尤利西斯不耐烦地说着，问道：“‘暗夜导师’大人，您刚才说陛下他们正计划穿越黄昏国度返回西大陆，请问他们什么时候抵达光明王都？” “这个问题……哈哈哈~” “暗夜导师”干笑三声，说：“他们已经成功穿过黄昏国度抵达西大陆，现在正在高拉的密林里和蛮族们一起围着篝火唱歌呢！” …… …… 以尤利西斯为首的帝国官员们因为萧云等人安全归来的消息而欢心喜悦、准备派遣魔道士队伍前往迎接的同一时间，高拉的密林内，一场原始而热烈的庆祝活动正在举行。 数以千计的苏族、闪族、含族围坐在苏族用于举行各种仪式的圆形空地上，激动而热烈地注视着空地中央那模仿西大陆贵族风俗用原木和兽皮搭建的四角帐篷，发出兴奋的合唱。 “圣之子！圣之子！” “圣之子回来了！” “圣之子！体内流淌着源自神灵的圣血！” “……” 激动的呼唤逐渐变成巨大的洪流，震动了整个密林，广泛存在于密林每个阴暗潮湿的角落的拥有半透明的柔软身体的史莱姆们被这条奔流的大河吓得四处乱跳。 人群还在不断聚集中。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怀着激动的心情从四面八方赶来，像汇入大海的涓涓水滴一样加入信仰的合唱 成熟稳重的苏族长老们像孩童一样涨红脸颊、流下眼泪，见证这神圣而伟大的时刻。 连自诩高贵不愿和苏族、闪族、含族这类野蛮生物的雅族也派出百人使团，此刻正一脸傲慢地站在苏族、闪族、含族的对面，不屑地看着在他们眼中代表低贱肮脏的其余三族。 “圣之子什么时候过来？” 为首的雅族现任族长之女拉娜蒂亚用略带嫌弃的口吻询问奉命接待她的苏族少年苏纳。 “陛下很快就会来到山谷，他们昨天晚上穿过黄昏国度抵达密林，雅里斯殿下身体不适，需要休息……” 苏纳压低声音解释道。 “雅里斯……” 听到这个名字，拉娜蒂亚的脸色顿时阴沉。 苏纳不解地看着拉娜蒂亚：“您认识雅里斯殿下？” “早有耳闻。” 拉娜蒂亚咬牙切齿地说道。 “听说他——” “他确实是个很特别的存在，但是……总之，等你见到他以后，你就会明白……” “哦。” 苏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太阳变成圆盘渐渐落下，苍白冷漠的月亮女神沿着树林缓缓升起，围坐在圆形空地周围的喧嚣人群突然安静，激动地看着一辆马车静静地穿过走道，停在为此刻的相遇而搭建的四角帐篷前。 （圣之子回来了！） （如古老预言一样，他乘坐着月亮的马车，回到我们面前。） （听说他还带来了神之子，传说中用祂的圣血造出的完美无瑕的神之子……） （神圣的纯血……永恒的神话……） 落针可闻的寂静中，车门缓缓打开，拥有不可思议的美貌的圣之子从马车中走出，深海般美丽的蓝眼睛温情扫过全场，露出如太阳般旭热的笑容：“我回来了，是的，我们回来了。” “啊——” 聚集在广场四周的蛮族们顿时发出激烈的欢呼，狂喜的合唱变成震动大地的音乐，不堪忍受聒噪的拉娜蒂亚忍不住低声抱怨道：“果然是一群野蛮人！” “什、什么？” 苏纳不解地看向拉娜蒂亚。 下一秒，他的注意力就被马车前的圣之子再次带走。 “借道黄昏国度返回西大陆后，我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回到高拉，回到你们身边。” 萧云大声说道：“在东大陆的这段时间，我经历了不少事情，每一件事情都让我加倍地怀念你们的纯粹、善良、勇敢——现在，请允许我把我此生最重要的人介绍给你们——” 全场再度安静。 萧云转身，从马车中接出雅里斯。 银色的月光如流水般顺着他的黑发滑落，与神话的描述完全一致的无暇面容令现场所有人都眼花缭乱。 原本还暗暗感叹雅族不愧是拥有精灵美貌的种族的苏纳此刻早已忘记了身边的拉娜蒂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生怕这如精灵般美妙纤细的身影会在眨眼的瞬间凭空消失。 其他人也都沉默着，屏息凝神着，肃然起敬着。 连一贯傲慢的拉娜蒂亚此刻都一声不吭，眼睛直直地看着雅里斯。 沐浴在数以千计的注视中的雅里斯微微一笑，张开嘴，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啊……我、我……” “怎么啦？” 萧云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太激动了……” 雅里斯嘶哑地说着，晶莹的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来。 “对不起……我很抱歉，请原谅我做出了如此情绪化的反应，这本不应该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也并非故意要在这种时刻流下眼泪，我以为我能表现得更加从容些……但是我期待这一刻的相会已经太久……太久……” “别紧张，我在你身边。” 萧云用凯利尔递来的手帕为雅里斯擦拭眼泪，然而雅里斯的眼中很快又涌出了更多的泪水。 “怎么回事？”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雅里斯呻吟着推开萧云的手帕，再次看向众人。 “我很高兴终于见到了你们，但是很抱歉，我的眼睛已经几乎什么都看不到……我无法看清你们的面容，只能勉强看到身体的轮廓……我能感受到你们……你们的生命力如烈火般炽热燃烧……正如生命本身……世间最伟大最不可思议的奇迹……啊——” 雅里斯的身体无力地靠在萧云身上，气喘吁吁。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一直以来的梦想终于变成现实……我……我有些控制不住我的情绪，居然像个小孩一样流下了眼泪……】 【我理解你的感受，多年来只在书籍中看过的种族如今真实出现在面前，难免控制不住情绪——】 【我很抱歉……】 【我先送你去帐篷里休息。】 【嗯。】 雅里斯虚弱地点了点头，在萧云的帮助下，依依不舍地走进广场中央的四角帐篷。 目睹这一幕的蛮族们鸦雀无声，内心却—— （怎么啦？雅里斯大人怎么啦？） （好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见到雅里斯大人，明明隔着那么远根本看不清雅里斯大人的面容，可是我却……我的心情焦虑得好像看到母亲哭泣的婴儿……） （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情？雅里斯大人的眼泪流下来的时候，我的心……我的心好痛好悲伤……） （总觉得今天不是雅里斯大人和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他似乎……） 不知不觉间，苏纳的脸颊已经流下眼泪，他心虚地转过头，却看到拉娜蒂亚也闭着眼睛，脸上爬满白色的泪水。 “拉娜蒂亚大人，你在流眼泪？” 苏纳小声问道。 “啊？！” 拉娜蒂亚大惊，可怕的寂静中发出的突兀惊叫引来无数注视。 “……” 她愤怒地瞪视着身旁的苏纳。 不明其意的苏纳一脸困惑地抓着头发：“拉娜蒂亚大人，你——” “闭嘴！” 拉娜蒂亚压低声音骂道。 这时，月亮已经升到天空的正中位置，圣之子也从四角帐篷中走出，微笑地宣布：“今晚是快乐的夜晚，是久别重逢的夜晚，让我们忘记以往所有的不愉快，围着篝火尽情地唱歌、跳舞吧！” “哇——” 四周人群爆发出激烈的欢呼。 苏族的妇女们开始挨个分发烤肉和果酒，男人们在广场中央的空地上升起一个个篝火堆。 噼啪的火光中，晶莹的月光中，人们迅速沉醉在酒精带来的微醺中，围着火堆尽情地唱歌跳舞，享受这场即兴的盛宴。 雅里斯也在四角帐篷里着迷地看着所有人，仿佛这是世间最美好最不可思议的风景。 “萧……我想我终于明白豹头英雄王古音为何会将诺斯菲拉斯定为五千年生命旅程的终点……并在诺斯菲拉斯的蛮族们的守护下与艾拉星融为一体……这里是世界的尽头，也是生命最纯粹最原始的模样……如果我闭上眼睛，甚至能感觉到古音的微笑……” “你的意思是……密林蛮族其实是……” “嗯。” 雅里斯依靠着萧云，缓缓说道：“根据永恒帝国留下的记录，豹头英雄王古音在诺斯菲拉斯蛮族们的守护下与艾拉星融为一体后，原本是死亡荒漠的诺斯菲拉斯变成了水草丰美的肥沃土地，越来越多的人来此定居，发展文明，永恒帝国的雏形由此诞生……直到六千年前那场大灾难……” “突如其来的大灾难将死亡和毁灭带给永恒帝国，生命的旅程却并未就此终结。即便是诅咒、辐射肆虐的高拉区域，人类依然顽强地活着。他们用了很长时间适应大灾难后的环境，在废墟上、在蛮荒中创造出他们的文明、他们的世界……” “如今，我在你的引导下终于来到这片土地，见到住在这里的他们——在接近永生的众神眼中，现世的生命都是短暂的、转瞬即逝的、充满遗憾的，可对我而言，如此纯粹活着的他们是豹头英雄王与艾拉星融为一体后点燃的永不熄灭的生命烈火……”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萧云：“萧……我的身体会迎来死亡，但我不会死，我会化为种子落入土里，成为下一个生命的萌芽……” 作者有话要说： 注：西大陆已经出现采用议会制的自由城市，但在尤利西斯的认知里，类似太阳帝国这种历史悠久的大国必然是要采取君主制的，皇帝的继承人也必须是皇帝的直系血亲（时代的局限性），所以他明知道男主无意结婚，依然天天纠结男主的皇位传承问题——他不希望布拉尼亚的马妮娜公主成为继承人，因为马妮娜公主是布拉尼亚人，她如果成为太阳帝国女皇，即便是太阳帝国和布拉尼亚合并成一个国家，她也很难做到对两个地方的人民一视同仁。 下一章，哥哥又要拿出他的传统茶艺啦~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泽川”、“深咖色”,灌溉营养液 第172章 真相篇：皇帝庆典 欢宴直到深夜还在继续。 篝火旁围满了参加盛宴的苏族、闪族、含族成员，隐居高拉密林的魔道师们纷纷前来拜谒，生活在高拉密林的众多拥有奇怪外形的生物们也在篝火和月光都照不到的角落里自由地舒展身姿。 甚至—— 藏在密林最深处的地下的食尸鬼们都趁着夜色悄悄在灌木丛中冒出脑袋，用蓝色的眼睛胆怯地打量着欢庆的广场。 发现食尸鬼到来，苏族战士们紧张得全身汗毛倒立，正要驱逐这群不速之客—— “让他们进来。” 随圣之子而来的拉姆侍从突然出现，对苏族战士们说道：“他们来这里是为了见神之子和圣之子。” “他们？您确定？” 苏族战士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会使用密林通用语的拉姆。 “是的。” 凯利尔微笑着点点头，随即在魔道士的帮助下向灌木中的食尸鬼们喊话：“出来吧，神之子和圣之子知道你们来到这里，他们非常期待和你们的见面。” “呜呜~” 食尸鬼们听懂了凯利尔的呼喊，小心翼翼地走出灌木丛，蜷缩着全身是毛、骨瘦如柴的身体，用泛着红光的蓝眼睛警惕地看着苏族战士们。 “不用紧张，他们会放你们进去的。” 说完，凯利尔领着食尸鬼们穿过苏族战士们的人墙，走进广场中央的四角帐篷。 …… 借着魔道照明工具的灯火，萧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凯利尔带回来的食尸鬼们。 他们的体型和人类相差不大，成年体约莫一米五左右，身体大部分区域都覆盖着深棕色的长毛，腹部周围毛发稀疏，有一圈白色的柔软短毛，面部毛发颜色偏浅，耳朵长在头顶上，蓝色的眼睛会在光照下反射红光，鼻子扁平紧贴凸出的嘴巴，嘴里有又粗又大的獠牙，像极了野兽。 他们的四肢较人类更细长，类似猿猴，手掌和脚掌的背面都长着黑色刚毛，手指和脚趾末端长着弯曲的锋利尖爪，能直立双腿走路，因为背脊弯得太厉害，双手又太长，走路的姿势介于人和长臂猿之间。 “嗯……” 萧云认真地看了很久，得出结论：“我觉得你们和我们差别不是很大。” [呜呜~呜呜~他说我们看起来像人类~呜呜呜~] 食尸鬼们发出狂喜的欢呼。 智商退化严重的他们甚至没有意识到萧云此刻使用的其实是它们完全听不懂的西大陆通用语。 “事实上，我一直认为你们是人类的亚种。” 萧云补充说道。 系统提供的关于食尸鬼的情报正悄无声息地流过视野。 [……被称为“食尸鬼”的食腐类人生物们的来源异常驳杂。 永恒帝国毁灭后遭受辐射畸变的变异人类通常被认为是最早的食尸鬼。 之后几千年，不断有强盗、被强盗绑架的女人和孩子、不容于主流社会的各种“垃圾”以及遭受迫害和驱逐的普通人……因为各自的原因逃进高拉的密林。 他们无法通过正常途径从野外获得食物，还要被森林狼、肉食鸟兽、毒蛇还有吸血类植物等蛮荒地带特有的狂暴危险的生物袭击，最终在生存的恐惧下躲进森林最深处的洞穴，靠吃腐肉活下去，成为名副其实的食尸鬼。 长期的凄惨生活让他们逐渐忘记自己是人类的过去、忘记自己也是文明的孩子，只剩下活着的本能，全身长出御寒的长毛，体表散发难闻的气味，半夜用可疑的声音哭泣…… 但即使是在这样的地狱中，他们也依然保留着交配生孩子、保护和养育孩子的天性，以及对美丑的基本判断力，因此对外形类似神话传说中的精灵族的雅族产生了根深蒂固的崇拜和服从……] “你是他们的老大吗？” 萧云伸手，伸向队伍最前面的身上毛发几乎全部变成白色的苍老食尸鬼。 [呜呜~呜呜~我~我们~] 老年食尸鬼小心翼翼地伸出尖爪，颤抖着勾住萧云的手指。 这个动作对食尸鬼们而言显然需要极大的勇气。 “你想对我说什么？” [唔……呜呜……我们……我们想回家，想回到人类的世界……] 食尸鬼可怜地看着萧云，眼神有闪躲也有期待。 “当然，我知道你们原本也是人类，你们至今依旧记得自己曾是人类……我会尽快找到办法，我一定会带你们回到人类的世界……” [……呜呜！呜呜！] 食尸鬼们听懂了萧云的承诺，发出哽咽的呜咽和鸣叫。 然后，他们低下了头，仿佛臣子向国王宣誓忠诚。 “……黎明快到了，他们该回去了。” 雅里斯突然开口，声音温柔中带着少许嘶哑：“食尸鬼一族长期生活在幽暗生活的地下，眼睛已经无法承受阳光的直射。” “我明白。” 萧云单膝跪地，扶起本就身材矮小还佝偻着腰的食尸鬼头领：“我爱这片土地，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生命，所以，我一定会兑现给这片土地的所有承诺。” [呜呜……呜呜呜……] 食尸鬼首领恋恋不舍地抓着萧云的披风，仿佛某种请求。 萧云于是解下披风，放在它的手中：“再过半小时，日出就会到来，到时候，你们恐怕无法正常返回你们的聚居地。” [呜呜呜~呜呜呜~] 食尸鬼头领发出哽咽的声音，它小心翼翼地抱住萧云送给它们的斗篷，领着同族们把头贴在地上，深深地膜拜行礼过后—— 趁着黎明前的黑暗，带着同族们原路返回。 看着它们渐渐远去的身影，萧云心中再次涌起强烈的责任感。 （是的，我不仅和雅里斯之间存在着特别的联系，我和这个世界也存在着强烈的关联……是这份超越时间和空间的羁绊让我回到这里，回到这个星球……接受远古的豹头英雄王的心脏幻化而成的光明火种……） （如果我是蛮族世代相传的古老神话中预言的“圣之子”……那雅里斯他、他岂不就是……） 萧云下意识地看向雅里斯。 暧昧的晨光中，雅里斯的侧脸既温柔又美丽，萧云可以看到他正对自己微笑，长长的黑发顺滑地披在单薄的肩上。 （雅里斯，你究竟是谁？神话故事里的“神之子和圣之子”，还是——） “——雅里斯殿下！” 雅族的高挑身形突然闯入四角帐篷。 萧云不由地心生戒备。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女人——） “啊，拉娜蒂亚，好久不见了。” 雅里斯和声细语地说着，向拉娜蒂亚伸出纤细无力的手。 “……” 拉娜蒂亚脸上滚过明显的不情不愿，最终迫于礼貌不得不快步走到雅里斯面前，单膝下跪，握住他主动伸来的手，亲吻手背和戒指。 “雅里斯殿下，您看起来很好……” “是吗？” 雅里斯嘴角泛起讥讽的笑容：“拉娜蒂亚，看到这样的我，你的内心是否暗暗得意？” “我……” 拉娜蒂亚的胸口激烈颤抖。 “果然，你和雅族其他人一样都在内心深处恨着我，但是你们无法反抗我。因为你们知道，即便我是一只活在众神掌心的残废小鸟，我依然比自诩神的选民、看守神的乐园的精灵的后裔的你们更受神的宠爱，我可以随意向你们索要任何东西——” “嗯，这是自然的。” 拉娜蒂亚默默握紧拳头。 萧云见状，担忧地来到雅里斯身后：“你的情绪有点太激动。” “没关系，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说什么。” 雅里斯回头，轻咬萧云耳朵。 【我想趁这个机会把雅族手中另外一件好东西也要过来。】 【别乱来，万一把这群自以为是精灵后裔的家伙——】 【他们不敢。】 雅里斯自信地笑着，向拉娜蒂亚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西大陆和东大陆最近都发生了不少大事。” “雅族有严格的避世原则，不会主动打听外界讯息。” 意识到雅里斯试图谋算自己和雅族的拉娜蒂亚一脸冷漠地表示。 “黄金龙和暗黑龙都已经复活了。” “哦？” “我想你们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我……” “雅族的至宝除了‘黄金刃’，还有同样来自神祇赐予、用莱茵黄金打造的一对翅膀。” 雅里斯的笑容很温柔，甚至给人以纯洁无瑕的感觉。 拉娜蒂亚却—— “雅里斯殿下！” 她激动得尖叫起来：“你为什么这么贪婪！你已经得到了那么多！为什么还想拥有一切！我想知道你是否必须得到你能得到一切才能感到安心和满足！你现在承受的种种不幸，是众神对你的傲慢，贪婪、无视他人感情、玩弄他人命运乃至生命的惩罚！” “嗯，我确实是个很恶劣的人。我喜欢玩弄人心，喜欢用自己美丽纯洁的外表迷惑那些不太了解我的人，仅仅因为一场无关痛痒的心血来潮就把他人的忠诚和崇拜化为灰烬……可是，即便我的性格有如此严重的缺陷，神依然喜欢我，宠爱我，默许我的肆意妄为，至多事后给予小小惩戒。” 雅里斯傲慢地看着拉娜蒂亚，强调道：“明天结束以前，请把你们的黄金翅膀送到这里，交给我弟弟。” “……” 拉娜蒂亚的眼睛要喷火。 雅里斯强调道：“就是这样，不要拖延。” “……雅里斯殿下！” 拉娜蒂亚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道：“终有一天，你会因为你的傲慢堕入深渊！” “没关系……” 雅里斯明媚一笑，示意凯利尔带拉娜蒂亚离开。 “拉娜蒂亚大人——” “哼！” 拉娜蒂亚不情不愿地起身，气冲冲地离开帐篷。 …… 拉娜蒂亚走后，一口气说了太多话的雅里斯立刻开始剧烈咳嗽，咳得非常痛苦，眼中含着泪水。 萧云见状，赶紧从侍从手中接过水杯，一边喂他喝水一边关切道：“你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没关系……没关系……” 雅里斯渐渐缓过气，抓着萧云的手：“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必须把我能想到的对你有好处的东西都争取到手……拉娜蒂亚说得没错，我是个贪婪的人，我恨不得拥有一切，但是……但是……” “看着你痛苦的模样，我的心会很痛，甚至……” 萧云小声说道，声音略带哽咽。 “怎么啦？你、你在哭吗？” “抱歉，我……” “我们很快就能回到光明王都，继续原本的生活。” 雅里斯的脸庞平静而淡然。 “我们已经成功结束埃德蒙和尤拉皇朝的统治，你成了拥有至高权力的皇帝，可以尽情推行你能想到的一切对国家、对人民有好处的政策措施，按你的想法重塑整个国家乃至整个西大陆……至于我……” 雅里斯顿了一下，慢慢地用虚弱的双手抓住萧云的手，微笑着说道：“我会把大部分时间都拿来休息，安静地看书、听音乐、看风景，等你结束公务回到我身边，和我说话……哪怕你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在我身边，我也会感到无上的幸福……是的，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会幸福。” “我会每天都陪在你身边，不管公务多繁忙，都一定会分出时间陪你。” 萧云强忍着悲伤，坚定地说道：“嗯，等你身体好些，我想带你环西大陆旅行，我骑着马，你躺在定制的可以让人舒服地躺下来的马车里或者轿子里，我们一起欣赏这个世界所有值得被记住的美丽风景。” “好啊……” 雅里斯露出虚弱的笑容：“我从小就不喜欢被关在笼子里，我想像小鸟一样飞翔，像白云一样流浪，然而我的身份和我的身体都……但是现在，我自由了，我可以完全地依靠你，在你的保护下做我早就想做的事情……” “是的，你可以做任何事。” 萧云低头，亲吻戴在雅里斯左手食指上的爱情女神戒指，珍重承诺。 …… …… 正午时分，光明王都城内所有钟楼都欢快地敲响了——在计时器还是奢侈品的时代，几乎每个城市都会在市区中心建造钟楼、每隔一段时间敲响规定数量的钟声向市民们报时——然而，今天中午响彻全城的钟声对光明王都的居民们乃至整个神圣太阳帝国的人民而言都有着极其特殊的含义！ 皇帝回来了！ 在与魔皇子的殊死战斗中受了重伤不得不前往底诺斯的神塔接受治疗的神圣太阳帝国初代皇帝——奥拉一世经过长达四个月的治疗，终于和他亲爱的哥哥一起回到了忠诚的王都！ 由于国家还没有从内战的创伤中恢复，庆典仪式一切从简。 即便如此，人们依然对皇帝四个月来的首次公开露面充满了期待。 …… 铛！铛！铛！铛！铛！ 宣告皇帝即将出现的悠扬钟声响彻城市。 宫殿深处的休息室内，萧云应雅里斯的要求，穿上了金色的铠甲和紫色的长斗篷，本就俊美不凡的容貌在镶嵌了十二种宝石的黄金王冠的衬托下显得宛如天神下凡。 当他拖着长长的斗篷从换衣间走出，沿途所有人都被一股神秘的感动击中心脏。 （啊！多么令人惊讶的存在！） （宛如神祇！） （这就是命运的选择吗！多么伟大的命运啊！） （……） 类似的难以言喻的情绪触动了所有人的心，纷纷将目光投向萧云——当萧云走进接受众臣朝见的谒见大厅时，他的身体顿时被全场的灼热目光层层包裹。 穿着大祭司的白色礼服的雅里斯静静地坐在黄金皇座旁的小王座上，用视力所剩无几的黑眼睛含笑看着径直向他走来的萧云，吐出优雅的诗篇：“你是谁！是吟游诗人带给我的奇迹，还是命运送给我的恩典？” “我是来带走你的人。” 萧云温柔地说着，握住雅里斯的手。 顺着他的手，雅里斯缓缓站起，低下头。 深紫色的丝绒布帘升起，穿着纯白色军服搭配短斗篷的俊美少年走出，他是安瑟尔伯爵的独子米加。 少年双手捧着一个紫色软垫，软垫上放着一顶只比皇帝的皇冠略小一圈、表面同样镶嵌着十二种不同宝石的豪华皇冠。 少年伯爵捧着宝冠来到皇帝身前，萧云双手接过了皇冠，将它郑重地戴在雅里斯的头上——担心黄金划伤雅里斯脆弱的皮肤的工匠们特意给皇冠内侧多加了一层紫色的丝绒。 当皇冠被戴正时，大厅的时间也仿佛瞬间停止。 一种奇怪的颤抖抓住了所有见证这一刻的人的心脏。 （这一刻——） （这一幕真的不是神话的再现吗？） （在众神的星空下，在命运的引导下，我们正在见证奇迹！） （如果可以的话——） 紧接着，大厅内响起亢奋的鼓掌和欢呼。 “万岁！万岁！” 在皇帝奥拉一世“养伤”期间担起重建国家重担的两位临时首相尤利西斯、约翰-迪尔率先走上前，向两人宣誓众臣，并亲吻他们的手指，退回自己的位置。 随后，各位大贵族、重臣们、文官们、宫廷贵妇们一一上前，献剑宣誓忠诚。 献剑的队伍络绎不绝，以至于萧云开始担心雅里斯是否会因为长时间的站立而体力不支。 但即便身体已经开始疲倦，雅里斯依然在侍从们的支撑下坚持到献剑仪式结束。 出席仪式的朝臣们都完成宣誓仪式后，礼仪官再次高声喊道：“巴拉卡尼亚摄政王夫阿方索陛下、蒙格利斯前王太子凯鲁沙殿下向皇帝奥拉一世陛下和雅里斯殿下致敬！” 正门再次打开，穿白色礼服的阿方索和穿黑色礼服的凯鲁沙一左一右地迈着坚定的步伐、踏着红毯走到皇座前。 “请允许我代表巴拉卡尼亚王国向神圣太阳帝国初代皇帝奥拉一世及其兄长、尊敬而神圣的大祭司雅里斯殿下致以问候和永恒的敬意。” 阿方索以国家君主的威严、端庄姿态，率先大声说道。 “能够得到巴拉卡尼亚的友谊，新生的神圣太阳帝国感到非常荣幸。” 萧云微笑着，接受阿方索的致敬。 随后，凯鲁沙上前，朗声道：“我本应以蒙格利斯王太子的身份代表蒙格利斯向你们献上祝福与问候，然而我的王兄至今无法原谅我的行为，因此，请允许我以个人的名义向神圣太阳帝国初代皇帝奥拉一世极其兄长、尊敬而神圣的大祭司雅里斯殿下致以衷心祝福，并恳求神圣太阳帝国允许我和我的追随者们以客卿身份长期生活在帝国境内。” ——现任蒙格利斯王的生母是埃德蒙的姑姑，妻子是埃德蒙的同父同母的姐姐，出于国家利益考量，他在一个月前正式承认了神圣太阳帝国，但他拒绝原谅凯鲁沙，宣布剥夺凯鲁沙的蒙格利斯王太子身份并永久放逐。 “凯鲁沙，你是新生的神圣太阳帝国永远的朋友。” 萧云微笑着，接受凯鲁沙的祝福，承认他和他追随者们的客卿身份。 …… …… 宣誓仪式结束，礼仪官请参加宣誓仪式的贵族们起立，送皇帝陛下及其兄长返回休息室，为下午三点左右开始的国民庆典活动做准备。 “愿我们所有人都能幸福快乐。” 萧云心不在焉地说着，在众人的目送下，挽着双腿几乎坚持不住的雅里斯离开。 看着两人消失在丝绒幕布后的背影，众人心中不禁再次涌起强烈的满足感。 啊！我们的皇帝！ 我们的未来！ …… 幕布刚刚垂下，萧云立刻将皇冠和权杖交给随从，将全程强撑的雅里斯抱上轮椅。 “哥哥，你是不是感觉很累？要不要让医师和按摩师过来？” “不需要，我的情况没你想得那么糟糕。” 雅里斯抬头，微笑地看着萧云：“我今天非常高兴，前所未有的高兴，我想和你一起参加下午的国民庆典活动。” “当然可以，只要你的身体能够支撑得住。” 萧云握住雅里斯的双手：“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让所有人知道我们很幸福，非常非常幸福。” “是的，是的，我们无比的幸福。” 雅里斯低头，轻轻磨蹭萧云的手背。 “所以——” 萧云突然板下脸：“为了你能有足够的精力出席下午的庆典活动，你现在必须立刻去休息室接受专业的按摩和针灸。” “完全遵照您的意愿，我的皇帝陛下。” 雅里斯如孩童般顽皮地笑着，仰头，亲吻萧云的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当众搞加冕仪式还是很重要的~嘿嘿~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第173章 真相篇：感觉很好 从正午的钟声开始，光明王都乃至整个神圣太阳帝国都在举行庆祝活动，直到深夜。 和有专门做节目编排的光明王都不同，生活在小城镇的人们几乎没有时间为庆典准备活动，但这一点都不影响他们的喜悦——他们将鲜花摆在商店里买来的新皇帝和他哥哥的肖像画周围，穿上为节日准备的华丽服装，来到位于城镇中心的广场上，跟随吟游诗人的音乐节拍唱歌跳舞，相爱的人们也趁着这个幸福的日子向恋人求婚。 就这样，整个国家的人们都快乐的跳舞、唱歌、喝酒，彻夜不眠。 节日的狂热抓住了每一个人，以至于人们完全感觉不到疲倦。 然而，即便是整个国家都陷入狂欢的此刻，依然有那么一些人保持着绝对的冷静，或者说，越是快乐的时候，他们越需要保持冷静。 …… “——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在我为了私人感情抛下刚刚结束内战的王都前往东大陆期间，你们把国家的大小事务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与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宫廷舞会大厅仅一墙之隔的会议室内，萧云真诚地向众位高级官员表达自己的谢意。 尤利西斯和约翰-迪尔起身，回答道：“我们完全理解您当时的选择，如果我们站在您的位置，也很难不会做出同样的事情。” “真的吗？我不这样认为。毕竟你们两位都以冷静理智闻名。” 萧云自嘲地说道：“事实上，我当日的行为极其恶劣，并非用感情用事就能概括，差一点就会把整个世界都推进混乱深渊。” “然而假设的情况实际并没有发生，不是吗？” 约翰-迪尔笑着说道：“陛下不仅平安归来，带回了被祂掳走的雅里斯殿下，还为正遭受祂的残暴统治的东大陆人民留下了反抗的火种——我相信，陛下留在东大陆的反抗火苗会点燃整个国家，带领东大陆人民推翻祂的残暴统治，让世界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但愿如此。” 萧云的声音略带沉重。 随后，他又详细询问了包括光明王都在内所有受内战波及的城镇的重建、恢复情况以及被“恶魔孢子”附身的不幸者们的后续治疗计划。 得知国内一切都已逐步进入正轨，萧云长舒一口气，建议道：“我想利用这次城镇重建，为全国大部分城市添加教育设施，推广初级教育，降低国民文盲率、提升知识普及率。” “太棒了！” 约翰-迪尔惊喜地说道：“陛下之前提出的造纸术和印刷术已经大大降低了知识和书籍的获取成本，现在又推广教育，让更多人有机会读书识字！” “不仅如此，我还打算推行公务员考试等一系列全新的针对底层的人才选拔机制，让平民拥有更多的上升机会和上升空间，而不是像过去一样只能被动等待命运的垂青。” 萧云非常郑重地说道：“关于国家的未来，我有很多想法，但我也知道这些想法必须一步步地推行、一步步地建设。” “是的！我们的国家正朝着全新的方向发展！” 众人齐声回答。 “另外，在西大陆的国际局势问题上，新生的神圣太阳帝国暂时采取不干涉他国内政的态度，沿海六国联盟虽然是我们的盟友，但在组成联盟的沿海六国中，我们能够完全信任的只有巴拉卡尼亚和库库奇亚。” “布拉尼亚那边——你们也不要放松警惕。” 萧云补充说道。 “是。” “那么，今晚的会议就此结束。” 萧云微笑着举杯：“明天没有公务的人，或是体力很好的人，请尽情享受隔壁的舞会！” 闻言，众人欢快大笑。 “哈哈！哈！” 萧云在欢笑中走出会议室。 尤利西斯想了一下，快步追上萧云：“陛下——” “你有事情？” “是的。” 尤利西斯面色凝重：“关于埃德蒙的事情。” “你认为他——” “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应当接受公开审判后处死，但是……” “但是……” 萧云眯起眼睛，和他一起走进休息室：“但是什么？” “但是他前几天向我讲述了一个非常可怕甚至有些荒诞的秘密。” “什么秘密？” “我……” 尤利西斯苦笑道：“我一直在纠结，思考要不要将他的胡言乱语告诉陛下。” “既然认定是胡言乱语，那就不要说了。” 萧云温和地说道，一只手轻拍尤利西斯的肩膀：“五千年来，神圣家族一直包裹在迷雾中，大祭司传承更充满了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东西——任何秘密，只要不对国家和人民造成危害，就没有必要一定要找出真相，不是吗？” “原来陛下早就——” “埃德蒙曾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说过挑拨哥哥和我的关系的话。” 萧云满不在乎地表示：“但是我相信雅里斯，我认为雅里斯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骗我也不会伤害我。” “确实如此——” 尤利西斯弯腰，送萧云离去。 …… …… 萧云和尤利西斯在休息室内谈话的同一时间，终于迎回主人的银月宫中，飘荡着悦耳的音乐和馥郁的花香。 和萧云一起在宫殿的阳台上完成必要的庆典仪式后，体力不支的雅里斯便坐在轮椅上回到了银月宫，在宽敞优雅的浴室里，享受如天堂般舒适的沐浴和按摩。 首先是在沐浴间内用加了大量香料的热水浸润身体，在仆人们的帮助下将身体从上到下的清洗干净，再躺在为他量身定做的大理石躺椅上，享受仆人们的全身按摩，期间不仅有仆人不断送来饮料和点心，有乐队演奏抚慰人心的音乐，技术最好的按摩师也会根据医生的建议舒缓主人的身体，为越来越虚弱的四肢肌肉注入难得的生命力。 “殿下，您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了。” 凯利尔一边为雅里斯护理指甲一边担忧地说道：“我担心我终有一天会无法继续感觉到您的血肉。” “凯利尔，我理解你的痛苦，可是你没有必要为我悲伤，此刻的痛苦是我必须承受的痛苦。” “您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凯利尔流下眼泪：“宫里此刻正在举办舞会，几乎每个收到邀请的贵族都带上了家族中的年轻人，把他们打扮得花枝招展……想到他们现在正围着陛下献媚，妄想和陛下在休息室内单独说话，殿下却、却……我、我心里就忍不住地难受！除了身体健康，他们哪点比得上殿下！” “是啊，除了健康……可是健康本就是世间最美好最珍贵的东西……仅次于自由……” 雅里斯幽幽叹道：“如果我拥有健康，如果我没有这么显赫的身份，我就能像白云一样自由地从一座城市飘到另一座城市，尽情地唱歌跳舞……” “殿下——” “少年时的我曾不止一次妄想溜进流浪艺人的帐篷，和他们成为朋友……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没有哪个流浪艺人能够像对待普通朋友那样对待我，哪怕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众神在我身上刻下可怕的烙印，将我和世间的其他人永远区分开……” “殿下，您……” 凯利尔努力忍住眼泪：“您、您……” “我喜欢自由，喜欢冒险，但是我被束缚住了，我无法离开……只能在银月宫中款待异国的旅人们，听他们讲述那些发生在我无法踏足的遥远土地上的奇妙故事……或许，以人类的形态来到世界上是我犯下的最大的错……” 雅里斯嘀咕着，抬起手，对凯利尔说：“不知不觉间又说了一堆让大家不开心的话……果然，就算是我也很难做到坦然接受自己和死亡……” “我很高兴能够成为殿下的听众。” 凯利尔小心翼翼地为雅里斯擦干身体和头发，和其他侍从一起用柔软的丝绸裹好他的身体，将他放在躺椅上，开始按摩。 “今天的按摩不用像平时那么细致，因为我待会还有——” 雅里斯突然露出微笑：“你们可以先离开了。” “为——” 凯利尔抬头，看到萧云的身影，恍然大悟，捂着嘴退到一旁，将浴室里的其他人都带离。 “……现在这里只剩下你和我了。” 萧云温柔地说着，走到雅里斯身边，坐下，揉着他的脚趾。 “嗯。” 雅里斯眯起眼睛，酸溜溜地说道：“我以为你今天晚上没空过来……听说舞会上有很多漂亮的年轻人围着你……” “我跳完晚会的开场舞就去隔壁开会了。” 萧云细心地按摩着雅里斯的身体，解释道：“我有山一样多的事情急需处理，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和他们应酬这么无意义的事情上——何况他们喜欢的也不是我，是我的身份能给他们和他们的家族带来的利益。” “真的吗？我不相信。” 雅里斯撑起身体，抓住萧云的手：“你现在对他们没兴趣，不代表以后也完全没兴趣。” “你——” 萧云无奈，看了眼小桌上纹丝未动的点心和蛋糕：“你又没有好好吃东西。” “我今天吃了很多食物，凯利尔都被我的胃口吓到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信的话可以问凯利尔他们。” “好吧，听你这么说，我比什么都高兴。” 萧云长舒一口气。 雅里斯用叉子拿起一块蛋糕，塞进萧云口中：“你从下午开始一直不停地参加活动、主持会议，是不是都没空吃东西？”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以前就是这样。” 雅里斯无奈地说道：“走到哪里都会被一群不相干的人围着，没有半点自由和隐私。” “而我从一开始就还有你——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可以尽情地做我自己。” “我也是如此。” 雅里斯兴致勃勃地眨动眼睛：“可惜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对食物的兴趣也越来越淡，虽然我每天都很努力地进食，可是……好吧，我会尽可能地多吃点东西……” “我也会每天监督你吃东西，不许你继续瘦下去。” 萧云低头，抱起洗澡过后全身清爽的雅里斯，带出浴室，放在卧室的床上。 这时，凯利尔领着侍从们为两人端来了厨房准备的夜宵。 为萧云准备的是各类烤肉、面包和水果，葡萄酒，还有甜品拼盘，雅里斯的那份则是表面浇着用十多种肉类熬煮出来的有营养的浓汤的美味炖蛋，以及一小碗煮得像牛奶一样浓稠软烂的乳酪米粥。 “殿下非常喜欢陛下在高拉地区推广种植的稻米作物，认为稻米煮成的米粥比小麦做成的面包更加适合他的肠胃。” “真的？” 萧云很意外。 他推广稻米种植的初衷是想通过作物的一年两熟乃至三熟解决西大陆人口快速增长必然产生的土地不足、粮食不足问题，降低饥荒发生可能性，没想到—— “对我而言，即便是刚出炉的面包，口感还是太干太硬，不像米饭只需要蒸煮的时候多加一些水就能做出软烂的口感。” 雅里斯笑眯眯地说道：“莫斯医生支持我把主食改成米饭和米粥。他认为米粥比面包更适合身体虚弱的人。” “看到你能正常进食，我心里也松了口气。” 萧云感慨地说道：“在罗莎玛丽宫的那段日子，我每天都……有时甚至整晚都不敢合眼，害怕醒来时你已经……” “但是我最终还是熬过来了。” 雅里斯很开心地说道：“我最近感觉非常好，你晚上也能睡个好觉了。” “真的吗？” 萧云有些喜出望外。 “当然是真的。” 雅里斯的脸颊微微发红：“开会的时候，你们都讨论了些什么？” “我们讨论了国家的重建工作——祂和魔皇子滥用‘恶魔孢子’，导致众多高级大臣、贵族、贵妇们受到无法恢复的精神创伤，不少人甚至直接发疯，症状较轻的也必须后半生都在疗养中度过，由此，国家空出了大量职位——我想把这些职位交给有能力的年轻人和平民。” “这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雅里斯微笑着说道：“三千年前，通过神圣王室退位为神圣家族，国家完成了神权到王权的重大蜕变，现在，这个拥有五千年历史的古老国家即将迈出从君主制到民选制的关键一步。” “你说得很对。” 萧云神情有些苦恼：“但在达成君主制到民选制的变化以前，我们必须先普及教育、推广公务员考试，让更多的人掌握知识。” “当然。” “还有税收改革、鼓励技术创新、消除歧视……关于这个国家，我有很多很多的想法，恨不得一股脑全部端出来，但是我知道改革必须循序渐进，不能急于求成。” “我会陪在你身边，陪你一起对抗改革的压力，商量着解决改革可能遇上的问题。” 雅里斯温柔地看着萧云：“我无法活到你和我的梦想变成现实的那一天，但我会尽我的全力成全你……看着我们的梦循序渐进地落到实处，然后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去往另一个世界……” “雅里斯。” 萧云情不自禁地抱住他：“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是得到了怎样的幸运才能遇上你，我的心在狂跳，我的灵魂……我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因为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美得不真实……” “我也觉得自己在做梦……” 雅里斯抬头，轻轻哼了一声，靠着萧云，用脸颊轻轻摩挲萧云的胸膛。 “多么健康的身体，多么强壮的心跳……” 纤细的手指细腻地摩挲萧云的肩膀，口中不自觉地发出陶醉的叹息。 “我觉得我的身心都在变成小孩——只有被你抱在怀里的时候，我才能感受到真正的安心，这种事情对过去的我而言是根本不可想象的，但是现在……” “如果你喜欢，就一直靠着我吧。” 萧云轻轻地抱起雅里斯，两个人一起坐到床上。 侍从上前，将餐盘等杂物带走。 天光朦胧的落地窗外，繁花对月盛放，乐师尽情地演奏。 雅里斯靠在萧云的怀中，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满意地闭上眼睛。 “……萧，我出生在宫殿里，虽然不是这座宫殿，但我的人生确实一直都在各种各样的宫殿间移动，身边也总是围满了仆人和贵族……照顾我的仆人们对我充满了怜悯，像照顾珍贵的易碎品一样小心地呵护我、纵容我……贵族们则是几乎每个人都会对我露出恭敬、热情又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不怪他们把我当成物品，因为我有时也会把自己当成物品……在这种扭曲的环境下，不把自己当成一件物品是很难正常地活下去的……然后，不知不觉中，我越来越孤独，越来越……我只能把我几乎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吕西安身上……” “吕西安的事情——” “你很快就会知道真相。” 雅里斯轻轻地说道：“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别离开我，别丢下我一个人。” “我永远不会让你孤独一个人。” 萧云认真地承诺道：“我可以向你许下骑士的诺言。” “我不需要剑的誓言，我只需要你。” 雅里斯紧紧搂着萧云的脖子，真切地看着他。 “当然。” 萧云低头，亲吻他的额头。 卧室的蜡烛渐渐熄灭，开满罗莎玛丽的花园里飘来悠扬的歌声。 …… …… 重建工作稳步进行着，身为君主的萧云因此几乎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数不清的文件和事情需要他处理，尽管他拥有两位首相，并且两人都是西大陆有记录以来公认的最能干、最可靠、最有经验的首相。 另一方面，雅里斯的生活却异常的清闲。 每天徜徉在银月宫的花海中，偶尔抽出时间和来访的艺术家们、学者们探讨各种话题，过度的深居简出让本就被重重光环萦绕的他显得越发神秘和不可思议，宛如童话故事里的隐世精灵。 “——然而我从来都不是真正的隐世者。” 开满鲜花的暖房内，轮椅上的雅里斯兴致盎然地欣赏着近在咫尺的鲜红的罗莎玛丽：“它们可是真美丽啊，像燃烧的火焰，明亮得让我不敢直视。” “殿下的眼睛不舒服吗？” “只是做个比喻。” 雅里斯淡淡地说道：“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么炽热奔放的东西了，感觉自己像喝醉了酒。” “……” 凯利尔一脸复杂地看着他的主人。 “……你在想什么？” 雅里斯问道。 “我、我在想……小黑大人什么时候能醒来？它已经睡了整整一个月了。” “它陷入了沉睡，就算我用小木棍拨弄它新长出来的肉爪子和肉翅膀，它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 雅里斯兴致勃勃地说着，似乎非常高兴：“它的身体正在进行极重要的蜕变，等到醒来时，它将不再是一条长相古怪的黑蛇，而是真正的远古的暗黑龙（loong）。” “暗黑龙？” “是的，暗黑龙。” 雅里斯仿佛陶醉般眯起眼睛：“全身披着铁鳞、拥有锋利的爪子和磅礴的翅膀，以世间黑暗扭曲之物为食，双眼却是光明之瞳……很难想象，对不对？” “凯利尔只想永远陪在殿下身边。” 凯利尔哽咽地说道。 身为雅里斯的侍从首领，他甚至比主治医生更熟悉雅里斯的身体状况，能通过观察雅里斯的面部肌肉变化觉察到雅里斯的情绪和感官变动。 被龙帝抓去东大陆的那段时间，觉察到主人可能无法从“魔道睡眠”中醒来的他经常彻夜不休地守在雅里斯的床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用柔软的羽毛试探雅里斯的呼吸——如果和恶魔做交易能将他深爱的主人从痛苦中拯救出来，他会毫不犹豫地奉献自己的灵魂。 “凯利尔，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想来早已发现我的秘密……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我找到了我想要的幸福，在生命即将熄灭的最后时刻……” “殿下——” “天快黑了，送我回房间吧。还有——擦干眼泪，别让我弟弟发现异常。” “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第174章 真相篇：最后的请求 哐当—— 门锁打开，囚犯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来访者。 “你、你……” 过分激烈的情绪让他忍不住双手捂脸抽泣起来，发白的头发垂到肩膀以下。 “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更不可能来见我……” “不管怎样，我们都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弟。” 雅里斯淡漠地说着，轮椅在仆人的推动下缓缓进入房间。 “雅里斯……” 埃德蒙放下手，泪流满面地看着轮椅上的雅里斯，眼中充满复杂的情绪。 “你、你、你的嗓音……还有你的腿……我知道你的身体一向不好，但是、但是……之前那次……” “一切都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 雅里斯冷淡地看着埃德蒙，眼瞳和虹膜都是纯黑色的眼睛闪闪发光，以至于埃德蒙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双眼已经发生了更加严重的病变异常。 他沉迷于雅里斯的回答带来的冲击中，泪水再次不自觉地流下来。 “啊！雅里斯！我亲爱的表弟！如果我当时能更坚强一点，或者内心更自信一点，不那么自卑善妒，坦然接受平凡的自己和你不爱我的事实，很多不幸或许根本不会发生……但是你实在太华丽太明亮，偏偏我又年纪轻轻就成为了皇帝……” “事情走到这一步，并不全是你的错。” 雅里斯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句话却让埃德蒙得到了巨大的鼓舞。 他激动得双手握拳，大声强调道：“是的！事情走到这一步并不全是我的错！是那些麻雀们的错！他们天天在我身后窃窃私语，嘲笑我，指责我！不仁慈对待他人的时候，他们认为我是个懦弱无能没有威严的人，实施严苛的处决时，他们又责备我嗜血残暴心理阴暗……他们总是用苛刻的标准评价我，不管我做什么，他们都会讥讽我……” “埃德蒙……” “刚刚加冕成为皇帝时，我其实也想成为一个受人民尊敬爱戴的君主，但是……越努力越被嘲笑……越……而你——我亲爱的表弟，你永远是那么的优秀美好，你不管做什么都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于是我开始爱你、恨你、羡慕你、嫉妒你……想要得到你又忍不住地要毁灭你……你太耀眼太优秀太完美，我……我……我不知道……不知不觉中就发生了那么多的悲剧……” 埃德蒙的声音再度哽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才明白让你痛苦根本不能给我带来任何的快乐……我非常地后悔……我好想一切都重新来过……我发誓，重来一次的话我绝对不会再被嫉妒和自卑占据灵魂，我不会再伤害你，我……我……我想和你回到原来的样子，以表兄弟的身份正常的、健康的相处……”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的，时间不可能回到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过去……” 埃德蒙苦笑着，贪婪地看着雅里斯：“遭遇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你依然如此美丽、迷人……甚至比起以前的你显得更加……如今的你既有令人眼花缭乱的妩媚绚烂，又有死亡迫在眉睫的纤细哀愁……唉……” “你请我过来只是想对我说这些？” “不！不！不！” 埃德蒙连连惊叫：“我找你过来，因为我想向你道歉，当面道歉——虽然很冒昧，但我确实希望能在死之前向你道歉……对不起，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是我的错，我从心底里向你道歉……我知道你不在乎我的道歉，而你身边的那些人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原谅我……但我还是想向你道歉……我……” “还有吗？” “月底接受审判的时候，我会坦然认罪，接受所有指控，我还会在断头台上向所有人公开道歉——我向他们道歉不是因为我觉得对不起他们，或是想用这样的行为取得他们的原谅——我道歉因为我知道你希望我能对因为我的行为而陷入苦难的人民道歉。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埃德蒙，你……” 雅里斯有些动容。 “能再喊我一声‘表哥’吗？就像小时候一样，你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叫我了。” 埃德蒙哀求地看着雅里斯。 雅里斯咬了咬嘴唇：“——表哥。” “谢谢。” 埃德蒙低下头，痛苦地道：“我被允许活到现在，因为你们希望我能自己走上断头台。当然，被审判、被砍头全都是我的自作自受——这些年来，不论是出于本意还是被控制，我都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情，理应为此受到惩罚，以安抚人民的愤怒和悲伤——你会在我的死刑判决书上签字，对吗？” “按照惯例，判决结果出来后，我会当众在你的死刑判决书上签字。” “那就好……” 埃德蒙喃喃自语：“虽然你拒绝了我，也从未考虑过爱我，但是你……雅里斯，你说我死后会去哪里？会不会下地狱？” “不会。” “真的吗？” 埃德蒙怀疑地看着雅里斯。 “死亡就是死亡，死后并没有天堂或者地狱……” “可是亡灵……徘徊在光明皇宫里的众多亡灵、怨灵……他们、他们……” “如果死者因为强烈的执念导致灵魂无法自然消散、回归本源，他/她确实可能因此长期滞留在现世和往生的夹缝中，成为怨灵、亡灵甚至死灵。遗憾的是，死者的一切都属于死亡，死亡无法对现世产生任何影响，身为亡灵的他们只能等待，等待消散，或是生与死的平衡被打破……” “等待……” 埃德蒙的眼中再次涌出泪水。 “雅里斯，如果你不幸被我和祂杀死，你会因为恨意或者执念成为徘徊在生与死的夹缝间的美丽幽灵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任何命运，我把命运给予我的一切都变成了我的武器……埃德蒙，你看过尤拉皇朝开国皇帝的日记，想必已经知道我的部分秘密……我这样的身体……即便没有遇上你和祂，也无法活到自然死亡……对我而言，死亡是每天都敲击门扉的朋友……” “雅里斯——” 埃德蒙擦了擦眼泪，痛苦地抱住膝盖：“你猜得没错，我看过开国皇帝的日记，我、我……我为我的愚蠢感到后悔。为了我的嫉妒和自卑，我失去了一切，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也因为我的行为失去了很多本可以拥有的东西……我是个多么愚蠢的家伙！命运在正确的时间把你送到我面前，我却——” “埃德蒙，不要再对现世抱有恨意了。你的恨意无法对现世造成任何影响，却会把自己永远困住。”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还是不甘心，我、我为发生在你身上的那些事情感到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必须是你……这不公平！” “死亡是宇宙间唯一绝对公平的东西，万物皆会死亡，不论高低贵贱。” “雅里斯——” 埃德蒙抬起头，怯懦地问道：“诸神也会死亡吗？” “我们生活的这个宇宙都会随着时间逐渐消亡，何况诸神？” “所以——” “生命必须接受死亡，只有当你接受死亡时，你才真正地拥有过生命。死亡是生命的真相，死亡是生命必须接受的祝福和惩罚。” 雅里斯喃喃说道，黑色的眼睛闪烁着恍惚的光芒。 “你的眼睛……” 终于注意到这点异常的埃德蒙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感觉他快喘不过气了。 “只是将要来的东西终于来到罢了。” “你、你……” “我很快就会面对死亡。” “他呢？他也会死？” “……” 雅里斯垂下眼睑，沉默不语。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埃德蒙苦笑着，问道：“我的母亲……她、她会……会怎么样？流放还是……” “光明王都解放后的第三天，凯瑟琳姑姑被送去了玛迦。在那里，她将作为神圣家族成员和前皇朝皇室得到应有的尊重和奉养，直到生命结束。” “安娜大公妃恢复了没有？” “魔皇子死亡当天，她就恢复了人类形态，只是……她至今无法接受自己曾变成鸟头人身的怪物，精神严重受创，余生都只能在疗养中度过……” “这个结果其实也挺好的。” 埃德蒙喃喃自语道：“雅里斯，今天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吗？” “死刑当天才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我死以后，你会记得我吗？” “不会。” “……好吧。” 埃德蒙低下头：“你可以走了，我也该准备上路了。” …… …… 宁静的下午，云彩在蓝紫色的天空流动。 结束和埃德蒙的会面的雅里斯坐着轮椅离开白塔，遇到了等待许久的尤利西斯。 “雅里斯殿下——” “尤利西斯？” 雅里斯停下轮椅，微笑着转向尤利西斯：“你在这里等我？” “是的，我有一个问题想知道答案。” “什么问题？” “雅里斯殿下您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我前些日子和埃德蒙秘密见过面，他对我说了一些事情，其中就包括——” “原来如此。” 雅里斯冲着尤利西斯微微一笑，回答道：“你认为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那么——死亡是什么？” “死亡？” 雅里斯面无表情地说道：“死亡是世间的一切，同时也什么都不是。” …… …… 九月的最后一天，埃德蒙三世以尤拉皇朝末代君主的身份走上断头台，向挤满广场上的民众公开道歉后，平静地接受了死亡。 这个消息传遍了西大陆，也震惊了西大陆。 因为—— 几千年来，西大陆版图上几乎每个国家都发生过王朝更迭，旧君主被新王朝斩杀甚至酷刑折磨至死的情况也时有发生，但是—— 在埃德蒙之前，从未有哪个君主或前君主的死刑是经公开审判后判处的！ 更没有君主在断头台上向人民公开道歉！ 君主接受审判！ 君主向人民道歉！ 这种事情—— “不可想象！” “太疯狂了！” “奥拉一世陛下到底在想些什么？如果是为了给兄长和被埃德蒙祸害的平民报仇，完全可以用酷刑处死埃德蒙，比如撕成碎片、当众烧死、让民众用石头砸死，但是……为什么是公开审判？” “听说埃德蒙殿下走上断头台后是自愿向民众道歉的，并且——审判当日，对于民众们的含泪控诉，他也一再流下悔恨的眼泪……” “传言说埃德蒙殿下被处死的前一天，奥拉一世陛下和雅里斯殿下一起去牢房探望他……唉，不知道曾经的表兄弟们那一晚都谈了些什么……” …… 上至宫廷贵族下到城镇平民——西大陆的土地上，几乎每个人都在讨论这个惊世骇俗的消息，以及奥拉一世近期推行的种种闻所未闻的举措。 “听说奥拉一世陛下不仅计划在全国所有重要城镇建造学校，还宣布十五岁以下的孩童上学可以享受学费减免！” “内战过后，大量官员因为种种原因无法继续任职，空出来的位置据说全部安排给了年轻人，其中甚至有一半人是平民！” “天啊！平民！平民也能成为国家官员！” “还有还有——神圣太阳帝国境内现在推行一年两熟的耕种模式，深秋种越冬小麦，小麦收获以后种一种叫稻米的作物。” “我听说新政府会统一造农具，农忙时节租给农民使用，新农具的样式很奇怪，叫什么曲辕犁、耧车、筒车……但是很好用！特别特别好用！” “还有组织人手沿河堤挖水渠引水灌溉！” “……太不可思议了！” “想到奥拉一世陛下如此与众不同，我突然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埃德蒙殿下或许是被他的人格魅力感动才主动在断头台上向民众道歉……” “我甚至开始理解埃德蒙殿下的嫉妒了……雅里斯殿下已经是众所周知的完美无瑕，奥拉一世陛下竟然比雅里斯殿下更加地光芒万丈……换做我是皇帝埃德蒙三世，每天坐在皇位上看着身边两个比自己优秀无数倍、比自己受人民欢迎的表弟，一定也会痛苦、焦急到发疯！” “唉，听你这么一分析，突然觉得埃德蒙殿下也很可怜……虽然我依然无法原谅他！” “我也是……理解他的痛苦，但只要想到他这些年做过的混蛋事——” …… 人们各抒己见地议论着，或是惊叹神圣太阳帝国的初代皇帝奥拉一世不愧是神圣家族成员，想法和做法都如此的与众不同；或是感慨埃德蒙虽然是个暴君，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表现出了真正的君主风度。 当然，也有一些人敏锐地意识到他们正站在历史的转折点，世界即将发生比埃德蒙之死更加波澜壮阔的大事件，原本宁静淳朴、平淡无奇的生活会因为奥拉一世这位前所未有的君主而一去不复返…… …… ……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萧云走进卧室，看看到雅里斯穿着白色睡袍静静地坐在落地窗前欣赏月光下的宁静花园。 “还不错。” 雅里斯慢悠悠地说道，声音嘶哑微弱。 “真的吗？” 萧云不相信：“莫斯医生说你今天下午——” “那只是意外。” “意外？” 萧云生气地抓住雅里斯的双手，指着被绷带层层包裹的左手手腕和右手手掌：“趁仆人们不注意把大块的玻璃碎片握在手中然后划伤自己的手腕这样的意外？” “——萧，你弄疼我了。” 雅里斯委屈地说着，眼中满是泪光：“而且伤口、伤口……” 闻言，萧云赶紧小心翼翼地捧住细得随时可能折断的双手，哀求道：“你说过你不会再背着我偷偷思考死亡的事情，为什么……” “……因为我真的很痛苦。” 雅里斯缓缓说道：“萧，我很害怕，我的身体正在走向死亡，每一次呼吸都会给肺叶带来无法承受的重担……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变成只有脑袋还活着的怪物，脖子以下毫无知觉，在医生和仆人们的包围下勉强维持活着这种状态……那样的我也会成为你的负担……忙完政务已经很疲倦，却还要为了照顾我的情绪故意在我面前挤出快乐的笑容……” “你在胡说什么？你怎么可能成为我的负担！不管什么时候——” “一直以来，我都是被剪掉翅膀的小鸟。” 雅里斯痛苦地举起双手，试图抓住萧云的肩膀。 “所以，当祂想方设法把我从笼子里偷出来、绑架去东大陆的时候，我心中感受到的兴奋远大于恐惧……我真的很想离开笼子……我想自由地飞翔……你追到东大陆来救我，带着我穿过大半个真人类帝国的领土……那段时间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 “雅里斯，你该躺下，你的额头有点烫。” 萧云抱起雅里斯，试图将他放在床上。 雅里斯却用双手圈住萧云的脖子，气喘吁吁地说道：“没关系、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我不相信。” “抱歉，但是——” 他努力抬起头，轻轻磨蹭萧云的脖子：“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很高兴能够和你在一起，很高兴你选择了我，可我、我还是有一些事情想完成……在生命结束之前完成……” “你想要什么？” 萧云紧张地看着雅里斯。 最近一段时间，他的身体每况愈下，脸色始终苍白得宛如幽灵，但是此刻，提及内心深处想要完成的那件事的此刻，雅里斯的脸颊泛起了难得的红色。 “萧，我……我想去死亡大沙漠最深处的永恒帝国首都遗址。” “你说什么！” 萧云吓了一跳。 “我想去死亡大沙漠，想拜访藏在死亡大沙漠最深处的永恒帝国的首都遗址——哪怕只是用自己的脚踩在滚烫的沙子上走路，远远看一眼象征天罚和毁灭的盐柱森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雅里斯紧紧抱着萧云的肩膀，瘦弱的肩膀不断颤抖。 “那里很危险，非常非常的危险，连凯鲁沙那么健康的身体都……可我还是想去死亡大沙漠最深处，想看一眼永恒帝国的首都遗址，我不介意死在那里……” “你真的应该躺下好好休息。” 萧云再次试图让雅里斯躺在床上。 “萧……” “你会死在那里的。” “我不介意死在那里。” “但是我介意！” 萧云惊慌失措地说道：“我不能失去你！我完全不能失去你！没有什么事情比失去你更让我感到恐惧！” “可是……” 雅里斯无力地反抗着，然而他的身体实在太虚弱，竭尽全力也无法撼动萧云的肩膀。 看着雅里斯脸颊上的红晕逐渐消退，脸庞又变成近乎透明的苍白，萧云不禁担心他会因为被自己拒绝的心碎而死在自己面前。 他小心翼翼地让雅里斯平躺在床上，轻轻地抱住他：“雅里斯，我不想失去你，我不能失去你，求求你，我真的、真的……” “是的，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是……” 雅里斯再度流下眼泪，他的声音嘶哑而脆弱。 “多少年来，我一直在梦中渴望着藏在死亡大沙漠最深处的永恒帝国的遗址，那里埋藏着六千年前的伟大秘密……我想亲眼看看它，我想亲手碰触它……我知道死亡大沙漠的恶劣环境会缩减我的生命，对于能够自由的四处走动的人来说……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我……为了这绝无仅有的一次机会，我可以……我想用我剩下的生命……不，我必须这么做，我……” 他的情绪再度激动，无力的双手艰难地抓住萧云的肩膀，白色的绷带因此渗出鲜血。 “雅里斯——” 萧云大惊：“凯利尔！立刻过来！雅里斯的手……哥哥的手……” “什么！” 叫喊的瞬间，凯利尔等人推门而入。 当他们看到雅里斯躺在床上精疲力竭地抓着萧云的肩膀时，全都大吃一惊。 “殿下——” “——医生！立刻让医生过来！” “是的！” 两名侍从二话不说就跑了出去。 凯利尔愤怒地看着萧云：“陛下刚才做了什么？”起淋灸寺陆三欺山令 “我——” 萧云正试图解释，雅里斯突然再度出声：“你们不要对他发火，这不是他的错，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是我……我不顾他的阻挠非要做一件被绝对禁止的事情……” “殿下……” 凯利尔皱紧眉头。 这时医生也赶了过来，一边检查雅里斯的脉搏，一边提醒道：“陛下，殿下的身体异常脆弱，轻微的情绪波动都可能导致他心跳紊乱……总之，我们必须尽快让他冷静下来……” “雅里斯——” “不要拒绝我，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雅里斯睁开眼，无力地看向萧云，声音微弱。 “我……我答应你！” “太、太好了。” 雅里斯欣喜地笑着，宛如一只随时可能碎裂的蝴蝶。 “但是你也要听医生的话，放松精神，让身体尽可能地恢复健康。在你的身体状态恢复到能支撑这场旅行前，我绝不松口。” 萧云补充说道。 雅里斯努力地点了点头：“我尽力，我一定尽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第175章 真相篇：梦的尽头 在医生们的努力下，雅里斯的脉搏逐渐稳定，他平静地躺在床上，宛如一尊活着的大理石雕塑。 萧云看着这样的雅里斯，心中再次泛起痛苦的感觉，默默走出房间，站在夜风习习的阳台上。 （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抱着他的时候，我的心总会感到不安，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像露水、像月光、像精灵一样消失……） （从人类的角度看，雅里斯的身体太脆弱，甚至不能被认为是一个人……而是用某种完全不同的物质制成的，任何不经意的粗暴动作都可能导致他的死亡……） （或许，雅里斯真的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像水晶一样脆弱易碎，却又充满了让人无法抗拒的魔性魅力……） “呼……” 萧云不自觉地深深叹了口气。 “陛下——” 莫斯医生走了过来。 “莫斯医生？” “雅里斯殿下的情况非常糟糕。” 老人仿佛下定某种决心般，对萧云说道：“事实上，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哪怕我们竭尽全力——以我们现有的医疗水平，想要挽留他的生命是不可能的事情……是的，作为医生，我其实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眼看着他的身体逐渐衰败……走向死亡……” 医生轻声说着，苍老的脸上静静流下白色的眼泪。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立志成为一名医生。然而，即便成为首屈一指的名医，我依然是个无力的人……十多年前，伊莱克斯大公发生意外的时候，我是救治小组的一员。那天，我们用尽平生所学，日夜不休地抢救他，他却还是……看着趴在伊莱克斯大公身上痛哭的艾莉丝夫人，我很难受，原来医学在死亡面前是那么无能……我什么都做不到……” “莫斯医生……这不是医学的错……人都会有死亡的时候，现在不死，将来也终有一天会死，没有人能逃脱这种命运……能逃脱死亡的只有神……” 萧云安慰地说道。 老人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即便是神也无法完全逃脱死亡的命运。只是祂们拥有更长的寿命，人类的几千年对祂们而言不过是转眼一瞬，同时祂们也掌握着更高的科技和魔道，能够像治疗皮肤擦伤一样轻松治愈对人类而言足以致命的可怕伤口……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祂们拥有更长的寿命，人类的几千年对祂们而言不过是转眼一瞬……掌握着更高的科技和魔道，能够像治疗皮肤擦伤一样轻松治愈对人类而言足以致命的可怕伤口……） （天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随着莫斯医生的描述，萧云眼前逐渐浮现出康伯爵的身影。 （如果是祂的话……或许……） （是的！祂说过祂对雅里斯怀有怜悯和愧疚的情感，只要雅里斯或是我提出要求，祂一定会用尽手段延续雅里斯的生命……） （太棒了！） 萧云激动地想着。 另一边，莫斯医生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注意到萧云的异常。 当然，即便他发现了萧云的异常，恐怕也不会猜到萧云心中的想法。 “……我知道生命注定死亡。但是每一次，以医生的身份送走病人的时候，我内心深处依然会泛起强烈的伤痛，而雅里斯殿下……一直以来，他对我而言都是最特别的病人。我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成了他的医生，看着他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爬起……” “很多人都说他是个脆弱娇气的人，是一朵会因为狂风破碎的花……事实上，他非常地坚强，被病痛折磨了那么多年依然对世界充满美好的期待和向往……他的心永远保持着孩子的天真，以及无尽的想象力……如果他……我会在他的陵墓旁建一座小木屋，成为隐居者，每天摸着他的雕像和他说话，免费治疗来访的病人们……除此以外，我没有什么想做的，也没有什么能做的……” “别这样说……” 萧云试图劝慰老人。 老人却转过身，拄着拐杖回了房间。 萧云看着老人平静的背影，脸上也渐渐浮现平静的笑容。 他把手伸进腰袋，掏出离开独立维度空间时获得的小人偶。 （康伯爵，能听到我的声音吗！我需要你！需要你的力量！只有你有能力延续雅里斯的生命！） …… …… 接到一切准备就绪的消息后，雅里斯和萧云一起登上马车，由近卫军严密保护着离开光明王都，来到首都郊外的一处平坦空地。 “不知道为什么，我此刻很激动，非常激动，比第一次出席宫廷晚会还要激动。” 等待康伯爵的间隙，雅里斯抓着萧云的手激动地表示。 在不熟悉雅里斯的人眼中，他此刻看起来和往常没有太大的差别，除了脸上略多些红润。 然而，事实上，自从雅里斯得知康伯爵会用舰船带他们去死亡大沙漠深处拜访永恒帝国的首都遗址、他的梦想即将变成现实后，他每天都努力配合康复训练，努力吃东西、吃药，争取早日恢复体力。 “——如果我因为身体问题无法在生前拜访死亡大沙漠最深处的永恒帝国首都遗址，我的灵魂一定会因为巨大的遗憾直到死后很久依然无法消散。” 吃药的时候，雅里斯笑着告诉身边人：“为了达成这个梦想，我会尽我所能的恢复体力，这是我一生最后的心愿，也是我最后的梦想……只要能做成这件事，我、我……” “你在说什么！” 萧云既焦急又生气地说道。 包括他在内，现场每个人都清楚地意识到雅里斯的生命会在抵达永恒大沙漠最深处的永恒帝国首都遗址的那一刻走到尽头。 但对于长期卧病在床、生命像风中的蜡烛一样摇摇欲坠的雅里斯而言，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完成最后的梦想，何尝不是命运的仁慈？ “我真后悔答应你的要求。” 萧云轻声说道：“可是如果我拒绝你的要求，导致你怀着巨大的遗憾离开这个世界，我……” “我最近状态非常好，应该不至于刚抵达遗址就停止呼吸。” 雅里斯安慰地说道：“当然，即便不幸死在前往废墟的途中，我心中也不会有任何遗憾……你是命运赐予我的最完美的礼物，我的众多梦想都因为你逐渐步入正轨……如果你这时候能对我露出笑容就更好了……” “这种时候我根本笑不出来！” 萧云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完全明白你的感受，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的身体太脆弱，即便没有经历这些不好的事情，也很难……莫斯医生的药还是很有效果的，我的眼睛现在能勉强看清楚东西了，虽然那些药又苦又难吃……” 雅里斯微笑着，努力用双手圈住萧云的脖子，在他嘴边留下湿润的吻。 “今天早晨，我也吃了很多，把厨房为我准备的食物全吃了下去……我已经很久没有一次性吃那么多东西了，医生们都很激动，认为这是身体好转的前兆……” “当然，你会好起来，你很快就会好起来。” 萧云伸手，抱紧雅里斯。 …… 夜晚渐渐来临，天空逐渐暗下，天边却亮起了一道光。 神秘的黑色马车在黑骑士们的簇拥下从白光中飞驰而出，停在萧云等人面前。 小白跳下马车，看了眼萧云和靠在他怀中的雅里斯：“陛下，主人说飞船承载能力有限，只能容纳您和雅里斯殿下。” “陛下——” 凯利尔发出急促地呼声。 莫斯医生也面色紧张：“雅里斯殿下的身体——” “不用担心，康伯爵一向温柔又慷慨。” 萧云安慰地说着，抱着身体越发单薄的雅里斯登上马车——康伯爵不仅为他们准备了一辆相当大的马车，车厢还应用了空间折叠技术，外面看是个一米五宽两米长的大马车，实际里面却包含了一间幽静舒适的卧室，雅里斯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柔软的床铺上。 “……想到我即将达成我的梦想，我真的很开心……甚至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发生了……我的心脏在狂跳，胸口仿佛要撕裂一般……” 沉醉于梦想即将实现的雅里斯喃喃说着，嘴角带着幸福的微笑。 萧云却很沮丧。 因为他和康伯爵约定——驾驶飞船载着雅里斯来到死亡大沙漠最深处的永恒帝国首都遗址上空，他们一起带雅里斯进入中心地带，简单满足他的心愿后，立刻以治疗的名义将雅里斯放进维生舱，用维生舱挽留雅里斯的生命。 “雅里斯——” 萧云轻轻地握住雅里斯的手，小心地提醒道：“你要保持冷静，你的心脏——” 雅里斯顺从地点了点头：“当然，毫无疑问的，我现在要保持冷静，以免我的时间在抵达那里之前就停止了……” …… …… 即便阅读过无数科幻小说、也经历了各种诡异无比的旅行，甚至多次迎战非人的怪物，看到康伯爵的舰船时，萧云依然难掩震惊：“这就是——” “是的。” 康伯爵微笑着，示意萧云带雅里斯登上舰船。 萧云点点头，抱起雅里斯，走到舰船下方，经一条银色的圆柱形通道悬浮进入舰船。 康伯爵也随后进入舰船，向两人介绍道：“这艘船是星舰母船的一部分——永恒帝国的首都遗址上空存在多层屏障和结界，可承载千人的母船反而无法顺利进入。” “谢谢你……” 雅里斯虚弱地看着康伯爵：“谢谢你成全我的梦。” “真正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让我有了赎罪的机会。” 康伯爵苦闷地说着，握住雅里斯的手：“仅仅几个月的分别，你身上的死亡气息变得更强烈了。” “我的躯体本就是包裹原初黑暗的容器……” 雅里斯低声说道。 “不……真相并不是……总之，我们必须尽快赶往死亡大沙漠，在太阳降落之前。” 康伯爵喃喃说道。 萧云不解：“为什么是太阳降落之前？” “因为——” 康伯爵顿了一下，说道：“盐柱森林周边充满辐射，舰船正午时分进入的话，表面难免沾上辐射——微量辐射对你我而言无关紧要，但雅里斯的身体实在太脆弱——太阳落下后，沙漠地表温度会逐渐降低，笼罩在遗址废墟表面的辐射和污染都会相对变弱。” “凯鲁沙就是去了死亡大沙漠以后才……” 萧云喃喃说着，眼前浮现凯鲁沙如今骨瘦嶙峋的身影：“雅里斯，我们——” “我不介意死在那里……” 雅里斯虚弱地强调道。 萧云叹了口气，看向康伯爵。 康伯爵点了点头。 一阵无声的震动过后，舰船平稳地升上天空。 …… 萧云带着雅里斯站在舰船的巨大的透明窗户前欣赏下方一望无际的风景。 连绵起伏的山丘、葱绿明媚的田野、丝绸般闪亮的河流、蚂蚁一样移动的人群、五颜六色如积木的小镇屋顶…… 这些都是常年被困在宫殿里的雅里斯从未见过的风景——虽然他可以通过第九层的特殊感官感受到正在广阔的世界各地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情，甚至觉察到亿万星辰以外正在酝酿的黑暗风暴、恒星的诞生与死亡……但那些都是来自其他生命的模糊感官，并非他的亲身感受和真实体会。 “……如果有一天我能完全挣脱命运的枷锁，我要造一艘舰船，自由翱翔在宇宙的每一个角落，体验各种各样的事情，探索无穷无尽的未知。” 凝视着下方的美丽世界，雅里斯流下了悲伤的眼泪。 “我会全力实现你的梦想。” 萧云静静地说道。 雅里斯闻言，转过头，露出美丽得近乎虚幻的笑容：“谢谢你，一次又一次地实现我的梦。” “因为这个梦不仅仅是你的梦，也是我的梦，我们的梦……” “是的，我们的梦……永远的梦……” 雅里斯沮丧地重复着，柔弱的脑袋靠在萧云肩膀上，萧云伸手，轻轻地抱着他。 忽然—— 萧云的视野出现异常！ 一个巨大的胎儿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身体像胎儿在母亲肚子里一样紧紧蜷曲，大大的脑袋上并没有眼睛、鼻子和嘴巴之类的器官。 或许因为异象发生在白天，突然出现在萧云视野中的神秘婴儿并不像在莎夏女神那边看到的同类那样全身呈现出宛如黑夜星空的黑暗剔透。相反，它非常明亮，身体周围好像有一个半透明的闪亮的圆环一般。 它的四肢同样介于手脚和触须之间，怀中紧紧抱着一团黑色的闪烁着星辰光芒的圆球。 觉察到萧云的注视般，婴儿猛然睁开眼睛，低着头看向萧云。 它的眼睛是纯粹的金色，既没有瞳孔也没有眼白，仿佛一团融化的黄金，神圣中透着毛骨悚然。 （这个婴儿是什么！） （它和我之前在莎夏女神那边看到的虹膜和瞳孔都是纯黑色的婴儿是什么关系？） （我、我为什么会……） 奇怪的婴儿此刻依然看着萧云，金色的眼睛一动不动，似乎能听到萧云的心声，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它像天体一样悬浮在空中，身体却是半透明的——萧云可以清楚地看到婴儿身后流动的云海和变幻的蓝天以及更远处的隐约的外太空——但这份半透明也更加衬出了婴儿怀中那闪烁星辰光芒的黑色光球的与众不同。 （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盯着我！我和你之间——） “萧……” 雅里斯的声音轻轻响起，打断萧云的沉思。 萧云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 眨眼的瞬间，挂在天上的神秘婴儿的身影竟然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萧云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婴儿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管他怎么努力眨眼，奇怪的婴儿都没有再次出现。 “你刚刚怎么啦？” 雅里斯问道：“心跳突然很激烈，情绪也仿佛遭遇敌人一样变得异常亢奋。” “我刚才——” 萧云深吸一口气，决定暂时不把神秘星婴的事情告诉他：“我在想改革的事情。” “自古以来，改革都是很辛苦很艰难的事情。” 雅里斯安慰地说着。 …… …… 舰艇终于抵达死亡大沙漠的中心地带。 外面已经是黄昏时分。 站在舰船的巨大窗户前，他们不仅可以看到傍晚时分依然强烈到炫目的太阳，也可以看到下方那散发白色眩光的密密麻麻的盐柱森林——无数雪白的盐柱矗立在建筑物风化坍塌变成的灰色傻子和黑色石头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密密麻麻的圆圈，好像神庙里围绕圣物祈祷的信徒们，圆心的位置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 “那是什么？” 萧云指着黑洞问。 “凯鲁沙说，黑洞是一座已经成为废墟的超级建筑的入口，而这栋建筑正是众神毁灭永恒帝国的理由。” “众神毁灭永恒帝国的理由？” “永恒帝国试图集结集艾拉星所有资源研究人类机械飞升和基因改造，称为‘诸神计划’，六千年前，下方的建筑是诸神计划的实验总部。” 雅里斯喃喃说道：“他们坚信一旦实验成功，人类就能比肩诸神，可惜……” “我认为他们很伟大——” 萧云说：“既然诸神从不在乎过地上的人类，人类自然也没必要永远做诸神的奴仆。” “嗯。” 雅里斯认真地点了点头。 舰船开始下降，穿过人工磁场风暴和重力气压屏障，进入建筑的地下部分，停在一条开阔的幽暗通道前。 “建筑物内部几乎没有辐射，不过还是小心为妙，尤其是雅里斯。” 康伯爵指着一旁做过改造的轮椅和多件防护装备对两人说道：“防护服能够保护你们全身，轮椅的小型防护罩叠加防护服以后，即便是雅里斯的身体也能够抵抗了。” “谢谢。” 两人收下康伯爵的馈赠。 …… 防护装备穿戴整齐，康伯爵带两人走出舰船，进入通道。 祂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异常熟悉。 在祂的带领下，他们很快抵达废墟内部，一前一后地踩着悬空圆盘，通过冗长的消毒走廊，直到全身——包括雅里斯的轮椅——都经历了七次扫描和清洁，体表覆盖薄膜，顺利到达废墟的中心区域。 “这里就是雅里斯你一直想要亲眼见证的地方。” 康伯爵喃喃地说道，指着三层金属重门打开后呈现在两人面前的巨大的半圆形的穹顶空间。 萧云站在大门前，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座空间宽敞到能同时容纳至少一千人的宏伟建筑——随着巨门的开启，几乎占满金属墙面的各类导管像复活一样开始发光，五色的光沿着导管朝中央衍生，点亮中心区域后，又顺着导管返回金属墙壁…… 六千多年前，这里是艾拉星的文明中心，无数人怀着比肩神明的雄心壮志来到这栋建筑，孜孜不倦地追求着宇宙真理…… 然而—— 一切都已结束。 追求真理的学者们都已化为尘埃，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心碎的悲伤…… “……啊！” 轮椅上的雅里斯突然发出声音。 他抓着扶手缓缓地站了起来，以惊人的流畅和绝对的毅力站起来，艰难地向着矗立在建筑物正中位置的直径目测超过十米的巨大的透明圆柱体伸出纤细无力的右手。 “那里……那里……就是那里……”期令九斯陆散七伞聆 “雅里斯！” 萧云吓了一跳，赶紧抱住雅里斯：“你要去那里？” “对……” 雅里斯虚弱地说着，挣扎着靠在萧云的肩膀上，深吸一口气：“能带我过去吗？快一点……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可是——” “我活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一刻，只是为了这一刻……” 雅里斯用微弱但坚定的声音轻轻说着，嘶哑的声音中闪烁着奇怪的天真。 “雅里斯……” 萧云看着他，用力点了点头。 他知道是那个时刻到了，但是他决定不再试图强求。 康伯爵的眼睛始终盯着雅里斯的面容，苍白到几乎透明的面容。 雅里斯也看着康伯爵，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可以给我一点水吗？我知道你有药……” “……” 康伯爵看着他，默默地取出一个小纸包，将纸包里散发奇怪香味的药粉放入水杯，轻轻搅拌，连水杯一起递给萧云。 萧云喂雅里斯喝了下去。 然后—— “我们走吧。” “是的，我们该走了。” 雅里斯喃喃说着，伸出手，紧紧握住萧云的手。 萧云一言不发地抱起雅里斯，走向正中位置的圆柱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深咖色”、“落雨梦飞”、“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 175-180 第176章 真相篇：最后的心跳 圆柱体经历六千年时光依然光可鉴人，和防护罩的透明外壳一起映照出雅里斯安静的面容。 他慢慢地伸出手，微笑着抚摸圆柱体的金属基座。 “嗯，我的猜测没有错，这里果然是我所想的那个地方……一切开始的地方，也是一切结束的地方。” “雅里斯，你……你不用着急，我们可以在这里想呆很久就多久，不用急……” “不用急……可是我真的没有时间了……” 神秘的药粉似乎给雅里斯的身体注入了巨大的能量，他依靠着萧云，兴致盎然地看着前方的透明圆柱体。 “萧，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选择的权力，没有现世的力量……不论多少次……不论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到现世，我都只能躺在原处等待被选择……为了逃出神的掌控，我选择了一条很长很长的道路，换来……换来……我的一身伤痛都是我自作自受……幸运的是，我终于等到了你，终于握住了你的手……甚至还……” “雅里斯，一口气说这么多会给你的身体带来巨大的负担……” “没关系……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害怕了……” 雅里斯抬头，痴痴地看着萧云：“按规定，大祭司的尸骸必须送入神塔火化，火化时包裹第九层的结界会打开一条缝隙……是现世进入第九层的最佳时机……” “要进入第九层，关键在第八层……第八层的机器名叫行星机器——你已经被它认可，得到了高级管理员权限……你可以用我给你的封了我的血的吊坠向机器寻求认可……让它带你进入第九层……在第九层、第九层……” “雅里斯，你——” “能再给我一点水吗？” 萧云咬了咬嘴唇，将那杯水再次放到雅里斯的嘴唇边。 雅里斯贪婪地吮吸着融化了神秘药粉的清水，靠在萧云的肩膀上深吸一口气：“时间不多了，握紧我的手……我们得快点……” “嗯。” 萧云强忍着泪水，握住雅里斯的手。 他的眼前再次浮现怀抱圆球的神秘婴儿。 婴儿悬浮在功率全开的巨大圆柱体内，闪烁着黑暗光芒，星辰在祂体内不断移动，汇向被祂紧紧抱在怀中的光球…… 突然—— 足以毁灭世界的白光落下，黑暗的婴儿和祂怀中的光球顿时消失，身形再次浮现时，变成了他在舰船上意外看到的半透明婴儿和黑暗光球。 婴儿抬起眼皮，露出没有瞳孔和眼白的金色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那是——” 话音未落，一切随风消散。 “有人来了……” 康伯爵突然说道。 “——谁？谁来了？” 萧云不悦地问道。 “‘死亡贤者’。” “让他进来……” 雅里斯嘶哑地说着。 随着这句话，裹着白色斗篷的家伙走进房间。 他一言不发地站在康伯爵身后，静静地看着相互依靠的两人。 雅里斯看了眼“死亡贤者”，目光立刻回到萧云身边，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我知道你和康伯爵秘密约定，要把我装进维生舱……你们想用这样的办法让我活下去，活更长、更长的时间……” “雅里斯——” “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而且……如果不把我送入神塔火化，神塔第九层的结界就不会打开，你也无法进入第九层……” “没关系！没关系！我情愿永远无法进入第九层！永远不知道第九层的秘密！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的心跳还……” “你错了，如果你不能进入第九层……如果你不能知晓第九层的秘密，我的所有努力……所有一切都将白费……” 雅里斯的声音渐渐轻柔，眼皮也无力地垂落。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伟大的存在，实际上，我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在宇宙面前，我和尘埃没有区别，但是……但是……即便只是宇宙的尘埃，我也依然……依然……”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萧云紧紧抓住他的手，仿佛这个动作能把自己的生命分给他。 “我——我一直有一个梦想，梦想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梦想成为一只小鸟，飞出牢笼，飞向高空，飞入宇宙，终有一天……我会追上星星……” “雅里斯……你看起来很累……” “嗯，看样子我已经到了极限，我要睡一会了……萧，我很抱歉，我们好不容易重逢，却没有足够的时间慢慢相处，我还自顾自地把世界的重担扔给你……对不起，对不起……你、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我——” 他的声音突然停下，眼睛也闭上了，身体靠在萧云怀中。 整个空间都陷入一种可怕的沉默。 萧云呆呆地看着他，眼泪顺着脸颊默默流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断裂。 康伯爵缓缓转头，对“死亡贤者”说：“他睡着了，我们先出去……出去一会……” “对不起，我——” “死亡贤者”吸了口气，忍住抽泣，和康伯爵一起走出三层重门。 …… 穹顶空间里只剩下了萧云。 雅里斯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他怀中。 萧云把雅里斯的身体扶正，脱下防护头盔，掏出梳子，将乌黑闪亮的头发梳理整齐，衣服也换上他喜欢的款式后，小心翼翼地放进康伯爵留下的维生舱，苍白的双手叠在胸前。 他的每个动作都很温柔，温柔得不能再温柔。 “雅里斯，你睡着了，但是没关系，我会每天来看你，一直来看你，只要我还活着，就永远不会忘记你……我知道你只是睡着了，你会醒过来……醒过来的时候你会拥有全新的健康的身体……” 他低下头，脸颊贴着雅里斯的双手，亲吻戴在雅里斯左手食指上的爱情女神戒指。 “当你说你最后的心愿是拜访死亡大沙漠深处的永恒帝国首都遗址时，我其实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我……我……我很高兴能够……真的，我很高兴，真的非常高兴……” “……放心吧，在我们的梦变成现实以前，我不会试图追上你……但是我希望你能等等我……等我把我们约定的事情都处理好，我一定会追过来找你……” “看来你真的已经睡着……没关系，等你醒来，你会拥有自由，还有健康的身体……” 萧云轻声说着，生怕打扰雅里斯的睡眠。 …… …… 世界安静得可怕。 距离永恒帝国首都遗址不远的一个帐篷里，所有人都寂静无声。 空气中飘荡着碧沙露雅的香气，仿佛只是为了证明它的使用者曾经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 白天的太阳渐渐升起，沙漠的温度开始上升。 “死亡贤者”看着默默无声守在雅里斯身边的萧云，忍不住说道：“他已经走了，维生舱里的他是一具用仪器强制维持心跳的躯壳，你应该接受现实——” “我知道……但是……” 萧云淡淡一笑：“对现在的我而言，只要雅里斯的身体还有‘心跳’，只要他的面容还保持原样，我就认定他还‘活着’……无论如何，我要他‘活着’……‘活着’就好……” “你呢？” “死亡贤者”无奈地看向康伯爵：“即便是你，将珍贵的维生舱浪费在这种地方也实在——” “没关系，没关系啊……” 康伯爵抬头，目光穿过“死亡贤者”，静静地看着萧云和躺在维生舱里依靠仪器维持最后的心跳的雅里斯：“我欠他们很多很多，如今能为他们做一点事，我很高兴……” “我、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都……我真的很担心你们，尤其是他……他从刚才就一直很平静，甚至没有流眼泪……如果他哭了的话，我反而会安心一点……但是他……他这么安静，我很担心，非常非常的担心……” “死亡贤者”苦笑地说道，尝试用永恒帝国和“死亡贤者”的秘密转移萧云的注意力。 “大灾难发生后，部分科研人员因为诸神大厦的保护侥幸存活，却因为众神的监控无法离开死亡大沙漠，只能在这里艰难地繁衍生息，于是有了名为‘死亡贤者’的魔道和科技传承。六千年来，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一边躲避众神的监控，一边用我们自己的方式寻找真相，继续当年的研究，事实上，我们已经……” “抱歉，我对永恒帝国的秘密毫无兴趣。” 萧云闷闷地打断“死亡贤者”：“从始至终，我只是想满足他的心愿，实现他的梦想……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我……我确实从未真正关心过世界的命运，尽管我拥有他渴望拥有的一切……” “是这样吗？” “死亡贤者”愣住了。 “是的。” 萧云的语气无比平静：“对我而言，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他更重要……失去了他，我将没有爱也没有家……当然，我不会抛下这个世界，因为他希望我留下来，担起世界的责任……但是我……我永远无法像他那样深爱着这个世界，不择手段地从众神的掌控中解放世界……” “那、那也……” “你是大灾难后幸存的科研人员的后代，你应该知道星婴是什么。” “是、是的。” “死亡贤者”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永恒帝国观测记录中的星婴是怀抱光球的黑暗之子，可是你们知道吗？星婴还有光明之子怀抱黑暗之球的第二形态，两种形态合而为一才是真正的星婴……祂自黑暗孕育中光明，又在光明中包裹黑暗……” 萧云有些讽刺地说道：“如果雅里斯是孕育光明的黑暗，那我就是包裹黑暗的光明。” …… …… 以高雅清丽闻名西大陆的银月宫，最近几夜都格外的花香馥郁，也格外的安静。 包括外国使节在内，数以千计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来到此处，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大的声响。 他们穿着黑色的衣服，手中捧着蜡烛，跟在手持吊炉的祭司们身后，行走在开满鲜花的宫殿里，为亡者祈祷。 更多的鲜花被采摘下来送进深邃的卧室，摆在安睡的主人身旁。 “……你说过，比起身上堆满华丽的珠宝，你更希望躺在罗莎玛丽中间。” 维生舱旁，萧云轻声说道：“所以我每天都给你的房间换最新鲜的罗莎玛丽，这样你就能永远沉浸在罗莎玛丽的芬芳中……” “是啊……是啊……” 一身黑衣的玛丽娜尴尬地笑了笑，将一束新采摘下来的深红色罗莎玛丽摆放在维生舱旁，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你觉得我该做什么？” 萧云反问。 “我……” “他希望我尽快进入第九层，获得所有的真相，可我只想长久地陪在他身边。” “陛下，你还好吗？” 玛丽娜有些担忧地看着萧云。 “你在担心什么？” “我……” 玛丽娜鼓足勇气，小声说道：“大家都在担心你，你最近实在太安静了……你……” “因为我一直没有流眼泪？” “……” “我为什么一定要流眼泪？” “陛下，虽然这么说会让您生气，但是——如果你流泪哭泣，大家反而会松口气，可是您……从回来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天，您始终是白天正常从事各种公务，晚上回到银月宫摆放鲜花……包括尤利西斯在内，我们所有人都很害怕，您现在的状态让每个人都感到担心……” “这样啊……我该做些什么才能让你们感到安心？捂着脸嚎啕大哭，撕扯头发？发了疯一样地打砸东西？甚至——殉情自杀？” 萧云尖锐地说道，不等玛丽娜回答又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不起，我说这些不是想讽刺你或是觉得你的话让我不舒服，但是……但是现在的我真的完全哭不出来，我感觉很幸福……” “幸福？” “是的……我很幸福……” 萧云低头，隔着水晶顶盖端详雅里斯的面容：“他只是睡着了，他并没有离开我。” “……” “雅里斯多年来始终活得很痛苦。安娜大公妃的冷酷、伊莱克斯大公的绝情让他坚信所有人对他的爱都源于他的容貌、他的血统以及他刻意表现出的亲切优雅、学识渊博。一旦他失去以上这些——哪怕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小部分，那些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便会离他远去。” “我知道……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 玛丽娜努力忍住泪水：“对不起，但是……陛下，我们必须接受现实，他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他再也不会和我们说话了，他……” “他曾不止一次对我说，希望棺材里的自己和生前一样美好，所有人看到他的时候都会误以为他只是睡着了……他太焦虑……太害怕失去爱，总是苛刻地对待自己，甚至不许其他人看到自己不那么完美的一面……他做到了，他真的只是睡着了……而我、我的人生也已结束，我的灵魂和他一起躺进了里面……” 说到这里，萧云露出了平静的笑容。 “我知道很多人在背后议论我，他们不明白我为什么不哭，但是我……我确实一点都没有流泪的冲动，我甚至感到了难以置信的轻松，真的……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就是这么觉得……啊，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我的一部分已经死了，和他永远在一起了。” “你……” 玛丽娜露出了无法忍受的表情，哽咽道：“现在的你让我很难受……只是看着你，我都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我……” “比起关心我，你现在更该关心你哥哥或是凯鲁沙……” “他们不需要我的关心。” 玛丽娜沮丧地说道：“我们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天一定会来到，早早为这一天的到来做好了准备……不管是米凯尔还是凯鲁沙……他们都早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也一直都知道他们的选择……但是你、你不一样……雅里斯殿下曾反复叮嘱我，如果……他要你活着，一定要活着……” “我劝你现在立刻去找凯鲁沙。” 萧云温柔地说道：“雅里斯一直把你当成没有血缘的姐姐，希望你将来成为凯鲁沙的妻子，和凯鲁沙一起生下健康的自由的孩子……后来，凯鲁沙得了辐射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所以大家不再提这件事……但是现在，‘死亡贤者’送来了治疗辐射病的药，他的身体很快就会康复，你和他……” “我来这里不是和你商量我的婚姻，我是来和你讨论葬礼的事情！” 玛丽娜悲伤地说道：“所有人都在等你，我们都知道……可不情愿也必须接受现实……你现在这样只会把自己逼进绝境！这绝不是雅里斯殿下想看到的！” “但是——” “依照传统，大祭司的葬礼必须在底诺斯举行，葬礼的第七天，棺椁送入神塔，送葬队伍围绕神塔不断祈祷……之后，我们会按照他的遗愿在莉莉娅湖的湖心岛上建造用于纪念的神庙和安葬的陵墓……” “别说了！我不想听！” 萧云生气地强调道：“他只是睡着了！他的心脏还在跳动！” “陛下……” 玛丽娜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出去吧……” 萧云颓丧地说着，语调逐渐恢复温柔：“我知道你最近很累，请好好休息。” “我……我很抱歉……” 呜咽着，玛丽娜走出卧室。 …… …… 夜幕再次降临，葬礼的各项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毕，然而—— “陛下还是不愿意接受现实吗？” 玛丽娜犹豫地点了点头：“他拒绝接受……我理解他的心情，因为我也……” “可是……” “是的，现在所有人都……” “好吧……” 尤利西斯叹了口气，走进烛光摇晃的卧室。 …… 死者熟睡的卧室早已摆满五颜六色的花，华丽得仿佛众神的花园。 凯利尔双膝跪在维生舱前虔诚祈祷，地上放着一把出鞘的匕首。 “——你在做什么！” 尤利西斯大喊道，打断凯利尔的行为。 “首相大人。” 凯利尔抬头，没有任何不安地微笑道：“很抱歉。” “我理解你爱他、想追到那个世界继续照顾他，但这里是他安睡的地方，请、请尽量不要……” 尤利西斯有些说不下去。 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凯利尔的脸。 凯利尔却笑着站起身，将匕首原样插入刀鞘，挂在腰上：“啊，真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这些。” 如以往无数个夜晚，凯利尔走到摆着维生舱和大量鲜花的床边，隔着水晶顶盖看了眼安睡的面容，娴熟地解下帷幔——裙⑹玐嗣钯芭5⒈碔六 “晚安。” 转过身，准备离开。 尤利西斯叫住他：“你还年轻，你没必要——好吧，如果你已经下定决心，我就不阻止你了，我明白你的感受……你……” “殿下需要我的照顾。” 轻轻地说着，凯利尔轻轻地离开。 尤利西斯走到床前，小心地挑起柔软的纱，注视着朦胧烛光下如鲜花般苍白美丽的面容。 “雅里斯殿下，如果你……说实话，我对你的感情很复杂，我无法不喜欢你，但又无法不憎恨你，你就像……好吧，我其实并不知道如何正确形容此刻的感觉……也许是埃德蒙殿下的那番话动摇了我，也可能是我心中始终存在对你的怀疑……但是现在……” 尤利西斯沮丧地叹了口气。 “陛下不愿承认您已经……他认为只要留住您的心跳……您就还……唉，我其实也不知道这种状况该怎么处理……请把你的智慧借给我，请让我……” 突然，门外面响起错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房门打开。 尤利西斯回头，看到穿着礼服、神情恍惚的阿方索。 “阿方索陛下——” “让开！” 阿方索粗暴地说着，甩开身后的人，推开拦路的尤利西斯，大步走进房间，看着鲜花丛中的维生舱，突然流下眼泪。 “雅里斯殿下——” 他跌跌撞撞地扑向维生舱，哽咽地说道：“你果然只是睡着了，你的面容和过去完全一样，甚至脸上还有了红晕……吕西安想把你藏起来，但是我要带走你，我知道你喜欢自由，你不喜欢被关进笼子，你、你需要……” 看着阿方索近乎疯癫的模样，尤利西斯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只得与赶来的侍从们一起将他从维生舱旁拉开，悲痛地提醒道：“阿方索陛下，您作为异国的君主，不应该——” “不应该做什么！” 阿方索的脸色很憔悴，脸上粘着泪痕，声音却很平静。 “他说他要像鸟一样飞翔，像鱼一样游动，我答应过他要帮助他得到自由！我现在就要放他自由！他不该被锁在笼子里！他——” “——如果你打开维生舱，殿下的最后一抹心跳就会停止。” 尤利西斯激动地说道。 “——你说什么！” 阿方索大惊。 然而—— 一切都已太晚。 白色的风从阿方索指间的死亡女神戒指中流出，穿过帷幔，掠过维生舱上方，水晶顶盖无声划开。 所有人——尤其是刚刚赶来的萧云——惊慌失措！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要进第九层了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短歌长谣”,灌溉营养液 第177章 真相篇：进入神塔第九层 “你在做什么！” 萧云首先回过神，冲到阿方索面前，愤怒地抓住他的衣领。 “为什么打开维生舱！为什么！” “我……” 阿方索茫然地看着萧云：“我刚才做了什么？” “阿方索殿下刚才什么都没有做。” 尤利西斯克制地说道：“我们紧紧拉着他，他的手根本没有碰到维生舱——” “那是——” 【是我……打开维生舱的是我……】 白色的风逐渐凝聚人形，眼睛和嘴唇都是没有颜色的苍白，又浓又密的白发如丝线垂到脚踝，苗条柔软的身体仿佛只贴身裹了一层半透明的薄纱，纤细得随时可能被风折断。 他用没有虹膜和瞳孔的纯白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萧云，眼角隐隐有水珠闪烁光芒。 “你、你……” 包括尤利西斯在内，几乎每个人都紧张得汗毛倒立，唯独萧云和阿方索露出了怀念的笑容。 萧云甚至向光滑白皙的散发着碧沙露雅香气的半透明幻影伸出双手。 “雅里斯，你果然还……太不可思议了，你果然还是……来吧，带我一起走吧……哪怕这只是一场虚假的梦，我也——” 【对不起，我知道你不会接受我的死亡，所以我为自己准备了死亡。】 “——雅里斯！” 【现在，我的躯体已经彻底变成躯体，你也该去第九层了，快去吧——在那里，你会得到真相，然后和我永远在一起……永远……】 “永远吗？” 【是的……永远……】 幻影闭上苍白的眼睛，随烛火摇曳弥散在空气中。 蜡烛的火焰继续着燃烧，照亮堆满房间的无数花朵，静静躺在维生舱里的苍白脸颊在这一刻彻底失去生命的光泽，变成真正的蜡像——在场每个人都能明显感觉到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已经彻底离开。 躺在那里的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物，一件散发着无生命物体难以比肩的沉寂气场的“不可名状之物”，虽然它精美绝伦，栩栩如生，是堆满房间的无数花朵中最美丽的那朵。 “晚安……” 萧云轻声嘀咕着，将脸颊贴在冰冷的额头上，然后，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 …… 夜幕降临，以底诺斯内城大神庙前的广场为起点，灯火陆续亮起。 夜色越来越深，广场上的灯火数量也越来越多。 那是从全国各地乃至异国赶来吊唁雅里斯的信徒、平民、使者团们手持蜡烛，静静地彻夜地从外城进入内城，最终聚集在大广场上为雅里斯祈祷。 所有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女人们戴着黑色的披巾，所以，远处看去，只能看到无数的蜡烛在移动，整个底诺斯城都成了一片光的海洋。 这是一幅既梦幻又悲伤的画面，所有的灯火都在道路上摇摇晃晃的移动。 当悲伤的他们随着流动的光河来到装饰着无数灯火的大神庙祭坛前，他们会把蜡烛放在祭坛上，然后点燃另一支蜡烛，捧在掌心，默默祈祷。 大部分人都流着眼泪，有些人甚至嚎啕大哭，但当他们临近祭坛时，哭声却突然消失了，只留下无声的哽咽以及轻柔的祈祷。 夜晚逐渐被祈祷的诗歌和蜡烛燃烧的声响充满。 约翰-迪尔和玛丽娜悄悄走到萧云身后：“陛下——” “什么事情？” “米凯尔……米凯尔他……” 玛丽娜叹了口气：“其实我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当他要求以领队骑士的身份护送雅里斯殿下的遗骸来底诺斯时，我已经……但是没想到……刚才走进他的房间，他……我很高兴，他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情……我请求陛下允许我在哥哥的灵柩里放一件来自雅里斯殿下的物品……并让他沉睡在雅里斯殿下身边……” “我理解你的心情。” 萧云礼貌地说着，看向约翰-迪尔：“导师，你——” “凯利尔还有其余多名侍从都……他们没有留下遗书……” 萧云点点头，这是他早就猜到的情况。 “事实上，尤利西斯前几天就和我提过凯利尔他们可能追随雅里斯殿下而去这件事，我们为此提前准备了二十具棺椁，但实际情况依然远超我们的预期……按照传统，生前是雅里斯殿下的侍从的他们殉死后会葬入陛下为雅里斯殿下修建的神庙，这样他们就能在那个世界继续陪伴殿下了。由此产生的额外开支，我会写——” “这部分开支不需要单独列出来。” “是。” “玛丽娜，明天是葬礼的最后一天，明天结束以后，我会把你请求的雅里斯的物品交给你。现在，你先去米凯尔的房间为他收殓吧。” “是的。” 玛丽娜强忍着眼泪，准备和约翰-迪尔一起离开。 这时—— “外面是光的海洋……” 萧云看着窗外无数摇曳的星星，喃喃道：“雅里斯总说死亡无法对现世造成任何影响，死亡只能等待……但是……看着外面那片纪念雅里斯的光之海，我想，死亡一直都在对现世造成影响，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死亡是生命存在的最好证据……” “陛下……” 玛丽娜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我不想再说什么，只希望您不要忘记您和雅里斯殿下的约定。” “当然，我一直都记着和他的约定。” 萧云平静地说道：“他承诺了我，他说只要我能在葬礼的最后一天成功进入第九层，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永远……” “……” 玛丽娜和约翰-迪尔无声地退出房间。 萧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被闪烁的光漩覆盖的大广场以及还在源源不断的从城市各条小巷流过来的光之河。 今晚没有风，也没有星星和月亮，所有的星星都落到了地上，汇聚成光之海。 思念的人们或是相互依偎着默默哭泣，或是手持蜡烛回想与逝者的点点滴滴…… “真羡慕他们啊……” 萧云微笑着，伸手，从衣领中取出第一次离开光明王都时雅里斯送给他的淡红色水晶吊坠——它是雅里斯的贴身之物，里面封存着雅里斯亲手制作的神秘法阵，它曾让他们相隔遥远依旧可以亲密交谈，如今却成了进入神塔第九层的关键。 “天亮以后，我就要出发，去神塔第八层启动行星机器，进入第九层，获得真相和永远……” “——真是不可思议，如此安静严肃的夜晚，我的心情却异常轻松，觉得自己正走在通往幸福的鲜花大道上。” “是的，我完全理解凯利尔他们的选择，如果我没有被你强行交托那么多事情，如果……我恐怕也会走上同样的道路……但是没关系，我们只是身体暂时分开，灵魂始终都纠缠着彼此……” 自言自语地说着，萧云来到房间的一角，轻轻抚摸被当成摆设放在那里的黑色龙蛋。 ——雅里斯最后一缕心跳停止的当晚，长期处于沉睡状态的小黑的身体突然冒出大量黑色物质将它包裹其中，并迅速结成一个表面隐隐流动金色的两米高的黑色龙蛋。 “小黑，你是因为雅里斯的离开才把自己封起来吗？” 龙蛋任何反应。 “我至今仍不知道火焰与黑暗的死亡王座上的模糊身影是谁，也许是雅里斯的过去或者未来，也可能是雅里斯的现世身体的基因提供者……但不管祂是什么，祂和雅里斯是什么关系，和你又是什么关系，我相信我和雅里斯之间存在着世间最特别的羁绊，相信他只是暂时离开了现世……只要我顺利进入第九层、知晓真相，我们就能达成他所承诺的永远……” …… …… 萧云缓缓走向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的大型的高高耸立的大型机械装置。 他已经知道它的名字。 行星机器。 需要两个拥有终极权限的管理员共同操作才能完全启动的远古超级文明遗产。 仪器显然已经感应到雅里斯的死亡，正中位置的那根巨大的直达天花板的透明管状物里，无数根纵横交错的细线闪烁着五彩光芒，环绕透明管状物的是直径超过五米的巨大的圆形控制平台上，所有的操作面板都进入了工作状态，按钮也全部闪闪发光。 [——请将手掌放在面板上，验证高级管理员权限！] 机器发出冰冷的没有感情起伏的声音。 萧云依言将手掌按在透明面板上。 红光扫过—— [高级管理员权限验证通过，确认个体身份为萧！] 啪嗒！ 机器弹出一个小小的凹槽。 [请提供来自前终极权限所有者、个体身份“雅里斯”的授权证明！] 萧云吸了口气，把雅里斯留给自己的淡红色水晶吊坠放入凹槽。 咔嚓！ 水晶表面出现裂痕。 红色的液体流入机器。 [——“雅里斯”授权证明通过！] 随着这个声音，原本亮如白昼的房间——包括机器中心那根透明管道内所有闪烁光芒的细线——光芒骤然消失，占满整个房间的机器沉默得像石头。 然而，虽然灯都已经熄灭，空间却依旧回荡着类似机器功率全开的震动，房间也只是陷入昏暗而非黑暗。 “……行星机器想做什么？把我变成第八层角落里的木乃伊吗？” 昏暗的房间里，意识到被困的萧云半开玩笑地说道。 他并不在意死亡，也不介意变成灵魂永远困锁在躯体里的木乃伊。 他甚至庆幸自己能在神塔第八层成为木乃伊，因为这里是现世最接近雅里斯的地方。 （是的，对我而言……） [主人——] 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 萧云愣了一下，抬头看到LA展开金色的翅膀出现在视野正前方。 （LA……你……） [主人要进入神塔第九层？] （这是我和他的约定。） [请把右手伸向我——] 萧云依言向LA伸出右手。 昏暗的房间里，早已融入体内的黄金护腕显出闪耀光芒，紧接着，萧云的掌心冒出一团蜘蛛丝一样的金色细线，金线螺旋上升，将萧云和半空中的金色大鸟紧紧相连。 哗啦啦—— 沉默的大地突然坍塌，但因为掌心的金色蜘蛛丝，萧云得以在LA的拖拽下悬浮空中。 他低头看下方，看到铺满整个第八层的巨大机器仿佛一个来自其他星球的古老生物的骨骼般沉入黑暗的海啸中。 萧云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蜘蛛丝。 [主人，你体内有用莱茵黄金打造的“黄金翅膀”，你只需释放“黄金翅膀”就可以飞翔。] （黄金翅膀……） [是的，黄金翅膀……莱茵的黄金……] 随着这句话，更多的光芒从萧云体内流出，凝结为流光溢彩的金色翅膀。 与此同时，LA带着蜘蛛丝越来越高，他们也距离被黑暗洪流吞噬的第八层越来越远，萧云的视野逐渐被蔚蓝的天空、轻飘的白云占据，几乎要忘记下方那团令人毛骨悚然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潮流了。 （这些都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感觉……） [神塔第九层不存在于艾拉星的现世，现世的生命要想进入第九层必须穿过一层水结界，然后顺着楼梯走到第九层的门前……] （雅里斯进入第九层也需要这样的流程？） [雅里斯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LA的声音有些黯然。 萧云不禁怀疑LA和雅里斯之间存在特别的联系，或者—— （你其实早就认识了雅里斯，对吗？） [……主人，你即将进入水结界！] 话音落，LA的身形消失。 借着翅膀散发的金色光芒，萧云发现自己被LA扔在了瑰丽的海底，脚下是松软连绵的白沙，四周是冰凉微咸的海水，不同形状的海洋植物随水流轻轻摇晃，五颜六色的小鱼成群结队地游过身边，螃蟹、贝壳、章鱼等不时地从脚旁跑过，带起细腻的泥沙…… （海底……居然真的在海底……） 萧云无语地想着。 比起身处海底，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 （这里显然是深海，但是我……不但没有被深海的压强压得身体扁平，甚至没有出现呼吸困难现象……） （幻觉吗？还是——） 上空突然掠过一道巨大的黑色，从流线的形体和鳍尾的摆动可以判断它是一条鲸鱼，但因为距离太远，萧云无法判断掠过头顶的鲸鱼的品种。 （可能是虎鲸，可能是座头鲸，甚至可能是只存在于这片特殊海域的某种奇异生物……） 思考着，萧云开始在水中移动身体。 哗啦啦—— 海水粘稠地划过身体，阻力导致水底的移动远比地面行走艰难，白色的沙子里有各种各样的螺类、贝类在爬行，也有章鱼顶着贝壳贴着沙子快速奔跑…… 海藻像牧草一样随着水流摇来晃去，水母展开透明的裙摆流畅地游来游去，珊瑚相对比较稳定，只是表面停满了珊瑚虫以及来此处觅食的各式小鱼。 （如果没有这些水，我会怀疑自己正走在水族馆的海底隧道里……） 萧云漫不经心地想着。 系统说，要进入神秘的第九层，必须先找到阶梯，沿着阶梯离开诡异的水结界。 （阶梯在哪里……我该怎么做才能找到阶梯……我……） 强烈的焦躁让瑰丽的深海风景失去吸引力，萧云凭着本能在水中寻找出路，突然—— 他看到了一处异常。 前方深蓝发暗的水中矗立着一团如山一样高大的三角形黑影，过分规则光滑的边沿疑似人工建筑。 （那是什么？水底金字塔？阶梯？还是……某种史前文明遗址？） 萧云暗暗嘀咕着，径直向神秘的三角形建筑走去。 …… 首先出现在萧云面前的是一块半埋在白沙中的表面有明显的人工切割打磨痕迹的长方形石块，接着是更多的长方形石块组成的经过海水和海洋生物的漫长侵蚀后早已断断续续、破败不堪的通道。 （这里显然是一处被遗忘的史前文明遗址，类似沉入大海的亚特兰蒂斯文明……） 萧云默默地想着，钦佩地端详着前方那早已空无一人、自身也被时间腐蚀地面目全非、几乎和海洋融为一体的古老遗址： 鱼儿在残破的柱子间游来游去，海藻用石头固定摇晃的身体，贝壳坚定地黏附在每块石头表面，海水默默地流过疑似古代金字塔的三角形建筑。 （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曾是城市的中心，无数人在这里聚集，生活……然而现在——这里已经什么都不剩，华丽的屋舍只留最坚硬的石块，大理石柱子断裂、腐蚀、埋入白沙，工匠们精心雕琢的神像只剩下一团浑浑噩噩的轮廓……） （这座城市……拥有如此宏大的金字塔的城市和建造它的文明……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埋入了深海，什么都没有留下……没有名字……没有记录……没有……） 萧云沉痛地想着。 （……万年以后，如今在艾拉星上繁荣昌盛的人类和他们创造的一切是否也会被埋入地下和海底，变成新生文明无法理解的谜团？就像永恒帝国以及永恒帝国出现以前存在于艾拉星上的无数文明？） （康伯爵说过，艾拉星的人类一直都在文明的道路上挣扎前行，一次次地点燃文明火焰、掌握科学技术、尝试向太空进发，又一次次因为自己的愚蠢傲慢而导致文明崩溃……） （眼前的这些，应该就是其中某次文明崩溃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 惆怅中，耳边响起缥缈的音乐，悠远的旋律带着淡淡的悲伤。 萧云眯起眼睛，看着水中朦胧却真实的远古金字塔，心中流过雅里斯的喃语。 （死亡是生命的真相，生命是死亡的存在……只有当你拥抱死亡时，生命才真正属于你……死亡是生命的祝福，生命是死亡的意义……生与死是一体的……生与死……） （生与死……） 恍惚间，萧云再次看到了飞舞的星辰和宇宙，数不尽的命运之线顺着海水从周身呼啸而过，身体也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远古金字塔的下方。 巨石砌成的金字塔很高很长，表面因为海水的侵蚀充满了凹凸不平和摇曳的海藻。 萧云极力昂头试图找到金字塔的顶端，却只看到一片疑似天光的白茫茫。 （——金字塔是通往第九层的阶梯？） 萧云静静地想着，决定沿金字塔往上寻找出口。 （既然是海底世界，我也没必要老老实实地攀爬，我可以考虑游泳或者直接——展翅！） 萧云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想法刚刚生出，流光溢彩的金色翅膀顿时展开，带着身体往金字塔的高处飞翔。 …… 身体逐渐升高，双腿却像被吊着铁球一样被下方某种力量用力地拖拽，萧云低头，看到海底的沙子化为海浪冲向他，试图缠绕他的双腿。 （这些白沙……） [海底的白沙是亡者的怨恨……] LA的声音再度响起，三足金乌的形体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 [……这座城市名叫西克，三万年前是艾拉星的文明中心，无比的繁荣华丽。然而，它最终沉入了大海，无影无踪……与城市一起被埋葬、被遗忘的还有无数亡者……他们身体早已消散，怨恨却化为白沙疯狂诅咒从此处经过的所有生命……] （原来如此……） 此时，白沙正加倍肆虐，掀起可怕的浪涛，伸出无数沙子组成的手掌，像水草、像章鱼、像某种不可名状的怪物，拼命向上蠕动，试图吞噬或拽住萧云。 “对不起！但是你们的一切都已经结束！早在三万年前就已经结束！接受死亡吧！死亡是生命的证明——” 萧云痛苦地宣告着，“黄金刃”带着光明火焰挥下，凄厉绝望的尖叫顿时充满海洋。 “——啊啊啊啊！” “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愿被遗忘！” “我想活下去！” “生命……生命……” “……” 汹涌澎湃的惊叫掀起更加可怕的怨恨，白沙不断地集结组合，像粗壮的触手一样蜿蜒伸展，抓向萧云。 [主人——] “我知道！” 萧云低声说着，不断向金字塔的高处飞去。 幸运的是，虽然怨念如海水般疯狂，但它们惧怕缠绕着光明火焰的“黄金刃”，萧云因此始终领先着怪物们—— 终于，他成功冲出水面，气喘吁吁地爬上金字塔顶端的类似祭坛的平台。 平台正中位置竖着里一对高度超过二十米、四个棱面闪闪发光的黑色方尖碑，方尖碑中间悬着一扇门。 萧云走到门前，抬手轻轻敲了两下。 咚！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第178章 真相篇：五千年的等待 咔哒！ 门开了。 门后传出鸟鸣一样的歌声。 “这是我的道路，坎坷崎岖，充满艰辛。 这是我的人生，细流穿过群山，蜿蜒向前 只要栄枯盛衰还在继续，我便还活着……” （这个歌声……） 萧云眯起眼睛。 疑似神塔第九层的房间里传出歌声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但比房间里传出歌声更让萧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 （我以前听过这个声音，在……在梦里……我曾经在梦里听过这个歌声……） （是的，没错……我曾无数次在梦中听过这首歌，也曾听过这个声音……我、我……） 他情不自禁地走进房间。 门后的世界幽静雅致宛如典籍描述的众神花园，毯子一样的草地上洒满五彩野花，郁郁葱葱的果树结着芬芳的硕果，小溪如闪光的飘带流淌在山谷间，而当他顺着歌声转过一个弯道时—— 萧云见到了唱歌的人。 少年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长裤靠着树干坐在草地上，怀中抱着乐器，生机勃勃的褐色卷发闪闪发光，天真纯粹得仿佛一只鸟。 （他是……） “你——” “是我！我是吕西安！” 看到萧云的吕西安欣喜若狂，放下乐器后迅速起身，扑到萧云怀中，紧紧抱住他。 “我终于等到你了！我终于见到你了！” “你、你……” 萧云瞪大眼睛看着吕西安。 他曾无数次地感受到吕西安，他确信眼前的少年是真正的吕西安，但是—— “吕西安已经二十多岁，你看起来顶多十五岁。” 萧云提出理所当然的质问。 “这没什么奇怪。” 吕西安热情地解释道：“神塔第九层并非现世，现世的生命进入神塔第九层后会脱去外形显出灵魂原本的样貌。所以虽然我的身体年龄已经二十多，你看到的我却只有十五岁。” “事实上，走进第九层的瞬间，你的样貌就已经发生改变，只是你还没发现。” 吕西安补充说道。 “……我的样貌发生了改变？我变成了什么样？” 萧云诧异问道。 “我看到的你不论头发还是眼睛都是美丽的纯粹的金色，像太阳的碎屑，又像宇宙诞生时的第一缕光。” 吕西安动情地描述着他眼中的萧云。 “那……对了，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我？” 回过神的萧云好奇问道。 “雅里斯让我在这里等你的。” 吕西安哽咽着回答，蓝色的大眼睛饱含泪水：“雅里斯……他一直都被困在这里，一直都被可怕的东西折磨着……” “什么？” “雅里斯……雅里斯他太可怜了……我、我、我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看着他受苦，用我的歌声尽可能地安慰他……他让我在这里等你，他说你一定会过来……你绝不会抛弃他，你会救他……他一直这样相信着，我也一直都这么相信着……” 说到这里，吕西安放声大哭，声音被哽咽淹没。 “吕西安你、你先别哭，他在哪里？雅里斯在哪里？” “我、我……” “你必须立刻带我去见雅里斯，然后我才能如你和他的期待那样带他离开！” 萧云严厉打断吕西安的哭泣。 “——对！带他离开！” 回过神的吕西安激动地擦了擦眼角，带着萧云穿过小溪潺潺的繁茂果林，走到一扇沉重的大门前。 “每一次，祂们来到这里，门都会打开，可是我无法穿过这扇门，我无法看到门后的世界……我只能站在门的这边……感觉到门后面的痛苦……” “门后面的痛苦……” 萧云情不自禁地握紧拳头。 他大概能猜到门后面的世界是什么样，但他不想对此做任何评价。 “门后面的世界很可怕……” 吕西安哽咽地说道：“在你打开门以前，我必须先把我知道的关于雅里斯的一切都告诉你。这些都是雅里斯叮嘱我的，他说必须让你知道尽可能多的真相，你才能打开这扇门……” “你说吧。” 萧云咬紧牙关，强忍急切和悲伤。 “嗯。” 吕西安点点头，结结巴巴地开始讲述。 “哥哥一直都知道你的存在，而我也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你……十一岁的时候，父亲意外去世，母亲跟着离开了……哥哥来小爱神宫接我，他温柔地抱着我，用悦耳的声音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生活……被他抱进怀里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你……” “你的意思是——” “被他抱紧怀里的时候，我因为血脉回溯天赋看到了一个长得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金发少年，我看到他和哥哥手牵着手，一起玩耍、一起歌唱、一起洗澡、一起睡觉……他们总是黏在一起，片刻都不分开……我以为他是我的前身……我很高兴哥哥喜欢我，因为我也喜欢哥哥……” 吕西安的声音渐渐黯然。 “但是很快我就意识到哥哥记忆中的金发少年不是我，意识到哥哥用温柔的目光注视我的时候看着的是另一个人……我努力学习……努力成为让哥哥满意的弟弟……可是……不管怎么努力，我都无法成为哥哥记忆中的他……他无比优秀，他的各方面都让哥哥满意……我却……每当哥哥用失望的眼神注视我的时候，我会难受得心脏都快停止跳动……” “哥哥十六岁的时候，他第一次进入神塔第九层，回来时身体很疲倦，不停地发烧……我守在他身边照顾他，握着他的手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梦……” 吕西安的声音充满了颤抖和恐惧，带着哭腔。 萧云疼惜地抱住了他，温柔地说道：“如果是很痛苦的事情，就——” “不！我必须把我梦见的内容告诉你！” 吕西安闭上眼睛，断断续续地讲述。 “我梦见一片沙漠，荒凉的沙漠，到处都是白色的盐柱和看不见的辐射，哥哥和他还有他们的龙都受了很重的伤……他们被全身闪着耀眼光芒的可怕神祇围着，随时可能死掉……那些可怕的神祇对他们喊话，让他们放弃抵抗，跟祂们回去，接受惩罚。” “哥哥和他不愿意妥协，他们紧紧抱在一起，他们的血——哥哥的血是黑色的，他的血是金色的——也混合着流在了一起。他们相约要一起直面最后时刻，但是哥哥、哥哥……” “哥哥突然抽出一把奇怪的黑色刀刃从后面刺穿他的身体，在他倒下变成一个金色光球后又用黑色的刀刃刺伤自己……哥哥的身体被刺伤后变得像夜晚的星空一样美丽闪光，心口的位置出现一条通往无尽黑暗和未知的裂痕。”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萧云紧张地问道，他的大脑和心脏都痛得厉害。 “后来……后来……” 吕西安咬了咬嘴唇。 “哥哥捧起光球要把光球塞进裂痕，众神看到哥哥要用心口的裂痕送光球逃走，纷纷冲过来撕砍抢夺……因为众神的争抢，金色光球被扯下来很多碎片，变得坑坑洼洼、残缺不全……哥哥更是被他们撕下了四肢……祂们还想……但是哥抢先一步关闭裂痕，送走了残缺的光球……众神无比愤怒，祂们抓住哥哥，把失去力量的哥哥关进门后的世界……” 吕西安哽咽地说道：“万物皆有死亡，众神也不能逃脱死亡的命运……但是雅里斯天生可以产生让众神不死的物质……为了持续获取这种物质，祂们强迫雅里斯的灵魂和身体分开……灵魂在现世不断转生，被现世的各种爱恨痛苦折磨，与灵魂相连的本体就可以更加稳定持久地产出……产出……” “你的意思是……” “是的，五千多年来，哥哥的本体一直被关在第九层的那扇门后面，被众神肆意掠夺折磨……灵魂被持续不断地装进众神精心制作的脆弱又美丽的躯体里承受现世的痛苦，用来进一步刺激本体……” “难怪、难怪他……这些年来，他……” 萧云流下眼泪。 “当我因为血脉回溯能力发现哥哥的秘密以后，我告诉哥哥，我爱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之后就……” 吕西安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泪水却再次打湿眼睛。 “之后就是……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是很清楚……我爱雅里斯，我什么都听他的，他说他要把你藏在我的身体里面骗过众神，我立刻把身体给了你……我相信雅里斯的每一个决定，相信他认定的你是他用五千年时间等待的那个人……我唯一害怕的是你经过五千年的时间早已忘记和哥哥的过往……我求哥哥把我的部分记忆留在这个身体里，这样一来，即便你忘记了和雅里斯的过往，也会在我的记忆影响下继续爱着雅里斯。” “吕西安，你——” “对不起……” 吕西安垂下头：“我知道欺骗是不对的，但除此以外，我没有任何办法帮到哥哥……我是个无能的废物，我不仅没有能力帮哥哥，还总是变成他的累赘，即便来到第九层，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众神当成药承受无止境的榨取，我……我想结束他的苦难……” “如果你因为欺骗感到不开心，请不要怪雅里斯，要怪就怪我吧！一切都是我的自作主张，雅里斯一直都爱着你，他一直在等你……等了很久很久……求求你！不管你在门后看到了什么！哪怕是非常可怕的东西，都不要不爱他！” 吕西安悲痛地哭喊道：“我无法进入房间，但是我能听到他的声音，他很痛……一直都很痛……” “我发誓，无论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我都会继续爱他……” 萧云轻轻说着，抬头，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想立刻打开这扇门，结束折磨他五千年的噩梦。” 吕西安哽咽着点了点头，放声大哭。 萧云伸手，轻轻抚摸他凌乱的棕色卷发：“别哭了，我带你回家，也带雅里斯回家。” “别担心我，我没有那么弱。” 吕西安笑着说道：“被龙帝抓住的那段日子，我可是很坚强的。” “当然，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人。你很棒，非常棒。” 萧云张开双臂抱了抱吕西安：“走吧，我们一起进入门后的世界。” “嗯。” 吕西安站起身，和萧云一起走到门前。 萧云伸手，手指还没有碰到大门就被激烈的白光刺得指尖冒出黑烟。 “这……” 看到这一幕，吕西安的眼睛重新被泪水打湿：“雅里斯……雅里斯……他、他……” “没关系，只是小伤口。” 萧云严肃地说着，让吕西安站在一边，避免被门的下一轮防御波及。 吕西安怯生生后退，大眼睛惊恐无比地看着萧云。 萧云吸了口气。 （LA，你知道怎么打开那扇门吗？） [我……] （……雅里斯拼死送出去的那个光球是你吗？） [不，光球不是我，光球是……] 金色的大鸟从萧云体内飞出，化为只有萧云能看到的金色光幕附着在大门表面。 萧云再次伸手，指尖轻触金色光幕，海量的信息和画面顿时涌入大脑。 …… “……总帅，防御结界能量即将耗尽！我们已经……真的要启动‘诸神黄昏’吗！” “难道还有第二个选择？！众神不许我们活，我们就用我们的命向祂们竖起反叛的旗帜！” “可是——” “如果你害怕，就——” “不，我不害怕！我只怕我们的抗争毫无意义！” “抗争不可能没有意义！如果我们的研究、我们的抗争毫无意义，诸神为什么还要集结力量绞杀我们！” “所以——” “是的！我们的生命即将结束，我们的抗争永远不朽！” …… 刺目的白光闪过，声音和人影都化为尘埃，宛如宇宙初生的空寂世界里，星星在闪烁。 曾经多次闯入萧云的视野、带给他莫名的惊恐与不安的神秘星婴再次出现。 通身闪烁黑暗光芒的祂安静地悬浮在虚无的宇宙中，双眼紧闭，体内有形成流动，并不完整的四肢紧紧抱着怀中的光球。 黑夜过去，黎明到来，黑暗婴儿和祂怀中的光球也变成了半透明的婴儿和黑暗光球。 “这……这……” 隐约间，萧云听到了远处有什么东西在低语。 （旧的时代结束了，新的时代开始了，真正的终结即将到来……） （“时间”……“终结”……“终结”……） （不要害怕醒来，不要忘记你的真实身份，现在——睁开眼睛！睁开你的眼睛！） （——睁开你的眼睛！） “啊——” 不知不觉间，萧云发出了痛苦的惊叫。 神秘的婴儿随惊叫消失，金色光幕中逐渐浮现两个紧紧拥抱的少年，十二三岁的模样，纯净宛如初生，无比惊恐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数十个发光的人形物。 （……这些发光的人形物莫非就是掌控艾拉星的众神？） 萧云不安地想着。 他看到疑似众神的发光人形物向紧紧相拥的少年们伸出介于手和触须之间的细长躯干，试图将他们分开。 然而，不管祂们怎么用力，少年们都坚定地抱着彼此不愿被分开——每次眼看就要被分开，他们又会挣扎着和对方抱在一起。 [——把这两个东西带回去仔细研究。] 疑似众神首领的最庞大的发光人形物下令。 话音刚落，萧云眼前出现了黑暗的星空、闪烁的星辰，身体仿佛坠入梦的走廊般置身于和黑暗大宇宙完全不同的地方——确切地说是身体漂浮在黑暗的背景中，下方展开的景色却是一座闪烁着七彩光芒的银色城市，真正的神国、光明城。 美丽的光之城内到处都是高耸明亮的建筑，但是这座城市没有活人的气息，或者说—— …… （啊！） 猛烈的坠落感过后，萧云确定自己进入了梦中，耳旁传来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醒醒！醒醒！” 与激烈的声音一起到来的还有剧烈的摇晃。 “这……这……” 萧云尝试着睁开眼睛，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雅里斯！ 推搡他的竟然是个和雅里斯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年！ 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皮肤白皙中透着精灵的纤细，美丽的脸颊散发着令人目眩神移的魅力，如丝绢般闪亮的刘海平整地盖住眉毛，眼睛的瞳孔和虹膜都是罕见的纯黑色，闪烁着时而清澈时而妖冶的光芒，散发着夜色凉意的黑发垂过肩膀。 他穿着简洁的无袖过膝短袍，露出精致纤细的胳膊和小腿，理所当然地爬到床上推搡自己。 “这里——” 萧云心中莫名泛起一种担忧的想法。 “你不舒服吗？” 少年伸手，抚摸他的额头，柔软冰凉的触觉令萧云生出强烈的熟悉。 （我该怎么办？他、他……难道是……） 萧云动了下身体，看到摆在床边的银色镜子——出现在镜子里的是个拥有金色头发和金色眼睛的少年，穿着和雅里斯同款的白色无袖过膝短袍，五官和吕西安几乎一模一样，眼睛的瞳孔、虹膜却是和神秘星婴完全一致的纯金色。 （所以我……我其实是……） “你到底怎么啦？萧？” 酷似雅里斯的少年不解地看着萧云，微微皱眉后亲昵抱住他，磨蹭着萧云的脖子：“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我也不喜欢这里，可是我们无法离开……闪禁止我们离开……祂说外面的世界又愚昧又原始又危险，外面的生物会伤害我们……” “真的吗？外面的世界——” “我当然不可能信祂。” 少年昂头，果冻般半透明的嘴唇在萧云的肩膀处落下一个吻。 【祂不许我们离开，因为我们是祂牺牲了外面几百亿生命才造出来的珍贵试验品，如果我们逃出了祂的独立维度空间，祂之前的所有辛苦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心语的流入让萧云的心顿时安定，陶醉地呼吸着少年身上自然散发的清凉气息。 【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做才能逃出去？】 【我不知道，但我想我们会找到办法……因为自由的灵魂是关不住的~】 【是的，自由的灵魂永远关不住~变成风、变成白云也要飞翔~终有一天，我们会追上星星~】 萧云低声重复着，双手紧紧拥抱雅里斯，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萧，你为什么突然流眼泪？是不是后背的伤口又裂开了？” 雅里斯担忧地说着，撕扯着脱下萧云的衣服，用手指小心检查他的后背，絮絮叨叨地叮嘱道：“闪一直都想弄清楚我们是什么，是什么导致我们的诞生，我们究竟能不能算作雅的孩子……但我们毕竟是祂们费了百万年时间好不容易获得的珍贵活体，只要我们配合祂，祂绝对不会伤害我们……” “可是祂想把我们分开！祂还想把祂的触肢伸进你的身体里，我不许祂这样对你！” 萧云脱口而出，愤怒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涌起。 “所以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雅里斯轻轻地说道：“这个世界正变得越来越危险，而我也越来越明显地意识到我们的身体不完整，缺失了最关键的部分……” “最关键的部分……关键的部分……” 萧云喃喃重复着，突然被巨大的恐惧抓住灵魂。 他出神地看着雅里斯：“我、我……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你——” “对不起……” 随着这句话，房间里的一切都消失了，整个空间都开始崩溃，激烈的耀眼的白光喷涌而出。囚禁雅里斯的门打开了。 萧云走进充满耀眼的白色光芒的巨大房间，悲伤地看着白光中若隐若现的九个光柱。 最大的光柱里充满了淡绿色的液体，而在淡绿色液体的中央悬浮着一团星辰宇宙，或者说是流淌着光芒的黑暗星云。 所有的光柱都是布满房间的巨大机器的一部分，神秘的机器持续不断地运作，以便从悬浮在淡绿色液体中央的黑暗星云中抽取闪亮如恒星碎片的东西，依次转移到其余八个光柱中进行萃取提纯。 呼~呼~ 机械的萃取永不停止，浸泡在淡绿色液体中的黑暗星云的痛苦永不结束。 寂静的空间回荡着痛苦的呻吟，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最绝望的痛…… …… 刹那间，萧云明白了。 全部明白了。 为什么雅里斯总是那么苍白、虚弱、纤细、透明，仿佛活着的幽灵，拥有世间绝无仅有的美貌却一直很焦虑、很痛苦…… 为什么雅里斯要封印自己的记忆，竭尽全力把自己伪装成吕西安…… 为什么雅里斯第一次进入神塔第九层后会发烧整整一个月，并且他的外貌永远维持在十六岁的模样…… 为什么身处第九层的雅里斯出现在自己的梦境世界时意识体呈现出没有颜色的苍白，连黑发都变成了白色…… 为什么历代黑发大祭司都长得一模一样…… 为什么众神将雅里斯视为禁脔，不许雅里斯离开西大陆，禁止他进入位于死亡大沙漠深处的永恒帝国首都遗址…… 为什么雅里斯说他没有选择的资格，只能留在原地等待被选择…… 为什么雅里斯要对着永恒大厦地下部分的巨大圆柱体说“一切开始的地方，也是一切结束的地方”…… 为什么包括卢克在内，几乎每个人都觉得雅里斯是用死亡之类的物质做成的…… 为什么被雅里斯藏在第九层的吕西安呈现出少年形态，自己进入第九层后也立刻变成了金发金眼的样貌…… 为什么和雅里斯紧密相连的“塔主”是一条失去了眼睛、四肢、犄角、鬃毛、翅膀的暗黑龙…… 为什么康伯爵说祂对不起雅里斯，祂对雅里斯充满了怜悯和愧疚的情感…… …… 因为……因为…… “对不起，竟然让你等了那么多年……” 萧云轻声说道，隔着光柱轻抚被浸泡在淡绿色液体中的黑暗星云，与艾拉星有关的海量信息缓缓复苏……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吕西安的这首歌曲调是《豹头王传说》的ed《this is my road》（这首歌有很强的宗教感，甚至有种送葬的味道），歌词根据小说第127卷的后记（栗本薰老师生前写的最后一篇后记，可以看作是栗本薰老师关于作品的遗言）做了一定的改动。 注2：神圣血脉通常在12岁到16岁期间第一次感应到神谕这个规定起源其实是雅里斯和萧被捕获的时候外形是12岁，雅里斯被装进罐子里的时候外形是16岁。 下一章解释为啥宗教中闪和雅是双生兄弟，真相却是另一个版本 感谢读者“洛洛辞”、“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第179章 真相篇：众神的秘密（完） [很久很久以前，一个以闪为最高神的古老文明意外得到一团神秘物质。他们称这种物质命名为“雅”，“雅”在他们的语言体系中意为不可思议的、伟大的、造物主级别的存在。] [之后，在“雅”的催化下，他们迅速跃升成高级文明，所有的生命个体都融合成为同一个意识，正式升维晋为神级文明。这个新生的神级意识体将他们的信仰至高神的名字“闪”作为全新的自己的名字，称“雅”是“闪”的兄长。] [晋级神级文明后，闪开始联络宇宙内其他的神级文明意识体。自诩为神的神级文明意识体们在沟通交流时惊讶地发现，尽管称呼不同，但几乎所有神级文明意识体都是在“雅”的催化协助下完成了最关键的升维——没有“雅”的文明就算完成意识融合也无法升维成神级文明。] [意识到“雅”竟然是让高级文明晋级为神级文明的关键后，神级文明意识体宣布组建神级文明联盟，领导并管理宇宙中其他所有还没有达到神级文明的高级、中级、低级文明，实际是为了压榨目前还没有晋级神级文明的所有文明，防止后进文明发现“雅”、使用“雅”。] [这样的高压统治不知持续了多久——大约百万年前，一支以“龙”为图腾信仰的外星文明逐渐发展成高级文明。不甘心继续被压迫的他们用他们的至高神“龙”为自己命名，称自己为龙人，率领同样不满神级文明联盟的数百个中下级文明掀起了一场大叛乱。] [叛军不敌神级文明联盟军，一路败退，在艾拉星所在星系几乎遭到全歼。这场远古的宇宙大战摧毁了叛军，也撕裂了艾拉星所在的星系，星系内大部分恒星熄灭，艾拉星的本土文明也被波及，一夜摧毁。] [——对参与这场宇宙大战的所有文明而言，艾拉星所在星系是个荒芜的没有文明的蛮荒角落，所以战斗双方选定此地作为决战场所，然而，谁都没有想到，一颗藏在宇宙角落里的小小星球居然也诞生了本土文明！] [宇宙大战结束后，只留下个位数的战败方逃到沦为废墟的艾拉星，战胜方为了赶尽杀绝，也降临了沦为废墟的艾拉星。发现艾拉星上存在本土文明并且本土文明不幸被宇宙战争波及已经彻底摧毁后，神级文明联盟没有丝毫的羞愧不安，直到祂们发现艾拉星的星核居然蕴藏大量的“雅”！] [发现艾拉星的绝世价值后，神级文明联盟当即表示要对艾拉星这个最无辜最可怜的受害者负责，主动留在艾拉星，帮助艾拉星恢复文明。] [祂们真的如此有良知吗？不，祂们只是对艾拉星产生了贪欲和占有欲！祂们知道拥有“雅”的文明不管当下如何弱小原始，将来一定会进化成神级文明，祂们要抽光这个本土文明还处于原始阶段的星球拥有的所有“雅”，祂们觉得这么弱小原始的文明不配拥有“雅”。] [百万年前的艾拉星古文明的创造者并非现在的艾拉星人的先祖，主持重建工作的闪不喜欢这些艾拉星古文明的缔造者，把他们驱赶到角落里，将长相符合自己审美的生命选为新生文明的主宰生命，并创立双生神宗教，以闪和雅为最高神。] [事实上，闪不仅把艾拉星古文明的缔造者赶进黑暗的角落称他们为妖魔怪物，在艾拉星流传百万年的双生神信仰中的“雅”的形象也是按照闪自己的喜好塑造的。祂把艾拉星视为所有物，按自己的喜好重塑这个星球的一切，同时在不遗余力地试图提取藏在艾拉星核里的“雅”的碎片，试图解读“雅”、理解“雅”、掌握“雅”的一切。] [闪的傲慢与任性让艾拉星好不容易重新孕育产生的文明一再遭遇灭顶之灾，然而闪不在乎，其他神祇也不在乎，反而惊喜地发现本土文明的每一次毁灭都会让沉积在艾拉星星核里的“雅”有所反应……祂们重复着残酷的实验，艾拉星的本土文明因此一次次地诞生、毁灭、重建……] [一万五千多年前，神级文明兰德克星系进行的另一场关于永恒和宇宙黄金律的神秘实验意外造出的豹头英雄王古音挣脱兰德克星系的控制，驾驶星舰来到艾拉星。拥有强大力量和高尚品德的他不满众神为获取“雅”对文明尚处于原始状态的艾拉星做出的种种残酷压榨，决定留在艾拉星，帮助艾拉星本土文明挣脱众神的控制。] [他在艾拉星生活了五千年，也流浪了五千年，见证了艾拉星的文明从原始时代到农耕文明到奴隶制度到封建中期……期间，他无数次地经历受伤、背叛、失忆，依然矢志不移，他坚定地对抗着傲慢的众神，挫败潜伏在艾拉星的龙人后裔们殖民艾拉星的阴谋，留下无数英雄传说……] [……最后一次挫败众神阴谋后，豹头英雄王古音将心脏化成光明火种交给莎夏女神，代替他庇护黄金城的异族们，回到了永远忠于他、深爱他的诺斯菲拉斯，与艾拉星球永远融合，诺斯菲拉斯也自此从荒漠变成沃土，成为永恒帝国的文明发源地。] [龙人后裔中对人类持友善态度的loong受古音感化，在古音与艾拉星融为一体后继承古音的心愿，永远守护诺斯菲拉斯和此地的人民，由此诞生了“真龙使者”这一特殊的魔道传承体系。] [另一边，因为不确定和艾拉星融为一体的古音是否已经死透以及想把古音体内的宇宙黄金律连同艾拉星本身蕴含的“雅”都占为己有，众神假装和善，主动扶持永恒帝国，用四千年的时间让永恒帝国达到之前被祂们毁灭的几百个文明都未曾达到的文明高度，成功统一艾拉星，进入探索宇宙阶段。] [掌握了极高的科技和魔道的永恒帝国逐渐发现众神的真面目，loong也因为身心都完全融入艾拉星，与意识到自己的文明随时可能被闪为首的众神碾碎的永恒帝国深度合作，一起暗中积蓄力量试图结束众神对星球命运的肆意支配。] [然而众神早已知晓永恒帝国和loong的反抗意图，祂们反向利用永恒帝国，故意将关于“雅”的研究资料交给他们，在永恒帝国的研究将要成功的那一夜以整个星球数百亿智慧生命为代价——成功将艾拉星拥有的所有的“雅”取了出来！永恒帝国至此一夜崩塌，造就了死亡大沙漠，loong也因为和永恒帝国的盟友关系惨遭众神诛杀。] [灭世的光芒逐渐散去，众神惊讶地发现，祂们设局四千多年、牺牲艾拉星所有智慧生命获得的“雅”居然成了两团在废墟中相互依偎的人形！祂们想知道两团人形是什么？是逝去四千多年的古音的转世？还是……] [协商过后，作为艾拉星众神首领的闪将拥有自我意识的两个人形分别取名为雅里斯（意为像雅的东西）和萧（意为仁慈的光），带去了自己的独立维度空间……在闪的独立维度空间里，双生子形影不离、迅速长大，逐渐意识到闪的谎言和诞生的真相……] [利用闪每隔百年的沉睡，双生子成功离开闪的维度空间，来到沦为废墟的艾拉星。为了让大灾难后艰难求生的人们更快地接受自己、相信自己，他们以“闪”和“雅”的名义行动，召集残留着文明痕迹的人群，在废土上重新点燃文明之光。] [期间，他们意外得到了一枚已经死亡的loong蛋，loong蛋吸收了他们的力量后重新孵化，诞生了两条龙，一条是黑眼金龙，一条是金眼黑龙……] （原来如此……小黑和小金是这样诞生的……） 萧云暗暗叹息。 [在双生子的引导下，废墟再次出现文明，人们感激双胞胎的恩惠，将双胞胎奉为至高神“闪”和“雅”的人间化身，称他们为“神之子”和“圣之子”……然而，新生的文明即将进入正轨，以闪为首的众神们却再次出现了。] [原来，祂们早就发现了双生子的逃亡，祂们故意放他们在现世行走，观察他们的能力和特殊之处——现在，观察结束，祂们要带他们回笼子了。] [战斗发生在死亡大沙漠上空。面对众神的围攻，势单力薄的双生子很快就受了重伤。关键时刻，雅里斯打开空间通道送走重伤的弟弟，自己被众神抓住。] [失去了生命和力量之源的黄金龙奉从最后的命令，在陷入假死前竭力向东飞行，坠落在东大陆，形成奥罗湖。] [与雅里斯生命相连的暗黑龙因为祂们对雅里斯的残酷处置失去了双眼、犄角、四肢、翅膀、鬃毛……一颗眼珠成就了三眼族，另一颗眼珠被莎夏女神拿走，支撑黄金城结界……] [之后便是无止境的囚禁与萃取……] “——！” 压倒性的悲伤汹涌而来，萧云恸哭着跪在地上，眼中涌出迟了五千年的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不顾我的意愿强行送走我、自己留下来承受这一切？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待你？” 【因为“雅”是一种更加宏观意义上的高维度物质，既是生命又不是生命。每一缕“雅”都是由“生命光环”和“原初黑暗”两部分组成。“生命光环”能够延长个体的青春和生命，促使文明加速进化，更快地升维成神级文明，“原初黑暗”代表着永恒的终结与死亡，只要生命还处于大宇宙黄金律的框架内，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脱的绝对死亡……】 封存在淡绿色液体中的黑暗星云温柔地摇晃着，发出只有萧云能听到的沙沙回答。 萧云愣住了。 他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涌动的黑暗。 “……雅里斯！雅里斯你——” 还活着！ 他还活着！ 即便身体早已被磨成碎屑泡在萃取液里成为维持众神的青春和力量的药，雅里斯依旧还活着！ 众神不许他死亡，他也不许自己死亡！ 他在等他！一直在等他！ 等他回到自己身边！ 【我很高兴，你遵守了承诺……你回到我身边……我说过，我会等你，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地等下去……】 苍白的没有颜色的意识体如白沙般从黑暗星云中流出，凝结成苗条柔软的纤细身体。 半透明的手轻轻地捧起萧云的脸，没有虹膜和瞳孔的纯白眼睛专注地看着弟弟，美丽的脸上隐隐透出不似人类的悲伤。 “可是我……我……” 【……豹头英雄王古音是神级文明兰德克星系研究宇宙黄金律时意外诞生的结果，他与艾拉星融合后，宇宙黄金律也和艾拉星星核蕴含的“雅”结合，在必然和偶然的共同作用下孕育生出了奇迹的星婴——祂具备“雅”的一切属性又天然掌握宇宙黄金律，始终处于光和暗的二重状态——众神为独占星婴毁灭永恒帝国降下大灾难，大灾难却促成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分割……】 【不仅如此，由于融入了宇宙黄金律，星婴分化而成的两个独立的有自主意识的个体虽然都同时具备“雅”的光暗二重性，你的身体却包含了超过九成的“生命光环”，我的身体主要由“原初黑暗”构成……光与暗在我们体内循环平衡，形成光明包裹黑暗、黑暗孕育光明的奇妙格局。】 【那一天，我将你送走，因为“生命光环”是现世的力量，即便缺失了最关键的“光明火种”，你依然代表着希望、反抗和未来……而“原初黑暗”代表死亡，只要生与死的平衡没有被打破，死亡就无法对现世造成影响，处于“活着”这种状态的我几乎没有力量……】 【但也因为这点，如果我在没有任何预防措施的情况下从“活着”变成“死去”，我会蜕变成为宇宙间最可怕的天灾……众神惧怕这一点，祂们把我装进罐子，定期抽取“原初黑暗”自然孕育产生的“生命光环”……但是自然孕育的效率实在太低，根本不够分配……我于是给祂们出了一个主意……非常、非常好的主意……】 【我说，放我去现世，去现世收集苦难、悲伤、死亡、扭曲、痛苦等等一切可以转化为原初黑暗的阴暗，让我的脚下堆出一座完全用密密麻麻的怨恨和死亡组成的山……黑暗越多，孕育的光明越多……众神答应了，于是现世有了神塔、神圣家族和大祭司传承……】 【祂们知道我的这个提议另有目的，祂们以为我的目的是逃跑。祂们故意为我制作极致脆弱的身体，设下囚笼和禁制，确保我在现世的大半时间都只能躺在床上发烧生病，承受精神和躯体的重重痛苦，活到三十岁就已经是极限……】 【然而，我来现世不是为了逃跑……我的身体已经碎裂，随时会成为活着的天灾，可我心中的火还在燃烧，我找回了行星机器，把它放入神塔第八层，帮助我寻找你因为那场大战掉落四散的碎片，我将西大陆的中心命名为光明王都、不断地培养有理想有激情有未来的生命，通过他们重新推动被众神全面封锁的文明向前发展……】 【我相信，只要我不放弃，这么一代一代地努力、一代一代地积蓄力量，终有一天，我会重建永恒帝国，再一次地向从不在意我们的生死却用祂们的标准俯瞰我们、调整我们、管理我们的众神竖起反叛的旗帜！】 【发现我的真实意图后，祂们试图调整、纠正，于是有了和黑发交错出现的白发大祭司、有了栖息在皇冠里的鬼魂……可惜，比起纠正所谓的错误，众神制造的白发大祭司们更热衷于享受大祭司身份能够得到的现世的种种尊崇和奢靡……哪怕闪定下了针对大祭司的严格的贞洁禁令……】 【而我培养的那些人即便被皇冠里的鬼魂诱惑心智、堕落为众神的帮凶，终究还是在推动文明的螺旋上升……任何人……只要尝过科技带来的便利就无法彻底摒弃文明和进步、回到原始和野蛮……】 “雅里斯，你、你……我、我……” 萧云的声音充满了哽咽，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雅里斯却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半透明的手指划过萧云的脸庞。 【为什么哭泣？你和我被命运分开了五千年好不容易重逢，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啊。】 “我、我……” 【为了在众神的监视下隐藏你的归来，我把你藏进吕西安的身体里，你的力量也被以系统的名义隐藏起来……这样一来，即便众神发现你的异常，祂们也会误以为你是个意外获得萧的碎片的幸运儿，以为我太过渴望与萧的重逢，竟然把断断续续收集到的萧的碎片放进吕西安的身体里，妄想用这种办法造出一个无限接近萧的替代品……等到祂们意识到你是真正的萧的时候，你已经成长为无法被祂们抓住、囚禁的强大个体了……】 雅里斯骄傲地说道，他的每一句话都很温柔，却让萧云感受到直刺灵魂的悲伤。 【让吕西安的意识体进入神塔第九层是众神允许的行为——祂们需要我活着、持续转化“生命光环”维持祂们的生命和活力、抵抗“原初黑暗”的死亡威胁。因此，每一次放我去现世，祂们都故意制造和你长得几乎一摸一样的弟弟作为我的陪伴；每一次，当我表现出崩溃的迹象，祂们就会允许我在现世的弟弟进入第九层，隔着门为我唱歌，安抚我……】 【五千年时间，我被困在这里，既无法死亡，也无法自由，只能不断地回溯过去、感应未来，更长……更长……更长的时间……历史……时至今日，或许我早已偏离了让我诞生在宇宙间的不可思议的奇迹的初心，变成了不可名状的怪物，但是我……我很高兴……我很高兴你即便隔了五千年的时间和无数个宇宙依然能够感应到我的呼唤、及时赶到我的身边……很高兴你遵守了和我的承诺，在我最后的时刻……】 “雅里斯，你、你……” 萧云试图抱住雅里斯的身体，尽管他知道他能抱入怀中的只有一团虚无缥缈的意识体。 雅里斯的述说还在继续，声音轻柔得像遥远的宇宙尽头卷起的一阵风。 【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吗？我说我们的文明是行驶在灾厄海洋上的破烂小船，依靠种种偶然达成的微妙平衡才苟延残喘到现在……所谓世界的秘密指的是打破这个微妙平衡的办法……没有人知道平衡被打破会发生什么，众神也不知道……也许是星球和生活在星球上的我们从此挣脱众神的桎梏开启属于自己的时代，也许……】 “是的，你曾经说过这些，你对我说、说……” 【这些年来，众神一直在研究我，研究如何在不破坏“生命光环”和“原初黑暗”平衡的同时将尽可能多的“原初黑暗”转化为“生命光环”……祂们担心平衡被破坏会发生对祂们而言也无法想象的可怕至极的事情……而我一直在寻找毁灭祂们的同时又能保全现世的办法……我和祂们都在做极其危险的事情，错一步就会引发非常可怕的结果……可是我停不下来，众神也停不下来……】 【为了欺骗祂们、从祂们手中获得更多筹码，我时常装作现世的躯体不堪长久的病痛折磨逐渐失去理智走向疯狂……事实上，我从来都……在你回归之前，我不能失去理智、不能让平衡被打破……我说过，我只允许你杀死我……也只让你知道如何正确地杀死我……】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萧云泪流满面地说道。 【是的，萧，不用担心我，我此刻非常高兴，我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我们经历了五千年的分离和歧路，终于又回到了正确的轨道……做正确的事情……我始终这样认为，我确信着这一点……】 “……” 【握住我的手……抱紧我……我要把我最后的一切都托付给你……】 “雅里斯……” 萧云轻轻点头，仿佛安抚他一般，温柔地抱住随时可能消散的透明人形。 【我失去了很多很多，但是我也拥有了最好的礼物，我……我……未来的一切都是你的……】 声音逐渐停下，持续运转五千年的房间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星辰熄灭了。 萧云跪在光柱前，闭着眼睛，双手保持着拥抱的动作，脸上带着陶醉的笑容。 门外的吕西安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睛呆呆地看着他的目光永远无法透过的门，明明什么都没有看到，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哥哥走了……他真的走了……” “是的，他自由了，他终于自由了……” 萧云静静地说着，站起身，用燃烧着白色火焰的“黄金刃”刺穿束缚雅里斯本体五千年的光柱！ 哗啦啦！ 不再闪烁星辰光芒的黑暗混杂着淡绿色的浸泡萃取液汹涌流出，碧沙露雅独有的淡雅甘甜中略带妖冶的香气充满了整个空间。 （原来如此……） （现世追捧的碧沙露雅其实是浸泡雅里斯的本体和溶解本体自然转化产生的“生命光环”的萃取液的气味，众神制作他的现世身体时故意把这种气味编入基因，以此时时刻刻地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是“囚犯”……） （更悲哀的是，为了掩盖身体散发香味的秘密，他亲自调制了有类似气味的碧沙露雅、推广介绍给现世所有人……） （不能原谅！不能原谅！绝对——） “——不能原谅！” 萧云愤怒地砍刺着房间里的一切。 此刻，他只想彻底摧毁这个束缚了雅里斯整整五千年的囚笼！ “啊——” 可怕的尖叫声和崩溃的轰鸣声一起响起，地板在震荡，天花板在裂开，星辰的火焰呼啸坠落，巨大的冲击力暗示整个空间即将崩塌！ 萧云昂头，平静地看了眼天花板裂开后露出的深邃宇宙，转身带起吕西安，展开翅膀，就这么跳了下去！ …… …… “呃……” 尘埃落定时，萧云发现自己安然无恙地回到了神塔第八层，占据整个房间的行星机器稳定地运作着，时间仅仅过了一瞬。 操作屏幕上浮现一行字。 [欢迎您，终极权限持有者。] “……终极权限吗？” 萧云自嘲地笑了笑，突然感到浑身发冷，张开嘴，一团金色的火焰从嘴里流出，变成流光溢彩的三足金乌。 “LA？” [是的，主人。] 三足金乌优雅地展开翅膀，向萧云行礼。 [我原本是从您的本体掉落的碎片，您应您的双生兄弟雅里斯的召唤从地球回到这个世界后，为了掩盖您的真实身份，在行星机器协助下，雅里斯将我与您在地球期间获得的各种知识记忆、吕西安的身体本身具备的灵魂回溯能力融合成为所谓的“华夏英灵抽卡系统”。] [这样一来，众神不仅会误以为您的力量来自体内的碎片和系统，还会因为祂们对地球华夏文明的陌生产生更多的错判……] [我的名字LA和三足金乌形象同样源于您的地球记忆中关于太阳、光明的内容。] “原来如此，难怪我每次抽卡都能恰好得到我想要的……难怪康伯爵对我说‘LA的力量是我自己的力量’……” [现在，您已经在雅里斯的帮助下顺利取回本体的全部碎片，也得到了您所缺失的“光明火种”，我即将褪去系统的假象回归您的本体……特意来向您告别……] “你要离开吗？” [我并非离开您，而是回归您，您的本体将因为我的回归得到完整，吕西安也会重新得到生命……] “吕西安……”铑A移整礼’蹊O酒肆六叁起姗O 萧云低头，看向回归现世后如稀薄的游魂般蜷缩在雅里斯留下的早已开裂的水晶吊坠中的吕西安：“对不起，差点忘记我现在使用的是你的身体。” [我很高兴，我成功地帮助了你和雅里斯……] 吕西安真诚地笑着，天真烂漫的模样宛如天使的残影。 “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吕西安……” 萧云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我很快就会把你的身体还给你——” [——你！你要做什么！] 吕西安大惊。 [别做傻事啊！还有——你现在是神圣太阳帝国的皇帝，你把我身体还给我，那我岂不就……不行啊！我这样的废物成为皇帝，国家会灭亡的！] “没关系，我会为你安排一个全新的合法身份——伊莎贝尔女王的丈夫、至今没有对外公开身份的布拉尼亚王夫吕西安，经神塔第八层验证，确认为神圣太阳帝国皇帝的双胞胎弟弟、伊莱克斯大公和艾莉丝夫人的另一个孩子。” [啊……] 吕西安露出困惑的神情。 单纯的他一时无法消化这么多信息。 [对不起，但是我真的……我的脑子不太好……我还是……] “当我带着你走出第八层的时候，你将正式成为神圣太阳帝国的皇弟兼神圣家族的血统继承者兼布拉尼亚王父吕西安。” [这个……那个……] 吕西安吓了一跳，既有害怕又有痛苦。 [我、我……] “稍后，我会和你讨论详细事情，现在，先让我把最后的部分完成吧。” 萧云看向三足金乌。 “回归本体后，你会完全消失？” [是的。] “消失之前，我可以通过你完成最后一次抽卡吗？” [当然可以——] 金乌展开翅膀，优雅行礼。 [最后一次抽卡正式开始，请凝聚思维——伸出手——] 萧云依言，屏息凝神，将手伸向闪光的书册！ 金乌随即最后一次扇动金色翅膀，方块金字喷涌而出，凝为金光冲入萧云掌心！ [叮！恭喜宿主抽中sp特别卡：千古一帝嬴政！附赠技能大一统！请自行摸索用途！] 金光骤然消逝，三足金乌化为金色颗粒融入萧云目前使用的吕西安的身体里。 随后，吕西安体内的金色开始溢出，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最终形成一具和吕西安的长相几乎一模一样但眼睛和头发都呈现出堪比黄金的璀璨明亮的新躯体。 新躯体逐渐稳定，萧云超然地睁开瞳孔和虹膜都是金色的眼睛，用非常理智的语气说道：“雅里斯，你等了我五千年，现在轮到我等你了。” …… …… 葬礼接近尾声，萧云独自走进铺满鲜花的大殿，看着摆在白色罗莎玛丽花丛中的小小的精致的黄金盒子，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雅里斯——他如往常一样穿着白色睡袍，优雅舒适地坐在祭坛上，用如夜湖般深邃神秘的黑眼睛看着自己。 然而，祭坛上没有雅里斯，只有上面摆着黄金花环的黄金骨灰盒和堆满整个祭坛的白色的罗莎玛丽。 整排整排的蜡烛火焰随气流摇摇晃晃，连同吊炉内腾起的紫色烟雾一起将房间笼罩在神秘的氛围中。 外面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 “进来。” “谢谢——” 门被轻轻打开。 萧云抬头，看到吕西安——这是一个苗条俊美的青年，穿着黑色丧服，深褐色的卷发在脖子后面用黑色发带扎成一束。 “……” 突然以第三方的视角观看原本属于自己的躯体，萧云感觉有些许微妙。 吕西安也表现出了明显的局促，站在门口犹豫很久才终于迈步走到萧云面前，小声说道：“我来送他最后一程。” “我理解你的感受。” 萧云抬手，轻抚吕西安的头发。 在世人眼中，吕西安是难得一见的俊美青年，但和拥有人世间不该存在的美貌的雅里斯相比，吕西安难免有些朴素不起眼，从小到大，他总是怯生生地躲在哥哥身后，如果有陌生人主动打招呼，他甚至会吓一跳，仿佛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雅里斯的华丽，以及——“他真是雅里斯殿下的弟弟吗？一点都不像……” “……没能见哥哥最后一面或许是我一生中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但是想到最终时刻陪在哥哥身边的是他期盼五千年的你，我也……何况这些年我一直都……命运为我们每个人做出了最好的安排——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去他那边……对吧？” 吕西安缓缓说着，泪水从脸颊滑落。 “当然。” 萧云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害怕死亡吗？” “我不会，我很高兴……我只后悔我和他一起度过的时间是如此短暂……” “我也是如此……” 吕西安抬头，看着小小的盒子，低声说道：“雅里斯，经历了如此漫长的痛苦后，你终于得到了你最渴望的安眠，我知道……你自由了……所有的痛苦都结束了……” …… …… 夜幕降临，大神殿前方的大广场再次被哀悼的光之海淹没。 看着下方为纪念雅里斯而点燃的光之海，萧云突然想到了莉莉娅湖的灯火——那是雅里斯生前最爱的风景之一——住在小爱神宫的那些日子，每逢天气晴朗的夜晚，他总会打开窗帘，凝望渔火与星光连成一片的莉莉娅湖。 （葬礼结束以后，我会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例如在‘秦始皇卡’的协助下尽快统一西大陆，完成你重建永恒帝国的梦想……好吧，虽然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需要我处理，也会有很多很多人聚到我身边协助我，但我现在只感觉很安静很寂寞……你不在了……我的身边已经没有你了……） 夜色越来越浓，摇曳的黑影流入房间，无声无息地点燃一支蜡烛。 “龙帝？” 黑影沉默不语。 “你也来送他一程吗？” 黑影轻轻摇晃。 “我完全理解你此刻的心情。” [是的，对我而言，雅里斯是个特别的存在……他一生都骄纵傲慢、刻薄任性、谎话连篇、阴谋不断，可他却也……从始至终都保持着身为人子的尊严和神子的责任……这样的人，不会再有第二个……再也不会出现第二个……] “是啊，哪怕是和他有一点点相似的人都不可能再出现了……” 萧云叹息着，静静转过身，熄灭龙帝为哀悼雅里斯而点燃的蜡烛。 “——下次见面，就是决战时刻！” …… …… 黑影散去，黎明到来，人们的哭泣和祈祷随送别的队伍一起出发…… 一颗黑暗之星升入云层深处，仿佛预示着雅里斯的逝去将为世界带来前所未有的风暴。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神圣家族五千年一共传承了三百五十七代，出现了一百三十四位大祭司。黑发黑眸（雅里斯的现世）样貌出现七十七次，每一代都是勉强活过三十去世，银发紫眸（众神的使者）样貌出现五十七次，大部分都可以活到四十岁。 雅里斯的身体由闪制作，众神的使者的身体由众神自行制作，唯一要求是必须银发紫眸、符合艾拉星文明审美。 所以黑发大祭司的样貌始终一模一样，白发大祭司的样貌却各有不同。 （触犯闪制定的大祭司贞洁禁令的都是白发大祭司——对来自高维空间的他们而言，现世又原始又落后，唯一能算优点的是几乎不受限制的特权，所以他们会尽情奢靡享乐用以排解压抑——类比一下就是现代人穿越到中世纪当教皇，给再多的特权享受也会觉得不舒坦。） 注2：莎夏女神知道双生子和豹叔的关系，也一直都知道豹叔心脏所化的“光明火种”可以补全他们的身体提升他们的力量，但在大战发生时，祂觉得双生子就算得到“光明火种”也会输，选择作壁上观并且战后拿走小黑的一颗眼珠、默许信徒把自己和古音当成夫妻神祇膜拜，所以雅里斯对莎夏女神态度微妙，要求祂把东西还回来。 康伯爵虽然没有参与众神的行动，但祂多年来躲在自己的空间里，直到双子出事才出于愧疚照顾密林蛮族一段时间，留下了神祇康的传说（被众神抓住前，双子正试图消除高拉诅咒，将密林蛮族和食尸鬼一族带回人类社会），所以祂说祂对雅里斯充满了愧疚和怜惜之情。 注3：“骄纵傲慢、刻薄任性、谎话连篇、阴谋不断”都是龙帝从自己的利益角度做出的评价，所以祂对男主感慨雅里斯很特别，但祂实际根本不知道雅里斯对世界而言有多特别。 注4：苏美尔神话中有阿努纳奇（神族）来自外星（尼比鲁星）、神来到地球创造人类是为了开采资源等设定。 【喜欢开放性结局的可以把这章当做正文大结局，因为接下来的篇章讲的是男主如何挫败众神的阴谋、帮助哥哥顺利转生~】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飘过”、“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第180章 真爱溶血篇：梦中的呼唤 风轻轻地吹，吹来碎云随风流动，掠过流水留下白茫茫的影子，飘过旅人们的头顶带来暂时的阴凉，来到一处罗莎玛丽盛放的花园。 “原来你在这里。” 一个略带无奈的声音说着，快步走到开满罗莎玛丽的树荫下。 “啊——” 坐在树荫下的人赶紧起身，将吟游诗人的竖琴藏在身后，局促不安地道歉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缺席，但是……好吧！我承认我对凯瑟琳姑姑没有不满但是也几乎没有感情，我只想和哥哥在一起，给哥哥唱歌弹曲子！” 吕西安的语速逐渐流畅。 他已经三十七岁，眼睛和嘴角都渐渐出现了生命年轮的阴影，但是他的皮肤光滑，下巴几乎没有胡子，丰满的脸颊依旧洋溢着青春的光芒，海洋一样的蓝眼睛闪闪发光，棕褐色的卷发扎成一束垂在脖子后，体型也依旧保持着青年的苗条修长，以至很多人第一次见到他会误以为他还是个少年。 能够拥有不符合年龄的年轻，除了远超常人的优越生活，更重要的是，吕西安的精神状态也像少年一样天真可爱，甚至有些不可靠。 事实上，虽然拥有西大陆最顶级的身份和血统，他却从未产生用自己的身份影响一个国家的政策、外交的想法：“像我这种除了音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人，能插手政治这么重大的事情吗？” 他的妻子、布拉尼亚女王伊莎贝尔在私人场合谈论他也总是充满了难以形容的既爱又恨的感情—— “确实，他拥有异常漂亮、可爱的脸蛋，但和这样的人一起生活是非常辛苦的，他太天真太自由随性太容易被新奇的东西吸引，随时可能走神甚至走丢；你不能指望他担起任何责任，因为他自己都像个孩子一样需要别人照顾；而且，无论你对他付出多少，你都不可能成为他心中的唯一——作为一个典型的神圣家族血脉，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深爱且崇拜的人是他的哥哥，雅里斯殿下虽然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但他对自己的双胞胎兄弟、另一个吕西安的感情同样深厚。” 此刻，站在懒散、天真、幼稚、对政治没有任何兴趣的吕西安面前的正是伊莎贝尔口中的另一个吕西安，或者说，神圣太阳帝国皇帝奥拉一世、西大陆国家联盟元首克劳德·艾尔·萧——萧云。 和因为过分天真可爱的精神状态因此常给人以“他年轻得像个男孩”的错觉的吕西安不同，同父异母的兄长雅里斯的葬礼结束后，萧云的身体便停止了衰老，始终保持着二十二、三岁的年轻样貌，原本是棕发蓝眼样貌一夜间变成了金发金眸，金色的头发像太阳一样璀璨发亮，瞳孔和虹膜都呈现金色，五官性状没有改变，却莫名让人觉得现在的他比以前的他更加精致完美、没有瑕疵。 不仅如此，他还从神塔内带出了一个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名字也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兄弟。 如此不合常理的事情若发生在别处必定会引起广泛且深远的讨论，甚至可能产生黑魔道入侵的担忧，但发生在神圣家族成员身上—— 人们几乎是没有任何疑惑的、眨眼的功夫就接受了。 毕竟，神圣家族是双生神在世间的血脉，他们的血液里夹杂着魔道和科学都无法解读的特异包括样貌，再荒诞、再诡异的事情，只要发生在神圣家族的人身上就是合理的、正常的，是“神眷”、“神宠”的体现。 何况——皇帝的样貌虽然发生改变，他的能力却没有丝毫减退，甚至变得更加深不可测、几近完美。 皇帝从神塔带出来的另一个吕西安虽然性格天真到不靠谱，无法在政治政策上为皇帝提供任何帮助，却拥有绝世的亲和天赋——每次跟随皇帝出席社交场合，吕西安总能用他自然流露的可爱笑容将试图获得皇帝关注的无关紧要的人们引到一边，确保皇帝的正事不受干扰。 此外，雅里斯的丧期刚结束，吕西安就主动向布拉尼亚女王伊莎贝尔求婚，以婚姻的方式将北方大国布拉尼亚变成神圣太阳帝国的一部分，为萧云倡导的西大陆国家联盟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和军事基础。 …… “……吕西安，我理解你的心情，事实上，我比你更不情愿出席凯瑟琳姑姑的葬礼——虽然她从未和埃德蒙一起作恶，但她也从未阻止过埃德蒙的恶行。” 萧云轻轻地说着，他刚从葬礼现场回来，穿着宽松的紫黑色长袍，胸前垂挂着用大量的昂贵珠宝包围一颗表面有裂痕的水晶的圆形护符，太阳一样的金发只装饰了一枚没有任何珠宝镶嵌的银色额饰，双手一共戴了四枚带徽章的戒指——分别为左手的爱情女神戒指、正义女神戒指、右手的神圣太阳帝国皇帝戒指、神圣家族徽章戒指。 “我来到此地，除了基本的礼貌，也是因为葬礼能让我在玛迦多停留几天。” 萧云的目光看向掩映在树荫后方的白色大理石神庙，金色的眼睛渐渐充满悲伤。 “……退隐以后，我会永远住在玛迦，住在莉莉娅湖的小岛上，每天都去他的墓前和他说话——然而我至今没有完成他留给我的重要任务，西大陆国家联盟虽然初步建成，可距离他想要的大统一和重建永恒帝国……” 萧云叹了口气，眼眶渐渐潮湿。 “我们分开了五千年，终于等到了短暂的重逢……然而，即便重逢，我们依然因为种种原因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不能一起生活……当我看到真相的时候，我的心既高兴又痛苦，我很高兴他还活着，我希望他能活着，不管他的情况有多糟糕、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他活着……只要还活着，我就很高兴……” 侍从们都在留在远处等待，这里只有吕西安。 萧云可以尽情流眼泪。 “但我更知道，我不能因为我希望他活着就要求他以这样绝望、痛苦的方式活下去，这种事情实在太自私太残忍了……他真的很温柔很善良，明明一直都在承受着痛苦，明明……却从没有说过一句怨恨的话，也没有因为自身的痛苦迁怒过任何人或是做报复世界的事情……” “时至今日，我依然为他感到难过，甚至想要怨恨他……如果他能自私一些，早早向我说出他的痛苦，让我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为他做一些能够纾解他的痛苦的事情……我……” “是啊……” 吕西安惆怅地说道：“哥哥一直苛求完美和尊严，他总是忍着痛把伤口隐藏起来，只露出最华丽优雅的一面，生怕被人看到他也有茫然和不知所措的时候。” “然而他越是试图让自己表现完美，他所背负的命运就会越沉重，最终把他变成了完全脱离现世的幽灵，连他身边最迟钝的人都能清楚看出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清澈、安静，随时可能融化消逝。” 萧云缓缓说道，目光移向正并肩走来的玛丽娜和凯鲁沙。 …… …… 雅里斯去世后不久，以客卿身份住在光明王都的凯鲁沙服下“死亡贤者”的药治好辐射病，和玛丽娜遵从雅里斯遗愿结成夫妻。 两年后，凯鲁沙返回蒙格利斯，和病重的兄长和解，从兄长手中取得蒙格利斯王冠，同年九月，凯鲁沙和玛丽娜的长子斯塔尔出生，十五月，凯鲁沙以蒙格利斯王的身份宣布蒙格利斯加入萧云主导的西大陆国家联盟。 三天前，夫妻两人陪同前蒙格利斯王的大妻、前尤拉皇朝废帝埃德蒙三世的姐姐——拉娜夫人来玛迦来到玛迦，参加前尤拉皇朝太后凯瑟琳夫人的葬礼。 凯瑟琳夫人的葬礼已经结束，将依旧沉浸在悲伤中的拉娜公主送回住处后，两人乘小船来到湖心岛，拜访雅里斯。 …… “说起来，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私下见面了。” 玛丽娜伤感地看着萧云：“你依然那么年轻，我却老了。” “因为我的一部分早就死了，和他永远在一起了。” 萧云平静地说道，领众人穿过盛开的罗莎玛丽花丛，在风吹过树梢溅起的沙沙声响下，走进精致优雅的白色大理石神庙。 …… 神庙很安静，祭司和修士们站在昏暗中沉默祷告，神圣而悲寂。 神庙的正中是一个三层的大理石祭坛，祭坛上方矗立着一座白色大理石雕像。 雕像拥有会让人联想到雅里斯的美丽面容，苗条纤细的身体穿着优雅的长袍，眼睛嵌着魔道水晶，即便在黑暗中也闪闪发光，浓密的长发垂到腰际，脚边盘着一条长相奇怪的蛇——对没见过雅里斯本人的人而言，这是一件很棒的艺术品，但在熟悉雅里斯的人眼中，它异常平庸甚至不值一提。 “我们先去后院拜祭米凯尔。” 知道萧云想和雅里斯单独相处的玛丽娜轻声说道，带走了凯鲁沙和吕西安。 “谢谢。” …… 玛丽娜等人走后，萧云让负责日常祷告的祭司和修士们离开，孤独地走到雕像前，看了眼装饰在祭坛两旁的插满深红色罗莎玛丽的白色大理石水罐，拿起雕像前的吊炉，绕祭坛缓缓走了一圈，淡紫色的洋溢着异国情调的香雾渐渐充满寂静的空间。 绕行结束，萧云放下吊炉，坐上雕像前的台阶，轻抚雕像基座——基座里藏着雅里斯的黄金骨灰盒。 “这么久没来神庙看你，你想我吗？” “自从知道你对碧沙露雅的喜欢并非出于真心，我就开始讨厌使用这种香味了。” “……” 喃语中，萧云伸出手，轻轻抚摸雕像的双脚，耳朵贴着大理石，隐隐能够听到远处传来风吹树叶和湖水泛起的涟漪声，还有渔夫们在湖面上忙碌撒网的声音。 “这里确实很安静，适合成为你的休眠之地，虽然我知道你的灵魂并不在这里，但你现世的躯体确实已经火化放入小小的盒子，藏在雕像的基座里……” “十三年来，我一直都很忙碌，无法时常来看望你……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我处理……约翰-迪尔和尤利西斯都是非常能干的人，十三年的教育普及和公务员考试制度也不断为国家挖掘出新的人才，可是大一统的进度依旧很缓慢……” “我知道大一统不能急于求成……军队能够征服土地，但是军队无法征服人心，必须让大部分人都因为新制度下过上幸福的生活，大一统才会真正的深入人心……” “不知为何，我有时会觉得我现在经历的一切是一场梦，时常闭上眼然后睁开眼，试图从这个持续很久的梦中醒来，醒来就能再次见到你……遗憾的是，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从梦中醒来……但是我知道，我和你之间存在着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超越的联系……这份联系至今没有断裂……” 说到这里，萧云收回抚摸雕像的双手，紧紧交叠在胸前，做出祈祷的姿态。 “等我完成你托付给我的事情，我就会和你相见……我活在现世只是为了完成和你的约定……永远的约定……” 低沉的声音随着淡紫色的烟雾在神庙的天花板下飘散。 结束了对米凯尔的拜祭的凯鲁沙等人回到神庙，也都一言不发，静静地闭上眼睛，与萧云一起默默祈祷。 恍惚间，他们仿佛看到了雅里斯——穿着宽松的白色长袍，系着宽腰带，在凯利尔等人的簇拥下，在米凯尔的保护下，披着蓬松浓密的黑色长发，悠闲地坐在躺椅上，用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他们，笑容美丽而温柔。 并且，这个雅里斯并不是饱受病痛折磨、长期卧床不起、脸颊苍白到透明的雅里斯，他的皮肤白皙中透着红润，他的手臂纤细却不失力量，他能骑马、能舞剑、能在社交场合上尽情地唱歌舞蹈…… …… 淡紫色的烟雾渐渐消散，沉浸在虚假的幻想中的人们渐渐醒来，惆怅地看着冰冷的雕像。 （他已经离开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很多人都已经离开了，我们还活在当下……） （像他这样的灵魂，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终有一天，我们会离开这个世界，我们会和他相聚……） 悲痛的情绪化为滚烫的东西倾泻而出，萧云咬咬牙，擦去眼泪，对雕像说道：“雅里斯，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不能继续留在这里陪你，但是明天、后天……我只要有空闲时间一定会过来看你……” “比起刚失去你的那几年，我的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孤独越来越强烈……只有和你说话的时候，我心中的孤独才会暂时减淡一些……” 萧云嘟囔地说着，准备和众人一道离开神庙。 这时，神庙入口处出现一道人影。 他穿着宽松的白色丝绸长袍，腰带也是松垮垮的，外面罩着一件有刺绣的深色无袖长袍，黑色长发披散在肩上，像极了他们思念的那个人。 然而，当来者走到面容可以清楚辨认的近处时，所有人都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阿方索！你——” “啊，是我的不请自来让你们感觉不适吗？” 将纯白长发刻意染成黑色的阿方索露出困惑的表情。 “不，我只是——” 萧云叹了口气：“为什么把头发染成黑色？” “我想见他……最近一段时间，我总是感觉很糟糕，我想见他，想和他说话，然后我就梦见了他……” 阿方索眼神恍惚地说道。 “你说什么？你梦见了他？！” “嗯。” 阿方索笃定地点了点头，情绪逐渐亢奋，仿佛被某种虚幻的东西迷住了一般，陶醉中带着近乎恐惧的迷幻。 “前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见到了雅里斯殿下。就像我们初次见面那样，他站在银月宫的罗莎玛丽花丛中，温柔地看着我，递给我一个酒杯。” “他让我喝下他给我的酒，向我展示戴在他白皙柔软的手指上的另一枚死亡女神戒指。” “他对我说，还记得戒指的誓言吗？” 阿方索闭上眼，用充满病态憧憬的语调说道：“戴上戒指以后你会成为我的奴隶，从此不再有朋友、亲人、爱人和未来……你将不断地征战与杀戮，用火焰和鲜血把地狱带到人间……” “阿方索，你——” “是的，我听到了他的声音，雅里斯殿下在召唤我。” 阿方索张开眼，金绿色的眼睛正激烈燃烧，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火焰和热情。 萧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他知道阿方索是个狂热的人，一个执着于自己的梦的人，但此刻的阿方索疯狂得让萧云感到战栗。妻伶灸似溜散起衫令 “你确定你听到的是雅里斯的声音？” “我非常确定……” 阿方索喃喃地说道 “……我要离开巴拉卡尼亚，率领军队向东大陆进发，我要去找他！遵从他的引导！用火焰和鲜血把地狱带到人间！然后，我将和他结为真正的命运共同体！” “——你！” 玛丽娜不客气地说道：“我觉得你是疯掉了！或者说被某种东西迷住了！你应该立刻去魔道塔请大导师为你检查脑子！真的，你现在的样子很可怕！” “玛丽娜！你知道你在胡说什么吗？还是说——” 阿方索惊讶地说道，目光依次落在现场每个人身上：“你们全都没有听到雅里斯殿下的召唤？” “阿方索，听我说，你真的需要——” “不！我不需要！” 阿方索打断凯鲁沙的话，笑着表示：“我理解你此刻的惊慌，也明白为什么你听不到雅里斯殿下的召唤！成为蒙格利斯王的你已经不是当年的草原之鹰！你已经无法理解不惜把世界变成血海也要将梦想带到这个世界的伟大执着！” “如果你为了把你梦想的东西带到世界就将世界变成血海，那才是真正的噩梦！” 凯鲁沙不客气地说道：“阿方索，你中了黑魔道！” “不不不！我非常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确信是雅里斯殿下在我的梦中召唤我——我听到了他的召唤，然后采取行动回应他的召唤！你们明白吗！” “阿方索——” 凯鲁沙听得头痛欲裂，皱着眉头思考如何把阿方索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拉回来。 萧云也是一脸无奈：“阿方索，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请不要质疑我的发言，我很清醒，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阿方索激动地强调着：“如果你们觉得率领军队向东大陆进发的决定非常轻率，我可以独自一个人上路，就像萧当年那样。” “阿方索，我当年的情况和你现在完全不一样。” 萧云感觉自己快被阿方索弄晕。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搭着阿方索的肩膀：“听着，阿方索，不管我们怎么悲伤哀悼，雅里斯都已经不在现世了！我亲手送走了他，也在送别时与他约定了未来的重聚。” “然后呢？你们想说明什么呢？” 阿方索皱着眉头强调道：“召唤我的声音毫无疑问属于雅里斯大人！” “事实并非如此……” 萧云越来越无奈。 不论出于友谊还是对雅里斯的维护，他都必须阻止阿方索被自称雅里斯的诡计蛊惑，虽然他无法将关于雅里斯的至关重要的真相告诉任何人。 “雅里斯的情况和常人不一样，死亡对他而言是一种状态而非——” “死亡对任何生命而言都只是一种状态！” 阿方索看起来非常顽固甚至执拗。 “不！不！雅里斯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萧云沉重地说道：“至少，在暗黑龙破壳以前，任何自称雅里斯的声音都是假的！我非常确信！” “不！不是这样的！” 阿方索气喘吁吁地说道：“我是为了成为他的骑士才来到这个世界的……然而我却被野心和梦想蛊惑，在最关键的时刻做了错误的决定，之后一直朝着错误的方向行走……明明已经发现不对劲却还是……” 哽咽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让所有人的身体都因为震惊而僵硬。 “直到遇见你……” 阿方索用滚烫的眼神看着萧云：“直到看见你，我才明白我犯下了巨大的错误，我很后悔……非常非常的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 180-185 第181章 真爱溶血篇：血池里的人形 “如果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没有选择野心而是留在他身边，我就可以像你一样长久地陪在他身边……我不在乎任何东西，我不在乎任何事情……我只想……他是我一直在等的人，只有他……只有他……” “阿方索——” 渐渐理解了阿方索的复杂感情的萧云温柔地看着阿方索：“我理解你的悲伤心情，但雅里斯他并没有死，他只是睡着了，他会醒过来，在未来的某一天……就像你得到死亡女神戒指前一晚梦见的黑暗双月那样，以另一种方式回到这个世界……” “真的吗？” 阿方索小心翼翼地问道。 和萧云相比，他的体型要高大健壮许多。 然而，此刻的他却像个孩子一样颤抖、哭泣，双手捂着脸颊，仿佛这样做能够止住身体的颤抖：“萧，雅里斯他真的会回到这个世界吗？那个梦、那个梦其实是未来的预兆，对吗？” “是的，你的梦是未来的预兆……我们都和他存在着特别的联系……” “特别的联系……” 阿方索的眼泪顺着指缝流下来。 “……他靠在我怀中停止最后一缕呼吸时，我比你更加痛苦，我坚持要用维生舱留住他最后的心跳，结果……他早在很久以前就预知了自己的死亡，提前把自己的一抹意识藏在给你的死亡女神戒指里，亲手结束用维生舱强行维持的心跳……” “是的……我记得……我一直都记得这件事……” 阿方索的身体激烈颤抖：“十三年来，我始终活在痛苦中……我很后悔，如果我那天没有、没有冲进……他的身体如今一定还完好地躺在维生舱里……我有时甚至觉得是我亲手杀了他……” “不，事情并非如此……” 萧云抓住阿方索的手腕，柔声说道：“雅里斯能够看到过去和未来，他知道他会死，知道我会因为无法直面他的死亡选择用维生舱挽留他的心跳，但是他真的很累……他经历了比任何人都更多更漫长的痛苦，他需要安眠，长久的安眠，所以他为自己安排了这样的结局……他也为我们安排了重逢……” “重逢？我们真的能和他重逢吗？” “当然。” 萧云笃定地说道：“我们终有一天会去他那边，我们会和他永远在一起……”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 阿方索喃语地重复着，移开捂脸的双手，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哽咽地说道：“谢谢你，我现在心情好多了，我不会再被奇怪的声音迷惑，我想和你一起等待他……我应该很快就能睡个好觉，在梦里和真正的他见面……” “如果睡不着，你可以来我房间找我聊天……” “好。” 阿方索如释重负地说着，走到雕像前，摸着雕像的双脚，脆弱地说道：“我们很快就会见面，我相信这天不会让我等不久——” …… …… 晚上，如约定一样，阿方索带着一瓶酒来到萧云在小爱神宫的私人房间。 一进屋，他就扔掉厚重的斗篷和外套，盘腿坐在地毯上：“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动作让我感觉很舒服，像回到了三十年前，那时的我一无所有，却觉得自己拥有全世界。” “三十年前……” “三十年前的我是十四岁。” 阿方索打开酒瓶：“你会喝酒吗？” “当然——” “我带来的不是宫廷舞会上加了蜂蜜的甜水，是海船的水手最喜欢的烈酒。” 阿方索强调地说道。 萧云点点头：“我知道。” 然后，他摇铃叫来几名侍从，让他们为两人送一些酒和下酒的干果、小菜。 阿方索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侍从刚离开，便调侃着说道：“不管怎么看，你都是天生的贵族，西大陆最尊贵的神圣血脉，但在刚才的你身上，我感觉到了另外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我说不清楚——” 阿方索喝了一杯酒，吐出深深的叹息：“你和十三年前一样，完全没有变老。” “这个问题……” “你不需要向我解释原因，我知道你和我们不一样。” “……” “我不知道命运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众神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只是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你和雅里斯和我们都不一样。” 阿方索抬头，看着落地窗外水波粼粼的莉莉娅湖。 “我在战场上杀了成千上万的人，我对死亡的理解比一般人都更加深刻……我早就觉察到雅里斯殿下是真正的‘死亡’，被他选中的人必然背负用火焰和鲜血把地狱带到人间的命运……而你……我……” “你身上充盈着生命的光芒，像天上的太阳一样……我有时甚至不敢直视你，感觉……感觉……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阿方索，你——” 萧云决定转移话题：“兰斯说你越来越迷恋酒精了。” “嗯，我确实很喜欢喝酒。” 阿方索用沙哑的声音喃喃自语：“自从雅里斯殿下离开，我一天比一天更加享受酒精带给身体的快乐……甚至因为酒精意外和女仆生了个儿子……好吧，有儿子是好事，包括兰斯在内，每个人都庆祝我有了继承人……但那真的是一场意外……我现在严禁女人进入我的房间，我不想再发生类似的意外……” “阿方索——” “兰斯劝我接受那个女人和她为我生下的孩子……他拖着我去看孩子，说孩子非常可爱，像极了我！结果我、我看到孩子的第一眼就想吐！感觉像看到一条白色蛆虫！太恶心了！” 阿方索坦率地说道：“可悲的是，因为我不想结婚，也不考虑和女人再生个孩子，虽然我很讨厌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我依然必须在巴拉卡尼亚王宫给他们安排一个房间……我甚至不能把我的真实感受告诉除你以外的任何人！谁都不相信我居然讨厌一个在他们眼中无比可爱的孩子！” 说出真实想法的阿方索面色逐渐轻松，羡慕地看着萧云：“我很羡慕你，你完全不用担心被逼着结婚，也不需要和女人生孩子。唯一可能变成困扰的是你的面容——但对现世大部分人来说，不用衰老是比任何事情都更值得羡慕的好事。” “不用衰老并没有他们以为得那么值得羡慕。” “我知道。” 阿方索古怪地笑了，笑声中带着奇怪的讽刺和嘲讽。 “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坚定地相信，只要我成为国王，我就再也不用担心被欺负，一切都会好起来，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都会离我远去。因为坚信这一点，所以虽然我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我依然过得很自由，每天都充满梦想，但是现在——” “现在的你依然充满梦想。” “不是这样的。” 阿方索表情复杂地摇了摇头：“在雅里斯殿下的帮助下，我成功从佣兵变成了国王。然而，自从戴上王冠，我越来越不快乐，越来越没有自由，梦想也在离我远去……所以你说不用衰老不值得羡慕的时候，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世间大部分东西都是如此，得到的人和得不到的人看法往往完全不同。” “没错，是这样的。” “……我其实知道这几天在我梦中呼唤我的那个声音是真正的雅里斯殿下的可能性不到万分之一，但是我想相信它，因为只有相信那个声音来自真正的雅里斯殿下，我才能挣脱束缚，找回曾经那个为了追逐梦想不顾一切的我……” 阿方索喃喃地说着。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喝了整整一瓶酒。 “萧——” “嗯？” “你和雅里斯梦想创造的世界……那个没有皇帝、没有特权、人人平等、公平公正的世界……真的存在吗？” “它曾经存在过，以后也会再次存在。” “存在过？” 阿方索好奇地看着萧云。 萧云笃定地点了点头：“过去的十几年以及接下来的很多年，我所推行的一切改革、措施都是为了把我们的梦从梦变成现实……和世间所有的梦一样，雅里斯和我的这个梦是美丽的、脆弱的，当它开始实现时会给世界带来巨大的牺牲、恐惧、震撼和破坏……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至少，我认为值得。” 听完萧云的话，阿方索沉默了很久。 他专注地看着萧云，仿佛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缓缓道：“很多人说我是个疯子，狂妄、顽固、追逐不属于自己的梦想，而你和雅里斯是理性的代表，冷静、聪慧、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我也这样认为，但是现在——我觉得你们比我疯狂至少一万倍。”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的梦很疯狂。” 萧云一脸平静地说道：“但是我想做成这件事，因为雅里斯相信我能做成。” …… …… 就这样，萧云和阿方索在私人房间里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度过了一整夜。 期间虽然几次摇铃让仆人们送酒和下酒的干果、小菜，却没有一个仆人被允许留在房间。 早晨，屋内再次摇铃，让侍从送来丰盛的早餐和针对宿醉的汤药。 约翰-迪尔在侍从的带领下走进房间时，看到的是这样的场面： 萧云和阿方索两个人像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一样穿着睡衣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中间的小方桌摆满早餐：不添酵母揉面做成的名叫小笼包的面点、将大米磨碎成粉制成的名为米线的细长粉条、炖煮几个小时的浓稠软烂的海鲜粥、表面撒了香料碎末的浓香扑鼻的煎鲑鱼、用莉莉娅湖中捕捞的鲜鱼肉糜混合蔬菜做成的炸丸子…… 看到约翰-迪尔，两人顿时停了愉快的谈笑。 阿方索的表情甚至有一瞬的僵硬。 萧云则在短暂的停滞后主动招呼约翰-迪尔：“一起吃早餐吗？” “看样子，你们昨晚谈得很尽兴。” 约翰-迪尔礼貌地走到两人面前，弯腰，行礼。 阿方索忍不住抱怨道：“这里是纯粹的私人房间，你没必要搞得这么严肃，仿佛我们和你不是朋友了。” “我们一直都是朋友，永远都是朋友，但是——” 约翰-迪尔转头看向萧云：“我现在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报告。” “什么事情？” “关于死亡大沙漠的事情。” 阿方索顿时露出不解的神情：“那地方能发生什么？” 萧云的表情却异常严肃：“尤利西斯传回了重要消息？” “死亡大沙漠可能要改名字了。” “改名字？” “一直以来，死亡大沙漠都是个可怕的地方，那里没有常识意义上的四季交替，越接近核心区域的永恒帝国首都遗址，被称为‘辐射’的诅咒就越强烈。因此，除了醉心挖掘永恒帝国的科技、魔道遗产的魔道师们，就只有往来东西大陆的商队愿意进入死亡大沙漠了。” “这点确实如此。” 萧云点点头。 “因为各方面环境都过分恶劣，尤利西斯花了两年时间才终于说服魔道塔抽调一百名年轻的身体强壮的魔道士，由他带队通过塔利亚山脉豁口进入死亡大沙漠，跟随‘死亡贤者’学习永恒帝国留下的科技、魔道。” 约翰-迪尔一脸苦笑地嘟囔道：“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事实上，如果尤利西斯没有同步送回影像画面，我无法想象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竟然发生在死亡大沙漠！” “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阿方索急切地追问道。 “沙漠下雨了。” “据我所知，沙漠本来就会下雨。” “但是沙漠的雨不会汇聚成稳定的河流，更不会长出成片成片的绿草。” “什么！” 萧云和阿方索一起发出惊呼。 “‘死亡贤者’说，死亡大沙漠的变化从十三年前就已经开始，很可能是……” 约翰-迪尔顿了一下，仿佛为了忍住哽咽。 “从那年开始，干燥的空气逐渐湿润，不稳定的降雨在沙子下面汇成暗河，首都遗址的辐射缓慢降低，矗立六千年的盐柱森林出现消解迹象……两个月前，死亡大沙漠出现持续一个多月的充沛降雨，直到三天前才停止。雨停的时候，不仅环绕永恒帝国首都遗址的盐柱全部消失，辐射也降到了普通人能进出的程度！” “天啊！” 阿方索发出惊呼，身体微微颤抖：“这一定、一定是……” “根据永恒帝国留下的史诗神话记载，一万年前，豹头英雄王古音在诺斯菲拉斯和大地融为一体后，原本是荒原的诺斯菲拉斯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了沃土，成为永恒帝国的起源。” 约翰-迪尔抽泣地说道：“雅里斯殿下虽然是在底诺斯停止最后的心跳，但他……我相信发生在死亡大沙漠的不可思议的变化应该是……是……” “尤利西斯说，他用魔道手段飞入高空俯瞰整个大沙漠，发现超过一半的土地都因为这场持续一个多月的雨覆盖了绿色，沙漠出现多条河流！如今的死亡大沙漠到处都是草，像秃子长出了头发……另外，由于盐柱森林消失、首都遗址的辐射降到普通人都能进入的程度，魔道师们正从四面八方赶来。” “魔道师们正从四面八方赶来吗？” 闻言，萧云嘴角露出笑容：“我们的老朋友现在应该已经抵达死亡大沙漠核心区域，并且随时可能联系我。” “老朋友？” 阿方索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暗夜导师’和他的魅魔？”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可我听说他们最近十三年都在东大陆活跃，已经很久没有——” “少爷——” 伴随一声甜腻的叫喊，魅魔罗米拉从房间的阴影处冒出湿漉漉的脑袋，接着是白生生的躯体。 和之前一样，他这次依然没有好好穿衣服，确切地说是全身上下只在腰侧围了一块布。 “少爷~我好想你~” 罗米拉扑向萧云。 萧云面无表情地避开，反问道：“是你找我？还是——” “老东西确实有事情找你，但是~~” 罗米拉撅着肉感的嘴唇，扭动身姿，做出撩骚姿态。 “少爷你难道一点都不想我？我在东大陆这些年可是天天都想你，找男人也只找长得像少爷的~我的意思是找和少爷的相貌或是性格有相似点的男人，毕竟像少爷这么完美的人世上不存在第二个——闭嘴！” 低沉沙哑的叱骂过后，罗米拉原本潮湿粘腻如软体动物的面容浮现大理石雕刻一样坚硬冷峻的质感，甜腻的声音也变得严肃苍老。 “我很抱歉——” “暗夜导师”控制着罗米拉的身体向萧云行礼：“这个蠢笨低等的家伙总是这么轻浮，不知分寸。” “你现在人在哪里？” “死亡大沙漠的边缘地带。” “我不信。” 萧云直言不讳：“你觊觎永恒帝国遗产数百年，如今终于有机会踏入，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待在死亡大沙漠边缘地带！” “我、我……” “暗夜导师”的脸庞浮现稍纵即逝的屈辱，似乎想要忘记什么：“——我受伤了。” “你刚才说什么？你受伤了？” 萧云诧异。 “是的，我受伤了。” “暗夜导师”自暴自弃地说道：“我受了很重的伤，差点失去性命，如果没有罗米拉及时带我逃走的话。” “你以为我愿意带你逃跑！” 罗米拉的意识突然浮出，愤怒地吼叫道。 “闭嘴！蠢货！” “暗夜导师”略带讽刺地打断罗米拉，阴险地看着萧云：“想不想知道我因为什么事情被谁打伤？” “不用想也知道打伤你的肯定是那家伙，至于原因——多半是你潜入圣都偷窥被祂发现了！” “……” “暗夜导师”脸上滚过一阵尴尬，嘴角努力挤出笑容掩饰狼狈。 终于，他收拾好情绪。 “你只猜对了一半，我确实曾经潜入圣都偷窥并被祂发现，但是重伤我的不是祂。” “不是祂？” 阿方索和约翰-迪尔忍不住齐声喊道：“你是当世三大魔道师！除了祂，还有谁能重伤你？” “我不知道，因为我至今不确定重伤我的东西是什么！” “暗夜导师”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半个月前，我和罗米拉成功潜入圣都的大皇宫，发现大皇宫的地下有一个巨大的血池，池子里充满了鲜血和诅咒，鲜红的池水持续沸腾，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可怕的超出想象的东西。” “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险，因此——虽然很想知道血池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还是忍住好奇准备退出——然后，血池里的东西突然涌了出来，无数可怕的怨灵组成血河冲向我！我不断地变幻魔道手段试图摆脱血潮的追击，然而不管我怎么努力，祂都……最后，我摔倒了！我无处可逃！我惊恐地尖叫着，看着从东方涌来的血浪缓缓退下，露出一个光辉灿烂的人形……祂被巨大的光芒包裹着……看不清面容和形体……”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祂向我走来，伸出一只手，祂的手仿佛水晶一样透明、反射五彩缤纷的光，里面却涌动着源自宇宙深处的黑暗……祂的全身都在发光，光芒像蛾粉轻轻洒落，落在地上变成红色的花瓣，然后崩解成白骨磨成的沙……我从没见过这么诡异的东西！简直是死亡的化身！” “幸运的是，祂只是看了我一眼，大地就像地震一样崩溃，我掉了下去，像掉进无底深渊一样无止境地下坠，洞口不断流下闪烁磷光的白沙……” “闪烁磷光的白沙？白骨？” 萧云想起沉在水结界深处的史前文明城市西克和西克城的亡灵怨念化成的白沙。 “——罗米拉拖着我爬了相当于现世的八天的时间，终于爬出洞穴，逃到死亡大沙漠边缘。在那里，我从涌来死亡大沙漠的魔道师口中得知死亡大沙漠正发生着不可思议的变化。” “暗夜导师”继续说道：“可惜我已经重伤，不得不暂时放弃进入死亡大沙漠核心地带获取永恒帝国遗产的计划。” “于是你找到我们，想和我们合作开发永恒帝国的遗产？” “不，我想通知你们一个重要的消息——圣都血池里的神秘人形是公主殿下！至少和他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第182章 真爱溶血篇：死亡的王子 “什么！” 阿方索惊讶地站了起来：“你刚才说什么！” 萧云也呼吸紧张：“你……你……” “为了这段情报，我险些丢了性命，幸好你们听完我的情报后表现出了我想要的震撼！” “暗夜导师”洋洋得意地炫耀着。 “我活了五百多年，其中大部分时间都在挖掘永恒帝国的遗产和研究神圣家族的特异性。因此，经过数百年的观察研究，我确信所有的黑发大祭司都是同一位神祇的现世转生，并且祂的力量与黑暗、死亡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我口中的黑暗、死亡指的都是广义的黑暗、死亡，不涉及正邪立场划分——圣城血池里的人形也展现出了强烈的黑暗属性。” “您说得很有道理……” 约翰-迪尔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曾进入神圣家族的家族图书馆翻看绝密记录，发现几乎所有的黑发大祭司都大力推动科学发展，主张民主、宽容、慈爱，反对独裁、苛政、迷信，虽然是双生神信仰的崇拜主体，却时常公开发表质疑神祇的言论……” “另外，根据尤利西斯提供的情报，自雅里斯殿下离开后，死亡大沙漠断断续续出现绿色和降水，并在十三年的量变累计后成功在今年春天迎来了关键性的质变——从人类的角度分析，这显然是一件好事——假设可以耕种放牧的自然环境对人类而言是温和的舒适的，那么，死亡大沙漠过去的环境对人类生存而言实在太残酷太艰难了。” “六千年前的死亡大沙漠可是永恒帝国的首都，拥有最肥沃的土地和最便利的交通，文化科技各方面都高度发达，奇观建筑鳞次栉比——直到大灾难降临，把首都连同首都周围大片区域变成有强辐射的死亡大沙漠。” “暗夜导师”再度洋洋得意地炫耀：“时隔六千年，死亡大沙漠终于开始逐渐恢复原本的样貌，可惜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情况能持续多久，冒出来的河流是否会迅速干涸？在沙漠中扎根的野草能否让沙子变成适合耕种的泥土？”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都会紧紧抓住。” 萧云一脸坚毅地表示：“雅里斯想重建永恒帝国，而我要成就他的梦。” “是吗？你已经确定死亡大沙漠的改变是因为你们的公主殿下？” “暗夜导师”有些失望地说道。 萧云：“对我而言，一切能让雅里斯的梦更快变成现实的事情，都和雅里斯有关系。” “那可是真的太疯狂了。” “暗夜导师”意味深长地说道。 然后——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去东大陆确定圣城血池里的人形和公主殿下的关系？” “什么？” 约翰-迪尔尖叫：“‘暗夜导师’大人，请适可而止吧！我们现在——” “你反对我的提议？” “当——” “现在还存在比确认雅里斯的生死更重要的事情吗？！” “暗夜导师”不客气地打断约翰-迪尔的发言，然后——罗米拉的身体开始融化，变成一滩液体渗进地板。 …… “现在怎么办？” 送走“暗夜导师”后，约翰-迪尔一脸困惑地问道。 萧云想了一下，回答说：“我不知道……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他一向谎话连篇，自私自利，但是如果那条龙真的用血池孕育出和哥哥有关的东西……” “不管真相是什么，我们都应该立刻赶往东大陆！” 阿方索激动得双手握拳。 “阿方索——” 约翰-迪尔无语的看着这位童年挚友：“你太冲动了。” “难道你此刻一点都不激动？” 阿方索不满地反问道：“雅里斯殿下可能已经转生！” “然而那条龙用血池孕育出的不可思议之物是雅里斯殿下的转生的可能性只有不到百分之一。” “不管转生的可能度有多低，我都必须去一趟东大陆。” 萧云坚定地说道：“我们之间存在着世间绝无仅有的最特别的羁绊，不论经历多少轮回、相隔多少宇宙、忘记多少东西，我们都不会忘记彼此。” “陛下！” 约翰-迪尔惊讶地看着萧云：“您一向是个深思熟虑的人——” “正因为我是个深思熟虑的人，我才要必须深入调查，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你该不会还要……” 约翰-迪尔一阵头痛欲裂：“我听说‘暗夜导师’一直都——” “我知道他垂涎我的力量，我也知道他的提议暗藏算计，那又怎样？他给我们带来了关于哥哥的重要情报，让我有可能再次见到哥哥。” 萧云用灼热的眼神看着墙上的雅里斯的画像。 “如果圣城血池里的东西与雅里斯无关，那我们就更有必要尽快搞清楚祂是谁！” “没错，我们必须尽快——” “阿方索！” 约翰-迪尔脸色苍白地说道：“你现在是一国君主，不能随便离开你的国家！” “对我而言，确定雅里斯殿下是否已经转生是最重要的事情，比任何万一都更重！” 阿方索坚定地回答道：“没有巴拉卡尼亚王位的阿方索依然是阿方索，没有雅里斯殿下的阿方索是一具会走路的尸体！” “阿方索！” “总之，我们应该尽快前往东大陆——无论那条龙用血池孕育的东西是不是雅里斯殿下。” “当然。” 萧云不假思索地说道：“哥哥是我永远的最高优先级。” 约翰-迪尔简直要发疯：“陛下！” “这么说可能让你感觉不愉快，但我确实从未真正关心过世界的命运，国家在我心中的地位不及雅里斯的万分之一。” 萧云有力地说道，身上流露出强烈的不愿被挽留的决心：“我没有统治人民的欲望，举行加冕典礼也只是为了更快完成大一统和民主改革、彻底废除君主制。所以我既不想结婚也不考虑生孩子，这些年一直推动君主议会制到国民议会制的改革、提倡解放民智、提升国民参与国家管理的积极性和主观性。” “……” 约翰-迪尔目瞪口呆地看着萧云，仿佛今天第一次认识他。 萧云转身，看向阿方索：“我有一张东大陆地图，你要不要看？” “好、好……” 阿方索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也被萧云的发言吓到了。 “等一下！” 约翰-迪尔突然开口：“陛下，虽然您一再强调您没有成为皇帝的欲望，您不关心世界的命运，但是，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而言，您绝对是最有资格被称为皇帝的那个人，所以——请您务必平安归来！” “谢谢你的祝福。” ……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萧云就主动联系了“暗夜导师”。 “这么快就作出决定了？” 使用罗米拉的身体出现在萧云和阿方索面前的“暗夜导师”脸上洋溢着满足。 “是的，我们和你一起去东大陆，随行还有一个龙蛋。” “龙蛋？” “暗夜导师”的笑容越加亲切，贪婪的目光落在表面流动金色光芒的黑色龙蛋上：“这么大的龙蛋……怕不是要专门定制马车……” “这不是问题。” 萧云坦率地说着，拍了拍龙蛋外壳：“小黑，我们准备出发去东大陆找疑似雅里斯的转世的人。” 话音落，龙蛋立刻有了动静。 坚硬的蛋壳化为黑色烟雾散开，露出一条长着翅膀、四肢和犄角的黑蛇或者说—— 暗黑龙。 黑烟缓缓沉落，化成闪烁黑暗光芒的铁鳞覆盖“塔主”全身，以填满整个房间的庞大姿态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暗黑龙激动怒吼道： 【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这、这、这就是传说中的暗黑龙殿下吗！” “暗夜导师”震惊，用力揉眼睛后向“塔主”亲切行礼：“您果然如传闻中一样优雅威武、高贵美丽~” 【哼~】 “塔主”扭头，露出不屑的姿态。 “暗夜导师”厚着脸皮讨好道：“听说暗黑龙殿下的兄长黄金龙殿下在东大陆的黄金城修养身体，您这次前往东大陆，想必一定会——” 【闭嘴！我才是哥哥！】 “塔主”抬起前爪，要求“暗夜导师”立刻停止他的喋喋不休。 “非常抱歉~” “暗夜导师”急忙改口，拿出地图，铺在桌上。 “虽然我们可以借道黄昏国度直达东大陆，但我更希望两位陛下和暗黑龙殿下可以绕道死亡大沙漠，亲眼见证绿草如茵、流水淙淙的风景，顺便把我藏在死亡大沙漠边缘的秘密住处的身体带出来……” “你可真懂得为自己盘算。” 萧云不客气地说道。 “暗夜导师”赶紧反驳：“陛下，永恒帝国毁灭后的艾拉星经过五千多年的文明发展已经得到充分开发，但在这个世界上依然存在着大量未知的角落和神秘莫测的生命，例如布拉尼亚最北方的纳塔尔大森林深处的原始野人、沿海六国联盟最勇敢的水手们也不曾踏入的科赛亚海、传说中被冰雪包围的南方大陆——” “萧！萧！” 吕西安的声音突然响起。 “吕西安？” “我也要去东大陆。” “你？” 萧云和阿方索不约而同地露出担忧神色。 “是的，我要去东大陆。” 吕西安稳住呼吸，对众人说道：“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了哥哥。他背对着我站在狂风暴雨的山崖上，我向他跑过去，我呼喊他的名字，他完全不理睬我，但是山崖下的海水变成了红色……变成了鲜血……宝贵的祭品之血化为海浪冲过来……整个世界都被鲜血淹没……” “然后，我听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那个声音对我说——” 吕西安深吸一口气，模仿梦中的声音。 “黑暗正在蔓延，死亡正在袭来！我看到了宇宙另一边的另一片星空，看到了海浪汹涌大地起伏，黑暗在蔓延，历史发出轰隆的回响……那是你们这些渺小的活生生的人类无法理解的来自星辰之外的宏大力量……” 渐渐地，吕西安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轻轻摇晃，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嘴里流出的音符也从清脆悦耳的歌喉变成了沙哑可怕的预兆。 “去吧！找到火焰与黑暗的王座，找到死亡的王子，唤醒他，说服他——不要被任何力量操纵，不要被任何话语蛊惑，相信自己的心！如果他听从了谎言，真正的黑暗将会降临，最后的审判将会到来！死亡的王子，他的名字是——雅里斯！” 说完，吕西安的身体像断线的木偶一样倒在地毯上。 “吕西安！” 所有人都惊呆了。 不仅仅因为吕西安的晕倒，更因为他吐出的可怕预言。 萧云尤其—— 他想起了雅里斯曾经说过的话。 （——我的脚下有一座完全用密密麻麻的怨恨和死亡组成的山……） （迄今为止，你（龙帝）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劳，徒劳地尝试打破宇宙本身的平衡，徒劳地召唤不属于当前维度的混乱，徒劳地妄图将真正的黑暗带到世界！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将招来怎样的灾难！） （“原初黑暗”代表死亡，只要生与死的平衡没有被打破，死亡就无法对现世造成影响，处于‘活着’这种状态的我几乎没有力量……如果我在没有任何预防措施的情况下从“活着”变成“死去”，我会蜕变成为宇宙间最可怕的天灾……） 心惊中，萧云看向“塔主”，黑色双月的梦境再次浮现眼前。 （火焰与黑暗的死亡王座……将世界笼罩在死亡和黑暗中的黑色双月……最后的审判……真正的黑暗……死亡的王子……） 另一边，吕西安逐渐恢复了知觉。 看到众人一脸惊愕地围着自己，他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你们、你们都听到了？” “是的，我们全都听到了。” 阿方索震惊地说道：“我知道雅里斯殿下拥有预言能力，没想到你居然也可以——” “雅里斯哥哥的意识总在过去和未来之间游弋，他可以随时听到未来的声音，他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也知道哪些未来一定会到来，哪些未来可以改变……” 吕西安痛苦不堪地说道：“这些声音反复折磨着他，让他日夜无法安眠。” “我可以想象。” “暗夜导师”眯起眼睛，狡猾地说道：“光明只能存在于当下，黑暗却可以同时存在于过去和未来。” “——什么意思？” 萧云敏锐地问道。 “陛下是光明之子，无法感应到黑暗才能感应到的东西。” “暗夜导师”解释道：“和您在一起的时候，长期被痛苦纠缠的公主殿下会因为您身上的光和强大的‘气’得到珍贵的安眠，但是如果他失去了您的庇护，黑暗与死亡会更加汹涌地冲袭过来……把本就虚弱的他困在无止境的噩梦中，什么都做不到……” “哥哥……哥哥……” 吕西安再度流下眼泪。 “所以我们必须立刻赶往东大陆！” “暗夜导师”狡猾地表示：“根据吕西安公子的预言，我大胆推测，公主殿下随时可能沉入无边无尽的黑暗，而他的沉沦将为星球带来最后的审判！” “我们必须阻止这个可怕的预言。” 阿方索焦急地说道：“雅里斯殿下不该承受这样的命运！他那么温柔善良，优雅高尚……” “今天晚上就出发怎么样？” “——好吧。” 萧云点点头：“准备一下，天黑前正式出发了。” 就这样，在“暗夜导师”的协助下，萧云三人连同一条把自己伪装成护臂缠在萧云胳膊上的暗黑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莉莉娅湖边的小爱神宫，借道黄昏国度，前往“暗夜导师”远在死亡大沙漠边缘的藏身地。 …… …… 黄昏国度的天空依然和十三年前一样保持着令人昏昏欲睡的慵懒，将落未落、将升未升的太阳将周围的云彩染成五彩缤纷的亮色。 蓝紫色的天空下，仿佛被清爽的风诱惑一般，马上的吕西安拨动琴弦，唱起欢快的歌。 “当湖面的寒冰融化时，我会再次见到你 骑着美丽的白马，带着满车的鲜花 在开满罗莎玛丽的树下亲吻吧，我亲爱的女孩 如果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如果你还记得我对你的誓言……” “这家伙简直是一只人形鸟！” “暗夜导师”抱怨地说道：“什么时候都能唱歌，看到什么都能编成歌词！” “但是你必须承认，因为有吕西安同行，我们一路有听不完的歌，而且歌词和曲调都不重复。”萧云说。 阿方索补充道：“而且是你坚持把他加进我们的队伍的。” “……” “暗夜导师”被迫闭嘴，默默指向道路两旁的树荫：那边密密麻麻全是被吕西安的歌声吸引的小妖精。 “我明白了。” 吕西安收起竖琴。 …… 黄昏国度的树林大多枝叶茂密，阴影中蜷缩着小妖精，它们穿着树叶做成的破烂衣服，像民间传说里的小精灵小妖怪一样躲在石头缝隙中偷看走进树林的人类旅客。 （是光明之子！光明之子来了！他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全身都金光闪闪，像天上的太阳。） （他身边那个连呼吸都发出悦耳音符的一定是会唱歌的小鸟，公主殿下最喜欢的可爱小鸟。） （哇！我看到了白色恶魔！他把银发染成了黑色~因为思念公主殿下吗？） （他们一定是为了寻找世间独一无二的公主殿下才来到黄昏之地！） （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为什么说可惜？” 萧云突然开口，打断小妖精们的窃窃私语：“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妖精们不安地说着，缩进树荫。 见状，吕西安拿出竖琴，对妖精们说：“我给你们唱歌，你们给我摘野果，好不好？” “好。” 妖精们欢呼雀跃着，纷纷从石头缝隙中跳出，双手捧着它们刚刚采摘的新鲜的成熟得恰到好处的野果。 吕西安盘膝坐下，像天上的云雀一样欢快地唱歌。 他的歌声如天使般纯粹干净，让萧云甚至有那么一瞬仿佛看到吕西安身后展开了透明的翅膀。 （……按世俗的标准，吕西安是个无能的人，从小生活在雅里斯的光芒下面，性格变得暗淡懦弱胆怯……） （但他也有自己的光彩，他拥有天赋的完美歌喉，像孩童一样唱歌，像小鸟一样唱歌，他被创造出来只是为了这个目的，为了安抚被……的雅里斯……） （雅里斯显然早知道这点，可他却……） 恍惚间，萧云又看到了雅里斯——他静静地坐在树枝深处，倾听吕西安的歌唱，嘴角浮出治愈命运的淡淡微笑，然后化成风、化成光，化成…… “怎么啦？” 一曲唱完的吕西安不安地看着萧云：“你看起来似乎很难受。” “没什么。” “你的眼睛里有泪水在闪烁。” “嗯，我刚刚想到了一些事情。” “是哥哥吗？” 吕西安小声问道。 萧云点了点头。 吕西安咬了下嘴唇：“唱歌是我唯一拿得出的东西，但是我的歌声……幸运的是，事到如今，我的歌声依然可以和哥哥产生共鸣，至少，我认为我的歌声能传到哥哥那里，不论他在哪里……虽然你们肯定觉得我的想法很荒唐、难以置信，甚至认为我疯了。” “不，我相信。” 萧云肯定地说道。 阿方索也点了点头：“你的歌声一定可以穿越时间和空间传到雅里斯殿下耳中，我是这样相信的，绝对地相信着。” “谢谢……谢谢你们喜欢我的歌声……” 吕西安激动地说道。 这时，阿方索突然说道：“我们真的要和‘暗夜导师’一起行动吗？” “你想……” “没错。” 阿方索直言不讳：“这老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组织这次行动绝对另有所图。” “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的歌声？” 吕西安困惑地问道。 萧云抚摸下巴：“我更好奇他潜入圣城时究竟看到了什么？” “你怀疑他对我们没说实话？” “不好说……” 萧云谨慎地表示：“总之，对这个满口谎言的家伙，我们必须保持十二万分警惕！” …… …… 马匹得到充分的休息后，队伍继续出发，很快抵达“暗夜导师”位于死亡大沙漠边缘的秘密巢穴，洞穴的入口藏在一块千吨重的花岗岩下方。 “暗夜导师”得意地挥舞魔杖，让石头凭空漂浮，露出直通地下的悠长阶梯。 “欢迎来到我的豪华别墅~在这里，你们将会得到——” 轰！ 浮在空中的巨石突然破碎！ 接着，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好久不见了~乌拉修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吕西安（原主）的这段预言还是很重要的~ 第183章 真爱溶血篇：神的傀儡 “谁！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暗夜导师”像被刺中心脏般发出愤怒的惊叫，双目圆瞪注视着突然出现的白色身影，以及—— “尤利西斯？你怎么也在这里？” “暗夜导师”厉声道。 “是我让约翰-迪尔联系他，通知他尽快赶来。” 萧云平静地说道。 “光明之子！你竟敢不信任我！” “你曾不止一次欺骗我们、算计我们，我怎么可能对你怀有信任？” “……” “何况——” 萧云柔声说道：“雅里斯和我之间存在世间最特别最强烈的羁绊，如果他成功转生东大陆，我不可能至今毫无感应。” “等等！你既然从一开始就认定整件事情是骗局，为什么还……” “任何与雅里斯有关的事，哪怕是骗局我也要以身入局。” 萧云的声音很轻柔，态度很坚定：“我想知道是谁以雅里斯的名义潜入阿方索的梦中诓骗他？吕西安预感的未来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它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形式实现？” “……好吧，是我低估了你们！” “暗夜导师”露出沮丧神色。 “介意尤利西斯他们和我们一起进入你的秘密住处吗？” 萧云理所当然地问道。 “我……” 使用魅魔罗米拉的身体的“暗夜导师”愤怒地注视萧云，眼睛闪烁着强烈的光芒，胸脯不断起伏。 “看样子似乎不太乐意……” 萧云自言自语地说着。 像影子一样裹着黑色斗篷站在白色身影旁的尤利西斯默不吱声地走到他面前，低头行礼：“陛下，请原谅我的自作主张，但是‘死亡贤者’大人认为他有必要和陛下再次见面。” “嗯。” 萧云抬头，看向“死亡贤者”一眼。 “死亡贤者”脱下白色防护服，露出头发和胡须都是白色的清癯面容：“十三年不见，陛下您——” “你现在可以离开死亡大沙漠的核心区域了？” “永恒帝国的诅咒已经消失，众神留下的限制也随之消失。” “死亡贤者”低着头，恭敬地回答萧云的问题。 “原来如此……” “暗夜导师”的脸上滚过一阵怨毒，紧接着，罗米拉的意识重新占据身体。 “啊！太棒了！我终于拿回我的身体了！这个老东西****不要以为把符咒打入我的身体就可以*****早晚有一天我会*****” 一通泄愤的脏话过后，罗米拉恭敬地向萧云等人行礼：“我带你们进老东西的巢穴。” “陛下——” 众人有些担忧。 萧云自信地点了点头，跟在罗米拉身后，踩着阶梯走进深邃的地下世界。 …… 脚踩到石阶的瞬间，黑色的洞穴变成了一条用石柱做支撑的高大通道，头顶的石阶上流动着青绿色的水，萧云能感受到水的潮湿和清凉，却不用担心头顶的液体落下来弄湿头发和衣服。 “我的天啊……” 吕西安和阿方索发出好奇的惊呼。 他们知道“暗夜导师”是当世三大魔道师，但依然被他的秘密藏身处的种种魔道布置震惊。 在罗米拉的带领下，众人穿过空气清新得让人觉察不到自己在水底的过道，来到地上堆满各种魔道工具、墙上密密麻麻贴满魔道符咒的大房间。 房间的正中位置摆着一张大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脸上的皱纹像泥垢一样又多又厚的老人，正是“暗夜导师”乌拉修斯。 他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脖子上、腰上、手腕上挂着各种各样的有防御保护作用的魔道用品，眼睛微微睁开，目光浑浊而疲倦。 “看样子你最近一段时间都过得很艰难。” “死亡贤者”缓缓说道：“我至今依然记得你带着你的魅魔和食尸鬼、僵尸们几次三番挑衅我，试图赶走我、占有永恒帝国遗产的嚣张嘴脸，” “我……落得现在的悲惨模样，我并不后悔……” “暗夜导师”张开嘴，直截了当地说道：“黑魔道也是魔道的一种，和世间所有立志将自己献给魔道的人一样，我拥有对学问、知识和宇宙真理的无穷无尽的野心，哪怕我用尽一生的时间才好不容易摸到门槛的事情是众神从一开始就毫不费劲的拥有的常识……没有什么比获得新的知识更让人高兴，没有什么比发现新的奥秘更加让人欣喜……”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暗夜导师’也有如此高尚的一面。” 阿方索很惊讶。 “确实，现世大部分人都觉得我是个堕落的邪恶的为了提升自己的力量不择手段的家伙。” “暗夜导师”弹动手指，地面冒出多个蘑菇形状的东西，变成舒适宽敞的椅子。 众人坐在上面，椅子立刻像要将他们包在里面般松软地贴上他们的后背。 “一路走来，你们一定很累，需要来点饮料吗？” “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萧云径直问道。 “计划……” “暗夜导师”眯起眼睛，目光贪婪地依次扫过三人：“我原本的计划是你体内几乎无穷无尽的力量、阿方索的狂血还有小鸟的喉咙……如果我能取得这三样东西，哪怕只是其中两样，我就可以再次进入圣城，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 “你梦寐以求的东西是什么？” 萧云追问：“是什么让你下定决心把我们卖给那条龙？” “那条龙……” “暗夜导师”轻蔑地笑了笑：“那条龙并不拥有让我臣服的强大实力……事实上，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面临的危机有多可怕！那是人类的力量绝对不可能战胜的极致存在！” “所以众神终于决定出手了？” 萧云淡淡地说道。 “——你、你、你！” “暗夜导师”惊慌失措：“你明知道……居然还……” “嗯，我一直都知道。” 萧云冷冷地看着“暗夜导师”：“说吧，你在圣都遇上了哪位神祇？祂对你许诺了什么？” “我……我……” “暗夜导师”仔细想了很久，耸肩道：“那条龙是傀儡，祂听从一个更高位的神祇的命令……我偷偷潜入圣城，看到血池里孕育着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茧，茧是半透明的，能朦胧隐约地看到里面睡着人形生命，我不知道祂是谁，我想碰触祂，但是……” “但是发生了什么？” “我现在的样子就是那次不自量力的碰触造成的。” “暗夜导师”苦笑着告诉众人：“在我试图碰触血茧的瞬间，血池里的水突然上涌，血浪中走出全身闪烁黑水晶光泽的怪物，之后就发生了我曾对你们描述过的事情。” “于是在不确定血茧里的人是不是雅里斯、黑色水晶的怪物是否与雅里斯有关的情况下，你决定把我们骗过去？” “没错！” “暗夜导师”不假思索地说道：“陛下是伟大的光明之子，你体内的能量近乎无穷无尽，如果你愿意把你的能量借给我作为我的力量之源，我将瞬间强大如神灵！一定可以打败血池旁的黑水晶怪物！” “不反对让吕西安参加队伍，因为我潜入时偷听到那条龙命令祂的‘龙牙兵’们寻找擅长歌唱的吟游诗人，圣城必须全天不间断地演奏音乐，取悦神灵……” “‘暗夜导师’大人，你完全可以直接说出你的计划，而不是使用卑鄙下作的拐骗。” 吕西安一脸严肃地说道：“如果你说实话，萧一定会——” “如果我说实话，你们会来这里吗？” “暗夜导师”用一种非常不友善的语气说道：“我是个没有名誉的黑魔道师，没人愿意相信我！” “于是你把骗人当成荣耀？！” “好吧，我明白了……” “暗夜导师”仿佛下定某种决心一般，伸出包裹着保护符文的手：“从现在开始，我会对你们说实话，我会把我在东大陆的种种见闻都告诉你们，换取你们的帮助。” （这家伙并不是真心悔改或是心存愧疚。他现在身受重伤，我们又有“死亡贤者”在场，他意识到自己处于绝对的下风，不得不对我们说实话以换取我们的帮助。） 萧云暗暗想着，假装被“暗夜导师”的话语打动：“只要能再次见到哥哥，挫败众神和那条龙的阴谋，保护东西大陆和艾拉星的安全，我不介意和曾经的敌人成为朋友。” “这就是光明之子的魄力和勇气吗？” “暗夜导师”夸张地大呼小叫。 “死亡贤者”突然起身，将一杯秘药送到“暗夜导师”手中：“喝下这杯药，你现在的情况很糟糕。” “我……” 迫于形势，“暗夜导师”不得不接过“死亡贤者”的药，不情愿地喝了一口，惊呼道：“这是什么！我只是喝了一小口，居然感觉我的身体正在慢慢复活！细胞充满了活力！” “永恒帝国的所有研究目的都是‘不朽’，为此，他们不断探索研究，寻找延长寿命、战胜死亡的办法，你喝下的药就来自其中一场研究——它无法解开死亡之谜，但是能让生物的生命活性延长几百年甚至上千年。” “啊……难怪我喝下去以后感觉这么舒服……” “永恒帝国时代，白魔道和黑魔道的关系就像光与暗、火与冰、天与地、凸与凹……既是对立又是对称——只要能达成最终目的且过程不会对自然和道德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任何研究手段都值得鼓励。” “死亡贤者”平静地说道：“那时候，科技和魔道是真正的双生树，大部分魔道师都精通科学，大部分科学家都兼修魔道——这样的开放兼容让永恒帝国的文明达到了在它之前所有诞生在艾拉星的文明都没有达到的高度，但也将他们推到了最彻底的毁灭。” “你说什么！” “暗夜导师”震惊得差点晕倒：“……文明……导致永恒帝国的毁灭？！” “总所周知，神需要信徒的崇拜以维持祂们的高高在上，因此，当祂们发现卑微的信徒将来有可能达到祂们的高度、和祂们平起平坐，祂们会嫉妒、愤怒、恐惧，产生毁灭信徒的想法！” “死亡贤者”的话语充满了愤怒：“众神毁灭永恒帝国，因为众神害怕！祂们意识到如果不强行打断这一艾拉星本土文明的文明进程，任他们发展下去，他们终有一天会成为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存在！” “……原来如此。” “暗夜导师”痛苦地说道。 “世上没有真正永恒的东西，生命会走向死亡，王国会经历兴衰，文明会崩溃毁灭，众神也同样会迎来终结。当众神意识到自己正在走向终结，祂们怎么能容忍还是个婴儿就展现出巨大潜力的永恒文明？” “……” “听完这些，你准备怎么做？” “我……我……” “暗夜导师”态度含糊地看着“死亡贤者”。 “如果你拒绝回答，我不会勉强。” “死亡贤者”站起身，对萧云等人道：“跟我走吧，我送你们去东大陆。” “谢谢。” “——等一下！” “暗夜导师”脸色发青地表示：“我愿意和你们结盟，把我掌握的情报全部告诉你们。” “……所以你刚才依旧对我们有所隐瞒？” 阿方索无语地看着这个老家伙。 “暗夜导师”尴尬一笑：“我是个谨慎的人，在弄清楚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前，我会谨慎发言，以免误导他人。” “但是你不介意对我们撒谎！” 吕西安气鼓鼓地说道。 “谎言也是智慧的体现~” “暗夜导师”无耻地说道。 …… …… 傍晚时分，死亡大沙漠的天空开始下雨，雨水很柔和，不是很冷也不会让人感觉潮湿。 烟雾弥漫的雨让沙漠的绿色越发清晰，自白中带灰的砂砾中冒出的水洼吸收了不断落下的水滴，逐渐膨胀成可以支撑一片绿洲的蓝色小湖。 “死亡大沙漠会逐渐成为适合耕种的沃土吗？” 萧云盯着窗外绵密的细雨，好奇问道。 “不知道……这些年发生的种种让我觉得我们像孩童一样无知……” “死亡贤者”悲伤地说道：“我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一场从我进入永恒帝国首都遗址地下区域见到你们开始的……永不结束的梦……” “如果现在发生的一切如你所言只是一场梦该多好。” 萧云叹息道：“那样的话，只要让梦醒过来，我就能再次见到他，他也还在我身边，用他独特的深邃如宇宙的黑眼睛看着我……然而它并不是一场梦……他……真的已经……” “这是他的命运……” “这原本不是他必须承受的命运！只要他稍微自私一点、自我一点！” 萧云用尽可能平静地告诉“死亡贤者”：“雅里斯一直都在等我，拥有过人智慧的他所承受的一切厄运都是为了等我，为了拯救我们的星球！他太爱我和这个世界了！他希望我们的星球终有一天能够摆脱众神的控制，获得真正的自由……” “我比任何人都渴望他的归来，所以我必须确认他的转生真相！我决不允许任何力量试图操控或者欺骗他的转生体，更不容许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尊严和骄傲的他成为那条龙甚至某个曾经伤害过他的神祇的玩物！” “……” “死亡贤者”沉默地看着萧云，几番欲言又止。 站在“死亡贤者”身后的尤里乌斯更是不知不觉间已经脸色发青。 他的脸上满是汗水，仿佛刚刚拼尽全力从战场上侥幸逃生：“陛下，我想我或许应该把埃德蒙殿下生前告诉我的那件事情告诉您……虽然您曾多次明确表示不想知道这件事……但是现在……” “埃德蒙生前究竟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曾经长期被那条龙控制身心沦为傀儡，但也因此发现那条龙背后的东西才是一切的主控者，而那东西……那东西对雅里斯殿下的称呼是——黑暗之星。” “黑暗之星？” 萧云看向“塔主”：“你知道什么是黑暗之星吗？” 【不就是黑暗能量凝结成的星辰嘛~】 “塔主”懒洋洋地看了萧云一眼，布满黑鳞的脸庞隐隐能看出不屑神情。 “所以你并不知道黑暗之星是什么？” 【胡说！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只是——】 猛然意识到自己中了激将法的“塔主”赶紧闭嘴。 “永恒帝国留下的关于星婴的研究记录中有关于黑暗之星的内容吗？” 萧云看向“死亡贤者”。 “这个……” “不能说吗？” “作为拥有决定世界命运力量的陛下，你对雅里斯的情感太过强烈，这不是一件好事。” “哦？” “哪怕是普通人，产生了过分偏执的感情都可能对世界造成异常糟糕的影响，何况你的力量如此强大，你的偏执又如此疯狂……我担心你会因为你对雅里斯的偏执逐渐扭曲、迷失乃至撕裂。” “或许吧。” 萧云低声嘀咕：“在你眼中，我对雅里斯的偏执和那条龙对把艾拉星改造成母星的偏执或许早已是同等的扭曲，但是——对雅里斯的偏执一直都是我的重要组成部分，切割掉这份偏执的我将不再是我。就像阿方索——如果没有不惜燃烧世界也要追逐年少时的梦的偏执——他也不是阿方索。” “……” “如果你觉得我的话让你感到冒犯，我很抱歉。” 萧云安静地说道：“雨停后，我们会离开，借道黄昏国度继续前往东大陆。” “我明白了……” “死亡贤者”苦笑道：“永恒帝国的学者们研究星婴的时候发现，每当星婴的身体发生主观移动，上空的星辰引力波会出现轻微的扭曲，他们将这种扭曲记录下来，经过反复分析，终于找到了原则上根本不存在的黑暗之星。” “为什么突然把这些告诉我？” “因为我想知道雅里斯究竟是什么？以及雅里斯不惜把自己撕成碎片也要守护的命运会走向何方？你的偏执是可怕的，然而纠正你的偏执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死亡贤者”自嘲道：“我会和你们一起上路，我没有能力帮助你们对抗那条龙身后的神祇，但我至少能挡住那条龙。” “谢谢。” 萧云真诚地说道。 “不用对我说谢谢，事实上帮助你们本身也涉及到我的私人恩怨。” “死亡贤者”抖了抖白袍：“我想知道众神为什么必须毁灭永恒帝国！我希望众神为祂们的傲慢向我们这些永恒帝国的遗物道歉！虽然道歉并不代表什么，也不会让死者复活。” “所以你也有你的偏执。” “呃……” “死亡贤者”愣了一下，然后苦笑道：“或许，生命必须有一些偏执才能真正地活着。” …… …… 得知“死亡贤者”将会同行，“暗夜导师”的脸色顿时难看至极：“你——” “不欢迎我？” “呵！呵呵！” “暗夜导师”笑得异常尴尬：“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份恩情，请让我沿途随时报答您，‘死亡贤者’大人。” “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人看到你都会觉得害怕，认为你是个讨厌的家伙。” 吕西安嘟囔着说道。 “暗夜导师”忍不住怒目：“你这只——” 吕西安见状，赶忙躲到萧云和阿方索身后。 萧云维护吕西安，对“暗夜导师”道：“你最好小心点，毕竟你曾经被祂用恶魔孢子控制了心神。” “……” “暗夜导师”顿时脸色煞白：“我明白了，我……好吧，我承认我曾经一时不慎被祂算计用恶魔孢子控制了心智，但是——” “——陛下！陛下！陛下！” 仓皇不安的叫声自高处响起，萧云抬头，看到冒雨飞来的鹰身女妖和趴在她背上伤痕累累的芙洛儿。 “发生什么事？芙洛儿怎么突然伤成这样？” “黄昏国度……黄昏国度和现世的结界破了！！平衡被打破！黑暗侵入了我们的世界！” “什么！黑暗侵入了黄昏国度！” 众人发出异口同声的惊呼。 “塔主”更是激动得竖直身体、铁鳞片片展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第184章 真爱溶血篇：雅里斯的踪迹 “是的，黑暗入侵了黄昏国度……” 芙洛儿哽咽地说着，撩起及脚踝的蓬松头发，向众人展示后背的伤口——如蜻蜓一样透明轻盈的两对翅膀被生生拔下三片，仅存的一片翅膀表面也沾满了血污。 “黄昏国度的结界已经破裂，永不结束的黄昏被强行打碎，黄昏大道的一大半都被黑暗笼罩……生活在黄昏国度的大部分妖魔……幸运的已经被杀死，不幸的会被黑暗污染，成为恐怖、扭曲的怪物……” “我很幸运，因为我把陛下和公主殿下当年送给我的头发编成项链戴在脖子上，黑暗入侵的时候，头发保护了我，让我能够带着芙洛儿安全逃离……” 鹰身女妖心有余悸地说道，摘下脖子上已经焦黑的项链。 萧云接过项链，眼角再次有了湿润：“想不到……” “攻击你们的是谁？” “死亡贤者”急切地问道。 “是那条龙的‘龙牙兵’。” “‘龙牙兵’？” 萧云皱眉。 阿方索也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情：“那群长得像蜥蜴一样的家伙甚至会被我们人类的勇士击败，怎么可能突然拥有入侵黄昏国度的实力！” “指挥‘龙牙兵’的是谁？是那条龙？还是某个神祇？” 萧云眯起眼睛，露出沉思表情。 “不知道……” 芙洛儿哭哭啼啼地表示：“我以为我足够强，但是在敌人面前……我连敌人的样子都没有看清就已经……他们太强大，我们只能确定敌人的军队主力是一大群穿黑色铠甲的‘龙牙兵’，队伍的中间有一辆马车……马车被层层叠叠的黑暗气息包裹，黑暗里偶尔会飘出一些红色的好像鲜血的东西……” “这根本不是对等的战争，这是屠杀！” 鹰身女妖咬牙切齿地强调道：“我认识的几乎所有的妖魔都……我们的土地也被……我、我……如果我的脖子上没有挂用陛下和殿下送给我的头发做成的项链，我也一定会死掉！更不可能带着芙洛儿逃出来……” “——袭击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萧云冷峻问道。 两天前，他们借道黄昏国度前往死亡大沙漠边缘，那时的黄昏国度还是一片祥和安宁的气氛。 “按现世的时间计算，袭击发生在昨天……昨天大概……大概是现世的晚上……” 鹰身女妖神情恍惚地说道：“袭击发生前，我们刚从妖精们那边收到消息，得知陛下有意带着‘黄昏国度之主’、小鸟和白色恶魔借道黄昏国度前往东大陆，正兴高采烈地布置着欢迎宴席。矮人拿出他们精心酿造的果酒，芙洛儿带着花妖们到处采集花蜜和鲜果，雾怪搜寻只有在浓雾中才能找到的珍奇美味……结果、结果……” 说到这里，鹰身女妖又一次流下了悲伤的眼泪。 芙洛儿更是泣不成声：“大家、大家都……都……都……” “……谁！到底是谁做出了这么残忍的事情！” 吕西安抱着竖琴，激动地说道。 这时，“暗夜导师”突然加入话题：“我或许有办法让陛下看到当时发生的事情、知晓敌方的样貌。” “什么办法？” “很简单——” “暗夜导师”走到鹰身女妖面前，伸手，按住她的脑袋。 “——喂！” 鹰身女妖发出不满的尖叫。 “暗夜导师”对此不屑一顾，掏出水晶球，命令道：“回想你当时看到的所有内容，每个细节都不能漏掉！” “那、那种场面……啊！” 伴随着女妖撕心裂肺的惨叫，痛苦黑暗的记忆倒影在水晶球中。 …… “啊啊——” “啊啊！那是什么！” “那些东西……那些东西是什么！” 正欢快准备宴会的妖魔们突然发出尖叫，它们看到永恒被黄昏的慵懒和明亮支配的天空居然出现了一线黑暗，闪电像银色的野兽反复奔腾在漆黑中，化为利剑劈下，所到之处，平原破碎、森林燃烧，动物四处奔跑逃命。 黑暗不断地推进，大地逐渐沦为废墟。 废墟上，一支可怕的队伍正迈着整齐的步伐轰隆前行。 队伍由数以千计的被称为“龙头兵”的蜥蜴怪物组成，它们长着深绿色的满是鳞片的蜥蜴脑袋，身上穿着布满尖刺的黑色铠甲，手中握着带斧头的长矛，骑在体表长满橙黄色鳞片、颈部生出如鬃毛般密密麻麻的尖刺的恐怖生物的背上。 妖魔们以前曾和“龙头兵”有过接触，知道“龙头兵”的可怕与邪恶。 因此，见到大群长相奇怪扭曲的“龙头兵”裹挟着黑暗走来，妖魔们纷纷本能后退，不断地后退—— “啊！” 一个试图逃窜的妖魔被“龙头兵”飞出的长矛刺中，钉死在现场。 “啊啊啊！” “救命！救命！” “快跑！快跑啊！” “这些家伙……太可怕了！” 被吓坏的妖魔们惊慌失措四散奔跑。 然而，闯入黄昏国度的“龙头兵”们执行的是歼灭的命令，它们迅速占据上风，毫不费劲地、极其不人道地屠杀它们的武器能够碰到的每个妖魔。 “快跑！快跑！” “救命！救命！” “谁来救救我！” “我会被杀死的！” “……” 尖叫声、求救声、怒吼声……随着武器的砍伐和鲜血的飞溅充满水晶球，水晶球前观看这一幕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握紧拳头，双眼喷火。 并非所有的妖魔面对屠杀都只能四处逃窜、被动遭受厄运，性格暴躁的矮人一族就在短暂的惊讶后迅速拿起武器冲向侵略黄昏国度的“龙头兵”。 拥有柔软半透明形体的雾怪、会在夜晚发出火光的灯笼怪、下半截身体是树木上半截身体是人类的树怪……也都纷纷投入战斗，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的土地。 甚至—— “亡者骑士！” 全身黑色铠甲、苍白的面容透出类似软体动物的黏腻诡异质感的亡者骑士团出现在水晶球的瞬间，“死亡贤者”都忍不住发出惊呼！ 萧云心中也泛起波澜。 （康伯爵……） 水晶球中的战斗还在继续。 康伯爵的亡者骑士团并没有逆转惨烈的战局，反而成为新一轮的屠杀受害者。 “龙牙兵”们轻松击败了他们，将亡者骑士们不会流血的身体撕碎，扔得满地都是，马蹄踏着尸体肆意奔跑。 “不能原谅！不能原谅！” 看着妖魔被“龙牙兵”肆无忌惮屠杀的惨烈景象，“暗夜导师”也忍不住咒骂道：“这群混蛋！妖魔可是珍贵的魔道试验品！它们居然一点都——” “你闭嘴！” 萧云呵斥“暗夜导师”。 “暗夜导师”不情愿地合上嘴巴。 水晶球内，黄昏国度的柔和天空逐渐被黑暗侵蚀占领，黄昏国度的妖魔被“龙牙兵”屠杀溅起的血腥化为河流淌过丰饶的大地。 在近乎绝望的尖叫声中，越来越多的生命倒下，尸体被黑暗浸润，变成—— “那是什么东西！” “天啊！死者居然会——” “是怪物！是怪物！” “……” 看到同伴尸体在黑暗中慢慢站起、露出被黑暗侵蚀得面目全非的全新模样，幸存的妖魔们吓得连连尖叫。 妖魔喊出“怪物”本是件会让人类觉得匪夷所思甚至有些荒唐的事情，但是此刻，通过水晶球看到这一幕的众人心中只有沉甸甸的悲伤。 仿佛遭遇末日审判般，水晶球展现的世界充满了流血、尖叫和悲壮……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黑暗被尸体吸入，越来越多的妖魔变成扭曲的怪物，被“龙牙兵”和黑暗层层拱卫的神秘马车也终于隐约地露出了冰山一角—— 车窗打开，伸出一只如黑水晶般半透明的手。 “到此为止吧。” 随着这句话，杀戮停止，马车中飘出一根半透明的白色丝带。 丝带飞入空中，化为红色的花瓣随风而逝。 至此，画面戛然而止。 …… “这一幕……这一幕……” 仿佛从永恒的凝滞中醒来一般，回过神的吕西安发出呜咽的呻吟：“太可怕了！隔着水晶球都能感觉到那种、那种……” “那种什么……” “我、我……” 吕西安的声音在哆嗦：“我喜欢唱歌，我总能从周围感应到歌声，不论是快乐、痛苦、悲伤、愤怒、压抑……我都能把它们变成歌词和音符，但是、但是……刚才那个声音……我完全感觉不到情绪，仿佛什么都没有的空……祂、祂……我从没有接触过这样的情况，哪怕是死亡也不会……” “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是的……” 吕西安低头，双手捂住眼睛：“他给我的感觉像是一个空壳……没有感情没有生命没有……” “我想……你们已经知道祂是谁了……” “死亡贤者”沉痛地说道。 刹那间，所有人脑海中都浮现了“暗夜导师”的描述。 然后——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东西怎么可能和哥哥有关！” “没错！雅里斯殿下是看到血都会晕过去的人，他绝对不会……” “一定是弄错了！” 三个人争先恐后地否认。 “死亡贤者”无奈地叹了口气吗，轻声道：“审判蒙着眼睛。” “审判……蒙着眼睛……”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总所周知，为了表明对死刑背后的故事毫无兴趣，双生神的大祭司在签署死刑判决书的时候总是用丝带蒙着眼睛。 “那个丝带……” “嗯。” “死亡贤者”轻轻点头。 萧云见状，不假思索地表示：“即便马车里的黑水晶怪物和他有关，也肯定不是他的本意！他很可能被某种更高维度的意志挟持、控制了身心。” “没错！” 阿方索仿佛找到主心骨般大声附和萧云的发言：“我们应该尽快前往东大陆，找到雅里斯殿下，确认他的状况。” “只要能找到他，能够见到他，一切都会好起来。至少，我是这样确信的。” 萧云补充说道。 “没错！一定会好起来！” 阿方索继续不假思索地附和。 吕西安眼中流下泪水：“我要为即将到来的重逢写一首歌，一首融入我们所有的思念和爱恋、即便哥哥忘记了现世的一切依然能够听懂的最美好、最纯粹的歌~” …… …… 晚上，无法入睡的萧云走出的帐篷，仰头探望雨后的夜空。 此时已是夜深，月亮斜靠在山的边缘，天上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在闪烁，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沙土和青草的气息。 吕西安正坐在石头上唱歌。 他的歌声在夜空下回荡，却不会给人以吵闹、碍事的感觉，舒缓温柔得仿佛承诺给人好梦的摇篮曲。 听到歌声的萧云不禁陷入深思。 （吕西安，你迷恋唱歌、磨砺你的歌喉是为了雅里斯吗？因为雅里斯每天晚上都必须听着音乐才能入睡？）铑啊移症锂’妻0旧寺溜三欺叁伶 （嗯……一定是因为雅里斯……） 想到这里，萧云心中再度泛起难以形容的酸楚感觉，耳边也又一次地响起了雅里斯那原本清脆圆润却因长久的病痛折磨逐渐嘶哑低沉的声音，以及—— 反复回荡在神塔第九层的源自灵魂的痛苦呻吟…… （或许我该恨你，因为你的歌喉是众神为了更好地折磨他压榨他而精心编辑的……但是……不知为何，听着你的声音，我……） （雅里斯失去了歌声，却没有放弃唱歌，即便他的喉咙已经很难发出美妙的歌声……他从没有放弃活着，也没有放弃战斗……他一直都在坚持，按自己的意愿去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情……即便被剥离一切，依然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都没有向众神妥协……） （这首歌……是你送给他的歌吗？为了安抚他的痛苦，为了纪念活着的人，为了……） 不知不觉间，萧云已经走到吕西安身边，白色的眼泪爬满脸颊。 吕西安感觉到萧云的接近，缓缓停下演唱，抬头看着泪流满面的萧云：“萧，你在想念哥哥？” “这么安静的夜晚，听着你的歌，很难让我不想他……” “我也是……我……” 吕西安用力咬嘴唇，试图忍住眼泪，泪水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我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我理应为哥哥的离开感到高兴，经历了长达五千年的痛苦折磨，他的身体终于得到了真正的解脱……而且我们都知道他的灵魂是不灭的，他只是暂时睡着，将来会以另一种形态回到我们中间，但是——但是想到他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留下我们……想到至多五十年，我的生命就会走到尽头，我、我……我……” 他抽泣着吸了口气，鼓足勇气说道：“‘死亡贤者’说摧毁黄昏国度的结界，让黑暗入侵黄昏国度、指挥‘龙牙兵’屠杀妖魔们的人可能和哥哥有关时，我心里一度暗暗感到高兴……这意味着我能在有生之年再次见到他，不用再承受思念的痛苦，不用再忍受被留下来的痛苦……” “好难受，我真的好难受……我为哥哥感到痛苦，为你感到难过，为自己为什么不能跟着哥哥一起死而……自从雅里斯离开以后，世界对我而言就……虽然我依旧能感受到世间的快乐和欢笑，依然能从自然中捕捉音乐，但是——每当罗莎玛丽开满银月宫，每当月光洒满莉莉娅湖，我就会感到寒冷，意识到这个世界正在逐渐变成没有雅里斯的虚无之地……” “我也是如此……” 萧云抱着吕西安，轻声说道：“将骨灰盒放进雕像基座的那天，莫斯医生安慰我说，我们眼下因为失去最重要的人感到悲伤，然而悲伤会随着时间渐渐淡去，最终变成漫漫人生路上必要的历程和成长，我们总有一天会搽去眼泪重新恢复笑容，迎接全新的生活……” “遗憾的是，十三年的时间已经过去，我的心因失去雅里斯而产生的空洞非但没有消除，还变得越来越……每次来到银月宫和小爱神宫，我都有种说不出来的陌生感……这里真的是我记忆中的地方吗？他去了哪里？我在哪里？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面？再次见面时，他是会立刻认出我还是——” “十三年的时间足够让很多人淡忘曾经的苦难，尤其是灾难发生时还是孩童甚至未出生的年轻人们，他们对过去的故事一无所知，拜访雅里斯的神庙也大多只是出于礼貌或是其他一些原因……雅里斯看到他们的时候或许会很高兴年轻一代能够生活在没有痛苦的繁荣岁月，享受鲜花盛开的烂漫时刻，但是——” “是的，我和你一样很高兴能够仅仅隔了十三年就有机会再次见到雅里斯……一旦确定现在的雅里斯所做的一切都出于他自己的意愿，是他想做的事情，不管他已经做了什么，接下来要做什么，我都会协助他、帮助他完成他的梦想……他是我的全部，为了他，我可以践踏世间一切公理！但是——” 萧云用略带低沉的声音说道：“如果我发现现在的他正遭受另一股力量的操控，哪怕那股力量来自至高神，我也要——杀！” …… …… 黎明的光渐渐到来，萧云一行人准备出发。 尤利西斯突然跑过来，手中捧着水晶球：“陛下！陛下！” “什么事情？” “玛丽娜传来联系！” 尤利西斯惊慌地说道：“昨天晚上，凯鲁沙失踪了。” “什么？” 萧云震惊。 尤利西斯举高水晶球：“具体情况让玛丽娜向您解释。” “好。” 萧云看向水晶球：“玛丽娜，到底是什么情况？” “昨天晚上，将拉娜夫人送回房间后，我端着酒来到凯鲁沙的卧室，他还没有睡，靠着阳台看天上的月亮。” “他说他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苍老，他不怕老也不怕死，但他希望在死亡到来前再次见到雅里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对雅里斯殿下产生了骑士保护公主的责任感，直到现在，他依然觉得他应当为雅里斯殿下的不幸……” 说到这里，玛丽娜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我对他说了些安慰的话，他接受了我的安慰，让我去隔壁拿东西……我当时没多想，转身离开卧室，结果——” “结果发生了什么？” 众人异口同声问道。 “结果我回来的时候，发现房门打不开了，并且，原本在房间侍奉他的侍从都被赶了出来……我担心他出事，拿斧头劈开门，却、却看到阳台上出现一道闪光的门，凯鲁沙在一个穿着黑斗篷的魔道士的引导下走了进去……我追上去试图挽留他，门在我赶来前关闭了！” “他离开的时候有没有对你们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 玛丽娜自嘲地说道：“他的表情异常欢快，仿佛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约会。” “那……” 萧云嘴角渐渐浮起嘲讽的笑容。 “好吧，我现在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我们的敌人正不断用雅里斯的名义引诱我身边的每个人，唯独不找我！为什么？为什么不找我？因为我不会上当受骗，还是——” 话音未落，“黄金刃”仿佛收到某种感应般突然滑入萧云手中，当空—— 啪！ 斩出一道空间裂痕！ 裂痕那边是陌生的山林密道和密密麻麻的死灵军团。 紧接着，盘在萧云胳膊上的“塔主”张嘴，吐出黑暗的气息！ “嘶——” 裂痕瞬间扩大到足足两米长，最宽的地方接近二十厘米。 “是谁！谁在哪里！是——是你！” 死灵军团后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充满了感动和颤抖，带着接近恍惚的狂喜。 与此同时，原本挤满视野的死灵们像被某种力量从后方强行驱赶般向着空间的左右两方逃窜，声音的主人出现在萧云面前，竟然是—— 阿兰斯！ 以阿兰斯为首的刺客教团成员们出现在“黄金刃”和“塔主”共同撕开的空间裂缝前，每个人的黑衣上都沾着鲜血和脑浆，显然已和死灵们缠斗多时。 时隔十三年，曾经风度翩翩儒雅贵气的阿兰斯如今瘦得整个人都接近脱相，钴蓝色的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窝里，显得异常疲倦和憔悴。 隔着裂痕，他激动大喊：“太好了，我竟然在这个时候见到了你！西大陆的奥拉一世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boss正在步步逼近~不过哥哥也快要出来了~ 认真思考：男主和哥哥到底谁更疯~ 感谢读者“洛洛辞”、“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第185章 真爱溶血篇：重生的梦 “发生什么事情？你们在哪里？为什么会遭遇死灵袭击？” “我们……我们在保护黄金城……黑暗的力量试图侵入黄金城……” 阿兰斯轻声说道，钴蓝色的眼睛透出强烈的决心。 “这一战，我们或许最终全军覆没，但在被黑暗吞噬前，我要把我掌握的所有情报都告诉你！听着！这些内容非常关键！” “什么内容？” 萧云严肃问道，身后所有人也都表情紧张肃然。 “死亡贤者”握住法杖：“我们会尽快赶来救援你们！” “谢谢你的好意，然而我们恐怕撑不到你们赶来了。” 阿兰斯平静地说着，眼神清晰仿佛求道者。 萧云下意识地握紧“黄金刃”：“到底怎么回事？” “异变始于十年前，圣都上空突然出现了一团黑色迷雾。之后，祂开始要求每个城市每年以每万人抽调一人的比例上供青年男女……真人类帝国境内有户籍记录的人口超过两亿，每万人抽调一人意味着每年要上供两万多人……这些人全都被送去了圣都……” “什么？” 萧云惊讶。 “我们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于是秘密派遣成员潜入圣都，结果……所有人进入圣都后都失踪了，我们的人也不例外，那里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只有接受了祂的邪恶改造的蜥蜴怪们能活下来，以异类的身份张牙舞爪地活着！” 阿兰斯身后，残酷的战斗还在继续。 刺客教团的成员们无愧于杀人工具的称谓，即便对手是非人的死灵和怪物，依旧保持着昂扬的斗志和绝不后退的勇气，为阿兰斯争取宝贵的时间。 “半个月前，徘徊圣都上空的黑色迷雾突然消失。我再次派人潜入，带回震撼的情报——圣城以中央的大皇宫和围绕大皇宫的六座白色金字塔为核心构造，六座白色金字塔上均建有方尖碑祭坛，六座祭坛上，每天都会有数以百计的青年男女被以献祭之名杀死，鲜血通过血槽流下白色金字塔，汇入环绕圣城的人工河，最终全部流到藏在大皇宫深处的血池中。” “流干血的尸体也会被分类处理——时间宝贵，尸骸处理手段就不说了——总之，祭品的尸骸经过复杂的处理后会解析出一些发光的好像星辰的物质。这些物质会被收集起来装进水晶瓶送到祂手中。至于这些东西是什么，有什么用处，我们目前还不清楚……” “我大概能猜到祂们在做什么。” 萧云露出悲伤的笑容。 （雅里斯已经得到了自由，那条龙身后的神祇担心失去青春和长生，于是把萃取生命精华的屠刀伸向艾拉星孕育的普通生命……） （结合“暗夜导师”潜入血池偷看到的血红色的茧，龙帝屠杀那么多青年男女的行为也有可能是众神试图用这种手段加速雅里斯的转生，继续供祂们压榨萃取！） “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 “聚集在圣都上空的黑色迷雾消散后，龙帝开始了对反叛势力的大规模消灭和清洗——之前十三年，祂虽然也一直派军队剿灭叛乱，但清剿力度始终不轻不重，倒是叛乱军之间因为种种原因反复出现联盟、叛变、分裂……这一次，祂似乎铁了心要解决叛军的问题，不仅大军平叛，还杀光了所有拒绝投降的队伍以及叛军支持者——啊！” 讲述东大陆最近一个月的局势变化的同时，阿兰斯也在毫不留情地挥剑，将所有试图接近自己的死灵都杀死。 然而，死灵是没有人类感情的行尸走肉，即便看到同伴倒下、身体被切成碎片或是被刺客教团成员们天然携带的毒液腐蚀溃烂，也不会产生畏惧情绪，继续面无表情地向前发动袭击，直到身体变成一滩碎肉，再也无法动弹。 骇人的场面让想象力丰富的吕西安反复想到神话故事里地狱大门破裂后涌出来的亡灵军团，忍不住小声嘀咕：“这是末日审判的前兆吗？” 另一边，阿兰斯还在一边战斗一边讲述。 “目前为止，东大陆境内的大部分反抗军都被祂的军队成功剿灭或接近全灭，只有青巾军和依附青巾军的几支队伍还在顽强抵抗。因为吸收了其他反抗军的幸存者，青巾军的军队规模已接近十万，另有将近三百万民众生活在青巾军控制的区域内。” “黄金城周围也聚集了大约一万的不堪屠杀的反抗民众，我们虽然没有放他们进入黄金城，但允许他们在黄金城附近搭帐篷居住，会给他们发放食物、药品之类的生活必需品……” “我们的这一基本人道行为被祂认定是挑衅行为，当然，也可能祂早在许多年前就垂涎黄金城的一切了。总之，三天前，亡灵军团第一次出现在黄金城附近，屠杀聚居在黄金城附近的难民。我们试图与祂和平交涉，祂拒绝和我们对话，于是战斗开始……” “三天的时间，我们两次杀退亡灵军团的攻击，然而亡灵是杀不完的，而且——啊！” 阿兰斯突然发出急促的声音。 一支黑色的箭从远处飞来，贯穿他的身体，留下碗口大的血洞。 青蓝色的带有腐蚀性的液体从伤口处不断流出，接触到外界的空气后迅速变成沥青的黝黑颜色。 “看样子……看样子……” “别说了！” 萧云大喊道：“赶紧带着你的人撤退！保住性命才能谋求未来！” “不……从一开始，我们就做好了和黄金城共存亡的准备……幸运的是，我们的种子已经撒出去……他们、他们……黄金龙殿下已经带着他们突围离开，我让他们加入青巾军，或者去、去西大陆向你求助……然后、然后……” “快停下！” 萧云急切地说道。 阿兰斯摇摇头。 他的脸庞逐渐退去人类的白皙、呈现出独特的青蓝色：“我的继承人叫杰拉尔，他的脸庞一半是传统的青蓝色一半是正常人类的肤色……非常容易辨认……他是我们共存派的最新研究结果，再这样发展下去，未来的我们或许真的可以完全融入艾拉星……萧，希望你能帮助他们……希望……希望——” 他的身体轰然倒下，青蓝色的血漫过黑色的衣服流在地上，变成冒着白烟的沥青。 刺客教团的人们上前抱住他，试图带他离开，他却坚持张开嘴唇，对裂缝这边的众人说道：“对不起……让你们看到这么不体面的结局，但是……看来我确实很累了……” 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声音就停顿了。 裂缝此时也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合并…… …… …… 安静、寒凉、时间近乎凝固的大皇宫最深处，巨大的血池中，猩红的液体正汩汩不停地沸腾着。 光凝聚而成的人形走进大殿，看着悬浮在血池上方接受生命日夜滋养的半透明的血色大茧，露出陶醉的神情：“你即将经我之手重现人间，当你再次睁开你的黑暗双眸时，你会怨恨我？还是感激我？或者，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想，只是作为命运的执行者降临现世，将最公平的死亡赐予世间每一个生命？” 祂伸出如光一样的细长手指，小心翼翼地隔空抚摸着，试图感受那正在血色大茧中孕育的不可思议的生命的脉动，又害怕被祂的力量击碎自身的一切。 “如果我早早觉察到真相，我必然不会……好在一切都还不算太晚……一切都还有补救的机会……我以为我能掌控一切，却不知道命运另有安排……” 喃语间，神祇的眼神渐渐恍惚，仿佛被某种东西迷住一般。 …… …… 不知不觉间，月亮消失了。 夜风吹动枝头，泛起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蕴含着某种可怕的亵渎隐喻，让人不由自主地怀疑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充满了奇怪、不安和恐怖的魔界。 萧云睁开眼睛，看着死气沉沉的夜晚，以及执拗地停留在树枝间、以奇异的节奏闪烁光芒的星星们。 “你们想对我说什么？还是说——” 四周一片沉寂。 恍惚间，暗色的天空被诡异的漆黑笼罩，天上挂着两轮黑色的月亮，地上出现一条蜿蜒的血河…… 所有人都死了，大地一片死寂，尸体在血河边堆叠着，宫殿燃起黑色的地狱火焰…… 萧云抬起头，仰望悬挂在黑色双月之间的火焰与黑暗的死亡王座。 王座上靠着一个沉睡的苍白身影，那么美丽、那么温柔、那么遥远…… “雅里斯！” 萧云本能地呼唤着，展开金色的翅膀飞向王座。 王座上的身影感应到他的到来，缓缓睁开黑暗的双眼，迷茫而陌生地看着他：“你是谁？为什么我不记得你却感觉你对我很重要？” “我……我是萧……你一直在等待的萧，雅里斯，你一直在等我，我也一直在等你。” 萧云伸手，将两枚戒指展示给那依靠在王座上的冰冷身体。 “这是你送我的正义女神戒指，这是你离开我的时候我从你手上取下的爱情女神戒指……我一直都戴着它们，始终戴着……” “萧……雅里斯……戒指……我……我……” 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缓缓滑落，化为冰晶刺穿萧云的手掌。 萧云却感觉不到痛，反而—— （我现在是在梦里吗？） 念头刚刚生出，王座上的那个人立刻消失不见，地上的血河、尸骸、火焰也都消失了，世界被浓烈的黑暗笼罩着，他站在一条没有尽头的黑暗走廊里。 黑暗深处，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对他大喊大叫：“你要在黑暗中待多久！快点朝前走！朝前走！” “嗯……” 萧云随口应了一声，顿时感觉自己像被某种柔和的物质包裹般浸入了异常祥和的心境。 遥远的前方隐约出现一个亮点，让萧云联想到隧道的尽头闪烁的迷人光辉，四周的黑暗因此变得好像人即将出生时通过母亲的身体走向现世的温暖通道，又仿佛生命死亡以后走向黄泉的悠长过道——此刻的一切都让人莫名感到亲切怀念，又弥漫着强烈的诡异不祥。 萧云本能地朝那朦胧隐约的光亮走去。 四周一片漆黑，唯独远处的光芒格外醒目，后颈处渐渐产生奇怪的压迫感，仿佛有什么粘稠黑暗的东西正跟在他身后。 [不要回头！绝对不能回头！] 一个苍老、睿智的声音如洪钟大吕般在萧云脑海中震响。 （为什么？） 萧云反射性问道。 [别问为什么！此刻跟在你身后的东西是你绝对不能回头去看的东西，如果你按捺不住好奇回头，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唯有前行，朝着唯一的光亮向前，永远前行，引导紧跟在你身后的那个绝对不可以被看到的东西……你才能引导ta找到真正的自己！] （ta是谁？） 萧云继续问道，脚步不曾停止。 （ta是谁？是谁安排ta跟随我走在这片黑暗中？是神吗？是命运吗？） （为什么我会掉入这片黑暗？） （为什么我会觉得这片黑暗莫名的熟悉？） （为什么明明不能回头，我却感觉身后的东西和我存在绝无仅有的关联？） （我来到此处，是为了完成将ta从黑暗引导光亮处的使命？） （……） 萧云彷徨地思考着，视野尽头的光亮越来越近，跟在身后的那团粘稠厚重的黑暗也渐渐有了类似呼吸的蠢动。 （ta，究竟是谁？） （ta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 [走你的路，不要多想！] 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严厉中带着冷漠和命令。 （我不喜欢被命令的感觉！我想知道——） [如果你知道ta是谁，你就无法带ta回到现世！明白吗！] （什么！） 萧云震惊。 一种不可名状的激情冲动在内心爆炸，让他一瞬间甚至忘记了思考。 （ta是什么！ta到底是谁！ta、ta……） [反正不是人！] （什么！ta不是人！） 更加强烈的愤怒汹涌而来。 （你究竟是谁！凭什么说ta不是人！ta明明……明明……） [不要把那个名字说出口。] 那声音严厉地打断萧云的话。 [更准确的说法是，ta现在还不算人！但是如果你能带ta回到现世，ta将会成为人，成为你所渴望的那个人……] （我所渴望的……我……我……） 话音刚落—— “——萧！萧！” 熟悉的令人怀念的声音响起，萧云抬头，看到仿佛永远无法抵达的洞口尽头的淡淡光辉中浮现一个苗条纤细的身影。 身影向他伸手，似乎要把什么东西交给他。 “过来！快过来！快点！” （雅里斯！） 萧云发足狂奔，追向光辉中浮现的身影。 （等等我！等等我！） 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成功抓到那纤细无力的手指，紧张地看着被光芒笼罩的面容：“雅里斯！雅里斯！是你吗？是不是你？我——” 光芒中的身影只是微微一笑，随后，变成一个小小的尚未出生的胎儿，如种子般悠悠落在他的掌心。 世界再次坠入黑暗。 现世也瞬间崩塌。 萧云的身体在无限的虚空中笔直坠落，双手紧紧捧着那颗小小的发光的种子。 等到眼睛再次感受到光芒时，萧云发现自己正如一团薄雾般漂浮在高处，下方是一处华丽而空旷的宫殿，宫殿正中位置有一个巨大的池子，池子里的液体像血一样深红粘稠，散发着浓烈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此刻，血池的液体正持续不断地沸腾，将血水中零星夹杂的如星辰般的点点微光翻滚到高处。 （那是……是……） 萧云的身体莫名颤抖起来，紧紧捧在手中的闪光的种子无声坠落，掉向血池。 （不要——） 萧云顿时紧张至极，控制身体向下俯冲，试图将珍贵的种子抢回来。 然而，一切都已经太晚。 银白色的种子表面燃起橙色和金色的火焰，巨大的冲击力让本就不断沸腾的血水裂开一个又黑又深的洞，萧云可以看到洞的深处有大量白骨发出轰隆声响！ 整个血池像陷入一场痛苦的分娩般剧烈的颤抖着，连漂浮在空中的萧云的身体都能感受到那种疯狂的震动。 超越想象力的惊人景象正在上演。 血池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不断地澎湃汹涌，将原本沉到池子最深处的白骨带到高处，与种子表面燃起的明亮火焰碰撞，化为灰烬。 与此同时，更多的白骨被澎湃的血浪带到高处，仿佛它们的希望就是被火焰燃烧殆尽…… （这……这……） 萧云震撼地看着这一幕，几乎要失去思考能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究竟在见证什么？我……我……） 被震撼得几近麻木的脑海中只剩下一种难以形容的情感。 （这就是生命的最终结局吗？无论生前经历了什么，无论终时留下了什么，最终都会被火焰化为灰烬？） （哪怕是众神……即便是众神……也……） 恍惚间，萧云的视野再次暗下来，眼前的火焰和灰烬都化作了点点流动的星光。四周一片寂静，预示着他即将从一场又长又深又沉闷的噩梦中醒来。 萧云的身体依然弥漫着一种模糊的痛苦，好像刚刚经历的一切都不仅仅是一场梦，与此同时，一个如阳光下的冰雪一样剔透朦胧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你不该来这里，更不该唤醒我。” 那声音悲伤地说道：“这是一场错误……这是一个针对你的阴谋……我爱你，我不想伤害你，但是我……” “我不在乎！我带你走！” 萧云毫不犹豫地向稍纵即逝的剔透身影伸出手，然而，他的身体却在手指即将和冰雪般透明的手指发生碰触的瞬间再次坠了下来。 “——不！” 惊叫中，萧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帐篷里，黄昏的光透过帐篷布照在脸上，身体像散了架一样疲倦。 “陛下终于醒了！” 罗米拉欣喜地说着，冲着外面大喊道：“快！快过来！陛下醒了！陛下终于醒过来了！” “醒了？” 萧云困惑地看着周围，渐渐意识到他刚从梦境中醒来。 “明明是梦境，明明……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感觉梦中经历的事情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我……我……” “萧，你在想什么？” 吕西安提着装满野果的篮子走进帐篷：“这些都是安全的可以食用的食物，放心吃吧。” “安全的……可以食用的……” 萧云的意识还没有从连环的梦境中恢复过来。 吕西安转身，将野果倒在铺好的地毯上，又从背包里拿出干面包、肉片、蜂蜜等食物摆在一起：“‘死亡贤者’和‘暗夜导师’一致认定你遭到了入侵黄昏国度的邪恶生物的攻击，所以才会连续沉睡相当于现世的三天三夜那么长的时间。现在好不容易醒过来，赶紧吃点东西恢复一下。吃饱以后，你就会感觉舒服很多。” “我居然睡了相当于现世的三天三夜吗？” 萧云皱着眉头苦笑道。 “是的，再往前走我们就会进入被黑暗侵蚀的领域，那里充满了未知的危险，所以我们听从‘死亡贤者’的安排，在这一带暂时停下，收集安全的可以食用的食物，然后你就……” “对不起……” 萧云轻声说道：“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非常奇怪……在梦里，我仿佛掌握了世界的全部秘密那样无所不能，我甚至还见到了雅里斯……” “雅里斯？！” 吕西安激动得发出惊叫。 他的叫声引来帐篷外的阿方索：“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我梦见了雅里斯。” 萧云的表情有些苦涩：“他、他……整个梦境的内容都非常奇怪，现在想来，那种奇怪的感觉更加强烈了……整个梦都好像、好像……我感觉我自己仿佛被某种不可违抗的力量操控着一般，沿地狱的血河来到被黑暗双月支配的地方，见到沉睡在死亡王座上的雅里斯，然后……然后就……” 说着说着，萧云的声音低了下来。 他明白了那一连串梦境的意思，明白了为什么他和雅里斯的羁绊最为强烈却最晚梦见雅里斯；为什么走在神秘的黑暗走廊时绝对不能回头；为什么闪光的种子坠入血池时会燃起焚烧白骨的火焰，以及—— 为什么雅里斯会在梦境的最后对他说出那么悲伤的话语…… 作者有话要说： 注：男主这段梦境的经历可以理解为转生的全过程，第一个梦进入地府，唤醒沉睡的雅里斯的灵魂，第二个梦带雅里斯的灵魂回到现世（不能回头参考了希腊神话中俄耳甫斯去冥间带回妻子的故事），第三个梦将雅里斯的灵魂融入幕后boss制造的雅里斯的身体，第四个梦是雅里斯即将转生，告诉男主小心幕后boss。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洛洛辞”、“短歌长谣”灌溉营养液《 》 185-190 第186章 真爱溶血篇：黑暗的诱惑 “我们被骗了……被敌人算计了……” 萧云严肃地对众人说道：“我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带领黑暗侵蚀黄昏国度的神秘人物与雅里斯无关，出现在阿方索梦中的雅里斯是我们的敌人假扮的，但是——吕西安梦中的雅里斯以及吕西安当众做出的预言都和真正的雅里斯有关。” “什么？” 阿方索表情愤怒：“他们竟然——” “出现在你梦中的雅里斯是敌人假扮的，但这并不能说明你和雅里斯之间的羁绊是假的，相反，正因为你对雅里斯的感情不输给我们任何一个，敌人才会用这种手段迷惑你。” 萧云叹了口气：“另外，雅里斯现在应该已经成功转生。” “什么？！你说什么！” 众人异口同声问道。 萧云笃定地点了点头，将梦境的大概内容说了一遍。 听完萧云的讲述，“死亡贤者”露出苦笑：“原来如此，从乌拉修斯潜入圣都偷窥血池开始，我们的一举一动就一直处于龙帝和祂背后的神祇算计中！祂们既利用了乌拉修斯的贪婪和野心，也利用了你们对雅里斯的执着爱恋……” “什么意思？！” “暗夜导师”不服气地说道：“我凭实力好不容易逃出圣都大皇宫！差点把命丢在那里！你居然说我是——” “难道不是吗？” “死亡贤者”反问道：“你自己其实也知道你的成功逃生并非侥幸。” “我——好吧！” “暗夜导师”吐了口气：“就算我中了算计，在不知不觉中推动了祂们的阴谋，但是——目前为止，我都没有做出任何危害你们利益的事情，还间接促成了你们心心念念的雅里斯的转生。” “然而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哪怕是对思念雅里斯、想要见到雅里斯的他们而言。” “死亡贤者”严肃地强调道：“雅里斯是死亡的王子，如果他落到邪恶手中，将给我们的世界带来真正的黑暗和无法想象的恐怖，引发最终的审判！” “所以命运透过小鸟向我们传达预言——‘找到死亡的王子，唤醒他，说服他——不要被任何力量操纵，不要被任何话语蛊惑，相信自己的心’！” “暗夜导师”据理力争道：“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我们被命运选中沿着星辰的走向，将必然会发生的命运带到世界。” “好了，你们不要吵了。” 萧云不耐烦地说道：“对我而言，不管幕后黑手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才处心积虑设计我们、通过我们将雅里斯从死亡带回现世，也不管雅里斯成为死亡的王子会给世界带来怎样的灾难和审判，既然他已经成功转生，我就想见他，想和他重聚，与他一起将他的梦变成现实。” “那你将注定——” “嗯，我承认这会是一件辛苦的事情，我甚至不能确定转生的雅里斯是否还记得过去，但是——哪怕现在的他和以前完全不同，只要我们的灵魂羁绊依然存在，他就还是他，他和以前没有任何不同！” “没错！雅里斯殿下永远都是雅里斯殿下！他的灵魂是独一无二的！” 阿方索不假思索地说道。 吕西安点点头：“可能是我们离哥哥越来越近的缘故，我对哥哥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只要这种感觉还在，哥哥就还是哥哥，是这个世界最重要的部分。” …… 不知不觉间，黄昏的气息开始消失，蔚蓝的天空逐渐沉向黑夜。 众人抬头，发现原本在五百米开外的黑暗领域又开始了悄无声息地扩张，目前距离他们不足百米。 “我怀疑我们醒来后会陷入永不结束的夜晚。” 萧云故作轻松地说道。 众人默默点头。 “暗夜导师”看了眼前方不断扩张迫近的黑暗，撇了撇嘴，建议道：“我觉得我们应该——” “我想留下来。” 罗米拉冷不防插嘴，态度异常坚决。 “——你说什么！你一个魅魔居然提议留下来！” “难道你打算逃跑？” 罗米拉不服气地说道。 “当然。我可是——” “已经晚了。” 萧云冰冷地说道。 夜幕此刻距离他们不到二十米，摇摇欲坠的天光照射在帐篷上，投下浓重的黑影。 黑暗中，隐隐传来类似食尸鬼的嘶吼声。 “哪怕你想要逃，也必须先点燃火把。” 萧云略带嘲讽地看着“暗夜导师”。 “……” “暗夜导师”脸上滚过微妙的尴尬，随即挥动手杖点燃篝火。 蓬！ 火焰喷出明亮的光。 然而，黑暗的力量正压倒性地向前方蔓延——在巨大的黑暗面前，篝火的光芒不仅渺小，也充满了自以为是的可笑。 “好吧，我决定留下来和你们一起行动。” 意识到自己无力对抗如此巨大的黑暗的“暗夜导师”无奈改口。 萧云低头，摸了摸胳膊上的“塔主”：“我们可以依靠你吗？” 【为什么要依靠我？】 “塔主”懒洋洋地扭动身体。 【我是以黑暗扭曲为食粮的暗黑龙，眼前的这些黑暗对我而言——】 “你可以一边进食，一边用光明之瞳为我们照明。” 萧云笑眯眯地说道。 【……雅里斯知道你这么压榨我吗！】 “我认为他就算知道也不会生气。” 【……】 “塔主”气得浑身发抖。 这时，吕西安将乐器抱入怀中，再次为众人弹奏悠扬梦幻的音乐——歌颂阳光的音乐无法赶走步步逼近的黑暗，但是它能鼓舞黑暗中的人，让人心中生出希望的光芒。 “我们前进吧。” 萧云冷静地说着，和拥有夜视能力的阿方索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作为前锋。 “暗夜导师”和“死亡贤者”各自举起手杖为队伍照明。 …… …… 黑暗越来越浓烈。 漆黑的世界里，四周不断响起树林沙沙的摇晃和诡异生命的低沉嘶吼，仿佛在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 萧云感受到这份强烈的情绪，却没有任何恐惧，昂头反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不出现！说出你们的名字！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我的名字？] 像是嘲笑一般，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发出声音。 [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先说出你们的名字！] “什么！” 阿方索脱口而出。 对方的嚣张态度让他严重不爽。 “没关系——” 萧云按住愤怒的阿方索，回答道：“我的名字是萧。” [萧？那是谁？] “萧就是我，我就是萧。” [回答我，萧是什么？] “萧——你至今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却要求我主动告知我的全部，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过分吗？” [我的行为——我的行为……呵呵呵呵！] 黑暗中的声音散发着扭曲的恶意。 “这么肆无忌惮地对待我们，不怕被我们反击吗？还是说，你是徘徊在这片区域的黑暗本身，你有自信绝对不会被我们杀死？” [我、我……] “我知道这片黑暗并非天然形成，也知道你在黑暗中占据非常的优势，你甚至有能力控制黑暗中的生物，例如被黑暗污染后转化为怪物的妖魔、失去基本认知的食尸鬼、徘徊的死灵、一些食腐植物。” [……] “但是我们既然敢闯入这片黑暗，就有自信突破这片黑暗。” [胡说！胡说！就算你们有两名顶级的魔道师同行！就算你们有世间最纯粹的歌声引路！就算你们的同伴中有暗黑龙！你们依然无法走出我的黑暗！因为你们正在我的身体里面！我就是黑暗！黑暗就是我！] 黑暗中的声音毛骨悚然地炫耀着，环绕众人的漆黑也仿佛瞬间变成了有重量的实体，正从四面八方沉甸甸地压过来。 [我已经警告过你们！你们却不愿意离开！我决定吞吃你们！将你们永远留在这里，变成我的一部分。] 【闭嘴！】 “塔主”不耐烦地吼叫道。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胆敢在我面前自称黑暗！但是——既然你要自称黑暗，那我就只能让你明白什么是真正的黑暗！】 “喂！” 阿方索发出惊呼。 拥有夜视能力的他看到大群类似食尸鬼的东西正在夜晚的掩护下向他们靠近！ [这就是拒绝回答我的问题的下场！] 那个声音恶毒地回答着。 [如果你们专心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可以离开的，然而你们拒绝回答，甚至质问我！那你们就不用离开了！永远留在这里吧！] 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感觉整个黑暗都在低声轻笑，笑声充满了邪恶与阴险，令人不寒而栗。 [这里是黑暗深渊的底部，也是你们沉睡的地方！来吧！成为黑暗的怪物吧！或者，黑暗本身就是一种怪物！] 不怀好意的宣告中，萧云开始感觉到身体正在一点点地沉入地下——好像下方是一个巨大的泥泞的沼泽一样——眨眼的功夫，吞噬已经从脚踝蔓延到膝盖，并且，身体还在不断地下沉。 “这是什么！” 吕西安发出惊呼：“我们的身体正在往下沉！泥土要吞噬我们！” [是的，投降吧！] 黑暗嚣张地咆哮着。 [只要你们向黑暗投降，你们就会得救，不用沉入地狱受苦。] “闭嘴！你算什么东西！” 阿方索愤怒大喊。 黑暗回以嘲讽的沙沙声响。 [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 响亮的充满挑衅意味的回声传来，阿方索的身体又沉下去一些，仿佛那些回声是压在身上的重物，将阿方索的一半大腿都压进了泥土。 “——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云一边伸手拉阿方索，一边愤怒反问。 他的身体也在不断地下沉，腰部以下都陷入了泥土的掩埋。 [没有人能打败我！光明之子也不例外！放弃抵抗，沉入我、成为我的一部分吧……是的，我知道你们是谁，我知道你们的一切……] [世间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困在黑暗中，找不到自身存在的意义，但是——] [把你们的心交给我，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你们会再次见到你们最渴望的他……他一直都在等着你们，他渴望与你们重逢，你们也很想回到他身边，不是吗？] 黑暗中发出甜美的诱惑。 “哥哥……” 吕西安哽咽地说道。 他已经被黑暗的声音迷惑。 “我想再次见到哥哥，我……” [现世没有什么值得你们留恋，没有人会责怪你们的放弃……放下负担，轻松地接受属于自己的命运，我会给你们永远的安慰和休息……雅里斯一直都爱着你们……] “真的吗？真的能得到永远的安慰和休息吗？” 阿方索隐隐有了心动的迹象。 [把一切都托付给我吧！然后原本折磨你们、让你们痛苦的事情就会变得很轻松~] “我……” （我真的还有必要继续——） 萧云恍惚地想着。 眼前的黑暗越来越浓烈，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 突然—— “我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我在等着你~ 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为了找到你，我踏上了漫长的旅程~ 我会一直走下去，直到找到你~ 我要找到你，我需要你，我会一直寻找你~” 月光般皎洁的歌声在耳边响起，仿佛轻轻摇晃的银铃，又好像初夏温暖的雨，如一缕白光穿透严密的黑暗，清晰地照亮即将被泥土彻底掩埋的三人。 “只要你还能听到我的歌声，我就会走到你身边， 只要你的心还在思念我，我就会找到你， 我的歌声会引导你， 你的心会引导我 倾听我的歌声，我将永远为你唱歌~” （雅里斯……） 萧云的眼眶渐渐湿润。 （是你在唱歌吗？是你在引导我们吗？） 不知不觉间，泥土消失了。 率先回过神的萧云看向浑身都被冷汗浸透的阿方索和吕西安：“你们刚才——” “我听到了。” 吕西安虚弱地说道：“我听到了哥哥的歌声，像月光一样美好的歌声。” “我也是。” 阿方索抓了下头发：“我们刚才似乎陷入了某种可怕的梦境，如果没有被歌声唤醒的话。” “那……” 萧云环顾四周，发现同行的两位魔道师和魅魔也都陷入了沉睡，不由深吸一口气，赶紧把他们弄醒。 “醒醒！醒醒！” “醒……啊！” “死亡贤者”率先醒来，喘着粗气：“刚才……” “我们被黑暗里的东西算计了。” 萧云严肃地说道：“如果无法及时醒来，很可能会死在梦里。” “但是你醒了过来，还把同样陷入噩梦的我们也弄醒了。” “死亡贤者”敬佩地看着萧云。 萧云苦笑着摇摇头：“真正唤醒我们的其实是雅里斯……” “雅里斯……” “死亡贤者”低声道：“果然，死亡和黑暗是相伴相生的。” “不，雅里斯不是黑暗更不是死亡，他是刺穿黑暗和死亡的希望之光！” 萧云坚定地强调道：“在刚才的噩梦里，如果没有他的歌声化为光芒照进我的心，我一定会掉进黑暗的深渊！” “好吧……” “暗夜导师”一脸敷衍表情。 萧云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对还在肆意蔓延的黑暗喊道：“出来吧！躲在黑暗里的胆小鬼！” “你越是强调你的强大，越说明你并没有你宣称得那么强大……你或许是某个强大的存在身上掉落的碎片，然而，本体的强大并不等于你的强大……” 借着朦胧的微光，他可以看到树枝随着夜风摇晃，仿佛在嘲笑，又好像群魔在欢庆。 “——如果你真是掌控永恒的黑暗力量，你不仅不需要挑衅我们、刺激我们，也不会和祂合作、驱使祂的‘龙牙兵’帮你吞并黄昏国度，因为黑暗是比光明更加原始古老的存在——它的存在是永恒的，世间所有的生命最终都会回到永恒的黑暗中……” “现在，我要结束这场虚假的幻梦！” 萧云严厉地说着，金色的翅膀若隐若现。 [你要怎么结束幻梦！靠那段并不存在于现世的歌声？] 黑暗中的声音再次清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四周响起粗重的呼吸声，树荫下出现了大群的闪烁红光的眼睛。 食尸鬼！ 本就只有少得可怜的人类认知的他们，此刻已沦为没有自我意识的杀人野兽。 萧云无奈，只得—— 和阿方索背靠背作战，不断地踢走、砍伤向两人袭来的食尸鬼们。 对精通战斗技巧的萧云和阿方索来说，杀食尸鬼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但是食尸鬼受到黑暗力量的掌控，完全不知道畏惧和疼痛，即便被两人的利剑杀得骨头带着肉块乱飞，依然毫无畏惧地向前冲！ “我感觉我们正在屠杀！” 萧云不悦地嘀咕道，对“死亡贤者”和“暗夜导师”两人喊话：“快点！用魔道手段封住它们！” 然而—— 两位魔道师此刻竟然又像陷入梦境一样僵硬地呆立原地，举着照明的手杖，身体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 隐隐觉察到不妙的萧云一边在阿方索的协助下推开、砍走、踢远涌来的食尸鬼，一边对正和吕西安并肩对抗食尸鬼的罗米拉喊话。 “发生什么情况？” “不知道！从食尸鬼出现那一刻开始，老东西和我的精神链接就断裂了！” “原来如此——” 萧云恍然大悟。 此时，黑暗中突然响起粗重的脚步声，原本密密麻麻围攻他们的食尸鬼们仿佛觉察到什么般纷纷快速后退。 借着魔杖的照明，萧云清晰地看到来者是一群由黄昏国度妖魔转化而来的可怕活尸——本就非人的脸庞早已腐烂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露出白色的骨头和黏连的腐肉，眼珠依靠仅存的神经纤维吊在脸颊附近，腐烂的身体不断地淌出恶臭的脓水，部分伤口表面还有蛆虫在蠕动。 “好恶心！” 吕西安惊恐地说到。 阿方索看向萧云：“这些东西——” “它们是死灵。” 萧云强忍着呕吐说道：“太可怜了！死后还要遭受黑暗的驱使折磨！” 话音落，一些记忆从脑海深处泛出—— 罪塔陷落，燃起冲天火焰，王都上空出现黑暗双月、黑蛇腾空的幻象…… 埋葬在王都郊区的死者受此影响，纷纷从土里冒出…… “——小黑！” 【什么！什么！说过多少次！我不是小黑！】 “塔主”发出怒吼。 它刚才似乎一直都在睡觉。 萧云不予理会，一边将“黄金刃”横在胸前准备迎战死灵们，一边质问“塔主”：“这些东西和你有关系吗？” 【你胡说！】 “塔主”暴怒。 【我是黑暗和死亡的暗黑龙，我很有品味，我不会制造这么恶心——嗯？】 “塔主”歪着脑袋发出了轻哼。 萧云趁机追问：“所以这些东西确实和你——滚！” 蠢动的死灵们趁着萧云专心和“塔主”对话的间隙发动袭击，萧云和阿方索毫不犹豫地予以反击，连吕西安都拔出剑投入和死灵们的战斗。 “小黑！” 萧云大喊一声。 【我是尊贵的暗黑龙！别叫我小黑！】 “塔主”无比愤怒地强调着。 “我需要你的力量！” 萧云完全无视“塔主”的抗议：“消灭这群死灵，否则所有人都会喊你‘小黑’！” 【你太过分了！】 “塔主”暴躁地吼叫着，细长的身体脱离萧云飞上天空，化为铺满铁鳞的巨大身躯笼罩空间，撕裂黑暗的光明之瞳缓缓展开。 吼！ 暗黑龙张开巨嘴，吐出冰冷的黑暗火焰—— 滋滋滋！ 烈焰肆虐，震耳欲聋。 黑暗在地狱之火的灼烧中节节败退。 死灵们更是如枯木般迅速倒下，化为一团又一团的磷火。 【亮出你的面容！躲在黑暗中的东西！让我看清你的摸样！】 “塔主”咧嘴，露出流淌着闪电的尖牙。 【世界只能有一个黑暗之主！】 …… …… 天空突然出现亮光，撕破近乎永恒的黑暗，远处传来响亮的马蹄声。 “谁！谁在哪里！” “驱使暗黑龙消灭死灵的人是谁！请回答我！” “西大陆的奥拉一世陛下！是你吗！” “……” 随着马蹄声的临近，一群拥有独特的瘦长苗条身形的黑影带着明亮的光闯入萧云等人的视野。 看清萧云面容后，领头人立刻翻身下马，钴蓝色的双眼充满泪水：“奥拉一世陛下！我是杰拉尔！阿兰斯的继承人杰拉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泽川”、“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第187章 真爱溶血篇：夜袭 紧接着，一道金色的光从上空落下，化为全身闪闪发光的迷你黄金龙停在萧云的小臂处，金色的翅膀缓缓收起，纯黑的眼睛左顾右盼。 【小黑呢？小黑在哪里？我感应到小黑的气息才带着杰拉尔他们飞过来，怎么到了地方居然见不到小——】 【闭嘴！你这不要脸的弟弟！】 气急败坏的“塔主”从高处俯冲而下，庞大的身躯在砸到萧云和黄金龙的刹那变成迷你形态。 然后—— 【我是哥哥！我是哥哥！】 【你明明是弟弟！你就是弟弟！】 【胡说八道！】 【……】 两条龙再次毫无尊严地扭打起来，鳞片和火焰乱飞的状况看得除萧云以外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尤其是对龙（loong）存在强大、稳重、高冷印象的“暗夜导师”、杰拉尔等人。 “这……这……” “黄金龙殿下！暗黑龙殿下！你们……” “还好是萧，普通人类的话一定会被它们的火焰波及，身体烧成焦炭。” “龙的脾气居然这么暴躁幼稚……” “……” “打架是它们独有的交流兄弟感情的方式。” 萧云若无其事地说着，深吸一口气，拎起把自己的胳膊当成战场、打得身体都紧紧缠在一起无法分开的两条迷你龙：“你们两个——别闹了！” 【主人~】 黄金龙露出委屈表情。 【分离的十三年，我一直都思念你和小黑，每天努力吸收能量，争取早日恢复。】 “我能感受到你的迫切。” 萧云伸手，温柔地抚摸着黄金龙。 “塔主”见状，死皮赖脸地凑上去，抢夺萧云的爱。 【我也要！我也要！摸摸我！快点摸摸我！】 “知道啦~” 萧云一脸无奈地用食指指腹揉“塔主”的小脑袋。 【这还差不多~】 “塔主”露出满意的笑容。 杰拉尔领着部下们走到萧云面前，神色无比沉痛。 “前天晚上，祂以黄金城违反禁令允许叛军同党在城外定居为由，调集大军围住黄金城。阿兰斯大人认为祂是以此为借口进攻黄金城，企图占有莎夏女神的星舰、拔除刺客教团这根刺——他命令我带领城里的青壮年和黄金龙殿下一起离开，去投奔青巾军或是去西大陆寻找奥拉一世陛下寻求庇护，他和无法在外界生活的居民们留下来——” 说到这里，杰拉尔声音带上了哽咽：“他们会一直战斗！在黄金城的结界消失前不停地战斗，直到最后时刻……” “……我已经通过其他渠道知道这件事情了。” 萧云温柔地看着杰拉尔等人。 “陛下——” “当务之急是带你们离开被黑暗侵染的黄昏国度——等一下！” 萧云猛然回过神：“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黄昏国度虽然大半被黑暗侵染，从永不结束的黄昏变成没有尽头的黑暗，但是黄昏与现世的结界并未破碎，因此，黄昏国度的黑暗暂时没有蔓延到外界。 【是我带他们闯进来的。】 黄金龙昂头，骄傲地宣布。 【我感应到主人和小黑的气息，带他们穿过黄昏国度的结界来到这里。】 “中途没有遇上阻拦？” 【黑暗的攻击在我的光芒面前不值一提！】 黄金龙洋洋得意地说道。 它不仅带领杰拉尔等人闯入了黄昏国度，还为被黑暗支配的世界带来了明亮的光——方圆二十米范围都因为它的光芒支配变得亮如白昼。 萧云这时却感到了莫名的不安。 他转头看向因死灵军团的覆灭和黄金龙的到来终于取回身体控制权的“死亡贤者”和“暗夜导师”：“刚才发生了什么？谁困住了你们的意识？拿走你们的身体控制权？” “我不知道……仿佛突然间就掉入了黑暗世界，幻境中，我的身体被封印在地下，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死亡贤者”心有余悸地说道：“直到黄金龙大人的光芒将我从黑暗和僵硬中带回来。” “你呢？你又遭遇了什么？” “我……” “暗夜导师”咬咬牙，承认自己一度陷入和“死亡贤者”类似的状态，并卷起衣袖，露出皮肤表面莫名浮现的类似尸斑的紫痕。 “几百年来，我不断和黑暗、死亡、僵尸之类的东西打交道，但像今天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上——如果暗黑龙大人没有将亡灵们焚烧殆尽、黄金龙大人没有带来媲美太阳的光辉，我的身体很可能会随着尸斑的蔓延逐渐陷入真正的死亡！” “所以我们的敌人确实如祂的宣称般拥有黑暗和死亡的能量……” 萧云自言自语说道。 结合四周凝固不散的黑暗以及“暗夜导师”和“死亡贤者”的诡异遭遇，萧云不禁担心眼前这片黑暗深处除了不断迫近的食尸鬼和死灵、无处不在的如瘴气一般的黑暗，还蕴藏着另一种未知的不祥。 “虽然不知道危险什么时候会到来，但我们还是——” 唰！ 利箭破空的声音贯穿空气，足有婴儿手臂粗的巨箭落在地面上，打断萧云的发言。 杰拉尔等人大惊失色：“陛下！这是——” “敌人开始行动了。” 萧云冷静地说道。 话音刚落，就见被称为“龙牙兵”的蜥蜴怪物骑士们穿着黑暗的铠甲一个接一个地从黑暗中涌出，训练有序地向左右展开，有意组成半月形阵势，包围因为黄金龙的力量而拥有直径超过二十米的光明之地的众人，数量目测上千。 “今天真是惊喜满满。” 阿方索用压抑的声音说道。 此刻，他的身心充满了愤怒，急需一场酣畅淋漓的杀戮。 杰拉尔等人也都情绪亢奋：“这些蜥蜴怪物……它们和死灵军团一起攻打黄金城，杀害我们的居民，亵渎我们的圣地，抢占我们的家园！我无法原谅它们！我们必须——” “别冲动！” 萧云大喊道：“如果你们在这里丢了性命，你们就没有机会为你们的亲人报仇了！” “可是——” “就算我们愿意放下武器，它们也不会放我们活路！” 杰拉尔恼火地强调道。 “我知道，但是……” 萧云的声音逐渐变大：“你怎么知道这里是我们的死亡之地！” “你说什么？” 阿方索面露诧异：“我们现在被几倍于我们的力量包围着！虽然你和我都有自信杀出重围，可是他们——” “是的，一般意义上，他们几乎没有生还可能，但是，在祖国和部下遇上危难时想办法以最小的牺牲带他们走出困境本就是君主的义务！” 萧云坚定地说道：“来吧！我们一起带他们离开！” “好！” 阿方索爽快地答应了。 “作为‘狂血’的拥有者，从出生的时候开始，我就注定了要作为战士死去，我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死在病床上的！就算我们只有一百多人，而我们的敌人有上千上万，我们也绝对不会认输！” “绝对不会认输！” 杰拉尔等人同时发出呐喊。 数日的逃亡让他们的黑衣沾满灰尘，露在外面的眼睛也满是疲惫和憔悴，但是此刻，每个人都士气高昂！ “战斗！战斗！” “为了黄金城的死难者！” “为了光明！” “为了胜利！” …… “是的，我们要为胜利而战斗。” 阿方索欣慰地点了点头，指着萧云和吕西安对杰拉尔等人吩咐道：“把他们围在中间！不要让蜥蜴怪有机会接触他们！” “你在什么？！” 萧云闻言大惊，抗议道：“你在开玩笑吗！” “你们是一切的关键，也是未来的希望！” 阿方索尖锐地说道：“我知道你很强，单个蜥蜴怪完全不是你的对手，可是我们的敌人并不只是一个两个的蜥蜴怪，而是数量过千的蜥蜴怪。我决定带着他们尽可能地消耗敌人，为你和吕西安争取百分百的安全突围。” “但是——” “萧！” 阿方索盯着萧云，冷峻地说道：“如果说雅里斯殿下是引导我的命运的神，你就是唯一能让我暂时忘记我的梦想的光。我就算死在这里，也不能让你遇上危险！” “阿方索，你——” 争执的同时，“龙牙兵”已经四散排列出两翼突出的半月形阵型。 它们以凶神恶煞、残暴嗜血闻名东西大陆，此刻却表现出非比寻常的沉默，连它们的马匹也无比安静，仿佛没有感情的机械。 “你们准备等到什么时候！” 阿方索环顾四周，挑衅地说道：“想等光亮消失再发动攻击？！可惜，我们的光来自那条龙也要攀附的黄金龙！它只要还活着，它点燃的光就不会熄灭！” “是吗？” “龙牙兵”的队列出现分裂，一个穿黑色斗篷、黑色铠甲、骑着黑马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 吕西安失声惊呼。 两位魔道师也眯起眼睛。 阿方索则在短暂的惊愕后，大笑道：“凯鲁沙！我们并称双壁多年，我一直都想和你在战场上较出高低！可惜，现在的你已经不是原本的你！” 是的，穿着黑色铠甲骑着黑马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敌方将领正是数日前失踪的凯鲁沙。 从黑暗中走出的他尽管全身都是黑色，身体周围却环绕着一圈苍白的仿佛瘴气的虚弱火焰，将他和蜥蜴怪物们完全分隔开。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为什么凯鲁沙会……） 萧云出神地看着凯鲁沙和他身后分外安静的蜥蜴怪军队：“凯鲁沙，我不知道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只要你的大脑还存在与我们有关的记忆，你就应该知道我们是最好的朋友！阿方索和我都不想和你战斗！” 凯鲁沙没有回答萧云的喊话。 他沉默得像烈火过后留在荒漠里的焦黑石头。 出列后，他策马走在阵前，用眼神和手势指挥军队两翼进行沉默而迅速的移动——他似乎故意让军队以不发出声音的方式移动，以此制造绝对的威圧感。 “他想干什么？” 阿方索眯起眼睛，对萧云说道：“多年来，我一直都想和被誉为‘草原黑鹰’的他分出高低，但他现在的摸样……我感觉很不正常！” “我完全不想和凯鲁沙战斗。” 萧云低声说道：“他是我的朋友，我想拯救他。” “可是……” “嗯，如果不杀出重围，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如果不顾一切杀出重围，他会受伤甚至死亡……” 萧云矛盾地喃语着，抬起头，看着黄金龙的光芒撑起的方寸晴空——晴空以外，黑暗正持续蔓延。 同一时间，各方面都占据优势的蜥蜴怪军队在凯鲁沙的指挥下完成了对萧云等一行人的包围圈，与之相对的，阿方索指挥杰拉尔的百余人围成一个小圆环保护萧云和吕西安。 大战一触即发。 …… 黄金龙停了盘旋，落在萧云的肩膀上。 它的光芒撑起的光明也因此瞬间从直径二十多米缩减为直径不足十米，围在萧云和吕西安身前的人马大半都落入半明半暗的领域。 凯鲁沙和听从他的号令的蜥蜴怪们更是完全处于黑暗的统治下。 然后—— 像等到爆发的命令一样！ “萧！萧！萧！” 凯鲁沙口中发出既不是喘息也不是怒吼的尖锐声响。 他的声音仿佛冲刺的号角，刚刚响起，周围的蜥蜴怪们立刻高呼响应。 “杀死他们！杀死那些黄金城余孽！一个也不能活着！” “一个不留！一个不留！” 蜥蜴怪们拼命高呼。 “来吧！” 阿方索也发出了战斗的咆哮。 “这里或许是我们的坟墓！但是——即便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也绝不会投降！绝不会屈服！” “呜呜！呜呜！” “刺客教团”的成员们用嘶哑的声音激愤回应，眼前再次浮现亲友被屠杀的悲惨画面。 “来吧！” 阿方索举剑，剑身闪闪发光。 刺客们毫不犹豫地跟上去，追随他的脚步冲向蜥蜴怪们。 作为指挥的凯鲁沙抬手—— 蜥蜴怪们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弓箭手射出利箭。 唰！唰！唰！ 拥有非人的苗条细长体型的刺客们或是以绝无可能的姿势避开箭雨，或是将身体缠贴在马匹身上挥刀切断袭来的利箭。 箭雨攻击被化解，凯鲁沙眼中却丝毫没有情感变化。 再次挥手—— 射箭的蜥蜴怪们退到一旁，身披重甲的怪物骑兵汹涌冲出！ “糟糕！” 萧云大惊，将吕西安推给罗米拉：“帮我保护他！” “喂！” 罗米拉和吕西安的惊呼还未结束，萧云已经抓着缰绳翻身上马：“对不起！我不能眼看着他们送死！” 说完，一脚踢中马腹，冲向敌军。 “‘死亡贤者’大人！” 吕西安顿时急得脑袋直冒汗：“难道你继承了永恒帝国遗产却没有一点战斗力！” “老东西！赶紧帮忙啊！” 罗米拉更是气急败坏：“你不是号称当世三大魔道师吗！为什么这种时候跟灯杆子一样杵着不动！我真是****早知道*****我****就****迟早****” “我——” “暗夜导师”被罗米拉的污言秽语气得浑身发抖，举起手杖大喊道：“好吧，让你们看看当世三大魔道师的实力！” 说完，漆黑的天空突然裂开，一道白光劈中队列中最强壮的一名蜥蜴怪。 蜥蜴怪遭受来自“暗夜导师”的攻击，当场倒下，全身焦黑。 “哈哈哈！” “暗夜导师”大笑。 然而，这些蜥蜴怪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戮机器，即便队列中有骑士倒下，包围圈依然丝毫不乱，严阵以待地等着萧云。 “不许射箭！” 凯鲁沙大喊道：“谁都不许射箭！” “殿下！” “全部！禁止！射箭！” 凯鲁沙再次强调：“不许杀害他！必须活捉！” 说话间，凯鲁沙已经拔出大剑带头冲锋。 “殿下！殿下！” 担任副官的蜥蜴怪发出尖叫。 凯鲁沙却不以理会，他的眼睛此刻显然已经只能看到萧云，其余一切对他而言都不复存在！ “凯鲁沙！” 萧云大喊着策马上前。 “萧！” 凯鲁沙也发出了叫喊声。 两人的呼喊饱含深情，仿佛久别重逢的至亲好友，但是—— “立刻投降吧！” 凯鲁沙厉声命令道：“这是一场绝对不可能胜利的战斗！就算你能打败我，你依然无法安全离开黑暗森林！更不可能进入圣都大皇宫找他！” “他？” 萧云毫不犹豫地问道：“雅里斯？” “是的！” 凯鲁沙激烈地回应着，大剑向萧云砍下去。 萧云无意让凯鲁沙受伤，不但不拔剑，还用黄金护腕挡住凯鲁沙的攻击。 大剑和黄金护腕碰撞，爆出激烈的火花。 “雅里斯真的已经转生成功？” 缠斗的同时，萧云追问道：“在圣都大皇宫的血池里？” “你必须打败我才能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凯鲁沙双眼血红地看着萧云。 与此同时，刺客们也在阿方索的指挥下和蜥蜴怪们展开混战。 虽然在人数和武器上都不占优势，也不擅长正面战场战斗，但刺客们拥有细长苗条如蛇的体型、鬼魅叵测的身段、一旦接触空气就会散发硫磺气息的剧毒身体，以及—— 从一开始就做好放弃生命的准备的必杀意志！ 加上“暗夜导师”和“死亡贤者”在一旁不间断地施展摸魔道术！ “太棒了！” 受罗米拉保护的吕西安发出狂喜的惊呼。 蜥蜴怪虽然凶悍残暴，面对完全不考虑活下去的对手时也显得脆弱无能，指挥官的呼喊迅速被战场的尖叫声、马嘶声、武器撞击声淹没，地上满是尸体和鲜血，并且—— 虽然杰拉尔带出来的这些刺客们已经接受了适应性改造，躯体接触空气后依然会像正常人接触强酸般呲呲冒烟，伤口迅速溃烂流出脓疮，蜥蜴怪们脓绿发黑的血肉会在接触空气后散发硫磺恶臭——两股味道混合一起，本就昏暗得接近黑暗的战场更加宛如地狱了！ 嗙！ 萧云的马被凯鲁沙击伤，吃痛得人立而起。 萧云不得不紧急跳下马匹，站在满是血水和腐肉的地上，迎接策马杀来的凯鲁沙。 “为什么不还击！” 凯鲁沙愤怒地强调道：“你有能力杀我！为什么从始至终都不还击！” “因为你是我的兄长、老师、挚友！哪怕你已经不是你自己，只要还有一线希望让你恢复正常，我都会尝试。” “我接受的命令是把你活捉带回去。” 凯鲁沙双眼血红地说道，单手策马绕萧云行走。 “如果你拒绝还手，你会被我刺伤。” “事到如今你还能对我说这种话，说明你依然记得我，也在乎我们曾经的情谊。” 萧云激烈地反问道：“为什么听从那条龙的命令？是不是那条龙用雅里斯要挟你？” “我没有……” “萧！别再和他浪费时间！” 发现萧云陷入不利境况的阿方索大喊着，双眼血红地杀向阻拦他接近萧云的所有蜥蜴怪。 “我很快就会赶来！你不用担心！” “别担心！凯鲁沙没有杀我的欲望，他甚至不愿意伤害我。” 萧云喊叫着回应，然后—— 做出了让现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行为。 他居然扑向凯鲁沙的马，双手抱起马的两条前腿！ “你疯了吗！” 凯鲁沙大喊道。 他的坐骑被萧云生生抱着前腿抬起，导致马背上的他不得不紧急从马上跳下来，站在地上。 “你要干什么！”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听从那条龙的命令！雅里斯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可能！” 迅速站稳的凯鲁沙再次挥剑向萧云砍去。 阿方索见状，就近抢下蜥蜴怪的武器扔给萧云：“接住！” “可是——” “别可是了！” 话音未落，凯鲁沙的大剑已经碰到萧云的身体。 意识到这一击无法凭借身段避过的萧云反手挥出阿方索扔给自己的武器！ 蓬—— 激烈的火花再次爆开，凯鲁沙迅速后退，但还是被三米大刀划伤大腿。 “不愧是我最好的学生！” 凯鲁沙嘀咕着，再次向萧云发动进攻。 “凯鲁沙，你——” 萧云惊愕地看着无视大腿伤口向自己杀来的凯鲁沙：“你到底怎么啦！” “别废话！和我战斗！” “好！” 萧云深吸一口气，挥手格挡凯鲁沙的攻击。 突然，一阵可怕的杀气袭来！ “啊——” 阿方索和吕西安口中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叫！ 凯鲁沙的身体直挺挺撞向萧云，左肩被萧云刺成对穿。 “我——” 奄奄一息的刹那，凯鲁沙将一团东西塞进萧云手中，随即在萧云的错愕中将他一把推开，捂着鲜血喷溅的伤口跌跌撞撞地往后退！ 作者有话要说： 凯鲁沙对男主是纯粹的亲情，把他当学生当弟弟，对哥哥是骑士保护公主的责任 为了获得情报并送出情报，他假装被反派蛊惑，自愿被男主捅伤~ 下一章，boss出大招啦~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洛洛辞”、“泽川”灌溉营养液 第188章 真爱溶血篇：爱的奇迹 “凯鲁沙！” 萧云惊呼，试图上前搀扶他。 “——别过来！我们现在是敌人！” 凯鲁沙大喊着拒绝萧云的接近，他的脸上出现了奇怪的满足神色，仿佛此刻的受伤是他渴望的结果。 “我不会死……祂不允许我死掉……但是……你们要小心……小心活下去……” 虚弱的声音不断从渗血的嘴角漏出来，凯鲁沙不断地后退，挣扎着下令。 “撤退！全军撤退！立刻撤退！” “可是——” 担任指挥的蜥蜴怪试图抗议。 凯鲁沙厉声命令道：“立刻撤退——立刻！” “撤退！撤退！” 随着这句话，蜥蜴怪们开始后撤，凯鲁沙受伤的身体也被它们小心翼翼地抱起，护送着，消失在黑暗的更深处。 萧云没有试图跟上去。 他站在那里，手中握着染了凯鲁沙的血的武器。 阿方索茫然地站在一旁，伤感地说道：“他没有失去自我意识，但是却……到底是什么力量强迫他……”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萧云苦笑着，展开凯鲁沙塞给自己的那团布料，就着黄金龙散发的光芒，缓缓阅读。 “……上面说了什么？” 阿方索急切地问道。 凯鲁沙给萧云的信是用草原民族的文字写成的，并非西大陆通用语。 “他说……” 萧云叹了口气：“目前，圣城处于冰封状态，六座白色金字塔构成了一个巨大的低温结界。在三天前将位于六座金字塔之间的大皇宫送入无限接近‘绝对零’的超级低温，连那条龙都只能在周边徘徊，无法进入大皇宫。凯鲁沙推测雅里斯已经成功转生，正在血池里接受祭品之血的滋养……” “‘绝对零’？！” “死亡贤者”倒吸一口凉气：“确定是‘绝对零’吗？” “‘绝对零’有特殊含义？” 阿方索和吕西安异口同声的问道。 “当然！” “死亡贤者”解释道：“永恒帝国的科学家将构成物质的最小单位都完全停止运动、不再产生丝毫热量的绝对无温度状态称为‘绝对零’。虽然你们可能无法理解，但现实中所有的物质都是由比原子更细小的单位构成的，这些物质持续不断地运动、产生热量——光也是一种细微的物质能量。” “只要构成物体的最小单位还在持续运动、哪怕是以无限接近零的超缓慢速度运动，它就能产生热量，所以，不论是魔道意义还是科学领域，‘绝对零’都是不可能达成的绝对状态，一旦达成——” “会怎样？” “没人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绝对零’就像‘死亡’，得到答案的人永远无法把答案告诉生者。” “死亡贤者”苦笑着说道：“永恒帝国曾多次尝试制造‘绝对零’，最接近的一次甚至将物体的动能降到了距离‘绝对零’只差零点零零零零零零二五七度。耗费大量资源制造接近‘绝对零’的温度并非毫无意义，事实上，关于星婴的一切研究都是在这种无限接近‘绝对零’的人造超级低温状态下进行的——后世的我们有理由相信，如果当年在人工环境下成功达成‘绝对零’，文明毁灭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星婴？‘绝对零’？” 人们被故事迷住，情不自禁地问道：“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死亡贤者”尴尬一笑，转头看向萧云：“凯鲁沙在信里还说了什么？” “凯鲁沙说，那条龙不是圣城的主人，祂只是神祇的工具。凯鲁沙至今没有见到神祇，但见到了神的代理者。包括那条龙在内，圣城里的所有人都称代理者为‘影殿下’。” “影殿下？” 阿方索小心咀嚼着这个名字：“鹰身女妖记忆中的那只黑水晶一样半透明的手的主人莫非就是所谓的影殿下？” “很有可能。”萧云说。 他转过头，询问杰拉尔等人：“伤亡情况怎么样？” “有二十人在刚才的战斗中失去了生命，另有三十多人受了不致命的重伤。” 杰拉尔苦笑着说道：“我带出来的这些人都接受过和艾拉星环境共存的生物改造，只要不被伤到要害，就不会因为接触艾拉星的空气和水而中毒死亡。”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萧云欣慰地点点头，随后吩咐道：“先把幸存者召集起来，受伤的人需要处理伤口，死难者的尸骸需要火化——他们都是重要的同伴。” “我明白。” 杰拉尔沉痛地点点头，转身让没有受伤的人负责照顾伤势较重的人，死难者的尸骸也在包裹处理后放在马背上，计划搬到空旷处再火化。 …… 简单安顿后，队伍继续出发。 因为有黄金龙用闪烁的光芒在前方引路，又有两位顶级魔道师为他们照明，虽然黑暗深不可测，走在黑暗中的人们心中却始终燃烧着希望的火焰。 队伍走了约莫十里路，来到一处空旷的山洞前。 萧云意识到同行的不少人此时都已精疲力竭，于是下达就地休息的命令。 马匹拴在山洞前的树上，没有受伤的人就近割草，或是喂马或是铺在地上供伤者躺下休息。另外一些人在“死亡贤者”和吕西安的带领下寻找干净的水和无毒的野果。 虽然黑暗无边无际、敌人随时可能再次发动突袭，当火堆依次升起、温暖的火焰劈啪作响时，人们还是感到了久违的温暖。 伴着吕西安的歌声，受伤的人们沉沉睡去，嘴角露出安心的微笑。 ……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山洞外的篝火旁，看着洞里沉睡的伤员们，阿方索心情沉重。 “如果领兵追击我们的不是凯鲁沙，这一战，我们恐怕只有个位数的生还者。” “嗯，现在的情况很糟糕。” 萧云抬手，让黄金龙停在自己的护腕上：“有没有办法带我们原路离开？” 【原路？】 黄金龙歪着小脑袋。 【我感应到小黑的气息后硬生生撞破结界冲了进来，根本不记得路在哪里……】 【你这个废物！】 “塔主”气得大骂。 【我是关心你才——】 【废物！废物！废物！】 “塔主”根本不听黄金龙的解释，骂声越发尖锐。 “——别吵了！” 萧云打断两条龙的争执，因为他听到了远处传来奇怪的声音。 “你们有没有听到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什么声音？” 杰拉尔不解地问道。 此时，除了众人的说话声，他只能听到篝火安静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伤员们无法抑制的痛苦低吟。 “阿方索，你呢？” “我……” 阿方索皱起脸庞：“我能感觉到黑暗中有东西在靠近，好像——” “好像什么？” “难道是死灵们再次发动袭击？” 杰拉尔大惊失色。 萧云看向“暗夜导师”：“你——” “别看我！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那是——” “杰拉尔大人！” 外围的一名守卫突然大喊。 “怎么啦！” 杰拉尔快步上前：“发生了什么？” “死灵！死灵！” 守卫指着前方大喊道：“我看到了死灵！” “死灵？” 听到呼喊的萧云眯起眼睛，对“塔主”下令道：“该是你表现的时候了！” 【没问题。】 “塔主”洋洋得意地展开翅膀，飞向那从黑暗中缓缓走出的、全身破破烂烂的尸骸。 吼—— 冰冷的黑色火焰喷涌而出，将尸骸燃烧殆尽。 然而，可怕的事情并未就此结束，相反，更多的死灵从黑暗中走出，并且—— 新出现的死灵身上燃烧着火焰。 滚烫的白色的火焰。 “这、这、这……” “暗夜导师”倒吸一口凉气：“为什么这些死灵身上有火！” 总所周知，火焰是死灵的克星，烈火焚烧是对付死灵的最快速最有效的手段，然而此刻，全身燃着火焰的死灵出现的此刻，“火焰是死灵的克星”这一传统观念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毫无疑问，我们的敌人准备用另一种手段对付我们。” 萧云喃喃地说道，眼神极其警惕。 “祂想做什么？” 阿方索脸色苍白。 “我不知道，但是很显然，祂不太希望我们能活下去……至于这些火焰……” 萧云看向“暗夜导师”：“我听说魔道可以人工降雨。” “只是零碎几个身上带着火焰的死灵，没必要把事情想得这么——” 话音未落，燃烧着白色火焰的死灵们已陆续倒下，火光点燃地面，接着又从树木间冉冉升起，黑暗中，人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树干的黑色轮廓。 火势正在蔓延，虽然还没有变成熊熊大火。 “这就是他们的计划吗？” 吕西安大喊道：“放火烧死我们！” “如果火势不能及时控制，我们确实很可能困死在这场越来越严重的大火中。” 萧云苦笑着说道，吩咐杰拉尔：“立刻安排大家撤退！” “明白。” 杰拉尔转身跑进山洞：“所有人立刻行动！把重伤的抬上马，轻伤的也想办法上马！火势正在蔓延，不抓紧时间撤退的话，所有人都会死掉！” “我们往哪里撤？” “……” 杰拉尔愣住。 茫茫黑暗，往哪里撤？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黄昏国度的结界出口。”萧云说，“正常情况下遇上大火应该先观察风的方向再决定撤退的方向，但是这里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并且整片空间都受另一种力量的支配，所以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且只有两条路——要么尽快穿过结界离开，要么除掉掌控黑暗的力量。” “陛下说得很正确，我们的处境确实非常危险，甚至毛骨悚然。” “死亡贤者”同意地点了点头。 杰拉尔看了眼同伴的尸骨，咬牙吩咐道：“把干草盖在他们身上，然后——点火。” “是！” 下属们沉痛地点了点头。 “总之——我们继续前进！” “前进！” 队伍再次出发，受了轻伤的人和同伴共骑一匹马，受伤严重的人用布条绑在马上，由同伴扶着防止滑落。 这是一场充满危险的旅程，远处的火焰随时可能借着风势前来，吞噬伤残的队伍，但是队伍里的每个人都精神昂扬，眼中闪烁着不屈的斗志。 他们不会屈服。 …… …… 【凯鲁沙殿下，听说你受了伤？】 “是的。” 光线阴暗的帐篷里，凯鲁沙席地而坐，肩膀和腿上都缠着厚厚的绷带。 他的谈话对象在水镜中，是一团会随着水的波纹轻轻摇晃的如黑水晶般半透明的人形暗影。 【你故意在和萧的对战中让自己受伤，以便放走对你而言极其重要的他们，对吗？】 “影殿下，如果你觉得这是真相，那它就是真相。” 凯鲁沙冷傲地回敬着。 被称为“影殿下”的暗影发出冷哼。 【我从不怀疑你的立场。】 “哦。” 凯鲁沙哼了一声：“既然如此，你可以走了，我要躺下休息。” 【——黑暗森林出现大火，规模非常夸张。】 “你说什么？” 凯鲁沙坐直身体。 【这个时节的森林本就容易发生火灾……何况黄昏国度没有人类，森林里的树木自然枯荣，地上有厚厚的落叶和枯草……】 “森林大火是你的杰作，对吗？” 【死去的东西本就应该通过火焰更快地回归自然循环——】 “但是他们在火中！你想连他们一起杀死吗！” 凯鲁沙情绪愤怒。 【不用紧张，其他所有人都有可能死在火中，但萧和他的两条龙不会……萧的身体是最纯粹的光，怎么可能被火焰伤害？】 “——你！” 凯鲁沙气恼至极，一拳打在水镜上。 水面顿时剧烈摇晃，水镜里的声音却依然悠闲缓慢。 【不要愤怒，你的愤怒除了会让你的伤口裂开，其他什么都做不到……或者，你可以尝试把这件事告诉雅里斯……如果沉睡在“绝对零”内的他能够听到你的声音的话……】 “你……” 【尽快回圣都！这是命令！】 说完，暗影消失，水镜恢复为普通水面。 “影殿下……” 凯鲁沙咬牙切齿地嘀咕着，拄着大剑走出帐篷，看远方的黑暗升起冲天的火光——熊熊燃烧的火焰正无情吞噬着火蛇能够碰到的一切，不论是茂密生长的树木还是逃跑的野兽、意外掠过上空的小鸟…… （他们此刻正在猛烈燃烧的火焰中艰难寻找生路……） （根据萧的描述，黄昏国度原本是美丽祥和的地方，到处都是茂密的树林、闪光的河流，然而现在……影殿下的黑暗不仅吞噬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妖魔，将永不结束的黄昏变成黑暗，也吸干了流淌在森林里的所有小溪、泉水和湖泊……） （我不敢想象他们现在的糟糕状况……） 闻着远处飘来的刺鼻、灼热的空气，凯鲁沙陷入了深深的忧虑。 （雅里斯……雅里斯……你和萧之间存在世间最特别最强烈的羁绊……你一定能感应到他的危机！然后——帮助他！帮助他！帮助他！） …… …… 为了在火海中为队伍找到生路，黄金龙展开翅膀飞上漆黑的天空，从高处俯瞰被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的世界。 烈焰滚滚腾起，带着浓烈的黑烟、白烟，还有灼烧的热风——即便是无惧火焰的黄金龙，遇上如此激烈的浓烟和热浪，也还是呛得咳嗽连连。 火焰中有大量生命正疯狂逃生，然而，一切都已经太晚，不幸卷入火海的生物或是被激烈燃烧的火焰包围化为焦炭，或是被滚滚而来的浓烟笼罩，在痛苦中窒息死亡。 宛如世界末日的火焰无情吞噬一切，激起的金色的、红色的、橙色的火光像火山喷发一样不断地冲上天空，照亮黑暗的同时也将更可怕的毁灭带给整个黑暗森林。 更让生命感到心寒的是，时间在流逝，火势却丝毫没有减弱迹象——该烧的东西都被烧光了，火焰经过的地方只剩下焦黑碳化的树木和鸟兽残骸，地面冒着白烟，泥土被烘干水分…… “这一幕像极了神学典籍对世界末日或者说最后的审判的描述。” 和不断扩张的烈火争锋夺秒的间隙，偶然回头的“死亡贤者”忍不住发出感慨。 闻言，吕西安连连点头：“如果没有小金在高处观察火势为大家带路，我们随时可能被大火吞噬了。” 【闭嘴！这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塔主”发出不满地嘀咕。 吕西安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塔主”倚老卖老地用小爪子点了点吕西安的额头，随即飞回萧云身旁。 【根据小金传回来的消息，大火至今没有减弱的迹象，在这么烧下去，恐怕整个黄昏国度都会变成火海……唯一能够解救火灾的是暴雨……但是这么干燥的环境真的有可能降雨吗？】 “几乎不可能。” 萧云闷闷地说着，看向逐渐疲倦的队伍：“就近休息一下吧。” “可是……” 杰拉尔为此感到羞愧。 萧云：“伤员和马都快到极限了。” “陛下说得很有道理。” 杰拉尔叹了口气，指挥大家就近找地方休息，顺便给伤员检查伤口、发止痛药。 听着伤员们努力忍耐的哼吟声，萧云再次找到“暗夜导师”，面色阴冷：“再这样下去，大部分人都会死。” “哪怕只有三成的成功率，我都会毫不犹豫地联合‘死亡贤者’施展魔道聚集水汽制造降雨扑灭大火，但是……”咾锕夷政理’期0久肆陸三期伞聆 “暗夜导师”一脸无奈：“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只能听天由命。” “你果然是个没用的东西。” 阿方索气愤地说道。 “我也希望我能派上用处，毕竟，如果放任眼下的情况继续，所有人都会因为路上的颠簸变得越来越虚弱，甚至掉进火海失去生命。” “暗夜导师”狡辩道：“但是大火对我们并非没有任何好处。” “你说什么？大火还可能给我们带来好处？” “当然！” “暗夜导师”不假思索地表示：“因为这场火灾，蜥蜴怪们不敢继续追击我们，而且——浓烟和大火都无法顺利穿过黄昏国度的结界进入现世，我们只需请黄金龙殿下观察白烟在哪里被挡住就能在黑暗中确定黄昏国度和现实的边界！” “这确实是一个出乎预料的好消息。” 萧云苦笑着回答，随即召唤正在空中盘旋的黄金龙，让它观察白烟的飘散情况。 …… …… 火海还在继续，大树在火焰的炙烤中不断地倒塌，浓烟四处飘散，空气中满是难闻的焦味。 “找到方向了吗？” 【很抱歉……】 黄金龙无奈地回答道。 身处高空的它可以看到下方是一望无际的火海，没有火焰的地方不断冒出呛人的浓烟。 【这里正变得越来越不适合生命，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它看起来更像是死亡深渊的入口……】 “我明白了。” 萧云举手，掌心突然出现一把表面萦绕白色光芒的不可思议的长剑，紧接着，他展开金色的翅膀，飞向被冲天的火焰映成血色的黑暗天空，大喊道：“我知道你们在等什么！立刻过来！拿走你们想要的！” “萧！萧！” 下方众人惊讶得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你要干什么！” “你疯了吗！” …… 下方的喊叫声震耳欲聋，上空的萧云却静静地看着从远处奔来的地狱之火，轻声说道：“雅里斯，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你的存在……如果这一战是最后一战，我希望——” [是的，我在你身边。]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萧云低头，看到“塔主”的眼睛闪烁恍惚的光芒。 “雅里斯？” [我很想为你做点什么，但我现在的情况……闭上眼，想象我就在你身边，然后——和我一起摘下天上的云。] “好。” 萧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黑暗中，他清晰地感受到那散发淡淡清香的形体正紧贴着自己，恍如透明的手掌叠着自己的手，轻轻一撕—— “啊啊啊！下雨了！下雨了！” “天啊！居然下雨了！” “这是奇迹！真正的奇迹！” “……” 下方响起了狂喜的喊叫。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我自愿的，你有意见？ 感谢读者“洛洛辞”、“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第189章 真爱溶血篇：扭曲的影 哗啦啦！ 轰隆隆—— 神迹般的大雨疯狂地下，夹杂着闪电和雷声，以排山倒海的气势与下方汹涌的火焰开始搏斗。 刚开始的时候，雨水落在火焰上还会激起恐怖的白色蒸汽，但是很快，大雨就占据了绝对上风。 雨中的人们狂喜地展开双臂，用全身承受倾泻而下的雨水，马匹也兴奋到极点，发出激动的嘶吼。 “太棒了！太棒了！” “我们有救了！” “这是神的旨意吗！” “啊……啊……” …… 不少人甚至跪在被雨水冲走焦黑的地上，憧憬地看着浓郁的黑暗中比闪电更加明亮的那一抹金色。 “这就是光明之子的力量吗？” “暗夜导师”难以置信地喃语道：“虽然高温会导致空气带着水汽上升，增加下雨的概率，但是这场火……这一带的大气被远超我的想象的强大力量干涉，无法储存足以形成降雨的水汽，自然也就无法人工降雨！他是怎么做到的！他从哪里得到这么多水汽！他、他……” “他的存在本就是个奇迹。” “死亡贤者”直截了当地说道：“对于奇迹这种东西，我们除了接受还是接受。” “只有接受……” “暗夜导师”倒吸一口凉气。 …… …… 暴雨越下越大，视野能看到的地方全是倾泻而下的水。 火焰拒绝接受如此突然的终结，剧烈地扭动着、挣扎着，试图以某种方式恢复对整片区域的控制。 然而，不管火焰怎么努力，暴雨都以更加压倒性的力量冲下来。 黑暗中，到处都是水与火的宿命战斗。 有些地方，火焰以迅速的彻底的失败告终，有些地方，火焰通过将自身藏入缝隙顽强地对抗雨水的进攻——可惜，不管火焰如何拼死挣扎，它都没有胜算。 闪电反复多次地撕裂天空，焦黑的大地渐渐看不到明显的成片的火焰。 地上的人们还未从烈火扑灭的喜悦中恢复，随即感受到被暴雨支配的恐怖。 “所有人，立刻找地方躲起来！最好是干燥的没有进水的山洞！这场雨实在太大！而且完全看不到雨停的迹象！” 阿方索大喊着指挥全场。 “遵命！” 众人听从阿方索命令，在队伍中有人出现低温前找到一个小山洞。 “大家暂时进山洞避一下，这场雨可真是太大了。” 杰拉尔举手招呼同伴们。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 吕西安喃喃说道。 “海上会发生类似的大雨，但不会持续这么久。” 阿方索苦笑着，踩着吱吱作响的步伐，带领众人进入山洞。 …… 扶着岩石脱下鞋子，将里面的水倒出来后，阿方索走到山洞前，仰头看着高空中的那抹金色。 此时，世界已经只剩下浓墨般漆黑的夜和腾起白雾的暴雨，地上到处都是烧焦、烧塌的痕迹，被猛烈的雨水打得湿透的灰烬变成泥泞的河流沿斜坡缓缓流动，空气中弥漫着生物被烧焦的难闻气息和雨水独有的强烈味道。 天空中，雷声依旧在劈啪作响。 “——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萧！萧！萧！” 阿方索极尽全力地大喊着。 “萧！这场雨是你为我们召唤的奇迹！可是现在——烈火已经熄灭！所有人都被大雨浇透！再这样下去，这里甚至有可能发生泥石流！” “就算没有泥石流，人也会因为体温过低生病甚至濒临死亡！或者我们的山洞被雨水淹没，变成水洞！” “虽然比起被火烧焦烧死，被洪水淹死似乎要好很多……” 阿方索自嘲地说着。 对于声音能否传到萧云耳中这件事，他几乎不抱希望。 “总之……希望我们能够扛过这场劫难吧……” 说完，阿方索回到山洞，询问两位魔道师：“有没有办法生火？” “水汽太重，根本不可能。” “死亡贤者”有些无奈地表示。 “打火石也已经完全湿透。” 杰拉尔露出苦笑。 没有打火石、没有干草，意味着他们无法生火，唯一的自救办法是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拧干水，然后用体温对抗低温。 “我们还好些，但是伤病员们……” “是的，现在的情况比我的预想还更糟糕。” 阿方索张望四周，看到黑漆漆的山洞里几乎所有人都全身湿湿透，身体因为寒冷而颤抖。 “看样子……” 呲！ 火焰跳跃的声音响起，接着，一前一后两团温暖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这是——” 【不欢迎我吗？】 两条龙趾高气昂地说道，散发的温暖光芒让饱受冷雨折磨的众人都感到由衷的欣喜。 “不不不……我只是没想到……” 【萧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派我来给你们取暖。】 “太棒了！” 吕西安脱口而出，然后赶紧脱下湿透的衣服，用力拧干水分，再用拧干的衣服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和身体。 其他人自然也不例外。 并且，在两条龙的帮助下，潮湿的山洞里升出了火堆。 经过烈火与暴雨的洗礼、体力处于崩溃边缘的众人终于可以在火边取暖了。 …… …… 阿方索指挥众人寻找避雨的山洞时，萧云正沉浸在幸福中。 “雅里斯……我很高兴能够如此清晰、真实地感受到你的存在……对我而言，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然而此刻陪在你身边的是你体内的我……] “你说什么？” [睁开眼睛吧，真正的战斗即将开始。] 话音落，萧云本能地睁开眼睛，看到如乌墨般的前方渐渐显出一个黑暗的身影。 “你是谁？！” 萧云愤怒地质问道。 “我是‘影’。” 黑影伸手脱下兜帽，露出拥有近乎黑水晶的半透明质感的面容。 “‘影’？‘影殿下’？” “是的，是我。” 被称为“影殿下”的生物冲着萧云微微一笑，笑容优雅美丽，却给人以难以形容的毛骨悚然的奇怪感。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萧云假装愤怒地眯起金色的眼睛，仔细打量眼前的怪物。 影的外形并不丑陋，甚至可以称为精致，外表半透明的祂看起来像一尊黑水晶雕像——但是如果水晶雕像能像活人一样说话、行动、转动眼珠、露出优雅的微笑，任何人都不会觉得这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我是‘影’，为雅里斯而生的‘影’。” 影微笑着看着萧云，过分流畅的声音配上黑水晶般半透明的脑袋以及隐约可见的微微颤抖的大脑—— 萧云只觉后背一阵寒凉。 “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比雅里斯更加重要，同样的，没有什么事情比现在就让雅里斯醒来更加过分——我很满意当下的状态，我可以完美地保护他，让他安稳地睡在我的保护中，直到世界结束。” “……” “你是否觉得我很奇怪？但是如果你知道雅里斯所承受的一切的话，你也会认可我的观点。萧，和我一起创造能让雅里斯也得到幸福的世界吧！然后我们三个一起享受只有我们的幸福生活。至少，我是如此希望的。” “哦……” 萧云冷飕飕地答应了一声：“雅里斯知道你的存在吗？” “这不重要。” “所以他不知道。” “我说了，这不重要。” “冒充雅里斯出现在阿方索的梦中、屠杀黄昏国度的妖魔、让黑暗侵蚀黄昏国度、用泥土活埋我们、放火焚烧黄昏国度……都是你做的，对吗？” “你似乎对我存在很深的误会。”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我只要一个明确的答复——是？还是不是？” “是。” 影的声音很平静也很傲慢，缺乏对世界和生命的基本尊重。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雅里斯，只有把现世的绳索全部斩断，雅里斯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雅里斯不会允许你这样做。” “他正在沉睡，在那条龙的血池里沉睡。” 影咧嘴一笑——确切地说是黑水晶般半透明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既讽刺又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那条龙非常愚蠢，但愚蠢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祂能源源不断地提供祭品之血滋润雅里斯的身体。” “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萧云锐利地问道：“谁创造了你？” “我想……我的意识存在于世已经很久很久……” 影带着难以形容的奇怪笑容说道：“但我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身体的存在是你进入第九层释放雅里斯的瞬间……之后大约过了三年，借助那条龙的血池……我的身体终于完整……” “所以你实际只有十岁？” “我拥有雅里斯的全部现世记忆，即便按照最严格的定义，我也是雅里斯的一部分。” 影平静地说着，冰冷的声音充满威胁性。 “我很爱雅里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萧云笑了笑，反问道：“你说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那你知道浇灭大火的暴雨是我们合力召唤的吗？” “知道。” 影微笑地说着。 “我的身体虽然出生至今仅仅十年，但我拥有雅里斯的全部现世记忆，是个有完全的智力和判断力的成年物。我不仅知道你们合力召唤暴雨浇灭大火，我还知道与你合作的雅里斯其实是雅里斯留在你体内的阴性力量，真正的雅里斯仍在血池中沉睡，感应不到外界的任何讯息。” “……” “关于雅里斯，你有任何疑问都可以问我。” 影礼貌地询问着，语气充满讽刺。 “光是站在你的面前，我就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以及存在于你和他之间的我永远无法逾越的羁绊……终有一天，你们会成为一体，永远成为一体……不论我能否接受……你现在正对我产生强烈的兴趣，对吗？” “啊……啊……” 萧云敷衍地笑着。 影虽然是个诡异的不自然的存在，却也让他强烈的感受到聪明和锐利。 “我想，你此刻一定在思考影到底是什么？是什么力量制造了影这样诡异而不自然的存在？为什么影的身体会在那条龙的血池里成型完整？为什么影拥有雅里斯的全部现世记忆、自称是雅里斯的一部分，却无法像雅里斯一样和你产生羁绊感应？” 影轻轻地笑着，笑容甚至有点可爱。 “因为我原本是被雅里斯的魔性魅力迷惑的众生为了追逐他、占有他、撕碎他而不断产生、积累的扭曲和阴暗……” “为了得到更多的‘生命光环’，众神一再地折磨他，强迫他去现世收集苦难、悲伤、死亡、扭曲、痛苦等等一切可以转化为原初黑暗的阴暗，让他的脚下堆出一座完全用密密麻麻的怨恨和死亡组成的山……然而，并不是所有的阴暗都能转化为‘原初黑暗’。那些无法转化为原初黑暗的扭曲和阴暗会在神塔第九层里慢慢沉淀积累，最终形成了我……” “在我获得身体以前，我已经陪伴他整整五千年，我飘荡在第九层的房间里，品味着他的痛苦和不甘……那种感觉让我既痛苦又沉迷，我想拯救他，结束他的痛苦，又觉得现状很美好——如果他永远困在这里，他就永远属于我……直到你进入第九层彻底解放了他……” “然后呢？” “然后我就和那条龙产生共鸣，通过血池获得了完整的躯体，成为了影。” 影彬彬有礼地微笑着：“我知道雅里斯心中最重要的存在不是我。也知道不管我怎么努力，他终究会和你在一起，所以我一边疯狂地嫉妒你、仇恨你，一边又发自内心地想要创造能让雅里斯也得到幸福的世界。” “你——” “想不想和我联手？如果我们联合一体，一定能赶走众神、创造出让雅里斯也能得到幸福的世界。” “你就是用这个引诱了凯鲁沙？” “嗯。” 影的声音带着奇怪的味道：“凯鲁沙是真正的骑士，他对雅里斯的感情无比纯粹高尚，但也因此注定被这种情感束缚身心。” 这时，下方断断续续传来阿方索的声音。 “——萧！萧！萧！” “……烈火已经熄灭！所有人都被大雨浇透！再这样下去……可能发生泥石流！……会因为体温过低生病甚至濒临死亡……”⒐5二一⑹灵貮㈧⒊ （糟糕！） 萧云当机立断，吩咐身旁盘旋的黄金龙和暗黑龙：“祂试图让暴雨失控，再这样下去，情况会很糟糕。” 【我该做什么？】 “立刻给他们带去光和热。” 【暴雨呢？】 “我来解决！” 【好吧。】 两条龙扭头看了眼对面的影，随即迅速离开。 “接下来该解决我们的事情了。” “解决？你要杀我？” 影缓缓抬头，诧异地看着萧云。 “我要终结你带来的黑暗！” “为什么？” 影不解地反问道：“黄昏国度的妖魔们就是群无法适应现世的废物，它们该死！” “你连活物都算不上！你比他们更该死！” 萧云激烈地反问着，身体表面燃起金色火焰。 “你……你……” 影发出紧张的嘟囔：“我能感受到你散发出的强大力量，但是……好吧，你确实本就拥有媲美恒星的力量，也得到了雅里斯的力量……然而战斗并非强大就一定能胜利……如果我施展手段的话……” “你要干什么！” “他们在下面，对吗？” 影的嘴角再次露出微妙的笑容。 紧接着，以祂为中心，海量的黑暗如潮水般酝酿，形成龙卷风般不可思议的气流旋涡。 萧云见状，毫不犹豫地展开翅膀，化为金色的气旋杀上去。 “你说你是执着于雅里斯的阴暗扭曲情感的结合体，我看你更像是众神为了研究雅里斯做出来的残次品！” …… …… “感觉到了吗！” 山洞里，火堆边的“暗夜导师”突然站起身：“我从未接触过如此强大的力量——我想你也是如此。” “嗯。” “死亡贤者”闭上眼，感应上空传来的强烈到恐怖的“气”的流动：“仿佛两团龙卷风……” “龙卷风？” 吕西安诧异：“外面发生了什么？” “外面正在发生一场超出我们的能力和想象的可怕战斗，这场战斗牵动的能量异常巨大，以至于战斗最外围的气流都可能导致大地裂开、岩石飞扬……无论鸟兽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一旦卷入其中，会瞬间被撕得支离破碎……对于没有魔力的人而言，他们看起来有点像两团巨大的龙卷风正相互碰撞……” “其中之一肯定是萧！” 阿方索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 “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是什么都不做。” “暗夜导师”苦笑道：“我自诩当世最强大的魔道师，但在此刻，感应到如此巨大的战斗以后，我觉得自己脆弱得像个刚开始接触魔道的学徒……如果我们贸然接近，一定会被力量波及、撕碎……” “……” “所以我们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了？” 罗米拉脱口而出：“我们都知道少爷有多强大，能够和少爷在空中发生如此激烈的对撞的力量……那该是什么样的存在？” “我……我……” “暗夜导师”的额头冒出冷汗：“我居然从中感受到了奇怪的熟悉，好像……但是那种东西怎么可能会……” “你想到了什么？” “魔皇子。” “魔皇子又是什么？” 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诧异神色，除了暗黑龙。 “魔皇子是异界的种子结合光明皇宫的几千年的怨恨、黑暗、扭曲诞生的怪物，祂曾经险些成功吞噬整个太阳帝国。直到被暗黑龙殿下咬住身体又被陛下的‘黄金刃’刺穿内核……我原以为类似魔皇子的怪物不会再出现第二个，现在看来……好吧，祂能造出魔皇子，自然也能用类似的手段造出更可怕的怪物……” 【我不认为现在和萧发生对抗的东西是魔皇子的同类。】 暗黑龙认真更正。 “为什么？” 【我经过十三年的修养，已经长出四肢、翅膀和鬃毛，实力是过去的十倍都不止。萧的成长情况更是——如果那东西是魔皇子的同类，祂根本没资格和萧发生缠斗！】 “这点倒是我的疏忽。” “暗夜导师”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 “我们逃跑吧！” “啊？” 众人愕然。 “暗夜导师”理直气壮地说道：“留在这里一定会受到牵连，哪怕最终是萧获胜，我们也会被战斗的气旋波及！快逃吧！我不想死在这里！” 说完，不等其他人回答，“暗夜导师”已经消失在暴雨连绵的黑暗中。 罗米拉见状，一边喊着“等等我”一边化为液体渗入泥土中逃窜。 “这两个家伙……” “他们的担心并非妄想。” “死亡贤者”苦笑着指着黑暗中越来越可怕的两团气旋：“雨水被力量卷入后再被高速释放，形成的高速水刀正在疯狂切割它能碰到的一切，这个山洞随时可能被水刀切开，然后我们也——” “‘死亡贤者’大人也要逃跑吗？” 吕西安绝望地问道。 “死亡贤者”摇摇头：“如果我在这种时候扔下你们逃跑，导致你们死于力量碰撞的牵连，萧回来以后一定会杀了我！就算他不杀我，我也会因为这件事导致心境破碎无法再在魔道领域有一丝一毫的精进！” “所以——” “我正在构筑结界，尽我所能地保护你们。” “死亡贤者”咬紧牙齿说道。 【我帮你！】 “谢谢两位龙殿下的好意，但是——比起帮助我们，陛下更需要两位殿下的协助！” 【明白了！】 两条龙不约而同地舒展翅膀，飞向力量激烈碰撞的高空。 …… 金色和黑色在高空中的激烈碰撞早已超出了龙卷风的范畴。 烧焦的树木混合岩石飞上高空，然后又被重重摔在地上，如此反复多次，直到砸成碎片。 暴雨被龙卷风卷进去，再以超高速飞出，变成能够割裂钢铁的锋利水刀。 如果地周围还有在外走动的人、鸟、兽的话，一定会被这场强烈的风暴卷入，在无数次地摔打抛掷挤压中变成肉泥。 直到—— 一黑一金两团灿烂冲入其中！ 刹那间，灼热碰撞的两团龙卷风散开，暗色龙卷迅速撤退，呼啸着划过漆黑的天空，所经之处，弥漫的黑暗如幕布般迅速被暗色龙卷吸收，浓墨的天空恢复为晴朗的蓝色，雨水也停止了倾泻。 萧云却无暇品尝胜利的滋味。 他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努力在雨后晴空的清爽中搜寻雅里斯的“气息”。 （雅里斯，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我刚才能清楚地感觉到你的存在，现在却……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同心协力地隐藏你……） （我要去圣都……进入大皇宫……我要——再次见到你！）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男主要杀去大皇宫找哥哥啦~ 感谢读者“夕木”、“青灯归客人”、“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第190章 真爱溶血篇：神国圣都 暴雨逐渐停歇，黑暗终于结束，饱受摧残的土地迎来了久违的明亮。 然而，因为不幸卷入了更高层次的争斗，黄昏国度的大片森林、山脉、湖泊都惨遭摧毁破坏，沦为可怕的废墟，与现世的结界更是大片破裂，天空开始拥有昼夜变化、日出日落，再也无法恢复为像被固定在黄昏瞬间般令人昏昏欲睡的慵懒轻柔。 “不管怎么，毁灭性的灾难都已经过去。” “死亡贤者”叹息着，走出山洞，看到前方出现一支明显是人类骑兵的青灰色队伍。 “你们是什么人！” 洞口护卫发出紧张的斥责声。 话音落，领队的骑兵亮出青巾军的旗帜：“我们是附近的青巾军队伍，巡查时发现周围出现以前没有的土地，特意前来探查！” “青巾军队伍？卢克？” “死亡贤者”脸色微微动摇。 举着青巾军旗帜的骑兵此时再次喊话：“我们已经表明了我们的身份！请立刻表明你们的身份！” “我们是——” “我们是黄金城的幸存者，奉阿兰斯大长老的命令借道黄昏国度前来投奔青巾军，不幸在黄昏国度遭遇截杀……” 杰拉尔主动走出山洞，掩藏萧云、阿方索等人的存在：“……历经波折，我们侥幸杀退敌人活了下来，但黄昏国度的结界也因为卷入魔道战斗遭到彻底的破坏。” “魔道战斗？” 领头的青巾军骑士听得云里雾里，眼神茫然。 “是的。” 杰拉尔指着身旁的“死亡贤者”说道：“这位是被誉为当世三大魔道师的顶级强者。” “啊！” 青巾军众人顿时肃然起敬：“我听过当世三大魔道师的名号！分别是‘暗夜导师’、‘海神祭司’以及生活在死亡大沙漠最深处的‘死亡贤者’，请问您是——” “我正是——” “‘暗夜导师’大人。” 临时套了黑衣的萧云从洞中走出，大喊道：“莱姆生命垂危！” “什么？” “死亡贤者”顺势转进山洞，留杰拉尔和青巾军众人交涉。 …… 山洞中—— “死亡贤者”一边手法娴熟地为伤员换药、喂镇痛剂，一边问萧云：“刚才为什么……” “你不觉得他们的出现太过巧合吗？” 萧云冷笑道：“仿佛有更高层次的力量在黄昏国度的结界被争斗的力量打碎的瞬间主动把黄昏国度的土地和青巾军的占领区连在一起。” “这……” “黄昏国度本质是凌驾于现世的魔道空间，它被固定在东西大陆之间，是往来东西大陆的捷径，因此，即便结界破碎、黄昏国度坠落到现世，自然情况下也不会和位于东大陆中部地区的青巾军领地发生接壤，除非——” 萧云想起凯鲁沙的话。 （那条龙是神祇的工具……神祇目前还没有正式降临大皇宫，祂派出了代理者，代理者名为“影殿下”……） （我已经和所谓的“影殿下”有过接触，祂确实有不凡的实力，但以祂的实力……嗯……） “神祇已经出手。” 萧云说道：“我们真正的敌人是神祇。” “哪位神祇？” 阿方索好奇地问道。 “每位神祇都有可能。” “等一下！” 阿方索皱紧眉头：“你的意思是，神祇干涉现世？” “是的。” “为什么？” “……” 萧云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因为祂们不能失去对雅里斯的控制权。” “原来如此。” 阿方索轻声说道。 “你不问为什么吗？” 萧云忍不住大喊道。 “为什么我一定要问为什么？” 阿方索懒洋洋地看着萧云，神情有些古怪：“对我而言，任何看起来不合理的东西只要要和雅里斯有关那就一定有它的合理性。” “好吧。” 萧云抬头，看了眼正在洞口处和青巾军成员相谈甚欢的杰拉尔等人：“我想离开队伍。” “为什么？”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你要去哪里？” “圣都。” “圣都？” “死亡贤者”眯起眼睛：“圣都现在可是——” “那里很危险，但那里也是最接近雅里斯的地方。” “我也要。” 阿方索不假思索地说道：“我是为了再见雅里斯才来到这里。” “我也是！” 吕西安举手：“既然我能感应到雅里斯，并且神秘力量通过我传达的与雅里斯有关的预言里暗示我的存在很重要——” “……好吧。” 短暂的思考过后，萧云作出决定：“我们先走一步了。” …… “准备一下，我们要出发了。” 杰拉尔回到山洞，对众人说道，猛然间发现—— “‘死亡贤者’大人，他们……” “他们走了。” “啊？” 杰拉尔忍不住发出喊叫。 “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完成。” “死亡贤者”说：“既然你们已经和青巾军顺利会合，他们也该离开了。” “但是——” 杰拉尔犹豫地问道：“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不知道，不知不觉中，他们就消失不见了。” “死亡贤者”装傻：“你知道，奥拉一世陛下身上存在常识无法解释的特异。” “那、那我们还能……” “不要试图追上他们，这是他们的选择，他们要做的事情是你们的力量无法干涉的重大的事情。” “好吧。” 杰拉尔叹了口气，小声问道：“‘死亡贤者’大人也会离开我们吗？” “暂时不会，毕竟乌拉修斯那家伙随时可能出现，为了自己的利益做卑鄙恶劣的事情。我要留下来克制他。” “那真是太好了。” 杰拉尔长舒一口气，带着“死亡贤者”等人走出山洞。 …… …… 风暴结束的第二天，天空蔚蓝得令人吃惊。 青巾军占领区和黄昏国度的交界处，有三个旅行者们穿着表面布满伤痕的破旧斗篷走在晴朗的山路上，累了就地坐下休息，渴了弯腰喝几口溪水，饿了摘下附近的野果…… 渐渐地，道路两旁出现了房屋和农田，勤劳的农民早早就在田地里伺候庄稼，疲惫的脸上写满了对丰收的渴望。 渐渐从离别的伤感中走出的吕西安拨弄琴弦，嘴里唱着快乐的歌谣。 “……蓝眼睛的女孩啊， 你拿走了我的灵魂， 却拒绝给我一份爱的承诺……” 与此同时，萧云和阿方索却不约而同地皱了眉头。 “发现了吗？” “嗯，早就发现了。” “——你们在说什么？” 吕西安暂停演奏，诧异地看着两人：“什么叫‘早就发现’？你们发现了什么？” “有一支重甲骑兵一直跟着我们。” “重甲骑兵？” 吕西安惊呆：“你的意思是——” “祂派出了重甲骑兵。” 萧云轻声说着，停下马车，对身后的重甲骑兵喊话：“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跟着我们？” 闻言，重甲骑兵队策马上千，为首的是个长相端正严肃的中年男子。 “我叫罗恩，是皇家骑士团的千人骑士长，奉陛下命令搜寻优秀的乐师送往大皇宫。” “大皇宫？那是什么地方？” 萧云佯装天真。 “大皇宫是圣都的核心，只是最优秀的人才有资格进入大皇宫，为陛下和神祇服务。” “陛下？神祇？” “你们很幸运。” 骑士长罗恩说：“你们的同伴拥有最顶级的歌声，将会进入圣城的大皇宫，为神祇表演节目，得到满满一车的黄金作为赏赐。” 吕西安闻言，立刻故作心动地表示：“我要去圣城，挣更多的钱！你们呢？是继续流浪，还是——” “既然你已经作出决定，我们也只能跟着你一起去圣城。” 萧云和阿方索做出无奈姿态，仿佛很不情愿。 罗恩见状，大笑道：“我理解你的担忧，因为一些原因，大众对陛下和圣城始终存在强烈的误解，但是——相信我，当你们进入圣城，哪怕只是站在圣城的高墙前眺望这座城市，你们也一定会被它迷住——它绝对是你们见过的最美丽最圣洁的城市。” …… …… 深蓝色的夜幕缓缓降临，魔道大马车无声无息地疾驰在空寂的道路上，随行的魔道士们披着沉默的黑斗篷，夜风吹拂下，好像一群幽灵在赶路。 光线昏暗的马车内，三人也各自裹着被褥休息。 萧云把脑袋都埋入被褥，小心地展开阿方索交给自己的纸条，借着黄金龙的光芒—— [萧，最近一段时间，我时常梦见有人对我私语，不断地强调我正在衰老、而你永远不会衰老这件事，试图挑拨我们的关系。这些私语毫无疑问是那条龙和祂背后的神祇的阴谋。 进入圣城以后，祂们应该会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而你和吕西安也难免面临类似的诱惑和挑拨。 但是，不管发生什么，都请务必相信——凯鲁沙和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们愿意为你和雅里斯做任何事情。] （阿方索，你……） 萧云默默咬紧牙齿。 天亮以后，他们将迎接真正的敌人。 …… …… 被誉为圣城的新都是一座美丽的城市。 站在城墙外眺望城市，能看到不同形态的建筑物的白色尖顶如海市蜃楼般隐约可见，其中最为醒目的是六座白色金字塔和矗立在每座白色金字塔顶端的一对黑色方尖碑 ——每逢日出或是日落，矗立在金字塔顶端的黑色方尖碑边缘便会因为太阳的斜照而发光，照亮低处的建筑和环绕白色金字塔的人工河道，化为无数的光在水面上来回奔跑，无比的美丽迷人；而在正午时分，站在城外任意角度眺望金字塔，都会发现太阳恰好悬挂在祭坛高处的方尖碑之间，充满了宛如神话的瑰丽奇幻和大气磅礴。 “多么美丽的城市啊！简直是用光建造的梦幻之城！” 率先走出马车的吕西安激动地大喊道。 “是的，这里很美。” 阿方索发出轻声叹息。 萧云一声不吭，默默地站在两人身后。 他不仅能感受到此地的美丽与神圣，也感受到了浓得几乎要化为实体的血腥和黑暗。 【太可怕了！】 黄金龙爬上萧云的肩膀，小声嘀咕道。 【魔皇子的魔域和这里比起来简直是洒满阳光的小花园。】 “塔主”深以为然地发出附和。 【但是很奇怪，这里明明充满了血腥、扭曲、阴暗等等一切黑暗恐怖之物，外表看起来却像神国一样纯净、光明、美好……难道说……】 “两位龙殿下想说什么都可以。” 护送三人的魔道士团队首领突然发出声音。 黄金龙顿时一惊，险些从萧云肩膀上摔下来。 【你、你……】 “好久不见，你们还记得我吗？” 首领脱下斗篷，露出熟悉的面孔。 “你！” 阿方索脱口而出。 萧云也难掩惊愕神色：“居然是你？” 随后—— “贵为当世三大魔道师的你竟然甘心给那条龙做跑腿的仆人？” “那条龙不是我的主人。” “海神祭司”满不在乎地说道：“我的主人是真正的神，任何人看到祂以后都会匍匐在祂脚下奉祂为主。” “你的主人是哪位神祇？闪？还是——” “答案在圣城大皇宫，等待奥拉一世陛下的亲自揭晓。” “海神祭司”露出阴暗的表情。 “你——” “圣城的大门即将打开，请以最虔诚的心境进入这座至高之城。” 话音落，沉重的表面雕刻着华美花纹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队穿着白色长袍、白色斗篷的魔道士出现在萧云等人面前。 “欢迎来到光明至美的圣都。” 全身白色的魔道士们微笑地说着，兜帽的三角形阴影完全遮住他们的眼睛，露出表面结着一层寒霜的惨白皮肤和没有血色的嘴唇。 “圣城是圣洁之地，整座城市都包裹在神圣结界中，相较于嘈杂的现世，纯白的圣城难免过分寒冷、安静、没有活人气息，但请不用担心——因为你们是神的尊贵客人。” 魔道士们整齐划一地说着，向三人伸出表面结着寒霜的苍白的手。 “来吧，跟我们进来吧，伟大的神祇在大皇宫等着你们。” “……” 空气一时凝滞。 受不了白色魔道士们的诡异的吕西安小心地靠近萧云，低声嘀咕：“我知道这样说有点不礼貌，但是他们看起来真的很像刚从冰窟里捞出来的尸体。” “这些人大概率是亡者。” 萧云安慰道：“我曾经在康伯爵的城堡里见过类似的东西。” “好吧。” 吕西安缩了缩脖子，看向阿方索：“待会……” “您不必担心遇上不幸，您非常可爱，是主人最喜欢的可爱。” 白色魔道士们用没有感情起伏的声音整齐划一地说道。 吕西安直觉后背发凉：“我现在只能祈祷……如果城里等待我的不是这样的命运，我、我……” “请进来吧。” 白色魔道士们再次发出邀请，并在不知不觉中将三人围住，要求他们必须随自己进入圣城。 “……看样子，我们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萧云的金色眼睛直直地看着白色巨门后漏出的神圣城市。 “来吧，我们进入吧。” 白色魔道士们和蔼地笑着，藏在兜帽阴影下的眼睛似乎能把活人的内心深处都看穿看透。 …… …… 因为是正午时分，城市又整体以白色石块作为主要建筑材料，三人刚刚穿过白色巨门，立刻被无处不在的耀眼白光刺得眼睛都睁不开。 等到眼睛终于适应强光能够正常睁开时，三人的身体又陷入了刺骨极寒的笼罩——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冰渣，寒冻浸透全身，肺叶里流动的不是血而是冰坨。 “好冷！” 吕西安情不自禁地说道。 他身上穿的是带很多花边和装饰的吟游诗人衬衫，这种款式的衬衫在大部分时间大部分地点都会让人想到浪漫、自由，但在此时此处—— “我感觉我马上就要冻死在这里。” “很抱歉，忘记吕西安少爷的身体无法忍受寒冻。” 为首的白色魔道士轻声说着，脱下白色斗篷，露出没有头发的寒霜头颅、仿佛人造物的红色眼睛以及样式略显古怪的无袖修士袍。 “请穿上御寒斗篷。” “你把斗篷给我，你怎么办？” 吕西安惊愕地问道。 “我们本就属于这个世界。” 白色魔道士漫不经心地说着，示意另外两名白色魔道士脱下斗篷交给萧云和阿方索。 “谢谢。” 两人礼貌地接过斗篷，穿在身上，朝最近的一座白色金字塔走去。 …… 沿通往最近的白色金字塔的道路走了不过百米，萧云发现圣城竟然是一座立体的城市，至少，这里的道路是立体分布的。 他们正行走在悬空铺设的高空道路上，道路广泛使用半透明的建筑材料，低头的时候可以清楚看到下面纵横交错如蜘蛛网的无数通道，以及——水流湍急、水色如血的人工河。 “这条河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河水是红色的？” “这是神圣之河，河水是流动的祭品之血。” 白色魔道士恭敬地回答说。 此时，一队人在神情肃然的白色魔道士的带领下迎面走了过来。 看到萧云等人，领队的白色魔道士首先停下脚步，队伍中的人们紧跟着站在一旁，仿佛等待检阅的货物般恭敬地低下头。 “……” 萧云心头再次泛起强烈的不适。 不同于会让人联想到冰窟里捞出来的尸体的白色魔道士，向萧云等人低头致敬的一行人拥有异常青春美貌的外形，装扮也都非常华丽，部分女性甚至会将头发梳成花枝招展的形状，装饰上珠宝、羽毛、流苏和蕾丝，华丽得仿佛移动的珠宝盘。 但是—— 在一座苍白、安静的城市里，一群年轻男女无视极低的气温，穿着轻薄的装饰了大量珠宝的衣服，一言不发地走在宽敞整洁的透明道路上，唯一的声音是身上的金银珠宝撞击发出的脆响——任谁都会感觉诡异。 （这些人是人类吗？） 萧云情不自禁地泛起疑问。 “他们是谁？” 阿方索问身旁的白色魔道士。 “他们是赎罪者。” “赎罪者？” “他们违反神的禁令，犯下贪婪放纵的罪行。” （神的禁令？贪婪放纵的罪行？） 萧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些人……该不会是——） 他发现这些被称为赎罪者的家伙们虽然穿着打扮、样貌身材各有不同，却无一例外地拥有银发紫眸。 而银发紫眸在双生神信仰中代表的是—— 想到这里，萧云不假思索地问道：“圣城有多少赎罪者？” “陛下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我想知道赎罪者的真实身份。” “您会问出这个问题，说明您已经猜到了他们的大致身份。” 白色魔道士面无表情地说着，领着萧云三人继续往前走。 三人走远后，被称为赎罪者的拥有银发紫眸样貌的青春男女们缓缓抬起头，再次像木偶一样茫然地抬起脚步，口中诵念着古老的音符。 …… …… “萧，这些赎罪者是什么来历？为什么感觉他们……” “我猜得没错的话，赎罪者指的是违背了贞洁誓言的双生神大祭司以及他们的子女。” 萧云平静地解释道。 闻言，吕西安仿佛双腿被钉在地面一般惊得无法动弹：“萧，你、你知道……”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可是……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不对，是神……能做到这种事情的神，有且只有……” 巨大的震惊让吕西安的双腿瑟瑟发抖，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 “是的，我们的敌人是一位神，也可能是一群神。” 萧云口吻轻松地说道：“如果感到害怕的话，可以现在就离开。” 萧云话音刚落，不等吕西安回答，领头的白色魔道士也转过身，对三人说道：“吕西安公子，你对圣城而言是有特殊意义的存在，假若你想离开，我们会立刻送你离开。阿方索陛下也是如此——任何时候，你们都想离开就可以离开，只是离开以后再也不能回来。” “我想留下来。” 吕西安不假思索地说道。 阿方索抬头，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的白色金字塔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青巾军众人：我听过当世三大魔道师的名号！分别是……请问您是三位中的哪位？ “死亡贤者”：我正是—— 男主：“暗夜导师”大人！ “死亡贤者”：没错，我是“暗夜导师”。 同一时间—— 跑路的“暗夜导师”：感觉不对！有人正在冒充我！ 罗米拉（嘲讽）：就你这种老东西老混蛋，有人愿意冒充是你的福气。 注：艾拉星的七月相当于地球的五月。《 》 190-195 第191章 真爱溶血篇：复活计划 圣城共有六座白色金字塔。 每个白色金字塔都是超大的四棱锥体，占地面积相当于平原地区人口过百的小村庄。 虽然是用无数白色石头堆砌拼凑而成的人造建筑，金字塔表面却被打磨得异常光滑，每一个棱面都有一条直通顶端的由几百级白色石板铺成的长阶梯，每个金字塔顶端都是一个祭坛，祭坛两旁立着一对高度超过二十米、四个棱面闪闪发光的黑色方尖碑。 六座白色金字塔和它们底部的沟渠一起构成一个硕大的圆，圆形的沟渠流淌着鲜红的祭品之血，而在六座白色金字塔的腰部，同样有一条用石柱架在空中的圆形通道——举行牺牲仪式的时候，穿白礼服、带冰面具的祭司们会通过这条通道以面朝中央大皇宫的姿态出现在祭坛，主持祭祀活动。 “这里的每样东西都比我的预想更加诡异。” 阿方索低声喃语。 萧云对此不做任何评价。 本能告诉他，他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只有经过这条路，他才能找到他所追寻的那件东西。 …… “来吧！来吧！” 导路的白色魔道士们依次站在通往祭坛的道路两旁，整齐而诡异的念叨着。 祭坛的高处，一个声音正不断地催促。 “再过来一点，登上白色金字塔，你们就能见到你们最想见的雅里斯了。” “真的能够再见雅里斯殿下吗？” 阿方索喃喃地说着，仿佛被迷住一般双目出神地向前走去。 萧云和吕西安紧跟其后。 两条龙也分别从萧云的斗篷里冒出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这座城市很奇怪，看起来异常坚强，但是又很脆弱……似乎随时可能崩溃摧毁……而且它的内在弥漫着连我都不理解的诡暗……】 暗黑龙忍不住发出嘀咕。 【事实上，这个地方远比它看起来更像是鬼蜮，因为这里的寒冷并非现世的寒冷，而是……】 “而是什么？” 暗黑龙摇摇头。 【我不知道……】 “……” 对话的间隙，萧云已经跟在阿方索的身后走到了冰冻的祭坛前。 太阳停靠在两根黑色方尖碑之间，摆放在白色祭坛上方的冰棺因此显得格外白光闪烁，仿佛众神的宫殿。 当萧云逐渐适应了宛如光之海的闪闪耀目，看清冰棺的时候—— 他顿时失语，眼角渐渐有泪水凝聚。 雅里斯！ 冰棺里放置的竟然是雅里斯！ 他平躺在冰层里，乌黑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如夜湖般璀璨神秘的双眸紧闭着，双手交叠放在胸前，身边摆满了白色罗莎玛丽，恬静优雅得仿佛只是睡着了。 “这、这是……” “雅里斯殿下！” 阿方索激动得双膝跪下。 吕西安眼中更是充满了惊叹和震撼：“啊啊啊！这是多么神奇……多么不可思议……哥哥、哥哥居然……” 【我依然活着，和你们一样活着，我的身体因为某些原因被封在冰块里面无法离开，但是我的意识是自由的，我可以随意在圣城内走动~】 温柔的声音在三人脑海中响起。 【留下来吧，和我一起永远留在这里，成为这里的支配者。】 “哥哥……” 吕西安早已泣不成声。 阿方索握紧拳头：“雅里斯殿下无法从冰层中出来吗？如果我打破冰块，把您从里面就出来的话，是不是就可以——” 【不可以哦~如果那样做的话，我就无法像现在这样和你们说话了。】 “你说什么？你——” 【神用不可思议的力量将我封印在不受时间长河干涉的彼岸，所以我才能以意识的形态和你们继续对话——事实上，封印在冰块中的并非我的躯体，而是留存我的意识的力量——如果这份力量被打破，我也会随之消失，再也无法和你们对话。】 “啊啊啊！怎么会这样！” 吕西安急得跪在陈列冰棺的祭坛前，想隔着冰层触摸栩栩如生的面容，又怕掌心的温度可能导致冰棺融化，只能恍惚地隔着冰层注视雅里斯的身影，为他的不幸命运而伤感流泪。 “是哪位神祇把你封印在这里？” 萧云严肃地问道：“除了这种办法，就没有更好的留住你的办法吗？” 【我也想知道……但是……】 “但是你是个骗子！” 萧云冷笑道：“雅里斯是和我有灵魂羁绊的最重要的存在——在你这个冒牌货身上，我感应不到灵魂羁绊！” “什么！竟然是假的！骗人的！” 吕西安失望至极地叫嚷道。 阿方索更反手拔剑，指向冰棺：“是谁指使你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欺骗我们！” 【不是的，我是真实的存在的，我只是……】 “你是个骗子！” 【不，我的存在并不完全是骗局……】 随着这句话，半透明的朦胧幻影出现在冰棺上方，酷似雅里斯的嘴角带着戏谑的笑容。 “那条龙试图用圣城重现神国，实际造出来的是神国在现世的倒影。真正的雅里斯现在正躺在大皇宫最深处的血池里接受祭品之血的浇灌，包括陈列在祭坛上的冰棺在内，圣城内所有的一切都是复活计划的重要环节……如果你摧毁冰棺、伤害封冻在冰棺里的雅里斯的虚影，真正的雅里斯也会受影响……” “你、你是说真的？没有骗我？” 阿方索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当然是真的。” 幻影伸手，轻抚仰望自己的阿方索的下巴：“我能够看透人心，我知道你爱雅里斯，你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只要能复活雅里斯，你可以践踏世间一切公理，对吗？” “是的，我可以。” 阿方索执拗地点了点头：“雅里斯殿下对我而言是比一切梦想、野心都更重要的存在，只要能够守在他身边，只要能够看着他，我愿意……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你本就是死亡神座前的白骑士。” 幻影恬静地说道：“我知道你一路走来承受的所有痛苦……为了追逐少年时的梦、为了得到雅里斯的爱，为了战胜‘狂血’的诅咒，你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然而即便付出了一切，你依然无法得到幸福，也无法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反倒是岁月的痕迹越来越明显地出现在你的脸上……” “是的，我、我正在逐渐衰老……我……” “而我会让你重新拥有青春。” 幻影的声音逐渐散发蛊惑的气息。 阿方索对此似乎毫无觉察。 “你、你……” “阿方索！别信祂的话！” 萧云大喊道。 阿方索没有搭理他，直勾勾地看着幻影：“你会让我重新拥有青春？” “我不仅能让你的身体重新拥有青春，还能让你从此永远留在雅里斯身边。” “真的吗？” “当然——” “闭嘴！” 萧云突然一声暴喝，打断幻影的蛊惑，手中握着不知从哪里获得的冰柱，像掷标枪一样扔向幻影。 “啊！” 幻影发出尖叫。 被幻影蛊惑的阿方索和吕西安紧跟着发出惊叫。 “萧！萧！萧！你干嘛！你疯了吗！” “让开！” 萧云抬起手臂，停在臂膀上的黄金龙展开翅膀张开嘴巴—— 吼！ 金色烈焰喷涌而出，冲向祭坛上的冰棺。 “天啊！” “不要——” “啊！” 混乱的惊呼中，冰棺因为黄金龙喷出的烈焰迅速融化，栩栩如生的幻影失去了魔道加持，露出干枯木乃伊的真相。 “居然是假的！” 吕西安震惊万分地说道：“我的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冰棺上方的幻影迅速晶体化，从酷似雅里斯的半透明形体变成仿佛用黑水晶制成的雕像。 “‘影殿下’！竟然是你！” 阿方索神情愤慨：“你这个可恶的东西！用雅里斯殿下的幻影欺骗我！” “哎呀——竟然这么快就被你们看穿了。” 影殿下阴狠地看着萧云三人。 “不过不要紧，你们既然已经来到圣城，就注定无法逃离这里，毕竟，这里是神国在现世的倒影。” 说完，影殿下的身体化为晶片消散在空气中。 萧云不甘心地追上去，发现六座白色金字塔顶端围绕形成的巨大圆形竟然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片汪洋水域！ 水域中矗立着一座废弃的金字塔，金字塔的下方是几乎与海洋融为一体的古老城市遗址。 （是西克城！） （去往神塔第九层时经过的西克城！） （被沉入大海的古老城市……） 萧云心中暗暗叹息。 阿方索和吕西安此时也追了上来，看着下方朦胧的远古金字塔、在残破的柱子间游来游去的鱼群、随洋流轻轻摇晃的海藻以及仿佛浪花一样肆虐摇晃的恐怖白沙—— “这些是什么？” “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这片水域名叫水结界，原本存在于神塔第八层和第九层之间，这座水下城市名叫西克，三万年前是艾拉星的文明中心……后来沉入大海，从此无影无踪……与城市一起被埋葬、被遗忘的还有无数亡者，他们的怨恨化为白沙疯狂诅咒从此处经过的所有生命……” 萧云沉痛地解释道。 “所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吕西安恳求地看着萧云。 萧云想了一下，对阿方索说：“我曾侥幸通过水结界进入神塔第九层，结束雅里斯的痛苦。这一次，我想——”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 萧云指着周围说道：“这座圣城处处透着诡异，这里的水结界多半也比起原本的水结界更加危险致命。如果你和我一起行动，谁来照顾吕西安？” “我不需要你们的照顾，我能自己照顾自己。” 吕西安坚强地说道。 萧云：“我相信你的坚强，但是——” “你们不用管我！” 吕西安强调道：“命运引导我来到这里，说明我对命运而言存在特别的用途，祂们不会轻易杀死我！倒是你们——” 他诚恳地看着两人：“小心！小心！一定要小心！” “吕西安——” “别忘了，我拥有连神都能打动的美妙歌声。” 吕西安自信地笑着，催促两人赶紧穿过突然出现的水结界，进入藏在水结界下方的大皇宫。 “雅里斯正在大皇宫的血池深处等你们，别让他久等了。” “好。” 简短的回答后，萧云吸了口气，展开金色的翅膀，拉着阿方索如巨鸟飞起般—— 纵身一跃！ …… …… 咕噜噜~ 身体进入水结界的瞬间，潮湿粘稠的感觉席卷全身。 阿方索吸了口气，发现自己可以在水中自由行走：“这里……” “水结界的水并非艾拉星的水，所以颜色呈现出更深的蓝色，我们可以在水中正常呼吸、行走、说话，只是身体移动时会明显感觉到水的阻力和粘稠，也随时可能被暗流袭击……” “是的，我能感觉到这里的水和伦特海的水完全不一样，它比雨季的空气粘稠一百倍，但是没有海水的咸重，走路的时候还会身体被什么东西拉住的不适感……踏步不够用力的话会感觉自己随时可能被水的浮力推上去……” 阿方索如实向萧云讲述自己的感受。 暗黑龙和黄金龙此时也分别伸出脑袋，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幽蓝色的海底世界，不时发出阵阵惊呼声。 【啊，那个贝壳！它居然活着~会动~】 【好漂亮的海螺~我看到它身体里有一颗海螺珠~和我的眼睛一样是金色的~】 【啊~原来珊瑚长这样~】 【上空那条鱼好长~好长~难怪古代有一种鱼叫做鱼龙~】 【鱼龙好大，好大，和我的本体差不多大呢~】 【……】 虽然出世至今已有五千多年，但“塔主”龙生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在罪塔的梦里扭动残缺的身体，黄金龙则是长期被迫沉睡在奥罗湖下，连基本的自我都无法感知。如今，看到幽蓝色的海中风景，两条龙顿时被彻底迷住。 萧云理解它们的兴奋，温柔抚摸着它们的身体：“你们可以尽情做你们想做的事，只是不要离开太远。” 【我又不是小孩，才没有那么顽皮！】 黄金龙生气地抱怨道。 “塔主”此时却已经迫不及待地甩动尾巴在水里游了起来——它的体型远比它的兄弟更加流畅细长，比起用后肢支撑走路，本就适合甩动尾巴悬浮在空中或是水中。 【好轻松~呼~】 “塔主”惬意地笑着。 萧云和阿方索也很高兴“塔主”能在水中获得如此简单的快乐。 黄金龙原本一脸嫌弃的表情，但看到“塔主”确实喜欢甩动尾巴游泳时，也扭着尾巴陪它在海中游曳了。 两人两龙在海水中移动，上面是悠悠的蓝天白云，下面是如冰雪般纯净洁白的沙子，身旁不时掠过形状各异的大小鱼群、透明的水母、细长好像昆虫的东西，偶尔甚至会有大群好像下雪一样的银色的海洋生物迎面飘来…… “这里很美，梦幻，奇异，但是……” “是啊……” 阿方索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水结界的世界越是美好梦幻不可思议，隐藏在美丽背后的黑暗就越加的深不可测。 简单的商量过后，两人决定朝水中金字塔的方向游去。 “那里曾经是通往第九层的阶梯，现在多半也承担着特殊的使命。” 萧云低声说道。 这时，阿方索突然拉住他：“看那边——” “哪边……” 萧云循声望去，看到大半都掩埋在白沙中的远古城市遗址的后方隐约浮现一个庞大而古怪的黑影，它的下半身形状似乎是一条巨大的蛇尾，上半身部分像孔雀的尾巴一样铺张展开。 “九头蛇？” 萧云不确定地嘀咕道。 黑影似乎感应到萧云的轻坦，如花冠般铺张展开的上半身随着深蓝发黑的水流轻轻摇晃，接着，海洋世界开始摇晃，恐怖的怪物向两人飞掠而来！ “危险！” 【那是什么东西！】 【哇哇哇！这是什么！好有趣！】 “小心！” 错乱中，两人两龙一边后退一边发出惊呼。 而怪物也在他们的后退惊呼中逐渐展出完整形态——这是一个酷似九头蛇的古怪东西，蛇一样的下半身虽然铺满鳞片，腹部却像海葵一样长满了透明的摇晃的触须，上半身像一把展开的扇子那样张扬着九个大脑袋，并且每个脑袋的额头部位都长着一个疑似鲜红宝石的第三只眼。 【我讨厌这东西！】 “塔主”抱怨地说道，身体逐渐恢复为龙形。 黄金龙紧随其后完全展开身体，张扬着翅膀与三眼的九头怪物对峙。 阿方索看向萧云：“你曾经成功穿越水结界，那次没有见过类似的东西？” “没有。” 萧云谨慎地说道：“那次阻挠我的是西克城居民的怨念凝集而成的白沙。” 话音刚落，海底的白沙开始沸腾，迅速集结成可怕的波涛，伸出沙子组成的无数手掌——像水草、像章鱼、像某种不可名状的怪物——拼命抓向萧云和阿方索。 “快！” “明白！” 阿方索当机立断，利用水的浮力向上移动。 萧云也拔出表面燃烧着光明火焰的“黄金刃”狠狠刺下。 “啊啊啊——” 充满怨恨的凄厉尖叫顿时响彻海洋。 前方的九头怪物仿佛被某种力量刺激一般，九个头二十七只眼睛一起看向萧云和阿方索。 “糟糕！” 【让我们来处理！】 “小心！这东西看起来有毒！” 【——哇！】 提醒刚刚发出，“塔主”就发出惊叫，因为那九头怪物居然朝它吐出了一条血红的尖刺。 【好恶心！】 “塔主”尖叫着，避开血红尖刺在海水中拉出的红线，嘴里骂骂咧咧。 【我讨厌这恶心的东西！】 【那我们兄弟一起处理它！】 黄金龙主动提议。 【好。】 “塔主”气急败坏地骂着，吐出冰冷黑暗的火焰。 黄金龙也跟着张嘴，喷出金色的火焰。 两团火焰一起扑向九头怪蛇，怪蛇意识到厉害，当即翻身露出长满海葵一样透明的触须的腹部，并且每根触须都在不断地朝外界喷吐红色细线。 眨眼功夫，周边水域里就满是它吐出来的红色细线了。 【啊啊啊啊！恶心死了！】 “塔主”骂得身体发抖。 但比起咒骂，萧云更担心的是—— “这东西很可能有毒。” “该怎么处理？” 阿方索问。 萧云想了一下，笑道：“还记得我们当年联手打败‘海神祭司’的九头蛇吗？” “记得，但是——” “这次也一样。” 话音落，萧云已逆着水流迎上前去，在金色和黑色两重火焰的掩护下，轻松来到九头怪蛇身前，举起表面燃烧着光明火焰的“黄金刃”—— “抱歉！” “黄金刃”刺入九头怪蛇的九个脑袋的连接部位。起淋韮似陸叁漆三聆 [啊啊啊——] 直刺脑海的凄厉惨叫响起，近在咫尺的萧云顿时被震得大脑剧痛，身体也被垂死挣扎的怪蛇尾巴掀起的海浪打得险些立足不稳。 但是他忍不住了。 硬生生用“黄金刃”砍断九头怪蛇的九个脑袋，确定它已经不会动弹后—— “现在没事了。” 深吸一口气，萧云将“黄金刃”收入体内，回到阿方索身边。 两条龙继续喷火，将九头怪蛇的庞大身躯焚烧殆尽。 …… “这是一场惊险的战斗。” 看到九头蛇怪被击败，阿方索仿佛松口气般说道：“而我也越来越没有资格和你并肩前行了。” “阿方索，你——” “目睹了你和它的战斗，心中难免有些感慨罢了。” 阿方索平静地抬起头，看着水中隐约出现的半透明的黑色身影：“或许，我……” “你终于想通了，对不对？” 水光波动中，影殿下再次出现在两人面前。 祂向阿方索伸出手：“我万分理解你的痛苦和煎熬，明白你不甘老去的悲伤……来吧，握住我的手，和我一起跪在神的脚下，祂将赐予你青春和力量，就像赐予凯鲁沙那样！” “凯鲁沙也是——” 萧云惊呼。 “当然。” 影殿下不假思索地说道：“他渴望再次得到青春，再次拥有力量，我的神满足了他，并给予他自由行动的特权。” “阿方索，神会赐予你和凯鲁沙同等的地位，允许你们在雅里斯醒来后永远陪伴在他身旁。” 影殿下轻笑着，发出热情的邀请。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哥哥就能复活了~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第192章 真爱溶血篇：你的存在 “我……” 阿方索心动了。 至少，他看起来很心动。 他向影殿下伸出手：“我可以相信你吗？” “你永远都可以相信我的神和我。” 影殿下得意地微笑着，握住阿方索的手。 刹那间，一道强光透过蠕动的水波照亮影殿下如晶体的身体，变成一扇闪光的门。 “穿过这扇门，你就能和凯鲁沙一起成为守护公主的骑士。” “雅里斯……” 阿方索恍惚地说着，仿佛从梦中醒来，又好像—— “阿方索！” 萧云发出声音：“不要相信祂的蛊惑！祂是个骗子。” “如果被欺骗就能见到雅里斯，我情愿被骗。” 阿方索激烈地说道：“我不想再呆在这里！我无法忍受现在的一切！” 说完，阿方索走进影殿下打开的门。 “等一下——啊！” 大门迅速合上，影殿下身后的光变成了浩瀚宇宙中的星辰。 祂居高临下地看着困惑痛苦的萧云，非人的躯壳越发仿佛水晶拼凑而成。 “萧，我知道你此刻非常痛苦，如果你愿意选择我，我会立刻带你过去……去到雅里斯身边……我的神来自另一个星星，在遥远的星海之外，掌握了青春和永生的奥秘……能轻易做到你们的世界无法想象的大部分事情……萧……” “闭嘴！” “你很想念雅里斯，不是吗？” 影殿下的声音越来越甜蜜蛊惑。 “他真的很爱你，即便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脆弱无助地颤抖着，濒临毁灭，依然拒绝堕落……六千年来从未堕落的甜蜜……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打动欲望？你难道不想把他装进你的体内，带着他去往只有你和他的幸福之地~” “……我没你那么变态！” “众神将要陨落，新的时代即将到来。届时，宇宙间所有已知的神祇都会为了自己的欲望而参战，而艾拉星和艾拉星孕育的你们——如果无法在巨大的獠牙到来前获得足够自保的力量或是得到强大力量的保护——你们一定会成为这场因众神欲望而生的战争中最被动最无助的战利品。” “你想说服我们投靠你的神？” “佐格已经选择了投降。” 影殿下笑着说道：“祂知道勉强恢复生气的龙头种族无法对抗即将到来的更强大的命运，所以祂选择投降我的神，而你们——萧，如果你投靠我的神，你会在新时代成为艾拉星的主宰者，艾拉星的一切都归你所有，佐格和祂的龙头族也将成为你的仆从。” “佐格？” “那条龙的名字。” 影殿下用充满不屑的口吻说道：“那条龙虽然很愚蠢野蛮，却异常忠于祂的族群。祂的先辈们继承了被豹头英雄王古音打败的龙王扬达尔的遗志，在loong和永恒帝国密切合作的四千年时间里，通过种种手段将残存的龙头（dragon）族的精神系统联一体，以降低dragon被艾拉星同化的可能性。” “永恒帝国毁灭后，祂们进入东大陆，一边隐忍蛰伏，一边混淆dragon和loong，抹去loong的痕迹。终于，祂们成功统一了东大陆，完成把艾拉星的东大陆变成龙头族的新家园的第一步，但这却是祂们走向大溃败的开始——” “大溃败？什么意思？” 萧云疑惑地看着影殿下。 “不论祂们愿意或是不愿意，当祂们决定把艾拉星变成祂们的新母星那一刻开始，祂们就开始逐渐融入艾拉星了，变成适应艾拉星环境的生命体——所以，当我的神出现在祂面前，祂和祂的龙头种族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投降。” 影殿下嘲讽地说道：“祂想把艾拉星变成新的母星，祂从未想过毁灭艾拉星，所以祂愿意和生活在这个星球的所有生命一起誓死保护这颗星球……如果你愿意担负艾拉星的命运，祂也会立刻向你臣服。” “等等！你的意思是那条龙的立场已经不是敌人？” “如果你成为神的孩子，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影殿下的声音中隐隐藏着热情。 “神一直都深爱着你和雅里斯，祂至今为当年的事情感到抱歉和遗憾，祂愿意为曾经的错误付出任何代价……” “然而祂亲手害死了雅里斯！” 萧云锐利地说道：“如果祂真心对雅里斯存有愧疚和抱歉，为什么从神塔建成到现在整整五千年祂都没有主动停止对雅里斯的折磨！” “这是个尊严的问题。” “尊严？” “你们的行为严重戳伤了神的尊严，神的地位受到前所未有的伤害，神必须遵从众神的建议折磨雅里斯，以维持祂作为众神领袖的权威，但祂心中始终疼爱雅里斯——祂给了雅里斯整整七十七次机会，只要雅里斯愿意认错、愿意跪在神的脚下亲吻祂的手指，哪怕只是装装样子，祂就会释放雅里斯，让雅里斯成为众神家族的正式成员！” “呵！呵呵！” 萧云笑了起来。 “听完你的解释，我只想大笑！因为太荒唐！太可笑了！” “我没有欺骗——” “闭嘴！你这个吵闹的东西！” 萧云愤怒地说道：“我了解雅里斯，如果妥协能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雅里斯绝对不会不妥协！他拒绝向你的神低头认错，有且只有一个原因——道歉不仅不能让他的处境有所改善，还会让他距离他想要的东西更加遥远！” “萧！你——” “我会用自己的办法拯救雅里斯和这个世界！” “你将会因为这个决定遭受——” 【滚蛋吧！】 “塔主”的声音突然响起。 紧接着，一黑一金两道身影闯入萧云的视野。 【别信这混蛋的鬼话！祂的神如果真的像爱自己的孩子那样爱着雅里斯，就不会用五千年的时间反复折磨他压榨他！现在改口说爱，说自己试图复活雅里斯，纯粹因为雅里斯已经死亡！祂想用谎话骗你！】 【祂要是没存心骗你，为什么用结界隔开我们？！】 两条龙争先恐后地说道，生怕萧云听信影殿下的蛊惑，向神祇臣服。 “别担心，我已经正式拒绝了祂——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祂的鬼话。” 萧云微笑着抚摸两条迷你龙：“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去哪里？】 “穿过水结界，进入大皇宫，找到雅里斯。” “你做了一个疯狂地决定。” 影殿下意味深长地对萧云说道：“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萧，在此之前，请务必保持健康——如果我能抓住你，我会把你和雅里斯带去星海的另一边。” “你要抓我？” 萧云愣了一下。 “我爱你，非常非常的爱你~” 说完这句话，祂的身体在水中化为晶体片片破碎，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萧云都猝不及防，愣了很久才回过神，干笑道：“祂到底搞什么鬼~” 【或许祂真的喜欢你。】 “塔主”阴阳怪气地说道。 萧云白了它一眼，目光再次注意到矗立海中的远古金字塔。 （我曾经通过这座金字塔进入第九层，现在或许也可以……） 想到这里，萧云踏入被白沙半掩埋的西克废墟，小心地穿过残破的大理石圆柱林立的建筑，穿过长满水草的街道，穿过鱼群阵阵的墙壁，走到远古金字塔前方，发现这里居然存在着一条奇怪的螺旋形长阶梯。 （……这个阶梯……以前存在吗？） 萧云眯眼打量阶梯，首先是若干低矮、平坦、开阔的台阶，接着楼梯开始变细，蜿蜒曲折，一直向上——这是一个奇怪的景象，台阶周围没有墙壁也没有支柱或者土坡，却以螺旋形态矗立在暗流汹涌的海底，通往阳光明亮的海面，并且，楼梯早已随城市沉在海底三万年，搭建楼梯的石头却没有海水腐蚀的痕迹。 【这个楼梯……】 “或许能带我离开这里。” 萧云不假思索地说道，没有一刻犹豫地踏上白色阶梯，扶着两侧向上攀爬。 刚开始的时候，萧云并未感觉有任何异常，但当他走过低矮、开阔的部分进入变窄、螺旋的部分，萧云突然感觉有轻微的头晕，背部压着至少一百斤的重物。 （果然……） 萧云摇了摇头，赶走头晕和重压带来的不适，继续往前爬——每爬到一处转角，头晕都会再次袭来，背部感受到的重压也会加剧。 更让萧云惊愕的是—— 【楼梯！楼梯消失了！】 黄金龙大喊道。 萧云爬过的楼梯正在消失，下面一片空荡荡，仿佛楼梯是建在空中的。 【这是否意味着我们只能前行不能回头？虽然你有翅膀，随时可以——】 “我不认为这里能使用翅膀。” 萧云自嘲地笑着，继续往上攀爬。 两条龙也都陪着他向上前行。 每当萧云抵达一个转弯处，下面的台阶都会消失一部分，上方却会顺势延长，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困在阶梯上的人只能顺着这条无尽的楼梯无止境地爬上去，直到筋疲力竭或是滑倒摔死。 …… 默默沿着阶梯爬了很久很久，下方的城市遗址和远古金字塔都越来越小，小得好像孩子的玩具。 蔚蓝的海水依然在身边荡漾，水母翩翩起舞，海螺缓慢爬行，各种各样的鱼群从身边游过。 【主人确定要继续爬下去吗？】 【我很好奇——“暗夜导师”那狗东西真的曾经顺利潜入大皇宫的血池吗？我怀疑他和“海神祭司”一样早就成了那个神祇的跑腿、传话筒？】 小金、小黑围在萧云身旁，发出不满的抱怨声。 【或者主人可以考虑飞翔~】 【没错！飞行才是摆脱这个奇怪的楼梯的好办法！】 “不可以，楼梯不仅会无限延伸，四周的液体浮力也和正常的空气、水不一样，如果我试图飞行的话——” 【我们停下来休息一段时间？】 “呃……你们有没有发现，台阶消失的速度正在加快。” 【什么？】 两条龙大惊失色，急忙飞向下方。 【天啊！真的是——速度越来越快！】 【现在怎么办？】 “……我想——” 萧云突然停下脚步，看向阶梯的上方：“你怎么会在这里？” 【竟然是你！】 【龙帝？！】 “说实话，我不想来这里，但是如果你永远走不完阶梯，圣城的所有一切都会陷入麻烦。” 龙帝苦笑着，向萧云伸出长满青绿色鳞片的手，口中发出迷离的预言：“黑暗之星冉冉升起，命运并未就此确定。命运掌握在死亡的王子手中。” “你从哪里得到了这段预言？” “一个疯子。” 龙帝眨了下内眼睑，反问道：“楼梯为什么向前没有尽头、向后会迅速消失？” “为什么？” “因为阶梯的名字是时间，前面是未来，后面是过去，脚踩的地方是当下。” “未来、过去、当下……” 萧云喃喃自语。 “再给你一个提醒——光明可能死去，但世间不可能永远没有黑暗。”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只是一条走廊，生命通行的走廊。如果你不认为自己是生命的话，它就无法限制你。” “如果不是生命……” “雅里斯在等你，也只有你能够抵达他身边。” 龙帝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必须尽快作出决定，如果迟迟不做决定，走廊唯一的出口就会彻底关闭，把你永远锁在这里。” “你说什么？” “有没有感觉到你的双腿正越来越沉重，像拖着一个铁球？这是通道即将关闭的征兆，而我没有能力救你。” 说完，龙帝的影像突然消失了。 “你——” 【主人！】 黄金龙发出抱怨的呼喊。 【这家伙刚才叽叽咕咕地说了些什么？】 【我讨厌——】 “塔主”正要附和黄金龙的发言，身体却突然僵直了。 紧接着，萧云看到了雅里斯。 他出现在楼梯的侧前方，嘴角带着温柔的笑容。 “雅里斯，你……” [嗯，我感觉到了你。我来带走你。] “真的吗？你真的会带走我吗？” 萧云大喊道：“从现在开始，我是不是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 [是的，永远……] 苍白纤细的手向萧云伸过来，带着寂静的火焰。 [握住我的手，然后……我们永远在一起……] “好的。” 萧云不假思索地伸出双手，牢牢握住雅里斯向自己伸来的宛如幻影的透明手指。 【不要相信他！】 黄金龙发出心碎的尖叫。 【他几乎不可能是——】 “我不在乎。” 萧云坚定地说道：“我相信他是真的！他就是真的！没有任何怀疑的余地！他是我的雅里斯！我的！” 他用尽全力握住“雅里斯”伸来的手，大喊道：“带我一起走吧！如果死亡和黑暗能让我们永远在一起，我情愿放弃生命和光明，投入死亡和黑暗！” 随着这句呐喊，空间里所有的阶梯都消失崩溃。 两条龙更是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叫。 【不——】 【啊！】 但是，它们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在萧云握住“雅里斯”的手的那一瞬发生。 因为“雅里斯”在萧云握住“他”的手的瞬间消失了。 水结界也消失了。 头顶、脚下、身前、身后、左侧、右侧……全都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以至于萧云一时间甚至不知道哪里是上面、哪里是下面。 足以让原子停止运动的极致寒冷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两条龙都瞬间被冻住，或者说，时间停止流动。起聆旧寺陸伞起叁灵 然而，尽管四周温度已经低到接近绝对零，重力和气压都不复存在，时间流速也慢到接近完全停滞，身处其中的萧云却没有感到丝毫的不适，甚至没有出现呼吸困难。 （幻术？还是——） 可以肯定的是，这里通往大皇宫，而雅里斯正在大皇宫的血池中…… 萧云决定暂时留在原处等待对方的出现。 影殿下口中反复提到的神祇、龙帝一再强调的命运，都将在这里得到揭晓。 他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等待对方有所行动。 一切，一切…… …… 奇怪的寂静在冰寒与黑暗中扩散，渐渐地，黑暗中出现了如星星般闪烁的亮点，这些亮点逐渐形成星系的形状，在寒冷得近乎永恒的黑暗中缓慢旋转。 慢慢地，慢慢地，整个黑暗都被星星填满，不可思议的星星组成各种各样的形状，用只有星星听得懂的语言讲述着隐藏在黑暗永恒深处的秘密：那些燃烧殆尽的红巨星、悄悄变冷坍塌的白矮星、如水汽般稀薄炽热的巨大气体行星、曾经无比繁盛如今却被遗弃的残缺废星…… 时间永无止境地流逝，宇宙万物随着星辰的旋转经历枯荣盛衰…… 一切，一切，都是短暂渺小的人类永远无法理解的发生在光无法触及的宇宙深处的遥远又宏大的故事…… （这些都是……） [这些都是你和我。] 雅里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轻快的笑意。 紧接着，流动的光芒凝聚成一只透明的手扣住萧云的手指。 [感受到我的存在了吗？] “嗯，我一直都能感受到的你……你在我身边，永远都和我在一起……” [那就抱着我吧，一起融化在更宏大、更压倒性的命运里……在那之前，我已经知道我对于宇宙而言是多么渺小的存在，我想抱住你，我……想被你抱住……] “我也是如此。” 四周的星辰正加速旋转，无数光芒化为流星雨席卷而下，萧云却只想紧紧抱住只有他能感受到的雅里斯，试图将自己的气息注入他的身体。 “你的身体很冷……很冷……但是我会用尽我的一切温暖你……” [萧！] “我们之间存在着宇宙间最特别的联系，当你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明确感觉到我的一部分也被你带走了……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把你带回世界，我只会用尽我的全力……我的一切……我的灵魂……” [……把我放进你的身体里，好吗？] “好。” 萧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张开嘴，将只有他能够感受到的雅里斯吸入口中，刹那间，体内涌起难以形容的奇特感受，耳边和脑海都翻滚着浩瀚宇宙的无数星辰尖叫，心脏却因为终于得到的圆满而剧烈跳动…… （这就是雅里斯一直在接触和感受的世界吗？如此多的嘈杂、冰冷、痛苦、不安、脆弱，仿佛我的整个身体都要消失了……融化在这片宏大的宇宙中……） （但是——） 无数个声音在对他说话。 [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也是一切结束的地方！] [这里是“虚无”，是“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这里是……] “不！这是谎言！这里不是什么都没有的虚无！” [萧，这里是真正的“无”，你来到了真正的“无”……] “如果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是一切的开始和结束的地方，为什么我还能看到、听到、感受到雅里斯？只要构成物质的最小单位还在运动、还在产出能量，哪怕它产出的能量无限接近零，它依然不是零！没有绝对零，自然就没有绝对无！”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对你说话……] “你说什么？” [你还没注意到吗？这里是雅里斯的内宇宙……十三年前，他体内的生命光环全部熄灭，只剩下黑暗、冰冷和死亡……现在，你再次来到这里，你的光照耀着他……] “什么！什么！” [不相信吗？真的不相信吗？] 无数个声音一起回答萧云的问题。 [看那些星星……那些原本熄灭的星星，它们被你点燃，正在燃烧……旋转……燃烧……] “啊啊啊！” 萧云忍不住发出惊叫。 他看到剔透的黑暗中有无数星辰摇曳着火焰熊熊燃烧，连星云都化作了盘旋的火焰…… 星辰逐渐凝聚，在黑暗的映衬下形成一个巨大的闪烁黑暗光芒的婴儿，它没有眼睛、鼻子和嘴巴之类的器官，像胎儿在母亲肚子里一样蜷曲躯体，勉强可以被称作四肢的手脚正慢慢成型…… （雅里斯！雅里斯！） 萧云激动得几乎要崩溃。 那悬在黑暗中的巨大婴儿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般，缓缓睁开眼睛—— 瞳孔和虹膜都是漆黑的眼睛—— [醒来了！他终于醒来了！] 恍惚中，萧云听到远处有无数个声音在窃窃低语。 [他睁开了眼睛！] [一切结束了！旧时代正式结束了~] [现在……现在开始，一切都朝着真正的终结流淌……时间的终结，万物的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 注：哥哥和男主的本质不是人类，甚至不能算生命，所以要复活哥哥只能通过男主，神充其量不过是给哥哥造一个坚实的躯体。 下一章，落入你的怀中~ 感谢读者“洛洛辞”、“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第193章 真爱溶血篇：落入你的怀中 （终结吗？） （失去雅里斯的那个瞬间，我的世界就已经终结。） （我不介意万物的终结，如果万物的终结能让我和他再次相遇……） （雅里斯，你会回到我的身边吗？） 萧云漫不经心地想着，眼睛专注地看着神秘的婴儿。 和婴儿如宇宙般深邃的黑眼睛对视时，他感受到了原始的怀念和激动，仿佛那是他生命中绝对不可分割的部分。 （我知道是你……一定是你……） （不管等待我的是毁灭还是火焰，我都不想松开你……我需要你……） （我的世界不能没有你……雅里斯……） 突然—— 黑暗的宇宙、闪光的星云、神秘的婴儿……全部从萧云的眼前消失。 他置身在一个鱼黑暗大宇宙完全不同的地方，上空是深邃广阔的黑色星空，下方却是闪烁着无数种光芒的由光和流线组成的辉煌城市。 他被下方的光之城吸引，意识和身体一起轻盈坠下，落在一个内容物闪烁着血红光芒的白色大理石池子旁。 空间的温度很低，低到足以将时间也冰冻。 池子里的深红液体却在沸腾，持续不断地沸腾着，每一次翻腾都会将夹杂在像血一样深红粘稠的液体里的如星辰般闪亮的点点光辉和沉淀在池子最深处的疑似骨灰燃尽后的白沙抛向高处。 （这一幕——） （像极了我的梦！） （但是我的梦中——） 萧云抬头，看到悬浮在池子上方的半透明的血色大茧。 深红液体通过沸腾抛出的所有光辉都会被悬在池子上空的血茧吸收，而在半透明的血茧中，隐约睡着人形。 （茧里面的人形……莫非是……是……） 剧烈的颤动席卷全身，萧云情不自禁地向大茧伸出双手。 刹那间，整个血池像陷入一场痛苦的分娩般剧烈地颤抖起来，本就翻滚的血水裂开一个又黑又深的漩涡，漩涡里，海量的白沙和炽热的火焰一起上涌，冲向血茧。 [不可以带走他！不可以带走他！] [他是我的！他是我们的！] “不！他不属于你们！他是我的！是我此生绝对不可以失去的他！” 萧云激动大喊，他展开翅膀，不顾一切地紧紧拥抱血茧，仿佛孩子终于找到母亲，流浪的灵魂回到了心灵的港湾。 （雅里斯……雅里斯……我们终于又可以在一起了，你承诺了永远，而我也兑现了给你的承诺，不管你在哪里……和我相隔多远，我都会找到你……） （雅里斯，你的离开是一场漫长的梦……现在，梦醒了，我们一起走吧……我们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黑暗、死亡、火焰……都没有什么……只有你，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你冷静点！” 一个柔和中带着无比强烈、威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萧，他不属于现世，你必须接受现实。” “不！不是这样的！” 萧云不知不觉的反驳道：“不是这样的！不是的！他在这里！他和我在一起！” “但他已经——” “别靠近我！我不喜欢！” 萧云愤怒地叫喊着。 他无比热烈地拥抱着血茧，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紧紧拥抱的东西正发出惊人的光。 猛烈的光芒穿透萧云的身体，整个空间都为之颤抖、燃烧。 不知不觉中，血茧融化了。 一团温暖柔软的东西落入萧云怀中。 “萧……” （雅里斯！） 熟悉的感觉瞬间充满全身，萧云激动地看着被自己紧紧抱在怀中的东西。 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精致的脸颊散发着令人目眩神移的魅力，如丝绢般闪亮的黑发散发着夜的凉意，柔软地落在白皙纤细的肩膀上，他的瞳孔和虹膜都是纯黑色，闪烁着时而清澈时而妖冶的光芒。 新生的他理所当然地靠在自己怀中，虚弱地看着自己：“萧，你、你什么时候长大了？” （雅里斯——） 萧云心中泛起莫名的酸痛。 “我……” “发生了什么事情？” 雅里斯抬手，抚摸萧云的脸庞，冰凉细腻的触感让萧云险些流下眼泪。 “好奇怪……我确信你是我的萧，但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为什么你长成了大人模样，我却还是个孩子……” “因为——” “因为你受了伤，很重很重的伤。” 先前对萧云说话的柔和中带着威严的神秘声音再次响起。 “我和萧把你放进血池，用了整整六千年的时间才让你醒来。” “哦……原来如此……我睡了很久很久，对不对？” 雅里斯轻声呢喃，柔软的脑袋贴着萧云的脖颈细细摩挲：“本来是哥哥，现在看起来却成了弟弟，这种感觉有点讨厌~” “没关系，只要你能回到我们身边，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随着这句宣告，声音的主人出现在萧云的视野范围。 祂穿着白色闪光的长袍，脸颊端正，面容仿佛一团模糊的数据，反复不断地从老人变成少年又从少年变成老人。 祂的皮肤像白水晶一样坚硬、闪烁光芒，银白的头发微微带卷，眼睛则是晨曦时分的紫色。 ——闪！ 这个人形生命是闪！ 萧云愤怒地想着，身心被无法从噩梦中醒来的恐惧和厌恶笼罩。 祂毁掉了雅里斯的一切，如今却—— “乖孩子，你终于回到我们身边了。” 闪展开长袍，试图拥抱萧云和被萧云抱在怀中的新生的雅里斯。 “别过来！” 萧云大喊道：“我只需要雅里斯！” “萧~” 闪的声音越发柔和：“你对雅里斯的占有欲还是那么的强盛。我们约定一起治疗他，约定等他醒来后，我们以父子的身份一起生活。现在，他刚刚醒过来，身体很虚弱，你就想独占他，不愿和我分享了。” “雅里斯和我的灵魂生来就连在一起，谁都不能介入，谁都不可以！” “当然，我一直都知道这点……” 闪伸出发光的手，手指弹向萧云：“但你必须明白，雅里斯刚刚醒来，他的身体还很脆弱，需要各种滋养和休养，如果你过分用力地抱着他，反而会损伤他的身体。” “真的吗？” 萧云低头，看着面色逐渐苍白的雅里斯，小心翼翼问道：“你的身体——” “没关系……” 雅里斯虚弱地说道：“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拥有了全世界……过去、现在、未来，都……都……” “快把他放进血池！” 闪催促着说道。 萧云也发出来惊叫：“雅里斯！雅里斯！” “没关系，我——” “我带你去血池。” 萧云呻吟着，抱起越发虚弱柔软的雅里斯，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躯体缓缓浸入血池，像守护宝珠的龙一样守在一旁，看着深红液体中的闪光之物主动在雅里斯身边聚集，逐渐进入他的身体…… 耳边渐渐响起悠扬的音乐。 “……如果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如果你还记得我对你的誓言……” 萧云转头，看到吕西安正坐在宫殿的一角悠闲地弹奏着，他的歌声如清泉般纯净干净，像铃铛一样温柔轻快，穿过云层、穿过迷雾，带给世界以不可思议的力量。 “多么美妙的歌声啊——” 闪轻声说道：“吕西安的歌声能够唤醒生命内心深处隐藏的美好，让忘记自己是活物的生灵再次感受到自身的存在。” “你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把他召集过来？” “是的。” 闪挥挥手，示意萧云跟祂离开。 萧云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浸在血池里的雅里斯，又看了眼不知何时出现在血池周围的阿方索和凯鲁沙以及沉浸在歌声中的吕西安，这才追着闪走出冰冻的宫殿。 ……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很后悔。” 闪直截了当地说道：“五千年来，我一直都为当年的事情感到后悔，我希望时间能回到所有不幸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你——” 萧云怀疑地皱紧眉头。 “不相信吗？” 闪无奈地叹了口气：“雅里斯身上有一种魔性，任何生命都会对他产生特殊的感情，或喜爱，或憎恶，或迷恋，或惊恐。并且，这种魔性来自他的灵魂，来自生命对死亡的天然恐惧和向往。” “……” “我早在六千年前就不知不觉地成了这种魔性的俘虏。” 闪补充说道。 “我知道你们兄弟的存在本身充满了不可思议，我试图解读你们的不可思议，我以为我能够成功，然而——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研究，得到多少结论，都会产生更多的无法解释的谜团。” “知道为什么我们必须把他的躯体磨成碎屑放进罐子里提取生命光环吗？不仅仅因为他始终都在反抗，更因为他的魔性，但凡他的躯体还有一片完整……神级生命都可能被蛊惑……或者说，被迷住……” “你们担心自己无法抵抗他的魅力，无法持续从他身上抽取你们想要的‘生命光环’，于是就这么残酷地对待他！你们太过分了！” 萧云难掩悲愤地说道：“他明明、明明……” “你想说什么？我当然知道雅里斯的力量是死亡的力量，处于‘活着’这种状态下的他几乎不具备力量，但他拥有死亡魔性！对现世而言，他的死亡魔性是比任何力量都更可怕更魅惑的存在！” “……” “虽然被人类称为神，但我们毕竟也是生物进化而来，在情感这件事情上，我们同样具有人的摇摆和不安。” “然后呢？” 萧云眼神冰冷地看着闪：“仅仅因为害怕他会威胁到你们的安全、因为认定他是不受你们控制的存在，你们就要囚禁他、毁掉他！” “对他的处置是委员会一致通过的裁决。” “委员会？” “是的，神级文明联盟驻艾拉星特别行动应对委员会。” 闪一脸无奈地说道：“虽然我是委员会主席，但也不能什么事都不和其他成员商量直接做决定，何况你们当年闹得实在太大！我根本无法包庇你们！” “包庇？” “你没看出来吗？我很爱你们，我一直都爱着你们，我像爱我的孩子一样深爱着你们。” 闪伸出一只闪光的手，轻抚萧云的脸庞：“用人类的情感语言讲，我对你们存在父亲对孩子的控制欲和占有欲，我希望你们永远和我生活在一起，在我的神国里，永远做我的好孩子。” “这不可能！” 萧云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以前确实不可能，但是现在——” 闪的语调越来越温柔，散发的气息却越来越强势：“雅里斯失去了过往的所有记忆——他的记忆停留在和你一起被我带回神国的最初百年。那时候，我们彼此相爱，宛如真正的父亲和孩子们。” “……你不该抹除他的记忆！记忆是一个人的重要组成部分，没有过往记忆的人甚至不能被当做是原来的那个人！” “你真是这么想？你真的那么想让他想起痛苦的过往？” 闪兴致勃勃地看着萧云。 “我能把雅里斯的记忆放进影的身体，自然也有办法让雅里斯重新拥有过去的记忆，如果你坚持要一个拥有完整记忆的雅里斯的话——但是，他被抹去的大部分记忆都是痛苦的记忆，你只是知道一个大概都已经恨我入骨，如果全部想起……你忍心让他承受这样的痛苦？” “你！” 萧云的全身都被冷汗浸透。 “不要这么对他！” “是的，他好不容易才摆脱那些噩梦的过去，成为全新的生命，我们应该一起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美好，让他永远活在无忧无虑的童话里。” 闪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萧云却—— “我、我……” 被可怕的无力感抓住，全身都在颤抖。 “不论是吕西安还是凯鲁沙、阿方索，他们都已经被告知新生的雅里斯是没有现世记忆的雅里斯，他不记得和他们的点点滴滴，但也因此，新生的雅里斯是没有忧伤、没有烦恼、天真单纯的雅里斯。他会和他们成为很好的朋友，他们可以永远留在他身边，享受梦寐以求的青春不老。” 闪的蛊惑还在继续。 “如果他们无法割舍对世俗权力的欲望，我会赐予他们军队，协助他们征服土地，成为伟大的君主，喜欢黄金宝石的话，这里也是要多少就有多少——在我的神国，宝石和黄金就像沙子一样随处可见。” “然而你真正想要的东西却永远都无法得到。” “是吗？” 闪笑着问道：“你认为我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永恒。” 萧云的声音冰冷而充满讽刺：“从始至终，你都没有爱过雅里斯或者我，你想得到只是永恒，永恒不灭地存在，永远地战胜死亡。所以五千多年前，你带领众神抓捕我们、把没有反抗力量的雅里斯关进罐子里折磨，如今又……你费劲手段诱骗我来到此地、利用雅里斯和我之间的灵魂羁绊复活雅里斯……你简直、简直——” “魔神？邪神？伪神？你想用哪个词语形容我都是你的自由，但我必须提醒你——雅里斯是得到了我的暗中协助下才成功把你带回这个世界的。” “你说什么！” “早在你成为高拉大侯爵、被密林蛮族奉为‘圣之子’的时候，我就觉察到雅里斯的计划，可是我不但没把这件事告诉众神，还暗中推动雅里斯的计划。” “为什么？” “因为我爱雅里斯——” “胡说！” 萧云不客气地打断。 “虽然你试图论证我对雅里斯的感情源自生命对死亡的本能恐惧、对永恒的迷恋，并非真正的爱，但我确实一直都爱着雅里斯和你。事实上，把雅里斯关进罐子的那一瞬，我就后悔了，可他已经变成浸泡在萃取液中的黑暗碎末，我只能……” “你只能含着悲痛启动萃取机器！享用从他体内压榨萃取的‘生命光环’！” 萧云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发觉他的计划却不加以阻止还暗中推动，不是因为你对他存在愧疚或是爱，而是因为你知道雅里斯已经被你们折磨得濒临崩溃，几乎不可能再压榨出‘生命光环’，你故意利用他对我的思念、利用我们与生俱来的灵魂羁绊，引诱我回到这个世界……现在还想继续欺骗雅里斯，继续……” “我确实在过程中掺杂了一些自己的算计，但结果是好的，我们都得到了想得到的东西。” 闪漫不经心地说道：“雅里斯得到了他思念五千年的你和新时代的希望，你得到了没有痛苦的新生的雅里斯，我利用这一系列行动成功消灭了反对的声音，让新生的雅里斯忘记仇恨和痛苦，回到幸福美满的六千年前。” “……你难道没有一丝丝的羞耻和愧疚吗！” 萧云咬牙切齿。 “我希望你尽快接受我创造的新时代，和我、雅里斯组成完美的一家三口，以神的身份统治这个世界。” 闪微笑着说道，笑容充满真诚的喜悦。 萧云却恶心得想吐。 “——这不是雅里斯想要的！” “你最终会接受我的安排。” …… …… “……我一直在寻找你， 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寻找你 我会一直寻找你……” 吕西安的歌声如初夏的风般温柔地吹进萧云耳中，安抚萧云因为闪的真面目而愤怒颤抖的灵魂。 （雅里斯……雅里斯……我该怎么办……顺从闪的安排，和他一起生活在他的神国里……还是……） （如果你还是过去的你，你一定宁可粉身碎骨也要和我一起逃离闪的神国，走在布满荆棘的现世，可是现在的你……） 萧云低头，看着大半浸泡在血池中的苍白身体，陷入痛苦的绝望。 “雅里斯……” “怎么啦？” 血池中的雅里斯缓缓睁开如夜湖般璀璨明亮的黑眼睛，困惑地看着萧云：“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我感觉你很悲伤……是不是沉睡的时间太久，以至于你不相信我真的已经醒过来？” “嗯。” 萧云闷闷地哼了一声，握住雅里斯的手，放在嘴边：“你的手指好冷好冷。” “因为血池里的液体是冰冷的。” 雅里斯温柔地移动身体，游到萧云身旁，精致的下巴贴着大理石边沿：“闪说我睡了将近六千年，你等了我整整六千年。现在，我醒过来了，你会不会觉得用六千年等我是一件不值得的事情？” “怎么可能！” 萧云紧抓着雅里斯的手：“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每天看着你，和你说话，对你唱歌，我就会感到至高的幸福。没有人会不喜欢自己的另一半灵魂，不是吗？” “是啊，没有人会不喜欢自己的另一半灵魂……” 雅里斯抬起脑袋，柔软的头发擦过萧云的脸侧：“可是我们之间存在着将近六千年的空白……整整六千年的记忆都没有我的存在……你真的还和过去一样深深地爱着我吗？而且我现在的身体……非常的脆弱，需要不断吸取星辰的力量、生命的力量……我……”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比起不必要的担心，你更应该相信我们之间的绝无仅有的羁绊。” 萧云安抚着说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让你孤独一个人走在命运的长廊中，我会陪在你身边，永远陪伴着你……对我而言，只有你是最特别的……” “其他所有一切都不重要，对吗？” 雅里斯期待地看着萧云。 萧云没有回答，只是眼中浮出了笑意。 “有你这句承诺，我终于安心了。” 雅里斯撒娇地说着，在萧云脸上留下一个吻。 “我困了，要睡觉了。” “那你睡下吧。” “我要你握着我的手，这样我醒来就能立刻看到你。” “没问题。” 萧云满口答应。 “嗯。” 要求得到满足的雅里斯安心地闭上眼睛。 将两人的对话收入耳中的凯鲁沙露出无奈的笑容。 …… …… 不管什么时候，大皇宫都充满了强烈的光和刺骨的寒冷。 不论是闪还是影，祂们都几乎不出现在萧云等人面前，日常进出大皇宫的是被称为赎罪者的银发紫眸的青年男女们，他们以侍从的身份为众人提供各种服务，却比人偶更安静。 因此，生活在这里的寥寥可数的几个人什么时候起床、进餐、娱乐、休息……全凭自己喜好，生活随意到甚至可以被称为散漫。 作者有话要说： 注：血茧里的躯体是闪为了复活雅里斯用禁忌手段制作的躯体，但是祂能造的只是一具躯体，需要引诱男主将哥哥的灵魂从死亡带回现世（四个梦）注入躯体。而且，即便躯体有了灵魂，哥哥依然没有醒，必须男主亲自到场点燃哥哥的生命能量（熄灭的星星重新开始燃烧），哥哥才能醒过来。 感谢读者“青袂”、“洛洛辞”、“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第194章 真爱溶血篇：神的阴谋 “萧！” 凯鲁沙朝着萧云走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这里是大皇宫的边缘地带，远离血池。 闻言，靠着冰柱思考问题的萧云抬起头：“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我想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静静。” “哦。” “雅里斯呢？” “他正和吕西安一起研究歌舞，你不去看看吗？” “这……” 萧云神色黯然：“你们没有在他面前说漏嘴吧？” “没有，”凯鲁沙说，“我们的梦想是守护他的幸福快乐，怎么可能主动对他说出那些不开心的过往？何况新生的他虽然忘记了我们，却会看到我们的第一眼就觉得我们很亲切，想和我们成为最好的朋友。” “……难为你们了，陪我一起撒谎。” “撒谎不一定是坏事，如果撒谎能让他得到快乐的话。” 凯鲁沙神色沉重：“不管怎么样，他现在都很快乐，忘记了痛苦和悲伤，像一个真正的孩子那样沉浸在幸福里。” “但是……” 萧云叹了口气：“我总觉得眼下的这种幸福很诡异很可怕……” “因为它建立在谎言的基础上？” 萧云点了点头。 “但是制造谎言的不是我们，真相曝光后会因此利益受损的也不是我们。我们唯一需要提前准备的是如何安慰雅里斯，如何保护他，防止他被痛苦的真相刺伤。” “这些事情确实必须早做准备……” 萧云站起来，对凯鲁沙道：“雅里斯一向既聪明又细致，我怀疑他已经发现异常，只是……只是……” “我理解你的担忧。” 凯鲁沙长叹一声。 萧云见状，主动岔开话题：“凯鲁沙，你找我应该是有事情要和我商量吧？” “嗯，我确实有一件很要紧的事情必须和你商量。” 凯鲁沙面色凝重：“你和雅里斯被禁止离开大皇宫，吕西安和阿方索不想离开雅里斯，而我……我来得比你们早，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诉你——血池里闪烁光芒的红色液体都是从活人体内提取的生命精华！” “你的意思是——” “我现在心情很矛盾……” 凯鲁沙低下头：“我知道复活雅里斯是神的阴谋，神许诺我们青春、让我们留在这里也必定有祂的深层算计，这里的一切丰饶、奢华都建立在腐烂的尸体上。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主动对雅里斯说出真相，但是……但是我希望这天能晚点来，我实在不忍心让雅里斯承受真相的痛苦……” “我明白你的感受，事实上，我也想过类似的事情……” “我有时会羡慕阿方索和吕西安——他们可以纯粹的全身心的投入喜欢这种感情，完全不去考虑喜欢隐藏在美丽奢华下的腐烂丑陋……”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萧云苦笑道：“正是因为难题找不到答案，我才会躲在这里安静的思考……” 说着说着，萧云脸上泛起痛苦的神情。 “我想带雅里斯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可以，总之不能继续留在这个诡异的地方！我担心再待下去会发生超乎想象的灾难！” “我理解你的急切，萧。” 凯鲁沙语气柔和地安慰道：“我会尽我全力的帮助你，阿方索和吕西安那边——” “萧~萧~” 轻快如小鸟的声音在冰雪的花丛后想起。 紧接着，吕西安和雅里斯出现在两人面前。 “原来你们躲在这里~” “你们找我们？” “嗯。” 吕西安酸溜溜地说道：“雅里斯发现萧不见以后，急得像离不开母亲的孩子那样流下了眼泪。” “真的吗？” 萧云看向雅里斯。 雅里斯稍微犹豫片刻后，低声说道：“萧，其实你不想留在这里，因为我在这里，你才勉强自己留下来，对不对？” “雅里斯，你怎么会这样想？” 萧云紧张极了。 雅里斯却很平静：“五千多年的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 “……” “萧和我之间存在着世间绝无仅有的羁绊，所以，不管什么时候，萧都会把我放在绝对的第一位，但是——五千多年的时间足够让萧认识很多很多新朋友。萧心里挂念着他的朋友们，又怕我发现他心里除了我还有其他人……所以……” “雅里斯，你又胡思乱想了。” “萧……” 雅里斯低头，靠在萧云的肩膀上：“我不认为我在胡思乱想，我能感觉到萧心里有很多秘密瞒着我，你们也一样……你们每个人都有事情瞒着我……” “雅里斯——” 凯鲁沙急得脸庞泛红。 “——你们以前见过我，或者，见过和我长得几乎一摸一样的人？” 雅里斯抬头，深邃的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凯鲁沙和吕西安：“所以你们对初次见面的我表现出无比强烈的感情，你们宠着我、惯着我，纵容着我的任何要求……然而这些爱意实际是给那个和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的，对不对？” “雅里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云痛苦地说道：“我们……我们……” “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情况。” 雅里斯哽咽着说道：“在漫长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五千多年的等待以后，萧遇上了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类，他爱上了那个人类，你们也爱着那个人……之后，那个人类的生命结束了……于是你们一致决定把我当成那个人……而萧……萧分不清楚他爱的究竟是我还是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类……” “雅里斯，你……” “你们总是背着我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因为你们心虚，你们知道你们注视我的面容时看到的是另一个人！你们也知道这种行为对我不公平，但是比起公平，你们更怕被我发现真相！” “不是的！事情不是这样的！” 吕西安急得面红耳赤。 “不是这样是什么样？” 雅里斯反问三人。 空气一时陷入微妙的沉默。 “……果然。” 雅里斯咬了下嘴唇：“我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的，你们爱的不是我，是另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那个人类……他……他叫什么名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到中途，委屈的眼泪沿着眼眶打转，摇摇欲坠。 “雅里斯——” 萧云试图打破微妙的氛围。 “不用解释，我知道你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始终属于我，我从未怀疑过这点……我的意思是，哪怕你们看着我的时候看到的是另外一个人，既然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就不要再……我很抱歉，我知道你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你们试图让我感受到幸福，我也想沉浸在这样的幸福中，但是——不要自己骗自己，好吗？” 雅里斯的话让现场每个人都表情复杂，欲言又止。 “我……” “……不管什么时候，欺骗都是很过分的行为，不仅是对我的伤害，也是对那个人的伤害，还会毁了你们自己。” 说完，雅里斯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 萧云抓住雅里斯的手。 “什么？” 雅里斯转身，愤怒地看着萧云：“你想对我说什么？我从来没有怀疑你对我的感情，不管是六千年前还是现在！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可以对和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产生感情，但是你不该把对我的感情投射到那个人身上，也不能把对那个人的感情叠加在我身上。那个人不是我，我不是那个人！你必须搞清楚这点！” “雅里斯……事情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云哭笑不得地看着雅里斯，脸色苍白，身体颤抖：“我们所有人喜欢的从始至终都是你！没有所谓的那个人！那个人从来都不存在！” “你在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我……” 萧云深吸一口气，痛苦地看着雅里斯：“我正在做一个极其重大的人生选择，一旦做出就可能导致无法逆转的可怕后果的决定——所以，你愿意始终都相信我吗？像过去那样，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会坚定地相信我？” “当然，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雅里斯真诚地说道：“哪怕你承认你爱上了那个人，我也不会生气……我在你的世界缺席了五千多年将近六千年，你本就有资格喜欢别人……何况你虽然喜欢那个人，却依然把我放在第一位……”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 萧云咬咬牙：“在我做出重大的决定以前，不要胡乱下任何结论，好吗？” “你们……” 雅里斯苦闷地看着现场每个人：“你们究竟有什么样的共同秘密？为什么必须反复商量，至今无法作出决定？” “因为——” “公主殿下！”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打断苍白的气氛。 “影？” 雅里斯转头，看向全身呈现黑水晶的半透明的人形：“你有事情找我？” “神让你立刻去见祂。” “神？闪？” 雅里斯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我不想见他。” “你必须去！” “——我陪你一起去。” 萧云低声道：“有我在，祂应该会收敛些。” “是我的身心都太过脆弱……” 雅里斯轻声说着，握住萧云的手。 …… 或许是因为希望和双子能重新开始，闪刻意抹除了新生的雅里斯的大部分记忆，他因此只拥有他住进闪的神国的前一百年的记忆——那时候，闪对双子而言还是慈爱的父神，双子可以在祂的神国肆意妄为，闯多大的祸都不会受罚。 然而，即便关于闪的记忆全是父神骄纵自己的内容，也知道自己能醒来是闪的功劳，雅里斯依然本能地厌恶闪——每当闪点名召唤他，他都会露出厌恶抗拒的表情，或是找借口拒绝，或是让萧云陪他同去。 【我觉得我很奇怪……】 在影的引导下穿过维度走廊去见闪的途中，雅里斯表情复杂地告诉萧云。 【我知道闪很爱我，祂是我的父神，我能感觉到祂的爱，可是……每次见到祂，我的身体内侧都会本能地泛起疼痛，我不想被祂碰触，不想和祂说话，甚至不想被祂注视……祂对待我的态度明明没有任何问题，我却……却……】 （你当然不可能喜欢祂，祂曾经那么残忍地对待你……即便记忆被抹去，组成你的身体的物质也记得发生过的事！） 萧云抽搐地想着，尽可能地安慰雅里斯。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确实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但是情感这种事本就不存在定式——你厌恶祂也许只是因为祂的物质构成和你的身体元素存在相斥性。】 【属性相斥吗？那就不奇怪了。】 雅里斯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 【祂的身体构成确实和我们完全不一样，或许正是这个原因我才完全无法喜欢祂。】 【我也是，非常讨厌祂，看到祂的第一眼就无法喜欢祂。】 萧云不假思索地说道。 【如果我知道怎么杀死祂，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动手！我非常讨厌祂，哪怕只是见面说话都会让我感到恶心……】 …… 不知不觉间，双子已经走进闪的神殿。 此时，赎罪者们正为端坐在宝座上的闪表演奢华绚烂的歌舞。 他们的歌声轻灵婉转宛如小鸟，他们的舞步圣洁神性仿佛白云，然而，萧云看到的却是腐烂和死亡。 【这些歌舞……】 雅里斯抓紧萧云的手。 【非常美丽丰饶，可我却……却会看到鲜血和白骨，我看到他们脚下踩着腐烂的尸体，还有各种黑暗……阴暗扭曲尖叫的灵魂……我……】 【怎么啦？】 萧云停下脚步。 他发现雅里斯的手指比冰更寒冷。 “没什么。” 雅里斯温柔地笑着，与萧云一起绕过起舞的人群，来到闪的面前。 “父神——” “影说你最近总是心事重重。” 闪和蔼地看着雅里斯，示意神侍们停止歌舞。 “是的。” “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心事重重？” “因为——” 雅里斯抬头，看了眼萧云，轻声说道：“我想离开这里，我想去现世。” “不可以！” 闪不假思索地说道：“现世的人类既愚蠢又野蛮，残暴、迷信、原始，他们会伤害你脆弱的身体和灵魂。” “那为什么萧可以——” “萧和你不一样！萧拥有力量，能抵抗外来的一切伤害，你却像月光一样虚弱，只能被动承受伤害和接受保护。” “我可以和萧一起离开。” 雅里斯昂头，不假思索地说道：“萧和我是双生关系。他不介意保护我。” “我介意！” 闪伸手，轻抚雅里斯的脸庞：“我不许你踏足尘世蒙受痛苦，你在尘世遭受的任何疼痛都会让我心痛，然后决定毁灭那片土地。” “……！” “如果你拒绝听从我，坚持让萧带你离开圣城，踏上现世的土地，你将会为现世带来最可怕的灾难！” “闪——” “这就是我对你的感情。” 闪冷冰冰地说着，示意神侍们继续歌舞。 雅里斯求助地看向萧云：“萧——” “闪是对的。” 萧云柔声说道：“你的身体和灵魂都太过脆弱，很容易被现世的荆棘刺伤。” “但是……” “我们走吧。” 萧云握住雅里斯的手。 【回去再商量。】 【你要带我偷偷逃离？】 “——不要妄想和萧一起逃离！” 闪突然说道。 萧云抬头，看着全身都包裹在强光中的闪，冷笑三声：“雅里斯是自由的，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束缚他的身体和灵魂！” “你想带他离开？” “我想遵从他的自主意愿。” 说完，萧云抓紧雅里斯的手，和他一起离开了闪的神殿。 影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急切地问道：“要不要——” “为什么要？” 闪露出轻蔑的笑容。 …… “萧，你刚才——” “我刚才是认真的。” 萧云平静地说道：“相较于现世，这里的生活非常安逸，没有烦恼，没有痛苦，没有野心，想要什么都可以直接向祂提，祂会满足我们除离开以外的任何要求——但是，完全没有自由的所谓幸福生活真的有意义吗？至少，我不这样认为！” “萧——” “不仅我这样认为，凯鲁沙也这么觉得，他对这里的过分安逸和安静感到厌恶甚至恐惧。甚至连最没有野心和欲望的吕西安都时常觉得这里的生活像做梦一样虚幻不真实。” “所以你们之前聚在一起其实是讨论如何逃离这里？” “呃……” 萧云想了一下，坦率地表示：“是的，我们都觉得这里的生活很不真实，像藏着毒药的美味糖果，想带你离开，又担心外面的世界会让你受伤。” “我也想和你们一起离开这里，我想离开闪的控制，想接触真实的世界，哪怕代价是……是见到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人……” “雅里斯，你——” 萧云一阵头痛。 “我已经做好接受现实的准备了。” 雅里斯仰头，笑容中隐约带着寂寞。 “闪说祂的神国既安静又美好，没有时间和死亡的概念，但事实并非如此……不论是为祂表演歌舞的神侍、还是侍奉我们的赎罪者，或是孕育我的血池……都建立在层层叠叠的杀戮、阴暗和白骨基础之上。我能感受到隐藏在阴影下的每一份腐烂邪性……” “雅里斯，你——” “嗯，我之所以必须握着你的手才能入睡，因为如果我单独一个人睡觉，闭上眼睛后会看到非常可怕的东西……” 雅里斯的声音透着无助的柔弱。 “死亡的阴影像潮水一样从我脚下涌出来，冒出各种各样的鬼魂，它们的外形或是扭曲膨胀，或是狰狞焦黑，或是空洞茫然……他们总是围绕着我，痴迷地看着我，不停地发出饥渴的叫声……他们想把我拖进深邃永恒的死亡黑暗，他们称我为黑暗之星，说我是死亡的王子，他们请求我发布命令让他们铺满整个世界……他们要把现世染成只有黑暗、死亡和火焰的寂灭之地……” “梦是非理性的集合体。” 萧云努力安抚雅里斯。 “我梦见的这些真的只是无意义的噩梦吗？” 雅里斯不安地说着，双手紧抱萧云，脑袋埋入他的胸膛：“为什么只有我会做这么可怕的梦！为什么每次噩梦结束，我都会觉得身体变得比以前更轻一些？为什么只要握着你的手，噩梦就会暂时远离我？” “因为——” “萧，带我离开这里！我想离开这里，我相信我必须离开这里才能找到真正的我。” 雅里斯的声音充满恐惧和不安。 “我很害怕，我不想再呆在这里，直觉告诉我，如果我继续呆在这里……终有一天我会变成没有温暖、没有同情甚至没有情感的冰冷的深不可测的黑暗……” “我的噩梦正在不断的变化，梦中的我越来越没有人的情感，像悬挂在空中的寒冷的月亮……我的光芒是黑色的，光芒照耀下的世界只有毁灭、死亡和火焰……无数亡灵从黑暗中爬出来，向我伸出他们的手……死者张开嘴，发出无声的惨叫……” “这些都只是幻象。” “不，这些不是幻象！这些是我的命运！” 雅里斯的身体抖得厉害：“你必须尽快带我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被诅咒的地方……只要离开了这里，我就不会再被噩梦纠缠了。” “我明白了，我会尽快满足你的需求。” …… …… 确定雅里斯已经睡着后，萧云小心地走出房间，来到凯鲁沙、阿方索面前，将雅里斯被噩梦困扰的事情告诉两人。 听完萧云的讲述，凯鲁沙和阿方索都惊呆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我想这些噩梦和他被抹去的记忆有关，”萧云说，“雅里斯的脚下有一座完全用密密麻麻的怨恨和死亡组成的山，这座山不会因为他失去了过往的记忆就自行消失，相反，那些怨灵觉察到他的虚弱，会变得无比猖狂凶残，利用梦境攻击他，试图吞噬他的理智。” “那雅里斯现在的情况岂不是很危险？” “是的，非常危险。” 萧云顿了一下，坚定地说道：“我想带他离开圣城，然后……让他恢复记忆。” “什么！” 凯鲁沙和阿方索都吓了一跳。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恢复记忆会让好不容易忘记痛苦的雅里斯再次被痛苦的折磨！” 作者有话要说： 不恢复记忆，哥哥会误会自己被男主等人当替身（我做我自己的替身），然后在怀疑和噩梦的交错作用下逐步黑化 恢复记忆，哥哥会一次性想起五千年的痛苦，然后因为无法直面痛苦而黑化（可能性＞九成）→需要亲人无微不至的爱和关怀带他走出黑暗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第195章 真爱溶血篇：危险的逃亡 “我知道，所以我计划的第一步是带他离开圣城。如果离开圣城后他不再在噩梦中被怨灵攻击，我会保持现状，不考虑他恢复记忆——但是如果离开圣城后他依然被怨灵攻击甚至情况更加糟糕，我就只能让他恢复记忆了。” “你的计划很冒险。” “我宁可冒险也不会让他留在这里被噩梦和怨灵慢慢侵蚀。还有闪，我毫不怀疑闪会伤害他！” “闪的态度确实让我和阿方索时常感到不安。” 凯鲁沙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虽然我和祂只有三次见面，但在祂身上，我完全感觉不到神的圣洁和高尚。” “神本来就不是什么圣洁高尚的存在。” 萧云脱口而出。 “而且——雅里斯殿下已经开始怀疑我们和他的真实关系了。” 阿方索忧心忡忡地说道：“看到他强装大度地表示他不介意我们是因为喜欢某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才对他好的时候，我的心像刀割一样疼，恨不得把所有真相都告诉他。” 【我也是！受够了这种装不认识的相处方式！】 “塔主”激烈地抱怨道。 它是和雅里斯有灵魂联系的暗黑龙，却因为新生的雅里斯的记忆里没有它，不得不谎称自己是从萧失去雅里斯后意外捡到的龙蛋里爬出来的暗黑龙，和雅里斯没有任何关系。 【你们懂那种糟糕的感受吗！明明是接近灵魂半身的亲密存在，却连相认都不被允许！尤其是他摸着我的脑袋说我们以后要做好朋友的时候——】 “塔主”气得眼泪都快冒出来了。 黄金龙深以为然地点着脑袋，伸出爪子安抚弟弟。 【弟弟，想哭就哭吧，我把我的胸膛借给你~】 【闭嘴！】 “塔主”直接尾巴甩黄金龙的脸。 萧云无语，赶紧摁住只差一秒就要打成一片的两只迷你龙，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吕西安：“吕西安，说一下你的想法？” “我？” 吕西安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我没有任何想法，我唯一的想法是希望哥哥能够早日得到快乐。” “……你赞同我们的计划吗？” 萧云换个说法。 吕西安想了一下，认真说道：“任何能让哥哥得到幸福快乐的计划，我都不反对。” “那——” “我只担心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们要怎么才能安全逃离闪的圣都，带哥哥去安全的地方。” “这个问题……” 三人一起陷入思考。 吕西安见状，低头小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为难你们，我……” “你只是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萧云抬头，看向矗立包围着大皇宫的六座白色金字塔和位于六座白色金字塔与大皇宫之间的众多宏大建筑。 “我们必须制定一个出逃计划。” …… …… “萧~” 雅里斯虚弱地睁开眼睛，看到萧云就在身边，终于松了口气：“我刚刚做了个可怕的噩梦，被……被一群怨灵追逐着纠缠，它们用饥渴的眼神看着我，它们想要得到我的血肉，它们、它们……” “梦里的事情再可怕也只是梦，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可是——” 雅里斯眨动眼睛：“它们追逐我的时候表现出的激烈情感太可怕太扭曲了，我很害怕，我需要你抱着我。闻着你的气息、听着你的心跳，我才能安心睡下。” “这个要求——” “如果你觉得这个要求有点过分的话，那就当我没说吧。” 雅里斯垂下眼睑：“我知道我的身体很脆弱，我甚至会被噩梦吓到……所以闪要求我必须像童话故事里住高塔的公主那样过着绝对与世隔绝的生活……祂对我其实很好很好，只是我无法不介意祂看我的眼神……那种眼神……” “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我愿意用生命保护的人，永远不要忘记这点。” 萧云温柔地抱紧雅里斯：“如果你发生意外，我会痛苦得恨不得立刻去死亡那边找你。” “可是我——” “我知道你和死亡存在特殊的关联性，死亡会让你变得强大。” 萧云低头，亲吻雅里斯的额头。 【我们正在制定计划。】 【计划？】 雅里斯激动得屏住呼吸。 【什么计划？】 【我们计划带你离开这里，脱离闪的控制——行动开始前，我必须先说明一点，逃离闪的控制是非常危险的事情，途中我们会遭遇各种各样的追击甚至追杀。而且现世虽然不像闪形容得那样野蛮、原始、粗俗，但也确实充满艰辛险阻，你要做好吃苦甚至受伤、死去的准备。】 【我不怕吃苦，我也不怕受伤不怕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爱你，我的生命和灵魂永远属于你。】 【我也是，雅里斯，我永远爱你，我会把我人生余下的所有时光都和你一起度过。】 【萧……】 雅里斯靠着萧云的胳膊，缓缓呼出一口气。 【如果出逃会让我们付出生命的代价，我想和你死在一起。】 【不会的，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 萧云轻轻握住雅里斯的手。 【我们会成功，我们会得到自由，像鸟一样飞翔，像云一样飘荡，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我们追求自由。】 【嗯。】 雅里斯缓缓闭上眼睛，一脸幸福的样子。 …… …… “站住！” 白色魔道士突然开口，拦住阿方索和他的队伍。 “阿方索陛下，你要带着吕西安大人去哪里？” “去帝都郊外看表演。” 阿方索倨傲地说道：“我听说佐格陛下在他的帝都郊外造了一座土城，每隔一个月放进一百多个亡命之徒，让他们就地取材互相搏杀，十天后，放四名‘龙头兵’进土城，一天一夜后还能活着的那个人不仅可以得到自由，还会得到大量黄金赏赐。这么精彩的表演，我想亲眼见识一下！” “但是——” “神应允了我，祂说我是赤红之星，我可以追求我想要的任何东西！” 说完，阿方索甩鞭策马而去，白色魔道士们一时猝不及防，险些被他的鞭子伤及身体。 “陛下！陛下！” 白色魔道士们连连呼喊。 阿方索却只顾着举鞭狂奔，大叫着冲上冰冻的路面，马蹄不断扬起白色的冰末。 “快点！快点！后面的人快点跟上！” 摇曳着黄昏光芒的天幕下，阿方索的叫声格外嚣张傲慢。 “谁都别想拦着我！” “陛下——” 白色魔道士们还在后面徒劳追逐。 突然—— 道路鸣动！ 震动发生的同时，碎裂的路面飞上天空，与无端出现的黑色水晶碎片一起构成影殿下的冰冷面容。 “阿方索，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帝都！观看佐格的演出！” 阿方索探头，寸步不让地表示：“神说过，我可以提任何要求，做任何事！” “凯鲁沙昨天刚刚离开圣城，按规定，你们两个是不能同时外出的！” “我不管！” “你——” “我现在只想立刻离开圣城！” “你知道违背神的命令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吗？” “祂会惩罚我吗？” 阿方索大笑着反问道：“祂只需动动手指就能拿走我的一切，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祂至今为止都没有阻止我离开这里，可见祂并不反对我离开。” “——你太放肆了！” “影殿下，我理解你的心情。在雅里斯殿下醒来以前，你是神最喜欢的孩子，但你终究只是个影，你永远无法超过雅里斯殿下在神心中的位置。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放我离开，也放大家离开？” “你……” 影的面部微微移动，仿佛在做沉思的表情。 阿方索见状，咧嘴露出牙齿：“你侍奉在神的跟前，你比我们更清楚知道雅里斯殿下的本质。他是不稳定的黑暗之星，他需要得到很多很多的爱才能维持人形，不至成为黑暗的核心……” “我明白了。” 影古怪地笑着，转身斥退白色魔道士们：“让他们离开！” “可是——” “神允许他们离开！” “遵命！” …… “——路上小心点！” 目送阿方索的队伍离开视野范围后，影转身进入魔道空间，迅速来到大皇宫的中心，看着空荡荡的床褥，露出神秘的笑容。 “萧，你很聪明，这么快就发现我对你存在强烈的妒恨情绪，对雅里斯则是既爱又恨的占有欲，你利用这种矛盾让我帮你们逃离圣城，可惜……我不仅希望你们离开圣城，我还会在你们离开圣城后立刻追杀你们！然后……我就能得到我真正想要的东西……” …… …… “……我像云雀一样唱歌，我像白云一样摇晃~ 我快乐地生活在世上，我是那么的快乐~” 欢快的歌曲在空气飞舞。 是按捺不住内心欢喜的吕西安骑在马上围着萧云和雅里斯唱即兴编写的歌。 雅里斯从萧云的斗篷里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夏日暖风：“这就是现世的风吗？好温暖，好柔软，我能闻到里面有花的香味，有果子的甜味，还有……还有……动物排泄物的腐烂臭味……” “排泄物的臭味？” 萧云皱眉，随后便看到路边的草丛里藏着一坨—— “……” “腐烂和排泄是生命循环的必要环节。” 雅里斯轻轻说道：“看到这些东西，我才能更加真切感受到自己已经脱离祂的掌控，抵达了现世。” “雅里斯，你会感到害怕吗？” “害怕？害怕什么？” 雅里斯不解地看着萧云和凯鲁沙。 “现世充满荆棘和苦难，还有背叛、伤害、欺骗、死亡……你不害怕吗？” “确实，在闪的神国，我一直都过着没有苦难没有荆棘的生活，可是……祂给我的幸福真的是幸福吗？祂创造的安逸世界是那么的冰冷，虚伪，连笑容都没有，比水中的泡泡更加虚幻，随时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 雅里斯眨动眼睛，细长浓密的睫毛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仿佛半透明：“现世充满苦难，可也是这些苦难创造了独属于现世的幸福——我想体会现世的幸福，作为代价，我必须承受现世的苦难。” “雅里斯，你果然已经下定决心了。” 萧云忍不住抱紧雅里斯——五千多年前，雅里斯和自己一起逃离闪的神国，来到满目疮痍的废墟，看着充满辐射、野蛮、苦难的世界，他也对自己说了类似的话——由此可见，即便失去了过去的记忆，雅里斯依然雅里斯。 “萧……” 雅里斯不安地看着萧云：“为什么我感觉你很悲伤？是不是我刚才的话——” “没有，没有，我们——” 轰——隆隆！ 地面突然发生剧烈摇晃！ 原本平滑的路面出现数十道长裂痕，紧接着便是石块和土块的分崩破裂，仿佛下方有个巨大的怪物准备冒出来！ “啊——” “萧！” “发生什么事！” 震动发生的瞬间，萧云反射性地抱紧雅里斯，展开翅膀飞到半空，随后又眼疾手快地抓住险些被石块砸中的吕西安的手。 其余两人也被两条龙提拉着迅速浮空，避开了可怕的死神宣告。 但是他们的马被地缝无情吞噬了，伴随着毛骨悚然的嘶鸣。 “……” 浮在空中的五人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地震完全停止，萧云才吐了口气：“大家……都没事吧！” “还好。” 率先落地的阿方索单膝跪地检查四分五裂的地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发生地震？” “我觉得这看起来不像地震。” 凯鲁沙严肃地说道：“倒像是囚禁在地下的巨人妖魔试图冲出地面。” “巨人？妖魔？” 萧云带着雅里斯和吕西安缓缓回到地面，看着原本平坦的大地此刻布满龟裂、裂痕中可以看到汹涌的黑暗。 “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吕西安不安地看着萧云。 “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这不是好的预兆……” “那我们……” 萧云没有回答吕西安的问题。 他低下头，温柔地看着雅里斯：“你想去哪里？” “去哪里都可以，只要和你在一起。” 雅里斯轻轻地说道。 “可惜我们的马都已经——那是什么东西！” 阿方索的声音中途变成惊呼。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地面的裂痕正咔嚓咔嚓地不断崩裂，涌出大群全身漆黑的矮人！ 这群矮人身高普遍不到一米，脑袋还占了身高的三分之一，最矮的几个甚至只够到阿方索、凯鲁沙的膝盖！ “你们是——”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杀死你们就能得到神的恩赐！] [神的宝藏！美丽的宝藏！] 小矮人们用他们的语言持续尖叫，短小的手脚用力挥舞，满面凶光地冲向萧云等人。 “这些小矮人——” “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但可以肯定他们对我们不怀好意。” 说话的同时，萧云将无法作为战斗力的雅里斯和吕西安交给两条龙保护，三人一起冲向汹涌杀来的矮人狂潮。 幸运的是，矮人的身高仅只有三人的一半，且手脚异常短小，因此，矮人们只能拼命发挥数量优势，前仆后继地攻打三人，或是扔石头、扔长矛，或是像爬树一样抱着三人的膝盖往上爬，或是用类似叠罗汉的手法从同伴肩膀上跳过去试图攻击三人的肩膀和脑袋。 克系，即便竭尽全力，矮人们依然无法让久经沙场的三人受伤，细小的长矛落在三人身上激起的疼痛甚至不及马蜂叮咬。 矮人们并非没脑子的蠢货，意识到无法正面打败三人后，他们试图兵分两路，主力围攻三人，剩下的人趁机抓捕明显没有战斗力的雅里斯和吕西安——然而，负责保护雅里斯和吕西安的是两条迷你龙。 【吼——】 “塔主”张开嘴，吐出冰冷的火焰，嚣张扑来的矮人顿时大半化为焦炭。 [啊啊啊！怪物！怪物！] [天啊！他们居然有龙！龙！] [果然是宝藏，龙最喜欢宝藏！] 偷袭雅里斯和吕西安的矮人们被龙焰击中，大呼小叫地疯狂后退，和围攻萧云三人的矮人发生意外碰撞，顿时像爆浆的虫子一样互相碾压、砸成肉酱。 砰砰砰！ 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即便战斗压倒性地对己方不利，矮人们依然不断地从地缝里涌出来，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天啊！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这些东西耗死的！” 阿方索大喊道：“必须想办法一次性解决问题。” “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凯鲁沙一边杀灭扑上来的矮人一边问阿方索和萧云。 “暂时还没想到，不过——” 萧云突然噤声。 他看到经历了反复多次的失败后，再次从地缝中涌出的矮人大多手中抓着绳子，绳子一端还绑着石块。 “这群矮人拿出了绳子！” “那怎么办？” 迅速意识到矮人们试图用绳子绊倒并绑缚自己的阿方索大喊道：“直接挣脱还是——” 萧云当机立断地喊道：“小金——” 【干嘛？】 黄金龙不情不愿地飞到萧云身边。 “喷火。” 【喷火？】 “冲地缝喷火。” 萧云冷声道：“太阳快下山了，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那也太——】 “难道你想和这群密密麻麻到数都数不清的小矮人近身战斗？” 阿方索反问道。 【不要！】 黄金龙脱口而出，随即飞上天空，冲着依然不断涌出小矮人的地缝喷吐火焰。 哔哔啪啪~ 烈焰沿着漆黑的地缝熊熊燃烧，宛如地下有火山喷发，小矮人们痛苦地挣扎着、惨叫着，很快就溶解在从深红色到金橙色的火焰中。 浓烟滚滚冲上天空，仿佛世界末日。 看着这场几近失控的大火，凯鲁沙不由感慨道：“我知道这些小矮人是奉祂的命令前来，落得这下场纯属自作自受，但是眼看他们被火烧死，还是觉得有些残忍。” “如果不烧死他们，落得悲惨下场的就是我们。” 阿方索不假思索地说道：“我小时候常在酒吧听远航归来的水手们讲远方的新奇故事，其中就有黑矮人——传闻他们聚居在地下，性格残暴嗜血，贪婪好色，抓到人类后会使用各种手段折磨虐待，最后再把人杀死，做成肉干储存起来……总之是个非常凶残的族群。” “这么恐怖吗？” 吕西安倒吸一口凉气。 阿方索沉默地点了点头。 萧云走到雅里斯身旁，发现他正出神地盯着沿地缝不断延伸、燃烧的滚滚烈焰，身体微微颤抖。 “怎么啦？是不是觉得用火烧对付矮人有些太残忍？” “不，我完全感觉不到残忍，我……” 雅里斯文雅地摇了摇头，用优美的声音说道：“我发抖，因为我害怕，我发现我居然从矮人们的垂死惨叫中感受到莫名的快意……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这意味着我在潜意识中向往黑暗、扭曲、杀戮和死亡……” “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 萧云扶着雅里斯的肩膀安慰道。 “可是——” “天快黑了，我们得找个地方休息过夜。” 阿方索大声建议道。 “休息过夜的地方……” 萧云陷入深思。 正当他考虑要不要派黄金龙到附近搜寻适合过夜的废弃木屋时—— 一团巨大的黑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 吕西安忍不住发出惊呼。 对方竟然是一个肩高近五米的巨型黑猩猩！ 它看上去像一座移动的肉山，全身散发着野兽的气息，手掌随手一挥就将路边一棵五六米高的大树连根拔起，扔到萧云等人面前！ “你们！不许离开！” “你是谁？” 萧云厉声反问。 “我，大地之子，伟大的黑星。” 巨型猩猩的声音响亮得好像打雷，车轮大的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上这群只能够到它胳膊肘的人类。 短暂的沉寂过后—— 黑猩猩倾斜身体，伸出左手，指向被萧云牢牢护住的雅里斯：“那是神的宝物，你们要活着离开，必须把神的宝物留下来！” “我不是神的物品！我不属于任何人！我只属于我自己！” 雅里斯昂头，清晰无畏地说道。 “神说，你是祂的，我听从神的命令。” 黑猩猩面无表情地说着，大手张开，要将萧云和雅里斯一起抓住。 “我要带你们回神的国度！” 作者有话要说：《 》 195-200 第196章 真爱溶血篇：不死怪物 “抱歉，我们已经下定决心，任何力量都休想带我们回闪的神国！” 萧云面无表情地宣告：“退回你的领域，如果你不想失去生命的话！” “你也要回神国。” 黑猩猩听不懂人话般冲着萧云大喊：“你也是神的宝物。” 说完，它伸出巨大的手，抓向一旁的吕西安。 “小心——” 凯鲁沙快步上前拉走吕西安，勉强避过黑猩猩的巨手。 “呵！呵呵呵！” 怪物发出嘲讽的笑声：“你们只有我的小胳膊那么长，我一只手就能抓死你们！你们拿什么和我斗！” 话音落，裂开的地缝再次爬出大群矮人。 这些矮人的长相比之前被龙炎击退的矮人们更加凶残狰狞，全身黝黑，扛着比自己的身高还长的长矛，围在大黑猩猩身边。 天空逐渐转暗，昏暗中一双又一双的蓝色眼睛闪闪发光。 食尸鬼们也来了。 “看样子，我们不投降都不行了。” 阿方索小声嘟囔。 萧云深以为然：“确实，以现在的情况，我们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期灵灸肆刘叁欺三聆 “但是雅里斯绝对不能落入闪的手中！” 吕西安激动大喊道：“我们好不容易才带着他逃出闪的神国！” “我知道，可是……” “我们掩护你。” 凯鲁沙突然大喊道：“天快黑了，我们可以分成三支小队朝三个不同的方向行动，然后再想办法聚到一起。” “分头行动？” 萧云担心这个计划会造成更大的伤亡。 “如果不分头行动，难道你有自信斩杀眼前这个大怪物？别忘了，天黑以后，食尸鬼们就会倾巢出动！” 阿方索厉声提醒萧云：“别犹豫了！雅里斯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我——” “等一下。” 雅里斯突然出声，柔软文雅的声音顿时引起黑矮人们的兴趣，纷纷发出哇哇的叫喊。 [宝物！宝物！] [宝物会说话哈！] [呀呀呀！好漂亮的宝物~] [……] “真恶心！” 萧云忍不住骂了一句。 雅里斯这时悄悄握住他的手。 【这里生活着一群雾怪。】 【雾怪？】 【雾怪没有眼睛、耳朵、嘴巴和鼻子，它们生活在浓雾中，凭借本能进食……我或许能把它们引过来……】 【你有办法驱使雾怪？】 【我不确定，我的脑子里有一个声音是这样对我说的……】 随后，雅里斯又提醒萧云。 【雾怪会带来浓雾，困在雾怪制造的浓雾中的人至多能看到身前半米距离，所以，我们必须先用一根绳子把大家串起来，以防走散。】 【我懂。】 此时，手持长矛的黑矮人们还在聚集，巨型黑猩猩自认萧云等人逃不出自己的掌心，正咧着牙齿朝众人狞笑。 萧云脱下斗篷，现场撕开成布条，分给每个人：“接下来会发生大雾，我们提前用布条绑住，以免走散。” “大雾？” 分到布条的三人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雅里斯轻轻地点了点头，指向后方。 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身体都僵住了。 他们看到鬼火燃烧的昏暗中，四只全身雪白、没有眼睛鼻子耳朵嘴巴也没有四肢的怪物正默默地站在那里。 “这、这是什么？” 吕西安恐慌地问道。 “雾怪。” 雅里斯轻声说道：“雾怪会带来浓雾，它们在雾气中狩猎。” “那我们该怎么办？” 吕西安的声音在发抖。 因为他发现被称为雾怪的东西竟然足足有二十只！ 左边八只！右边八只！后面还有四只！ “如果围攻我们的只有雾怪或者食尸鬼或是巨型黑猩猩的话，我们可能会落入下风，但是现在——过多的敌军反而让我们有了更多的逃生可能。” 萧云严肃地说着，示意众人赶紧用布条把彼此绑在一条绳上。 “你要——” “我有办法驱使雾怪。” 雅里斯平静地说着。 即便失去了大部分记忆，他也还是他，临危不惧的他。 “这群怪东西连眼睛耳朵鼻子嘴巴都没有，真能供你使唤？” 凯鲁沙不太确信。 萧云：“我相信雅里斯。” “那我们——” 话音未落，雅里斯抬手，命令“塔主”咬破他的手指。 【遵命！】 “塔主”飞扑而下，小尖牙刺进雅里斯的指腹。 一滴深黑色的闪烁着星辰光芒的浓稠液体缓缓涌出，带着黑暗生物难以抗拒的致命诱惑。 [宝物！宝物！] [好香的味道~] [忍不住了~我忍不住了~] “……想要就过来抢！” 雅里斯大喊着，指甲把从伤口处挤出的液体弹向天空。 [啊——] [哎呦哎呦！] [咿呀咿呀伊！] 怪物们嗷嗷怪叫着涌了过来——这些怪物知道雅里斯的每一滴血都是黑暗珍宝，也知道神不会因为它们尽心尽责地抓捕雅里斯就在事成之后慷慨地将雅里斯的黑暗之血分给它们。 所以—— [呀呀呀！] [珍宝！珍宝！] [我的！是我的！] [我要抢到！] 包括巨型黑猩猩在内，数不清的怪物们一窝蜂地奔向黑暗之血，聚集现场的二十只雾怪们也为了得到黑暗之血、偷吃临时同盟的血肉，化身浓重的雾气封锁周围。 眨眼的功夫，本就昏暗接近夜晚的空地变得浓雾缭绕，伸手不见五指。 “大家不要犹豫，立刻撤退！” 萧云大喊道。 “好！” 阿方索和凯鲁沙不约而同地回答。 吕西安也跌跌撞撞地追上队伍。 …… …… 雾气逐渐稀薄，夜晚将要结束，吕西安指着前方一处地方大喊道：“那里有个洞！去那边休息一下吧！” “好。” 萧云点头，安慰已经明显体力不支的雅里斯：“我们很快就可以躺下休息了。” “可是——” “没关系，洞穴里有什么危险都不要紧，因为我会保护你。” “……” 雅里斯想了一下，小声说道：“那个洞穴似乎是食尸鬼的洞穴。” “啊？” 四人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呼。 此时，风中响起微弱的呼喊声。 “——你们在哪里！” “宝物！宝物！我们的宝物！” “父神说了，祂绝对不会惩罚你们！回去吧，神国的大门依旧为你们敞开！” “回来吧~我的孩子们~” “荒野会让雅里斯殿下生病的，请快点现身吧！我们为你们准备了温暖的帐篷和舒适的床铺！” “……” 萧云不屑地撇撇嘴：“你们打算怎么办？” “这一带除了食尸鬼的洞穴，还有其他适合休息的地方吗？”凯鲁沙问。 阿方索这时突然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食尸鬼一向昼伏夜出，现在天还没有亮，也就是说——” “洞里没有食尸鬼！” 吕西安惊呼。 “就算有，也是一群没什么战斗力的老弱病残。” 阿方索平静地说道：“我们可以很轻易地赶走它们，然后占据它们的洞穴，轮流休息。” “那就行动吧。” 萧云不假思索地说道。 食尸鬼们参与了围攻他们的行动，在立场上已经是他们的敌人。 然而现实远比他们的预期更加荒谬—— 当他们加快速度即将抵达食尸鬼的洞穴时，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巨型黑猩猩再次出现。 像铁塔一样矗立在前方，挡住食尸鬼的洞穴入口。 而在黑猩猩的背上，悬浮着熟悉的黑色半透明的身影。 “影！” 众人默契地将雅里斯护在身后。 萧云眯着眼睛一言不发的看着影和祂脚下如巨大的黑色岩石般的巨型黑猩猩。 “你们该不会以为你们是凭自己的力量逃出神国吧？” 影阴阳怪气地说道：“事实是我故意放你们离开，然后我就能以追击叛徒的名义杀死你们！” “你要杀死我们？” “没错！我不仅要杀死你们，我还要把雅里斯完整地藏进我的身体里面！” 影愤怒地看着雅里斯：“我太爱他了，我要完全地占有他，成为他——他拥有的一切，我都要拥有！他没有的，我也要得到！” “你做梦！” 萧云双目喷火地说道：“你们几个，快带雅里斯离开，我来对付这两个怪物！” “你确定不需要我们的帮忙？” 因为现场除了影和黑猩猩，还有大群的密密麻麻的黑矮人们。 “那就帮我把周围这群矮人们都杀掉吧！” “没问题。” 话音落，阿方索和凯鲁沙便集中力量以山洞为目的地，护着雅里斯和吕西安两人，挥剑砍向拦路的矮人们，萧云更是展开翅膀，主动向巨型黑猩猩挑衅道：“你想不想击败我？” “吼——” 黑猩猩发出愤怒的咆哮，朝着萧云猛冲过来。 萧云见状，展开翅膀，以凌空飞舞的手段轻松避开它以全身气力发动的冲撞，然后—— “可恶！可恶！可恶！” 黑猩猩气得捶胸怒吼。 悬浮在黑猩猩身上的影也露出冷笑：“萧，你猜我为什么要和这只猩猩一起合作？” “为什么？” “因为我才是主力！” 狰狞地笑着，影的身体瞬间分裂成无数晶体碎片，刺向还在半空中的萧云。 “来吧！被我杀死吧！” “死吧死吧！” 黑猩猩口中发出如生锈的机械般充满怨恨扭曲的声音。 轰！ 随着一声巨响，影的身体被萧云击碎成无数晶块，黑猩猩也被“黄金刃”砍下一条巨大的胳膊轰然倒下，鲜血像喷泉一样从断口流出，迅速在地上积成一个水洼。 “太棒了！” 即将被凯鲁沙和阿方索带出重围的吕西安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地欢呼。 然而，欢呼的余音还未消散，黑猩猩就摇摇晃晃地再次站了起来，捡起地上的胳膊，按在断口。 刹那间—— “天啊！伤口！他的伤口！他的伤口愈合了！” 吕西安连连惊叫。 “不然呢？普通的黑猩猩可没有资格担负截杀光明之子的任务！” 身体暂时还处于晶体分裂状态的影发出嘲讽的笑声：“这只黑猩猩是神祇和人类混血诞生的邪恶怪物，它是天然的黑暗生命，不论倒下多少次都能从大地汲取力量让伤势复原！即便你是光明之子，也不可能杀死它！” “不可能！就算是众神也逃不掉死亡的命运！它绝不可能是不死之身！” 雅里斯愤怒大喊道。 “可爱又可怜的雅里斯，五千多年来，为了解开你的秘密，众神一直都用从你身体里取得的黑暗物质不断重复着残忍的实验，我是实验结果，这只黑猩猩也是实验结果。” “你、你、你说什么？” 影的发言让雅里斯的身体痛苦颤抖，难以置信地看着影和黑猩猩。 “你们、你们……” “从物质构成角度上讲，我们其实是你素未谋面的兄弟！然而，我们和你又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你那么的美丽、优雅、聪慧、高贵，我们却生来丑陋、粗鲁、蠢笨、低贱！我们无法不爱你，又无法不恨你！我们坚信只有杀死你、吞噬你、将你变成我们的身体的一部分，内心因你而生的扭曲、阴暗、痛苦……才能永远平息。” 影用近乎嘶哑的语调向雅里斯诉说对他的扭曲情感的同时，黑猩猩也再次向萧云发动了攻击——仗着胳膊比萧云整个人都粗，它直接抓起萧云，要把他提到半空中硬生生摔死。 可惜萧云早有准备。 被黑猩猩抓进手中的瞬间，身体表面释放巨大的光亮。 “嗷嗷啊啊啊——” 恐怖的高温瞬间刺穿黑猩猩的手掌，整条胳膊都像烧红的钢铁一样由内而外地发出亮光。 “哪怕你是拥有不死之身的黑暗生物，如果你试图伤害雅里斯，我就一定会杀了你！” 宣称的同时，“黄金刃”再次出现在萧云手中，明亮的光明火焰缠绕刀刃，刺瞎黑猩猩的双眼。 啪！ 白光闪过，黑猩猩的脑袋从脖子上滚落，喷出海量的鲜血，巨大的身躯随之倒下。 然而—— 被萧云斩落脑袋的身体居然在鲜血的引导下捡起地上的脑袋，重新按在脖子上，嘴角浮出恐怖的笑容。 “这家伙！这家伙的脑袋居然……” 吕西安吓得惊叫起来。 “这家伙该不会真是不死之躯吧！” 阿方索也惊呆了。 凯鲁沙大喊：“不要和这怪物纠缠不清，赶紧过来！我们一起跑！” “不行！” 萧云咬牙重新杀向黑猩猩。 影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大笑道：“萧，你真的很执着，居然战斗到这时都不认输，可惜——” “可惜什么？萧绝对不会输！” 雅里斯坚定地说着，命令围绕身旁的两条龙：“不用管我，帮助萧！帮萧打败这个怪物！” 【可是——】 “既然它的身体只要沾到地面就会伤口自动痊愈，那就在空中把它烧成粉末！” 雅里斯吩咐道：“你们两个，一个负责缠住影，别让影插手战斗，一个负责把黑猩猩弄到空中，和萧一起在空中烧死这个怪物！” 【那你呢？】 黄金龙不安地问道。 【没有我们保护，你——】 “没关系，阿方索和凯鲁沙会保护我的。” “没错，保护雅里斯的事情，交给我们吧！” 凯鲁沙满口答应。 阿方索一边满身是血地砍杀汹涌而来的矮人们，一边咧嘴大笑：“要伤害雅里斯殿下，必须先杀死我！” “快去帮他！” 雅里斯厉声催促。 【明白！】 话音落，一金一黑两条龙腾空而起，迅速化成庞大的原型。 其中暗黑龙负责用它细长的身体缠住影，让影无法干扰黑猩猩和萧云的战斗，黄金龙展开铺天的大翅膀，利爪抓住黑猩猩。 【主人！用烈火攻击这只黑猩猩！既然它的身体只要沾了地面就会伤口愈合，那我们就在空中烧死它！让它连一滴血都不能流进大地！】 “对！” 萧云会意，用尽全身力气释放烈焰，将黑猩猩的身体点燃。 “啊……啊……” 黑猩猩拼命挣扎，口中不断发出含糊不清的哀嚎，试图挣脱黄金龙的爪子或是扑灭身上的火焰，可惜，即便它耗尽体力，黄金龙的爪子依然纹丝不动。 渐渐的，黑猩猩停了挣扎，火球也越烧越小…… 一阵风吹过，残留着火星的黑色尘埃随风而去。 “呼……” 成功击败不死黑猩猩的萧云长吐一口气，正要休息片刻—— 唰唰唰！ 大片的黑色水晶如暴雨般落下，险些将他刺穿。 “影——” “是的，是我。” 靠把身体分裂成晶体碎片好不容易挣脱暗黑龙纠缠的影迅速凝聚身体，愤怒地看着萧云：“你杀了它！杀了那个愚蠢的孩子！” “众神制造了怪物，我只是让怪物回归原初黑暗。” “回归……” 影如雕塑般坚硬、充满棱角的嘴角微微抖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所有的一切原来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你在说什么？” 萧云不解。 “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因为我会杀了你，杀死这里的一切！没有人知道你们曾经存在过，就像没有人知道我也曾经活过！” 冰冷诡异的宣言过后，影的身体再度分裂成无数的碎片。 每一片水晶都涌动着宇宙深处的黑暗，迎着初升的朝阳反射五彩的光。 此刻，祂的全身都在发光，水晶随着光芒不断地崩解，释放黑暗，粉末落在地上变成白骨磨成的沙…… 白沙迅速纠结集合，组成粗壮的触手蜿蜒伸展，抓向萧云。 “你疯了吗！” “我不在乎疯狂！我要杀了你们！然后和雅里斯合为一体！” 影的身体幻化而成的白沙加倍肆虐，组成可怕的浪涛，向萧云伸出沙子组成的手掌，一次又一次，拼命的纠缠折磨，试图捆住萧云。 “影！你到底——” “为什么！你问为什么？” “萧！用火焰！高温可以把水晶融成液体！再用高压强行剥离祂体内的生命本源！” 雅里斯的呼喊再次响起：“如果祂释放黑暗能量对付你，你把黑暗能量攻击全部转到我身上，我的身体天然能吸收黑暗。” 萧云恍然大悟。 水晶的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硅，二氧化硅会在高温下融成液体，而他体内有堪比恒星的高温！ “抱歉。” 轻声道歉过后，冲天的金色火焰再次燃起，并且，由于萧云和两条龙的精心控制，燃烧范围始终限制在白沙肆虐的区域。 “不！不！不！” 被困烈火中的影发出痛恨的咒骂：“为什么！为什么！” 萧云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影，眼神中没有愤怒没有嘲笑，只有淡淡的悲伤。 影又转向雅里斯：“为什么要让他杀死我！我和你……我是为了你才……” 突然，影停止了愤怒的呼喊，垂死的视线再次落到萧云脸上，带着奇怪的诡异的得意。 “……你们以为杀死我就是胜利吗？不，不，不！你们正掉进闪为你们精心准备的黑暗地狱！” “你说什么？” “你们用高温灼烧我的身体，抽离我的生命本源，强迫我释放黑暗能量，以为这样就能杀死我！然而，我体内的黑暗能量来自雅里斯的痛苦记忆！还有我在神塔第九层品味他的痛苦时产生的种种妄想！可怜的雅里斯，新生的躯体昨天才接触真实世界的空气，今天就要一次性想起五千多年的痛苦！” “你太吵了！” 萧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强作镇定地呵斥道：“我不信你的谎话！” “我是不是撒谎，你很快就会知道~雅里斯会证明一切！” “你——” 话音未落，雅里斯就发出了痛苦的尖叫，身体抽搐着倒在地上。 “啊……” “雅里斯！” “不要管我！立刻杀了祂！必须杀了祂！” 雅里斯激烈地命令着。 吕西安跑到他身边，试图扶起他，发现雅里斯的身体像被地狱火焰灼烧般滚烫，白得近乎半透明的皮肤表面不断冒出红色伤痕——伤口转瞬即逝，因此没有一滴血流出，但他身上散发着可怕的血腥味。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正在恢复记忆！五千多年的痛苦记忆！以及——我体内与他有关的所有黑暗、邪恶、残暴的记忆！” “你、你……” 萧云气得浑身发抖。 “真可怜啊！我即将死去，他即将被你们亲手送入地狱！” “影，你——” “萧……” 雅里斯艰难地张开嘴，原本清脆圆润的声音因为剧痛而嘶哑低沉。 “雅里斯，你别怕！我会想办法——” “——杀了祂！立刻杀了祂！” “可那样做的话，你会——” “这就是闪的阴谋！闪要把你我都变成祂的傀儡，但是我……” 雅里斯每次挤出声音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他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发出清晰的声音：“我——永远不会按照闪的意愿行事！” 作者有话要说： 考验双生灵魂羁绊的时刻到了~ 感谢读者“山野有雾灯”、“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第197章 真爱溶血篇：黑暗的噩梦 “你确信你能做到？！” 影疯狂大笑，祂的身体正加速崩溃，黑暗如雾气流出，扑向雅里斯的身体。 “……我能……我可以……我绝对可以！” 雅里斯喘着粗气说道。 他的身体被影体内释放的黑暗包裹，眼睛如黑夜最深处的星辰般闪着叵测的光芒。 （糟糕！） 萧云心头一惊。 他必须立刻解决影，因为雅里斯正处于最危险最可怕的瞬间。 “我要——” “结束吧！” 萧云双手交叉，释放足以焚烧万物的炽热光芒。 [啊啊啊——] [太可怕了！太阳的能量！] [不，是比太阳的能量更强大的力量~] [快逃！快逃！] [别挤我！别——] [啊！] 黑矮人们不能忍受如此强烈的高温和明亮，纷纷逃向地缝，一路发出踩踏的惨叫。 “——不——不！” 正面承受足以将离子也分裂的高温的影更是在绝望中迅速融化，先变成一滩液体，随后又迅速被高压捏成比钻石更坚硬致密的晶体。 然而，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 确定影已经死透后，萧云立刻收敛光芒，走向雅里斯，迎接他的是—— 【我恨你！】 哀怨痛苦的声音在萧云脑海中响起。 天空被墨一样的黑暗笼罩，森林和洞穴都消失不见。 世界仿佛卷入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巨大诡变般——山脉和大地裂开，流出滚烫的深红的岩浆河流。树木、动物、昆虫、飞鸟、食尸鬼以及好不容易逃进地缝的矮人们一个接一个地掉进岩浆河，被火焰点燃，成为金色的光球，融入毁灭的滚烫中。 【我恨！我恨！我恨！】 雅里斯的声音在脑海中反复喊叫，带着垂死的嘶哑。 【全部都结束吧！结束吧！】 【所有的命运都到此为止吧！】 【一切有生命的都必定灭亡！出生的必定死亡！年轻的必定苍老！建造的必定腐朽！一切都会消失！变成茫茫的寂灭虚无！】 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融化、崩溃…… 世界逐渐漆黑一片，无数的白骨、尸体、废墟沿燃烧的岩浆血河蔓延，天边升起了巨大的黑色双月。 黑色双月越升越高，深不可测，寒冷没有光。 萧云昂头凝视黑暗双月，看到黑色的月亮下方藏着一颗看不见的黑暗之星。 那颗星星—— “雅里斯！” 萧云发出痛苦的惊叫。 那尖叫是绝望的，黑暗的，蕴含着无法估量的痛苦的。 仿佛回应他的惊呼般，萧云的脑海中再次响起激烈的声音。 【我已经不在乎意义了！】 【一切都结束吧！】 【这是你唯一能得到的东西！】 【黑暗……永远的黑暗……】 “不！不是这样的！你的命运不是这样的！” 萧云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全身燃起金色的光芒。 他展翅飞向黑暗双月，飞向那越来越接近绝对零的极致之地。 “雅里斯！不要被假象欺骗！黑暗和死亡不是全部！” 【假象？那些记忆都是假象吗？】 “我……” 【我的存在本身是虚无的，我的意识也是虚无的，我试图找出我存在的意义，可是那些意义……那些东西真的有意义吗？黑暗、死亡、火焰……】 雅里斯的意识越来越虚弱。 他的身体越来越苍白，能量波动越来越弱。 他正和死亡王座融为一体。 萧云不禁感到害怕。 他本能地知道，当雅里斯的身体与死亡王座完全融为一体，他将会—— （不可以！） （我不能失去你！） （你存在于这个世界并非为了死亡和虚无！） 冰冻时间的极寒扑面而来，燃烧整颗恒星的热量也无法让他更进一步。 萧云的眼中闪过强烈的悲伤。 但是他的声音很平静。 “雅里斯，或许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但是——就算你是死亡做成的，把你强留在现世会对现世造成巨大的灾难，我也要把你和世界联系在一起！对我而言，你是世界本身，没有你的世界会正常运转，只是我……我和我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 【所以……只有你和我，只有……】 “我必须这么做！我也只有这么做！” 刹那间，身体迸发出连他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巨大的光。 皮肤寸寸撕裂、金色的鲜血燃烧，激发出比恒星核心更炽热滚烫的热量。 以撕裂全身为代价，萧云艰难地向前挪动躯体。 终于，手指摸到了越来越接近绝对零的脸庞。 “我的世界只有你！我只需要你！” “如果你真的非常痛苦，真的想要长眠，和我一起长眠，好吗？” 萧云低声说着，闪闪发光的眼睛看着气息越来越弱的雅里斯。 “你说过，万物终有死亡，唯有长眠会给宇宙带来永远的平静……如果这就是你的决定，我希望你能长眠在我怀中，因为我的渴望是长眠在你怀中……” 【萧……】 “我把我的生命交托给你了……” 萧云轻轻地说着，紧紧抱住死亡王座上的躯体。 雅里斯接受了他的拥抱，并在他的怀中闭上眼睛。 【你知道你做了一个多么可怕的选择吗？】 “我知道……但是我只有这个选择……不管重来多少次，都只有这个选择……” …… …… 离圣都直线距离一百多公里的密林深处，一个勉强能抵御风雨的昏暗山洞里，篝火正噼啪燃烧。 “……哥哥……你一定要醒过来！你不能失去知觉！睁开眼睛！不要被幻觉欺骗了！那些痛苦不是真的！不是！” 吕西安哭哭啼啼地说着，祈求草铺上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虚弱身体能给予回复，哪怕是最轻微最无力的一声哼鸣都足以让饱受煎熬的他露出兴奋和喜悦。 他也曾试图用歌声安抚雅里斯的情绪，却因为内心的巨大悲伤，嗓子哑得唱不出声音，手指强行弹出的每一缕音乐也只剩下心酸的悲戚。 “你是最坚强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能坚定地活下去……” 凯鲁沙抓住雅里斯的手，精疲力竭地哀求道：“我很清楚，你永远不会被命运打败！不管遭遇多少打击，遭受怎样的不幸，哪怕……你都不会放弃生命，你会坚强地活下去……顽强到连众神都不敢相信……” “雅里斯殿下，你说过你不会输给命运，你……你绝对不会轻易掉进黑暗……你承诺了要驱使我，让我不断地为你征战……杀戮……用火焰和鲜血把地狱带到人间……” 阿方索的喃语充满了恍惚和剧痛。 此刻的他像害怕失去最爱的母亲的孩子一样促局不安，身心都被焦虑和恐惧所折磨。 “如果你……我……我……” “啊……” 雅里斯张开嘴，发出沙哑的声音。 “天啊！” 围在他身边的众人顿时欣喜若狂。 “雅里斯！你醒了！你终于醒过来了！” “你需要什么？” “水……” 雅里斯艰难地睁开眼睛，挪动肿胀的嘴唇。 “好。” 吕西安将清水送到他嘴边，水杯里还插着草杆做成的临时吸管。 “喝点水吧。” “嗯。” 雅里斯轻咬吸管，吮吸甘甜的清水，尽管吞咽的动作会给他的身体带来剧烈的疼痛。 “唔……喉咙有点痛……但是……活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是的，活着是世上最重要的事情……” “嗯……呢……” 雅里斯艰难地点了点头。 持续两天一夜的高烧和噩梦让他的喉咙火烧一样干涩，黑眼睛散发着垂死的幽暗。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转过柔软的脑袋，看到萧云睁着眼睛躺在身旁，身上没有伤，衣服上却有大量血迹。 “这、这些血迹……” “都是敌人的血。” 说完，萧云立刻坐起，抓住雅里斯的手，紧张急切地说道。 “听我说，出现在你脑中的可怕记忆大半都是假的，是闪的诡计！你要相信你自己，相信即便你的身上真的发生过痛苦到无法想象的事情，那些也都已经过去……全部都已经是过去……我们很爱你，所有人都深爱着你……” “对我们而言，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不会再出现第二个的最特别的存在……没有你的世界是冰冷的，无比孤独的……至少，你离开我的这十三年时间，我每天都活在对你的思念中……我……我……”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痛苦的噩梦……” 雅里斯松开咬在口中的吸管，哽咽着说道。 “在梦里，我的身体不断地在空中飞舞，有时又会融化流落在地上……我被束缚在一个黑暗的地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摆脱痛苦……我很痛苦，我甚至无法发出尖叫……我感觉……我感觉自己从深不可测的黑暗中诞生……在黑暗中蠕动，逐渐变成可怕的怪物……” “那些都是假的——” 萧云抽泣着说道。 “我、我希望那些都是假的，但是……我在黑暗中反复蠕动，有时会被奇怪的东西纠缠、侵蚀、包裹……黑暗是活的，它们不停地侵蚀我，爬满我的全身……” 雅里斯的声音充满了疲惫的沙哑。 “我想挣扎，想逃走，可是周围只有黑暗，我只能扭动，我找不到自己的手脚，也不知道那些在我身上蠕动的东西到底是我的肢体还是黑暗怪物……我在黑暗中融化，连叫喊声都发不出来……然后、然后——” 他的声音突然亢奋。 萧云急忙抱紧他：“如果是痛苦的内容的话，就不要——” “不，我必须说出来……说出来会舒服些……” 雅里斯抓紧萧云的肩膀，痛苦地说道。 “我快要被黑暗融化的时候，黑暗突然出现一道亮光，亮光追逐我、灼烧我，刺穿我……我在黑暗中逃避、翻滚……我要逃避耀眼的光……光明让我害怕，它侵犯黑暗，它不断地燃烧……它要抓住我，它要把我和黑暗打碎，搅合变成另外一种东西……” “别怕……这些都只是梦……” “然后，它成功了……光明成功地把我打碎了，它进入我，融化了我，把我变成了……啊！我看到了毁灭，看到众神毁灭世界，一只巨大的眼睛不断膨胀，覆盖整个天空……大地燃烧，海洋蒸发，到处都是火焰和熔岩……人们像蚂蚁一样死去，所有的城市、山脉像幻影一样倒塌……那是末日的景象，那是……” “这些末日画面显然来自永恒帝国被众神毁灭的时刻……” 萧云故作轻松地安慰雅里斯。 “不、不、不……这些末日记忆并非来自永恒帝国的毁灭……我看到了世界的毁灭，肥沃的土地变成荒芜的沙漠，所有的生命都灭绝了……不知过了多久，荒芜中又有生命慢慢形成，进化成最原始的生物……” “我没有眼睛，却能看到这一切……我被持续不断地撕裂，每个细胞都被撕烂，在永恒的痛苦中翻滚挣扎……我唯一能做的是尖叫，仿佛尖叫已经成为我存在的唯一证明……虽然梦中的我非常确定我没有嘴巴和咽喉……” “你只是和过去一样，又一次在梦中见到了遥远的过去和很久很久以后的未来。” “也许吧。” 在萧云等人的安抚下，雅里斯渐渐舒缓，靠着萧云闭上了眼睛。 “……雅里斯，战斗已经结束，包括影在内，所有的追兵都被杀死了！我们现在呆的这个地方很安全……你不用担心任何事。我们会保护你，让危险和痛苦都远离你……” “嗯。” 雅里斯轻声哼吟。 情况依旧很糟，但较于之前，他的呼吸变得顺畅自然，胸口的起伏也不再杂乱无序，名为“死亡”的可怕阴影正逐渐远离他。 “你可以尽情休息，安心休息，如果感到害怕就抓我的手或是对我做任何能让你感觉舒服的事情……总之，不要怀疑你自己，更不要伤害自己……” “嗯……嗯……” 雅里斯听话地点了点头，露出沉睡的迹象。 吕西安见状，对凯鲁沙等人说道：“我们去周围收集一些有用的东西，例如可以炖汤的野兽，成熟以后又软又甜的野果……另外，根据莫斯医生传授的经验，高烧不退的时候，生肉可以帮助降温……总之，我们去林子里弄点食物吧……” “好。” 凯鲁沙和阿方索起身，和吕西安一起走出山洞，让萧云和雅里斯有更多的单独相处的时间。 …… 确定山洞里只剩下萧云后，雅里斯再次艰难地睁开眼睛。 “萧，我……” “怎么啦？不舒服吗？” “我想……我大概明白我刚才梦见的是什么……我梦见的是我出生以前的事情以及未来……更遥远的未来……在我以雅里斯的名字出生以前，我就已经存在……我们的身体最终都会变成时间的一粒沙子……但是……但是我很高兴，我很高兴我的生命从一开始就和你牢牢联系在一起……” “雅里斯——” “我出生前就存在于原始的黑暗中，我在黑暗中做了一场梦……而你是照进我的黑暗梦境的光……对我而言，你是世界本身，这就是为什么我想要你，我想把你变成我的，把我变成你的……你是我所深爱的一切……没有你，一切都会消失……在众神的恩典下……不对！众神是个谎言……最大的谎言……” 说到这里，雅里斯又开始剧烈的咳嗽。 萧云赶紧按住他，安抚他，以防他被痛苦夺走。 “你现在应该休息……等你的身体完全恢复以后，你想对我说什么、说多久都可以……” “可是……啊……啊！” 雅里斯的身体再次陷入火焰般的剧痛。 “看样子，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帮你降温了。” 萧云无奈地说着，脱下衣服，将雅里斯的身体抱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平衡雅里斯体内过高的温度。 “坚持一下，痛苦很快就会结束。我永远不会抛弃你，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 …… “我……我……” “是的，你还活着。” 萧云亲吻着他的额头与鼻梁：“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好在终于挺了过来。” “又昏迷了……一天一夜……” 雅里斯吐了口气，艰难地睁开眼睛，像孩子索要母亲般抱紧萧云，眼角溢出泪水：“你身上很暖，很舒服……” “要喝点水吗？或者吃点镇疼药？” “不用，我只想抱着你……” 雅里斯微微抬头，贪心地看着萧云：“我不许你松开我，更不许你离开我。”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也不会松开你。” 萧云不假思索地承诺雅里斯。 得到承诺的雅里斯眨了眨眼睛，露出明亮的笑容：“我一共昏睡了多久？” “大概两天三夜。” 萧云小心翼翼地将雅里斯的身体平整地放在用干草和衣服铺成的临时床铺上：“影的身体完全被我的火焰融化、祂体内的黑暗能量也被你吸收后，那些黑矮人、食尸鬼们就四散逃跑了。” “嗯。” “之后你失去了知觉，你的身体也发烫发烧，小金暂时恢复原型，载着大家向西飞了大约一百公里，找了个安全的山洞暂时躲藏。” 说到这里，萧云指了指蜷成一团瘫在角落里的黄金龙和暗黑龙：“这两个家伙最近一直都是半死不活的模样。” “小金的身体还没有完全修复，恢复原型载着五个人飞一百多公里，难免体力透支……小黑和我有灵魂联系，我这几天始终被噩梦折磨，它也深受影响……” 雅里斯无奈地说道：“我们应该给它们找个能量充沛的地方养身体，但是很可惜，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是的，闪已经知道影被我们杀死的事情，祂会通过佐格调集军队追捕我们，也可能使用其他残酷的手段对付我们。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比起麻烦的现状，我现在更想知道另一件事情……” 雅里斯抬头，疲惫而期待地看着萧云：“分开的五千年，你去了哪里？以及——你是怎么回来的？” …… “……什么！你说什么！吸收影的力量后，哥哥的身体长大变成了成年人，也恢复了之前六千年的大部分记忆，唯独没有想起最后三年发生的事？” 听完萧云的诉说，吕西安惊呆。 “确切地说是他的记忆停留在你为了保护他选择自杀的那一瞬。” 萧云沉重地叹了口气：“影的力量源自雅里斯的痛苦记忆，影死亡后，回归雅里斯体内的也全都是黑暗扭曲的记忆……虽然这意味着和我重逢后度过的每一天对雅里斯而言都是快乐，可、可是……” “这就是闪的谋算吗？通过把希望变成绝望！让雅里斯彻底陷入痛苦，化为黑暗之星！” 凯鲁沙努力压抑自己的愤怒。 “毫无疑问。” 阿方索看了眼重新陷入沉睡的雅里斯：“萧，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不认为最后三年的记忆是非找回来不可的东西，因为我们可以用每一天的相处为雅里斯制造更多的全新的快乐回忆——当下最重要的是带雅里斯去安全的地方……” 萧云顿了一下，缓缓道：“整个艾拉星或许都会因为我的这份坚持遭遇毁灭……” “我不认为向以闪为首的众神妥协就可以让艾拉星避免不幸。祂们可以轻易毁灭永恒帝国，自然也随时可以毁灭我们。” 凯鲁沙严肃地看着萧云：“草原有一句俗语，狼吃羊不是因为羊弄脏了狼的水，而是狼想吃羊。面对众神，我们是绝对的弱者，不管我们怎么费心讨好众神，都只能得到一时的安稳，我们随时可能因为众神的一时不悦就失去全部。” “你说的很多。” 阿方索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表面看，我们的文明会因为站在你们兄弟这边再次遭遇毁灭危机，实际上，我们的文明能逐渐爬出毁灭的废墟、恢复到如今这个程度，全亏了你们。” “所以——” “我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我也是！” “还有我——” 吕西安激动举手。 “和你们比，我是个无能的废物，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绝对支持哥哥，不管发生什么，也不管别人对我说什么。” “亲人毫无保留的支持是世间最宝贵的财富。” 萧云安慰地说着，随即导入正题：“讨论一下，接下来该怎么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 注：男主是为了阻止哥哥黑化才全身重伤的，虽然自身修复力迅速修好全身，但亏损的能量不可能立刻恢复，黄金龙因此趴窝。为了不让哥哥产生愧疚，男主谎称黄金龙是长距离载人飞行累趴下了。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第198章 真爱溶血篇：兜售快乐的剧团 “首先，我们要去镇上买衣服，哥哥需要合体的新衣服，你们需要换下身上带血的衣服。” 吕西安不假思索地说道。 “这确实是当务之急。” 看着身上因连番战斗变得破烂甚至血迹斑斑的衣服，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明天，我去最近的镇子给大家买几套干净的衣服，再买几匹马、一辆马车以及其他生活所需品。” 吕西安提议道。 阿方索深表赞同：“有了马和马车，我们就能快速移动了。” 这时，因为没有合体的衣服只能暂时裹着萧云的斗篷的雅里斯走了过来：“关于逃亡，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什么想法？” “我想组建剧团，以剧团的身份横穿东大陆，高调返回西大陆。” “这个办法——” 萧云若有所思地嘀咕着。 “你在担心什么？” 雅里斯满脸期待地看着萧云：“担心这个办法太高调，引来太多目光吗？” “呃……” “正常情况下，逃亡途中确实不宜高调，但是——我们这样一群人走在路上本来也不可能保持低调，不是吗？” 雅里斯眨着眼睛说道。 闻言，萧云的眼睛亮了起来：“雅里斯说得很对！我们每个人都有引人注意的相貌特征，再怎么乔装也不可能低调。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选择最高调的做法——用流浪剧团的名义引起东大陆各方注意，成为所有人的焦点核心？” “到时候东大陆境内的所有政治、军事势力都会……” “是的，东大陆境内所有势力都想得到我们，各种势力互相牵制斗争，反而会变成最有利的保护。” “那我们还等什么！” 吕西安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明天去镇上买马车的时候，我会顺便采购组建剧团需要的物品——对了，我们的剧团取什么名字比较好？” “这个……” “‘神之子’怎么样？” 阿方索冷不防说道。 “‘神之子’？” 阿方索说：“既然我们的目的是吸引东大陆各方势力包括闪和那条龙的注意，让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军队为我们移动，自然要取个最容易引起注意的名字了。” “照这个思路……‘神之子’这个名字还不够响亮……我们要吸引整个东大陆的注意……” 萧云眯眼想了一下，建议道：“直接取名为‘双生神’剧团！” “什么！” 凯鲁沙、阿方索和吕西安一起发出惊呼。 “这名字——” “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 雅里斯笑眯眯地看着萧云：“毕竟我们见过真正的‘闪和雅’。” “没错！” 吕西安连连点头，然后掰着手指计算道：“既然组了剧团，我们该给我们的观众们表演些什么？我的节目肯定是唱歌，阿方索大人和凯鲁沙大人可以表演剑术和马术，哥哥和萧穿着雅和闪的衣服扮演大家想象中的雅和闪……这样就有三个节目了……” “我们还有两条龙。” 萧云微笑着，看向角落里打哈欠的黄金龙和暗黑龙。 【……你想干什么！】 率先回过神的“塔主”发出尖叫。 黄金龙也一脸无语。 【主人，你该不会是想……】 “你们可以表演幻术，至少，对外宣称是幻术。” 【可那样一来……】 “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对吗？” 萧云脸上带着笑容：“这正是我们想要的。” 【……】 两条龙露出胆战心惊地表情。 “塔主”更是—— 【你这样欺负我，小心雅里斯他——】 “我会怎么样？” 雅里斯笑吟吟看着“塔主”。 【呃……】 “塔主”顿时无言。 …… …… 一天后—— 吕西安从镇上带回一辆马车，马车上用彩色油漆写了“闪和雅”的字样，字母周围缠着常见的花草树枝做成的彩环。 “还有这些！” 吕西安打开车门，倒出表面镶嵌着彩色玻璃磨成的假宝石的王冠、斗篷、装饰剑等常见表演道具，以及二十多件花里胡哨的演出服。 “有了这些东西，我们的剧团一定会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我觉得这些衣服有点……” “注意看这个！” 吕西安从衣服堆里翻出一个表面装饰着铃铛和亮片的小帐篷：“觐见帐篷！等我们的剧团打出名声，会有很多人排队来觐见哥哥和萧，哥哥和萧只需要坐在椅子上对他们哼几声，他们就会给我们贡献财物。” “我感觉你已经全身心投入了。” 阿方索忍不住揶揄吐槽。 雅里斯的眼睛却闪闪发光：“很小的时候，我曾梦想和流浪艺人成为朋友，坐着他们的马车，从一座城市流浪到另一座城市……尽情地唱歌跳舞，现在，我的梦变成了现实……” “是的，你的梦成了现实。” 萧云高兴地说着，从吕西安带回来的东西中挑出闪烁廉价光芒的黑色长袍和表面缝了彩色玻璃的腰带：“再廉价的衣服，穿在你身上也很高贵。” “然后戴上玻璃做成的小丑王冠，对大家说——‘臣民们，我是你们的神’。” 雅里斯欢快地笑着，在萧云脸上亲了一口：“虽然这一路会遇到很多麻烦，但总觉得非常非常开心~” …… 一切准备就绪，“双生神”剧团正式出发。 外形如此华丽招摇的马车走在路上自然不可能不引起他人的注意。 哪怕是最忙碌的农夫、渔夫，看到路边经过这么与众不同的马车，也会忍不住停下手中的工作，眯眼欣赏。 田野里奔跑的孩子们得到父母的准许后兴高采烈地追上去：“你们是剧团吗？” “欢迎来到传说中的‘双生神’剧团，”吕西安大声道，“我们的剧团拥有世界上最完美的歌手，最好的剑客，最神奇的幻术表演，愿意多付几个币的话还能上台和我们的演员握手。”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这么好看吗？” 小孩们的眼睛闪闪发光。 “当然。” 吕西安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们剧团每个人都拥有绝技。” 随后，他拿出事前准备好的彩色纸票：“你们是又可爱又漂亮的小孩，你们可以拿着我给你们的纸票来镇上看表演~” “太棒了！” 小孩们纷纷伸手。 “我们在镇上只待一天，也只表演一个晚上，天亮以后，我们就会出发，去往下一个城镇。” 吕西安笑眯眯地说着，将孩子们的胃口高高吊起。 ——在这个平民文盲率大于百分之九十的时代，拥有美妙歌喉的吟游诗人对小镇而言是非常珍贵的娱乐提供者，何况孩子们此刻遇上的是一个功能完备的小剧团！不仅有吟游诗人，还能表演剑术、幻术和戏剧！ …… …… 傍晚时分，结束了一天的劳作的镇民们带着孩子来到充作剧团舞台的空地，激动地看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马车。 “——场面比预想更加热烈！” 马车中，正对着镜子整理演出服的吕西安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们很快就会名扬东大陆。” “然后各路势力带着军队赶来？” 阿方索问道。 萧云点头：“时间到了，该出去表演了。” 话音落，吕西安打开车门，吩咐临时雇佣的小孩站在马车顶盖上，泼洒碎花。 “演出开始了！” “哇啊！” 人群顿时兴奋，发出快乐的欢呼。 吕西安走出马车，只是轻轻拨了两下琴弦，就征服了现场所有人。 紧接着，他开始歌唱，悠扬如小鸟的歌声在空气中弥散。 人们仿佛被歌声抓住灵魂一般，时而哭泣流泪时而嘴角微笑，连最吵闹的孩子都被歌声中蕴含的感情打动，安静地抓住父母的手，一声不吭地听着。 连唱了两首民谣后，吕西安回马车休息，凯鲁沙和阿方索联袂登场。 听从雅里斯安排的两人穿着一黑一白的斗篷，挥舞装饰剑在空地上打了十几个来回，默契惊险的动作看得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以为他们是假戏真做。 剑术表演结束时，观看表演的人们全都情不自禁地热烈鼓掌，孩子们蜂拥而至，围着两人问长问短，有调皮的孩子手中挥舞着小木棍，非要和两人较量一下。 “我们应该接受这场挑战吗？” 阿方索看向凯鲁沙。 凯鲁沙笑道：“如果孩子的父母不介意，我当然不介意。” “所以——” “三个币一次，打伤不赔。” “这……” 父母毫不犹豫地抱走孩子。 阿方索露出欢快的笑容。 吕西安这时再次走出马车，郑重宣告：“你们已经听到了难得的天籁之音，享受了精彩的剑术表演，但是和接下来的奇迹相比——刚才的经历将不值一提！” 以夜空为背景，吕西安张开双臂，响亮地大喊道：“来吧！奇迹的龙！伟大的、只在神话中出现的龙！向我们展现你的完美身姿吧！威严、庞大、不可一世的——龙（loong）！” 刹那间，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漆黑的夜空—— 然后——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由远及近的变化，全身闪烁金色光芒的龙在不知不觉中就出现在黑暗的夜空中。 庞大的身躯照亮整个小镇，天上的月亮、地上的灯火全部加起来都不及祂的万分之一光辉！ 祂静静地出现在夜空中，没有咆哮，没有动作，但是所有人都知道—— 这是龙（loong）！ 伟大的龙（loong）！ 卑微的众生必须跪在地上憧憬仰望的神圣伟大之物！ …… …… “今晚的表演很成功。” 吕西安兴奋地说着，走进帐篷，将钱币倒进布袋，掂了掂重量：“太棒了！太棒了！等到了下一个镇子，我们可以用这些钱买更多的演出服和演出道具。” “你似乎发自内心地享受着外面的掌声和欢呼。”凯鲁沙忍不住说道。 “啊？” 吕西安错愕：“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有趣？” 阿方索露出意外的神情。 “不仅有趣，还非常可爱。” 雅里斯兴致勃勃地说道：“孩子们的笑声，还有大人们的眼神，每个人的笑声都发自真心，不掺杂算计和虚假……这些都是我最渴望却无法得到的快乐。” “原来……” 阿方索恍然大悟，钦佩地看向吕西安和萧云：“闪不许雅里斯殿下找回快乐的记忆，但我们可以为他制造新的快乐的记忆。” “是的，我们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尽情享受最原始最真诚的快乐。” 雅里斯忍不住笑着说道。 “没错！等到了下一个镇子，我们要买很多漂亮的优质的布料，找技艺精湛的裁缝和工匠，把我们的演出服装、演出道具都做得更华丽些——总觉得让你们使用这么俗气廉价的道具和服装表演节目有点对不起大家……毕竟你们是真正的国王和英雄……啊！我感觉我充满了斗志！” 吕西安激情澎湃地大喊道。 他已经完全陷进去了。 …… …… 连续几次的表演和服装升级后，“双生神”剧团成了龙帝统治下的真人类帝国东南区域最有存在感的流浪剧团，不仅每场表演都观众爆满，离开时也常有狂热粉丝追在剧团马车后面，请求加入剧团。 这一日，马车刚抵达一处城镇，镇长立刻登门：“你们是传说中的‘双生神’剧团吗？” “是的。” “今晚请务必留在这里表演节目，我们可以免费提供场地和表演需要的各种道具。” “谢谢。” 吕西安欢快地说着，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表演物品清单。 …… 傍晚时分，演出还没没有开始，小镇的中心广场已经人山人海——不仅小镇居民们拖家带口地来看表演，临近村镇的人也都蜂拥而至——人们把广场挤得满满当当，唯二两块空地是用绳子圈出来的演出区域和供剧团马车进出的通道。 因为聚在这里的人实在太多，商贩们趁机售卖零食和饮料，观众们也都被快乐的气氛感染，一边吃零食一边等待演出开始。 月亮慢慢升起，“双生神”剧团的马车闪着亮光出现在众人面前。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开始吧！狂欢的夜晚！” 吕西安大喊着，穿着带蕾丝领子的衬衫走出马车，坐在马车的驾驶席上，弹奏家喻户晓的民谣。 轻快舒缓的音乐流出，翘首以待的镇民立刻陶醉在音乐带来的快乐中。 “太棒了！你的声音真好听！” “你的长相也很不错！”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正式的表演？” “能再唱一首歌吗？” “……当然可以，唱歌是我的工作。” 说完，吕西安又为大家弹了一首擅长的小曲，民众们听得非常滋润，聚在广场的人越来越多。 “……就这样，我们的爱情得到了圆满 我们永远生活在一起，永远~永远~” 唱完小曲后，吕西安环顾四周，见人群把马车围得水泄不通，大喊道：“前面的人坐在地上，不要影响后面的人的视线~” 众人听从他的吩咐，分散坐开。 吕西安放下乐器，站在马车驾驶座上：“我知道你们想听我唱更多的歌，但我现在必须暂时停下——” “我们是传说中的‘双生神’剧团，歌唱是我们剧团能够带给世界的最最微不足道的快乐。我的同伴们不仅拥有更好的嗓音，还会表演剑术、幻术，如果你愿意付额外的钱，他们甚至可以和你们切磋剑术！” “好了，有请我们的招牌节目——‘光与暗’的剑术对决！来吧！请出来吧！” 随着吕西安弹拨琴弦发出的声响，穿白色铠甲的阿方索和穿黑色斗篷的凯鲁沙分别从马车的左右两边走出来。 看到两人，人群顿时吵闹起来。 “哇！他们看起来好像真正的国王！” “陛下们，赶紧开始吧！大家都等着你们的表演呢！” “别浪费时间了，立刻开始你们的战斗！” “希望他们的实力和他们的个子一样又高又强。” 男人们窃窃私语地讨论着。 女人们却爱上了完全不同的东西。 “他们的身材好棒~” “如果他们的剑术也和身材一样优美，我一定会发疯的~” “得花多少钱才能让这么强壮的男人和我过夜~” “……” “他们看起来就很贵。” 男人忍不住评价道：“如果他们愿意，哪怕是不喜欢男色的贵族都会忍不住出钱买他们，你们就别想了。” “所以我们也只是看着讨论一下，哈哈~” …… 一阵接着一阵的欢呼、感慨、大笑中，气氛越发热烈。 当双龙幻术出现在夜空时，聚集在广场上的人们无不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如此庞大、威严、栩栩如生的两条龙竟然是一场幻术！ “太不可思议了！” “不可能！不可能！” “这是世界第一流的幻术！” “……” 此时，吕西安突然唱歌，唱的是他根据萧云和雅里斯的讲述创作的史诗长歌《赞美双生神》。 “……就这样，双子离开美丽的神国，来到人间的废墟。” 随着悠扬华丽的曲调，帐篷的紫色挂布缓缓打开，穿深色长袍的雅里斯和穿白色铠甲的萧云手牵着手走了出来。 刹那间，人们眼花缭乱，心甘情愿地淹没在他们散发的比天上的星辰、地上的灯火加起来还要璀璨耀眼的光芒中，耳边依稀能听到吕西安宛如天籁的歌唱。 （太不可思议了！） （我知道他们只是扮演闪和雅的艺人，但是我想真正的闪和雅不会比他们更美丽！） （我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他们以外的任何人！任何东西！） （天啊！他们怎么能这么美丽这么高贵！我一定是在做梦！） （……） 人山人海的广场静得吓人。 人们如朝圣般虔诚地站在舞台下，陶醉地聆听吕西安的华丽演唱，目不转睛地欣赏萧云和雅里斯的戏剧表演。 直到戏剧结束、萧云和雅里斯都回到挂布后，吕西安也收起乐器领着剧团全员向众人鞠躬致谢—— 被迷住的众人才如梦初醒，爆发出几乎要把舞台掀翻的狂热。 “太棒了！” “绝对的世界第一！” “明天还能继续表演吗！” “……” 男人们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两位强大的剑士，女人们兴奋得满面通红，小孩们冲上舞台请求和偶像握手，镇长更当众表示如果他们愿意留下来，小镇可以出钱为他们造剧院。 “抱歉，我们是流浪剧团，我们喜欢像白云一样从一个城镇飘到另一个城镇，传播快乐和笑声。” “但是——” “剧团长期留在一个地方，观众会逐渐厌倦我们，哪怕我们不断推出全新的节目。” “可你们甚至不愿在这里多待一天！” 镇长看起来非常沮丧。 “请不要勉强我们。” “好吧。” 镇长渴望地看着剧团：“——听说你们有个隐藏节目叫做觐见仪式~什么时候开始~” “随时可以。” 吕西安跳上马车，指着临时搭建的帐篷公布游戏规则：“想被双生神接见，请在这里排队。” 这是一个绝大的诱惑。 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在帐篷前排队，付钱以后走进帐篷，向坐在椅子上的萧云和雅里斯下跪行礼——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原本怀着玩笑的心思，但当他们近距离见到两人，顿时被压倒性的神圣和威严击中，化身最虔诚的信徒。 吕西安将镇民们的变化收入眼中，喃喃道：“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他们拜见的是真的……以为正在参与一场华丽的演出……” …… …… 清早时分，小镇还处于沉睡中，马车已经准备离开。 早起的镇民们听到车轴碾过石板的声音，惊讶地抬起头。 “天啊，你们居然天不亮就要走？” “可以再为我们唱一首歌吗？” “太可惜了，现在就要走……” “什么时候再来我们这边？” “再见！” 五人微笑着向众人告别，承诺不久的将来会再来小镇为大家表演。 “我们会回来的。” “真的吗？真的会回来吗？” “当然，我确信……我们很快就会回来，带来全新的节目……” “太棒了！到时候我穿最好看的衣服去看你们的演出！” “一定要回来！” “我们等着你们！” “再见！再见！” 恋恋不舍的人群追着马车用力挥手告别。 看到这一幕，感情细腻丰富的吕西安忍不住流出眼泪，因为—— 他们不是真正的剧团，他们组建剧团是为了完成更重要的事情…… 尽管这是一个优秀得近乎完美的剧团…… 吕西安悲伤地想着。 马车渐渐驶出晨曦的小镇，进入通往下一个城镇的宽敞大路。 看到马车驶入大路，驻扎在距小镇不到三百米的土坡上的一支骑兵也再次出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双生神”剧团节目单（兼报价）： 弟弟唱歌暖场，2-3首，大约10分钟（加钱50币可以再唱一首） 阿方索和凯鲁沙的剑术比试对打5分钟，观众付费挨打（上台付3币，三招没有趴下可以获得100币奖金） 中场休息，观众点歌，弟弟唱歌（每首30币） 双龙幻术表演+和台下观众互动，10分钟左右（最完美的幻术是拿真货冒充幻术） 弟弟弹奏演唱，男主和哥哥表演神话戏剧（全长约20分钟，类似配歌舞的诗朗诵剧） 休息片刻后，全员出场谢幕 隐藏节目：觐见仪式（类粉丝见面会，入场需付4个币）大约一个小时 Ps：剧团表演对普通观众是纯免费，仅互动环节需要收费，但是因为剧团越来越出名（加上一些场外因素），到了镇子后，镇长、首富会主动和他们接洽，付费请他们留下表演节目，并提供场地和住宿餐饮。 前面的剧情太压抑了，来点欢快的内容调剂一下~（顺便圆哥哥想做个无忧无虑的流浪艺人的梦）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短歌长谣”灌溉营养液 第199章 真爱溶血篇：酸溜溜 仿佛存在某种默契般，虽然“双生神”剧团后方总会出现军队，但—— 所有的军队——不论它们属于哪方势力、执行什么任务——都默默跟在剧团的马车后，和马车保持至少一百米的距离，从始至终没有和剧团发生正面接触。 就这样，“双生神”剧团一路歌唱跳舞表演，用了约五个月的时间横穿大半个真人类帝国，即将进入青巾军的控制范围。 …… …… 蓝色的湖泊出现在视野范围。 靠近河岸的部分是明亮得接近半透明的蓝绿色，接近湖心的部分则是深邃压抑的蓝黑色。 阳光洒在湖面上，湖水泛起点点波光，勤劳的渔夫们驾着小船在水上快乐地奔跑，时不时洒下渔网，捞起一筐筐的希望。 黄金龙不禁有感而发。 【我曾经在奥罗湖下睡了五千年，直到十三年前被唤醒。】 “塔主”附和着点了点头。 【整整五千年没消息，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了，或者状况比我更糟糕，没想到——】 【没想到我一直都在奥罗湖底睡觉，最后还成为你们逃出罗莎玛丽宫的底牌~】 黄金龙洋洋得意，忍不住拍了拍翅膀。 【哼！】 “塔主”不爽至极地扭过脑袋。 谈笑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你们了！” 数十名全副武装的骑士策马冲来，将萧云等人连同他们身后的马车一起围住。 “你们……” 阿方索挑眉，正要拔剑—— 凯鲁沙按住他：“别冲动。” 阿方索松开握住剑柄的手，缓缓抬头：“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为难我们？” “我们只是个普通的流浪剧团。” 凯鲁沙补充说道，并递上剧团的传单：“这是我们的表演节目单和额外项目标价表。” “哦？‘双生神’剧组？！找的就是你们！” 为首的队长激动大喊：“立刻跟我们去码头，有人在对岸等你们！” “谁在等我们？” 吕西安问道。 阿方索和凯鲁沙不动声色地将带着兜帽的萧云和雅里斯掩在身后。 “不要问那么多，船早就准备好了，赶紧跟我们走。” “你不说清楚，我们不会跟你走。” “——好吧。” 队长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了眼左右，确定没有闲杂人后，拿出一块令牌，低声道：“我叫尤尔斯，是青巾军的小头目，大首领点名要见你们。” …… …… 奉命迎接萧云等人的尤尔斯将船停靠在废弃的码头上，他们只需趁着月色来到码头，登上船只，就可以悄无声息地进入青巾军控制的蒙阴区域。 “这艘船是标准型号，有全套的出船许可证，进入湖中后不会引起任何注意。船主和船员都是我们的人，他们即便被抓去拷问，也不会说出任何对你们不利的内容。” “谢谢你，你真的非常照顾我们。” 吕西安感动地握住尤尔斯的手。 “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我的梦想是暴君的统治能够早日结束，而加入青巾军让我看到了梦想实现的希望。” 说话间，尤尔斯指挥部下将马和马车都弄上船，萧云等人也穿过长满芦苇的寂静湖岸，登上了藏在废弃码头里的船。 船员娴熟地解开缰绳、升起船帆，船只随水浪渐渐远去，留在岸边的尤尔斯等人带着笑容向他们挥手致意，恨不得将这份短暂的相遇永远铭刻在记忆中。 看着月光下的热情送行的尤尔斯等人，萧云内心突然泛起淡淡的羞愧。 （如果他知道我并不关心东大陆的命运，为了击败闪甚至考虑要不要说服青巾军和那条龙合作……会不会……） “萧……” 雅里斯握住他的手：“你有心事？” “我在想，如果他知道我们的真实想法，会不会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毫无疑问。” 雅里斯眨了眨眼睛，靠着萧云的肩膀：“但是我们没必要为此感到羞愧，因为说服青巾军和那条龙合作并非背叛，而是更高层次的忠诚——这件事涉及艾拉星上所有生命的命运。” “我担心我们既不能说服青巾军，也无法说服那条龙。” “我不这样认为。” 雅里斯自信地说道：“最近几个月，那条龙和祂的军队的行动轨迹存在种种异常……身为皇帝，祂掌握着绝对权力，却至今没有对我们采取强制行动……由此可见，祂早已有了其他心思……” “这点……” 萧云想起他通过水结界的阶梯时，龙帝对他说的那些话，于是将对话告诉雅里斯。 雅里斯听完，沉默片刻后—— “我想祂应该已经意识到受骗了……我还没有被你唤醒的时候，曾不止一次感应到祂对我喃语，祂说祂很后悔，非常非常后悔……祂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地步……祂的梦想是把东大陆改造成适合祂和祂的族人的新家园……闪却正计划一些更可怕的事情……” “听你这么一说，我确信祂是个可以争取的团结对象了。” 萧云得出结论。 …… 船在船夫们的巧妙操纵下乘着水流一路前行，满天星辰倒影在水中，显得波光粼粼。 东方渐渐有了一抹白。 萧云走出船舱，走到栏杆旁，发现阿方索正抓着栏杆出神地欣赏两岸的风景，忍不住提醒道：“早晨的水面是很冷的。” “我知道，我在海边长大。” 阿方索缓缓转身，看着萧云：“你会一直留在他身边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啊……” 阿方索露出有些复杂的笑容。 “怎么啦？” “没什么……” 阿方索低头叹口气。 天空已经变亮，三艘小船朝着萧云等人的船快速驶来。 “青巾军？” 念头刚刚生出，领头的快船就打出了青巾军的旗帜。 紧接着，小船抵达大船下方，站在船夫身后的男人脱下黑色斗篷，露出孤狼般锋利的眼睛，正是青巾军新任大首领的卢克。 “主人，我们终于重逢了！十三年的时间没有在你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现在的你看起来甚至比当年的你更加年轻，我却已经——” 卢克的声音突然僵住，像被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抓住一般，呆呆地难以置信地看着听到声响后缓步走出船舱的雅里斯。 比记忆中还要美丽数倍的面容骤然出现在面前，浓密柔顺的黑发仿佛和身后的树影融为一体，嘴角的笑容既温柔又带着几分嘲讽意味，深邃乌黑的眼眸如宝石般妖艳华丽…… （好美啊！） 卢克情不自禁地想着，紧接着，心头泛起了强烈的不安！ （不对！他、他不是早就已经……而且记忆中的他一直都生病，病得连走路都……怎么会……现在这么……身体健康，身上散发的死亡气息却……却……） “你是谁？” 雅里斯困惑地问道：“你认识我吗？为什么你看我的眼神……” “我……我……” 卢克努力压制身体的颤抖，寒冷却顺着背脊直冲后脑勺，整个人仿佛掉进无尽深渊般被刺骨的寒冷包裹。 （死人……怎么会……怎么会……） 他求助地看向萧云：“主人，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一些事情，雅里斯失去了过去的记忆。” 萧云主动挡在两人之间，解释道：“他现在不仅不记得你，也不记得与我有关的很多事情。” “是吗？” 卢克努力挤出笑容。 “千真万确。” 萧云微笑地看着卢克：“我怎么可能在和雅里斯有关的事情上撒谎？” “……” “我先送他回船舱休息。” “好。” 卢克点点头，礼貌地表示：“很高兴重新认识你。” “我也是，很高兴多了一个新朋友~” 雅里斯冲着卢克眉开眼笑，仿佛发自内心地喜欢卢克。 可惜萧云对雅里斯的坏脾气了如指掌，他一眼就看出雅里斯眼中闪烁的分明是嫌弃。 …… …… 船只靠岸后，一行人来到负责接待的农户家中。 农户夫妻为众人准备了富有本地特色的食物，主菜有蔬菜汤、煎鱼、凉拌野菜丝，蒸鱼蛋，主食是用加了小鱼小虾的面糊做成的烤薄饼、大麦混合稻米混合煮成的汤一样的薄粥，最后端上满满一碟切好的腌菜和腌水果。 “这么丰盛~” 吕西安颇感意外。 “这些鱼啊虾啊是湖里捞的，野菜是湖边采来的，蔬菜和米面是自己种的，全都不值钱，不值钱。” 老夫妻笑呵呵地教导五人如何把鱼肉、鱼蛋、野菜丝、腌菜等按自己的喜好裹在薄饼里卷起来，蘸蔬菜汤吃。 “这里的人靠湖生活，往往三餐都是吃卷饼，喝汤粥。” “只要坏皇帝的军队始终被青巾军挡在湖的那一边，我们的生活就会永远幸福快乐。” 老夫妻骄傲地说道，将裹好的卷饼送到萧云盘中。 萧云随即将卷饼切成小块，分给翘首等待的两条龙。 【算你有良心，知道心疼我~】 黄金龙双爪接过卷饼，慢悠悠地啃咬着，乌溜溜的眼睛很快落到卢克身上。 【说起来，我和你已经将近十年没有见面了。】 “是的，黄金龙殿下。” 卢克态度很谦虚。 “塔主”见状，也伸出小脑袋。 【十三年前，主人说你将来会成为青巾军的大首领，没想到他的话这么快就实现了。】 “雅里斯殿下看人的眼光向来精准。” 卢克的声音有些生硬，看雅里斯的眼神也带着微妙：“可惜我至今没有机会去莉莉娅湖心岛的神庙为他点一支蜡烛。”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犯下大错的“塔主”甩着尾巴逃回桌子下面。 萧云也—— “——我理解你的感受。” 雅里斯突然开口，深邃黑眸直勾勾地看着卢克的脸，语气温柔中带着些许阴暗。 “记忆是一个人的重要组成部分，没有过往记忆的人通常会被当成是全新的另一个人，同理可得，没有前世记忆的转生不会被当成是原来的那个人。” “我……” 卢克发出低吟。 成为青巾军大首领的他早不是当初垂死在路边的野狗男孩，黄金城给予的远超这个时代的高等教育以及这些年率领青巾军和龙帝的蜥蜴军队战斗期间发生的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足以让他比当世大部分人都更沉稳、处乱不惊，但是—— “我不明白……你已经死了，至少十万人参加你的葬礼，见证你的死亡……你的尸骸送入神塔，火化成灰，装进黄金盒子……然而现在……现在的你看起来甚至比当年更年轻……” “因为我重生了，重生为有血有肉的全新生命，再次回到现世。” “可是你没有过去的记忆。” 卢克尖锐地说道：“没有过去的记忆的你还是原来的你吗？” “只要我们的羁绊没有消失，他就还是他。” 萧云不假思索地说道，看卢克的眼神充满难以接受的困惑。 “……好吧。” 卢克闷闷地说着，走出房间，留给众人一个悲伤的背影。 萧云沉默了一小会，随即担忧地看向雅里斯：“卢克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不能接受现在的我。” 雅里斯笑咪咪地说道：“我虽然至今没有找回最后三年的记忆，但我可以想象他记忆中的我——病弱，憔悴，随时随地都会死去——对比如今健康的我，能走路、能挥剑、能大声说话，食物不需要别人特意为我处理得异常软烂……” “……是的呢。” 萧云尴尬地笑道：“卢克习惯了你病得动弹不得的样子，很难接受如今的你。” “那他一定很爱过去的我。” “……” 萧云再度陷入尴尬，半天挤不出一句话。 …… …… 早餐结束后，众人随卢克前往青巾军在本地的城堡，中途经过收获的田野，看着满地的金光灿烂，不禁感慨道：“在青巾军的治理下，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的生活越来越富足快乐。” “因为我牢记主人的教诲，知道自己肩负领导青巾军推翻那条龙的暴政统治、让东大陆人民过上没有压迫、没有剥削的平凡生活的重任。” 卢克双眼灼热地看着萧云：“我坚信我被命运选中了，而主人你是选中我的命运。” “卢克，我和你一样是人类，人类不能像崇拜神灵一样崇拜另一个人类，事实上，人类甚至不应该崇拜神灵……神灵……” “我知道，我知道神灵不值得崇拜，但是——” 卢克看萧云的眼神越发火热：“主人并不是真正的人类，不是吗？” “……” “人类不可能拥有这么完美如恒星的容貌，更不可能十三年的岁月完全无法在脸上留下痕迹……” “卢克——” 萧云被卢克的话吓了一跳。 “如果人像崇拜神灵一样崇拜另一个人的话，通常会导致非常糟糕的事情，你会在不知不觉间把被你崇拜的那个人当成比自己的存在更重要的存在，并在这种疯狂的崇拜中逐渐迷失自我，变成没有主观意愿的傀儡。而且——你越是迷恋其中，把你爱的人人当成神灵崇拜，你对那个人而言就越无趣。” “……主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卢克痛苦地眨动眼睛。 “我……” 萧云咬咬牙，回答道：“卢克，我不需要你的崇拜，我不希望你误入迷途。” “为什么？因为比起十三年前的我，如今的我是个脸颊上没有了纯真和清澈、不再闪烁着青春的光芒的成年人？而他——那个被你当成雅里斯大人的转生的人，他不仅拥有雅里斯大人的美丽面容，甚至比当年的雅里斯大人更加年轻更加健康，笑容带着恶魔的狡黠可爱？” “卢克……你……” “我理解主人的选择。哪怕是我，看到现在的我和现在的雅里斯大人，都会选择现在的雅里斯大人，即便我们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的雅里斯大人不是真正的雅里斯大人，而我还是原来的我。” “卢克……” 萧云陷入深深的沉默。 他不想和陷入异常偏执的卢克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于是放缓步伐，和马车驾驶座上的吕西安换位置。 “为什么？” 吕西安露出困惑神情。 身旁的雅里斯见状微笑道：“他有话对我说。” “好吧。” 吕西安不情不愿地起身，和萧云换了位置。 …… “呼……” 如愿坐到雅里斯身旁，萧云不觉长舒一口气。 “发生什么事情？” 隐约猜到大概的雅里斯轻轻肘推萧云：“和卢克发生了争吵？” “没有争吵，但是……” 萧云叹了口气，将两人的对话大概告诉雅里斯，问道：“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说呢？” 雅里斯淡淡地说道：“他心中认定我不是真正的雅里斯，是你为了填补失去我的内心空洞找来的和真正的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另一个人，不管你怎么解释，他都不会听也不会信。” “这点确实是……不过……” “不过什么？” “我……” 萧云想了一下，握住雅里斯的手。 【我很担心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他像崇拜神灵一样崇拜我，认定自己被命运选中，认定我是选中他的命运……】 【这是好事，不是吗？】 【你真的认为这是好事吗？】 萧云忍不住看向雅里斯，看到雅里斯的嘴角挂着狡黠黑暗的笑容。 【雅里斯……】 【怎么啦？】 【我知道你不喜欢卢克，以前就不喜欢，现在更加不喜欢，但是你也不应该——】 【以前的我不喜欢卢克吗？】 雅里斯露出夸张做作的表情。 萧云顿时无语。 一直以来，他都坚信雅里斯的扭曲性格源于自身的不幸遭遇和持续恶化的身体健康，如今看来—— 这分明是他的天性！ 【……过去的你对卢克的感情并不能简单概括为喜欢或是不喜欢。你本就性格恶劣，占有欲强盛，当你发现卢克可能在我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后，你开始蛊惑他，点燃他心中的火焰，让他自愿离开我，留在东大陆，追求和我平起平坐的地位。】 【然后呢？】 【然后你成功了。】 萧云露出苦笑。 【你成功地让原本下定决心追随我的卢克留在了东大陆，在黄金城接受教育，然后加入青巾军，一步一步，逐渐成为青巾军的大首领，将来还可能推翻那条龙的统治，登基为东方皇帝。】 【所以我其实做了一件好事？】 【如果你觉得把他培养成皇帝是好事的话，那我们就当这事是一件好事吧。】 萧云有些泄气。 雅里斯见状，主动靠上萧云的肩膀。 【萧，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他……他看我的眼神充满敌意……如果他他认定我是个靠拥有和原本的雅里斯一模一样的面容得到你的爱的冒牌货所以讨厌我、看我不顺眼，我绝对不会生气，可是他……他想和我争抢你……我知道你的心永远属于我，你永远都不会被他带走，但是……】 【但是什么？】 【山珍海味吃多了，难免会想吃点青菜小粥换换口，何况我的性格……】 雅里斯亲昵地磨蹭着萧云的脖子。 【我知道我是个性格糟糕别扭的坏孩子，仗着漂亮的外貌和你的纵容为所欲为，总是喜新厌旧，随意践踏别人的真心，大部分东西都是一旦得到就不会珍惜……】 【亏你也知道你的性格很糟糕！】 萧云又好气又好笑。 【所以如果你真心喜欢卢克，你不妨今天晚上就去他的房间，接受他、抱他、爱他，我发誓我绝对不会生气。毕竟，人类至多只能活百年，青春美貌的时光更是转瞬即逝……】 【真心话？】 萧云不相信。 【当然是——】 “到了！” …… …… 城堡上下严阵以待。 包括大将在内，驻扎此地的青巾军重要人物都靠墙站立，迎接大首领和贵客们。 ——他们中的不少人都听过“真龙使者”的传闻，知道“真龙使者”对现任大首领有再造之恩，并且他的另一重身份是西大陆神圣太阳帝国的皇帝奥拉一世、拥有神血的“光明之子”，曾经多次挫败龙帝的邪恶阴谋，身上的荣誉像光环一样多。 当然，不管传闻有多夸张，今天都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位堪比神话的不可思议的英雄。 意识到走廊里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萧云叹了口气，脱下兜帽，露出金光灿烂的辉煌容貌。 刹那间，人群的目光从惊讶变成了惊叹，身体不能自抑地颤抖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哥哥（微笑）：如果你喜欢卢克，可以晚上去他的房间，抱他、爱他，我发誓我绝对不生气。 男主（冷汗）：真心话？（OS：我没有证据，但是我确信你在钓鱼。） 哥哥：当然是——看我真诚的笑容~（OS：卢克你好大的胆子，等着被我收拾吧！） 注：因为童年的死亡阴影，卢克对哥哥始终有一定的恐惧情绪，如今看到一个死去十三年的人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哪怕他告诉自己说这个雅里斯是替身，可是“替身”的气质、说话做事的口气都和当年的“正主”一模一样，难免会恐惧不安颤抖。 下一章，如何让“小三”自惭形秽~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第200章 真爱溶血篇：曾经的美好 灿烂的火焰，像太阳一样温暖，是在场的所有人对萧云的第一印象，尽管这位传说中的伟大英雄全身上下除了金色的头发和金色的眼睛，并不存在任何会让人想到火焰的颜色，他的黑斗篷甚至有些破旧。 （话说回来，他真的和传闻中一样优秀，虽然是男人，却让人不自觉地想用美丽来形容……） 托卡暗暗嘀咕着。 早在萧云脱下兜帽时，托卡就注意到大首领的这位恩人兼贵客拥有异常美丽的容貌，漂亮得让身为同性的自己也印象深刻甚至一见钟情——但和固有印象中会被男人爱上的化浓妆的扭捏人妖不同，大首领的贵客身上没有任何女性化或是会让人联想到女人的地方。 他的金色眼睛闪烁着阳光般明亮的光，他的头发像黄金一样灿烂辉煌，他的身材修长高挑，身体比例恰到好处，与人握手时露出的手臂虽然没有大块的发达肌肉却给人以坚韧强大、不可战胜的印象。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我非常希望被他记住名字……） 托卡紧张地想着，注意力始终集中在大首领身边的萧云身上，屏息凝神地期待着。 …… “——这位是托卡，青巾军在蒙阴地区的最高负责人。” 听到自己的名字，托卡像装了弹簧一样绷直身体，行礼的同时自我介绍道：“您好，很高兴见到您，我是托卡，请、请接受我的敬意！” “你的声音和体格都非常强壮。” 萧云礼貌地微笑着，接受托卡的敬意。 “谢、谢谢！” 托卡激动得双手握住萧云的手，用力摇晃。 过分的热情让萧云一阵无语。 更让他感到无语的是—— 【这个叫托卡的家伙如果是一只狗，现在已经摇断尾巴了。】 雅里斯伸手戳萧云后背，散发阴阳怪气。 托卡隐隐感觉到来自萧云身后的微妙气息，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您身后这几位——” “他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萧云微笑着抽回被托卡紧攥的手，将凯鲁沙、阿方索依次介绍给现场所有人，即将轮到雅里斯时—— “会议即将开始，别让大家久等了。” 卢克突然出声，示意萧云、凯鲁沙、阿方索三人赶紧进会场，雅里斯和吕西安留在外面。 吕西安一脸震惊地看着卢克，小声道：“哥哥……” “没关系。” 雅里斯温和地说着，藏在兜帽里的眼睛微微低垂。 （雅里斯，你……你该不会又要……） 萧云震惊地看着分外安静的雅里斯，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后，正式进入会场。 …… 与会人员坐定，会议开始。 身为贵宾的萧云被安排坐在大首领卢克身旁。 他没有立刻说话，静静地看着全场，现场的人们顿时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着般安静——包括卢克在内，所有人都在期待萧云的发言，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让他首先发言。 正当气氛微妙时—— 萧云缓缓抬头，说出第一句话：“我很感动，青巾军中那么多人为了我们千里迢迢赶来这里。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忘记你们的热情接待，请接收我的衷心感谢，然后——” 萧云顿了一下，用响亮的声音宣告道： “恕我冒昧，但在议题正式开始前，我必须先请你们打开会议室的大门，允许我将我和我的朋友们不远万里赶来东大陆的重要原因同时也是我们所有人最重要的朋友、亲人——雅里斯介绍给大家。” 随着这句话，本已闭合的会议室大门无声打开，脱下兜帽的雅里斯在吕西安和收到消息后立刻赶来的“死亡贤者”的陪伴下，缓慢地走进房间。 围桌而坐的人们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不仅仅因为雅里斯拥有让人眼花缭乱的美貌和华丽耀眼的光芒，也不止是因为他身上自然散发的宛如帝王的高贵与优雅—— 真正让第一次见到雅里斯的人们对他肃然起敬的是他的身上独有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如香气般笼罩全身的神圣氛围，只看一眼就会让心脏被前所未有的激烈充满，心甘情愿淹死在他如夜湖般深邃灿烂的黑眸中。 “我是雅里斯，萧的双生，很高兴能在此处见到远道而来的大家，真是辛苦大家了。” 雅里斯用歌唱般圆润、抑扬顿挫的声音向众人做自我介绍。 话音未落，卢克便绷紧脸庞，尽可能平静地回答道：“雅里斯殿下才是真正的远道而来——在爱的引导下，你成功穿越死亡重返现世，辛苦了。” “……” 萧云正要开口。 “是的，我曾不止一次地死而复生。” 雅里斯温和的说着，眼睛从卢克慢慢转向萧云：“我发自内心地感谢我的两次死而复生，它们不仅让我对黑暗、死亡、毁灭等等有了更深的认识，也将我们的世界面临的真正威胁完完整整地展露在我面前。” “你说什么？我怎么有些听不懂？” 卢克目瞪口呆地说道。 他当众揶揄雅里斯是个死而复生的人原意是想让现在的雅里斯难堪、承认自己是个冒牌骗子，没想到—— 事实上，不仅卢克不懂，出席会议的大部分人都不懂雅里斯的话。 “萧，让我们带他们看到真相。” 雅里斯神秘地笑着，理所当然地向萧云伸出自己的手。 萧云握住了雅里斯的手。 刹那间，墙壁和天花板都涂抹成白色的房间成了黑暗深邃的星空，地板也消失不见，人们仿佛悬浮在浩瀚宇宙中般，跟随雅里斯的手指注意到脚下的美丽星球。 这是一颗漂浮在如太阳般闪烁的恒星附近的小小行星，外表呈现为透彻的蓝色，期间夹杂着苍翠的绿色、微红的棕色，表面环绕着面纱一样的白云。 “这就是艾拉星，我们的星球、摇篮和母亲。” “艾拉星……居然是……” 卢克发出难以置信的低吟。 “这是幻觉吗？” “如果你坚持现在看到的是幻觉，那就把这一切都当成是一场美好的梦境吧。” “死亡贤者”悲伤地说道：“六千年多前，永恒帝国的每个公民都可以在生日那天凭证件免费乘坐太空电梯进入太空轨道观看我们的星球，感受它无与伦比的美丽……可惜……关于永恒帝国的一切都在六千年前的宿命之日永远地结束了……” “……” “……不管什么时候看，我们的母亲都是一颗美丽的宝石，蓝色和绿色的宝石，不是吗？” 雅里斯轻声说着，声音带着淡淡的悲伤。 “它是宇宙间最美丽的宝石，却没有任何自保或是保护的力量，也难怪侵略者们都想占有它……” “侵略者？” 众人莫名感到一阵寒冷和恐惧。 “是的……侵略者们……” 随着这句话，画面出现了变化。 美丽如宝石的星球周围冒出各种各样的怪物，确切地说是嘴脸狰狞恐怖宛如怪物的神祇们。 祂们环绕着艾拉星，或是绽开长满鳞片的嘴巴伸出蛇一样的细长舌头，或是用贪婪血红的眼睛注视着眼前的美丽宝石。 并且，由于大部分神祇的样貌介于人类和动物之间，当祂们脱下神的端庄、露出兽的欲望时，展现出的形象格外让人毛骨悚然。 幸运的是，围绕艾拉星的这些神祇的形象都是虚幻的——人们可以透过他们巨大的身躯清晰地看到对面的星星。 “……这就是众神的真相。” 萧云沉痛地说道：“我们的星球因为过分美丽，自诞生以来就受到来自宇宙间的其他高等文明的特殊关照，祂们仗着拥有超越我们的想象的魔道和科技，自封为神，在我们的星球上横行无忌，理所当然地掌控着诞生在艾拉球的每一种文明的命运——不论是六千年毁于‘天罚’的永恒帝国，还是永恒帝国之前出现的无数个或转瞬即逝或绵延数千年的古文明，或是我们当下的文明——全都活在祂们的威胁和掌控下！” 随着萧云的讲述，众人面前的景象再次发生惊人的变化，不再是浩瀚深邃的宇宙，也不再是美丽宝石和围绕宝石的怪物们，而是一座充满了众人看不懂的科技和魔道设施的生机勃勃的繁华城市。 “你们现在看到的是六千年多年前的蒙阴地区，人们平静地生活在和平繁荣中，享受着科技和魔道带来的种种便利，一年三百六十天有大约一百二十天的法定休假……并且，在六千年前的永恒帝国，这么繁华美丽的城市只能算作不起眼的乡下地方……远不及有‘光明之城’外号的帝国首都和被称为‘未来之城’的高拉……” 六千多年前的蒙阴地区在“死亡贤者”的魔杖挥舞如画卷般展开，人们用近乎饥渴的眼神窥看着这座早已消失在历史尘埃中的美丽城市： 人造石板铺设的街道笔直平整，道路两旁是堪比皇家花园的美丽花圃，银色的金属盒子飞驰在高空的半透明轨道上，男男女女们穿着闪闪发光的衣服，悠闲地走进被称为商场的闪烁彩光的大型建筑物…… “……城市是一个巨型的花园、果园，到处都是花树、果树，被称为住宅和商场、乐园的大型建筑，漂亮的喷泉，精致的雕塑，各种各样的人造风景和自然风景。所有的交通——不论是公共交通还是私人交通——都行驶在各自的空中轨道上，确保地上的行人、花草树木不会受到伤害……” “死亡贤者”一边动情地描述着六千多年前的生活画卷，一边挥动手杖放大城市投影，让所有人都身处其中，感受六千多年前的热闹繁华。 “这个时代的人与人之间虽然也存在贫富差距，但因为社会整体已经拥有极高的道德和文化水平，加上宏观的政府调控、覆盖每个人的丰厚福利，人和人之间的财富差别并不严重。并且，由于所有人都能享受到魔道和科技带来的便利——那个时代，哪怕是最穷的穷人，他们的日常吃穿住行也超过了现在的王室贵族。” “人们可以穿着任何喜欢的服饰，因此，在街上，你可以看到充满古典韵味的长袍兜帽，下摆拖在地上，也可以见到用闪光的面料做成的完美勾勒身体曲线的衣服，还有人会刻意把自己打扮成古代的角斗士，穿着皮背心露出强壮的胸部和大腿……” “……这条街道被称为美食街，美食街的所有店铺都会把美味切成小份摆在外面供行人试吃，各种各样的美味——不论是见过的还是没见过的——都可以试吃。” 美食街的画面被逐步放大，人们的视野顿时被无数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食物充满，鼻子里满是垂涎欲滴的香气。 “等到了晚上，城市会开始发光……不仅建筑物内部会发光，建筑的墙体、树木、花草、喷泉、雕塑乃至空中轨道都会发光。整个城市沉入光的海洋。房间里的人们却不必担心外面的强光会影响他们的睡眠，因为他们的房屋可以遮蔽外面的强光和响声，为主人营造最舒适的睡眠环境……” 画面随即变成了夜晚，城市的每一处都肆意绽放着五彩绚丽，光芒耀亮得让人不知所措。 可当镜头转移到卧室时，人们又顿时被最原始的清亮、沉静包裹。 天花板化身美丽深邃的星空，四周的墙壁闪烁着点点萤火虫光，耳边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溪水流淌的潺潺声，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那个时代的人们不仅能调节房屋的光照、声音和温度，还可以调节城市的温度。因此，永恒帝国时期，大部分城市的全年温度都保持在零上十度到三十度的区间，既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不会出现暴雨、冰雹、飓风之类的极端天气，同时又存在明显的四季变化……” “需要特定的温度环境才能生长、生活的植物、动物会被安排进人造的适合它们生长、生活的环境，确保它们的健康安全……” “……直到六千年前的那一天，可怕的命运之日到来，梦一样的黄金时代以‘天罚’的名义彻底结束。” “那天的早晨和往常一样晴朗，居住在城市里的人们和往常一样起床，开始一天的生活，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美好，风很清爽，太阳恰到好处……” 不知不觉间，“死亡贤者”的声音带着痛苦的哽咽。 人们的视野也随着他的讲述从身临其境变成漂浮在高处俯瞰整个城市，它是那么的生机勃勃，充满活力，河流、人群、车马……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在各自的轨道里跑来跑去…… “然后，灾难降临！” “整座城市轰然倒塌，到处都是建筑物坍塌的轰鸣声和遇难者的惨叫声……一场毁灭的大灾难从天而降，没有任何预兆和提醒……繁华与荣耀的城市在超出想象的力量下坍塌崩溃，所有的生命——不论是年迈的老人，初生的稚儿，善良的好人，邪恶的坏蛋——全部都被从天而降的死亡埋葬！” “火焰烧了七天七夜终于平息，幸存的人们走出地下避难所逃，迎接他们的却是更可怕的灾难……整个城市都被可怕的毒气笼罩，吸入毒气的人或是立刻尖叫着死去，或是身体扭曲溃烂，失去理智……或许，在‘天罚’降临瞬间带着什么都不知道的茫然死去也是一种幸福，因为在毒气和废墟中努力挣扎着活下去的人们等了至少一千年才能等到渺茫的希望之光……” 说到这里，“死亡贤者”脸上已经爬满泪痕：“这些人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们必须承受如此可怕的灾难？为什么这样的命运要降临在他们身上？” “为什么？” 众人看着幸存者们满身是血地翻找亲人、绝望哭泣的画面，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 “因为众神。” 雅里斯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的身形如照耀废墟的苍白月亮般美丽虚幻。 “众神不希望人类掌握更多的魔道、更高的科技。祂们担心永恒帝国继续发展下去会制造出足以对抗祂们的强大武器，推翻祂们对艾拉星的奴役统治。于是祂们约定，每隔五到六千年就将艾拉星上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文明推倒重来！” “五到六千年……” 众人睁大眼睛，身体直哆嗦。 因为—— 永恒帝国的毁灭发生在六千年前！ 他们现在正处于—— “是的，众神即将对艾拉星降下新的天罚，毁灭现有的一切。” 萧云平静而严肃地说道：“雅里斯就是为了这件事才不惜违背自然法则强行逃出死亡宫殿，回到现世。” “卢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认为我是个冒名顶替的骗子，一个用死亡做成的怨灵——某种意义上，你是对的，现在的我确实是个鬼魂，一个凝结了死于六千年前的命运之日的百亿生命的怨恨和悲伤的鬼魂……” 雅里斯静静地看着卢克为首的青巾军众人：“我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向我讲述他们的悲伤，他们的怨恨，他们的不甘心——他们想要活下去，以生命的形式自然地活下去，而不是被突然发生的灾难夺走自己和亲人们的生命。可惜，他们已经失去了生命，他们只能在虚幻的月光下唱着悲伤的歌谣，通过我向至今还活着的你们传达他们对现世的深爱与留恋……” “他们将我送回了现世，他们希望我把他们的故事告诉你们，六千年前，他们曾经怎样快乐、努力地活着，以及——你们即将遭遇多么毁灭性的可怕灾难……” 雅里斯的声音像雨一样柔和、像风一样悠扬，无声无息地洒进每个人的心田。 等到大家回过神时，六千年前的幻象早已消失不见。 人们站在会议室的地板上，回想刚才看到的种种，内心泛起无穷的悲戚。 （这就是过去发生的悲剧吗？我们未来也会遭遇这样的不幸？） （太可怕了！所有的人都死掉了！） （多么绝望的命运，曾经那么美好、充满生机的土地，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 （那么多的梦想、幸福、快乐……那么多想要活着的人……） “我想你们应该都听过一句话：死亡无法对现世产生任何影响，除非生与死的平衡被打破……” 萧云缓缓抬头，打破悲伤的沉寂：“当生与死的平衡被打破，当死亡对现世产生影响，最后的审判就会降临。” “确实是有这种说法。” 卢克谨慎地说道：“但是——” “但是什么？” 雅里斯注视着他的眼睛。 “恕我直言，即便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们也没有能力反抗众神强加给我们的毁灭命运！” 卢克垂下眼皮，眼神异常悲伤：“永恒帝国拥有远超我们这个时代的科技和魔道，依然没有逃过‘天罚’的厄运，整个星球百亿生命瞬间失去，文明之火熄灭了将近一千年才陆续点燃……由此可见，如果大灾难正如你所言即将再次降临，我们……我们唯一能做的不过是为后世保存生命和文明的火种……” 他的发言显然代表了现场大部分人的想法。 会议室内弥漫着惆怅的气息。 这时，“死亡贤者”突然站了出来。 “您的发言确实很有道理，但现实并非如此。我们并非没有任何胜算！” “什么意思？” 众人惊慌失措地看着“死亡贤者”：“……我们有能力赢？” “单凭我们自己确实没有任何赢的可能，但是——” “死亡贤者”看向萧云和雅里斯：“我们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强大、最不可思议的盟友！” “盟友……你的意思是……” 托卡忍不住发出惊呼。 看到萧云的第一眼，他的心就被一种神圣而原始的激情充满，如烙印般根深蒂固地相信眼前这个如太阳般光辉璀璨的人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能把任何不可能的奇迹变成理所应当的现实。 “是的——” “死亡贤者”紧握法杖，朗声宣告。 “‘光明之子’会带领我们打赢这场必败的战争，赶走掌控艾拉星命运百万年的众神！” 作者有话要说： 卢克：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雅里斯哪怕死了，他在萧心中的位置也是无人能及，我不知道他TM死了还能活过来！ 下一章，卢克“喜”提好人卡~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 200-205 第201章 真爱溶血篇：第二个选择？ “——‘死亡贤者’大人的提议过分重大，我们无法立刻作出决定。所以我提议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大家各自回房间仔细思考、讨论。明天同一时间，会议继续。” “我赞成大首领的提议。” “我也赞成。” “这件事确实要慎重考虑！” “……” “好，休会！大家回去休息吧！”蹊令灸似留散漆姗灵 随着卢克的宣告，会议暂时结束。 与会人员陆续起身，卢克更是径直走向萧云。 萧云却紧紧抓住雅里斯的胳膊。 “萧……” 雅里斯露出诧异神情。 “不要再逞强了，我知道你身体不舒服，立刻跟我回房间！” 萧云冷冰冰地说着，态度反常强硬。 “好吧~” 雅里斯微微一笑，顺势靠在他身上，喃喃道：“还是被你发现了。” “我们之间存在着灵魂羁绊，你的一切异常都无法瞒过我。” 萧云咬着嘴唇强调道，无视卢克的接近，用近乎挟持的姿势将雅里斯带出会议室，拉到一旁的小房间。 …… 哐当！ 房门关上。 萧云立刻松开雅里斯。 “雅里斯——” “什么？” 雅里斯露出浑然天成的懵懂表情。 “你刚才为什么撒谎？” “撒谎？” 雅里斯眨动眼睛，一脸真诚：“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艾拉星的本土文明每隔五到六千年就会被众神推倒重来，这句话不是谎言是什么？” “这个……” 雅里斯微笑地看着萧云：“首先，这句话不是完全的谎言，‘死亡贤者’提供的永恒帝国对艾拉星古文明的研究结果表明，艾拉星的本土文明存在发展到太空时代的初级阶段就会被外力摧毁重来的周期性规律；其次，不把情况夸大化，他们怎么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对我们言听计从？” “那你也不该——等一下！” 萧云猛然回过神，警惕地看着雅里斯：“你已经恢复了全部的记忆？” “嗯？” “你刚才提到了‘死亡贤者’。” “是的，我提到了……” 雅里斯愣了一下，随即咬着嘴唇更正道：“……我没有撒谎，我确实一度失去最后三年的记忆，直到遇上卢克。” “真的？” “你不相信我？” “我……” 雅里斯垂下眼睑：“即便失去了相关记忆，他看你的眼神依然让我强烈的不爽，然后……不知不觉间，我就全部想起来了……通过小黑，我顺利联系到‘死亡贤者’，背着你和他制定了刚才的事情……” “你……” 萧云又好气又好笑地搂住雅里斯：“你应该早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 “我想告诉你，可他总是缠在你身边……好吧，我知道我不该和他认真，但我就是忍不住，完完全全忍不住~” 雅里斯越说越生气，甚至撅起嘴唇。 “如果你因为这件事情生我的气，我……我绝对不会为自己辩解，因为我确实欺骗了你，我不该这么小气，更不该……” “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 萧云沉痛地说道：“十三年来，那一刻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不论过去多久，那一瞬都历历在目，直到你重新出现在我身边……我才逐渐走出苦涩的阴影……而类似的痛苦，你曾在孤立无援的绝望中忍受了整整五千年……所以，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生气。你对我做出的所有欺骗、玩弄、任性、幼稚行为都是因为你没有安全感、你害怕再次失去我……你需要像爱护幼儿一样细致的爱护……” “萧……” 雅里斯的眼睛有水光在闪烁：“你的批评是对的，我有时候确实太过任性和不成熟……” “我说那些话不是为了批评你！” 萧云苦笑这打断雅里斯，雅里斯眼中闪过难得的惊讶。 “那你……你为什么……” “我真心希望你能像幼儿一样全身心地接受我的爱，不再成天浸泡在患得患失的不安中。” “……” “好了，现在一切都已经说开了——你愿意今天晚上和我一起接待卢克吗？” 萧云由衷地说道：“我想尽快结束这里的事情。” …… …… 晚上，卢克提着一壶酒来到萧云的房间。 当他走进房间，看到雅里斯也在屋内，卢克脸上划过了显而易见的不愉快：“对不起，我以为你的房间里只有你。” “如果你觉得我的存在打扰了你和他的交流，我可以立刻离开。” 雅里斯起身，做出要走的姿态。 萧云毫不犹豫地拉住了他：“别这样！” “可是——” 雅里斯看向卢克。 卢克则是看着萧云：“看样子，是我打扰了你们——” “不，你来得刚刚好。” 萧云微笑着，示意卢克进屋。 “开会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我们三个人能坐下来好好谈谈……” “真的吗？” 卢克脸上顿时有了亮光。 “当然是真心话。” 萧云认真地点了点头，并把他带来的那壶酒放在桌子上。 “坐下吧，我们已经十三年没有见面了。” “是的。” 因为这句话，卢克露出了怀念的表情。 他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透过酒杯观察萧云和雅里斯：“十三年的时间足以让我们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虽然像主人这样的人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平凡，你命中注定要成为命运的主宰者，但、但我还是……还是……总之，我们先干杯吧！” “好，干杯。” 萧云举起酒杯，先和雅里斯的酒杯碰了碰，然后又和卢克的酒杯碰了一下。 “为庆祝重逢干杯！” “干杯。” 卢克生硬地说着，一口气喝完，然后仿佛突然想起什么般强调着说道：“雅里斯大人，我还是无法接受你的死而复生。” “没关系，大部分人都无法接受我的死而复生。” 雅里斯淡漠的说道。 “不，并不仅仅是这样……” 卢克深吸一口气，用仿佛做梦一样的口吻说道：“十三年来，你对我说过的话始终影响着我，或者，更确切的说——没有遇上你的我，绝对不可能成为现在的我。” “……” “我的人生经历了两次重大的转折。第一次转折是和主人的相遇，从此以后，我不再是无人在意的野狗。而你，你点燃了我的欲望，让我明白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对于擅长玩弄人心的你而言，这么做或者只是举手之劳，但是对我……你永远不知道这对我有什么影响，更不知道这是多大的伤害！”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 卢克深吸一口气：“我到底想说什么呢？我想说……即便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然后，他又一次地打开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来吧！我们为雅里斯大人的死而复生干杯！” “……” 萧云尴尬地看向雅里斯。 雅里斯淡定地笑了笑，凑上酒杯：“干杯。” “干杯。” 卢克用力喝完酒，用带着醉意的眼睛反复打量萧云和雅里斯。 “雅里斯大人，我一直都很羡慕你，你拥有我想要的一切，绝世的美貌，渊博的知识，高贵的血统，奢华的生活……无数人崇拜你，将你视为珍宝，还有……还有……凡是我想要的，凡是我没有的，你全部都有……你让我留在东大陆，你许诺我会成为东方皇帝，我会得到我想要的一切，我信了你的话，我真的信了你的话……结果你却……” “结果我却死而复生，再次拿走了你最想要的那件东西？” “是的！” 卢克闭上眼，痛苦地说道：“雅里斯大人，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总是一无所有！为什么我无法得到我最想要的东西！如果……如果我把灵魂卖给魔神，是不是就能让祂实现我的愿望！” “遗憾的是，如果你真一时冲动把灵魂卖给魔神，你将永远无法得到你最想要的东西。” 雅里斯轻轻说道：“因为能够实现你的心愿的魔神正是我们兄弟最大的敌人。” “——你说什么！” 卢克震惊地睁开眼睛：“你刚才说了什么？” “如果你把灵魂卖给魔神，你不仅无法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还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萧云低声说道：“正如我们兄弟和‘死亡贤者’在会议现场向大家做的展示，我们的敌人是掌控艾拉星命运的神祇，祂厌倦了每隔五六千年重来一次的文明游戏，祂打算对我们的文明做彻底的清洗……而我们兄弟……如果你不介意我们输掉战争、身体和灵魂都被神祇磨成粉装进罐子，不妨把你的灵魂卖给祂……” “这、这种事情……” 卢克惊得目瞪口呆。 “这种事情以前发生过，未来也会继续发生，如果我们输了战争的话。” 雅里斯垂下又黑又长的睫毛：“卢克，我希望你能够帮助我们，当然——如果你听完这些以后依然坚持把灵魂卖给魔神换取你想要的东西，我们也不会怪你。因为你已经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你完全按你的意愿行动。” “……” “你说你讨厌我，其实我也一样讨厌你，讨厌你和我争抢我的东西，讨厌你天真地以为只要我死了你就能得到我的东西。但是——无论你怎么恨我，我都不希望你做出让萧失望的决定——他需要你，他现在需要你。” 说完，雅里斯起身：“我先出去，你们慢慢聊。” “雅里斯——” “不要拦我！” “……好吧。” 萧云沮丧地低下头。 房门轻轻打开，之后又轻轻合上。 只剩两个人的空间，气氛有些微妙。 “啊……” 卢克深吸一口气，又一次打开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萧，我、我……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你知道雅里斯大人的本性吗？” “知道。” 萧云微笑着说道：“他虽然拥有美丽的外表、优雅的举止、高贵的血统、渊博的知识，如今还因为身体恢复健康变得不再体弱多病、精通剑术，但他的内心依然是个非常没有安全感、需要他人倾注很多很多的爱才能感到一点点幸福的很可怜的人……” “你很爱他？” 卢克犹豫地问道。 “当然，我是为了爱他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 萧云不假思索地说道：“世俗总是批评他的不完美，说他内心充满扭曲和黑暗，怪他性格糟糕，指责他为了满足私欲做恶劣的事情……但在我眼中，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最迷人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输了！我注定什么都得不到！” 卢克苦闷地说道：“哪怕我没有被他的话语点燃内心的欲望，哪怕我当年选择跟你去往西大陆，我也不可能得到我想要的那件东西，对吗？” “是的。” 萧云有些无奈地告诉卢克：“我的世界不存在雅里斯以外的任何选择。” “啊——当然，当然是这样的……” 卢克看起来有些奇怪，但又有些释然。 “现在想来，和主人相遇的那个夜晚，月亮并不皎洁，月光也没有清澈，但它却是我这一生见过的最完美的月夜……当时的我没想到我会成为今天的我，也没有想到无论我如何努力都……而且……如果主人真的放弃他选择我，我反而会很不开心，毕竟、毕竟……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卢克低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命运决定了我们的相遇，命运也决定了我们此生只有一次交集，相遇之后，各奔东西，在各自的命运图卷上编织属于自己的命运图案……萧，你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命运绘制图案的工具？” “啊，事实上，我经常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太好了，我果然不是唯一有这种感觉的人。” 卢克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悲伤地看着萧云。 “我想，我之所以会对主人产生强烈的感情，不仅仅因为主人救了我，更是因为在遇上主人以前，我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也没有属于自己的地方……我一无所有地活在世界上，我想得到一个真爱的亲人，一个温暖的房间……可是主人身边已经有了雅里斯大人，他与你灵魂相连，任何力量都无法介入其中，包括死亡……” “我很抱歉。” 萧云有些犹豫地说道：“点燃你的欲望、说服你主动留在东大陆其实……其实是雅里斯对你的温柔。他的眼光一向很好，他看出你有成为王的资质，他不希望你把人生和才华浪费在没有结果的事情上，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你那时才十五岁，太年轻了，很容易因为一时的偏执把迷恋当成爱情。他想让你放下不切实际的偏执，早日获得真正适合你的东西。” “……” 卢克瞪大眼睛看着萧云，仿佛在听一些超乎想象的内容。 “雅里斯的心非常柔软，虽然他喜欢用傲慢、任性、骄纵来包装自己。” 萧云继续说下去：“如果你至今将我视为对你有影响力的重要的人，就请听从我的建议，尽快放下偏执，成为自己的主人，找到真正的幸福。” “……” “如果你对现状很满意，认为自己拥有的都是真正想要的东西，那就把我的话当成多余吧。” 萧云诚恳地看着卢克：“众神的事情，不管有没有青巾军的协助，雅里斯和我都会想办法解决，你只管站在青巾军的立场做符合自己利益的决定。”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谁，该做什么。” 卢克轻声说着，站起身：“谢谢你，你总是像太阳一样闪闪发光，在我迷茫的时候为我照亮前路。” 然后，他将酒瓶里最后一点酒全部倒进杯子，一饮而尽：“我希望能够再次与你并肩作战，虽然在这场战争中，我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没有站在你身边。” “卢克——” “从现在开始，我们会怎么样？未来会怎么样？” 卢克用近乎欢快的语气继续说道：“眼下我们是朋友，对抗同一个敌人，但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很可能会成为敌人——我一直都关注着你在西大陆的一举一动，我知道你正逐步推进西大陆一体化，计划把分裂的西大陆变成一个完整的国家，而我也在努力推翻祂的统治，准备在推翻祂以后再在祂的基础上重新统合东大陆……传闻死亡大沙漠正在复活，变得适合耕种放牧……” “我们不会成为敌人。” “当然，因为我活不到那个时候……” 卢克苦笑着说道：“你拥有漫长的生命、无穷的能量、永不结束的青春，我却是个普通人……至多二十年，我就会长出白发，满脸皱纹，牙齿摇落……如果东西大陆之间真的发生了决定艾拉星命运的大战，多半也是我的子孙后代和你在战场上相遇……” “你醉了。” 萧云低声说道。 卢克似乎没有在听。 他用朦胧的眼神看着萧云：“萧，我很高兴能够遇见你，我一直都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这个世界没有雅里斯，你会考虑我吗？” “卢克，你喝醉了。” 萧云悄悄地说着，走出房间，顺便带走酒壶。 …… 房门外，雅里斯正静静地等待着。 “他睡着了？” “他喝醉了。” “为什么不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这是个没有必要回答的问题。” 萧云直言不讳：“没有你的世界必然没有我，自然也不可能有我和他的相遇。” “所以……” “不论他心中有多少痛苦不甘，我都不可能选择他。” “如果你不选他，他可是会——” “我不在乎。” 萧云微笑着说道。 …… …… 第二天的会议以青巾军全力协助萧云一行人的行动为结果结束。 会后宴会上，卢克明确表示他支持萧云纯粹出于公众利益，没有掺杂私人感情。 “民众只需考虑当下，但是我们青巾军——青巾军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已经是个成熟的地方割据政权，我们必须考虑我们的土地和我们的子孙后代。”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事实上，如果我做决定的时候考虑了私人感情，我会毫不犹豫地反对合作，因为我想要的东西已经注定得不到。” “大首领——” “总之，既然已经作出决定，我们就朝着这个方向行动吧！” 卢克故作潇洒地说着，拍了拍杰拉尔的肩膀：“萧想去黄金城的废墟拜祭故人，我打算派你护送，可以吗？” “是我的荣幸。” 杰拉尔不假思索地点头。佬阿夷拯哩’蹊0旧斯留衫漆散0 随后，卢克又举着酒杯去找萧云等人，当众和萧云、雅里斯干杯、谈笑风生，仿佛所有的隔阂、竞争都不曾存在，彼此间依然存在着深厚的友谊。 这一幕，让现场所有人都感到了久违的亲切。 毕竟，身为大首领的卢克虽然深受部下们爱戴，但在另一方面，他也因为卓越的功勋和强大的能力让下属们有种难以接近的不真实感； 而来自西大陆的奥拉一世陛下，无论他的笑容如何亲切温暖，对大众而言，他都是个全身散发着旭日般浓烈的“伟大”的传说； 至于雅里斯殿下——与他有关的一切都包裹着迷雾，即便他用无可挑剔的亲民微笑站在人群中，人们依然觉得他是个如仙女、精灵般不可碰触的神秘存在。 现在，三人在众人面前表演老友般亲密、温暖的交流，即便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的笑容背后藏着复杂的算计，依然愿意相信他们的笑容是真心的。 “……别拦我！我想多喝几杯。” 卢克夸张地笑着，目光落在雅里斯身上：“我很高兴你终于逃出了神的笼子。” “那你呢？你准备什么时候飞出你的笼子？” 雅里斯笑容微妙地说道。 “我……我……等东大陆的乱世结束时，我应该就没有时间思考自己究竟是被关在笼子里还是飞在笼子外面了。” 卢克哈哈大笑，眼角隐隐闪烁泪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第202章 真爱溶血篇：女神的补偿 这是一片色彩柔和的天空。 半年前，出乎预料的大灾难摧毁了黄昏国度与现世的结界，原本与现世隔绝的大片土地被迫和青巾军的控制区发生接壤。 因为不想和黄昏国度的众多妖魔发生冲突，青巾军至今没有正式进入这片土地，农民们没有那么多顾忌——异常发生的第五天，就有人推着小车带着农具抵达边界，砍伐森林，开发农田。 “要不了多久，这一整片地都会变成耕田、果园、鱼塘。” 看着道路两旁辛勤劳作的农民们，萧云不禁感慨道：“这就是农民，卑微、渺小、勤劳、努力，用双手和双脚一点点地改变世界。” “但是这样一来，妖魔们的土地会越来越少。” 吕西安有些伤感。 他非常喜欢黄昏国度的妖精们。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雅里斯轻声说道：“世界时时刻刻都在发生改变，如果生命不去主动适应世界的变化，就只能被世界淘汰。” “哥哥的意思是——” “习惯了恒久不变的妖魔们也要学会接受改变了。” 谈笑间，队伍已经穿过平坦的农田，进入险恶的上坡——根据杰拉尔提供的情报，通过这条藏在几乎无人居住的荒野的荒凉山路，可以悄无声息进入已经沦为废墟的黄金城。 “祂的死灵军队攻入黄金城后进行了残酷的屠城，但不知为何，将黄金城的财富掠夺一空后死灵们就撤退了。” 杰拉尔强忍着悲痛说道：“现在的黄金城已经沦为黑魔道师们的巢穴。这些无耻的家伙！黄金城沦陷的时候，他们个个装聋作哑，等到黄金城被洗劫一空，他们像食腐动物一样聚集在废墟上，恨不得把黄金城的每一寸土地都翻开、每具尸体都挖出来。” “所以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黑魔道师。” “死亡贤者”不屑地说道。 阿方索和凯鲁沙都深以为然。 吕西安更—— “我有一种预感，我们会在黄金城的废墟上碰到我们的老朋友。” “老朋友？谁？” 杰拉尔好奇问道。 众人不约而同地露出笑容。 …… 队伍沿荒凉的山路走了很久，在太阳快要下山时抵达山中的破败村庄。 村子只有一条道，道路两旁的房屋稀稀拉拉、破烂不堪，或是窗户上挂着满是灰尘的布，或是墙壁表面爬满植物，有些房屋甚至缺了一角屋顶，另一角屋顶停着一只巨大的乌鸦，正冲着远道而来的旅人们拍打它的黑色翅膀。 “哇！哇！哇！” 沙哑刺耳的叫声响彻天空。 吕西安忍不住抱怨道：“这个地方未免有点太糟糕了……” 众人纷纷点头。 更让人感到不安的是—— 他们沿着村庄唯一的路走了很久，都快走出村子了都没有遇上一个活人，却可以看到房门口放着积灰的篮子、田埂上躺着散放的农具。 萧云试着推开其中一间屋子的门，看到桌上摆着表面有牙印的风干面包。 “太不可思议了，仿佛整个村子遭遇某种变故，原本生活在这里的人瞬间消失，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 “是啊……这地方看起来太诡异了……” “死亡贤者”点头附和。 简单商量过后，众人一致决定立刻离开诡异的村子，在村外寻一处空地扎帐篷过夜。 此时，夜色已经降临。 没有活人的村庄显得更加黑暗寂静。 突然—— 铛！铛！铛！ 空荡荡的鬼村响起巨大的钟声。 众人不由僵在原处，回过神后纷纷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 村里唯一的钟楼。 吱嘎—— 钟楼下方的破门缓缓打开，走出一个穿着破衣服的老太婆，她脸上的皱纹像泥垢一样又多又厚，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地向众人走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来到这个被诅咒的地方？” 众人不觉面面相觑，最终派出外形平易近人又健谈亲切的吕西安。 “我们是‘双生神’剧团，受邀去山对面的一个镇子表演节目……路上有人说，穿过这座山能少走很多路，然后我们就……没想到……” 吕西安微笑着问道：“老婆婆，这个村子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 “这个村子……这个村子原本非常热闹，直到半年前……战争毁掉了它……” 老婆婆口齿清晰地说道：“死灵的军队经过我们的村庄，所有人都被带走了，只有我因为住在钟楼里幸运地逃过了灾难。之后，我就一直住在钟楼里，每天晚上敲一次种……然后我就可以安全地睡到明天早上……” “安全睡到明天早上？” 吕西安怀疑地看着奇怪的老妇人。 “是的，村子已经被诅咒，每天晚上都会有死灵经过，叮叮当当，寻找新鲜的血肉……必须在天黑前敲钟，用神圣的钟声抵御黑暗的死灵……” 说这些话的时候，老妇人的眼睛像两盏灯一样明亮，贪婪地注视着吕西安身后的萧云和雅里斯。 “快点！快点跟我进入钟楼吧！天黑以后，死灵一定会出现。”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们已经决定离开村子了。” 吕西安礼貌地说着，转身准备离开。 “真的不打算留下吗？” 老妇人不甘心地挽留道：“我这里不仅有抵挡风雨的屋顶，还有美味的炖汤、新鲜的面包、温暖的床铺，我擅长种草药，养了很多昂贵的植物——” “你到底是什么人？” 阿方索一声厉喝，长剑指着老太婆的脑袋。 “我……” “你绝对不是个普通的老婆婆。” 凯鲁沙补充说道。 “……” 老妇人眨动眼睛，一言不发。 萧云见状，示意阿方索收起长剑：“走吧，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个连真面目都不敢暴露的愚蠢的无能的黑魔道师身上。” “——你说什么！” 随着这句话，满脸泥垢皱纹的老妇人变成高大阴暗的黑魔道师，手中的篮子里爬出一条白色的蛇，蛇在黑夜中长出四肢，化为魅魔罗米拉。 “乌拉修斯，果然是你！” “死亡贤者”怒吼。 “啊，好久不见~” “暗夜导师”满不在乎地笑了笑，目光再次落在萧云和雅里斯身上：“太不可思议了！不愧是死亡的王子！对宇宙间几乎所有生命而言都无法逾越的死亡，对你却是——” “十三年没有见面，你倒是一点都没有改变。” 雅里斯微笑地看着“暗夜导师”，调侃道：“还是那么喜欢躲在角落里捣鼓诡计。” “哈~哈哈~” “暗夜导师”努力挤出笑容。 此时夜色已深，四周寂静，能听到夜鸟拍打翅膀的声音，老魔道师的脑海中却正在回荡响彻宇宙的巨大声响，仿佛一个深不可测的空洞。 “公主殿下，我、我和您的兄弟在黄昏国度分离时已经预感到今天的重逢，我是为了等待你们才特意来到这个被遗弃的村庄……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对这个村子的居民做任何不好的事情……我来到村庄的时候，这里已经被废弃……”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暗夜导师”双手虚握抓着胸口，恨不得向两人下跪。 一旁地罗米拉看着他的狼狈，发出得意的冷笑：“老东西，你也有今天！” “罗米拉——” “暗夜导师”愤怒地嘀咕着。 “好了！都闭嘴吧！” 萧云打断两人的吵闹，严厉地问道：“村子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其他黑魔道师们呢？是不是正趴在黄金城的废墟上搜寻莎夏女神的遗产？” “他们很想得到莎夏女神的遗产，可惜他们连第一道门都无法通过。” “暗夜导师”讥讽地说道：“半年前，祂的死灵军队成功攻陷黄金城，把将能带走的全部带走后就撤出了黄金城。之后，东大陆排得上名字的所有黑魔道师齐聚黄金城，妄想挖掘莎夏女神的遗产，可惜……凭他们也想碰莎夏女神留下的宝藏？！他们费了半年时间、死了一半的人也只找到通往宝藏的第一道门！” “你呢？有没有参与他们的挖掘？” “我当然——” “老东西当然是跑在最前面了！” 罗米拉不客气地说道：“结果被第一道门斩断了两条胳膊，还是我好心，帮他把胳膊接了回去。” “闭嘴！你这个蠢货！” “暗夜导师”骂骂咧咧。 罗米拉仗着有萧云和雅里斯撑腰，对“暗夜导师”的威胁不屑一顾。 “……把手臂接回去以后，老东西意识到他没有能力接触莎夏女神的宝藏，于是紧急撤出黄金城，躲进这个村子，一边紧盯黄金城的动静，一边散布消息称这里是进入黄金城的捷径，等待有能力取出宝藏的人。” “你在这里等我们等了多久？” “不多，也就三个月。” “暗夜导师”厚着脸皮问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进入黄金城？天亮后出发怎么样？黄金城内目前有至少三百个黑魔道师，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想独占莎夏女神的宝藏！去晚了说不定就——” “闭嘴！” …… 晚上，一行人在“暗夜导师”的临时住所过夜。 这家伙虽然人品堪忧，却是个很有品味的黑魔道师，房间布置得非常舒适，摆满了珍贵的植物盆栽，院子里还养着几十只能够提供魔道实验材料的珍稀动物。 “这些都是我的宝贝。” “暗夜导师”炫耀地说道：“民间传说中，黑魔道师常备描述成穿着黑衣服躲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用坩埚和骨头熬煮颜色可怕的魔药的老巫师，实际上，真正的黑魔道师不仅擅长魔道，也掌握大量的科学知识，我们是为了追求宇宙的真理主动离群索居的求知者。” “如果你生在永恒帝国的时代，你会成为久负盛名的大学者。” “死亡贤者”颇有些感慨地说道。 “暗夜导师”闻言，难得地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 吃过“暗夜导师”准备的面包和浓汤后，萧云和雅里斯回到房间，准备休息。 这时—— 咚！咚！咚！ 吱嘎！吱嘎！ 窗外响起可疑的脚步声，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已经腐烂成为白骨的亡者从地下爬出来，拖着吱嘎作响的骨架在门外徘徊走动。 “外面……” “外面有些吵闹，多半是‘暗夜导师’在偷偷搞事。” 萧云轻声说着，让雅里斯不要害怕。 闻言，雅里斯笑出了声：“萧，你说什么玩笑话？我怎么可能会害怕亡灵？” “真的不害怕？” “当然……” “可是之前在圣都时，你对我说……” “嗯，那时候我确实很害怕，因为那时的我还没有恢复记忆……” 雅里斯低喃着，靠着萧云的肩膀：“事实上，直到现在我也依然会感到害怕，害怕此刻的幸福是我依靠在死亡王座上做的一场梦……” “世上可能存在这么真实的梦境吗？” 萧云温柔地反问道。 “不知道……所以我必须更紧密地抱住你……用你的温暖驱赶我体内的寒冷……” 雅里斯轻轻地说着，喃语一般：“我其实不该存在于现世……但是……” “但是奇迹既然已经发生，我就要尽我所能地留住这个奇迹。” 萧云低头，坚定承诺。 …… …… 在“暗夜导师”的带领下，一行人很快抵达黄金城。 虽然早就通过各种渠道获悉黄金城的近况，亲眼看到满地的破碎尸骸时，队伍里的每个人依然露出了愤怒神情。 “这、这……这群混蛋都干了些什么！” 地上的骸骨大多已经腐烂，只能依稀看出他们生前遭遇了可怕的对待，有的四肢被撕裂，有的被刀砍成两半，有的被烧死全身焦黑如木炭，有的被斩下双手双脚后又在地上爬行很久才如愿断气…… 比起死灵军队的暴行，更让萧云无法忍受的是在废墟徘徊的黑魔道师们——他们是人类，但是他们中的大部分身上都悬挂着从尸体上剥下的物品！ “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萧云握紧拳头，怒火几乎喷出。 “我、我们……” 黑魔道师们此刻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惊愕地看着与萧云等人同行的“暗夜导师”：“导师您怎么又回来了？这些人是谁？” “是你们惹不起的家伙！” “暗夜导师”好声没好气地说道：“赶紧把身上的魔道物品都摘下来扔地上，然后有多远滚多远！” “为什么？” 领头的黑魔道师不解地问道：“这些东西可是我们——” “闭嘴！” 金光一闪而过，辩解的黑魔道师被切下一条手臂，腕上用黄金城居民的尾椎骨做成的手链叮当坠地。 “……！” 黑魔道士们惊呆了。 萧云的攻击太过突然也太过出乎预料，以至于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同伴已经倒在血泊中。 更让他们恐惧的是—— 塔拉曼尼擅长治愈术，但他受伤倒下后不停地变幻治疗手段，伤口处依然血流不止！ “——导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带来的这些人……” “不想变成下一个塔拉曼尼就把身上的魔道物品摘下来！扔在地上！然后滚蛋！” “暗夜导师”恶狠狠地强调道。 “哦哦哦！” 黑魔道师们连忙摘下身上的魔道物品，叮叮咚咚扔了一地，倒退走了十多步，确定萧云不会追击后，赶紧逃跑。 失去胳膊的塔拉曼尼惊恐万分的躺在原处，身体因为害怕不住地颤抖。 “下次别再不听劝告了。” 说完，一行人朝着黄金城的更深处走去。 …… …… 战争让黄金城变得满目疮痍，重要建筑全被夷为平地，连在这里生活了一百多年的杰拉尔都花了些时间才带着众人找到已经被彻底推平的大神庙。 “这里曾经是黄金城最神圣的地方，如今……” 杰拉尔的声音带着哽咽：“但愿莎夏女神的躯体还完好无损。” “恐怕很难。” 雅里斯直言不讳：“我感应不到莎夏女神的气息，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 “那该怎么办？” “不知道，但是我……” 雅里斯走到太阳塔的旧址，看着死灵军队摧毁太阳塔以后留下的深不见底的大洞，感慨道：“莎夏，你后悔曾经的决定吗？如果你在五千多年前把他的‘光明之心’交给萧……今天的悲剧或许就不会发生……”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萧云缓步走到雅里斯身后，揽住他的肩膀：“莎夏女神即便还活着，多半也已经失去自主意识，随时可能和星球融为一体。” “是啊……”漆0九思留三漆散0 雅里斯叹了口气。 随着他的叹息，沦为废墟的城市升起大片的介于灰色和蓝色之间的气体。 它们仿佛这座城市的悲伤的具象化般悄无声息地出现，摇摇晃晃地笼罩了整座城市。 凡是被气体笼罩身体的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涌起强烈的悲伤和近乎绝望的虚无。 [……我不知道。] [我犯下了巨大的错误……] [我以为妥协能换来和平，但是我错了……] [我一再退让，放弃，不知不觉间失去了一切，再也无法从睡梦中醒来……甚至无法维持原本的形状……] [我很悲伤，我为黄金城的结局感到难过……我终将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度过漫长的岁月，逐渐和星球一起化为尘埃……] [我已经要结束了……我快要结束了……] 断断续续的声音随着银铃般的旋律悠悠响起。 悲伤的迷雾中，人们再次见到了不可思议的女神，穿着白色长袍，手腕和脚踝上带着精致的饰品，纯白的猫头露出悲伤的笑容。 [萧，雅里斯……对不起，我非常地对不起你们……然而现在的我没有任何力量……我很遗憾……] “星舰还能发动吗？” 雅里斯径直问道。 [很抱歉，我的身体已经和星舰融为一体，发动星舰的话，我的身体会立刻化为尘埃。] “哦……” 雅里斯吐出微妙的声音，似乎对莎夏女神的回答颇为不满。 恍惚间，周围的景色也发生了异变。 废墟的城市变成干燥的红色沙漠，悲伤的灰雾深处隐隐升起两轮深色的月亮，看起来既空虚又诡异，透着不自然的气息。 怀疑眼前的荒凉景象是雅里斯的心境展现的萧云把手放在雅里斯的肩上：“雅里斯，别这样，莎夏女神虽然——” [他有资格向我表达他的不满，因为我的错误决定，让你们承受了太多的痛苦……] “是的，因为你的自私，萧和我被强行分开……整整五千年，我都无法安睡……” 雅里斯愤怒地说道，睫毛泛着潮湿。 “被闪掌控囚禁的五千年，因为隔着宇宙，我只能断断续续地感应萧的气息……我不断地告诉自己，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一场可怕的噩梦……萧会在天亮的时候把我唤醒，只要醒过来噩梦就会结束……” 他不自觉地将脑袋靠向萧云的脖子，像害怕失去母亲的孩子把脸贴在母亲的怀中那样哭泣地说道：“莎夏女神，五千年来，你可曾有一瞬为你的行为感到羞愧？或者，直到你的黄金城被祂的死灵军队摧毁、你自己也和星舰一起被焚烧神庙的大火埋入地下，你心中才有了第一丝悔恨……” [对不起……我很抱歉，但是我……我……] 莎夏女神的声音越来越缥缈，带着浓烈的悲伤和虚无。 [……我明白了，你想要的是那件东西。我原本绝不可能把那件东西给你，然而现在……既然现在……拿去吧……如你所愿地拿去吧……] 灰雾开始消散，莎夏女神的气息也渐渐淡却，萧云本能地向女神消失的方向伸出手，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落入掌心—— 他抓住了那落入掌心的东西。 是一枚闪光的钥匙。 “这是……” “祂和聚集此地的黑魔道师们都梦寐以求的东西——” 雅里斯笑着告诉萧云：“莎夏女神的星舰的完全控制权，也就是所谓的莎夏的宝藏。” 【莎夏的的意识和身体都已融入星舰，得到星舰等于得到祂的一切。】 【我故意用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悲剧刺激莎夏，迫使祂因为强烈的愧疚主动交出宝藏~】 雅里斯补充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道德绑架虽然可耻，但是有用~一定要多用~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第203章 真爱溶血篇：再见父神 仅靠个人威慑显然不能让黑魔道师们彻底打消挖掘黄金城居民们的尸骸制作魔道物品的念头，萧云于是命杰拉尔带人把黄金城内所有的生物尸骸都搬过来，放入死灵军队摧毁太阳塔后留下的大坑中。 尸骸堆放完毕，为死者举行了简单的悼念、超度仪式后，萧云命黄金龙和暗黑龙上前，喷火焚烧。 “暗夜导师”和“死亡贤者”负责围绕火场筑起魔道屏障，防止火势扩大。 轰—— 金色的火焰和黑色的火焰分别从两条龙的口中喷出，点燃几乎溢出洞口的尸骸。 尸骸熊熊燃烧，生命留在现世的痕迹在火焰中化为浓烟飘散。 看着烈焰中逐渐消失的尸骸，萧云双手合十，默默祈祷道：“我很遗憾，但是我只能用这种办法让你们得到安息。希望你们下一世都能在爱的包围中出生、长大，幸福快乐直到自然死亡……” “你已经做到你能做到的最好了。” 雅里斯柔声安慰道：“正因为你是个温柔的人，莎夏女神才会被我说动，把残存的力量和星舰都交给你。” “或许吧……” 萧云叹了口气。 此时，夜幕已完全落下。 担心黑魔道师们会在自己离开后返回黄金城、从未熄灭的灰烬堆中挖出烧焦的骨头用于魔道实验，萧云决定今晚在废墟上过夜，直到尸骸被火焰充分燃烧，化为细腻的白沙。 “总而言之，我希望所有的死者都能得到最基本的尊重。” “哪怕它们是一群非人的异类？” 一旁维持结界的“暗夜导师”脱口而出。 萧云点点头，不假思索地表示：“他们和我一样都是艾拉星孕育的生命，我们是平等的。” “我们……” “暗夜导师”的喉咙明显抖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维持结界了。 …… 深夜时分，洞口依然冒着火光，四周升起夜雾。 感应到雾气中有东西的萧云睁开眼睛，本能地抓住雅里斯的手。 【怎么啦？】 雅里斯瞬间醒来，用心声询问萧云。 【我的脑海里出现一些画面……一只金色的鸟在开满红色罗莎玛丽的树林间飞来飞去，时不时地停在花朵旁高亢歌唱，水边趴着一只蓝绿色的蜥蜴，它仰头看着金色的鸟和红色的花，似乎很羡慕……】 【这是很美丽的画面，不是吗？】 【但是这些画面不该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萧云皱起眉头。 他发现雾气正顺着布料的缝隙溜进帐篷，不知不觉间，空气变得水汽极重。 【似乎是一场人工制造的雾……】 【即便是在白魔道领域，雾气也是常见的手段，用人造雾掩盖军队的小规模移动或是将敌军引导到错误的方向……】 【所以，现在用雾气接近我们的究竟是——】 [是我……] 随着这个声音，帐篷入口轻轻掀起，一团黑影走了进来。 “你是——” 四周异常安静，静得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们。 [除你们以外，其他人都睡着了。] 访客是一片深邃的黑暗，却有一双格外闪亮的眼睛，看起来异常诡异。 “……好吧、” 萧云握紧雅里斯的手，警惕地盯着神秘访客：“说出你的身份。” “我不能说出我的名字。” 黑影摇晃着，仿佛对说出名字的后果感到异常恐惧。 “莎夏女神的气息能够隔断祂的感知，但是如果我主动说出我的名字，祂会立刻感知我、发现我。” “我明白了。” 雅里斯平静地说着，借助心语将答案告诉萧云。 【祂是佐格，那条龙……】 【啊？】 萧云吸了口气，随即平静地问道：“你找我们有什么事情？” “我很后悔……” 黑影苦闷地说道。 “公主殿下说得没错，我是个愚蠢的野兽，我不该不听你的劝告，将真正的黑暗召唤到现世。” “所以你——” “我想赎罪。” 化身黑影潜入帐篷的龙帝佐格痛苦地说道。 “赎罪？因为你发现祂构想的未来根本没有你和你的族群的容身之地？” “是的。” 龙帝佐格低下头，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悲伤与自责。 “为了把东大陆变成我们的新家园，我用了上千年的时间，一步步地计算、征战，不断地更改方案，好不容易完成初步计划，以为……结果却是……我们被骗了，被祂当成消耗品使用……祂即将完成最后的步骤，祂要结束一切……” “你想得到我们的帮助？” 萧云打断龙帝的话，径直问道。 “是的，我希望你们能够帮助我。” “你能为我们提供什么？” 雅里斯反问。 “我……我会提供你们希望我提供的一切……” “哦？” 雅里斯笑容微妙。 萧云更是完全不相信龙帝的承诺：“你的悔恨是真心吗？” “我想得到艾拉星，想把艾拉星变成我们的母星。艾拉星都不存在了，我们几千年的奋斗还有意义吗？” “——确实，艾拉星毁灭的瞬间，存在于艾拉星的一切都会毁灭，变得毫无意义。” 萧云嘲讽地笑了笑，询问道：“关于祂的计划，你知道多少？” “我只是祂手中的工具，但我可以告诉你们——祂为什么突然撕毁合约命令死灵侵占黄金城。” “为什么？” “为了抓捕莎夏女神。” 龙帝佐格婉转地说道：“祂厌倦了和众神共享艾拉星的现状，祂想独占这里的一切。所以祂不仅命令我加快处理境内的反对力量，还勒令我协助祂挖掘沉睡在东大陆的神祇，并将其中最坚决反对祂的神祇都吸收了。莎夏女神原本也是祂的吸收目标，可惜莎夏女神提前把自己融入星舰……而星舰……莎夏女神的星舰残留着豹头英雄王古音的力量，祂无法碰触古音的东西……” （原来如此，原来一切的起因都是……） 萧云恍然大悟，继续问道：“目前有多少神祇在祂手中？”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曾经参与祂的计划的神祇们已经全部被祂吸收……” “你决定投靠我们，因为你确信你和你的族群跟着祂没有前途，甚至可能毁灭？” “……是的。” 龙帝佐格坦率点了头。 “不管什么时候，生命都有权活着。” “我大概明白你的立场了。” 萧云诚恳地点了点头：“你具体能为我们提供哪些帮助？” “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们，甚至可以放弃皇帝的尊位换取和青巾军的合作，一起对抗威胁整个艾拉星的祂。” “真的？” 萧云不信龙帝能这么爽快。 “生命首先要活着，其次才是追求物质。” “好吧，我们暂时相信你的诚意，也希望你能够早日兑现承诺。” 萧云态度含糊地表示。 龙帝点了点头，化为黑雾退出帐篷。 因祂的到来而暂时熄灭的蜡烛随着祂的离去再度安静燃烧，萧云看向雅里斯。 【我们可以相信祂吗？刚才的那些话也有可能是祂的即兴表演。】 【关于这点……我觉得……】 雅里斯想了一下。 【我觉得我们不妨暂时相信祂，毕竟闪确实计划毁灭整个艾拉星。】 【你的意思是——】 【被困第九层期间，祂曾向我坦言，祂不想和众神分享艾拉星的雅，祂认为祂已经足够了解雅，祂打算将我们都完全吸收。】 【啊？】 【祂默许我的计划，因为祂不仅要吸收我，也想吸收你……而吸收你的第一步是找到你……我知道祂的阴谋算计，所以我利用祂的默许引导你完成觉醒，把一切都交托给你后主动熄灭自己的生命光环……让祂的计划再次落空……之后祂一边布局吸收其他神祇，一边为我制造新的躯体，引导你进入圣城，点燃我的生命光环，让我重回现世……】 【祂居然藏了这么多的算计……】 【祂一向擅长算计。】 雅里斯笑着抓住萧云的肩膀，脑袋靠着他的脖子。 【可惜祂的算计注定不会成功。】 【为什么这么笃定？】 【因为我们是一体的，不管发生什么，也不管遭遇什么。】 【是的，我们永远都是一体的。】 萧云轻声说道，抱住雅里斯。 “假设那条龙说的话都是真的，祂派遣死灵军团攻破黄金城，目的是抓住莎夏、吸收莎夏……那祂之前派影带领蜥蜴怪军队用黑暗污染黄昏国度，真实目的应该是测试康伯爵的实力和态度……康伯爵猜到了这点，所以派出亡者骑士团和影率领的蜥蜴怪军队作战……发现康伯爵目前状态良好、自己不是康伯爵的对手后，影选择了退兵……” “你的分析很有道理。” 雅里斯肯定地说道，紧靠着萧云，汲取他的体温。 “既然已经得到莎夏的宝藏，也知道祂正计划吸收康伯爵，我们不如干脆绕道去康伯爵那边和祂见个面？康伯爵曾是古音的好朋友，也一直都关照着我们。” “我怎么觉得你想算计祂？” 萧云低声嘀咕。 雅里斯闻言，抬起头，半真半假地问道：“那你现在是希望我算计祂，还是不算计？” “……” …… …… 许是受黄昏国度结界破裂的连带影响，萧云和雅里斯再次来到康伯爵的独立维度空间，曾经的良田、山脉、湖泊等景象全部消失不见，整个空间漆黑一片，像深渊一样，放眼望去甚至找不到天空和大地的界限。 “……这里……发生了什么？” 萧云难以置信地打量周围。 四周充满了黏糊糊的黑暗物质，迈步时，双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没有实感。 “太奇怪了。” 萧云低喃道。 他确信自己和雅里斯脚下是坚实的大地，但是这片空间没有天空和大地的区分，没有星星、树木、群山、湖泊，以及活着的生命。 虚无的寂静正无声无息地蔓延、吞噬一切。 “……” 萧云一时陷入犹豫，考虑要不要用“黄金刃”劈开这片诡异的天地。 “别这样做。” 雅里斯赶紧提醒道：“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这片空间正呈现出极度的不稳定，如果你用‘黄金刃’劈开空间，空间会在和‘黄金刃’发生接触的瞬间彻底崩坏破裂，形成一个不属于任何世界的‘流浪空间’，我们都会因此陷入漫长的流浪。” “那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不过——” 雅里斯看向一旁的暗黑龙。 【你、你要干什么！】 “塔主”紧张得铁鳞竖起。 雅里斯：“我记得康伯爵身边有一条loong，名字是小白。你们之间或许存在同族感应。” 【……同族感应……为什么使唤我？不使唤小金？】 “塔主”不爽至极。 “因为小白身上有浓烈的黑暗气息。” 【好吧。】 “塔主”无奈地展开翅膀，在无边无际的漆黑中释放身体和气息—— …… 寂静不知持续了多久，久到萧云开始怀疑他们将在这片空间里进行永久的漫无目的地的徘徊时—— “久等了！” 黑暗中出现一点亮光。 长相可爱的白发红眼少年提着灯出现在两人面前：“非常抱歉，让贵客久等了。” “小白？”期淋灸斯流伞欺山0 “是的。”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 “主人正在城堡里接待贵客。” 小白抬起头，闪烁银色金属光芒的脸庞带着敷衍的微笑：“贵客要求不被打扰，主人不得不将维度空间内所有无关物品都收起来。” “那位贵客叫什么名字？” “……” 小白的表情有些难堪。 萧云见状，笑着问道：“康伯爵和那位贵客派你来这边接我们，对吗？”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两位。” 小白无奈地笑了笑，举起手中提灯：“两位，请跟我来——” “好。” 萧云握紧雅里斯的手。 他们都已经猜到“贵客”的身份。 …… …… 穿过城堡的石头拱门的瞬间，萧云的视野从漆黑一片变成朦胧的月夜，空气中甚至飘荡着罗莎玛丽的香味。 （果然是祂！） 萧云愤愤地想着，与雅里斯一起穿过弥漫着潮湿、霉变味道的幽暗过道，走到康伯爵曾经盛情款待两人的装饰着五盏华丽水晶吊灯的明亮大厅前。 “抱歉，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 小白站在大厅紧闭的门前，恭敬又无奈地说道：“贵客非常挑剔，城堡里的仆人没有资格出现在祂面前。” “包括沃夫管家？” “管家先生……” 小白嘴角一阵抽搐，视线飘向矗立在走廊转折处的人形盐柱。 “……” 萧云一阵心惊。 （居然……） “原来如此……” 雅里斯幽幽叹了口气。 这时，紧闭的厅门无声开启，溢出的强光瞬间照亮昏暗的走廊。 “啊——” 仿佛遭光明的驱逐般，小白尖叫着躲进了光照不到的幽暗角落。 强光深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萧，雅里斯，你们果然找到了这里。” “闪？！” 萧云愤怒，“黄金刃”立刻跳出。 “这就是你们对待养育你们的父亲的态度？” “我——” “我们确实没想到会在这里和您重逢。” 雅里斯微笑着回答，左手搭着萧云的右手：“别冲动，我们加起来都不是祂的对手。” “雅里斯，你又有什么坏心思？” “我没有任何坏心思，我怕萧受伤。” “哦~” 强光逐渐褪去，露出摆满美食的长餐桌。 闪和康隔着长餐桌相对而坐，被称为赎罪者的银发紫眸的青年男女们如木偶般僵硬笔直地站在两位神祇身后。 “过来吧，我亲爱的孩子们。” 闪向萧云和雅里斯伸手，口吻略带亲昵。 萧云看向康：“我们……” “这里很安全。” 闪的脸上露出明亮的笑容：“你们曾经夸赞康像你们的父亲一样亲切，现在，你们真正的父亲出现在你们面前，为什么你们反而露出局促的表情？” “因为——” “因为你们发现你们的父亲和你们的期望完全不一样？” 闪微妙地笑了笑，招呼两人入座。 萧云想了一下，和雅里斯并排走进气氛诡异的大厅。 “——最近半年，你们以剧团的身份到处流浪，为人类中最庸俗低等下贱的群体表演节目，以此获取食物和住宿，对吗？” “是的。” 萧云昂头，无所畏惧地看着闪变化不定的面容。 “为什么？” “因为快乐和自由是无价的。” “快乐和自由是无价的？” 闪眯起如晨曦般美丽的紫色眼睛，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真的这样想？” “是。” 萧云不假思索地说道。 雅里斯更补充说道：“我想成为一片云，自由地从一个城镇飘到另一个城镇。” “然而你们无权追求自由，你们是我的孩子，你们的一切都属于我。” “这里是康的城堡。” 萧云加重音调。 “康——” 闪微妙地拖了下尾音，看向至今一言不发的康：“康，你是否也认为我作为他们的父亲有资格管教他们？” “你不是他们的父亲。” 康伯爵严肃地说道：“他们真正的父亲早已和这个星球融为一体。” “……” 康抬手，从右侧空间取出一瓶表面缠着蜘蛛网的酒，用手帕擦干净瓶身，小心翼翼地打开蜡封，顿时，甜蜜中带着酸涩的香气充满大厅。 “这是用你们的父亲和星球融为一体的第二年收获的葡萄酿造的酒，里面添加了他生前最喜欢的花果和香料，味道因此芬芳中带着轻微的酸涩。” 说完，祂把酒瓶交给一旁的赎罪者，让赎罪者为两人倒酒。 “喝下吧，这或许是我们能找到的最能让人想起你们父亲的味道。” “谢谢……” 萧云生硬地笑了笑，抿了一口酒水：“可惜我们出生的时候，他已经——” “他选择了他认为最正确的道路。” 康的眼中闪过明显的黯然。 闪这时也举起酒杯，嘴唇微微沾了点酒水：“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会喜欢这种用人类的食物分解发酵后产生的液体？它除了摧毁理智麻痹神经催化欲望，没有任何价值。” “对大部分碳基生物而言，酒都是有毒的，可它能带给躯体的快乐，而快乐——” “快乐是无价的？” 闪打断雅里斯的解释，紫罗兰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两人：“十三年前，你们造访康的独立维度空间，为康唱了一首歌。” “是的。” “可以再唱一遍吗？我想听你们唱给康的那首歌。” “那首歌是人类的歌。” 萧云强调地说道：“你最不喜欢的人类谱写的抒发自身情感的歌。” “你们还没有演奏，怎么知道我一定不喜欢？” 闪反问萧云。 萧云看向雅里斯：“……可以吗？” “你认为可以，我就可以。” “呃……” 萧云想了一下，对康说道：“上次那把乌木象牙竖琴还在吗？” “在。” 康转身，从空间取出竖琴，交给两人。 雅里斯接过竖琴，轻轻弹拨几下，感慨道：“竖琴的音色没有丝毫改变，但是我的声音……” “十三年前，你们受邀来到我的城堡，那时你即将回归死亡，声音嘶哑破碎……如今，你从死亡宫殿回归，声音也恢复成如小鸟般的清脆圆润……” 说到这里，康不由发出轻叹：“包括诸神在内，世间所有生命都竭尽全力地对抗死亡，最终却还是……唯有你们……唯独你们……” “你错了。” 雅里斯抬头，用深邃如夜湖的黑眼睛看着闪和康：“萧和我能够战胜的仅仅是生物意义上的死亡，而非更高层次的物质意义上的死亡。当宇宙间所有物质都开始走向死亡，我们也将直面死亡。” “那是很久很久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久到连时间都失去意义。” 康微笑着，提议道：“为我们唱歌吧。” “好。” 纤细柔软的手指拨动琴弦，温柔如天籁的音符随之流出，充满整个大厅。 “微光的早晨，忽来一场阵雨 在睡香花的动人容颜中 从盈盈染露的花蕾中 一阵阵清香，渐渐飘散 那是我们超越了空间的爱 不论分隔多远都会相遇 春天啊，遥远的春天 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感觉到你在那里 我的耳边至今依然萦绕着 你爱我的声音……” 身为主人的康端起酒杯，慢慢地、小口小口地品尝着用豹头英雄王古音去世那一年收获的葡萄酿成的葡萄酒。 闪闭上了眼睛，似乎陶醉在音乐中，又仿佛在策划更残酷的阴谋。 作者有话要说： 对闪唱这首歌，其实是两人表达自己的决心：你或许有毁灭世界的力量，但是你永远无法分开我们，正如寒冬总会结束，春天总会到来 感谢读者“菲尔雯”、“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第204章 真爱溶血篇：梦变成现实 一曲结束，余音袅袅，两位神祇都沉浸在音乐营造的略带伤感的温柔氛围中。 一时间，寂静无声。 良久—— 雅里斯放下竖琴，用幽灵般的眼神看着闪：“你快死了，对吗？” “你说什么？” “你正在走向死亡，所以你想方设法复活我，促成萧和我的重逢，试图把我们变成你的专属维生物品，同时你又不断地吞噬其他神祇，掠夺祂们的生命光环，以此延续你的生命……” “……” 闪的紫色眼睛锐利地看着雅里斯，一言不发。 “死亡越来越接近，你因此越来越急躁，越来越不安，虽然以人类对时间的感知，你还有大约万年的寿命，但对于活了数百万年的你而言，万年不过是转瞬的光。你必须立刻掌握对抗死亡的办法，不惜一切代价。” “……说下去。” “我想说的已经全部说完。” 雅里斯垂下眼睑，表情异常驯良温顺。 空气再度陷入沉默。 直到—— “你说得没错，我的生命确实正在走向终结，我也确实正不断吞噬生活在艾拉星的其余众神。但这两件事情是并行发生的，不存在所谓的关联。” “哦？” 萧云不相信。 雅里斯更加不信。 “真的吗？这两件事情之间真的不存在关联？” “当然。” 闪眯眼微笑：“早在百万年前，我就发现我的生命正在走向终结。为了对抗死亡，我和我的文明花费了上亿年的时间，得出的结论却是——任何力量都无法战胜死亡，甚至不能理解死亡。死亡面前，宇宙和尘埃是同等的渺小。死亡就是死亡，无论文明发展到什么阶段，生命在死亡面前，都只能徒劳地拖延时间。” “更可悲的是，因为我和我的文明已经走到自然进化的顶点，我们甚至无法通过最原始的繁殖手段来延续文明，我们决定播种宇宙，反复考察对比后，选定了星核富含雅的艾拉星。” “百万年来，一次次地基因改造、文明重塑，目的只有一个——在艾拉星这颗被我们选定的希望之星上造出可以延续我们的文明的全新文明。” “也是基于这一点，六千年来，我始终以父亲的身份养育你们、默许你们的种种胡来。因为你们是我为艾拉星的未来选定的引导者和主宰者。” “是吗？” 萧云冷笑。 闪继续侃侃而谈：“你们是古音带来的宇宙黄金律和艾拉星蕴含的雅的结合产物，你们生来就担负着引导他人前进的宿命。你们总能在有意无意间做出正确的决定、走向正确的方向。你们拥有连命运本身也敬畏的力量。偶然与宿命在你们身上达成了完美的和谐。” “哦……” 雅里斯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闪依然微笑，语调甚至充满慈爱：“你们现在还很年轻，还不懂宇宙和命运的本质，等到你们和我一样苍老时，你们自然会理解一切。” 说完，祂站起身，冲着餐桌对面的康微微点头：“多谢款待，我该离开了。” “再见。” 康没有起身送行。 闪却没有生气，在赎罪者们的簇拥下，走出大厅，离开康的城堡。 …… 确定闪已经离开，等候在外的小白立刻跑进客厅，惊恐地跪在康的身边：“主人，主人……” “没关系，我只是暂时失去了双腿，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 康温和地说着，在小白的帮助下转过椅子。 风吹过，康的膝盖以下一片空荡荡。 萧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是祂做的？” “嗯。” 康优雅地点了点头：“祂试图掠夺我的生命，可惜失败了。你们的突然到来更是迫使祂不得不尽快撤离。” “原来……” “祂刚才对你们说的话，几乎全部都是假的。” “这点我早就知道了。” 萧云沉痛地点了点头。 “但也因为祂的这段谎言，我发现祂至今没有意识到艾拉星蕴藏着另一个可怕的秘密——” “什么秘密？” 萧云目光灼灼地看着康伯爵。 康伯爵想了一下，缓缓道：“你们跟我来。” …… …… 穿过漫长的沙沙作响的漆黑走廊，萧云和雅里斯再次来到康伯爵用于保存祂的历代恋人们的维生舱的明亮房间。 “如你们所知，我和我的朋友们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来到了这个星球，我被这些原住民的天真纯粹打动，以神灵的身份和他们一起生活。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我的种族引以为傲的长寿在这个星球是无法维持的。这个星球的磁场和自然环境都非常特殊，它们会影响我们的长寿，试图把我们变得和这个星球上的其他生命一样短命。” “意识到这点后，我开始建造独立维度空间，与此同时，原本奉我为神的原住民们也开始疏远我、嫉妒我、憎恨我，认为我是吸取他们的灵魂能量的长生恶魔。最终，冲突爆发。冲突结束后，我带着依旧信任我的原住民生命迁进我的独立维度空间。” “我搬进独立维度空间原本是想用类似维度屏障的手段保护我的长生。一段时间后，我发现，我的独立维度空间不仅能保护我的长生，这个星球自然孕育的生命进入空间后，寿命也得到了三倍以上的延长，并且，他们直到生命的最后几年才会出现衰老迹象。” “由此，我得出结论，这个星球会通过磁场、自然环境等等手段影响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命的寿命，任何在这个星球长期停留的生命——哪怕是神级生命体——也会加速衰老，走向死亡。” 康伯爵沉痛地说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考虑离开？” “因为我已经无法离开这里。” 康伯爵回头，深情地看着沉睡在维生舱内的恋人们。 “我说过，我来这个星球的目的是寻找爱，我想通过一场场对我而言转瞬即逝的相爱和注定无法挽回逝去的悲伤，找回爱的能力。我原以为经历过无止境的相爱与分离后，我会变得迟钝、麻木。然而，现实却是——我变得越来越孤独、越来越脆弱，只有回忆不断地积累。我明知道离开这个星球就能再次拥有漫长的生命，但是我无法舍弃他们，我情愿被星球缓慢吸收也要留在这里陪伴他们……” “从情感角度看，你已经是个纯粹的人类了。” 萧云小心翼翼地说道。 康的眼中露出深沉的悲伤：“这或许是一件好事，彻底成为人类以后，我就会迎来死亡，结束漫长的生命和孤独，与我的恋人们在永远的梦境中重新相遇……” “……康伯爵，你的感情非常真挚，你的愿望非常浪漫，但有一点我必须更正。” “什么？” “闪为首的神祇们早就发现艾拉星会吸收任何在这个星球长期停留的生命的寿命的秘密，祂们经过反复研究，认为这一特性源于艾拉星的星核中蕴含的大量‘雅’。每一缕‘雅’都包含‘生命光环’和‘原初黑暗’。大规模的死亡会让‘雅’主动释放‘生命光环’促进新生，生命总量的增加则会让‘雅’释放‘原初黑暗’收割生命，以此保持生与死的动态平衡。”期凌久思流姗妻山伶 “你的意思是——” “闪不想被动参与由‘雅’主导的生与死的动态平衡，祂想成为‘雅’的主控者。” “……” 康伯爵想了一会，苦笑着摇了摇头：“谢谢你的分析，让我明白了多年来一直困惑我的难题，但如果真相确实如此，生活在艾拉星的所有生命包括藏在独立维度空间里的神祇们都将在劫难逃。” “是的。” 萧云径直说道：“闪的计划一旦成功，不仅我们会被吞噬，整个艾拉星以及生活在艾拉星的外星高等文明生物都会被吞噬，甚至——” “甚至什么？” “宇宙内所有已知文明，全部难逃劫难。” 萧云果断地说道。 “是吗？” 康伯爵突然笑了，笑容如风一般寂寞：“对已经找到了生命与爱的意义的我而言，死亡是一种解脱，但对于默默存在于世间的无数鲜活的生命而言，活着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即便失去梦想，即便没有明天，即便身处绝望，生命依然有活着的权利……” “是啊，生命总是想要活下去，哪怕只有一天也想活下去。” 萧云静静地说道：“像我——明知道雅里斯作为‘原初死亡’的凝结体不该以生命的形式存在于现世，但我依然希望他可以出现在现世，以生命的形式站在我身旁，握住我的手。” “我明白了……” 康伯爵悲伤地笑了笑，身形在强光下甚至给人以透明的错觉。 “就这样吧，让生命就这样缓慢地行进吧，不论多少曲折、愚蠢、错误，生命都有权活下去。而我已经找到了值得我爱和付出生命的东西。” 祂张开手，掌心缓缓浮出一个光球：“这是百万年前的艾拉星地图，把它放进行星机器，它会协助你们找到隐秘生活在艾拉星的所有外星神祇。” …… 闪已经离开，康伯爵的独立维度空间逐渐恢复了原本的生机勃勃。 萧云和雅里斯站在城堡的高处，看到蓝紫色的晴朗天空下，农夫在金色的田野里辛勤劳作，身旁是绿色的森林，身后是连绵的青山；怡人的风吹过城堡下方的湖泊，吹动荻花如雪花般飞舞，载着鱼笼和芦苇的小船在水面上轻盈划行，耳边传来悠扬的渔歌…… “真美啊，昨天的漆黑虚无像谎言一样……” 萧云不禁有感而发。 “我的独立维度空间会在接下来的相当于现世的一百年时间里不断地收缩，将大部分土地和生活在土地上的生命交还现世，最终只保留城堡和城堡周围的小片区域……” “为什么？” 萧云一脸震惊地看着康伯爵。 “因为我正在逐渐死去，已经没有足够的能量维持如此大面积的独立维度空间了。” 康伯爵平静地说道：“等到将大部分土地和生活在土地上的生命都交还现世后，我会彻底封死现世的生命进入城堡的道路……在无人知晓的未来，和我所深爱的他们一起随着维度的坍塌而彻底消失……从此永远在一起……” “这就是你为自己选择的结局吗？” “嗯。” 康伯爵微笑着，告诉萧云和雅里斯。 “我和你们的父亲一样都不属于这个星球，孑然一身地行走在陌生的地方，我因此对他产生向往，认定他能完全理解我的孤独，直到我们发生接触。与他的接触深刻地改变了我，他的最终决定以及你们的诞生更让我意识到我在这个远离母星的星球里并不孤独，我已经找到了值得我付出生命的东西。” “我所经历的那一场场对长生的我而言如露水一样转瞬即逝的爱恋……留给我的并不只有孤独和疲倦……它们教会我爱和被爱的含义，明白即便是神也是因为害怕孤独而迷失自己……” 说到这里，康伯爵突然露出欢快的笑容。 他依次拥抱双子，祝福地说道：“但愿你们处理完一切以后还能再来我的城堡，和我一起喝酒、聊天、唱歌……我会给你们讲很多有趣的故事，百万年间发生在艾拉星的无数早已被时间遗忘的奇异故事，我抵达艾拉星前旅行经过其他星球时见到的匪夷所思的风景……我虽然无力继续维持大面积的独立维度空间，可我的生命还有至少几千年！只要不被闪吞噬，我能活着等到你们。” “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萧云和雅里斯真挚承诺，并在用餐后为康伯爵唱了几首祂所希望的歌曲，这才在小白的陪同下走出城堡。 临行时，康伯爵的眼中隐隐含着泪水。 “我不想对你们说再见，因为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再次见面。” “是的，我们很快就能再次见到彼此。” “再见了，希望你们一路顺利。” “再见。” …… …… 离开康伯爵的独立维度空间后，萧云和雅里斯乘坐船只一路南下，很快回到了众人身旁。 看到他们平安归来，吕西安激动得眼泪溢出：“太棒了，你们终于平安回来了。” “嗯？” 萧云诧异：“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们遇上了意外情况？” “老东西想搞事，被贤者大人用魔杖钉住了。” 吕西安欢快地说道，手指被“死亡贤者”用魔道手段钉在树上的“暗夜导师”。 “暗夜导师”觉察到萧云等人的注视，气恼地吼叫道：“我不过是想尽我所能地帮大家做点事，居然被那家伙误会！太可恶了！” “你这样的人，什么都不做就是对我们的最大帮助。” “死亡贤者”强调着说道。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暗夜导师”气得脸上皱纹一阵颤抖。 …… 简单的休息过后，萧云宣布此行目的已基本达成，他们将会尽快返回西大陆。 闻言，杰拉尔露出担忧神色：“青巾军那边……” “卢克知道我们的情况，也很清楚我想做什么，至于东大陆当下面临的种种——” 萧云抿嘴想了一下，对“死亡贤者”道：“我可以麻烦老师留下来协助青巾军吗？” “这……” “死亡贤者”表情有些犹豫。 “暗夜导师”见状，满脸笑容地讨好道：“他不愿意吗？我愿意！我愿意留下来帮助青巾军！” “闭嘴！” “死亡贤者”愤怒地看了眼“暗夜导师”，随后对萧云道：“我愿意留下来，这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你呢？” 萧云看向“暗夜导师”：“你刚才说你想留下来帮助青巾军？” “……” “既然愿意，就一起留下来吧。” “……我有第二个选择吗？” “暗夜导师”愤愤地看着萧云。 雅里斯这时微微一笑，摘下一个手环交给罗米拉：“拿去吧，如果他敢威胁你做损害萧的利益的事情，你就用这个手环克制他。” “我……” 罗米拉不由面红耳赤：“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 雅里斯神秘地微笑着，黑眸仿佛深不见底的湖泊。 “我……” “收下我的手环，监视‘暗夜导师’。” “是，雅里斯殿下。” 罗米拉不由自主地点了头。 …… …… 将东大陆的事情暂时安排完毕，萧云等人正式返回西大陆。 幸运的是，黄昏国度虽然因为影制造的灾难出现结界大片破裂、面积大幅收缩等问题，黄昏大道的主干道却没有受影响，因此，萧云等人仅用了五天时间就抵达了如今已经大片绿色的死亡大沙漠。 看到原本荒芜的无人沙漠出现闪光的河流、蓝色的湖泊以及围绕水源形成的大片绿洲，雅里斯不禁露出笑容：“太棒了！死亡大沙漠正逐渐变成耕种、放牧的沃土……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出现垦荒者，他们在这里定居，开垦土地、播种粮食、建造房屋，村落发展成城镇，城镇扩张为都市……” “是的，你的梦正逐渐变成现实，不，你的梦已经变成现实。” 萧云紧握雅里斯的手：“很快，死亡大沙漠就会变成世界顶级的繁华城市，人们在这里耕种、放牧，接待东西大陆的商人们~” “前提是我们能从闪手中解放这个星球……” “嗯……” 萧云的声音有些黯然。 随后，他们见到了尤利西斯为首的魔道士们。 “陛下——” 尤利西斯向萧云低头行礼：“我很荣幸能够成为第一批迎接陛下归来的臣子。” “我也很高兴能这么快就返回西大陆，再次见到你们。” 萧云礼貌地说着，示意尤利西斯等人抬头。 尤利西斯抬头，看着萧云身旁的雅里斯露出怀念和惊讶兼有的神情：“雅里斯殿下……您……” “如果你无法接受我的死而复生，我不会生气。” “不，我只是……” 尤利西斯吸了口气，低头向雅里斯行礼：“我只是没想到能够这么快就再次见到您。” “为什么这么说？” “根据多位学者对神圣家族和大祭司传承制度的研究，我们得出一个大胆的结论，历史上所有的黑发大祭司都是某个特定神祇的人间转生，唯有如此才会合理解释为何七十七位黑发大祭司拥有同样的样貌、姓名、性格——我此刻只有一个疑问，站在我面前的您是第七十八位黑发大祭司还是……” “你们怎么看待萧，就怎么看待我。” 雅里斯坦然回答尤利西斯的疑问。 “我明白了。” 尤利西斯后退一步，率领魔道士们向雅里斯行礼：“欢迎回归，雅里斯殿下。” …… …… 前往底诺斯启动藏在神塔第八层的行星机器前，萧云和雅里斯去了一趟玛迦城。 看着和记忆中完全一样的莉莉娅湖、湖上往来如织的渔船、湖岸四周的荫荫绿树、夜幕降临后和天上的星辰交相辉映的万家灯火，雅里斯的眼角不禁泛起泪光。 “现世真的很美好。” “因为有你，现世才有了这份美好。” “是吗？” 雅里斯转头，看到了掩映在绿荫中的小爱神宫：“母亲……安娜大公妃这些年还好吗？” “安娜大公妃这些年一直住在疗养院里，医生说她的状态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会想起自己是神圣家族的安娜大公妃，要求周围人以对待大公妃的礼仪尊敬自己，发病的时候……” “发病的时候她会说些什么？” “她……” 萧云有些犹豫。 雅里斯垂下眼睑：“不停地咒骂我？说我是个怪物？” “她发病的时候会不停地自言自语，说一些譬如如果她没有出生就不会经历这样的痛苦之类的抱怨话……她认为她身边的每个人都在欺骗她，无视她的痛苦……情况最严重的时候，她会声嘶力竭地嚎叫，出现精神错乱迹象，大喊着她的孩子被魔神偷走了，恶魔把黑暗的种子塞进她的肚子……” 萧云断断续续地说道，时不时停下观察雅里斯的神色，生怕他的身心因为安娜大公妃再次受到严重伤害。 然而—— 听完萧云的讲述，雅里斯露出了知晓万物都最终会被命运治愈的释怀笑容：“她没有说错，我确实是黑暗的种子。” “但是你会用黑暗孕育光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青袂”,灌溉营养液 第205章 真爱溶血篇：开启行星机器 因为雅里斯的要求，两人来到疗养院，探望安娜大公妃。 医生行礼过后禀告两人，安娜大公妃刚刚吃过药，现在很安静，正在庭院里赏花、玩游戏。 “玩游戏？” “大公妃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发病时，我们会给她吃一些有镇定效果的药，她只要吃了药就会变得很安静，忘记自己的身份和年龄，沉浸在未婚少女的快乐中。” “所以在她的潜意识中，她觉得自己还没有结婚？” “是的，如果我们在她沉浸幻想的时候称呼她为大公妃殿下，她会发狂怒吼，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和痛苦中。她坚信真正关心爱护她的人都已经被杀死，恶魔把她关在这里强迫她孕育黑暗的种子，她的孩子还没出生就被挖出来弄死了，她最终也会被毒杀……” “……” 萧云露出无语神情。 雅里斯这时突然问道：“她发病的时候能正常进餐吗？” “大公妃殿下发病的时候拒绝进食，哪怕照顾她的女官们设法对她表现出同情、安慰或是理解，她都拒绝进食。摆在桌上的食物会连同餐具一起被她扔在地上，或是暴力驱赶劝她进食的女官们。女官们只能站在门外等她恢复平静。” “……” “恢复平静以后，大公妃殿下会非常真诚地向在自己发病期间被自己弄伤、吓坏的女官们道歉。因此，虽然每次发病都会持续尖叫、打砸屋内的物品，但照顾她的所有人都对大公妃殿下充满同情和怜悯。” 医生补充说道。 “我可以隔着栅栏远远看她一眼吗？这会不会导致她的精神状态再度恶化？” 雅里斯礼貌询问。 医生想了一下，领着两人穿过一侧开满鲜花的长廊，走到爬满攀藤植物的栅栏前，指着喷泉旁把自己打扮成未婚少女和侍奉她的侍女们欢快舞蹈的安娜大公妃，小声道：“现在的她看起来非常快乐，不是吗？” “是的，她现在看起来非常快乐。” 雅里斯闷闷地说道，眼中流出了白色的泪水。 萧云注意到他的悲伤，赶紧抓住他的手：“雅里斯，她并不是你的全部，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人深深地爱着你，喜欢着你，需要着你，把你视为比生命更重要的存在……凯利尔他们甚至不愿在没有你的世界里多活一天……” “我知道……我知道她从始至终没有把我当做自己的孩子，而她事实上也确实不能算做是我的母亲，她只是个奉命把我带到这个世界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一直都深爱着我，为我献出生命……但是……看到她因为忘记我而露出快乐的笑容，我还是会感觉呼吸困难……心口发痛……” 雅里斯筋疲力竭地说着，靠在萧云的身上，嘴唇轻轻颤抖：“或许，这就是我必须降生现世的原因……为了明白世间的爱与痛，悲伤与幸福……” “雅里斯……” 萧云心疼地抱住他：“我们要不要——” “没关系，我早就知道和她见面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我还是想见她，毕竟，这是我和她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 萧云看着雅里斯，努力忍住哭泣：“如果很痛苦的话，就不要——”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雅里斯靠着萧云的身体，闭上眼睛，许久—— “下午和我一起去小神庙好不好？我想为米凯尔点一支蜡烛，倒一杯酒，为凯利尔他们戴上花环。” “好。” …… …… 拜祭结束后，两人在大批随从的陪同下前往底诺斯。 看着已经完全从战火中恢复的底诺斯城，以及建在内城主干道两旁的用于纪念殉难者的神庙、石柱，雅里斯百感交集。 “祂的蜥蜴军队攻入底诺斯的那天，我虽然知道我们一定会取得最终的胜利，但眼看着那么多人因为我的决定而走向死亡，整个大广场铺满鲜血和尸骸……我心中依然会感到强烈的自责和悲伤，甚至产生动摇，担心自己看到的未来不会变成现实……” “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再怎么故作坚强镇定甚至自诩冷血，你的心依旧是柔软的……你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向死亡……” “是啊，我终究还是……” 雅里斯擦去眼泪，细心打量着聚集在道路两旁的年轻面孔，感慨道：“幸好底诺斯已经完全恢复，年轻一代人的脸上也都带着笑容……虽然他们中的很多人并不了解这座城市曾经遭遇过的悲惨和不幸，对写在石柱上的殉难者名字也没有强烈的感觉……” “年轻一代人没有亲身经历过战争，无法对寥寥几句的文字记录感同身受，幸运的是，西大陆的一切都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用不了一百年，人们就会发自内心地认同并拥护大一统……前提是我们能从闪的掌控中解放艾拉星……” “确实如此。” 雅里斯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喧嚣，轻声说道：“生命有权决定自己的命运，而不是被动接受名为神灵的绝对控制。没了闪的控制，艾拉星的未来或许会变得美好，也可能因为人类自身的愚昧、贪婪、狭隘、傲慢走向彻底的毁灭，但是——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未来都应该由人类自己选择、自己决定——我们有权因为我们的愚蠢毁掉我们的世界，也希望通过我们的智慧抵达更好的未来。” “是的，未来应该由我们自己选择、自己决定。” …… 马车在圆形大神殿的阶梯前停下，神殿后方永远闪烁着五彩光芒的高塔建筑便是西大陆上人尽皆知的神塔。 祭司团早早收到消息，排着庄严的队列站在阶梯上，迎接萧云和雅里斯的到来。 看到雅里斯缓缓走出马车，祭司们露出了震惊中略带几分释然的表情。 首席祭司上前，恭敬地说道：“殿下，时隔十三年，您终于回到了您忠诚的底诺斯。” “这是你们的真心话吗？” 雅里斯反问。 首席祭司挤出勉强的笑容：“此刻的每一句话都发自真心，我们至今记得您在底诺斯期间做的每一件事。” “……放心吧，如今的我对世俗的权力毫无兴趣，只要你们不阻挠我的行动，我也不会干涉你们的行为。当然，如果你们做了违背戒律的事情，我还是会降下惩罚的。” “我们的信仰绝对虔诚。” 祭司们齐刷刷地说道。 “那就——” 雅里斯想了一下：“今天晚上，萧和我要进入神塔举行一些秘密的仪式，仪式期间神塔可能呈现异象，你们负责安抚僧侣和信徒，务必让所有人保持冷静。” 【神塔刚刚建成，行星机器就被安放其中，但因为你的缺席，整整五千年时间，它从未被完全启动，以至于连我都不知道行星机器完全启动后会引发什么……为免造成恐慌，我必须提前叮嘱祭司团的这些人。】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 萧云握紧雅里斯的手。 雅里斯露出会心的笑容。 【……双生神信仰原本是闪为了抬升自己的地位以及从精神层面上完全奴役统治艾拉星本土文明而创造的宗教，经过五千多年的持续不断的世俗化改造，它已经从麻醉人民、教导民众绝对服从命运和神的精神枷锁演变成通过宣传仁慈、博爱、忠诚、互帮互助等等普世美德将民众牢牢团结起来的精神武器。即便我们的抗争不幸失败，闪也无法通过双生神信仰尽情奴役民众了。】 【神总是高高在上地俯瞰万物，但是地上的蝼蚁从未真正臣服。】 【嗯。】 轻轻地应了一声，两人穿过人群拥挤的大神殿，走到不分白天黑夜永远闪烁光芒、即便在阴雨天也光彩熠熠的神塔前。咾錒疑症锂’柒凌旧肆陆叁欺三聆 雅里斯抬头，看着神塔，苍白的脸颊泛起血色，黑色的眼睛闪烁着黑暗与火焰的光芒。 “走吧，我们该进入神塔第八层了。” “嗯。” …… …… 占满整堵墙壁的双生神浮雕无声划开，名为行星机器的巨大机械装置呈现在两人面前。 雅里斯带着萧云走向行星机器，一边走一边介绍道。 “行星机器是永恒帝国集中所有科技和魔道力量研究‘雅’和‘星婴’的副产物，和诸神大厦地下层的那台巨型机器是母子关系。为了适配‘雅’和‘星婴’的光暗双属性，它在设计的时候就被设定为必须持有双重最高权限才能发动完整功率。所以，你离开艾拉星的五千年时间，只有我拥有行星机器的最高权限，其余所有人——包括闪在内的众神，都最高只能得到高级管理员权限。” “难怪行星机器的结构和样式都像极了那台巨型机器……” 萧云恍然大悟：“因为它们是同一批人为了同一个原因设计制造的超大型机械。” “是的。” 雅里斯点点头：“诸神大厦地下层的那台巨型机器是行星机器的母机。永恒帝国的学者们对未来有近乎狂妄的构想，他们希望完全解析‘雅’，掌握艾拉星乃至整个宇宙星球的所有奥秘。” “可惜他们失败了……” 想到永恒帝国的毁灭，萧云心中不由万千感慨。 “但是我们出生了，我们诞生在永恒帝国的废墟上，注定要继承他们的遗愿，从诸神的控制中解放艾拉星。” （我要驾驶飞船离开星球，找到众神的宫殿，告诉那些漫不经心地玩弄我们命运的神灵——我在这里，我们活着在这里！在受你们绝对支配的世界里！永远地活着！） 恍惚间，萧云耳中再次响起雅里斯对他说过的话。 那时，他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以为自己是意外落在艾拉星的一颗种子…… 那时，他对雅里斯的认识还很肤浅，却已经本能地想要保护雅里斯…… 那时…… “差不多该开始了。” 雅里斯喃喃说着，走到行星机器的左侧操作台前。 萧云会意，走向对称的右侧操作台。 默契的两人一起启动操作面板。 [双重验证启动……] [双重身份验证中……] [双重身份验证通过，确认操作个体代号为最高管理员01、最高管理员00……] [终极管理权限启动……] [欢迎回来，主人……] 随着这句话，机器发出的声音从没有感情起伏的机械音变成充满怀念情感的女音。 所有的操作面板也都进入功率全开的工作状态，按钮闪闪发光，中央位置的巨大的直达天花板的透明管状物里，无数根纵横交错的细线闪烁着五彩光芒。 没想到机器竟还有如此人性化的另一面，萧云不禁有些愧疚，感慨道：“抱歉，让你等了我们整整五千年……” [能够等到主人们归来，莉莉娅无比满足。] “莉莉娅……” “莉莉娅是行星机器的人工大脑中枢的名字，源于双生神信仰中众神制造的第一个女人莉莉亚斯。” “莉莉娅湖的莉莉娅同样来自莉莉亚斯。” 雅里斯补充说道。 “原来如此。” 萧云恍然大悟。 随后，他取出康伯爵交给自己的光球。 光球落在行星机器的面板上，自动顿时变化为艾拉星地图投影在圆形的墙壁上。 萧云注意到，康伯爵给自己的光球投影形成的艾拉星地图和现实中的艾拉星地图存在细微的差别。 “这些差别——” “我认为地图上的每一处差别都代表一个独立维度空间，也就是外星神祇的居住地。” 雅里斯神情严肃地说道：“我们的星球从百万年前开始就因为地核中蕴藏的海量的‘雅’，不断被外星高等文明以神祇的名义频繁拜访、调整、修改文明进程。因为不敌以闪为首的神级文明联盟，祂们中的大部分都没有在我们的文明发展历程中留下延续至今的痕迹，但祂们也没有离开我们的星球。祂们建造独立维度空间，在独立维度空间内等待机会。” “而我们现在要把机会送到祂们手中。” “对！” 雅里斯欢快地说道：“我们不仅要利用祂们的贪婪，同时也要让祂们意识到祂们和闪之间不存在共存的可能，闪决心独占艾拉星，即便祂们隐居蛰伏，闪也会抓住他们，吞噬他们。” “驱狼吞虎？” 萧云脱口而出。 雅里斯眼睛闪闪发光：“对，驱狼吞虎。”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个……” 雅里斯调出行星机器系统库内保存的艾拉星地图，将两张图完全重叠，并用红色标注出特异点。 看着墙壁上密密麻麻满是红色特异点的三维立体地图投影，萧云喃喃道：“居然有这么多独立维度空间……其中超过一半分布在南大陆和艾拉星的南北极点……难怪十三年前康伯爵能够拿出熟得恰到好处的南半球珍果款待我们……祂们一直都秘密往来……” “而我们现在……” 雅里斯命令行星机器将所有的特异点都记录下来并提供周边区域的详细资料。 [请稍等……数据整理中……] 空间内开始回荡类似机器功率全开的震动。 雅里斯走向萧云：“你刚才说你准备驱狼吞虎？” “嗯，我有这个打算。” “我觉得……” 雅里斯想了一下，提议道：“这么多的独立维度空间，我们就算把所有隶属于国家的高级魔道士以及愿意协助我们的白魔道师甚至黑魔道师们都派出去，也无法在百年内完成对祂们的有效拜访。” “这点确实是个大问题。” “所以我想——要不要将诸神独立维度空间分布图向整个艾拉星公开？！” “——我明白你的意思！既然艾拉星范围内存在着数以百计的独立维度空间，并且祂们中的大部分都对我们持不友善态度，所以我们干脆彻底公开祂们的位置，让所有相关人员——也包括闪和祂的爪牙们‘拜访’祂们！顺便还可以测试一下龙帝到底什么立场！祂向我们提出的所谓合作究竟是一场即兴表演，还是深谋远虑后的野心算计。” “是的，这样做也可以降低信息保密压力。虽然我始终认为，对闪而言，我们的大部分情报都是单向透明的。” “你说得很对。” 萧云直言不讳道：“对于大部分神祇，我们和祂们好好说话，祂们是不屑听的。但是如果我们换一种方式和祂们说话，祂们反而会坐下来乖乖听。” “那就——” “就这么决定。” “嗯。” …… 相关数值情报处理完毕，两人拿着行星机器给出的完整的报告文件走出第八层。 经过第五层的时候，雅里斯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啦？” “我想起一个古老的传统。” “什么传统？” “神圣家族的历代婚姻都必须遵从神谕，但神谕的婚姻并不等于幸福的婚姻，所以——正式举行婚礼的前一天，神谕选定的未婚夫妻需要前往神塔第五层，在爱情女神雕像面前彻夜交谈，以确定彼此的爱情与诚意是否足以缔结婚姻。” “爱情与诚意？” “嗯。” 雅里斯转身，拿起一瓶圣油，用手指蘸取散发浓香的圣油，在萧云的额头划下一道圣印。 “流程的第一步是爱情女神的祭司在未婚夫妻的额头划下女神的圣印，随后，两人在祭司的带领下进入摆放着爱情神像的房间，祭司离开房间，锁上房门，未婚夫妻留在上锁的房间共度一夜。” “为什么有这样的规定？” “因为神圣家族是不允许离婚的，正式缔结婚姻后，不论愿意还是不愿意，他们都必须从新婚之日开始不停地身体结合，直到确认怀孕。” “如果连和对方在上锁的房间共度一夜都做不到，又怎么能完成生育后代必不可少的身体结合？” 雅里斯嘴角勾起嘲讽。 萧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听了你的解释，我认为这个传统很合理。” “……无论和闪的战争结果如何，神圣家族的血脉都将彻底断绝，这个传统从此和神塔第五层的这个房间一起被遗忘。” 说到这里，雅里斯向萧云伸出指尖还残留着圣油的手：“和我一起进屋吧。” “好。” 萧云握住雅里斯的手，他的额头依然残留着雅里斯指尖划过的触感。 …… 以白色大理石砌成的房间比标准祈祷室要略大些，天花板很高，没有窗户，房间的四角各有一个壁龛，龛内放置魔道照明工具，表面装饰磨砂水晶，房间的照明因此呈现出纱罩般的朦胧美感。 房间的尽头矗立着巨大的爱情女神雕像。 和常见的笑容温柔、眉眼含情的爱情女神不同，摆放在这里的爱情女神雕像表情异常严肃，眼神充满威严，仿佛在警告世间的恋人：爱情不只有甜蜜与温馨，也充满了危险和考验。 “这个传统很高明，但几乎所有被神谕选中的女子都在一夜的考验后接受了没有爱的婚姻，生下不被父母期待的孩子。” 雅里斯呢喃着说道。 外面突然响起房间落锁的“咔哒”声。 “……” 萧云看向雅里斯：“似乎……” “应该只是一场意外。” 雅里斯满不在乎地说道：“天亮后房门自然会打开，当然，如果你有急事必须立刻离开的话，我们可以召唤小金或者小黑——” “我并不着急离开。” 萧云主动握住雅里斯的手：“走出神塔后，我们将不得不投身于繁杂的工作中，忙碌到连互看一眼的机会都很少。所以——既然房门自动落了锁，我们不妨躺下来好好享受大战开启前最后一个独属于我们的宁静夜晚。” “……” “真的有些难以置信呢。” 就着朦胧的光照，萧云深情地看着雅里斯：“即便你就在我面前，即便我已经牢牢握住你的手，依然觉得现在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好像做梦一样……” “然而这一切都是真的，你没有做梦，我也是真实的。” “真实的……” 萧云咀嚼着雅里斯的回答，掌心不知不觉间变得滚烫。 雅里斯感受着他的滚烫，身体微微颤抖。 “或许，这就是我们的宿命吧……” 他托起萧云的手指，以嘴唇轻吻。 “我们生来就是不可分割的，即便以不同的个体来到世上，也会在羁绊的引导下突破层层阻挠，坚决地走到一起，不论期间发生多少事情，我们最终都会相遇，永远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 205-210 第206章 真爱溶血篇：秘宝 时隔十三年，神圣大公雅里斯·阿尔多-圣提斯死而复生，并在底诺斯祭司团的见证下进入神塔，重新得到众神认可。 这个震撼人心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遍整个西大陆，各国首脑纷纷召开相关会议、派遣特别使团，虔诚的信徒们蜂拥而至，将圣城底诺斯挤得水泄不通。 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哪怕是完全不关心现世变化的隐居者——都暗暗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即将开始。 从通过海上贸易获得财富的沿海六国到公认的西大陆文明中心的中部平原地区，再到以游牧为主的草原，直至白雪皑皑的北方诸国，所有的地区、所有的人民全部切身感受了名为“改变”和“新时代”的号角。 （旧时代结束了，新时代开始了。） 预感在每个人心中涌动，摇晃，随时可能溢出，铺满整个西大陆，波及全世界。 （我们的世界即将卷入一场巨大的风暴……） （新的时代正在到来……） （巨大的改变，无处可逃的改变……） 在遥远的北方村庄中，在安静的草原帐篷里，在摇晃的河边小船上，在神圣的底诺斯神庙深处，在街头随处可见的摊位前……人们不停地窃窃私语，颤抖地等待着新时代的风暴。 （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未来会走向何处……） （我们的生活会发生彻底的改变吗？） （我们……明天……） 各个地区、各个阶层、各个年龄段的人，异口同声地陷入了一致的担忧。 被未知的恐惧掌控身心的人们，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风暴的源头—— 底诺斯城大神殿。 …… …… 一夜安眠后，雅里斯和萧云几乎同时睁开眼睛。 “从今天开始，安眠将会成为奢望，外面有无数人在等待着我们……” “是啊，但不知为何，明知道神塔外已经站满了焦急等待消息的人群，我却只想躺在松软的地毯上，和你一起度过风暴开始前的闲暇时光。” “我也是如此。” 雅里斯轻轻眨动眼睛。 “我从未像此刻这样祈祷外面的时间停止流动，好让我能更长久地与你享受这如梦幻般神圣而奇怪的时刻。” “然而这一切注定是奢望。” “嗯。” 雅里斯轻轻抿住嘴唇，握着萧云温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脸颊上：“房门已经打开，我们该在国民面前露面了。”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不知道，我会陪你一起度过。” 雅里斯用略有些虚弱的眼神看着萧云，两个人的手紧握着彼此。 …… 仪式在太阳初升的时候正式开始。 大神殿前的大广场上聚集了数以十万计的虔诚信徒，另有数百名穿着黑衣的魔道士们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负责用魔道手段向此刻正聚集在西大陆各大主要城市的双生神神庙前的信徒们转播这一盛事。 约翰-迪尔站在阳台上，看着下方挤挤挨挨的人群，心中升起恍然如梦的错觉。 （雅里斯殿下……）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雅里斯殿下的一切便包裹在黑暗的迷雾中，他是一朵不该盛开在现世的罗莎玛丽，但他既然已经来到现世，我们也必定要不惜代价地跟随他……） （幸运的是，那个人来了，那个人……像太阳一样照亮着世界，不管走到哪里，他总是在闪耀着光芒，他是天生的皇帝……他出现在雅里斯殿下身边……他驱赶了死亡的黑暗……他……） “——你在想什么？” 闻言，约翰-迪尔回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玛丽娜王后——” “请不要对我使用这么正式的称谓。” 玛丽娜走到约翰-迪尔身边，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挂在三楼大阳台上的表面绣有象征神圣家族的双生树的紫色锦缎：“我很快就能再次见到他们了……” “你很爱他们？” “当然。” 玛丽娜微笑着说道：“对我而言，他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而且，我听说他们准备宣布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一件让我们的世界发生巨大变化的事——” “——万岁！万岁！” “神圣太阳帝国万岁！” “西大陆国家联盟万岁！” “万岁！万岁！” “……” 震耳欲聋的欢呼打断玛丽娜和约翰-迪尔的闲聊。 他们抬起头，看到了热切期待的身影。 两个人穿着象征宗教的纯白长袍，披着深紫色带金色花纹的托加，托加表面有深红色的绶带作为装饰，闪亮的头发上戴着同样闪亮的黄金花冠——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美得仿佛传世名家精心绘制的油画。 “……我很高兴能够有那么多人聚集在此地。” 萧云开始发言，声音经过魔道扩音设备，迅速传遍广场。 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双目灼灼地注视着在魔道设备的协助下以巨大而清晰的立体投影形象出现在广场上空的两人。 “我们兄弟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为我们所热爱的土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而活着。我们希望每个人都能得到幸福与和平，每个人都能有机会尽情展现自己的价值，每个人都可以在最适合自己的领域绽放最美丽的光芒。” “我们并不介意为实现这个愿望付出惨痛代价。对我们而言，我们为守护艾拉星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我们对艾拉星忠诚的证明。” 萧云的发言引来广场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欢呼，人们举起双手，激动地高喊着。 “万岁！万岁！” 但当萧云举起手示意他们安静时，人们立刻屏住了呼吸。 “我知道此刻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们，对世间任何生命——哪怕是自诩拥有永恒的青春的神祇——死而复生都意味着无法抵挡的吸引和绝对迷人的诱惑。而我最亲爱的兄长雅里斯，从未害怕隐藏在死而复生的奇迹背后的无数可怖残酷的秘密的他，即将向你们披露一个前所未有的大秘密！” 说到这里，萧云转过头，看向身旁雅里斯。 雅里斯没有立刻发言。 他将双手交握，放在胸前，仿佛祈祷般短暂地闭上眼睛，然后—— “……如果说我们真的曾经拥有几近完美的时代，那必定是六千年前被天罚毁灭的永恒帝国。我如此推崇永恒帝国，并不是因为永恒帝国时代的人们掌握了众多先进的知识——例如宇宙星辰的形成原理、能够在高空中快速移动的交通工具、精准观测微观世界和宏观世界的科技……而是因为那个时代的人们已经触及了生与死的本质。” “那是一个光明与黑暗、理智与感性、科技与魔道、有序和无序、睿智与蒙昧的分界线都极其暧昧的时代。人们对世间的一切都充满敬畏，同时又大胆追求真理，即便敌人是众神也不会畏惧后退。” “各种事物、各种现象，都有它们存在的舞台，人们宽容地允许着一切的存在，如宇宙初开的混沌般包容矛盾，在充满生命力的日常生活中寻找朴素而永恒的真理。” “自然，那也是个英雄辈出的时代，众神在世间行走，与伟大的英雄、卑鄙的小人、高尚的圣人、狡诈的奸贼等等一起谱写波澜壮阔的历史，直到六千年前那命运的时刻——” “与永恒帝国有关的一切都消失了，但它们并未完全化为灰烬或是沦为废墟，事实上，它们中的很大部分被完整地保存下来，等待不知道多少年以后才会出现的被命运选中的那个人。” 随着这句话，广场上空升起一张巨大的艾拉星三维投影图，图上密密麻麻标记着上百个红点。 “这就是我从死亡宫殿带回来的东西——记录艾拉星百万年来所有秘宝的地图！既然众神允许我死而复生、允许我将这张地图带回现世，便说明这些东西已经到了可以重返现世时刻！我在此将它分享给和我一样拥有虔诚信仰的你们！我相信，只要你们拥有热情、信仰和忠诚，人类的骄傲就永远不会消失！双生神的眷顾光辉将永远照耀着我们！” “万岁！万岁！” “奥拉一世陛下万岁！雅里斯殿下万岁！” “万岁！万岁！” 异口同声的热烈欢呼几乎要把建筑物都震碎，所有人——包括在西大陆其他城市的双生神神庙广场上观看转播的人——全都被死而复生的奇迹和众神的慷慨感动得热泪盈眶。 见气氛热烈到几乎要失控，萧云与雅里斯只能一起举手平息疯狂的尖叫。 人群再次安静下来，聆听神圣的教导。 “来吧！被勇气和智慧武装的人们，根据地图提示的秘境，追寻众神的馈赠吧！当然，我并不是鼓励你们放弃稳定的生活和踏实的前途，踏上充满危险、痛苦、诱惑和魔神的冒险旅途，我只是希望你们中最勇敢的人能够拾起神话时代的碎片，通过荣耀与阴暗并存的冒险，找到自己的命运！” “地图会长久地呈现在神殿大广场的上空，并同步出现在西大陆每座双生神神庙的大广场上，每一个拥有信仰和勇气的人都可以观看它，理解它，尝试踏上冒险的道路。” “万岁！万岁！” “奥拉一世陛下万岁！雅里斯殿下万岁！” “神圣太阳帝国万岁！” “西大陆国家联盟万岁！” “万岁！万岁！” “……”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汇成雪崩般的大合唱，呐喊声压倒性地盖过现场其他所有声音，以至于负责维持秩序的骑士团都开始面色惨白。 （这么大规模的场面……万一……） （没人能够控制，任何力量都无法……） （唯一可以控制这场面的……恐怕只有……） （……） 在响彻广场的欢呼声中，约翰-迪尔走到两人身后：“陛下，殿下，现在这个场面……似乎有点……” “不用担心，这里可是底诺斯。” 雅里斯微笑着说道。 “可是……” “这天气——” 萧云突然仰头看天空：“似乎要下雨了。” “要下雨了吗？” 雅里斯语气平和地看向北方，看到大片的乌云正汹涌而来。 “看样子确实要下雨了。” “我们也该回房间了。” 萧云关切地说道：“虽说现在的你已经不是过去的你，但是被雨淋到，终归不太好。” “嗯……” 雅里斯点点头，与萧云一起进入房间。 滴答—— 天上的第一滴雨开始掉落。 “下雨了。” 然而，即便如此，人们的热情依旧澎湃高涨，站在如水晶般剔透的雨幕中，仰望着上空持续转动的艾拉星三维立体投影地图，执着地发出“万岁”欢呼。 …… …… 在侍从的协助下，浴室里的两人脱下华贵复古的服饰，换上轻薄的丝绸衣裳，浸润温水后躺在宽大温暖的大理石床上享受专业按摩师的贴心服务。 这一整套流程的沐浴能让人全身舒爽宛如重生，但对于此刻的两人而言，沐浴加按摩仅仅是为了平复演讲仪式带给身形的激动情绪，为即将到来的挑战做好准备。 “地图已经公开，很快，艾拉星范围内的所有势力都会找上我们。” “是的，每一股相关势力都会找上我们，尤其是祂和祂们……” 雅里斯微笑着，接过侍从送上的冰镇玫瑰酒，感慨道：“过去的我因为太过虚弱，每年只能在夏天最炎热的几天才会被医生允许喝冰镇饮料。” “现在你可以尽情享受冰镇食物。” “是的，非常幸福。” 雅里斯举起酒杯，迷恋地看着玫瑰色的液体中缓缓融化的晶莹冰块。 “健康、自由、随心所欲的生活……真的很美好……” “可惜我们很快就又要——” “所以我们必须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闲暇。” 雅里斯轻笑着，在侍从的帮助下站起身，脱下已经湿透的轻薄丝绸，在一面大镜子前接受细致的擦拭。 …… 闪烁水光的潮湿黑发随着干丝绸的摩擦逐渐变得蓬松顺滑，雅里斯转身，抓住萧云的手。 “这种事情交给侍从就可以了……” “我怕他们动作太粗鲁，弄乱甚至弄断你的头发。” 萧云微笑着将沾满水渍的丝绸交给一旁的侍从，轻抚半干的长发：“这么浓密的长发，哪怕掉了一根都会让我心疼。” “可是我和你一样并非人类，我的头发不会像人类那样容易掉落。” 雅里斯含笑说着，穿上宽松的衣袍，温情脉脉地注视着萧云的侧脸：“多么美丽的头发和脸庞，像天上的太阳一样恒定不变的散发着光和热。” “而你，即便深陷黑暗也会让人想起精灵和朦胧的希望。” “突然觉得我们的相处方式有点奇怪，经常会主动欣赏对方的面容。” 雅里斯着迷地说着，口中吐出火热的叹息：“命运之手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原以为不幸的结局已经落定，你却如奇迹般回到我身边……” “然而让我来到这里的并不是命运，是在我们出生之前就将你我牢不可分地绑在一起的细线。” “那根细线是黄金律。” 雅里斯更正道：“组成‘雅’的‘生命光环’和‘原初黑暗’因为宇宙黄金律的介入，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奇迹。这个奇迹将生来就是一体的我们分割成两个不同的个体，也让我们永生永世地紧密相连。” “这是一个很棒的事实，这意味着我们永远需要彼此，永远不会抛弃彼此。” “是的，我们——” “——非常抱歉，但我们手中确实有一些文件需要立刻得到陛下和殿下的分别签字。” 唐突的声音带着大量文书打断了两人难得的闲暇时光。 萧云无奈地叹了几口气，走出水汽浓郁的浴室，开始忙碌地工作。 雅里斯也在随后穿上一件有领子的衣袍，缓缓迈步，走向书房。 …… …… （奥拉一世陛下，雅里斯殿下……） 若有若无的声音在眼皮即将闭上的时刻突然响起。 萧云立刻睁开眼睛，低声喝问：“谁！谁来了！” 与此同时，雅里斯也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是你吗！” （是我……是我请求拜访你们……） 声音轻柔地说着，表面仿佛盖了一层稠密焦油的地板上，黑魔道师的身形缓缓浮现。 “原来是你啊……” 萧云在床上坐直身体，握紧雅里斯的手：“依照约定，你现在应该还在东大陆协助青巾军。” “原本确实是这样，但是……” “暗夜导师”悲愤地看着萧云和雅里斯：“你们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将如此重大的信息公布全世界！那么多的秘宝！那么多的……” “你想得到它们？” “我恨不得把它们全部占为己有！” “暗夜导师”脱口而出。 “可惜众神不许你得到它们。” 雅里斯直言不讳：“数百年来，你一直挖掘、研究永恒帝国残留的科技和魔道，却始终没有大的进展，由此可见，比大部分人都更加聪明和有手段的你从未得到命运和众神的眷顾。” “……公主殿下，就算这些都是事实，您也不必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暗夜导师”闷闷地说道：“而且，你们为什么突然向全世界公开所有的秘宝地址？！万一阴谋颠覆政权的野心家们得到秘宝壮大自己……你们该怎么办？” “你就是其中之一，对吗？” 萧云慢悠悠地反问道。 “……您不相信我的话吗？多年来，你们始终我极大的信任，不是吗？” “难道我们应该相信你？” 雅里斯露出兴致盎然的表情：“或者，站在我们面前的不是乌拉修斯，而是另一个人！” “——！” “这么说有些不礼貌，但你确实和我们所熟知的‘暗夜导师’存在本质的差别。他一向是个狡猾、奸诈、贪婪、无耻的家伙，得知我们公开了艾拉星范围内所有的独立维度空间的方位后会首先确认地图的可信性，然后像饿死的人看到新出炉的面包一样扑上去。” “他为人极度自私自利，发现我们的行为蕴藏着对我们而言的巨大风险后，不但不会担心我们，更不可能主动向我们示警。” 雅里斯补充说完，随即大声问道：“父亲，请告诉我们，您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您又在秘密计划什么？” （……） 空间一时沉默，隐隐传来宛如心跳的激烈震荡。 然后，寂静中泛起奇怪的笑声。 “你们在说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居然会把乌拉修斯误认为一位伟大的神祇，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感动的发现。” “所以刚才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其实是‘海神祭司’？父亲让‘海神祭司’扮演‘暗夜导师’，试图误导我们？” 与黑暗中的笑声对峙的同时，雅里斯伸出柔软的手，握住萧云。 【我很紧张，祂已经摸到了我们为祂设置的陷阱，但是……祂似乎不打算跳进陷阱……】 【放轻松，祂一定会在自身的欲望驱使下主动跳下去。】 萧云反手抓住雅里斯的手，十指交叉。 【祂太渴望永生不死，就算发现我们在算计祂，祂也会跳下去。】 【嗯……】 “父亲，别再试图愚弄我们了，我们永远不会被你欺骗。我们或许不够了解你，但是我们足够了解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 噗！ 最后的夜灯突然熄灭，卧室陷入真正的黑暗。 “你们为什么总是怀疑我的身份？我是个卑劣的人，但是我依旧是人，我关心这个世界，关心人类的命运，我以为至少你们不会怀疑……” “别演戏了！你的演技真的很糟糕！” 萧云愤怒大喊道：“刚才被你熄灭的光并非现世的光，是小金的火焰。” “哦……” 黑暗中再次响起微弱的笑声，然后—— “亲爱的孩子，你们又一次地误解了我的想法。” “我深夜找到你们，因为我是真心地担忧你们，担心你们的狂妄行为会触怒其他隐居在艾拉星的外星高等文明个体，导致你们钟爱的艾拉星土著文明再次遭受毁灭厄运。” “你们不属于现世，你们应当回到我身边，唯有我能真正地保护你们，让你们不至于被自身的愚蠢狂妄和其他外星高等文明种族的贪婪伤害。” 黑暗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并抛出美味的诱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第207章 真爱溶血篇：绝不妥协 “保护？你怎么保护我们？把我们磨成粉关在罐子里？” 雅里斯抬高了声音：“父亲，你或许拥有其他神祇都无法比拟的巨大力量，但你绝不是世间最强大的存在！——如果你真的如你所宣称的那样无比强大、无法击败，你以前不会浪费时间养育我们，现在也会毫不犹豫地抓住我们！你费劲心机欺骗我们，试图获取我们的信任，说明你的力量是有限的！” “雅里斯，不愧是最最了解我的你，不管我怎么撒谎都无法欺瞒你。这是否因为我们曾在过去的五千年的时间里无数次地以最亲密的姿态进行接触？我的一部分已经永远留在你的身体里面？” 闪的声音充满嘲讽，寒冷冰凉的气息像浪涛一样涌向雅里斯和萧云。 【祂似乎准备对我们动真格……】 【祂以前就是这样对我的……祂知道我……】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不，我很高兴，我很高兴你没有像我一样被祂伤害……】 “……你们在偷偷交流什么？” 闪的声音还在继续，混杂在空气中，自然而然地潜入两人的心。 “诉说自己曾经受过的伤害？安慰他一切都已经过去？或者——” “谢谢你的好意提醒！但是我们的世界不需要你！” 萧云强忍愤怒咬紧牙关说道。 “所以你确实感到了愤怒……因为他经历痛苦的时候，你却远在宇宙之外……或许，你们此刻最该做的事情是放松身心，不要再强迫自己思考……你们已经很累很累，无法做出正常的判断，你们应该把痛苦和忧愁全部交托给我……我一直都看着你们，我知道你们的想法，熟悉你们的脾气，我很爱你们……我会让你们得到你们想到的一切……” “——如果你继续用我威胁萧，我可能作出最极端的选择！” 雅里斯用沙哑的声音回敬道：“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确实至今仍让我的身心都隐隐作痛，但如果沉浸在过往的痛苦中会让你得逞，我将要求萧主动为我切除那部分的痛苦！” “不可以！你不可以这样做！” 闪的声音还在继续，空气中渐渐弥漫起碧沙露雅独有的淡雅甘甜中略带妖冶气息。 萧云赶紧抱住雅里斯，让他把鼻子埋入自己怀中，避免被香气激活痛苦的记忆。 “闪！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说你爱我们，可你却一直都在伤害我们！用尽各种手段，无孔不入地伤害我们！” “因为你们实在太可爱了，我忍不住地想弄伤你们。尤其是雅里斯，他的黑暗属性导致他滞留在现世期间必定无法拥有力量，却偏偏散发着死亡的魔性……世间生命必定无法抵御的来自死亡的吸引力……” “——停下吧！我们永远不可能被你说服，更不会再回到你的神国！” 【祂正在不知不觉中掉进我们的陷阱。】 【是的，祂以为祂掌握了全局，却不知道我们才是真正的猎手。】 心语交流的同时，萧云昂头，对着黑暗怒吼道：“知道为什么我们公开艾拉星范围内所有独立维度空间的具体方位吗？因为我们已经下定决心！我们知道仅凭我们的力量无法打败你，但我们可以召集生活在艾拉星的所有神祇！用‘生命光环’和‘原初黑暗’作为报酬！” “果然……你们果然在策划着我所想的那件事！” 不知不觉间，闪脱去了伪装，压倒性的力量如海啸般充满房间，挤压着困在渺小孤舟上的两人。 “你们天真地以为集合了隐居在艾拉星的所有外星高等文明个体就能击败我，却不知道你们正为我指明前进的方向！人类的探险者必须竭尽全力才能找到的祂们，我不仅可以随时拜访，还可以在拜访的同时拿走祂们的力量。” 力量的波涛越来越高涨，几乎要将两人完全吞噬。 “当然，你们的推测并非完全错误，当下的我确实无法完整地吞噬你们，所以我不得不对你们采取哄骗、圈养的态度。但是——等我把隐藏在艾拉星范围内的所有外星高等文明个体都吞入体内，你们就会成为任我采撷玩弄的珍珠。” “……” 几乎无法对抗的强力压制让两人都产生了难以形容的不快，雅里斯受到的影响尤其严重，身体仿佛被束缚般无法动弹。 【这就是祂的力量吗？只要我坚持留在现世就无法对抗，只能被祂……】 【我会保护你的，我绝对不会允许祂伤害你……】 【我相信——】 “——还没有做出决定吗？” 响亮的声音在两人的脑海中激起可怕的回响，雅里斯的手下意识抱紧萧云的腰。 “现在，我已无意对你们隐瞒任何事情……我的孩子们，我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很久，我一直很想像现在这样坦白地和你们说话……” “你到底、到底想对我们做什么？” 萧云气喘吁吁地说道。 重大的压迫感让他几乎无法正常思考，牙齿间发出的每个音符都可能导致剧烈的头痛。 “放心，即便到了最后时刻，我也不会一次性地吃掉你们。我会把你们含在口中，反复舔舐、咀嚼、吞咽，直到将你们体内的雅和宇宙黄金律完全分离——分别吸收。” “……” “如果你们愿意妥协，我也希望和你们永远以父子的身份生活在一起。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多少东西是我认为有价值的，而你们是其中之一。从你们出生那一刻开始，你们的美丽和光芒就深深地吸引了我，但随着时间的增长，你们的价值逐渐从美丽的、对我有用处的转变为智慧的、可以作为同伴陪伴我的。” “像我这样超凡的存在注定是孤独的，我需要能够匹配我的超凡、理解我的智慧的同伴，当然，这个同伴还必须具备让我心动的美丽。对我而言，你们正是这样的存在。所以——只要你们愿意回到我的身边，愿意以亲人和朋友的身份陪伴我、定期提供少量的‘生命光环’延续我的生命，我可以让你们成为包括艾拉星文明在内由我主导创造的所有文明的绝对主宰者。” “你们将拥有无尽的权力和尊贵，只要你们愿意向我敞开你们的心，愿意回到我的身边。对我而言，你们是最不可替代的存在，我想要的只有你们，只有你们能够揭开隐藏在‘雅’和世界诞生背后的秘密，而你们一直渴望的没有战争、没有歧视、没有阶级、没有愚昧、人人和平幸福积极向上的完美世界，也只有与我联手才能达成。” “来吧！来吧！握住我的手，说你们愿意，然后你们就能得到世界的王座，你们所珍爱的世界也会得到最好的未来……” 随着这句话，黑暗中出现一扇闪光的门，闪站在门的那边，向他们伸出光辉明亮的手。 “所有的痛苦都会被治愈，所有的欲望都会得到满足，握住我的手，来到我的身边。然后，我们一起开启新时代。你们用五千年时间好不容易培养发展到现在的脆弱文明也将在我的庇护下稳步前行，直至成为神级文明。” “来吧，把自己交给我吧，来到我这里，成为我的好孩子……” “别碰我！” 雅里斯激烈地说道：“别碰我！不管你说多少花言巧语，我都不会被你欺骗！” “花言巧语？这可不是什么花言巧语。” 闪耐心地安抚着雅里斯：“我承认，过去确实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对你造成了严重的伤害，但是——会出现这种情况，根源是你的反抗太激烈。如果你不反抗，我又怎么可能允许祂们伤害你？而且——那些参与伤害你的家伙都已经受到惩罚，我剥离了祂们的一切，抽出祂们体内的‘生命光环’，为你重塑身体。” “什么？” 雅里斯惊叫起来：“你居然认为这么能让我原谅你！” “这么做难道还不够？” “当然不够！” 萧云不假思索地说道：“你是一切的罪魁祸首！我绝对不会向残酷伤害过雅里斯的力量妥协！” “——好吧。” 闪再次发出嘲讽的声音。 “既然我的条件无法打动你们，我也只能暂时离开。话说回来，雅里斯，你的身体远比萧脆弱，没有萧的保护，你会被我的力量压制得无法动弹，仿佛你本就是我的东西。” “闭嘴！立刻给我滚蛋！” 萧云愤怒大喊道：“我们或许无法正面击败你，但我们也绝不会留在原地任你绑架！” “那你们就继续努力吧，你们永远都无法击败我！我会在命运的尽头等待你们的回心转意。” “我绝对不会妥协！” “任何时候，只要你们改了主意，高喊一声‘父亲’，我就会来接你们！我始终密切关注你们，爱着你们！” 说完这句，闪的气息消失。 笼罩整个房间的如无形巨石般沉重的力量瞬间散去，被黑暗熄灭的夜灯再次点燃，朦胧照亮昏暗的房间。 卧室里弥漫着恐怖的沉默，只能听到心脏的怦怦跳动。 …… “——不在了，祂已经完全离开了。” “是吗？” 雅里斯抬头，盯着摇曳燃烧的烛火，轻轻叹了口气。 “刚才……祂威胁我们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身体像被锁链和镣铐牢牢绑缚着一样无法动弹，喉咙口也像被人用带刺的荆条勒紧以后固定在墙上……” “……很痛吗？” “我……我不知道，因为……” 犹豫片刻，雅里斯摇了摇头，像是要甩掉什么东西。 “感到疼痛的话，千万不要强迫自己忍耐。” 萧云抬手，轻抚他的头发。 “我……” 雅里斯挣扎着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快速喝下去：“现在感觉好多了。” “真的好多了？” “当然。” 雅里斯放下水杯，在卧室的角落里找到了被闪的气息震晕的两条龙。 “醒醒！醒醒！” 雅里斯用力摇晃两条龙。 迷迷糊糊间，两条龙睁开眼睛，一脸困惑。 等它们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时，顿时惊声尖叫。 【我们居然……居然……】 “这不是你们的错，祂太强大了。” 【可是……】 黄金龙的声音微微发抖。 “你们先出去缓口气，祂短时间内不会再找我们。” 【……】 犹豫片刻后，两条龙通过落地窗台离开了卧室。 雅里斯抬手要关窗，萧云突然从后面抱住他。 【我知道你并没有你表现得那么冷静。】 【没错，我……我现在很不安，我觉得我们刚才似乎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或许我们应该答应祂，这样一来，至少艾拉星的文明……】 【然而我们都知道，祂绝对不会遵守诺言，祂只是在骗我们。】 【……】 【我们已经为了这场战斗付出了绝对惨痛的代价，我们不能因为不忍后续的牺牲而选择妥协。因为妥协换来的只能是变本加厉，以及——之前的牺牲全部白费。】 【我知道……但是我……我真的有些……】 雅里斯咬着嘴唇，露出苦笑。 【我们的计划必须立刻推进到下一步，否则我一定会因为……而动摇……】 【你看起来很疲倦，是那些痛苦的记忆又开始折磨你了吗？】 【不……没什么……】 雅里斯猛烈摇头。 【……算了，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多问。我只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保护你，永远不会背叛你。】 【嗯。】 【现在离天亮还有些时间，闭眼休息吧。公布地图引发的波涛会在明后两天达到第一次高峰，东西大陆几乎所有魔道势力都会找上我们，探查我们的立场，试图从我们口中获取更多的有效情报。】 【然而我们这么做，唯一仅有的目的是让居住在独立维度空间的外星高等文明个体再也不能置身事外。】 …… …… 时间如指间沙般匆匆流淌，转眼间已经是十年后。 因为一张以全息投影形式出现在底诺斯大神殿广场上空的标注了数以百计的诸神宝藏的具体位置的超大地图，东西大陆掀起了一场又一场的寻宝波涛。 无数冒险家、野心家、魔道士们踏上征途，试图取得诸神的宝藏以证明自己的能力，改变自己和家族的命运，期间不知涌现了多少关于仁慈与虐杀、忠诚与背叛、高尚与卑鄙、狂信徒与无神者、爱情与阴谋、邪恶的肆虐与正义的伸张的故事。 并且，由于位于北半球的东西大陆的土地基本都有国王和领主，确信自己没有能力越过国王和领主挖掘隐藏在他们的土地上的宝藏的冒险家们或是选择前往遥远的北极，或是去往更加遥远的南半球大陆。 后世为了纪念他们的冒险精神和他们的冒险成就，常将这十年称为大发现时代的开端。 事实上，伴随着冒险家们勇敢无畏的脚步，不仅因各种原因暂时还没有开发的被统称为蛮荒之地的广袤土地有了人迹，连原本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信奉冰雪众神的邦海姆、拥有通往地狱领土的深洞的瓦尔哈拉、国王兼职祭司的丛林蛇国昆士兰、穿过后可以抵达世界尽头的提塔路安利亚之门……都逐渐褪去虚妄缥缈的面纱，变成真实可触的现世。 虽然大部分人的冒险注定没有结果甚至失去生命，但只要十万人里面有一个人取得成绩，就会有百万人受到鼓舞，加入探险的队伍，寻找传说中的诸神宝藏。 至于那些原本就热衷挖掘永恒帝国残留的科技和魔道遗产的黑魔道师们—— 宝藏传出消息的第一时间，他们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野兽一样蜂拥而来，争夺宝藏。 …… 冒险寻宝的队伍如春天的繁花般开满世界的同一时间，东西大陆的历史也不约而同地进入了新时代。 以西大陆各国协商模式管理西大陆的西大陆国家联盟在这十年时间里，持续推进西大陆一体化进程，各国君主团结一致，想方设法加强中央集权，削弱地方领主权力，爵位等级和土地松绑，推广教育、建设国家公务员体系，国家官僚系统从原本的贵族垄断逐渐转变为贵族、公务员、民选议员等多重参政模式。 通过由神圣太阳帝国主导的西大陆基础教育普及、基础设施建造等大型工程、大型计划，萧云也在循序渐进地达成统一西大陆的语言文字、货币系统、度量衡体系的目的。 此外，由于冒险者大多来自西大陆，他们的冒险旅途也在不知不觉中将西大陆的文明文化带到了蛮荒之地和南半球。 不同于以和平发展为主旋律偶尔夹杂武力冲突、政治阴谋的西大陆，东大陆的十年充满了高烈度的战争——青史留名的英雄和崇尚武力的枭雄，残暴狡诈的君主和高尚殉道的圣人，以及卑鄙的小人、忠诚的刺客、雄辩的军师、多情的美人、逐利的商人、流浪的武士等等配角，一同谱写了被后世称为“和平前夜”的十年乱世，期间涌现的故事不胜枚举。 遗憾的是，尽管每个在东大陆的十年乱世中留下记录的人都拥有堪称传奇的戏剧性经历，真正在这段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并切实推动了历史前行的人物却不多。而在这些人中间，经历最传奇、最为世人所熟知的是青巾军首领、外号“东方皇帝”的卢克。 他本是个一无所有的乞儿，在混乱无序的帝都北城艰难求生，逐渐成长为一百多名比自己更加年幼无助的孤儿的庇护者。 直到，十五岁的春天，遇见来自西大陆的光明之子。 这场相遇或许是东大陆历史上最重要的相遇，因为，他们的相遇不仅改变了卢克的命运，也彻底改变了整个东大陆的命运，甚至——因为光明之子自身的特异性，整个世界的命运都因为他的行动而被改变…… …… …… “原来您在这里……” “啊……” 罗莎玛丽盛开的暖房内，雅里斯缓缓睁开眼睛，略带歉意地看着身前穿浅色服饰的少年。 “卡尔，我不是故意要——” “我知道，我知道雅里斯殿下只是看书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 相貌和名字都酷似已故的凯利尔的卡尔像小鸟一样活泼地笑着，捡起在雅里斯睡着时顺着手指滑落的书本，禀告道：“阿方索二世陛下的队伍已经抵达光明王都，陛下希望您能够主持欢迎宴会。” “阿方索二世……” 雅里斯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眉间流出显而易见的悲伤：“啊……原来阿方索已经……两年前就已经……” “殿下——” 卡尔低下头，不敢看主人的深邃黑眸。 “没关系，我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我只是……” 雅里斯似乎已经回过神，亲切问道：“萧会出席欢迎阿方索二世的宴会吗？” “陛下正在接见东大陆的使者，据说是……是……” 卡尔的声音再次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是什么？” 雅里斯疑惑地扬起细眉：“和卢克有关吗？” “我很抱歉……” “不，没关系。” 雅里斯缓缓站起身：“卢克本就是他非常在意的人，何况东大陆的局势关系大局……” “使者说，三个月前，卢克大人抽调治下二十多个行省的兵力组成远征军向边境推进，计划在今年冬天到来前进入洛合行省，逼近帝都。” “他的野心很大。” 雅里斯的表情逐渐变得冷静而充满计算：“但是这场战争并不仅仅是人和人的战争，同时也是……我明白了，我必须立刻见到萧……” “可是陛下希望您能够——” “接待阿方索二世的事情让吕西安全权负责，至于我——” 雅里斯顿了一下：“我尽量和萧一起出席欢迎宴。”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突然停顿。 卡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罗莎玛丽的花坛旁躺着一只已经死透的红鸟，闪烁彩光的羽毛、坚硬乌黑的鸟喙证明它生活在温暖的南方，以坚果为食。 “我很抱歉，我会立刻派人——” “这不是北半球的鸟。” “您的意思是——” “把这只鸟装进盒子。” 雅里斯吩咐道：“这只鸟关系重大，必须尽快让萧见到这只鸟。” “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读者“玉礼”、“墨竹”、“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第208章 真爱溶血篇：战书 如精灵般优雅出尘的身影在侍从们的簇拥下逐渐进入视野，人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或是低头行礼，或是凝神注视。 雅里斯也缓下脚步，向众人挥手问好，温和可亲的笑容让本就轻松的宫廷氛围变得更加欢快了。 人们微笑着目送他离开，暗暗感慨不愧是神的血脉，十年的时光竟然完全没有在他如艺术精品般柔软精致的面容上留下任何痕迹，始终保持着十六岁的光滑细腻、精致美丽、优雅无可挑剔，像极了他最爱的罗莎玛丽。 但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十六岁，即便面容和身形如初开的花朵的鲜嫩娇美、柔软纤细，所散发的气质却是十几岁的年轻人绝不可能拥有的沉稳内敛、温柔圆润，熠熠如火焰般的光芒背后是宛如成熟得快要腐烂的果子的魔性阴影。 所以，虽然所有人都会被他的容貌吸引，但所有人也都清楚地意识到——他和他们不一样，他和他们之间隔着永远无法越过的水晶屏障。 …… 雅里斯带着侍从穿过问候的人群，来到举行会议的房间前，将装着南半球的红鸟的盒子交给门外卫兵，转身走进休息室。 不多时，侍从来到：“陛下希望您能立刻进入会议室。” 雅里斯微微抿了抿嘴，在侍从的引导下走进气氛肃穆的会议场，看了眼东大陆的密使：“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托卡站起身，向雅里斯行礼：“我至今记得十年前的那次见面——那是我此生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我也有类似的想法。” 雅里斯礼貌地点了点头，黑眼睛捕捉着萧云的身影，后者正如被簇拥的恒星般端坐着，青春的面容带着如冬日暖阳般温柔和煦的笑意。 “我的到来是否打断了你们的会议？” “你送来的那只红鸟让我们意识到我们一直以来都忽略的重大问题。” 萧云站起身，示意雅里斯坐到身边。 ——因为彼此都有繁忙的工作需要处理，最近十年时间，除去休憩的夜晚，属于彼此的私人时光少得可怜。 “这只红鸟来自南半球。” 雅里斯补充说道：“地图公开至今已经十年，我们早已习惯了来自神祇的独立维度空间的礼物，但是这份礼物……” 雅里斯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萧云径直说道：“这份礼物比以往收到的任何礼物都更有诚意。” “诚意？” “具体情况，我还在分析中。” 雅里斯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周围，目光落在托卡等人身上：“东大陆现在什么情况？” “局势一片大好，虽然前景棘手。” 托卡苦笑着向雅里斯解释道：“卢克大人组建的全东大陆反暴政同盟军在军事上节节顺利，内部却存在着海量的矛盾。卢克大人担心同盟军会在成功攻克帝都的第二天就陷入分裂，无法如奥拉一世陛下所愿尽快组建新的大一统国家。” “这个问题确实麻烦。” 雅里斯皱起眉头：“虽然这么说有些刻薄，但是参加同盟军的很多人都认为自己应当在推翻暴君的统治建立新政权后过上人上人的优越生活，尤其是在同盟军中具有一定势力和地位的人——他们向往真人类帝国建立以前的小国林立的时代，希望自己也能带上王冠，而不是在大一统国家体系内受封为贵族。” “但是这样的话……” 托卡握紧拳头：“战争就永远不会结束了！” “是的，一旦进入小国林立的时代，紧随其后发生的必定是诸国争霸。” 萧云直言不讳：“这就是为什么那条龙身为异族却能结束几百年的乱世建立大一统的国家、我希望卢克推翻那条龙的统治后能继承那条龙的政治遗产重新建立大一统国家，因为稳定的大一统国家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国民远离战争伤害。” “战争……” 托卡的声音微微发抖。 “放心，我们会尽我们所能地帮助你们。” 萧云诚恳地承诺道：“我们的星球正面临来自众神的毁灭性威胁，我不希望你们将宝贵的力量消耗在无意义的内战中。” “谢谢您的深情厚谊。” 托卡起身，向萧云行礼。 “我们只是在完成命运交托给我们的任务。” 萧云礼貌地点点头，随即请与会众人前往休息室等候。 “遵命。” 众人起身行礼，退出房间。 …… 大部分人都离开后，萧云长吐一口气，抓住雅里斯的手：“这只红鸟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一份战书。” 雅里斯压低声音：“闪送给我们的战书。” “为什么这么认为？” “不论红鸟的主人对我们的态度是善或是恶，祂都没必要送来一只死掉的鸟，唯有闪……只有闪……” “嗯……确实如此……” 萧云将红鸟的尸体从盒子里取出，仔细检查它的口腔，发现它拥有非常发达的发声系统，并且舌头做过改造手术：“这是一只会说人话的鸟。” “你的意思是——” “如果它能活着来到我们身边的话，它的声音就是它的主人试图传递给我们的重要信息。” “那……” 雅里斯想了一下，从萧云手中接过早已断气的红鸟，手指轻抚它的脑袋和背脊，如此反复多次以后—— 红鸟突然睁开眼睛，仿佛死灵复生。 它张开嘴，吐出连串的诡异音符。 [为什么侵犯我的领域！为什么抢夺我的土地！] [祂们都走了，而我独自留在这里！为什么！为什么！] [我将永远在这里，永远等待，什么都做不了！] [……] “这段话……” 萧云与雅里斯面面相觑。 很显然，发生在红鸟主人身上的不幸已超出预期。 …… …… “让我们干杯！庆祝巴拉卡尼亚与神圣太阳帝国的永久友谊以及巴拉卡尼亚的繁荣美好！” 伴随着欢快的音乐，作为主人代表的吕西安举起酒杯，与来访的阿方索二世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我已经喝完我的酒，作为礼貌，你也应当喝完你的酒。” 吕西安笑着提醒酒杯里还有一大半液体的阿方索二世。 作为一个有足够地位、身份和年龄的长辈，他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阿方索二世尴尬地笑了笑，喝光杯中酒，随即急切问道：“奥拉一世陛下和雅里斯殿下还在处理公务吗？”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他们都很忙碌……” 吕西安含糊地说道。 “这点我很明白，为了达成西大陆一体化，奥拉一世陛下和雅里斯殿下几乎每天都辛勤的工作，设计新时代的蓝图，处理由此产生的各种纠纷问题……事实上，我直到继承了父亲的位置才开始明白君主的辛苦，理解教育普及和公务员制度的必要性……但是即便有这么多的辅助，我依然每天睁开眼睛就有堆积如山的事情需要处理……” 阿方索二世絮絮叨叨地说着，绿色的眼睛越过围在身边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妇们，注视着宴会厅大门。 女人们觉察到下个月才满十八岁的年轻君主的不悦情绪，却没有丝毫收敛，甚至故意用手中的羽毛扇碰触他。 “吕西安殿下，可以让她们收敛一些吗！” 阿方索二世皱着眉头说道：“我不喜欢这种氛围！” 吕西安笑着安慰道：“王都有一句谚语，条件优越的男人不会只属于他的妻子，同样道理，美丽高贵的女性结婚以后依然有权追求爱情。” “好吧……” 阿方索二世抱怨了一句，低声问道：“但据我所知奥拉一世陛下和雅里斯殿下从来都没有——” “他们情况不一样。” 吕西安含蓄地告诉阿方索二世：“毕竟人不可能和神结婚。” “可是——” “他们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尽管他们生活在我们中间。” “……” 阿方索二世露出难以理解的神情。 这时，大厅的正门突然打开，喧嚣吵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参加宴会的男男女女们纷纷退到红毯两旁，向隆重抵达的两人表达敬意。 阿方索二世端着酒杯站在原处，惊愕地看着被誉为“世间最接近双生神”的两人。 （原来……他们确实和我们不一样，不单单是相貌外形的不一样，他们、他们看起来更像是用和我们完全不同的物质做成的……） …… 或许是为了凸显头发和眼睛的颜色，萧云今天没有佩戴皇冠，脖子和手腕也都没有珠宝装饰，手指戴着象征身份和家族的戒指，衣服是略带宽松的漆黑礼服，只在胸前、袖口、衣摆部分有金色刺绣，刺绣上面缝了少量的珍珠和宝石，看起来既素雅又奢华。 与萧云并列而立的雅里斯为今天准备的是纯白服装。 他将漂亮的黑发优雅地披在肩上，不规则斗篷用银色宝石固定在左肩，漏出如大海的泡沫般绵密细腻的白色蕾丝，修身剪裁的白色丝绸长袍也在斗篷的硬朗线条衬托下显得更加优雅柔和。 然而，熟悉雅里斯的人都知道，他之所以选择白色礼服，并非为了和萧云的黑色礼服形成鲜明的对比，而是希望通过折光偏粉的白色让苍白的脸颊显出珍贵的红润——他的气质过分苍白昏暗，以至于最明亮的白色穿在他身上也不会呈现出黎明的清澈，反而让人想到随地震坠入海沟的白色大理石雕像。 阿方索二世观察萧云和雅里斯的同时，萧云也在观察阿方索二世，心中泛起微妙的感慨。 和被酒吧服务员养大、从小和酒鬼小偷为伍、依靠自身努力浴血搏杀取得王位的阿方索不同，阿方索二世虽然因为种种原因从未被父亲期望、宠爱，却因为是阿方索的独子，自幼受到母亲、仆人、臣子们的密切爱护。 每个人都夸赞他，说他长得像极了他的父亲、成年以后一定会成为最完美的继承人，众人的盛赞让他从小就展现出足够的自信，明亮的眼睛闪烁着青春的骄傲，萧云甚至无法在他眼中看到丝毫的灰暗。 （……阿方索说过，小阿方索的出生是一场意外，他不喜欢这个孩子，他看到孩子的第一眼甚至想吐，感觉像看到一条白色的蛆虫……可即便如此，阿方索还是……） （他把童年时渴望得到的一切都给了孩子，他给予小阿方索在晴朗的天空下长大的权利，不必受贫穷困扰，没有焦虑，没有恐惧，快乐热情……最终长成了一个自信得有点傲慢的漂亮小鬼……） “——很高兴见到你，阿方索二世。” 萧云率先开口，打断略显沉闷的空气：“我很抱歉，两年前，因为瓦尔哈拉的突发情况，雅里斯和我不得不远程出席你的父亲、我们的挚友阿方索的葬礼，事后也没有参加你的加冕礼，以至于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你像极了你父亲。” “确实有很多人说我长得像我父亲。” 阿方索二世兴致勃勃地说道，目光在两人身上不停地打转。 “父亲生前最常使用的房间都挂着您们的肖像画，宫廷歌手、吟游诗人们也总是传唱着你们的故事，我因此无数次在梦中与你们相遇，但直到今天，正式见到了您们，我才发现——无论吟游诗人的歌唱多么绘声绘色、宫廷画师的绘像如何栩栩如生，真人依然比他们的描述还要好看一万倍！” “你连说话的口气都很像你的父亲。” 萧云怀念地说道。 “真的吗？我真的连说话的口气都像父亲？” 阿方索二世露出惊愕神情：“可是我印象中的父亲……” “我们记忆中的阿方索远比你和你身边人认识的阿方索更加年轻。” 雅里斯温雅地说道：“我眼中的他永远是个充满热情和梦想的年轻人，出身寒微，却能自信地表示贵族也不过如此，遇上漂亮的人，他会大胆地追求，完全不考虑被对方拒绝的可能。事实上，他曾疯狂地追求过我，在库库奇亚期间也和我弟弟传出了绯闻。” “所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当然。” 雅里斯微笑着告诉阿方索二世：“阿方索一直都珍视和我们的相遇，他认为他和我们之间存在着一种本质的互相吸引，或者说是灵魂的共鸣。他非常地喜爱我们，甚至公开表示如果他自少年时就拥有的国王之梦和我们兄弟追求的东西存在互斥，他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国王之梦，投身我们的梦想。” 【雅里斯，你想干什么？】 意识到雅里斯对阿方索二世动起坏心眼，萧云赶紧抓住他的手。 【他是阿方索的孩子，虽然阿方索——】 【正因为他是阿方索的儿子，我才在他面前美化阿方索……毕竟，真正的阿方索和吟游诗人们以他为主角创作的诗歌中的那位正义英雄几乎没有相通点。】 【好吧……】 确信雅里斯无意将阿方索二世拉进深渊后，萧云笑容可掬地问道：“你对今晚的款待可还满意？” “我很高兴能够这么快就见到你们。” 阿方索二世认真地说道，示意随行人员抬上他为此行精心准备的礼物。 “《东方花园》，一座用无数珠宝堆砌制造的如水晶般剔透美丽的艺术品。” 随着这句介绍，阿方索一世取下盖在艺术珍品上面的丝绸。 众人顿时被《东方花园》的美丽深深倾倒。 直径超过三米的大型乌木底座上方，工匠用水晶做出波光粼粼的湖泊，湖泊中心有一座黄金小岛，岛上有一座用象牙雕刻而成的白色宫殿建筑，宫殿大半掩映在用绿色宝石做树叶的黄金树丛中，白色宫殿的临水阳台两侧，象牙雕刻而成的各式各样的花卉正恣意盛放。 “天哪！这么多这么密这么小的象牙花！” “简直是绝世的艺术品！” “美到这个程度，我已经不知道怎么评价了！” “……” 然而，宾客们被《东方花园》的美丽与精致折服，不约而同地发出赞叹的时候，雅里斯的脸颊却变得异常苍白。 萧云也神色凝重：“……果然是绝美的艺术品。” “现在展现的美丽只是最表面的美丽。” 阿方索二世弯腰，打开藏在乌木底座里的小盒子，轻轻拧动，顿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水晶湖面裂开，藏在湖水深处的黄金龙托着湖中的黄金小岛冉冉上升，一直升到离水面二十厘米的高处才停下。 随后，栖息在黄金树丛中的鸟儿展翅飞舞，花丛中的蝴蝶扑通翅膀，水晶湖下方的乌木底座内传出优美的音乐。 音乐结束，鸟儿和蝴蝶都恢复宁静，黄金龙带着黄金小岛退回原处，水晶湖面恢复如初。精彩的演出换来全场喝彩。 萧云和雅里斯的面色却难看到恐怖。 【这件礼物……】 【是的，这件礼物……】 吸了口气，萧云拿起酒杯：“不管怎样，欢迎来到光明王都，以及感谢你的礼物。” “尽心准备的礼物能够得到主人们的喜欢，我也感到非常荣幸。” 阿方索二世兴奋地说着，和萧云碰杯，一口气喝光：“啊，出乎预料的甜美味道。” “因为是蜂蜜酒。” 雅里斯微笑地看着阿方索二世：“你的这件礼物——” “您不喜欢吗？” 阿方索二世表情有些紧张。 “不，我很喜欢。” 雅里斯笑吟吟地说道：“喜欢到恨不得立刻见到为你制作这件艺术品的工匠。” “这件事情……” 阿方索二世露出为难神色。 “怎么啦？” “他已经……埃特厄已经……” 阿方索二世气喘吁吁地说道：“埃特厄完成这件作品后就自杀了，他说他为了完成这件绝世艺术品主动把灵魂卖给了魔神，因此艺术品完工之日就是他死亡的时刻。” “哦？” 萧云和雅里斯面面相觑：“和他做交易的是哪位魔神？” “不清楚……” 阿方索二世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我们可以去休息室单独聊聊吗？” “当然可以。” 萧云与雅里斯相视一笑。 …… …… 阿方索二世刚走进休息室，身体就像被闪电击中一样变得异常僵直，绿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雅里斯那闪烁着强烈而深邃的光的黑眸，仿佛大脑被穿透。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产生制作《东方花园》送给我们的想法？” 雅里斯缓缓说道。 “我、我……” 阿方索二世结结巴巴。 萧云见状，扶阿方索二世坐在沙发上，并以近乎命令的声音重复雅里斯的问题：“说吧！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吧！你是否在不知不觉中被注入了某种想法？” “……是的，我听到了鬼魂的声音。” 阿方索二世痛苦地闭上眼睛，双手捂着脑袋。 “戴上王冠的那一瞬，我突然感觉房间里有很多看不见的人，鬼魂们对我说话。它们说我得到的是个被诅咒的王冠，王冠上沾满鲜血。它们时刻在我耳边窃窃私语，它们试图附着在我身上，而我——我不怕这些东西！我是父亲的儿子！父亲战胜了它们，我也绝对不会输给它们！” 阿方索二世的脸色逐渐苍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搅弄大脑般面容扭曲，声音越来越响亮，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大喊大叫。 “来吧！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如果你们想附身我！就附身吧！我不怕你们！我是阿方索二世！我的父亲杀死了你们，从你们手中夺取了王冠！他是一位伟大的英雄！伟大的国王！我继承了父亲的名字，我生来就要坐上王位！我、我……” 阿方索二世嘴里发出的声音逐渐变得绝望，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 然后—— 一个威严的带着遥远的回音的声音从他嘴唇里流了出来。 “——我亲爱的孩子们……” （什么！） 萧云的脸色瞬间僵硬！ “……你们准备好迎接父亲的惩罚了吗？……我为你们精心准备的……爱的惩罚……” 作者有话要说： 《东方花园》再现的是男主、哥哥和龙帝在皇宫大战的场景，所以才会不知内情的人惊叹技艺精湛，知道真相的人面色惨白（它和红鸟一样都是闪给他们的战书） 感谢读者“夕木”、“洛洛辞”、“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第209章 真爱溶血篇：最后的布局 “——原来如此！” 萧云静静地看着被某种力量占据身心的阿方索二世，神情没有丝毫动摇，金色的眼睛流出激烈的目光。 “你操控他的身心究竟有什么目的？” “没什么目的，不过是想和你们打个招呼，顺便提醒你们一句——” 阿方索二世的面容再次剧烈扭曲，仿佛正承受着极致的痛苦。 “……你们说你们要自由，我给了你们整整十年的自由，现在，该是时候面对现实了。” “……我不明白。” 雅里斯平静地说道：“过去的十年是我们用自己的力量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十年，为什么在你口中成了你恩赐的十年？你到底把我们当成什么？如果你成功抓住我们，你打算对我们做什么？对艾拉星又会做什么？” “我……我……” 阿方索二世的额头不断冒出痛苦的冷汗。 显然，他的个人意志还未被完全剥夺，他正竭尽全力对抗来自远方的恐怖控制。 “父亲，你究竟想对我们做什么！” “我——我到底是……” 虚弱的声音从阿方索二世嘴唇边漏出来，但紧接着，他又一次陷入痛苦的挣扎中，双手捂着脑袋，口中发出威严的声音。 “我早就发现了那条龙的诡计，经过十年的经营，祂把自己和族群分散融入同盟军，等同盟军攻下帝都，祂和祂埋藏在同盟军内部的势力会立刻建议同盟军向圣城进发，或者说——送死。” “祂不仅利用同盟军内部对建立新政权的急切，也在利用你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善良，祂想借我的力量消灭同盟军，也想通过你们除掉我，等到所有的敌对力量都消失，祂就会达成龙头族殖民艾拉星的终极目的。” “——即便如此，你们也要按计划行动吗？” “关于这个问题……” 萧云露出淡淡的微笑：“到目前为止，在祂面前，你都是拥有绝对的力量的不可违抗的存在，然而你看穿了祂的野心却至今没有处置祂。为什么？因为你确信自己不会输？还是因为你觉得你即便输给了我们，祂也没有能力赢？” “……” 房间里一时间出现难以形容的奇怪沉默。 许久以后—— “嗯……” 阿方索二世睁开眼睛，像从噩梦中醒来般环顾四周：“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到底是……我……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我需要回房间休息一下！让我休息一下！休息以后继续聊！” 一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休息室外等候的侍从们跟着他离开。 萧云和雅里斯却纹丝不动。 “看样子……” “是的，结合白天的那只红鸟、托卡的求助，祂已经向我们正式下战书了。” 萧云平静地说道：“而我们似乎也该做最后的准备了。” “不管怎样，经过二十三年的酝酿推动，西大陆已经走上了一体化的轨道，教育普及和公务员系统也已经走进人心，即便我们输了最后的战斗——除非文明再次被祂强行重置，否则，艾拉星的明天必定是朝好的方向发展的。” “毫无疑问。” …… …… 一夜过后，光明王都的空气中多了一种奇怪的氛围，仿佛肩上的重担突然消失般长舒一口气的轻松，又好像感受到某种强烈的使命召唤，紧张中夹杂着兴奋、期待和不安。 当然，这些变化和普通民众并无关系，事实上，出入光明皇宫的大部分人也只能隐隐感受到了这种微妙的情绪。 经过二十三年的建设已趋于完善的国家公务员体系有条不紊地运作着，假装没有发现弥漫身边的奇异的紧张和不安。 …… “让大家久等了。” 随着这句话，会议室的大门再次关闭。 侍从们小心翼翼地拉上窗帘，防止光线泄漏，魔道士每隔三米就设置一个结界节点，预防窃听。 萧云走进房间，对静坐在会议桌两旁的数十人说道：“今天召集大家来到此地，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什么事情？” “时间到了。” 刹那间，所有人都露出了喧闹和不安地表情。 “真的……” “这种事情……” “难道我们——” “……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星球将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但也没有人能够断言。” 萧云用略带艰涩的声音说道：“我的意思是，祂向我们发布了战书，我们已经到了必须离开的时间了。” “可是——” “很抱歉，但是如果我们继续留在这里，将会给艾拉星带来巨大的灾难。” 雅里斯缓慢地说着，从烛火摇晃的暗处走了出来。 他把黑发梳得整整齐齐，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袍，额头上装饰着金色树叶做成的发冠，看起来既安静又肃穆，隐隐掺杂着死亡的不安。 向萧云微微点头后，雅里斯坐了下来，将来自南大陆的红鸟展示给众人。 “这是一种生活在南半球湿热丛林的大鸟，只需简单的训练就可以熟练掌握人类的语言，因此被南大陆的多个国家和民族认为具有沟通神灵的神力。独立维度空间位于南半球、以羽神之名掌控南半球的外星高等文明个体也喜欢用这种鸟向土著文明传达所谓神谕。然而，三天前，它的尸体出现在我的花圃里。” “这意味着什么？” 众人战战兢兢地问道。 “意味着这是一份来自闪的战书，以羽神之名掌控南半球的那位神祇已经遭遇不幸。” 雅里斯平静地说道：“事实上，羽神在大约半年前曾派遣使者和我们接触，表示愿意与我们合作对抗来自闪的威胁。” “哥哥收到红鸟的当天晚上，我们在水晶大厅接待了阿方索二世陛下。” 听到萧云提起自己的名字，年轻的阿方索二世站起身，向与会众人轻轻点头。 萧云请他坐回原处，然后继续说下去：“我们在休息室进行了秘密交谈，根据阿方索二世提供的种种情报，我们确定了闪的真实意图以及闪正在计划的事情。” “闪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是我们。” 萧云严肃地说道：“祂不断地向我们发送讯息，要求我们去圣城见他，如果我们拒绝这个要求，祂将会用祂的力量毁掉我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就像当年毁灭永恒帝国一样！” “……” 大厅顿时泛起窃窃私语的骚动，但很快又停止了。 人们用充满惊恐担忧的目光静静地看着萧云和雅里斯——他们知道，此时此刻，唯一能够拯救他们的只有两人。 “——你们当中或许有人认为我正在危言耸听，但实际上，我刚才宣布的内容有一半以上来自闪的陈述。祂借助阿方索二世的身体和我们对话，勒令我们必须在卢克率领同盟军攻克帝都向圣城进发前赶往东大陆和祂见面。而我们经过两天的商量后，决定接受祂的命令。” 萧云平静地宣告着。 除雅里斯以外，所有听到这段话的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阿方索二世更是—— “我很抱歉，我没想到我竟然在不知不觉中……” “这不是你的错，在祂的力量面前，人类并不比蝼蚁更加高级或是坚强。” 雅里斯面无表情地说道。 阿方索二世越发惭愧。 “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正面回应祂的战书，如果我们迟迟不给回答，东西大陆的人民都将承受无法想象的灾难。” 萧云转头，看了眼雅里斯：“因此，我们必须前往圣城承担所有责任，而在正式前往圣城以前，我要宣布退位，将神圣太阳帝国的统治权交给两位首相领衔组织的内阁议会，直到我们回来或者永远不会回来。” “——啊！”柒0灸似流伞栖山伶 与会众人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 约翰-迪尔和尤利西斯对此却是早有预感。 他们默默地站起身，不再年轻的脸庞带着苦涩的笑容。 “陛下，您确定要退位？” “如果您这样做了，神圣太阳帝国的未来——” “一切都是为了艾拉星的明天。” 萧云的语气异常强烈，金色的眼睛如恒星般闪闪发光。 “别担心，即便皇帝的位置空缺，神圣太阳帝国也永远都是命运与神灵眷顾的宠儿——只要艾拉星的太阳照常升起，神圣太阳帝国就不会发生坏事——所有的不幸都会过去，所有的困难都会结束，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不是吗？” “啊，确实如此，但是……” “不用担心我们的安危。” 萧云温柔地看着众人，牢牢握住雅里斯的手：“我们很快就会回来，带着艾拉星被解放的喜讯。” 说完，两人并肩走出会议室。 随着两人的离开，房间突然一片寂静，仿佛空无一人。 许久以后—— 宛如哭泣的哽咽慢慢响起，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从现在开始，帝国没有皇帝了！——皇帝抛弃了他的国家！没有了皇帝，国家的未来会发生什么！” “皇帝抛弃了国家吗？我不这样认为……” 尤利西斯低声说道。 他的声音非常轻，轻得只有身旁的约翰-迪尔能听清：“在我看来，没有皇帝也是新时代的一部分……是时候改变了……” …… …… 皇帝退位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王都，接着传遍帝国乃至西大陆。 人们虽然对此深感不安，但还是冷静地接受了一切。 毕竟，伴随皇帝退位的消息一起传遍西大陆的是只存在于神话中的神祇要求祂的孩子们立刻前往祂的神国向祂请罪的重大消息——退位是皇帝为免神祇愤怒波及西大陆人民的对策，并非皇帝有意抛弃人民。 此外，虽然西大陆的每个人都对皇帝奥拉一世陛下以及他死而复生的兄长、大祭司雅里斯殿下怀有极大的敬仰和信赖，但他们也都知道早在二十三年前，国家的日常事务就已经交由内阁议会辅助处理了，国家的政策落实则主要依靠伸展到每个城镇的公务员体系——只要国家的核心框架没有发生变动，人们的生活就不会因为这次退位而受到影响。 因此，短暂的震撼过后，人们恢复了平静，继续平凡的日常生活。 …… “人类就是这样，不论是什么样的紧急状况，只要这种状况维持时间超过三天，就会逐渐将紧急变成日常的一部分。” 萧云撑着高塔栏杆看下方热闹往来的人群，不禁有感而发。 “因为不管外界发生什么，生活总是要继续下去的。” 雅里斯侧身坐在栏杆上，羡慕地看着五彩缤纷的人流：“生命就是这样，看似脆弱，却又充满韧性，种子即便飘落到最贫瘠的土地，也会努力开出美丽的花。” “所以我们不能输，只能赢。” 萧云喃喃说道。 “嗯。” 雅里斯点了点头，握着萧云的手，自栏杆上平稳跳下。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尽快吧。” 萧云平静地说道：“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做完，只剩下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了。” “是的。” 雅里斯默默点头，伸手，招来正在晴空下相伴飞驰的两条龙。 “小金，小黑，我们即将前往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可能永远也无法回来，你们是和我们一起去？还是留在这里守护这片土地？” 【这个问题……】 黄金龙歪着脑袋想了很久，最终得出结论。 【没有主人就没有我们。】 【我也是，类似罪塔的五千年封印，我不想再经历一次。】 暗黑龙严肃地说道。 “我们已经找到解除和你们的灵魂绑定的办法，你们不必担心——” 【不！我们不想留下来！不想活在没有你们的世界里！】 黄金龙激动地大喊道，黑色的眼睛几乎被泪水吞没。 暗黑龙也伸出小爪子擦了擦眼泪，半是抱怨半是撒娇地看着两人，尤其是雅里斯。 【虽然你总是欺负我，给我取可笑的名字，逼我做小丑才会做的事情，但是……但是我……我其实很喜欢这种生活！我不想离开你们，哪怕结局是死亡，我也要和你们永远在一起！】 【是的，主人，千万、千万不要抛下我们！】 …… …… “大人！卢克大人！” “他来了！他们来了！他们就在外面！” 不等两名黑色铠甲的骑士禀告完毕，军帐里所有人都激动地站了起来，用火热的眼神看着帐篷入口处，心脏疯狂跳动。 ——漫长的等待终于结束，改变战局的关键终于到来！ “太棒了！简直太棒了！” “快！快去迎接！” “天啊——我已经等不及要见到他们！” 人们兴奋地尖叫着，在卢克的带领下冲出军帐，像闻到花香的蜜蜂般争先恐后地围在萧云和雅里斯身边，激动不已，以至于陪同两人的托卡将军必须不停地推开涌上来的人群以保证自己能顺畅呼吸。 “别挤！别挤！我还在这里！” ……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们这么激动地围上来？” 萧云只说了这一句话，原本沸腾的人群立刻恢复平静，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的救世英雄。 卢克走上前：“我很抱歉，但是我们确实需要您们的帮助。” “可以先让我们进入军帐阅读和听取具体的报告吗？” “当然可以，请——” 卢克强忍着激动，亲自引导两人进入军帐——在同盟军大小将领面前，年近四十的卢克是功勋卓著、德高望重的领导者，但在至今依然保持着青春样貌的萧云和雅里斯面前，卢克却表现得宛如少年。 他将大叠的文件递到萧云面前：“这些是目前所有的军情文件。” “好。” 萧云拆开文件，快速阅读。 沙沙、沙沙…… 人们紧张地挤满军帐，眼睛跟随着萧云翻动文件的手指——他们早已被告知，这位二十三年未有败绩的伟大战神在阅读军情、分析战报的时候从不把喜厌情绪表现在脸上，他只说确定的事情。 很快，萧云已经读完了全部的文件，缓缓抬起头。 “陛下——” 托卡小心翼翼地看着萧云的脸。 “我已经正式退位，不再是任何国家的皇帝。” 萧云的声音极其平静，仿佛最普通的早晚问候。 “——我很抱歉。” “没关系。” 萧云放下文件，面无表情地对众人说道：“到现在为止，你们走的每一步都很正确，我为你们感到骄傲。” “……” 面对来自战神的夸奖，现场所有人都不知道如何表达内心的情绪，只能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地看着萧云。 萧云继续说下去：“你们的下一步是攻克帝都，但在战争正式开启前，我们想进帝都和祂当面谈谈——祂的帝都经过数百年的发展，早已成为一座容纳人口超过五百万的大型城市，一旦战争开启，即便你们极力避免伤亡，帝都和生活在帝都的人民也必将遭受劫难——关于这点，你们有异议吗？” “——没有！” 众人不约而同地说道。 “那么，我们就这样决定吧。” 萧云静静地说着，强调道：“同盟军的军纪是非常优秀的，但我仍然希望你们能够加大约束力度，因为和平献城意味着你们必须以极短的速度接管整座城市，并且，在和祂的军队进行交接时要尽一切可能地避免发生冲突——而祂的军队有很大一部分是蜥蜴怪，你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和蜥蜴怪有血仇。” “我们会尽可能地约束军队，一切以大局为重。” 卢克低沉地说道。 现场多位将领也都咬着牙给出承诺。 “——我理解你们的艰难，但是为了尽可能减少伤亡，我们都必须忍耐。蜥蜴怪固然罪不可赦，可是生活在帝都的数百万平民都是无辜的。” 萧云补充说道：“你们可以指责我在这件事情上过分冷静，然而，雅里斯和我是为了从众神的控制中解放艾拉星才来到这里，任何可能导致艾拉星陷入更大的乱局的行为，都是我们绝对不能容忍的。” 说完，萧云大步离开房间。 雅里斯没有立刻出去，他取下一个漂亮的海螺珠手镯，送给卢克：“我听说米娜下个月将会分娩，这个手镯上有我的力量，可以保护她度过生育难关。” “谢谢……” 卢克眼神有些复杂。 雅里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生命无法长生，只能通过繁衍保证自身的不灭，这也是生命对抗死亡的唯一办法。你不必为此感到羞愧。” “世间的生命全都会走向死亡，唯独萧和你会得到永生……” 卢克喃喃说道。 雅里斯摇了摇头：“你错了，即便是萧和我，也不可能得到真正的永恒，我们同样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走向比死亡更近一步的消亡……”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们还要——” 卢克感到强烈地困惑不解。 “因为生命从存在的那一刻开始就是自由的。” 雅里斯静静地说道：“宇宙并不存在所谓的绝对真理和正义，宇宙既然允许生命存在于世界，祂就允许生命以自己的方式生存！而以闪为首的来自高等文明的长生种们却以神祇自居，一边嘲笑艾拉星的生命竭尽全力打造的文明是愚蠢的、残忍的、转瞬即逝的，一边又做出比残忍更加残忍的事情。祂们侵犯了生命的自由，却宣称那是宇宙的意志。” “而你们想要改变这种状况？” “嗯。” 萧云的声音再度响起。 等不到雅里斯的他重返军帐，站在雅里斯身后，平静地告诉卢克以及所有竖起耳朵倾听他们的对话的将领们：“自由是宇宙赋予生命的权力，任何力量都无权剥夺。” …… …… 因为皇帝陛下制定的《城市清洁管理规章》，帝都的夜晚总是弥漫着可怕的寂静，但如果仔细倾听，能隐隐听到悲伤的哭声、痛苦的呻吟、微弱的惊叫——除了灯火通明的大皇宫，帝都的每个角落都弥漫着名为“绝望”和“死亡”的恐惧。 “我正清晰地感受到他们的恐惧，对蜥蜴怪的恐惧，对战争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对同盟军入城后可能展开的针对他们的抢掠的恐惧。” 月光下，雅里斯静静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下来：“不论何时，死亡对生命而言都是异常沉重的东西。” “所以我们今晚来到了这里，我们必须说服祂和平开城，集中力量应对更大的难题。”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没有神权没有君主的真正的新时代即将到来~ 感谢读者“洛洛辞”、“青灯归客人”、“七格和帕七”灌溉营养液 第210章 真爱溶血篇：黎明前夜 穿过安静得仿佛死亡一样的城区，在薄得像一层纸的晨光快要抵达奥罗湖的水面时，萧云和雅里斯来到了龙帝面前。 “好久不见。” “是啊，很久不见了。” 被称为龙帝的异形在睡梦中被叫醒，长满青蓝色鳞片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不满或是抱怨，嘴角甚至露出了笑容。 “你们来找我兑现诺言吗？” “是的，我们希望你兑现你曾经的诺言。” 萧云径直说道：“同盟军目前驻扎在距离帝都不到二十公里的平原上，随时可能发动总攻。” “我知道。” 龙帝满不在乎地表示：“十年来，我始终依照当日的约定，没有用超越这个时代的力量干涉、影响局势，所以同盟军们才能一路顺畅前进，对帝都造成威胁。” “我们希望你能和平开城，尽快完成东大陆的改朝换代和再次大一统。” “为什么？” “因为城内有超过五百万的平民，一旦战火开启，他们必定饱受摧残。” “但是选择和平开城的话，谁负责保证我的族群们的安全？” 龙帝抬头，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你们可以承诺吗？” “……这才是你真正在等待的东西，对不对？” 萧云面无表情地问道。 龙帝点了点头：“是的，我希望获得你的承诺和保护，确保我和我的族群能够在新时代继续生存繁衍。” “……” 萧云面色有些苍白。 龙帝继续说下去：“生命从来无所谓对错，存在就是合理。既然艾拉星的星球意志允许我们在艾拉星繁衍生息，我们也一直都遵守着和你的约定，你作为艾拉星的星球意志的代行者难道不该遵守约定容纳我们，允许我们活下去？只要我和我的族群能活下去，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 “如果你拒绝容纳我们，我也并非没有反抗的手段。” 龙帝补充说道：“先祖给我们留下大量遗产，这些遗产无法带我们离开艾拉星，也无法帮助我们长期有效地占领并统治艾拉星，却可以让我们毁掉东大陆——我的意思是，毁掉生活在东大陆的人，数以亿计！” “你在威胁我们吗？” “很抱歉，但我必须手握武器才有安全感。” 龙帝向萧云坦言：“生命有活着的权利。” “闪说你早已把自己的身体的一部分拆分成碎片混入同盟军内部，你的族群也有一半以上的个体在同盟军中拥有地位，这事是真的吗？” 雅里斯冷不防问道。 龙帝闻言，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干脆地点了点头：“我随时可以放弃皇位，甚至留下一个空壳被他们杀死，但我的族群不能死亡，我希望我的族群能够活下去。” “城里有多少蜥蜴怪，我的意思是——被你转化成蜥蜴怪的人类。” “大约三万。” 龙帝缓缓说道：“我原本想通过融合计划让我的族群和艾拉星的本土人类永久性地和谐共存，然而融合计划培养出的蜥蜴怪是一群既不具备艾拉星人的外形也无法拥有龙人族的智慧的残次品——对我而言，这些东西是纯粹的消耗品，我不介意把它们全部留给同盟军处理，以平息民众的愤怒。” “你比我们的预想更加精明。” 萧云严厉地说道。 龙帝叹了口气：“自从二十年前发现神祇的真相，我就一直在为我和我的族群设计退路。” “那——” “三天内，和平开城。” 龙帝没有任何犹豫地说道。 “你现在的这具躯体会怎么处理？” 萧云问。 龙帝举起酒杯，轻轻摇晃：“我正在喝的是毒酒。” “你的意思是……” “嗯，太阳升起以前，我的躯体会迎来死亡，然后我的心腹们会遵照我的命令将我的躯体焚烧，同时派出代表和城外的卢克他们接洽，商谈和平开城的具体对接事项。至于我本人——我会和你们一起前往圣城。” “……你果然做好了全套准备。” 萧云苦笑道：“为什么和我们一起前往圣城？不怕死在祂手中吗？” “怕，但是如果我不和你们一同前往圣城，我就无法得到你们的信任，间接导致我的族群无法在新时代拥有足够的容身之地。” 龙帝轻声说道：“我承认，对于艾拉星的土著生命而言，我和我的族群是可怕的外来者、侵略者，但我们也曾经拥有自己的家园，在自己的故乡享受着幸福美好的生活，直到我们的母星被众神摧毁……” “你们原本是众神恶行的受害者，却因为自身的贪婪和残暴，不知不觉中成了新的加害者。” “是的，我承认我在之前的数百年时间里对生活在东大陆的平民们犯下了巨大的罪行……但是……” 龙帝抬头，看着萧云和雅里斯，仿佛正在注视某种不可估量的东西。 “但是如果没有我用大一统结束战争，东大陆的人民将持续不断地在他们所忠诚的皇帝的驱使下走向战场，在无意义的战争中消耗生命！每年的死亡人数远超我统治下的血祭人数！从这个层面看，我的统一至少让更多的人有机会活下去，保证人口不再是负增长。” “……” “好吧，现在不管我对你们说什么，你们都会认为我是在狡辩。事实上，我和我的先辈们几千年来所做的一切也确实都只是为了族群能够延续下去。正如雅里斯殿下所说，生命必然会走向死亡，可只要宇宙还在，生命就有活着的权利，不论何时何地，以何种形态。” “……” 宫墙外的天空升起缕缕白烟，可能是勤劳的早餐店老板们生火蒸煮食物，也可能是城外的同盟军营为埋葬死者燃起了悲伤的火焰。 但不管如何，白烟的升起打断了宫室内因为龙帝的发言而产生的死寂。 “……我明白你的想法了。” 萧云简短地说道：“站在人类的角度，你和你的族群的行为是绝对的犯罪，但站在生命和宇宙的尺度，你们只是在争取活着的权力。” “非常感谢您能理解我们的立场。” 龙帝沉闷地说道：“人类忠于人类，而我也生来就忠于我的族群，这些年，我做的每件事都只有一个目的——为我的族群争取更多的生存空间。为了这个终极理想，我可以舍弃一切，背叛一切，牺牲一切！” 萧云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理解过你的立场，我只是从大局出发以及从艾拉星的立场出发——你们早已在百万年的时间中被艾拉星同化成为星球生态链的一部分，你们的存在对艾拉星是有意义的。” “原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龙帝露出苦笑。 萧云微笑着，转向窗外的奥罗湖。 黎明已经到来，湖水在晨风的吹动下，正轻轻拍打临湖宫殿的柱子发出柔和的波涛声。那是内陆湖独有的水的低语，和海的声音完全不同。 然而，比起同为内陆湖的莉莉娅湖的平静、温婉、清澈，奥罗湖的水散发着鲜血和死亡的腥臭气息，令人倍感不适。 或许是朝阳的波光太过金光粼粼，萧云的记忆竟在不自觉地回到了二十三年前。 那时，为了带回雅里斯，他孤身一人追到东大陆，历经坎坷曲折，终于进入建在湖心岛上的罗莎玛丽宫，唤醒在死亡边缘徘徊的雅里斯…… “……你在想什么？” 雅里斯注意到萧云的出神，低声问道。 “我在想幸好我当时不顾一切地追到了东大陆，但凡有一点犹豫，我就会永远地失去你……” 萧云轻声说道：“那时我并不知道闪的存在，也不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和闪的对弈，我追来东大陆，因为我需要你，我出于内心最本真的念头想带回你……” “我那时也在豪赌。” 雅里斯扣紧萧云的手：“我赌你会在命运的引导下为我不顾一切，赌闪不敢将我逼到真正的绝境，赌命运不会继续苛待我……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赢，但是如果我输了，包括闪在内所有隐居在艾拉星的神祇都将为此付出代价。” “所以——” “所以你在无形中早已拯救过世界不止一次。” 雅里斯转身，走向龙帝，苍白的手指划过祂惯用的水晶球。 “你……” 龙帝正要询问，却看到水晶球随着手指的滑动，熟悉的半透明的内部逐渐笼上一层肮脏的黑色污浊，并且污垢越来越浓烈，仿佛会生长的活物一般。 “这、这是……” “父亲可以透过这枚水晶球看到我们和你。” 雅里斯轻轻说道。 因为这句话，龙帝突然感觉大脑一阵刺痛，像是被带尖刺的鞭子抽打一般。 “我、我……” “父亲从始至终都把你当成戏弄我们的工具——虽然你早就意识到自己被利用，选择和我们结盟，但我仍然觉得必须当众公布水晶球的用处，顺便让你明白另一件事情——父亲能对你做的每一件事，现在的我都能做到，甚至做得比祂更狠。” “你、你……” “所以，不要因为萧性格温和好说话就试图对他耍手段、向他讨价还价。” 雅里斯和声细气地强调道：“我很敏感，容不下任何企图伤害我最爱的萧的行为。” …… …… 唔——唔—— 穿透力极强的号角传遍帝都大街小巷，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数百名穿着耀眼的银色铠甲的骑士手举象征同盟军的红蓝白三色旗帜，作为先行队伍进入城市。 看到解放的队伍进入城市，在紧张中度过数个不眠之夜的平民们纷纷激动站起，站在路边、挤在阳台上，挥舞双手或是其他任何能够挥舞的东西，高呼万岁。 “万岁！万岁！” “万岁！万岁！” “解放万岁！和平万岁！自由万岁！” “同盟军万岁！万岁！” 孩子伸出稚嫩的双手，女人挥舞头巾或是围巾，男人举起帽子…… 人们声嘶力竭地欢呼着，满是泪水的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太好了！我们活下来了！） （战争结束了！我们还活着！） （太好了！太好了！） 人山人海的欢呼中，同盟军的队伍正式穿过城门进入帝都，钟声随之响起——根据事先安排，城内所有的钟都在这一刻被敲响，各异的音色巧妙交织融合回荡，形成沁人心脾的美丽旋律。 “万岁！万岁！” “同盟军万岁！和平万岁！” “解放万岁！万岁！” “万岁！” 此伏彼起的欢呼声浪中，以卢克为首的同盟军首领们频频向两旁民众挥手示意，引发更高的欢呼浪潮。 队伍一路前行，终于抵达黑烟袅袅的大皇宫。 看了眼后方密密麻麻的民众，卢克毫不犹疑地翻身下马，走进大皇宫深处。 人群的欢呼更加激烈了，卢克却仿佛没有听到后面的高呼一般，阔步行走在这座二十三年前拜访过的宏大宫殿，不断地左右扫视，不放过任何可疑之处，也没有苛待为龙帝尸骸完成火化后毅然殉死的侍从们，命左右妥善安葬这些忠义之人，并封存大皇宫内满库的金银珠宝，文档资料交专业人士整理归档。 看到他以当之无愧的主人姿态自信悠然地处理种种事务，所有人都心生感慨：不愧是“东方皇帝”，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君王气息。 “……你确定那条龙已经死亡？” “暗夜导师”突然出现，阴森森地说道：“殉死的侍从们焚烧的也许是其他龙头族成员的尸骸，毕竟，对龙头族而言，那条龙是当之无愧的民族英雄。祂们愿意替祂去死。” “哦？” 卢克停下脚步：“那就拜托你追查这件事情吧。” “……” “火焰中的尸骸是不是祂并不重要，因为对民众、对同盟军、对新时代而言，祂已经死亡。” “可是——” “暗夜导师”试图继续挑拨是非。 卢克摇摇头，没有一丝犹豫地说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说完，卢克走向谒见室，命令下属们将帝都城内各行各业的代表都带进皇宫。 ——带领军队进入帝都只是开始，接下来的种种才是真正的考验。 …… …… 卢克率领同盟军进入帝都的同一时间，帝都通往圣都的宽敞大道上，三个旅客正策马疾驰。 马都是罕见的纯血宝马，体格健壮，肌肉饱满，三名旅客则将全身包裹在黑色的长斗篷中，兜帽低垂，遮住三人的容颜，只能通过斗篷的非凡质感推测三人身份非比寻常。 风吹动斗篷，隐隐漏出骑手的身体轮廓，暗示领头的骑士不仅拥有远超常人的高壮体魄，皮肤表面也覆盖着非人的鳞片，同行的另外两人则体型修长，抓缰绳的手都着黑色皮革手套。 三人小队的上空还盘旋飞舞着一黑一金，形态酷似东方传说中的龙（loong）。 …… “后悔做这个决定吗？” “或许我应该后悔，因为我即将为你们的计划付出生命的代价。但是——如果我拒绝和你们一同前往圣城完成最后的任务，我的族群将很难在新时代的艾拉星有容身之地。” “所以——” “从始至终，为了族群的明天，我选择牺牲我自己。” 风吹过，垂落斗篷，露出异类的面容。 “生命不管有多少欲望和野心，追求的都是活着，自己活着、族群活着。” “站在人类的角度，你是个残忍的异族，但在你的同族的角度，你却是祂们的英雄。” “谢谢您的夸赞。” “这不是夸赞，这只是肯定。” …… 飞速对话的同时，三位旅客成功抵达被称为圣都的拥有六座白色金字塔的美丽城市。 大群的黑魔道师们站在城门入口处，恭敬行礼：“几位殿下终于到了。” “你们一直在等我们？” 萧云脱下斗篷，好奇询问。 “是的，我们一直奉命在此等待，等待您们的归来。” “哦……” 雅里斯缓缓吐了口气，反问道：“父亲也在等我们？” “神也在等待。” “祂在等待什么？” “等待一切的终结与开始。” 含义暧昧的对话的同时，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连嘴唇皮肤都呈现出死者的惨白无血色的白色魔道士们领着大群的赎罪者出现在萧云等人面前。 “神在大皇宫的血池旁等着你们。” “血池……” 萧云眯起眼睛：“最近十年，祂杀了多少神祇？” “我们奉命接待您们，我们并不被允许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 白色魔道士们整齐划一地说着，请他们进入圣城。 “来吧，跟我们进来吧，伟大的神祇在血池前等着你们。” “……” 萧云握住雅里斯的手。 【我们现在是跟随他们进入还是无视他们、强行闯入？】 【我们既然选择走到这一步，不论怎么做都只追求一个结果……】 雅里斯抬头，如夜湖般璀璨深邃的黑眸深情地看着萧云。 【我和你共同进退，如果你死了，我就去死国找你……】 【我也是。】 十指紧紧抓扣的同时，诡异的白色魔道士们和赎罪者们已经将两人层层包围。 “两位殿下是否已经商量出结果？” “结果？” 雅里斯转头，看向统一拥有银发紫眸的赎罪者们：“现在的你们是纯粹的人偶还是有自我意识的囚徒？” “——非常抱歉，他们被禁止发出自己的声音，无法回答您的任何问题。” 白色魔道士的首领恭敬地说道。 雅里斯点点头，感慨道：“所以我历经五千年时间依然无法接受闪，祂太强势太专横太独裁，祂不允许任何忤逆祂的声音甚至想法。祂理想中的未来是只有祂拥有绝对权力和永恒生命的世界。” “来吧，来吧~” 白色魔道士们整齐诵念着。 萧云抓紧雅里斯的手：“需要前行吗？” “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权力，不是吗？” 雅里斯露出苦笑。 萧云点点头，和雅里斯一起，在赎罪者和白色魔道士们的共同引导下，穿过环绕白色金字塔的通道，走进被白色金字塔簇拥的大皇宫。 …… 大皇宫沉浸在可怕的寂静中，温度更是冷得可怕，连身体天然炽热的黄金龙都忍不住在萧云的肩膀上打了个寒颤。 【好冷！】 “确实有点冷。” 萧云看了眼同行的龙帝，发现祂的身体表面已经结了一层白霜。 “还能继续前行吗？” “我早已有了死的觉悟。” “好。” 萧云点了点头。 担心雅里斯承受不住这里的极致低温的他想握住雅里斯的手，却发现后者正用黑暗双眸注视着皇宫的深处。 萧云朝着雅里斯注视的方向看了过去。 宫殿一片纯白，墙上和天花板上没有任何装饰品，唯独地上的阶梯铺着血红的地毯，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朦胧，耳边隐约可以听到潮水涌动的声音。 萧云咬紧牙关，抬起头，昂首走在前面。 走廊里依然充满朦胧，似雾非雾，朦胧中有无数类似影子的人形物摇摇晃晃。 萧云眯起了眼睛。 在他的锐利目光中，摇晃的东西逐渐显现清晰的形体——全是些比龙帝的秘密试验成果更加长相奇形怪状、充斥着七拼八凑的诡异感和不适感的生命物，它们艰难地摇晃着躯体或者说触须，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喘息脉动。 “这些东西——” “闪为了取得更高的权柄持续百万年的重复试验造出的残次品罢了。” 雅里斯漫不经心地说道。 “哦……” 萧云点点头，努力平息内心的不适。 这时，有一队赎罪者走了过来，清一色的银发紫眸，穿着不同时代的宫廷礼服，双手捧着金色大托盘，托盘中央放着一颗活着的人头，人头四周堆满金银宝石。 人头之所以还活着，因为它们早被改造成另一种生物——本该呈现出血管、肌肉、神经等人体组织横截面的脖颈断口处，密密麻麻地满是透明触腕，每一根触腕都因为萧云和雅里斯的到来而兴奋，用力敲击周围的金银宝石，发出清脆的声响。 叮叮！叮叮！ 铛铛铛！铛铛铛！ “终于！终于！终于又能见面了！” “雅里斯！雅里斯！我们终于又能见面了！” “你玩弄了我们的感情，利用了我们的欲望，却拒绝将我们真正想要的东西给我们！” “雅里斯！雅里斯！！恭喜你！终于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 “……” 托盘里的人头们整齐划一地发出欢呼，眼睛里散发着不安的疯狂的光芒。 第一次目睹这种诡异场面的萧云只觉头皮发麻，浑身不适。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 明后天就正式大结局啦~ 感谢读者“夕木”、“洛洛辞”、“山野有雾灯”、“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 第211章【VIP】 第211章 真爱溶血篇：决战（上） “都是怀着对我的恨意死去的人。” 雅里斯平静地说道：“失去你的五千年，我没有力量又想达成目的，只能不断地笼络人、利用人，最终舍弃他们。” “这不是你的错——” “我也这么认为。” 雅里斯微笑地看着被赎罪者们捧在托盘里的人头，坦然表示：“我永远不会为我曾经利用过你们而感到抱歉或是羞愧，因为你们对我也没有真心——我通过你们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你们也只是想通过我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我们想要的是什么！我们想要的是什么！” “我们真正想要的是你！是你！你是我们真正想要的东西！” “为了取悦你，我们已经精疲力尽！我们什么都做不到！” “我甚至不能站起来迎接你，你却有了新欢！完美的新欢！” “被雅里斯的甜言蜜语迷惑的愚蠢家伙，你很快就会成为我们的一员！” “雅里斯是没有心的魔神！他的心是一片黑暗！” “……” 人头喧嚣地吵闹着，发泄对雅里斯的愤怒，以及对萧云的挑拨。 “……” 萧云眯起眼睛，无奈地看着这些被欲望迷惑至死的头颅：“你们注定无法得到雅里斯的真心，因为你们原本也没有付出过真心。” “真心……真心……” “是的，真心。” 雅里斯轻轻说道，他的眼睛如宇宙原初的黑暗般深邃平静。 “从始至终，我想要的东西都是真心，也只有真心。你们追逐我、渴望我、取悦我，所求的却是欲望的满足。从最原始的身体的欲望，到权力的欲望、精神的欲望、不死的欲望……你们把我当成实现欲望的许愿杯，以为只要装模作样地把所谓的爱灌进我这个杯子，杯子就会流出你们想要的东西。你们从来没有真正爱过我，也没有在乎过我。”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你才是那个欺骗一切的恶魔！你欺骗了我们！” “你用谎言——” “——谎言！别再自欺欺人了！如果你们没有被皇冠里的鬼魂抓住，你们的头颅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雅里斯呻吟地说道：“从你们被鬼魂抓住的那一刻开始，你们就成了祂的奴隶，被祂持续不断的吸走生命，吞噬能量、精神、记忆，最终在死后沦为托盘里的头颅！脖子以下部位全部蜷缩消化成触腕，只剩下被欲望支配掌控的脑袋！或者说——欲望的本体！” “不！不！不！” “闭嘴！闭嘴！不许再说下去！” “不——” 头颅们再次发出疯狂的呐喊，仿佛这样的呐喊能够掩饰他们的绝望和濒临崩溃。 雅里斯却已经没了和他们继续对话的兴趣。 他抓着萧云的手，悲伤地说道：“之前的五千年，我一直都是——” “我知道。” 萧云温柔地扶住他，安慰道：“他们自以为是欲望的主人，实际早已被欲望支配，成为闪折磨你的工具。” “是的……” 雅里斯轻声说道：“从他们第一次无意间屈服于闪的诱惑时，他们就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他们看不到藏在诱惑后面的危险，反而觉得我的劝告是刺耳的，无法忍受的。”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是你抛弃了我们！是你把我们踢进了深渊！是你——” “我认为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萧云皱着眉头打断了头颅们的争辩。 “呃？什么？” “我不知道你们对雅里斯的憎恨想法是否来自闪的暗示，也可能是人性的通病，但在我看来，你们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会踏入这样的命运并且越陷越深，在于你们从始至终都把自己的欲望凌驾于万物之上——也就是说，错误源于你们的内心，你们不仅把自己当成是自己最重要的人，也认为自己是宇宙中最重要的存在——” 说到这里，萧云顿了一下，吐出后半句：“你们相信你们可以通过交易从任何力量手中获得任何你们想要的东西！所以，你们会轻信闪的诱惑，会因为雅里斯拒绝把你们要求的东西给你们而愤怒。而雅里斯，虽然他一直都身处诱惑的核心，却从未把自己放在比万物更高的位置上，他一心一意地朝着他的目标前行，五千年来，从未动摇。” “……” “哪怕是龙帝，我也不曾真正地厌恶祂，因为我能理解祂的行为，祂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祂的族群——对人类而言，祂是个贪婪的残暴的野兽，可对于祂所忠诚的族群而言，祂是无私的高尚的英雄。” “……” 头颅们的脑袋一个接着一个地睁大，连捧托盘的赎罪者们的眼睛也开始闪烁前所未有的光芒。 “小心——” 雅里斯突然出声。 话音未落，萧云手中便多了一把表面燃烧着白色火焰的金色魔剑！ 唰—— 激烈的火焰将四面袭来的冰寒连同夹杂在冰寒里的怪物燃烧殆尽。 萧云大喊道：“你以为我不会注意到吗！闪！你故意将曾经伤害过雅里斯的这些东西送到我们面前，试图用他们挑拨我们的关系、分散我的注意力！然后突然发动袭击对付我和雅里斯！这是个很好的策略，可惜我的目光从不会离开雅里斯的身体！” “原来——” 雅里斯的身体突然遭受无形重击，像断线的人偶娃娃般虚弱地靠在萧云怀中。 “怎么回事？” 萧云大惊，抱紧雅里斯的身体。 龙帝也露出警惕身体：“祂来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笑声从四面八方涌起，初开始的时候很轻很低，然后，渐渐地，声音变得响亮、尖锐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闪——” 萧云一只手握紧“黄金刃”，另一只手紧紧抱住雅里斯的身体：“立刻给我出来！” “出来？怎么出来？你想让他立刻死掉吗？” 威严冷峻的声音如此说着，被萧云抱在怀中地雅里斯缓缓抬头，他的眼睛变成了可怕的深紫色，没有虹膜和瞳孔的深紫颜色，苍白的脸颊也仿佛被另一种力量支配般蒙上了迷幻的朦胧。 “别担心，萧，我没有伤害他……我只是让他暂时陷入沉睡……” “——你这个怪物！” 萧云大喊着，全身都流露出强烈的厌恶：“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的身体是我制作的，我天然拥有他的一切，可以对他做任何事！” “雅里斯不是你的所有物！他有思考的能力，有行动的能力，有——” “你也是我的所有物。” 占据雅里斯的身体的闪微笑着打断萧云的话。 因为祂的支配，雅里斯纤弱柔软的身体变得僵硬，散发出强烈的光芒和滚烫的能量。 “放开他！立刻放开他！” “……我可以放开他，但你必须把你的身体交给我。” 完全不掩饰自身欲望的闪操控着雅里斯的面容，露出僵硬诡异的笑容。 “可以！” 萧云不假思索地说道：“赶紧从他身体里面转移出来。” “好。” 随着这句话，一团银白色的光从雅里斯的后背缓缓冒出，分出疑似手指的触须试探萧云的身体。 “……实际上，我不是很喜欢用雅里斯的身体，虽然这具身体是我制造的——他的本质是死亡——这意味着他的体内是连我也不能忍受的极寒……你就不一样了。你是现世的存在，你的体内充满了激烈的能量，只要把我的一部分浸入你的体内，我就可以得到巨大的生机和能量。” “既然如此，你还在犹豫什么？还不赶紧把你的全部都转移进我的身体！” 萧云急切地催促着闪。 闪这时却摇了摇头。 “萧，我知道你在计划什么，你想用对付魔皇子的手段对付我，你以为只要把我引入你的身体，你就可以用你体内的极致高温融化我……然而，我作为神级生命体早已超越了你的能力极限。对我而言，人类是短暂而悲惨的存在，你和雅里斯却是拥有近乎漫长到永恒的生命……我需要你们完全的结合，然后与我融合……” “完全的结合？” “是的。” 闪再次发出邪恶的笑声。 “血池并不是为了复活雅里斯而造，它真正的用途是融合，完美的融合。” “你要和我们融合？” “当然。” 闪轻快地笑着。 祂用闪光的触须温柔抚摸萧云的脸庞，祂与雅里斯后背相连的地方却映照着漆黑的宇宙。 “该说你是太过深情还是太有责任感？如果你完全无视我借雅里斯的名义发出的呼唤，复活雅里斯的计划就不会成功，他会始终以意识体的形式缠绕在你身上；如果你复活雅里斯后选择抛下这个星球，带雅里斯逃往其他宇宙，我的融合计划就会彻底落空——结果你做了最深情的选择，你甚至为了雅里斯解放这个星球的执念和他一起闯入圣城，走进大皇宫……” “说够了没有！” 萧云不耐烦地打断闪，强调道：“立刻从雅里斯的身体里面滚出来！” 此话一出，闪笑得前仰后合。 “那可不行，完全脱离他的身体以后，我拿什么逼迫你们和我融合？” “那我就——” 唰！ 金光闪过，闪的身体被附着在“黄金刃”上的光明火种切成两断，落在地上的部分碎裂成晶体。 “你这个怪物！” 萧云大骂道：“像你这样的怪物有什么资格对艾拉星的命运指手画脚！立刻离开雅里斯的身体，回归你本来的模样！” “抱歉，在得到我想得到的东西以前，我绝对不会脱离他的身体。” 闪兴致盎然地说着，从萧云造成地断口中分出触腕，仿佛玩弄人偶一般缠弄雅里斯的脸颊。 “我早已脱离躯体束缚成为更高等的生命，我没有固定的身体或者外观，因此可以根据我的需要随心所欲地集合物质，让自己成为自己想要的样子。这也是我的面容总是变化不定的原因，而雅里斯和你——你们是另外的完全不同的东西。”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你、雅里斯以及你们带进来的三条龙，归根结底，我们都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是——” “你和雅里斯的核心是豹头怪物体内的黄金律，他同样不是这个星球的生命。” “……你错了！我的族群早在百万年前就因为你的蛮横强势失去了母星，被迫流亡到这个星球。经历数百代的繁衍生息，即便内心深处依然渴望回到母星，我们也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适应了艾拉星，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龙帝突然发言，言语真诚，态度坚定。 “我们不是没想过返回母星，但是——即便我们主观意愿不想融入艾拉星，为了活下去，我们的身体也发生了适应性进化，和先祖来到艾拉星时的形态有了较大的差别，无法使用先祖的飞行器，另一方面，我们母星……百万年的时间足以让留在母星的幸存者们走上和我们完全不同的发展道路。我们注定无法回到母星，我们只能在艾拉星开辟适合我们生存的土地。” “所以你认为你已经是这个星球的生命？你想留在这里？” “是的！” 龙帝愤慨大喊道：“为了我的族群能有立足之地，我背叛了我的先祖，我明知道主宰艾拉星命运的诸神是摧毁我们的母星、将我们驱赶到这个原始星球的仇敌，依然向你们乞求力量！结果你们却——” “你只是个愚蠢的野兽。” 闪不屑地说道：“野兽不配思考，因为不管有多少思考、掌握多少智慧，你都只从属于自己的文化、族群和世界，而我即将成为宇宙本身！” “依靠榨干雅里斯和我吗？” 萧云嘲讽地说道：“不管你试图用什么样的歪理说服我，也不管你能拿出多少威胁我的东西，我对你只有一句话——离开我们的世界！怪物！这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 “是吗？然而我一直都主宰着你们的命运？” 闪哈哈大笑，触腕亲昵地抚摸着雅里斯的面容：“来吧，去血池和我完成最终的融合吧！我发誓，等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我会立刻离开这个对我而言已经无价值的星球。” “真的吗？” “即便是撒谎，你也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不是吗？” 闪嘲讽地看着萧云，触腕突然刺入雅里斯的心口。 “唔——” 夹杂着星辰闪光的黑暗之血瞬间流出，雅里斯露出痛苦神色。 “你……你……” “是不是很疼？” 闪抽出刺入雅里斯心口的触腕，沾满黑暗之血的触腕亲昵地锁住雅里斯的咽喉，不许他发出声音。 “这是过去五千年间，我和他最常玩的游戏，刺痛他，却不许他发出声音，有时也会变化成你的模样撕开他，享受他因为害怕而全身汗毛竖起来的摸样，所谓乐趣，就是这般的残酷又美好……” “你真是个怪物！” “不！雅里斯才是真正的怪物！我这样对待他是想让他明白，他现在所有的痛苦与不幸都是因为你，因为你逃走了，他却被抓住了……我要他憎恨你，诅咒你，希望你遭受和他同样的命运，可是他……发现我的意图后，选择封闭自己的心，试图用这种办法让我放弃……” “闭嘴！” 萧云忍无可忍：“立刻松开他！否则——” “否则怎样？你太爱他了，根本舍不得伤害他！” 闪嘲笑地说道：“而且，你和他一样，总是试图把自己想象成‘人类’，按人类的道德标准生活、思考。然而你们不是人类，你们是比我更加非人的存在！不论你们如何抗拒这个事实，你们都将在未来的某一天不得不正面面对。” “这些事情和你无关！” “无关吗？” 闪操控着雅里斯的身体，朝着血池的方向前行。 萧云急忙紧密跟随。 …… …… 穿过冰凉的走廊，从一座塔到另一座塔，从一座建筑到另一座建筑，萧云等人很快就跟随闪的脚步来到了血池。 相较于十年前，如今的血池变得更加诡异压抑，明明宫殿的四周充满光亮，血红的池子却呈现出接近黑暗的昏暗。 “谢谢你们公布的地图以及你们推动的地理大发现运动，让我只用十年时间就抓住了原本用一万年都未必能全部抓住的生活艾拉星的外星高等文明个体们，取出祂们体内的‘雅’或是类似的物质，融入血池——当然，也不是所有的都已经被抓，例如莎夏，例如康——对我而言已经无价值的祂们幸运地逃过了我的抓捕。” “所以——” “艾拉星范围内所有有价值的神祇都在这里了。” 闪变换不定的脸上流淌着对即将到手的大胜利的满足。 祂主动脱离了雅里斯的身体，用细长柔软的躯体笼罩全场。 “对于生命而言，融合是必然的道路，因为个体的容纳能力是有极限的，只有抛弃个体的束缚，以精神体结合，生命才会完成跳跃性的进化。从这个角度讲，龙头一族其实是很有前途的种族——即便无法获得‘雅’完成至关重要的突破，他们也可以凭借天赋的共享精神体将彼此连接在一起，达成大部分生命体都无法想象的跃升。” “……” 龙帝猛然抬头，嘲讽地说道：“然而你们毁了我们的未来。” “我们并非主动毁了你们的未来，是你们先犯下了致命的错误——太早被我们发现。” 闪笑眯眯地看着佐格：“如果被我们发现时，你们已经完成关键的跃升，成为神级生命体，我们会欢迎你们加入大神文明联盟——可惜你们那时还没有迈出最后一步，你们因此永远无法和我们相提并论，永远只能被我们统治。” “不……” 龙帝咧嘴露出锋利的獠牙：“为什么要这样——” “使用包括繁衍在内的各种手段扩张自己，吞噬包括生命、文明在内的各种物质壮大自身，最终让自己成为宇宙间的唯一，这是生命在现世的最大本能，同时也是生命存在于宇宙的终极意义。” 闪的声音像极了胜利的呐喊：“你们很快就不会再痛苦，我即将逐个吞噬你们，将你们全部融入我的体内。” “你——” “首先当然是调合美味的食物了。” 闪的脸上充满了兴奋的震动。 祂指着因为融入太多神祇的生命能量而呈现出接近黑暗的昏暗的血池，柔和地说道：“我可爱的孩子们，走进池子，溶解自己，然后被我吸收，好吗？” “……” “不愿意吗？这确实是一件很难得到同意的事情，可是你们有拒绝的权利吗？” 闪洋洋得意地宣布：“你们爱这个世界，希望这个星球得到自由，而我的存在严重威胁着你们所深爱的世界。和我完成融合对你们而言其实是一件好事，因为你们融入我的身体以后将有一定的可能凭自身的特别属性逐渐掌握新生的‘我’的控制权，将‘我’变成‘你们’，从根本上解除‘我’对‘你们’和‘你们’所深爱的艾拉星的威胁。” “……” “关于你们的本体或者说母体——‘雅’，经过亿万年的研究，我得出一个超出宇宙所有已知生命认知的理解，祂并非活着的东西也并非失去的东西，祂和黄金律一样，是在超物质宇宙的世界里诞下的超物质生命形式，祂们的一切——包括生死概念、对时间空间的感觉——都和已知宇宙完全不同，祂们代表着生命进化的更高级的方向。所以我必须和你们融合，彻底摆脱个体的束缚和生死的限制，最终将自己铺满宇宙，成为唯一的神！” “当然，这样做并非没有危险，吞噬得越多，个体的被称为‘个性’的自我就越容易被腐蚀、消除，最终很可能变成没有‘个性’没有‘自我’没有‘我’和‘他’的区别的混沌体——但是我已经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按照这个办法，我把我能抓获的藏匿在艾拉星的对我有价值的外星高等文明个体都吞了下去，祂们全部完全融入了我，没有引发反噬。” “现在，就剩下最后一场同时也是最重要的吞噬了。” 闪傲慢地宣告着，触腕突然刺入龙帝体内，眨眼的功夫就将被称为龙帝的个体变成了一团和自己类似的半透明的白色晶块。 晶块通过刺入体内的触腕和闪进行极迅速地互通，最终变成和触腕类似的东西。 “看，整个过程非常轻松，没有丝毫的痛苦。” 闪洋洋得意地宣告着。 萧云不自觉地看向雅里斯，仿佛在寻求支持。 雅里斯吸了口气，轻声说道：“所以，你确定你已经胜券在握？” “——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种话？” 闪半开玩笑地说道：“难道说你们在祂体内埋藏了某种可能引发危险后果的东西？就像当初对付魔皇子那样？” “……” “我知道你们很努力地想要为自己深爱的艾拉星找一条出路，这条龙也早在十年甚至更早以前就下定决心用自己的性命换取族群在艾拉星的容身之地，但是——你们不觉得你们的计划有点太粗糙吗？” “表面看，牺牲佐格给你下毒确实是个很粗糙很容易被识破的计划，但是——” 雅里斯的声音冷得接近绝对零：“如果给你下毒的不只有祂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也准备服毒对抗我？” 闪露出轻蔑笑容：“雅里斯，真不敢相信那么聪明的你竟然会想出这么愚蠢的计划！你们的身体的能量构成过于纯粹，无法携带任何毒性。” “真正的下毒是通过血池完成的，确切地说是如今已经沦为残渣沉淀在血池里的众神。” 雅里斯轻声说道：“你觉得自己很聪明，你利用我们公布的地图抓住了隐藏在艾拉星范围内的众神，吸干祂们的力量，壮大自己。实际上，你被我们利用了。我们通过公布地图利用你除掉了秘密控制艾拉星命运的大部分神祇——” “这就是你所谓的下毒计划吗？” 闪不耐烦地打断雅里斯。 萧云点点头，坦言道：“是的，祂们是我们为你准备的毒，这件事涉及到一个关于艾拉星的终极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洛洛辞”、“短歌长谣”、“泽川”、“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明天大结局啦~《 》 第212章【VIP】 第212章 真爱溶血篇：决战（下） “什么秘密？” “你在这里生活了百万年，不可能没有发现这个星球有问题——任何外来高等生命来到这个星球后都会被星球迷住，不想离开——你们或许认为这是因为这个星球虽然地处宇宙的偏远地带却拥有海量的‘雅’，你们被‘雅’吸引了，实际上——” “实际是为什么？” “艾拉星是活着的生命，星球本身就是一个神级生命体！” 萧云坦言。 “什么！” 闪用难以置信的眼睛注视着侃侃而谈的萧云和雅里斯：“你们在说什么！” “——百亿年前，艾拉星就已经晋级成为更高等级的神级生命，为了对抗死亡这个万物的必然命运，祂以祂摄取的‘雅’为核心，逐渐进化成一个内核完全由‘雅’构成的星球——这也是生命进化的一种方向——将自己变成星球来延续生命，既是生物也是死物，既是无数新生命的摇篮，也是大宇宙的一个细胞。” “之后几百亿年，化身为星球但又保留自我意识的祂为了从宇宙中摄取更多的‘雅’，不断调整自己和周围恒星、行星的距离，孕育生命，发展文明，吸引类似你们这样的对艾拉星拥有的‘雅’产生贪欲的神级生命体来到这里，用百万年的时间吸干祂们的生命能量，并把这些生命能力转化为‘雅’储存在星体内核。” “由于吸收过程异常漫长，被祂困在艾拉星的神级生命体们几乎感应不到祂的存在，只是惊愕地发现这个星球会通过磁场、自然环境等等手段影响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命的寿命，任何在这个星球长期停留的生命——哪怕是神级生命体——也会加速衰老，走向死亡。” “这些是你们的推测，还是有具体证据的事实？” 闪目光灼灼地看着两人：“雅里斯，我知道你一向谎话连篇——” “如果你觉得我们在撒谎，那就当我们说的都是谎言吧。” 萧云握住雅里斯的手。 “哦？” 闪假意冷静，但是声音微微颤抖，显然已经被他们的话语触动。 萧云见状，故意和雅里斯一唱一和。 “祂看起来似乎在害怕这什么？” “祂当然会害怕，祂本就对艾拉星的种种异常有所觉察，听了我们的解释后——” “父亲，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百万年前你们来到艾拉星不是因为你们发现了艾拉星，而是因为艾拉星发现了你们。” “……” 闪的面容再次变幻不定。 “艾拉星确实存在大量不合逻辑常理的状况，但是——” “但是迄今为止，唯一找到解决办法的是一万多年前选择和星球同化的豹头英雄王古音——他是真正的英雄，他对世间万物都持有真正的大爱，包括他最憎恶的你们——他用自己体内的宇宙黄金律把星球的生命本源以及雅以可以移动的个体生命形式析出来，解放被这个星球束缚的弱小生命的命运，同时也是拯救被星球困住的你们。” 萧云按原计划诱导闪的认知。 “——我不相信。” 闪假装不在意地耸耸肩，戏谑说道：“古音确实是个高尚的救赎者，然而他已经死亡超过万年！他的一切都已经完全融入这个星球，包括意识，包括能量，包括——”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行星机器的运作原理吗？” 雅里斯大喊着，打断闪的话语。 “行星机器？” 闪被勾起兴趣。 “行星机器是永恒帝国研究星婴的意外产物，它与艾拉星的星球意识相连，所以艾拉星范围内的任何脉动都逃不过行星机器的监控，而萧和我作为艾拉星意识、‘雅’和古音体内的宇宙黄金律等多重能量孕育的双子，天然拥有行星机器的最高权限。” “原本，不论是我们还是行星机器，都是为彻底解决艾拉星的问题而生——你和你的同伴们却因为我们的诞生产生了更强烈的贪婪，你们试图通过我们摄入更多的源自‘雅’的有效物质，实际却是——摄入越多，离死亡越近！” “随便你怎么说！我不会相信你的谎言！” “真的吗？” 雅里斯眨动黑色的眼睛：“龙头族有共享精神体的天赋，佐格被你吞噬的瞬间，族群的其他成员就已经意识到祂的死亡，祂们正在启动我留给祂们的行星机器备用机，通过输入自己的精神数据帮助星球意志锁定你体内还未完全同化的佐格的精神体，然后——吞噬你！” “我不信！” 闪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一抹连祂自己都意识不到的颤抖。漆聆酒思溜衫欺叁邻 “如果艾拉星球真如你们所说是拥有自我意识的生命体，祂随时准备吞噬我，那你们呢？你们也是拥有大量‘雅’的单体！” “这就是我们的谈判筹码。” 萧云昂头，告诉闪：“古音把心脏化为‘光明火种’交给了莎夏女神这件事，你应该早就知道。” “嗯，莎夏女神出于私心将‘光明火种’占为己有，导致你的力量不完整，输了五千年前的大决战。” “万年前，古音交给莎夏女神保管的东西，除了‘光明火种’，还有另一样更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星舰，能把被困在艾拉星的高等文明个体带出艾拉星的单程星舰。” 萧云平静地说道：“闪，和我们一起登上星舰，离开这个星球，前往遥远的星辰海洋！留在这里的你已经只剩被艾拉星的星球意识吞噬一个结局，但是如果你和我们一起乘坐星舰去往宇宙，不仅你能得到自由，我们也是你的。” “你们准备牺牲自己保护艾拉星上原始低等的生命？” 闪露出陶醉、贪婪、满足交错的表情。 “你真的完全不信我们的话？” 雅里斯反问道。 “随便你们怎么说，我现在掌握着绝对的优势。” “哦？确定？” 萧云露出轻蔑的笑容。 两人的言行让闪的脸上浮现难得的困惑神情。 “……你们到底在计划什么？让我思考一下……假设你们撒谎，目的是用自己做诱饵骗我登上星舰离开艾拉星……我可以吞吃完你们后驾驶星舰返回艾拉星……对我而言似乎也没有多少损失……唯一可惜的是你们——费尽心机想出的拯救艾拉星计划，最终输给了绝对的实力！” “既然如此，你还在等什么？” 萧云催促地说道：“难道说——即使把艾拉星范围内的高等文明个体的能量全部吞噬吸收，你依然没有自信吞吃我们？” “你们为什么会这样想？” 闪睁大眼睛。 “随便你怎么说，我们准备启动星舰离开这个随时可能吃掉我们的星球了！” 萧云揽住雅里斯的腰，拿出在黄金城的废墟上获得的钥匙。 “想跑？” 闪骤然变脸：“这里可不是——啊！” 金色的光芒挟持着百万高温刺穿祂的身体，萧云咆哮大喊道：“我或许没有能力杀死你，但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再有机会伤害雅里斯！” “你——” 看着暴怒的萧云，闪罕见地露出了退缩迹象，嘴上却寸步不让：“你体内的极致高温让我非常惊讶，我原本以为——” “你以为你已经完全掌握了我们吗？” 萧云愤怒地看着闪：“你从一开始就搞错了一件事情——你认为我早已成为这个星球的居民，发自内心地为这个星球的生命服务，然而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我从未真正关心过这个世界的命运！我不曾抛下这个世界，因为雅里斯希望我担起世界的责任！现在，雅里斯正式放下对星球的执念，他要和我离开这片被困在永恒的循环中的没有希望的土地！” “刚才那些话……” “刚才那些话是雅里斯和我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份善意或者说责任心，如果你相信我们的话，我们和你一起上星舰，也算是间接救了这个星球，如果你拒绝——为星球做出那么多牺牲的我们，早就不欠艾拉星和生活在艾拉星的生命们任何东西了！” 说完，萧云抱紧怀中的雅里斯：“我们走——” “别想用这种手段骗我！我在血池上方布置了七层结界，你们不能也不可能——” “谁说不可能！” 话音落，萧云强势挥出燃烧大地的火焰。 “多年来，我因为对雅里斯的承诺不敢完全释放自己的力量，害怕完全的释放会给生命带来毁灭性的灾难——现在，雅里斯已经想通、决定和我一起离开，我也没有必要收敛自己的力量了！” …… 轰隆隆！ 结界崩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大皇宫的穹顶被烧出一个巨大的洞。 不仅如此，当堪比太阳的金色人形展翅升上天空，圣城六座白色金字塔连同白色金字塔尖顶的黑色方尖碑都在高温中迅速变红、变软、汽化后又因为降温重新熔结成燃烧的岩浆，铺满大地。 火焰与高温无处不在，滚烫的熔岩肆意流淌。 天空被肆无忌惮地释放着灼热的另一个太阳控制。 不仅圣城的一切都蒸发汽化又凝聚为熔岩火雨落下，艾拉星上，所有此时还生活在白昼中的人们都被突然出现在空中的夺走太阳光芒的另一轮金色惊得目瞪口呆。 “这难道就是末日来临前的最终审判？” “一天一夜的血与火……一天一夜的血与火……” “为什么会有两个太阳……啊！我的眼睛！” “啊……” 议论因强烈到无法直视更无法睁开眼睛的灼热光线被迫中断，人们跪在地上捂着刺痛的眼睛，不能动，不敢动。 …… …… 随着两人的脚步，原本暗得几乎漆黑的走廊依次亮起，黑色的门也层层叠叠地升起，让两人通过。 并且—— 他们一进门，门就在他们身后悄无声息地关上。 室内温度恰到好处，照明也维持着让眼睛感觉舒适的亮度。 [感觉还好吗？] 酷似莎夏女神的系统女声响起，询问两人是否有额外的设定要求。 “我现在感觉非常好，谢谢。” 萧云平静地说着，坐在完全贴合身体线条的椅子上。 “什么时候进入行星轨道？” [已经进入艾拉星的行星轨道。] 回答的同时，系统调出多面显示屏，向萧云展示星舰的各项参数以及飞行环境的变化。 “也就是说——作为莎夏女神残存的意识，你会满足我们的任何要求。” [……是的，当莎夏女神残存的意识和星舰完成融合那一刻开始，我诞生了，我必须遵守星舰控制系统的核心设定，完全遵照你们的命令，完成你们的任何要求。] “好，我明白了。” 萧云伸手：“给我一杯饮料。” [请稍等——] 清脆的回答中，一个装满甘甜液体的透明杯子落入萧云手掌。 [请品尝。] “谢谢。” 萧云接受了杯子，却把杯子放在驾驶台上：“雅里斯，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会答应我的要求，彻底放弃——” [——警告！警告！] [发现入侵者！发现不明入侵者！] 系统突然发出尖叫。 “什么！” 萧云做出惊愕神情，双手撑着控制台：“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入侵者。” [正在排查中……] “尽快给出结果。” 雅里斯催促道。 [很抱歉……] 致歉的同时，控制台屏幕上的星舰出现变化——除了萧云和雅里斯两人所在的核心舱，其他所有舱体都变成了血红一片——红光以惊人的气势搜索全场，势要找到入侵者！ 【……目前看来，我们是成功的。】 【祂嘴上说不相信我们的话，实际却还是选择了尾随我们。】 【因为艾拉星存在自我意识是事实，我们摧毁圣城后立刻驾驶星舰离开艾拉星也是事实，当谎言被压倒性的事实包裹其中，谎言也会被认为是真实。】 【接下来……】 【接下来是真正的硬仗。】 心意相通的两人相视一笑，随即开始假装惊恐的忙碌。 “——到底是谁偷偷入侵星舰？难道说艾拉星范围内还藏着我们不知道的强大能量体？” “也可能是艾拉星的星球意识不许我们离开。” “不可能！这事绝对不可能！艾拉星的星球意志将外来的高等文明个体视为猎物，不许祂们离开，但我们作为星球意识的分裂体，祂不仅允许我们离开，也希望我们离开，借此将祂的种子散布全宇宙……五千多年前，正是因为得到了祂的暗中帮助，我才能顺利打开空间通道，将你送到遥远的另一个宇宙……” “入侵星舰的不是艾拉星的星球意识，那就只能是——” “——是我，我亲爱的孩子们。” 幽灵般的声音回荡在控制室的空间中，拥有银发紫眸的半透明躯体逐渐清晰。 萧云眯起眼睛，认真反复地打量着前方的能量体。 和记忆中那个全身散发着强烈的晶体质感的闪不同，此刻的闪看起来更像是个虚幻的幽灵，身形修长，眼睛里充满冷笑和嘲讽，嘴角浮现狠毒的笑容。 “你们以为毁掉圣城、登上星舰就能甩脱我，现实却是——作为存在时间超过亿年的神级生命体，我拥有远超你们想象的太多手段！在你们欢庆逃出艾拉星飞向自由的间隙，我已经顺利接管了整个星舰！现在——包括星舰在内，你们和你们的两条龙都属于我了！” “你说什么？” 雅里斯抓住萧云的手。 【祂中计了！】 【没错，但是我们——】 【我知道，我必须为星舰争取时间。】 “——为什么缠着我们不放！” “缠着你们不放？如果没有我的保护，你们曾经深爱过的艾拉星会遭受多少预料外的不幸？你们又会从出生开始就受到多少觊觎和折磨？是我的保护让艾拉星尚处于原始阶段的文明和至今没有得到真正成长的你们得以长期生活在安全的摇篮里！” “你居然真心这样认为？” 萧云小心翼翼地和闪周旋， “在我看来，你所认可的正确是服从于你的利益的正确，是严重损害艾拉星上至今无法离开星球探索宇宙真理的生命们的利益的正确。因为你的自私，你封锁艾拉星本土文明的发展，强迫文明几千年来始终维持在原始的摇篮阶段、禁止生命走向天空，探索宇宙的未知。” “这是我对你们的爱护！在拥有亿万年历史的我眼中，你们是愚昧的、短视的、盲目的、残忍的、贪婪的，总是一次又一次重复着相同的错误。我必须保护你们，防止你们再次自己毁灭自己！” “毁灭也是生命自己的命运！自己的选择！生命不需要自封为神的你们的监护，不需要一群根本不在意他们生死的高高在上的所谓神祇来指导他们什么是真理什么是正确什么是宇宙的正义！” 萧云激烈地争辩道：“生命有权决定自己的命运！即便是毁灭的命运，那也是生命自己的选择！” 雅里斯更进一步地表示：“闪，你无权把千万年来在这颗星球上持续不断地繁衍生息、竭尽全力仰望星空的生命当成打发无聊的宠物！圈养在笼子里的小鸟！供你和其他众神取乐的小丑！” “……原来我在你们眼里是如此丑陋的存在啊。” 闪低低地笑着，抬起前肢分裂成无数细长触腕缠住萧云和雅里斯的身体。 “为什么会有这么忤逆的想法？是不是我对你们实在太善良了？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把你们关在实验器里，将你们当成纯粹的实验品豢养，你们反而会成为最听话的孩子！” 嘲讽的间隙，触腕不断收紧，试图从两人体内摄取珍贵的物质。 “——在我看来，你们连同你们深爱的星球都是可怜又可悲的存在！正如你们所宣称得那样，宇宙间并不存在所谓的绝对真理和正义，宇宙既然允许我存在，祂就允许我以我自己的方式生存！掠夺星球的宝藏，掌控你们的文明进程，将你们当成试验品圈养、玩弄，既是我的意志，也是宇宙的意志！” “你们有权用你们的愚蠢抗争取悦我，我也有权通过我的智慧抵达更广阔的未来！” 对峙的同时，星舰不断地上升。 屏幕上布满用光点画出的椭圆和直线的组合图形，无垠的宇宙在他们面前展开，美丽，空旷，充满未知的恐怖。 “宇宙是无法估量的深渊，存在着无数种形态和无数种文明，艾拉星或许真的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生命体，你们也或许真的是某种特定的命运或者说意志的行使者，但从现在开始，你们和你们的一切都是我的所有物了！” “……” 萧云和雅里斯沉默不语。 或许是被闪的力量勒住了咽喉，也可能是不屑反驳闪的傲慢。 “……拒绝回答我的问题？还是说你们依在策划某个针对我的阴谋？” 闪兴致勃勃地看着双子：“你们以为你们是什么？被那些原始的低等的生物恭维了几句就天真到世间的一切都会按你们的想要的方式进行？真是太愚蠢了！” “……” 两人无视闪的嘲讽与恐吓，始终用愤怒的目光盯着祂。 被触腕深深勒紧的部位已经开始流血，金色的血和黑色的血缓缓渗出，顺着触腕流入闪的体内。 闪渐渐露出陶醉的笑容， “我不会一次性榨干你们，一次性吸收太多可能导致我陷入长眠，另一方面，没有了你们的陪伴同行，我也会感到寂寞——虽说是两个不听话的逆子，可也曾给我带来无限的愉悦。” “你想带我们去哪里？” “去哪里都有可能，去哪里都可以，”闪狡猾地说道，“你们是宇宙间最好的‘雅’物质探测和提取器，我将通过操控你们得到源源不断的‘雅’！”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一切……” 萧云转头，看向雅里斯：“对不起，我——” “我早就知道你会做这样的选择。” 雅里斯轻声说道，努力伸出被触腕束缚的手，试图和萧云发生肢体接触。 “你们还想干什么！” 闪厉声呵斥：“不许在我面前用我无法理解的方式偷偷沟通！” “那我们就用你能理解的方式公开沟通。” 萧云平静说道：“控制这艘星舰的是莎夏女神的意识，祂只承认我们兄弟为至高的‘主上’，因为我们没有下令，所以星舰目前还处于警戒排除状态，除非你松开我们，让我们将你的数据输入系统，和小金、小黑一样登记为乘客。” “原来你们在讨论这件事情。” 闪咀嚼着萧云的话语，慢慢松开对萧云的束缚：“去，把我登记为乘客！敢在登记的时候耍手段，我就刺穿雅里斯的心脏！” “你真是个卑鄙的东西。” 萧云愤怒指出。 “生存是生命的核心要义。” 闪坦然说道：“不要尝试挑战我的耐心，一旦我抵达忍耐的极限，我会当着你的面对雅里斯做一些让你们都无比痛苦的事情！” “好吧。” 萧云走向控制面板，一边询问一边输入闪的数据。 随着系统内数据逐渐完整，闪的形体也摆脱半透明变成夺目的光旋——无数细小的光旋化为奇迹的光之海洋填满整个空间，它们或是像藤蔓一样蜿蜒扭曲，或是像动物一样跳跃飞奔，或是…… 而在这片蓬勃的光的海洋的中央，一个黑色漩涡正像台风眼一样旋转，黑色漩涡的最深处是一枚浓烈的紫色光漩。 [你们应该感到荣幸，因为你们此刻看到了我真正的形态。] 闪的声音直接流入萧云的脑海。 [早在千万年前，我就因为掌握了太过庞大的能量，不得不抛弃固有形态的躯体，成为能量和意识的聚合体——这种转化让我的生命得到了近乎无限的延展，却依然无法回避死亡……我因此希望得到更多的‘雅’，掌握更多的宇宙真理，然后——] “只要你发誓不伤害雅里斯，你想得到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萧云盯着眼前这片很难被称为“生命体”的光之海，斩钉截铁地说道 [当然可以——只要你们愿意听从我，和我联手，我们不仅能够征服整个宇宙，还可以超越生死极限，成为宇宙独一无二的主宰者！] “先把雅里斯还给我。” 萧云重音强调道。 [没问题。] 闪姿态傲慢地表示，用汹涌的光之潮汐将雅里斯推还到萧云身旁。 [我知道你们没有放弃挣扎，然而挣扎早已毫无意义，你们终究会在之后的漫长相处中屈服于我……毕竟，我才是——] “闪，我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情——星舰不仅与莎夏女神的躯体融为一体、以女神的残存意识为主控系统，它同时也是我们为你精心打造的宇宙棺材！” [什么？] “从一开始，我们的计划就是引诱你登上星舰，然后把你永远关在里面！” “这是一个异常危险的计划，幸运的是，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很顺利！” [顺利吗？即将被我吞噬的顺利？] 闪发出得意的怪笑。 [你们真的以为星舰能够困住我？我可是——] “我们将古音的另一件遗物放入了莎夏女神的星舰，星舰因此成为五维甚至更高维的容器——你可以随意横行三维甚至四维宇宙，但你永远无法逃出这个专为你打造的高维牢笼！” [谢谢你们的解释，我已经清楚我的处境，那你们呢？你们准备现在就被我杀死还是——] “我们准备离开。” [离开？] “离开世界，回归生命本初的模样。” 萧云坚定地说道，紧紧握住雅里斯的手。 “我们绝对不会让你有机会再次升维、挣脱你的专属棺材！” [那就——] 撕裂的痛苦刺穿思维，像整个身体被赤手空拳地撕成碎片一般。 更可怕的是，这种攻击从何而来、为什么会发生，竟然毫无头绪，只是被动地承受着寸寸裂开的痛苦！ [——你们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这是什么手段！] 光之海发出澎湃的咆哮。 [这不是手段，这是一直以来的保护……是我最后的赎罪……] 柔和的铃声响起，几近透明的白色形体将萧云和雅里斯从光之海的攻击中分离。 [走吧！离开这里吧！去寻找你们的乐园！] “那你呢？你准备——” [我将完成我存在于世的最后任务——] 话音未落，萧云的视野就被宇宙的黑暗深邃占领，紧接着，数不尽的光芒开始狂舞，宇宙的最深处呈现出一道可怕的闪光！ 无声的咆哮贯穿整个巨大的宇宙，然后，所有的一切都被随之而来的寂静吞没了。 …… ……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谁？我在哪里？）起淋酒四六三七叁邻 （啊——我感觉我正在不停地下坠，永远、永远……无止境地下坠……底部在哪里，黑暗是否存在底部……） （这就是死亡吗？‘死’的感觉就是这样吗？或者，这是‘生’与‘死’的边缘……） （我正在走向死亡……这是一种奇妙的类似幻觉的感受……） （宇宙并非只有一个，多个宇宙多层重叠，多个时空又有机地交织在一起……过去可能是未来，未来也会发生在过去……） （命运与其说是一种选择，不如说是无数条路线中的一个……） （时间的流逝并非是直线……） （我们、我们……） （是谁在对我说话？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 （我……） 错乱的思维充斥着萧云的思维，也包括许多过去从未想到的内容。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与雅里斯紧紧相拥，身体表面覆盖着两条龙牺牲自身形成的一层透明膜，透明膜以外是永恒黑暗的深邃宇宙。 他们正在宇宙中漂浮，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去往何处。 然而，当雅里斯缓缓抬头，睁开如黑夜本身的漆黑双眼时，萧云内心深处因悬浮真空宇宙而产生的沮丧和焦躁都消失了。 “太好了，你果然还在我身边……” “我也是……我很高兴即便到了这种时刻，我们仍然在一起……” “你说我们接下来会去哪里？遭遇什么？” “不知道，也许是死亡，也许是永远的流浪，也可能被某个擦身而过的星体的引力捕获……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回到没有生命状态和自我意识的最初，永远混合在一起……” “是的，不管未来等待我们的是什么——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力量能把我们分开了……” …… …… 哗~啦啦~ 潮汐的声音在大脑深处响起，伴随着轻微的摇晃与和善的喃语。 “……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如果你们能听到我的声音，请尽量做出一点反应……” “或者你们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声音逐渐变得沮丧。 这时，另一个声音说道：“他们现在仍出于高度昏迷，用力摇晃可能导致病情加剧，我们应该立刻派人去神庙通知帕那刻亚女神的祭司过来。” （帕那刻亚女神？神庙？） 萧云困惑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和雅里斯躺在金色的海滩上，眼前站着几个手持陶罐、身穿长袍的年轻女人，女人们身后不远处，白色的建筑与远处的黑色山峦相互呼应。 雅里斯此时也缓缓睁开了眼睛，发出本能的呢喃：“这里是……” “这里是奥林匹斯山。” “奥林匹斯山是什么地方？” 雅里斯诧异。 萧云却是—— “你们不知道奥林匹斯吗？” 随着这句话，威武强壮的老鹰从天而降，化为相貌端庄、身体散发光芒的中年男子。 “神王陛下——” 女人们纷纷下跪。 男子快步穿过行礼的人群，走到海边尚未完全醒来的两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用天空的蓝色眼眸打量着，深色的发绺顺着头颅缓缓飘泻，稳重的嘴角渐渐露出笑容。 “异世的旅行者，欢迎来到奥林匹斯山，我是这里的主人——神王宙斯！” 作者有话要说： 艾拉星的故事到此算是正式结束了，过两天会补一个番外，讲述弟弟（原主）在男主到来前遭遇的一些事情（可以算作本文的前传，解释了弟弟为什么必须把身体借给男主~） 至于男主和哥哥为什么会遇上宙斯？遇上宙斯以后会发生什么？等等都会出现在福利番外中~ 推销一下预收：《 》 第213章【终章】 第213章 前传：命运的丝线 吕西安知道自己正在做梦，做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梦。 等他意识到这点时，他已经漂浮在一片不可思议的白色沙漠上空。 无数盐柱在崎岖不平的岩石地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密密麻麻的圆圈，好像神庙里围绕圣物祈祷的信徒们，圆心的位置是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整个世界都异常荒凉，没有河流，没有活物，甚至连苔藓都找不到。 风轻轻吹动，漂浮在空中的身体被风带走，带到古老的雕像前。 岁月让雕像变得残缺不全，依稀看出是先人用粗犷但准确的笔触在黑色的砂岩上刻出的豹头英雄。 吕西安抬头，仰望古老的英雄，雕像也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雕像的高度超过五米，雕刻的技法虽然有些粗糙，却饱含雕刻者的追慕之情。 如世间大部分的神话英雄雕像，豹头英雄的雕像保持着半裸站立姿态，豹形头颅上戴着一顶早已枯萎的王冠，身材异常高大威猛——他的左手紧握成拳，右手抓住巨剑，豹形双眼睁得大大的，嘴角露出可怕的獠牙，仿佛在威吓远处的敌人。 …… 月亮渐渐升上天空，吕西安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无限接近透明，在风的吹拂下离开峡谷，来到沙漠边缘的定居者村庄，穿过房屋的墙壁，进入用陶罐烹煮食物、用皮毛和稻草取暖的简陋土屋。 屋子的墙壁和天花板都被烟灰熏黑了，唯一的照明是土灶里跳动的火焰，勉强可以被称为床的平坦土堆上躺着一个金发的年轻人——吕西安认识这个年轻人，他曾无数次在哥哥的梦中见过这个年轻人，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人。 恍惚中，有个苍老的声音对吕西安说话：“这个年轻人是在过去的某一天突然出现在定居者村庄附近的。那时，他眼神迷茫，赤手空拳，记忆一片空白，唯一能够清晰表达的是‘萧’这个发音。收留他的村民们因此将‘萧’当做他的名字。” （所以……他的名字是“萧”……这点也和哥哥梦中的那个人完全一样……） “萧，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 “是的，玛莎阿姨。” 萧撑起身体，往火堆里扔了把晒干的植物果实。 芬芳的烟雾飘出，场景随即发生变化，来到了一年后。 名为萧的金发青年在村民的帮助下已经完全适应垦荒者的生活，因为相貌俊美、身手矫健，被路过村庄的蒙格利斯王太子凯鲁沙一眼看中，选为侍从，陪王太子一同前往光明王都。 （光明王都！哥哥！哥哥在光明王都！） （我即将见到我亲爱的哥哥！哥哥！） 漂浮在空中的吕西安兴奋地握紧双手，迫不及待地随凯鲁沙的队伍前往以和平与繁华而闻名的王都。 然而，穿越边境森林时，队伍发生了一些意外。 盘踞此地的强盗突然出现，袭击了他们。 强盗很快就为他们的袭击行为付出了惨烈代价，萧也在追击强盗途中意外摔下山崖，坠入水流湍急的喀斯河。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意外？萧……萧……萧……） 吕西安紧张地追逐着被河流裹挟带走的萧，直到看见他被生活在高拉密林中的苏族救起、被苏族和闪族共同奉为神使，才终于松了口气。 （果然……萧是个幸运的人……） 吕西安激动地想着，胸口再次被喜悦和热情充满。 …… [……遵照古老的盟约，从现在开始，闪族是您的奴隶，不管您要去哪里，我们都将坚定跟随！……您是神的使者，您的到来是神的意志，您的话语是神的旨意，我们将永远追随您！] [永远追随您！] [永远追随！] [永远！永远！] 虔诚的誓约还在耳边回荡，吕西安眼前的画面已经从燃烧篝火的密林之夜变成波涛汹涌的伦特海洋，之后又迅速变成到处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的库库奇亚。 为解救被贩卖的蛮族男女来到此地的萧带着两族的勇士们行走在空气中飘荡着荒淫味道的花街，并在这里遇上了同样图谋库库奇亚的自称“佣兵王”的白发青年阿方索。 他们一见如故，结为至交，一起出生入死，无视“海神祭司”的死亡威胁，坚定地解放了库库奇亚。 庆祝解放的日子，神圣大公如约来到库库奇亚，代表太阳帝国和双生神祭司团承认“佣兵王”阿方索对库库奇亚的所有权。 阿方索无意独占这份荣耀，可当他寻找萧、要把萧介绍给神圣大公时，萧却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不要走！不要走！快点！快点回来！和哥哥见面！） （哥哥的梦里一直都有你……他想见你！他需要你！你对他而言很重要很重要！） 吕西安焦躁不安地想着，透明如烟雾的身体追逐着离开库库奇亚的萧进入一条没有尽头的走廊。 …… 走廊里充满黑暗，深处其中的吕西安也因此沉浸在恐惧和恶寒中。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继续前行时，走廊两旁的墙壁变成水晶质地，映照出可怕至极的画面——仿佛无数尸体强行拼接而成的邪恶怪物顺着窗户爬进哥哥的卧室，哥哥拼尽全力才终于挣脱怪物；皇帝埃德蒙表哥在散发邪恶气息的房间里与阴影中冒出的怪物融为一体，身上的肉逐渐凹陷，投在墙上的影子长着蜥蜴的脑袋…… （这个梦……这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 吕西安胆战心惊地想着，他知道自己应该尽快醒来，但他更清楚地明白，如果他此时醒来，他将永远无法再次进入梦境，永远无法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必须坚持……我必须做完这个噩梦……我想知道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吕西安对自己说。 不知不觉间，诡异的走廊消失不见，依然透明漂浮在黑暗中的吕西安看到前方有一个光辉的大阳台，萧披着斗篷，背对着自己站在阳台上，下面的广场站满了欢呼的群众。 “万岁！万岁！” 激烈的呼声中，布拉尼亚女王伊莎贝尔穿过自己的身体出现在阳台上，将闪烁的元帅手杖交给萧。 台下的欢呼更加亢奋激烈了。 “女王万岁！元帅万岁！” “布拉尼亚万岁！” “万岁！” （不！不是的！不该是这样的！他不该出现在这里！不该成为布拉尼亚女王的元帅！他应该和哥哥见面，留在哥哥身边！） 吕西安愤怒地想着，内心深处对未曾见过的布拉尼亚女王伊莎贝尔产生了无法遏制的怨恨。 更让吕西安情绪激烈的是—— 欢庆结束，萧脱下斗篷，孤身走进祈祷室，神情迷茫地跪在双生神像前。 “这个国家的人异常地爱戴我，女王陛下也对我很好，他们希望我能和女王结婚，戴上王冠，以国王的身份保护这个国家……但是我……我确信我不爱女王，尽管她既美丽又端庄……我的心始终空荡荡……我在寻求着一件我不知道东西……那件东西……那件东西……” （你在寻求的是哥哥！你寻求着哥哥！哥哥也在寻求着你！） 吕西安的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抖，但是萧看不见吕西安。 他悲伤地跪在神像前，金色的眼睛渐渐流下眼泪…… 然后，场景再次发生改变。 只为王室成员服务的举行祭典的小宫殿内，萧沮丧地跪在女王面前：“我很抱歉，我无法成为您的丈夫。” “可是首相明天就要宣布我们的婚事了。” 女王小声说道：“你说过你愿意守护我和我的国家——” “对不起……但我认为守护您和您的国家并非只有成为您的丈夫这一条途径……您或许会因此怨恨我，认为我是个不懂女人心的愚蠢男人。然而，我是经过反复思考，确定我无法像丈夫爱妻子那样爱你、甚至无法假装爱上你以后才决定拒绝和您结婚……我希望您能够幸福，我不能做出伤害您的事情……” “萧，别再说了……” 女王哽咽地说道：“你到底在寻求什么？如果你梦中的那个背影真的爱你，为什么又要丢下你？” “……我不认为那个人丢下了我，也许……是我弄丢了他。” 萧温柔地诉说着，声音因卡在喉咙里而沙哑。 “我请求你能原谅我，无法与所爱的人在一起的痛苦是如此的煎熬——”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女王尖锐地打断了萧，恳求道：“我已经明白你的感受，我不会强迫你爱我，但是我请求你不要轻易离开我的国家、离开爱你的人民……” “我用我的名誉发誓，我不会轻易离开布拉尼亚，即便在命运的引导下离开了布拉尼亚，也绝不会做出背叛布拉尼亚的事情！” “谢谢你……” 女王轻声喃语，声音渐渐融化在窗外飘来的罗莎玛丽的浓香和悠扬的庆典乐曲中…… 吕西安继续跟随萧，跟着他走出小宫殿，走进花园，加入载歌载舞的人群。 在这里，萧遇见了代表皇帝埃德蒙出使布拉尼亚的首相尤利西斯。 身材矮小的男人率先向拥有俊美外表与赫赫战功的布拉尼亚元帅表达敬意，萧却在与他的交谈中渐渐露出迷惑神情。 “埃德蒙陛下和雅里斯殿下的关系真的如传闻中一样糟糕吗？” “这个问题……美丽却被禁止碰触的花难免引来一些奇怪的遐想，不是吗？” 尤利西斯小心翼翼地回答可能引发争端的问题。 “好吧……我承认我对太阳帝国的了解太过粗浅，希望将来能够亲自拜访被誉为西大陆最美丽的明珠的光明王都。” “当这天到来，雅里斯殿下一定非常高兴。”尤利西斯微笑着说道，“第一次听到您的故事，他就爱上了您，他关心您的一举一动，想让你成为太阳帝国最伟大的武将、英雄。” “非常抱歉，我刚刚向我的主人、伊莎贝尔女王陛下献上了忠诚之剑，发誓永远不会背叛布拉尼亚。而且，像我这种来历不明的人显然更适合崇尚朴素豪爽的北方国家——到了拥有悠久历史和优雅传统的太阳帝国，即便得到雅里斯殿下的喜爱，我也很难被光明皇宫接受。” 萧婉拒了尤利西斯的邀请。 尤利西斯也没有坚持。 唯独吕西安陷入了失望。 （萧！你知道你拒绝的是什么吗！你将因为你的这次拒绝承受永世的遗憾！永远！） 遗憾的是，这里是梦境。 吕西安的声音注定无法传入萧的耳中。 他只能像风中的花瓣那样无助地漂浮着，看着萧在之后的日子里一次次地和雅里斯擦肩而过，仿佛名为“命运”的眼睛正紧紧盯着他们，不许他们的命运之线发生交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让他们相遇！） （这样下去的话……这样下去的话……） 寂静中，恐怖的消息传到布拉尼亚。 太阳帝国皇帝埃德蒙与神圣大公雅里斯因加税问题发生激烈冲突，埃德蒙皇帝一时失控，当众将雅里斯从楼梯上推下去，导致其颈椎严重受损，可能后半生都必须躺在床上。 受刺激的吕西安公子闯入皇宫与埃德蒙皇帝争执，一度拔剑指向皇帝，被制服后以不敬罪关进罪塔，直到一周后——昏迷中醒来的雅里斯大公命侍从将他抬进皇宫，以隐退玛迦城为代价，换取埃德蒙释放弟弟吕西安——才重获自由。 此时，狱卒已经在埃德蒙的授意下用烧红的木炭毁掉了吕西安引以为傲的声音。 …… “真不敢相信，被誉为西大陆最美丽的雅里斯殿下和公认的歌声比小鸟更加优美的吕西安大人居然会遇上这么悲惨的事情！” “对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表弟都能做出这么残暴的事情，埃德蒙陛下实在是太可怕了！” “幸好女王陛下没有答应他的求婚！” “我们的国家在女王陛下和元帅大人的守护下一定会越来越繁荣，和平永久……” 就这样，布拉尼亚的宫廷重臣们迅速消化完雅里斯兄弟的不幸故事引发的震惊和悲伤，又一次沉浸在对本国的稳定繁荣的赞美中。 只有萧，仿佛被某种东西击中心脏般不受控制地流下了眼泪。 他回到房间，摸着脸上的潮湿，喃喃自语：“为什么我会流下眼泪？那个人和我之间从未正式接触……为什么我会因为他的不幸而感到难过……因为他在传闻中一向是完美的化身，以至于我光是想到一朵美丽的花被强行摁在泥土里的悲惨……就忍不住留下眼泪……” （不！不是的！你会感到悲伤是因为你们之间存在着最特别的联系！） （他需要你！他的梦中充满了你！你的梦中也总有他的背影！他……他……） （那场意外也不是意外！我看到了！亲眼看到了！哥哥从楼梯上摔下去的时候，锥子性状的灰影突然从栏杆的影子里窜出，刺入了哥哥的颈椎！） 浮在空中的吕西安茫然地看着下方因悲伤而倒在床上痛哭的萧，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然而，他的呐喊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渐渐地，吕西安放弃了。 他抱着膝盖飘在天花板的角落里，流下绝望的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要这样安排……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会发生什么更残酷的事情……） （够了！我不想再看了！我不想再——） 场景融化了。 床和在床上痛哭的萧都瞬间消失。 这一次，他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莉莉娅湖和小爱神宫。 他终于再次见到了亲爱的哥哥。 哥哥的情况却很糟糕。 ——按照莫斯医生为他制定的康复计划，雅里斯会在医生和按摩师的帮助下逐渐恢复到能够拄着拐杖慢慢行走的程度，然而，不间断的高烧、来自王都的禁止外出的命令、层出不穷的刺杀终究彻底毁掉了他的身体。 如今的他已经只剩下脑袋能动，像一朵随时可能枯萎的花一样躺在宽大的轮椅上，脖子以下裹着厚厚的毯子，偶尔出现在低矮的阳台上，呼吸外界的新鲜空气、感受温暖的阳光。 埃德蒙派来的骑士们理所当然地游荡在小爱神宫周围，监视着雅里斯的一举一动。 （哥哥……哥哥……哥哥……） 吕西安徒劳地呼唤着，正在阳台上欣赏流浪艺人们在下方庭院的歌舞演出的雅里斯仿佛听到他的呼唤般露出虚弱的笑容：“我该回房休息了。” 凯利尔为首的侍从们推着他返回昏暗的卧室，将他转移到床上。 又过了一会，玛丽娜带着一个流浪艺人打扮的高壮男人走进房间。 男人脱下破烂的斗篷，露出吕西安熟悉的面容。 “雅里斯，玛丽娜说你需要我。” “是的……凯鲁沙……” 雅里斯无力地靠在软垫上，艰难地说道：“一个月前，吕西安被埃德蒙派人……下毒……” “我知道这件事，我很遗憾……” “不，我找你来不是为了向你寻求安慰，是……是我已经下定决心……我需要你的帮助，帮助我推翻埃德蒙的统治……这是我必须做的事情，埃德蒙不仅仅是个连血脉亲属都不放过的暴君，他的体内藏着来自东大陆的邪恶力量……” “我听说过埃德蒙被邪魔附身的传闻，也知道名为徘徊在莉莉娅湖的蜥蜴怪的恐怖故事，我不知道这些故事是真是假，但我曾对你发誓要让你得到幸福，我会为你战斗到最后！” “谢谢。” 雅里斯虚弱地笑着，在玛丽娜的帮助下伸出虚弱的右手。 凯鲁沙低头，亲吻了他的手指。 “你安心在玛迦城等我，我很快就会带着军队来接你。” “嗯。” 雅里斯轻轻地点了点头。 空中的吕西安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是的，我们有凯鲁沙……幸好还有凯鲁沙……凯鲁沙是真正的骑士，他会保护哥哥……他能保护哥哥……） 伴随着流浪艺人们五颜六色的裙摆转动，凯鲁沙跟随玛丽娜离开，阿方索在约翰-迪尔的带领下进入。 和凯鲁沙一样，他为发生在雅里斯身上的种种不幸悲痛流泪。 但当他握住雅里斯的手向雅里斯宣誓忠诚时，他流露出了病态的执迷。 “我，一个连父亲都不知道的私生子，在您的引导下成为了一个国家的君主，这是多么神奇、多么美妙的梦？不，这不是梦，这不是我坐在海边注视海市蜃楼时做的无知的梦！我的梦想已经成真，我成功地握住了我的梦，甚至更进一步地握住了你的手！” “我相信我是为了与你相遇才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为你征服世界……我终于握住你的手了！” “阿方索……” 雅里斯试图将他的手从阿方索的手中抽开，可他实在太虚弱，只能无力地强调道：“我的手已经没有力量了……” “……这是一双美丽的手，精致优雅的手，像精致的艺术品……” 阿方索颤抖着握住雅里斯的手，哽咽地说道：“我握住了你的手，我们会成为命运的共同体，雅里斯殿下……我永远不会松开这只手……永远……” （这……这是……） 透明的吕西安担忧地看着雅里斯。 在抱着雅里斯的手抽泣的阿方索身上，他看到了地狱、真正的地狱…… 然后—— 地狱真的降临了。 笼罩莉莉娅湖的浓雾随破晓散开，呈现在吕西安面前的是沦为死国的玛迦。 街上到处都是尸体，还有垂死哀鸣的平民——包括玛丽娜在内，玛迦城内所有武将或死或俘，主要由市民组成的护民骑士团更是惨遭全灭，而将这灭顶之灾带给玛迦的人是—— “阿方索！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你是我们的盟友啊！为什么要带领军队屠杀玛迦！” 约翰-迪尔悲痛欲绝地质问着手持屠刀的阿方索。 阿方索却仿佛陷入无法醒来的噩梦一般，呆滞地说道：“我需要他，我不能没有他，我必须保护他。” “保护他？他是谁？” “雅里斯殿下。” 阿方索如此说着，迈着滴血的步伐闯进雅里斯的房间。 约翰-迪尔急得要发疯，他追上去抓住阿方索的手：“你要伤害他，就先杀死我！” “我不会伤害他，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他，我要带他离开玛迦……我要把他藏进高塔里……只有我能够进出的高塔里……” 然后，他一脚踢开约翰-迪尔，走到雅里斯的床边，像掠走战利品般将无法动弹甚至双目即将失明的雅里斯抱起，带出燃烧的宫殿。 （不——不可以！哥哥的身体很糟糕！离开了医生的照顾，他会死掉！他很快就会死掉！） 吕西安恐惧地大喊着。 约翰-迪尔也在大喊，乞求阿方索放下随时可能死亡的雅里斯，至少允许专业医生们参与转移雅里斯的工作。 阿方索同意了。 而在他威逼玛迦城的幸存者们为他制造能够让雅里斯舒服躺下的宽敞马车的同时，约翰-迪尔找到了前线正和埃德蒙的军队鏖战的凯鲁沙，尤利西斯也以调停之名带来了远在布拉尼亚的萧。 几番战斗后，在静谧得连星星都停止闪烁的村庄里，尤利西斯取出了阿方索体内的“恶魔孢子”，萧见到了雅里斯。 见面的瞬间，他便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寻求的到底是什么，但他也知道他即将永远失去雅里斯。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承诺了永远，却……” “对不起……我承诺了要等你回来，可是我……我已经无法继续等你了……” 雅里斯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生命最后的光辉随烛火摇曳弥散在空气中。 黑夜结束，黎明到来，人们的哭泣和祈祷随送葬的队伍出发，萧也依照约定率领军队前往王都，完成与雅里斯的约定。 吕西安飘在空中，悲伤地目送两支队伍各奔前程，恍惚间看到一颗黑暗之星升入云层深处，化为巨大的月亮从远处升起。 不知为何，月亮升到半空变成了两个，而且，都是黑色。 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融化、崩溃…… 世界逐渐成了爬满蛆虫的腐烂奶酪，每一寸土地都堆着尸体，无数的白骨、废墟沿燃烧的岩浆血河蔓延。 黑色双月越升越高，深不可测，寒冷没有光，月亮中间是火焰与黑暗的死亡王座，雅里斯靠在王座上沉睡，那么美丽，那么温柔，那么遥远…… 更多的画面从吕西安的面前掠过。 开满血红色罗莎玛丽的宫殿燃起了地狱业火…… 埃德蒙被自称魔皇子的怪物撕裂身体…… 阿方索在越来越强烈的疯狂中流尽鲜血，化为王座上的骷髅骑士…… 凯鲁沙患上无法治愈的辐射病，流浪在冬天的草原，独自枯槁…… 龙形怪物展开破烂的翅膀试图冲击命运，却被长枪钉死在黑色的月亮下…… 以及—— 飞向死亡王座试图唤醒沉睡的雅里斯却因为无法抵御绝对零的寒冷被极致酷寒刺得千疮百孔的萧，和像母亲抱着即将断气的孩子般悲伤地抱着垂死的萧沉入血海的雅里斯…… “不——” 不堪承受的吕西安发出了绝望的尖叫，带着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巨大痛苦掉进梦中的血海…… …… …… “吕西安？” “嗯？” 吕西安茫然地睁开眼睛：“啊——哥哥……” “怎么啦？眼睛居然像哭过一样肿起来？是不是做噩梦了？” “是的……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吕西安突然停了下来，出神地看着雅里斯的眼睛——在梦中，正是这双眼睛化身黑暗双月，让世界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血海…… “嗯？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我……我……听说埃德蒙表哥最近准备提拔一个叫尤利西斯的人……” “宫里确实有相关传闻。” 雅里斯的眼中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神情。 “哥哥喜欢尤利西斯吗？” “算不上喜欢，但他是个有用的人。” 喃喃说完这一句，雅里斯立刻搂住吕西安：“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是我最重要的弟弟。” （真的吗？哥哥想要的真的是我吗？） 吕西安的眼泪缓缓流下。 梦中的一切历历在目，他逐渐明白了一切。 为什么会做这个梦？ 自己想要得到的是什么？ 哥哥想要的又是什么？ （……哥哥……我最爱的哥哥，你在我眼中是完美，是理想，是梦的具象化，是母亲的温柔，是父亲的慈爱，是仙女的美丽，是神灵的全能……） （如果命运不允许哥哥得到你真正想要的东西，我就把自己变成命运的丝线，把哥哥和那个人永远联系在一起……） 十七岁的吕西安低声说着，许下此生最重要的誓言。 “哥哥，我做了一个梦，在梦中，我见到了你一直渴望的那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