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路过普通人会收留幽灵公安吗?》 1、第 1 章 似乎今年的冬天格外难捱,明明前一天还是暖和的天气,隔夜的清晨街道就积攒了齐靴高的积雪。暴雪之下,天气预告小姐官方而甜美的声音在十字路口的大屏上无限重播,又无数次被定番的圣诞广告打断。 刚刚步入十二月初,圣诞歌曲就热闹地回荡在各大卖场,红色加亮的促销广告铺满商店橱窗,将这座城市点缀上些许虚幻的温暖。 从商业区步行十五分钟的距离,繁华地带已然远去,夜幕降临的居民区稍显寂寥,只有24小时便利店的招牌坚持亮着灯。 你带着两罐啤酒走出了便利店,呼啸的寒风刺得你脸微微发痛。 你空出一只手,把围巾默默抬得更高一些。 大概是恶劣天气的原因,原本还有些人气的居民区今夜格外冷清,路灯孤单地点亮一路延伸的地砖,通往远处一片模糊的虚无。 这样的天气在外行走对人类的意志力是一种磨难。 好冷。 再走下去睫毛会结冰吧。 提着啤酒的手指渐渐失去了知觉。 再坚持一下……就到了。 皮靴一下一下地敲击积雪的地砖,踩进无数泥泞之中,摇晃的视线中,路灯的光线越来越稀薄,只剩荒凉的商店街和窄到几乎只剩一条缝隙的天空,仿佛走进了里外世界的交界处。 你在一栋废弃大楼前停下了脚步。 经过你多次探索,寻找又排除,交叉对比最后推理出的那个地点,此刻近在眼前。 上台阶的时候,两杯啤酒在塑料袋里敲击出让人不悦的噪音,和缓慢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在黑暗的空间中不断回荡。 理智告诉你,这里已经不再会有人出现了,可不安的心情仍旧没有消失。 能让你忍受暴风雪,忍受恐惧和悲伤的心情,也要在今晚来这里的原因…… 顺着顶楼的楼梯继续攀爬,人行走时带来的风,让天台的门发出筋疲力尽的“吱呀”声,露出了一条缝。 你抵达了这栋废弃大楼的天台。 目的地和你预期的那样,空旷而安静。 因为是顶层,又早已废弃的缘故,地面的雪仍然厚厚地堆积着,没有任何脚印或是踩踏的痕迹。 果然,根本没有人会来这种地方。 你漫无目的地想着,停住脚步。 大概是为了防止意外坠落,这个天台的边缘有砌一道水泥墙,墙上遍布着斑驳的痕迹,在岁月的洗礼下又渐渐磨损。 你从塑料袋里拿出啤酒,打开其中一罐放在水泥墙上,另一罐则是握在手里。 然后——用手上的那罐啤酒,轻轻地碰了一下另一罐已经打开却不会有人喝的酒。 你早就知道。 与其欺骗自己不可能的未来,不如早点认清现实向前看。 比方说米花町的波洛咖啡厅新来了人气的帅哥店员,比方说工藤新一突然消失在公众视野,沉睡的小五郎已然成为全日本名声鹤起的名侦探。属于主角的舞台正式拉开,那些让你惋惜而痛苦过的结局和生命,像雪花一样轻飘地飞走了。 你早就知道,但你还是在十二月七号的晚上,顶着大雪来到这里。 你喝了一口易拉罐里冰冷的啤酒,泡沫散尽之后只有无尽的苦涩。 正所谓死亡的滋味也一定是如此。 “死亡啊……” 在高处看见的风景总是和日常有些不同,远处的夜幕笼罩之中,无数建筑闪烁着洁净而内透的光,那当然不是星星,而是只属于现代城市的光污染。 你低下头,凝视着夜色下的街道。 正是在这个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你似乎听到了非常轻的脚步声,似乎有人窸窸窣窣地穿行过厚厚的积雪,离你越来越近。 ……? 你的脊背不由得僵硬了起来,竖起耳朵想再仔细听一听那究竟是什么。 有那么几秒钟,你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就在你疑心自己是否听错了的时候,有声音清晰地传到了你的耳朵。 “……请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一个温和却低沉的男声,在你身后不远的位置响起,对你来说,那声音熟悉到仿佛在哪里听过很多遍,却缥缈到让你一时间难以抓住掠过脑海的那个人。 你愣愣地回头看。 深色衬衫和长裤,外穿着熟悉得过了头的浅色外套,简单的黑短发略微挡住了眼睛,搭配着上挑的圆形猫目。 让你忍受寒冷和恐惧来到这里的……原因本身,此刻正定定地望着你。 “啪嗒”一声,你手里的啤酒掉在了地上。 而那个人的惊讶显然不比你更少,他瞪圆了眼睛,展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能看到我?!” “……” 你的语言系统还处于宕机状态,缓慢地点了点头。 他看上去非常吃惊,向你解释,“来这栋废弃大楼的人本来就不多,你是第一个能看见的人。” “看见什么……?” 你有些迷惑。 他无奈地苦笑,指了指自己:“看见我。” 在他眼神的提醒之下,你这才注意到他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 明明站在雪地中央,他的四周却没有任何的脚印,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的身体似乎是半透明的色彩,只是被黑夜掩盖得难以发觉。 不会吧……你的脑海里浮现出奇异的猜测。 你张了张嘴巴,而对面的男人鼓励式地点了点头。 “难道是……幽灵……?” “正如你所说。” 你磕磕巴巴地问道:“那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男人礼貌地弯了弯眼睛,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起你,“雪下得这么大,你为什么要独自一人来到废弃的天台呢?” 你呼吸一窒。 “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他说,“但是,我在这个天台遇见的,几乎都是想不开的人。” 你明白了。 原来他是把你当成想要自杀的人了啊。 “虽然很冒昧,我大概也没有资格劝说你,”他似乎在慢慢斟酌语句,对你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不过,还是希望你不要做出让今后的自己会后悔的决定。” 后悔的……决定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 面前的男人神态温和,误以为你想要寻短见后,循循善诱地说着安抚的话语。 不要做出后悔的决定。 “……那么,”他说,“可以告诉我,你到这里来的原因吗?” 要说吗?或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把今晚的事情当做幻觉忘记? 老实说,能真正见到他一面,即使是以幽灵的方式,你也相当感激了。 但是这样就足够了吗……? 好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又或许只是几秒钟,你紧紧盯着他的脸,然后全身的热血都冲到了脑袋上。 “因为……你。” “……什么?” 曾经听过太多遍的清爽语调,带着不确定的上挑尾音,他如此回答。 脑袋里的弦似乎崩断了。 你大声道:“是因为你……!我是为了你,才会到这里来的啊!” 落雪的天台连风的声音都听不见。 “你认识我?”诸伏景光有些错愕地问。 勇气的蓄力池空空如也,已经被用光了。 绝对搞砸了。 对方似乎在认真地回忆着和你的交集,当然不可能会有结果。 在这个世界,你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假如有心探查就会发现,你的过往履历完全是空白。 宛如时空跳跃一般突然出现的人。 “不,在这里的话,其实完全不认识……” 你向猫眼男人低下了头。 “擅自说了很自大的话,对不起……” “只是有些意外而已,”他没有深究,而是深深地看了你一眼,“那么,你所认识到的我的身份是?” 他创造了一个足以让答案呼之欲出的停顿。 你不确定地道:“诸伏……景光?” “仅仅是这个?”诸伏景光点了点头,却仍然紧追着你不放,“我还以为会听到其他更不一样的答案。” 其他答案么……当然会有。 最喜欢的推的个人信息什么的。 你不明白他想要听到什么,但是你尽力了:“警校毕业后加入公安又被派入黑衣组织卧底代号是苏格兰职业是狙击手于三年前的十二月七日在天台自杀……” …… 你看见诸伏景光的表情破碎了。 他好像花了很长时间才能重新组织语言。 你低着头,偷偷地用视野的余光看着他。 “真了不起,简直就像背后灵趴在我身上一起生活过一样。” 诸伏景光点评道。 “呃……”你犹豫着,“谢谢?” “这点上没有夸奖的意思。” 你又牢牢闭紧了嘴。 “但是为什么?”他像是碰见了难以解开的迷题,紧皱着眉,“我很确定,那个时候不可能有其他人在观察我的生活。” ……是的。假如定时收看漫画不算观察的话。 即使沉着如苏格兰,想必也不能接受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只是一本漫画吧……? 况且你也不能对他说出世界的真相。 「不能」的意思是否定和拒绝。 正如这个世界对你的态度一样。 从来没有进入过米花町。 好不容易打听到的毛利侦探事务所电话总是打不通。 铃木集团的酒店也无法消费。就连想作为观众观看兰的空手道比赛……仅仅是这样的愿望也会被隔三差五的意外打断。 你所唯一能和漫画建立的联结,唯一让你证明这里是「此地」而不是你的臆想的证据,是在网页搜索到的各类新闻。 例如。 分别有一名警察死亡的两件连环爆炸案。 国际罪犯普罗米亚被政府移交给了俄罗斯。 东京的交通案件多如牛毛,你花了很多时间才找到和警视厅警察相关的车祸。 这些所有的消息,在作为新闻被报道出的那一刻起,就无可避免地成为了过去时。 让你扮演路人甲的角色蜗居在东京的一角,似乎已经是世界意志似乎对你最大限度的容忍。 “总之……我知道自己很可疑,但因为某种原因,我现在不能向你解释。” 诸伏景光沉吟着。 “不能……吗?” 你试图挣扎。 “但请相信我,我绝对不是坏人……!最起码我不会自作聪明地把事情毁掉,我真的只是一般普通人!” 诸伏景光冷静地反问。 “知道公安卧底的牺牲地点的普通人?” “……” “会为死去的非法组织成员祭奠的普通人?” “请不要这样说……!” 面前的女性像是鼓足了勇气,反驳道。 他的惊讶转瞬即逝,等待着她会说出更加出乎意料的消息,但是—— 她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声音越来越小,却坚持说完:“不是非法组织的成员,而是枉死的好人才对……” 她的尾音被吞没在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中。 诸伏景光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有些怔愣。 现实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 即使是黑白漫画也必然会有灰色的部分。 因此——已经选择了道路,又哪有枉然的道理。 年轻的女性裹着大衣和围巾仍被冻得瑟瑟发抖,毫无训练痕迹的身体,过分天真的头脑,和毫无危险性的外表不同,内心似乎有着确认的信念。 怎么可能会有脱离认知范围以外的一方存在。 …… 幽灵卧底搜查官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这个时候反而有强烈的苏格兰既视感。 一直在天台游荡的幽灵...... 不远处的路灯熄灭了几盏,夜更深了,你突然想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诸……诸伏警官,”你小心翼翼地开口,“如果冒犯到你的话我提前道歉……但是,你一直都待在这里没有离开吗?” 他以沉默来肯定。 “为什么……不离开呢?” 话说到这个地步,其实你已经有些后悔。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正打算硬着头皮继续说,却看见他默默地走到门口,一只手穿透了门把手,缓慢地向门外移动。 “干脆演示给你看吧,不是不想走,而是不能走——” 他的话突然顿住了。 你也愣住了。 因为幽灵诸伏景光轻易地走出了天台的大门。 2、第 2 章 不知不觉雪已经停了。 隔了两条街道的圣诞彩灯也因为店铺打烊而熄灭。 沉默的空气弥漫在你们中间。 诸伏景光推开门,就这样走出了天台。你不明所以地原地等待了一会,那个人影却自你的身后出现了。 “……怎么会!”你惊愕地叫了出来。 刚刚从天台离开的那个人在眨眼之间回到了你的身边。 诸伏景光眉头紧锁:“在今天之前,我不能离开天台,但是刚刚我走出了那扇门。” “所以封印解除了?” “不,”他利落地否认,“如此你见,我走出一定范围之后又回到了这里。” 你为他感到沮丧,试着提出意见:“难道说是天台有什么限制?之后说不定会逐渐放松什么的……” “大概率不是,有这回事的话我也不会毫无目的地原地打转三年。” 你立刻为自己的鲁莽道歉:“对不起!我总说一些欠考虑的话。” 他看着你,缓缓摇了摇头。 “也许是因为锚点变了……” 你没有错过他低声的呢喃。 “锚点?航海的工具……?” “在你之前是这个天台上的某物,或者天台本身……但因为本身不会移动的缘故,所以我只能在它的辐射范围内活动。” 他定定地看着你。 “你是三年以来唯一能看见我,还能和我对话的人。如果是你的话,如果锚点转移到你身上——” 你站在天台的中间。 “可以请你稍微往前走一点吗?”他请求,“不用很多,停在门口就可以了。” 你老老实实地按照他的指示往前走。 诸伏景光又复刻了几分钟前的操作,径直从大门离开,这次他走得很远,隔着幽黑的台阶,你甚至看不清他的背影。 他似乎在某处停了下来,伸手往前。 掌心有一种空气墙的隔离感。 他不再犹豫,而是往前踏去。 “啊!”这次你及时回了头,正好撞见幽灵凭空从你身后出现的样子。 “果然是这样。”你看见他露出了某种猜想得到验证的表情。 “如果没猜错的话,恐怕我接下来要叨扰你一阵子了。” 你把潜入搜查官,前黑衣组织代号成员的幽灵带回了家。 据诸伏景光所说,你和他身上产生了奇妙的联结,正因如此,他才得以离开困住他三年的天台而前往真正的人世。 但这份联结也有很大的局限性。 简而言之,他似乎不能和你分离超过二十米。 强行远离倒也不会有伤害——只会被一瞬间送回你身边而已。 留着胡茬的青年眼睛亮亮的,恳求地看着你的样子让你完全无法拒绝。 “但是……我家很小哦?要委屈诸伏警官了……” 他摇头:“刚才就想说了,你不用一直称呼我警官,而且我现在也不再是警察了。” 你轻微地噎住了。 “呃,不叫警官的话,总觉得不太习惯……” “那就慢慢习惯吧?从现在开始,直接叫姓就可以了。” 你磨蹭了一会,犹豫地开口:“诸伏……先生?” “这不是适应得很好嘛。”他看起来满意了一些。 步行回家的路分明很长,今夜却奇异地一眨眼就到了。 你打开家门,有些抱歉地道:“真的是十分窄小的一居室……” “收拾得很整洁呢,”诸伏景光环视了一圈,安慰你,“我当时在警校的宿舍才是小得多。” “诶……原来这也是可以说的吗……” 他无奈地看了你一眼:“我想,应该没有必要对一个把我的生平倒背如流的人有所保留。” ……说得也是。 这么说来,你全然了解眼前这个人的所有,并且还把他强制性的捆绑在身边…… 简直像变态一样。 你又心虚起来。 “家里只有十叠大小,直径肯定没有20米,应该可以毫无顾忌地活动。”你说,“想去哪里都可以,没有所谓的立入禁止地区,也不用和我打招呼。” 他又轻轻拧起了眉。 在他想说什么之前,你已经脚底抹油溜了:“那么……我要去洗澡了,请诸伏先生自便吧。” 关上浴室大门之前,你似乎听到了一声模糊的叹息。 第二天的清晨,你是被生物钟自动叫醒的,忘记拉窗帘的后果是阳光直射在你的眼皮上,让你感到一片刺眼的红晕。 诶……现在是什么情况? 昨天似乎梦到了很不得了的事情。 你看了一眼闹钟,上面显示着12月8日,指针停在了某个不妙的位置。 “啊!完了……打工要迟到!” 你飞快的跑下床,收拾好自己,打开房门准备冲去洗手间的时候却被吸引了注意力。 “早上好?” 诸伏景光看着你呆滞的样子,试着打了声招呼。 你整个人都定格住了。 “竟然不是梦……” “嗯,不是梦哦。” 他笑眯眯地回答。 你一脸世界观受到了冲击的表情:“世界上竟然真的有幽灵。” “呃……伤害到了你的精神,对不起?” “……没事的,诸伏先生。”你坚强地收拾好碎掉的情绪,快速把自己整理好。 “要出门吗?”诸伏景光坐在沙发上问。 看来昨天他一直待在客厅消磨时间,此时正捧着你的轻打发时间。 “唔,算是……要去打工。” 你下意识回答,然后又意识到了什么:“诶——!诸,诸伏先生,原来你可以碰得到外界的物品吗?” “我也是昨晚才发现的,”他把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便签纸当做书签夹在里,“抵达这个公寓以后,我就可以碰得到其他东西了。” “……” 你沉默着。 诸伏景光不动声色地把书放下。 “果然……是我太冒犯了吧,身为陌生人还自顾自地使用你的东西,没有顾及你的心情……真的很对不起。” 你大声打断他的反省:“太好了!” 诸伏景光一怔。 “呜呜呜诸伏先生能碰到外界的事物真是太好了……!乐观一点看,以后情况会慢慢变好也说不定,总有一天诸伏先生可以获得自由!” 你雀跃着,百分之二百的真心为他高兴。 屋子里的阳光把角落的尘埃照耀得发光。 诸伏景光也慢慢地微笑起来:“只是一点小小的进步而已,倒是你,不急着出门吗?” 你的笑容卡壳了一秒。 完蛋了。 你垂头丧气地穿鞋,“已经晚了……可能要拜托诸伏先生和我一起跑着去。” “好啊。”他说,“我会努力跟上,不拖你的后腿的。” 事实上。 刚跑出三百米你就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反而是诸伏景光不快不慢地跑到你前方,领着你:“车站的位置是在这里吧?” 你有气无力地说:“是……往前,然后再左转……” 赶上准点的电车之后,体力已经完全耗尽了。 现在你只想瘫软在自家的床上。 然而诸伏景光却看不出任何运动过的迹象,清爽地站在你旁边,蓝色的眼睛有点担忧地看着你。 “没事吗?” 你摆摆手。 “哈啊……哈,警校毕业的大猩猩果然……不会理解我这种平民的心情……” 他微妙地沉默了。 后知后觉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的你同样住了嘴。 总之还算相安无事地抵达了你打工的咖啡店,进门前你叮嘱他:“我们周末会比较忙,可能没那么多时间陪你,可以的话请坐那个靠墙角的座位吧——那里通常没什么人。” 一口气说完仍觉得不够,你补充道:“啊,想随意逛逛也大欢迎,觉得无聊的话也可以,呃,飘过来找我说话?我会尽力回复的!” 他强忍笑意听完你的叮嘱,又乖觉地一一应下。 你看起来真的很担心他,在换工作服之前还不时张望着他的身影。 他则是见缝插针地和你挥手。 你看起来大松一口气,在重复了几轮确认他一个人待着没问题之后,就全心投入在工作中了。 诸伏景光想,你说得没错,周末的咖啡厅生意好的出奇。 无数客人进出,点单,随手揉皱的小票,离开时留下餐盘和喝剩的玻璃杯,电话和交谈声搭配着咖啡机电钻般的噪音,让人有种安心感。 他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氛围,甚至有些新奇。 柜台里整齐换好店员服装的女性流露出可靠的社会人气息,温柔而耐心地询问客人的喜好,忙碌地周转在并不大的店里,流水地端出餐点,又流水般地收拾好。 “水洗咖啡豆是吗,好,萃取前请您先闻一下焦香……” 捧着研磨好的咖啡粉在餐桌前耐心地服务客人。 “奶昔还有三杯,要做冷冻的。” 和同事交班时一丝不苟地传达着指令。 “如果无法决定的话可以试试我们的芝士蛋糕哦,是今日精选呢!” 一直扬起笑脸为客人点单的样子也很完美。 他一直默默地坐在角落那个始终无人光顾的位置,看着你来回跑动。 几乎意识不到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下一秒,你被店长叫过去说了些什么,很快换了衣服跑到诸伏景光身边:“店长说现在是午休时间……我就坐在这里吃饭吧?” “工作辛苦了。”诸伏景光真心真意地道。 “这种程度没什么啦……而且能让我打工就已经很感激了。”你匆匆回应了几句,从店里跑出去。 五分钟以后,你捧着便当回了店里,四方的塑料盒还冒着热气,看得出来是刚刚在便利店买完又加热的饭。 你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说了一声开动了。 诸伏景光看着你:“你中午就吃便利店的饭?” “嗯……”你吃了一大口,嘴里含糊不清地咀嚼,直到吞咽完毕才道,“不是哦,我还吃超市的饭。” 似乎是觉得自己说了一个精妙的笑话,你颇为满意地观察了他的反应。 并没有笑。 果然你的幽默细胞还不够…… “一直吃速食的话对身体不好吧?”他委婉地提出建议。 你无所谓:“有菜有肉,我觉得还挺健康的。而且也没时间自己做。” “但是种类并不多,总有一天会腻……” “不会啦,我不像诸伏先生活得那么细致,今天吃猪排,明天吃牛肉,后天吃亲子丼,我还蛮满意的……?” 见你听不进去,他便不再坚持。 你吃饭的速度很快,短短十分钟就已经把盒子里的大部分都吃光了。 他围观了全过程,终于还是没忍住:“主食吃太快的话不利于消化,会对胃有伤害的。” 你露出惊奇的表情。 “怎么了?”诸伏景光不确定地反问。 “没有没有,就是觉得……很开心,因为诸伏先生在关心我。” “果然诸伏先生是大好人,即使是对我这样的人也很温柔。” 你用坚定的语气说出让人难以招架的话语。 他偏过头:“不,我并没有对谁都……” 你用力点点头:“我理解我理解,温柔池面一般都会这么说。” 午休时间很短暂,你吃完饭后坐了半小时就继续工作了。 你生怕诸伏景光觉得无聊,还把自己的手机偷偷放在他那张桌上,设定了自动播放推理。 于是他时不时看一会书,又看一会你的方向。 你有些忧郁地觉得这很像幼儿园家长等孩子放学的状态。 不管怎么说,真像一场美梦…… 下午四点,店里的高峰期已经过去,店员们整理完餐具后闲散地聚在一起聊天。 你把手上的最后一只盘子垒好。 门口挂着的来客风铃又响了两声。 你下意识地向前打招呼:“欢迎光临,客人想要点些什么……” 声音滑稽地卡在喉咙里消失了。 余光里,原本坐在角落的诸伏景光腾得站了起来。 空气似乎冻成了蜜色的。 柔和的金色……完美而整齐的发型,搭配着深色皮肤,男人的气质像柜台里摆着的柠檬蛋糕一样清新,嘴角挂着的笑容比蜜糖还要无害。 同事们发出惊呼,窃窃私语从后厨传到你的耳边。 金发男人走到柜台前,并没有把目光分给菜单,而是笑着注视你。 这样的出场方式,只有安室透或是……波本。 遗憾的是,你分不清面前的到底是哪一个人格。 “这位……店员小姐,”帅气男人说话的时候,店里的女性全都亮闪闪地盯着他。 “虽然是咖啡店,也有些会提供酒精饮品……不是吗?” 你战战兢兢地回视,突然意识到他要说什么。 表情虽然是笑着的,却像毒蛇一样缓慢地向前盘旋,侵蚀着你的领地。 “如果可以的话,scotch,这类酒怎么样呢?” 3、第 3 章 东京都内固定监控的地区数量是107个。 其中每天都会检查的数量是21个。 出于某种顾虑,我把那个地方也列入了每天检查的范围内。 「那个地方。」 时至今日还能回想起,气促的喘息,台阶被踩得砰砰作响,浓厚的血腥气像汽油一样扩散。 拼命地赶到那里之后,他的睡颜很平静,头安宁地歪向一侧。 几乎就像是睡着一样。 下一秒,我看见了—— 胸口的血洞呈现着放射状的深黑色。 出于某种无法言明的考虑,处理完所有的程序以后,我在那个地方安装了监控装置。 得到的净是废料。 情侣吵架后冲动地跑上天台,附近高中的学生站在边缘考虑要不要跳下去,极道组织的群殴现场,还偶尔有流浪汉在那栋楼安家。 深夜检查监控录像时,这些事件都已经被下属解决完毕。 每周一次交上来的报告详实地记录了过程。 净是一些不痛不痒的事件。 大概一个月前,风见终于鼓起勇气问我:“降谷先生,那个天台会发生什么需要提前预防的事吗?” 长期的工作让他的脸色疲倦,办公桌上还放着数不清的罐装咖啡。 需要预防的事件?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个天台……已经没有人会回去了。 无论是他还是他,那里的所有人都无可避免地走向了并不交叉的道路。 没有人可以回头,即使是我也做不到。 或许,是时候该撤掉多余的人力了。 文件的签署日期,就保留到今年的十二月七日。 今天是最后一天。 拆掉的监控装置和录像被交到我手上。 等待破解的时候,难得地放任思绪流往了未知的地方。 比汽油还浓郁的血的味道,汗涔涔的脸色,头无力地歪向一侧,他无比安宁的睡颜。 电脑发出一串提示音。 这就是最后的视频了。 …… 万分,万分地令人意外。 面目模糊的女性在深夜冒雪走上了天台,用啤酒碰杯,喃喃自语些什么。 雪花点充斥着监控录像。 二十分钟的录像,只有大约前五分钟可以勉强看清。 特供的精密监控仪怎么会发生这种故障。 我反复拉动进度条,把声音拉到了最大。 “不是……成员……” 属于女性柔和的声线混杂着噪声,让人听不真切。 我又返回听了一遍。 “不是……非法组织……成员,……枉死的……好人……” 我把装了冰块的酒杯砰的放在桌上。 收到风见发来的报告时,朝阳向大地倾泻了第一束透明的光。 风见的短信随之而来。 「很抱歉,降谷先生。」 身份不明的女性,年龄,经历,过往全部为零。 唯一能查到的是打工的咖啡店名字。 简直像某天突然降落在这个世界一样,档案上是一片虚无的空白。 在世上生活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会留下自己的痕迹,无一例外。 即使是被人为抹消的过往也一定有能寻找到的线索。 除非…… – 他说出了那个名字。 scotch…… 你的脸色变得惨白。 被发现了,绝对被发现了,他是怎么发现的?难道他也能看到幽灵?!可是,可是诸伏景光并没有提起过这一点啊?连打工的咖啡店都被查到,说不定已经入侵过家里了......绝对会被暴力公安抓起来拷打的,假如他发现你知道所有的剧情的话…… 离昨夜明明才过去了半天。 你确实担心过自己可疑的行踪会被盯上,但绝对没想到速度会这么快……! “保持镇定,别暴露你听得懂。” 诸伏景光已经从角落的桌子迅速的走到你身边,低声提醒:“也不要看我,否则会被注意到。零现在只是怀疑,没有证据的话他不会出手。” 是,是这样吗? 你深吸了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 “这位客人……本店不提供酒精饮料。如,如果需要的话,还请去别的地方看看。” 你的声音干巴巴的。 “是吗,真是遗憾。” 柜台前的男人垂下眼帘,“那么,请给我一杯意式浓缩和芝士蛋糕吧。” 咖啡机像电钻一样响起来。 从柜台取出蛋糕切块的手甚至有些颤抖。 “放轻松,没事的。”诸伏景光紧紧地跟着你,灰蓝色眼睛担忧地注视。 你勉强向他的方向瞥了一眼。 “嗯......”从混乱的思绪里只能发出这样的音节。 “总之,零不会无缘无故盯上你,”他思索着,“我们需知道他察觉到了什么。” “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他......?” 你发出如梦初醒的感叹。 你感觉到有一只手放在了你的肩膀上。 “冷静点。”诸伏景光轻搭上你的肩膀,像是试图为你渡一点力气似的,“这种场合下,怎么也不可能说。况且你根本说不出口,不是吗?” 好险。完全被恐惧的情绪所支配了。 现在分明是即使你想坦白也做不到的情况。 “我会陪着你一起过去。” 诸伏景光的安慰轻得像一片雪,让你镇静了一点。 托盘上摆好了冰咖啡和甜心,在咖啡店澄黄的灯光下显得非常诱人。 你把托盘送到了那个人的桌上。 “......客人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去忙了。” “不那么着急也可以哦,”他的往柜台那边看了一眼,露出满分的闪亮笑容,“店长她们也都同意了,你就坐一会吧。” 他甚至提前拉开了一旁的椅子。 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位客人,我好像不认识你......?” 你试图挣扎。 “也太不留情面了吧,”他苦笑,对你展示了手机上的邮件页面,“明明已经作为推理爱好者在网络上交流了一个月……” “这完全是没有发生过的事……” “好了,如果是在为谁是最优秀的侦探家名誉生气的话,我向你道歉。果然柯南道尔才是最伟大的吧~” “谁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啊……” 这个人……完全自顾自地开启了话题。 “说起来,最近我遇到了一些难解的谜题呢,你能听我说说吗?” “我的脑力完全不能帮助侦探解决问题……” 他似乎听到了很有意思的回答。 所谓侦探,就是在蛛丝马迹中寻找珍贵线索的人。 “哦呀,看来店员小姐不仅提前知道了我的职业,也知道了我的问题吗?” 诸伏景光站在距离你一人远的位置盯着你们,叹了口气。 金发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在桌上推给你。 「私家侦探安室透」的字样躺在白色的长方形纸片上。 “之前只在网上交流,请允许我现在才自我介绍。” 你接过那张名片。 “安室侦探,我应该和你调查的案件无关吧……?” 诸伏景光默默在旁边捂住脸。 “这个嘛……” 安室透喝了一口冰咖啡,不动声色地用手敲击着桌面。 “我最近接受了一个委托。说来也怪,有些好人的结局未必如我们想象中那么好。比如……” 未说出口的话语留存着想要令人探寻的缺口。 你屏住呼吸。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枉死的人吗?” 失策了。 错得太多,简直是连补救都来不及。 你早就该想到的……那个人死亡的地方,莱伊抢走他功劳的地方,作为「波本」的他一定会严密监控起来。 可你自以为是地认为那里没有人了,那样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他的视野。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 换句话说……他知道了多少? 稍有不慎就会被看穿,不……或者早在你回应之前就已经被看穿得彻底。 安室透笑吟吟地看着你:“店员小姐,是很难回答吗?” “……” 诸伏景光无言地横贯在你们之间。 他的身影在透明的光线之间显得很有存在感,身形高挑却不纤细,大概是身为狙击手的特点吧。 他的目光在你和安室透身上来回打转。 你喜欢的那双细长而上挑的眼睛,此刻沾染些许忧虑。 “当然存在了。”你的语气不可思议地冷静了下来,“枉死者并不稀奇,我身边就有一个。” 诸伏景光顿了一下。 “哦?”安室透露出感兴趣的表情,“他遭遇了什么呢?” 你说:“也并不特殊,这类事件往往都相似,安室侦探想必也见过许多吧。正直的人被出卖,被背叛,被欺骗——自身的信念却比钢铁还坚韧,到最后,只有黄泉之路可逃。” 吵闹的店里似乎安静了一瞬间。 “……听你的意思,是不认可这种人了?” 金发侦探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盯着你。 “不。”你利落地回答,“正相反,我愿意为过去和未来每一个选择这条路的人祈祷。为死去的人祈祷安乐,为活着的人祈求幸福。” “因为我是一般市民,也绝对没有做无名英雄的觉悟。所以我更不能否认他们的死亡,那种情况下,死亡是个人的决定,否认他们的死亡就像是否认他们的信念。我又有什么资格这么做呢。” 啊……明明诸伏景光叮嘱你的是试探对方,你却说得太多了。 你抱歉地向浅色外套的人看去。 他定定地回看你,半晌,那双上挑的眼睛弯了弯。 你反而不知所措起来,“呃,总之我能说的就是这些,安室侦探还是请回吧。我想我帮不到你。” 降谷零深深看着你,你分辨不出他的表情的意义。 然后他缓缓地起身,轻声道:“当然……如果想起来任何线索,来米花町的波洛咖啡厅找我。” 金发的侦探离开了。 空气里似乎还洒落着蜜色的余温。 你用尽力气一般倒在椅子上。 “做得很好。” 诸伏景光顺势坐在刚刚离开的侦探的位置上,温和道。 “哪里有……还自以为是地说了那么多,”你忧郁地叹了口气,“不过,算了,本来面对……那位侦探,也不可能瞒过去。” “说到这个,我想大概是零他在天台安装了监控装置。” 你也大概猜到了一点:“真是……全都是破绽。” “只是普通人的话,做到这种程度已经……” “诸伏先生人太好了啦,”你收拾了心情准备返回柜台那里,“明明昨天还怀疑我不是普通市民,今天就会帮忙找借口开脱什么的。” 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诶,但是监控录像的话不会拍到诸伏先生吗?”你突然想到了这个重点问题。 “啊……大概没有吧。” “诸伏先生太厉害了,作为幽灵却什么都知道……” 他一哂:“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而且看零的反应就知道他应该只听到了你的声音,假如看见我的样子的话……” 就不会以那种伪装的方式来访了。 绝对会是……更加激烈的,没有等待的余裕的方式。 你想象了一下脑海里存有的公安审讯方式。 “绝对会被拷打的。” …… “倒也不至于,你到底把零当成什么了啊……” “世界上最可靠但也最危险的第一优先级永远是国家的超强悍spy。” 早班的店员傍晚六点下班。 东京的冬天越来越夸张了,即使戴着厚厚的围巾,你也被寒风吹得东倒西歪。 “总有种……天黑得越来越早的感觉。” 你一边踢着脚边的雪块,嘀嘀咕咕道。 诸伏景光控制着步速走在你身侧,偶尔远远向前方的街道看一眼。 “对了,今天要去附近的超市补货……要麻烦诸伏先生你跟着我了。” 新鲜的水果和蔬菜,在亮堂的冷气货架上散发出自然的香味,表面像油蜡一样亮晶晶,催生着顾客的购买欲。 你直线走过了这片区域,没有丝毫留恋地走向了加工食物区。 “太好了……”你感动地看着货架上排列的食物,每个都贴上了打折标签,“这里是附近唯一一家傍晚就开始给食物打折的商店……多亏它拯救了我很多次。” 看惯了大场面的spy露出了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很缺钱吗?” 你严肃地把手指竖在嘴前:“诸伏先生,对很多人来说,生活可是很艰辛的啊。”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嗯,我知道的。”你并不在意地开始挑选三明治和便当,“但是对于只能打零工的败犬来说,还是需要好好规划金钱的使用。” 他露出受到冲击的表情看你挑挑拣拣了几样食物放进购物篮,还是忍不住道:“杯面,有必要买那么多吗?” “那个是深夜的必备。”你不肯放弃,“偶尔会有睡不着觉却很饿的时候,杯面是最经济的饱腹食物。” 你似乎听到了他轻吸了一口气。 说起来,原作里的诸伏,是很会做饭的设定来着。 你这种不严肃对待食物的人是不是冒犯到他了? “诸伏先生……你生气了吗?”你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份即食荞麦面。 “为什么会?”他反问。 “……因为我对食物不尊重?” 他看起来完全被呛住了。 你认真地反省了一会,然后跑去生鲜区拿了一些豆芽土豆之类的蔬菜。 “买这些就行,”诸伏景光说,“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忙做一些简餐。” 一本正经地说出了很不得了的话。 似乎是预见了你又要夸奖「诸伏先生是个好人」的未来,他补充道:“不用谢,算是……替零对你道歉吧。” 那种被蜜色环绕的感觉又重新回到了你身上。 你有些沮丧。 “嗯……虽然完全可以理解……也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但是果然,对象是自己的话还是很难。”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宽慰道,“零的警惕心和戒备都非常强,能不动声色地劝离是最好。” 一次还可以勉强应付,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办。 你唉声叹气:“诸伏先生,我们是不是应该采购物资逃亡?” 4、第 4 章 面前的女性说着「逃亡」的话题,久违地勾起了我的思绪。 仿佛过去了很久,却清晰得不像回忆。 我所经历的最后一次逃亡,结局是惨淡的黑白色。 在那场逃亡之前,我拥有五个以上的安全屋,或者也可以称之为据点。 深入敌方组织的卧底搜查官,往往只能和单个的联络人传递消息,于是就连歇脚和补充物资的安全屋都使用的是老式的开门方式。 密码和钥匙都是成配的。 有的被放在在公共建筑的储物柜,有的则是藏在城市不起眼的角落。 是属于我不透露就不会有人知道的,线索。 原本打算一辈子烂在肚子里的信息又被重复咀嚼着。 假如能够触碰现实的话,安全屋里留下的东西就可以重新被利用。 但那势必需要向同行的她吐露一些重要,并且核心的情报。 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我很困惑。 冒着这么大的雪来到废弃大楼天台的女性,手里拎着一袋啤酒,怎么看都像是买醉。 很快我就发现自己猜错了——因为她只是拉开啤酒碰杯,喝了一口,然后就盯着地面沉默。 受了情伤?被上司压力?或者是家里出事了? 她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圣诞彩灯,神情落寞得像被大雨打湿的流浪狗。 那种年纪的女生……会有这样的表情吗? “死亡啊……” 我不由得心里一紧。 虽说不是第一次遇见自杀事件主人公,但……如果是这个人的话,会真的死去也说不定。 我很清楚,我无法阻止。 因为我只是个幽灵。 无法成佛,在自杀地无尽徘徊的幽灵。 哪怕只有一次能和人对话就好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可以告诉她,起码可以告诉她: “……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自杀的枪口冒出白烟。 眼前的一切画面,声音都离我远去了。 似乎有谁闯入了现场,但那已经再也与我无关。 胸口似乎还残留着余热。 意识像被人掐了暂停。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这个天台游荡。 无法触碰,无法发声,无法被人看见,也无法离开。 一开始,还会尝试着不同的方式逃离,很快我就意识到这是一个不可能破解的死局,到后来我甚至在想,这不会是所谓的惩罚吧? 「生命是神圣的,放弃生命的人会受到惩罚。」 确实是有人会这么说。 不过……我并不后悔。 神秘女性不再喝酒,而是死死地盯着地面。 我向前走了几步—— 像是被什么力量催着,情不自禁地开口了。 “……请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不想看见有人在我面前死去。 已经再也…… 不想见到这种事情了。 …… 一个因自杀而无法成佛的幽灵,在说些什么自大的话啊。 而且也根本不会被听见。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我觉得很滑稽。 但是—— 她转过头来,惊讶地盯着我。 她看到我了吗? 得到的答案就像上班族莫名其妙中的五百万彩票,我却很难有狂喜的感觉。 老实说,心情十分复杂。 因为她,我从这个并不在人世,也绝非地狱的地方所解放了。 她知道许许多多常人所不可能知道的信息。 比如我的人生轨迹,比如组织的人员构成。 但她也是一个迟钝的人。 让幽灵跟在她身后一起回家这种事情,竟然没有半分犹豫就接受了。 甚至看上去万分地信任我。 「因为诸伏先生是好人……!」 对我来说尽是灰色的世界,在她眼里则是能武断地分为黑白。 这样的想法……该说是天真吗。 零找上门来的时候,她慌张地被我推出去应答,却说出了让我们都惊讶非常的话。 原本是想测试她的承受能力如何,但有一瞬间,我觉得她甚至要比我还了解我自己。 但是,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是不存在的。 并不是我对人际关系感到悲观,而是以客观事实来推断…… 同时具备了解各个阶段的我的人是不存在的。 非要说的话也只有零。 关键词是:拮据,没有身份和人际关系,只能兼职打工。 「我不能说。」 她抱歉却坦荡的直视着我的眼睛。 无法透露自己是以什么样的途径得知关于我的情报。 简直是什么异世界的居民…… 一瞬间我似乎参透了世界的真相。 早在变成幽灵的那一天,心目中唯物世界观就崩塌得彻底。 如果她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联系,没有任何关系的话…… 我应该相信她吗? 坐在餐桌上等待的女性眼神清亮,我有些不忍心打破她的期待。 “只是一些简单的料理……” 她惊呼道:“看起来好好吃!” “不,真的只是以目前的食材能做出来的简易便当而已。” “诸伏先生,”她不赞同地皱眉,“过分的谦虚会让人觉得不坦诚哦?” “啊……能吃到这样的饭真的好幸福。” 我微笑着,状似不经意地询问:“有考虑过今后的打算吗?” 她听完有些茫然。 “原本的计划是……不让自己饿死。但是现在有了诸伏先生,我想至少要寻找到可以让你自由的方法。” 她苦笑:“毕竟总不能让你和我这种人一辈子捆在一起吧。” 时不时显露对自己的看轻似乎也是她的特质之一。 “……” 她吃光了盘里的最后一口食物,欲言又止。 我做出倾听的姿态。 “那个,你有想过……就是,”她支支吾吾地不肯明说。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和从前在组织里打交道的那些人相比,她的表情实在是太好懂。 “无法成佛的原因吗?” 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诶……那什么,差不多吧,类似的。” 我无言地摇头。 “这样啊,我想也是呢。”她看起来有些失落,“我还以为会有什么愿望没实现之类的,电视里不都这么演吗。” 我的眼前滑过零的脸,警察学校门口的炒面面包,居酒屋里谁欠着谁的几顿酒。 还有久违的信州荞麦面的香气。 “……大概没有吧。” 身为卧底搜查官,有遗愿是不负责任的行为,代表着你在生命结束后还想把自身的意志强加于他人。 我的选择不应让他人承担。 她看起来很纠结要不要说,眉毛全部拧在一起,似乎在认真措辞。 “可是……遇到诸伏先生之后,我思考了很久,几乎一整天都在想,我觉得……诸伏先生说不定没有真正意义上死亡。” 她的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坚定,甚至有些微薄的希望,像城市里的一颗北极星。 那副表情和白天的某一时刻很相似。 ——和零对峙的时候,她似乎也是如此反应的。 明明日常相处是很冒失又迷糊的人,却在这种时候无比地坚持。 “因为,诸伏先生不仅可以和我对话,还能碰到家里的东西,甚至我在吃的食物都是由诸伏先生做出来的。如果只是幽灵的话,怎么可能做得到这些……?” 我冷静地反驳:“幽灵不就是不符合常理的事物吗?” “可是……!” 她难得着急地想要继续说些什么,但我突然觉得非常疲惫。 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了。 “我是亲手把自己杀死的。” 我以某种决绝的口吻把这个话题画上了句号。 她突然静默了。 呼啸的狂风把公寓的窗户刮得猎猎作响。 隔音不好的墙壁四周传来了住户播放的新闻,混杂着温馨的笑声和圣诞颂歌。 深深的懊悔突然席卷了我的脑海。 我在,面对普通人说些什么啊。 刚想开口补救,面前的女性却深深地用手捧住了脸,脊背躬了下去。 “——我知道的啊!” 我愕然。 “诸伏景光死亡的事实,我比谁都清楚……”她几乎是以哭喊的语气,声音里有撕心裂肺的感情,“可是,可是我不甘心……像诸伏先生这么好的人,明明可以不用死去的!” “仅仅是因为剧情需要……或是阴差阳错的命运,就是这些无关紧要的原因,就因为这些……” 泪水从她的指缝流出来,像雨一样。 “……用这些简单的原因,就把你判了无可挽回的死刑,这样的结局我无法接受!” 她说着让人难以理解的话,长发遮住了半张脸,肩膀颤抖着。 一开始是茫然的感觉。 难以言喻的陌生体验。 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没有一人会这样极尽全力哭泣。 更不必说哭泣的原因是我。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在我的世界里……我一直在做梦,梦想着你没有死去的未来,久而久之,我似乎就可以忘记你已经死亡的过去。但是——” “那只是梦而已……” 她开始拼命地克制自己的哭声,尽力把泪水擦掉,并且把头偏到一边去,不想让我看见她狼狈的样子。 “然后我来到了这里……却什么都做不到,我什么都改变不了,连活下去都很辛苦,唯一能做的……” 是在十二月七日爬上那个天台,为你祭奠。 她渐渐说不下去,整个人像燃尽的火柴那样彻底地熄灭了。 或许迟钝的人是我才对。 我的决定会令仍留在世上的人如此痛苦。 为什么……之前没有意识到呢。 我微微眯起眼,人生最后的回忆鲜明地浮现。 枪口冒出白烟,胸口还微微发烫,意识即将被拉入无尽的深渊之前,走马灯一幕一幕地在我眼前放映。 追逐过兔子的森林,钓过鱼的小溪,伙伴们拿着捕蝴蝶的大网哈哈大笑,长野的雪季很长,几乎横跨了半年。 来到东京之后就遇见了零,我们拥有一样的志向,理所应当选择了同样的道路。在警察学校又碰见了萩原,松田和伊达,和他们在一起的愉快至今无法磨灭。 意识即将被拖拽进无尽的黑暗。 我想,所谓世上人与人的缘分,无论多么紧密,最终都会断裂。 在新闻上读到了同期们的殉职消息。一个接一个。 只是……徒增寂寞而已。 假如我从出生开始就是孤身一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那么当我踏上黄泉之路,世界上也一定会少很多的眼泪。 她的眼泪终于停了下来。 “对不起……我擅自说了失礼的话……请忘记吧。” 她用浓重的鼻音僵硬地说完,向房间走去。 全都是徒劳……吗? 窗外又开始飘雪。 脑海里的那根紧绷的弦顷刻断裂了。 我这个人本来也只会踩油门啊,不记得是谁常常挂在嘴边的话跳进我脑海里。 淡粉色樱花飞舞的季节,离现在已经过去太远了。 那个瞬间,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我突然做了决定—— “你说得对,是幽灵的话就不可能影响现实世界。” 她顿住了脚步。 “……什么?”她神情迷惑地问。 我想起在警校时遇见轿车追尾的那天,我坐在班长的摩托后座,目光却追逐着萩原和降谷。面对那样束手无策的情况,我想一定没办法了,心里无比地绝望,可是他们在高速终点却选择了全速前进,飞跃了悬空,踩着油门平稳地落在地面上。 得救之后,我如释重负地喘着气笑起来,抬头却发现天边那蓝粉色的晚霞和星星。 ……偶尔踩一下油门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向公寓里的固定电话走去,脑海中回忆着咖啡店桌上那张名片上的号码,一下一下地按键,即刻之间播了出去。 四周的空气好安静。 电话响了三下长音,接通了。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我的动作。 “这里是安室透。” 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清晰地传达到我和她的耳中。 ……原本只是放手一搏,居然成功了吗。 我看向即将回到自己房间的女性,她就像漫画定格那样定住了。 我把电话递给她,低声道:“对不起……可以告诉零你想见他吗?” 她直愣愣地走过来接过电话,眼神求助似地黏着我。 我用口型对她说「没事的。」 “请问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像是不耐烦地催促着。 挂钟的秒针啪嗒啪嗒地走着。 终于她鼓起勇气—— “安室侦探,我……想见你。” 5、第 5 章 预定的计划是将你伪装成从组织解救出的外围成员。 挂掉名字是安室透的电话后,诸伏景光简短地这样解释,然后以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口吻催你休息。 “具体的作战计划留到明天再说。” 他的语气里有着无法扭转的坚决。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睡得着……!” “你也姑且感受一下自己的状态有多糟糕啊,”他叹了口气,“把在刚刚大哭过的女性抓来加班什么的,我不想当坏人。” 你摸了摸自己红肿的眼皮,心虚地沉默。 “还要打工的话,就现在赶快去睡。也稍微考虑一下明天和同事们见面要怎么办吧。” 抵抗失败。 也许是痛哭一场让你的体力急剧下降,虽然精神仍然无比活跃,身体却迅速陷入了深度睡眠。 早上醒来的时候,听见了厨房传来的热油的滋滋声,和让人无法忽略的牛奶和面包的香气。 什么啊……家里多了田螺姑娘吗。 打开卧室的门,半透明的田螺男士正在把玉子烧从小锅盛到碗里。 是错觉吗……总感觉,现在的他比初遇那时更加有活人的感觉了。 你抖了一下,把奇怪的念头甩出去。 “早上好。” 诸伏景光回头向你打招呼:“热牛奶和三明治放在桌上了,玉子烧马上就来,去洗漱吃饭吧。” 诸伏特供的三明治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和波洛里的招牌是同样的口味。 去不了波洛,在这里也要进行食物的圣地巡礼……! 入口是绝赞的美味,温热但不软塌的硬面包搭配着爽口的青菜,生火腿的表面均匀涂抹了提鲜的味噌。 美味程度简直可以让人流下具象的宽面条眼泪。 “诸伏先生,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妻子的……” “吃饭时不要说怪话。”他笑眯眯地打断了你,把挤了番茄酱的玉子烧放在你手边。 “味道还习惯吗?” 你用力地点头:“太久没吃过早餐了,即使是吃草也会觉得很美味!” 他露出了微妙的不赞同感。 “不吃早餐胃会坏掉的,就算没时间自己做的话,起码要吃一点便利店的饭团和汉堡之类的。” “对不起。”你光速道歉。 话说回来……昨天甚至前一天的他有这么爱教训人吗? 总感觉和之前的感觉不同了。 现在的诸伏,更加坦率,也更加放松,不再是独自背负着世界的沉重的感觉了。 转变大概是从你哭泣之后开始的。 「如果是幽灵的话,不可能影响现实世界。」 那句话又第一千次浮现在你脑海中。 说完那句话的诸伏先生,立刻拨打了安室侦探的电话。 如果你没有理解错的话…… 他是承认了自己有未完全死亡的可能性吗? 你的眼睛亮起来,快速啃完三明治,又塞了几口玉子烧。 “我吃完了。”你老实地报告,“那么现在可以问问题了吗?” 诸伏景光不置可否。 “诸伏先生,昨天为什么要给安室侦探打电话?” 你认真地看着他。 他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目光,“原因就像你说的那样。” “我说的那样……?” “嗯,我仔细思考了。”他正色道,“答案是:我无法直接否定你提出的可能性。因为按照常理,作为幽灵,我不可能做出改变世界状态的行动,但不可否认的是,我打通了安室侦探的电话。” “假如我没拨号出去,大概他永远也不会接到这台座机的来电,也就不可能会和你在提前约定的情况下见面。” “毫无疑问,事情的走向改变了。因此我想……” 你所期许的那个可能性。 “……如果有可能的话。” 如果还能作为人,堂堂正正地生活在世界上。 只是尝试的话好像也不坏。 “首先需要确认的是关于你的情报。” 下班后,你和诸伏景光对坐在客厅。 “除了当下的经历,即使是警察也什么也查不到,对吗?” 他堪称轻松地识破了你欲言又止下的真相。 “大概,也许,是这样的。” “那样的话只能使用这种方法了……”他低声道,思考了大约20秒,然后干脆地开口,“只能把你作为组织的相关者看待。” “哈?” “嗯,应该是唯一的办法。”诸伏景光说,“零很敏锐,在他眼皮底下伪造假资料说不定会起到反效果。只能往原本就没有身份的方向考虑,这样一想果然还是组织更合适。” 你似懂非懂:“……可是组织成员不都是打架,杀人,情报搜索什么的……?” 他莞尔:“不需要你做这些。” “那么?” 诸伏很沉着:“非自愿被组织监禁的二代,被前代号成员庇护到成年——由于意外,从前的庇护者死亡,然后遇到了苏格兰作为新的保护者。” “欸……诶!诸伏先生吗?” “因为是长期浸润在组织的二代,在苏格兰逃亡前夜提前得到消息也勉强说得通。在火力全都被我这边吸引的时候,你趁此机会脱离了组织的泥潭——这样的故事怎么样?” 信息量……巨大。 短短一天就想出了这么完备的计划。 “这些都可以捏造吗?”你不确定地问。 “即使是组织成员,能够流通的个人信息也少得可怜。你作为被我庇护的存在,在组织内没有其他能够依靠的人,是不为人知的存在,这样解释可以说得通。”他淡淡道。 “即使是波本也不知道的存在……?” 诸伏从喉咙里嗯了一声,“零和我在组织联系得并不多,交流情报时也几乎不汇报个人的近况。” “你的身份在零那里糊弄过去之后,”他露出苦笑,“剩下的才是困难的部分。” 你隐隐有预感。 “手枪对准心脏,怎么看都是无可辩驳的死亡结局,简直不可能有奇迹。” “苏格兰先生,”不知为何,你很顺利地转换了称呼,“接下来我想问的问题可能会涉及到你不想回忆的过去,或许会伤害到你,所以我先向你道歉。” 诸伏有点惊讶:“没关系。” “对不起,那么我就直接了当问了:苏格兰在开枪之后……还有任何的记忆和感受吗?” 直指核心的问句。 “虽然很想说有,但实际上眼前立刻就变得一片漆黑,不,或者说虚无比较好。” “也就是说,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他没有任何犹豫,点了点头。 “这样啊,”你说,“我可能会说得比较直接,但是我曾查询过枪击心脏死亡的过程……” 他默默地看着你。 “首先感受到的是巨大的冲击感,麻木褪去后接着的是灼烧的痛感,这个阶段会持续3-5秒,也就是说,并不是一枪毙命。” 诸伏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但你还没有说完。 “在整个死亡的过程中,随着呼吸,心跳的停止,听觉却是最晚消失的。” 终于到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那天晚上,苏格兰先生……有听见波本的声音吗?” 诸伏看上去像是被人揍了一拳。 很艰难……很艰涩地发出声音:“波本……他来了吗?” 你愣住了。 “……我只听到了脚步声,开枪之前,然后就——” 什么也没有了。 人生的终点竟然是一片虚无。 “嗯,在苏格兰自决后,第一个抵达现场的人是波本。” 你轻轻地说。 他的表情空白了一会。 作为幽灵游荡的时候,虽然也会思考那个脚步声的归属,但是出于不知缘由的逃避心理,他总是匆匆掐断思绪。 是波本的话,一抵达天台就会看到…… 三年间不再有过的寂寞迎头追来。 你压下眼底的辛酸,用手稍微比划了一下:“那么,如果用漫画类比的话——当然只是类比而已。也就是只有开枪的瞬间拥有一格镜头,然后就到此为止了吗?” 奇怪的比喻。 诸伏深吸了一口气,顺着你的思路考虑了几秒钟,然后肯定地颔首。 “……这个很重要吗?” 他不确定地问道。 隔壁邻居又开始准点播放新闻,你垂下眼睛,“嗯,或许是决定性的因素呢。” 漫画是由作者意志而创造出的世界,通常情况下会在事件的交织中不停自洽地流动下去。 但漫画家的视角所呈现的画面终究有限。 小学时班级集体订阅的杂志里,短短四格镜头的漫画就能讲完一个故事。 电影的流速是一秒钟24格。 漫画里格与格之间的连接是什么呢。 “那么……在漫画的读者视角里,scotch最后被观测到的状态就是开枪的瞬间。” 无比狡猾的概念偷换。 理所应当的就一定是正确的吗?在太多情况下,这只是人们一厢情愿,或因为缺乏想象而填补出的结局而已。 “紧接着的下一格是,波本打开天台的门。” “关于苏格兰最后的描述,就这样结束了。” 全部都是留白。 “……所以,我们需要填补不存在的漫画格数吗?” 思维缜密的苏格兰只思考了一瞬就明白了你的意思。 你点了点头,“如果世界的运行法则是以角色或者读者的心理活动为基准的话,填补完漏洞以后,只要能让某个人相信诸伏景光还活着就够了。” 理想情况是这样。 你抿起嘴唇,“但毕竟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猜测,如果……” 诸伏景光摇头,语气里有你熟悉的内敛和温和:“我知道的。” 能短暂地重返人间,甚至还见了zero一面...... 他冲你眨了眨眼,又是一个熟悉的表情。 是你曾经在某个半长发男人脸上见过的神情。 被他的坦然所感染,你也拂去了少许忧虑,但还是忍不住有些迟疑:“虽然腹稿打得很好,但是我还没想到需要怎么做……” 他沉吟了一会,得到了答案。 “把苏格兰的死亡改写成失去记录怎么样?” “……?” “即使我现在就从幽灵变回人类,中途失去的三年也不可能回来。”他认真解释道,“就是拼命做出仍然活动的假象,说服性仍然很低。还活着为什么不联系上线,联系公安,甚至连朋友也欺瞒着……?一般来说会有这种想法的吧。” “说得也是。”你无法反驳。 “如果是失去记录就好办很多。”他冷静地分析,“只要想象有一个不知身份,行踪也成谜的人利用了某种手段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把陷入昏迷却并未死亡的我带走,三年以来以昏迷的形态藏在某个安全屋里,是能说通的。” “但是……这样真的可以吗?” “如果说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肯定不现实,”似乎有些疲惫,他的视线转了一圈,停留在窗外的街灯上,“这种情况,该说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吗。” 似乎是发现了你疑惑的表情,他解释道:“是古代中国的谚语,偶然听过就记住了,抱歉,让你感到困扰了。” 你摇头:“完全不会,诸伏先生也很喜欢古典文学吧。” “嗯……受家里人影响。”他轻声回答,“这一点你也已经了解了吗?” 你无言。而他注视着你的眼神非常温柔,似乎犹豫了一会,还是说:“还真是奇妙,有时候想想……” “好像多了一个人和我一起背负……很自私吧。” “诸伏先生……” “抱歉,”他暂时从情绪中抽离出来,“还是继续考虑现在的事吧,和零见面之前我们还需要去一个地方。” 6、第 6 章 隔天意外地是个好天气,冬日少见的暖阳懒洋洋地晒在行人身上,积雪融化后的城市让人有着如春的错觉。你忍不住解开了围巾。 从早晨开始,你就跟随着诸伏景光的脚步,先是乘电车改札,又转乘了好几道公交,目的地是—— 私立运营的图书馆……? “有东西放在这里,说起来也快到时间了。” 面对你的疑惑,他耐心地解答:“在组织的时候,有时在公共场合传递消息,就会采取这种办法。” 你推开图书馆的玻璃门,宽阔但空荡的前台右侧是一整排小而密集的储物柜。 他低头向你嘱咐了什么。 听过以后,你迈步走向前台,做出寻求帮助的姿态:“早上好,我想来取朋友寄存在这里的包裹。” “好的,姓名是?” “绿川光。” 圆脸的女性职员在厚重的记录册上翻找着,两分钟后,她有些疑惑:“确定是叫这个名字吗?这边好像没有对应的记录……” “因为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你对她抱歉地笑笑,“可不可以再找一找呢?” 她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我去档案室找一找过去年份的资料。” 职员小姐匆匆地离开,又匆匆抱着一堆档案回到前台。 “啊!有了,是这个吧?绿川光先生寄存在b36柜的文件,“她向你展示着明显有着年代感的记录册,“好险你现在来取了,这边会定期清理掉无人领取的柜子,算算也是这几个月的事情了。” 你好奇地问:“如果没来领取会怎么样呢?” “这个嘛……”她笑道,“首先肯定会用顾客当时留下的联系方式通知对方,如果迟迟没有回应,就只能交给附近的警察署了。” 说完,她又皱起了眉:“说起来我们应该用邮件联系过他的……” 你连忙补充道: “绿川先生说他自己也不记得这回事了,还是最近才想起来,才拜托我来一趟。” “是这样啊……”她若有所思,“那位绿川先生是有什么事不能来吗?” 余光里,诸伏景光安静地站在旁边。 “嗯……算是吧,因为他回老家结婚了啦。”你面色如常地笑着,“大城市打拼果然太辛苦了啊。” “原来是这样啊。”职员小姐很快放下了那点微弱的好奇心,带你走到右侧的储存柜区域,“5,10,20,30,36,就是这里……!” 前台似乎有新的顾客等候。 你理解了状况:“这边我自己来就可以,非常感谢您!” 她感激地留下了钥匙:“那么,请自便吧。” “……挺不错的借口。”从走进图书馆就始终沉默着的猫眼男人神情微妙。 “呃,是我自己胡乱发挥的,如果冒犯到了诸伏先生……” “没有的事,这样反而不会令人生疑。”他并不在意地笑了笑,转而凝视着眼前的柜子。 “打开看看吧?” 你把金属钥匙插进了锁孔,扭了两圈,铁质的柜门悠悠晃开了。 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份不厚的文件袋。 “里面有一些以防万一的准备,安全屋的钥匙之类的东西。”他简单解释了一下,“接下来要去的是过去的安全屋。” 你小心地把文件袋放进随身的背包,点点头:“我会保护好它的……!” 你如临大敌的样子似乎逗乐了他,他的脸上露出了极浅的笑意,很快又消失不见,“咳,好,那么就拜托你了。”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走进居民区的公寓楼时,你还是露出了被震撼的表情。 街道安静,公共区域的绿植开得不好不坏,但在这种严寒季节也算是难得一见的绿色,公寓大门偶尔有人进出。 大概是你凝固的视线太明显,诸伏景光不确定地开口:“怎么了吗?” “……我还以为安全屋会是那种高级塔楼,或者是用钢铁打造的独栋别墅之类的。” 眼前的公寓就像你自己租住的那栋一样,毫不起眼,完全可以轻松地淹没在高楼林立的东京中。 “这样吗……”他有些好笑地说,“也有的人会那样选择,大概是喜好原因吧,不过对我来说安全屋还是隐蔽最重要。” 你和诸伏一起走进了公寓,乘电梯到了指定楼层。 安全屋的门锁和一般的房屋还是有所不同,使用的是芯片和钥匙一起验证的方式,你从文件袋里找出需要的钥匙和卡片,还算顺利地进入了屋子。 “咳咳……” 扑面而来的灰尘太过呛人。 显然,这件屋子已经许久没有住人,也没有人来过了。房子里只有最少限度的家具,但也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被覆盖上厚厚的粉尘,难得晴天的阳光透过阳台直射进来,让视线一片模糊。 诸伏景光径直往客厅的角落走去,在墙壁上轻敲一阵,打开了一个半人高的暗格,最上层是一个保险柜,下面则是用箱子堆起来的物资。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抬手输入了保险柜的密码,你很有意识地回避了目光,低头盯着地板上泛黄的木砖。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有半分钟,你抬起头,听见诸伏景光叫你的声音。 他从保险柜里拿出了很多东西:厚厚的资料,移动硬盘,旧手机,录音笔,还有无数个窃听器。 “这些全部都是诸伏先生在卧底时留下来的资料吗?” 你很惊讶。 “只是一部分。”他快速地给文件做着整理,“卧底期间的几个安全屋,在我死后几乎都被回收了,这个是因为他们找不到线索而被迫放弃的。” 你的目光偷偷地往暗格下方瞄。 形态不一的箱子叠在一起,甚至还有大小各异的乐器包,有种莫名的既视感。 “那些是武器。”他向你解释,“东西不是很多,只有一些左轮手枪和步枪,子弹也不充裕,无法持续作战,只能抵抗很短的时间。” “要看吗?”他问。 你结结巴巴地问:“这样不好吧……” 话没说完,他已经利落地把几个箱子打开,平摊在你眼前。 满满当当的只在电影里见过的高级武器充斥着视线,金属的折射让你感觉一阵眩晕。 简直就像军火库…… 这些东西也只是能防身而已吗? 诸伏景光挑选了一番,拿出一把小巧的手枪,递给你。 “……?” “来这里的原因之一,是给你选一把枪。我的身份即使是作为幽灵都很危险,万一把你牵扯进麻烦的事里,有把枪可以不那么被动。” 你干巴巴地道:“可是,太危险了,我完全用不来……” “不会让你真正使用的。”他似乎笑了一下,安慰你,“有些时候,一把枪能起到的震慑作用比任何武器都要大。” “这……这样啊……” 你愣愣地接过枪,冰冷沉重的手感让你尤其陌生,你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保险栓,打开之后就可以射击。”他指了一下某个地方,轻声叮嘱: “永远不要把枪口对准自己,知道吗?” 你勉强点了下头,“我知道的……” 直到你僵硬地把手枪收好,诸伏景光才开始仔细翻阅那些文件资料,他看得很快,几乎是一目十行地查找着,一边把需要的资料抽出来,没多长时间就全部完毕。 紧接着,他把一叠文件放在你面前。 “用这个来当做你的身份资料可以吗?” 你不明所以地接过来翻看着。 这是一份包含了写满了所有年龄段人生经历的资料,远到婴儿时期,近到上个月,似乎还有继续写下去的苗头。文件清清楚楚地写明了一个年轻女性迄今为止的一生,甚至附带驾驶证和医疗保险的原件,只是照片那一栏空空如也。 “这是……” 你屏住呼吸。 “是公安准备的备用身份,有很多份不同的,男女老少都有,这一份伪造的则是和组织有牵连的女性身份。”他开始回忆,“我那时有过发展联络人的想法,身为苏格兰难免有些不方便的事情……想着其他身份的人会更便利。” “不过最后也没用上。”他顿了顿,视线略微偏开,“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这些资料也就被封存了。” 你试探性地伸手:“我可以看看……其他的资料吗?” 他点了点头。 你翻开那一叠资料,封面上的名字陌生却完整,全都是些最微小,不起眼的普通市民,但却连出生地、学籍记录、甚至家属关系都被伪造得滴水不漏。 在这之中,你注意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绿川……光?” 他惊讶于你的敏锐:“你看到了?” “是诸伏先生在图书馆留下的名字,有点在意就……” 他肯定:“那是我的假名之一,也算是用得最频繁的那个名字。” 关于绿川光的记录和资料,从过去一直持续到现在,你继续翻了几页,发现那些信息一直延续到未来。 那是对现在来说,仍然是未来的未来。 “绿川光……现在生活得很好呢,”你出神地着他未来的轨迹,“即将迈入三十代,在都内有了自己的一户建,爱好是音乐鉴赏,经常光顾乐器店,大学时期是贝斯手……” 短短几页纸,却足以勾勒出一个内敛青年的大半面貌。 一个你并不熟悉的,却相当生动而鲜活的人。 如果当初没有成为卧底……甚至没有选择警察这条道路的话,他会是资料里描绘的那样吗? “在想什么?” 你才发觉,名义上的绿川光本人,正在温和地注视你。 “……没什么,只是在想象平行世界的绿川先生,”你有些不自在地垂下头,“总感觉写得很真实。” 他顿了顿:“是吗?可能是因为,制作这个身份的时候,我写了很多自己的事情。” “诶……!是这样吗?” “嗯,”他说,“毕竟是要持续使用的假身份,融入一些个人经历可以提升真实度。” 你放下了资料,有些抱歉:“我是不是偏离任务太多了?” “想继续看的话可以带回去,”他安慰你,“不用总是抱歉,在你跟着我来到这间安全屋之后,我们已经彻底是同一阵营的人了。” 你有些茫然。 “怎么可能,我只要不给诸伏先生你拖后腿就好了,本身和我捆绑在一起这件事已经很让人觉得抱歉……” “不,”他非常坚定地说,“我是因为决定信任你,才会和你一起行动,并不是被迫的关系。” 你一时间呆住了,然后小声道: “可是我和诸伏先生相比,完全……” 诸伏景光哑然,干脆直接道:“是我理解错了吗,你难道并不真的想让诸伏景光自由?” “怎么会!我最大的愿望,就是——” “那么就要拿出想要实现愿望的觉悟,”他说,“你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如果只是一味地看不起自己,认为自己无法成为值得信赖的同伴,又怎么能做得到……!” 那可是……让死人复活。 你真的有决心,追逐一个坠入黄泉地狱的灵魂,把他身上所有染红的污浊细节全都看得一清二楚的同时,也仍然坚持带他回到现世吗? 即使是亲如兄妹夫妻的创世神,伊邪纳岐在追逐着伊邪那美死去的幻影来到黄泉比良坂后,也曾被她腐烂的身体所惊惧,仓皇逃窜。 “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毕竟让幽灵复活这种事,怎么听都是天方夜谭,”他苦笑着,深深看你一眼,“况且还会给你带来未知的危险……” “不会!”你着急地说,“说到底我本身就是个小角色,即使是付出了代价也并不可惜……” 他收起了笑:“不是的。” 斩钉截铁一句话。 “啊……?” 你的话被他打断到一半,此刻那份心情的剖白也进行不下去了。 “怎么会是小人物,又怎么会无所谓?”诸伏景光说,“你是我在世界上唯一也是最后的联结,如果有一天你出了什么事,我就会作为孤魂野鬼重新回到天台浑浑噩噩地游荡,从此失去对时间的感知,没有人会记得我——” “不要这样说……!” 他看见了你惊惧的眼睛。 但他没停下来:“作为组织的叛徒死去,身份被封存进最高权限的档案,姓名和职业都被删除,无可挽回地消失在这个世界。” “我不想要这样......” “那么就要对自己有信心,重视自己的存在,”他的神情一松,语气也变得熟悉起来,“你是我重要的人,对我来说,就像是虚无中伸出的一只手,你相信我吗?” “当然……” 你低声说。 “所以,”诸伏景光虚虚把手扶在你的肩膀上,“就像你相信我一样,我也相信你。” 真的可以吗。 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的事实。 即使来到了异世界,也没有觉醒任何超能力,既没有金手指也没有外挂,甚至降落在角色命运已经尘埃落定的现在。 可是他的神情如此恳切,眼睛里闪烁着你看不懂的情绪。 明明只是一般路人……怎么会值得被那样信任。 如果你足够厉害的话,怎么会在他自决后才来到这里呢? 明明已经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你鬼使神差地开口—— 层层反锁的大门被规律地敲响。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你和诸伏景光同时对视了一眼,他示意你先别动,自己立刻起身向门口走去。 但是还没等他移动到玄关,门外的人似乎已经变得不耐烦,选择了更简便的闯入方式,连续地开始砸门。 这扇门能防住暴力侵害吗? 还不等你开口向他发问,砸门的声音就渐渐低了下来,你再也无法再在原地等待,选择快步往门的方向走去—— 门被猛地踹开,两个黑衣人影几乎无声地冲入屋内,你刚要惊叫,就被其中一人用力捂住嘴,扑倒在旧地毯上,另一个人则迅速开始翻找散落的文件。 你的呼吸被压住,身体动弹不得,只能胡乱地蹬着腿,你想看看诸伏景光现在的位置,却无法扭头,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空气,好稀薄…… “先别挣扎!听我说——” 完全动弹不得……视线几乎一片模糊,不知是被泪水还是冷汗打湿。 “冷静点……!” 熟悉的声音沾染上焦急,颤抖着,却清晰地在你耳畔浮现。 你勉强歪过头,看见诸伏景光焦急的脸,他和你对上视线之后快速道:“没事的,仔细听我说,他对你的压制并不是百分之百,你有一次挣脱的机会。” 你尽力扭过头看着他,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好,先慢慢调整呼吸,别抗拒他的控制,让他误以为你放弃挣扎,没事的,很快就会结束。” 你从没见过他担心成那样子的脸,脑袋晕成一片浆糊,你已经分不清他是在安抚还是在教导,但你仍然仔细听着他说的话。 “压制你的这个人重心靠前,右手偏后,你数三秒钟,左腿向右侧蹬地翻身,他的重心会被你拉偏!” 什么……? 你绝望地摇头。 “还记得那把枪吗,你收在口袋里了对不对?那把枪绝对不能被发现,只要能成功拿到枪就好,无论开不开枪,你都拥有了主导权。” 他循循善诱:“这并不难,等你拉偏了这个人的重心,就立刻滚到桌子下握住枪,他们不会轻举妄动的。” 你的泪水流了出来,睫毛湿润地黏在眼角。 但是他看见你慢慢地把右手移向大腿。 就像你说的那样,作为小人物,付出代价也并不可惜。 是的……你已经……做好准备了。 即使无法改变结局,也想要尽全力去做到…… 这真的是一场很美的梦,你不想就这样醒来。 心脏剧烈地跳动,你在心里倒数: 3——2——1—— 你猛地用左腿一踢,肩膀和身体往侧翻倒,那人重心失衡,被你带得一跄,与此同时,你的右手即刻脱离了控制,你立刻滚向左边桌脚,拔出口袋里藏好的左轮—— 指尖仍然颤抖着。 “不要过来!!!” 你几乎是尖叫道。 这方法就和诸伏景光预测得那样立竿见影,他们即刻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现在立刻……举起手,放下所有的资料,都不许动。” 你举着枪对准正在搜查资料那人的方向。 面前的黑衣人带着口罩,你看不清他的脸,自然也看不清表情。 他慢慢地举起双手,看着你,但并没有往后退。 对方的脸上戴着厚厚的口罩,几乎遮住了眼睛,你完全看不出他的想法。 你大口呼吸,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现在怎么办?要逃吗?逃得掉吗? 你求助地看向诸伏景光,他对你摇了摇头,似乎不想让你冒险。 桌上的资料摊开着,散落的纸页中有一份写着熟悉的名字。 一定要拿到……他留下的最后资料。 这关乎到他能否回到这个世界…… 唯独这件事情谁也无法阻拦。 无论使用什么方式。 “把手抬高一点!” 你大声呵斥,努力控制住自己手的颤抖,慢慢向桌边靠近。 黑衣人抬高了手,盯着你,似乎想要观察出你的动线。 你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不再动摇,诸伏景光一边观察着情况一边提醒你:“从右侧靠近,不要留下视线死角。” 你听从他的指令,靠近了桌角,伸手迅速拿起散落的资料,枪口仍然死死指着对方。 还剩下最后一页…… 关于绿川光的资料。 你稍微松了口气,却本能感受到危险的气息袭来,与之而来的是诸伏景光急促地叫喊。 “等等——” 啪!一道黑影从你身后袭来,你整个人立刻就被压倒在桌面,手腕猛地一痛,手枪滑落在地面。黑衣人见你已经失去了反击的条件,不再反制你,而是把你甩向另一边。 视线里,模糊的世界闪耀着细碎的光芒。 阳光快乐地洒进窗台,今天应当是个好天气。 最终还是失败了。 对不起,我什么都做不到。 下一秒钟,你感到有人接住了你摇摇欲坠的身体。 “振作一点……!” 真实的,温热的体温……? 诸伏景光扶住你的肩膀,把你安置在椅子和沙发中间的角落,然后迅速向警惕的黑衣人冲了过去。 动作电影在你眼前放映。 诸伏景光的动作不可思议地快,精准地打击着人体脆弱的部分。 抢夺资料的那个人……被从侧面整个撞翻,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又被狠狠地肘击胸口。对方忍不住咳了一声,踉跄两步,却在还没站稳的时候又迎面接了一拳,彻底倒下不动了。 后侧的同伙飞扑上来加入,诸伏景光反身踢歪他的手腕,军刀叮的一声飞向远处,下一秒,他一只手按住对方肩膀,身体转动借力,直接将那人摁倒在地。 呻吟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捡起你掉落的手枪,对准在地上挣扎的两人。 现在的诸伏景光身上……温和善良的气质荡然无存,而是散发着属于组织的危险气息。 “……是谁派你们来的?” 出乎意料地没有回答,敌人甚至露出有些屈辱的表情。 你目瞪口呆地看着诸伏景光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两幅手铐,把偷袭者牢牢拷在一起。 确保他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以后,他匆匆向你跑来,“还能站得起来吗?” 他的眉头皱起来,又是充满担忧和自责的神情。 “没关系……我没有受伤。” “抱歉……是我不好,解释的话之后再说,我们现在得离开了。” 即使他说没关系,你也坚持把保险柜里的资料和道具全部带走。 背着满满当当的背包,你们离开了安全屋,一进入公共区域的街道,他开始拉着你飞速地向前跑。 你咬牙跟上,大约跑出了一公里,诸伏景光拉着你的手渐渐脱力,他自己似乎也察觉到了,便放慢速度,和你走进窄巷。 “诸伏先生……你……” 你仓皇地开口,一到暗处,他的身体就像脱色一样迅速地从真实变得虚无,最后重新回到了半透明的幽灵状态。 “我想也是,这种特殊情况不可能会持续很久。” 诸伏景光看起来很镇定:“不过,能够在最危险的时刻帮助你已经很好了。” “太好了……” “什么?”他有些错愕。 “诸伏先生……你能做到的事情变得更多了!”你真心实意地为他高兴,“已经不仅仅可以触碰物品,现在还可以短暂地变成实体攻击别人,就像是……” 就像是即将成功复生了一样。 你的眼神因为喜悦而闪闪发亮,脸颊上还残留着被压倒后粘上的灰尘。 他无奈地垂眸,声音轻下来。 “……才不是。” 你不明所以。 “看着你被攻击,我却什么也改变不了……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攻击,所以在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就动了起来。” 也正是在那一瞬间,他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幽灵,满心只想着要如何营救你。 你吸了吸鼻子,强行被压抑的惊恐又控制不住地浮现。 他低声说,“全都是我的责任,如果不是我要来安全屋……” 你擦了擦眼睛。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我相信诸伏先生。”你故作轻松地说,“就像刚刚那样,肯定会有办法的……!” 他想要为你擦眼泪,指尖却在还未触碰到你的脸颊时顿住了。 ……? “我的脸上有东西吗……?”你疑惑地问道。 不……与其说是有东西,你的脸侧确实有着因为搏斗而蹭到的灰尘,但令人无法忽略的却是那双清亮的眼睛。 他移开了目光。 7、第 7 章 眼前是木制的推拉门,还没进入咖啡厅却已经闻到了,柔和发酸的手冲咖啡的气味。 连空气都有比别处更洁净的感觉。 也许只是你的错觉。 你紧紧握着背包的把手,推开了波洛的大门。 “欢迎光临。” 令人安心的甜蜜声音,金发侍应生眼角弯弯,从柜台探出头来,露出少许惊讶的样子。 “这位客人有什么需要的吗?” 不远处端着托盘清洗的榎本梓偏过头看了你一眼,对你露出同样友善的笑容:“可以试试安室先生的招牌三明治哦?” 这是你第一次来波洛。 准确地来说,是第一次能走进米花町。 自从安全屋的袭击事件过后,原本笼罩在你身上的封印就这样消失了。 诸伏景光提出要去安室透居住的街区调查这件事,你原本是不抱希望的。 你为了向他解释自己被世界所排斥的现实,甚至还给毛利侦探事务所打了个电话。 结果意外地打通了。 在明显醉酒的中年男人聒噪地说着“有什么事?”的时候你已经傻了,只能一边道歉一边挂断电话。 你握着电话和诸伏景光对视。 “情况似乎改变了呢。”他说。 如果可以自由活动的话……果然还是想去那里。 波洛的气质和你打工的那家咖啡店完全不同,没有聒噪的上班族,也没有颐指气使的顾客,jk再怎么叽叽喳喳也像是甜蜜的烦恼。 更何况有安室侦探在。 说起来,之前那通突如其来的电话大概会让他觉得非常莫名其妙吧。 在诸伏景光的暗示下说出「想见面」之后,对面沉默了非常久。 “哦呀,这倒是让我有些惊讶……”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他的语气里却没有半分吃惊。 诸伏景光的想法是找一个合适的时机面谈,尝试能否暗示些什么。 对苏格兰的死亡最有发言权的人,大概就是降谷零,如果过不了他那关,一切都是白费力气。 只不过,在电话里你根本没办法和他说太多,只能草草地用一句“之后见一次面吧……!”结束了通讯。 之后一连几天你都很忐忑,毕竟无论是作为安室透,降谷零,甚至是波本来找麻烦都让人很头痛。 不过,他似乎就这样忘记了这件事。 打工的同事至今还对一面之缘的金发帅哥念念不忘,但他再也没有来过。 家里也没有入侵和监视的痕迹。 仿佛是……山雨欲来前永恒的平静。 利用从安全屋带走的海量资料,诸伏景光给你伪造了全须全尾的与组织相关的身份。 虽然听起来很厉害,但只是失去了原本庇护人的外围成员而已。 对于你的“需要再细化背景”的想法,诸伏景光摇了摇头。 “补充越多,漏洞越多。” 他叹了口气:“不如只把开头和结尾交给他,让他自由发挥想象力……” 说到底欺骗公安警察,本来就毫无胜算。 只要能争取到时间就足够了。 和降谷零面谈的前置准备已经完成……你已经无法继续坐以待毙了。 终于还是站在了波洛门口。 抵达之前,你和诸伏景光约定好,大部分时间和安室侦探交流的时候,他会默默地待在离你不远的角落。 “被我看着会有压力吧……”他露出少许寂寞的表情,“那么我就趁此机会调查一下咖啡厅好了。” “不是这样的!只是会有点……不自在。” 一人一幽灵已经时刻不停地黏在一起超过一周了,能够独处的时间大概只有睡觉时。 你当然没有不满。只是面对安室透,你久违地想要相对的单独说话的空间。 而且有些话,如果知道诸伏景光在听的话,总觉得难以启齿。 虽然是周末,但客人只是零散地分布在店里的各个角落,安静而又愉悦地享用各自的休闲时间。 你走到前台。 “请问……这里提供酒精饮料吗?” “很遗憾,波洛暂时不供应酒精饮品呢,”金发店员露出抱歉的神情,话锋一转,“不过,或许可以特调相似口味的软饮,客人喜欢的是哪种酒呢?” 一个必须要咬住的钩子。 这就是最后一步了,必须要成功。 你轻轻地,尽量控制着呼吸的幅度。 “要说最喜欢的,果然还是scotch,安室侦探会调吗?” 属于店员的温柔假面消失了,他面无表情盯着你。 但你还没说完。 “如果不行的话,bourbon……怎么样?” 想象了很多种可能性。 被当场逮捕,或者被镇压……?被当成犯罪分子扣押也有可能。 但你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展开—— 和安室透无言地对坐在波洛的餐桌前。 “工作的时候,没关系吗……?” “啊,是小梓小姐特批的休息时间哦?”安室透冲正在擦拭柜台的榎本梓眨了眨眼,得到了后者无语的回应。 “好了,”安室透回头看向你,常常含笑的下垂眼冷下来,摆明了不想再和你虚与委蛇,“这位咖啡厅的普通店员,你是怎么知道「那边」的名字的?” 果然选择直接进入了正题。 “安室先生没有自己的猜测吗……?” 他意味不明地说:“猜测的话,是被抓起来做人体实验的通缉犯?” 你抖了一下。 “胆子倒很大,”他点评道,“说说看来找我的理由,说不定我会大发慈悲地不把你交给组织。” ……? “安,安室侦探难道不是正义的伙伴吗?” 男人像是听到了好笑的事情,“是吗?正义的伙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 “我认识一个人,他从小的理想就是成为正义的伙伴哦。” 你认真地说。 “……嗯哼。” 他不动声色地等待着你的话。 诸伏景光的影子默默移动到了咖啡厅另一段的沙发卡座旁,专心致志地盯着咖啡杯口的奶泡。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好到没有任何词语可以简单描述。”你认真地说,“我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就喜欢他了。” 诸伏景光开始研究起松饼的纹路。 安室透的耐心看起来即将耗尽,“如果你来这里只是为了给我讲奇怪的恋爱故事……” “在成为了正义的伙伴之后,有一天他突然消失了,大家都觉得他死了,但我总觉得他不会轻易死去。安室侦探,你大概也有过失去重要之人的经历吧。” 在你的视线盲区,他的手捏成拳。 “一开始是巨大的荒谬感,甚至没有很伤心,可是随着时间流逝,那种丧失感无时无刻不笼罩着身体。大多数时候可以假装一切如常,可是一旦回想起有关他的事情——”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打断了你,眼底晦暗不明。 你沉默了一会,从背包里拿出准备好的资料,递给了他。 “安室侦探,虽然这么说很自大,但是……在失去珍贵的人这一点上,我和你的心情……” 资料上写满了你的过往。 他很快就从数十页文件中提取了关键词:scotch,组织,外围成员,庇护,叛逃。 有理有据,感天动地。 他面无表情地读完,竟然冷笑起来:“是什么让你有了错觉,我会相信这些空口无凭的说辞?” 这个反应完全在你的意料之内,倒不如说,假如第一反应不是这样,就不是那个波本了。 当然也考虑过了这种时候的回答。 你的思维并不缜密,一旦说谎就总是漏洞百出,想要彻底地得到安室透的信任这件事就连一秒钟也没有奢望过。 你想要的只是……一点点动摇。 你说:“我没有想要你相信我,只希望安室侦探可以好好考虑我接下来的问题。” 短暂的沉默,像是彩色漫画一瞬间失去了所有颜色。 他骤缩的瞳孔带着危险的意味。 你在黑白交织中开口。 “关于发生在天台的「那个事件」,安室侦探真的看清楚了吗?” 漫长到让人不知所措的沉默。 安室透在榎本梓惊讶的表情中,不由分说地拉着你离开了波洛。 甚至没有准备任何请假的借口。 这绝对是旷工……!可恶,同为咖啡店员,为什么你就只能老老实实工作。 安室透的步伐太快,你被他拽得踉踉跄跄,一边努力跟上的同时,思绪还在不停地发散。 你看到诸伏景光担心地跟了上来。 我搞砸了吗? 因为完全无法开口,你用眼神求助幽灵先生。 “我想,应该不算太糟糕。” 他迟疑了一秒,如此说道。 你们的终点是工藤宅,你目瞪口呆地看着安室透熟练地打开门锁,绕过客厅和书房来到某个房间。 诸伏景光快速观察了四周,“这里布置了反窃听装置。” 确保房间已经上锁之后,安室透放开了对你的控制,面色沉沉。 “真没想到……在组织里还有只老鼠在偷偷地和scotch接触。”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窗户的房间,因此也没有日光,没有点灯的情况下,你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周身散发的阴暗气息完全是邪恶的反派。 “我想知道……是什么能让你拥有这样的勇气,带着所有的证据送到我手里来?” 他锐利的目光自上而下扫视你,你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他看穿了。 “不说话吗?” 属于波本的令人胆寒的声线,毒蛇一般虚幻地缠上了你的身体。 “虽然我没有抓老鼠的癖好,可是送上门来的猎物……没有放过的道理吧。” 面前的这个人……彻底地变成了波本的样子,即使知道他的本体是三面颜特工也忍不住感到胆寒。 诸伏景光的脸色……十分地难以言喻。 不过姑且也算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他深深拧着眉看向你。 你需要结束这场危险的谈话。 用最简单,同样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你深深吸了一口气,既然这个地方是安全的。 “诸伏景光……” 波本朝你走了两步,你已经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 “……是他让我来的。” – 时间在三年前被按了暂停键。 在波洛清扫完锁门的时候,发现天空飘起了小雪,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已经是深冬季节。 说起来,常光顾店里的jk们的围巾换成了圣诞配色,昨天小梓小姐也说起了采购装饰品的计划。 天黑的时间越来越早,外套逐渐加厚。 等红绿灯的时候拿出了手机,来电显示未知号码,我面无表情地接通了电话。 “降谷先生……!” 电话那头风见慌慌张张地说着。 “派去跟踪的两名公安被用手铐锁在了房间里……去解救的时候已经昏迷了。” 我在人行道中间顿住了脚步,一旁的女高中生趁此机会兴奋地打量着我。 在搞什么啊。 新入职的新人就是这样当公安的吗?这就是警察学校吸纳的人才好好培训过的成果? 最终还是没把情绪化的怨怼宣泄于口。 对着路旁的女高中生眨了眨眼,等到她捂着脸跑开之后,我才问道。 “那么结果呢?” 即使是隔着电话也能想象到风见汗涔涔的样子。 “汇报说,大部分的资料都被目标带走了,剩下的都是无法调查的废弃物品。” 抑制不住的烦躁,荒谬的预感越来越分明。 “所以你们为什么连一个毫无训练痕迹的年轻女性都控制不了?” 风见沉默着。 “目标身上有一把左轮手枪,而且据报告,在混战中出现了一个身手非常好的男人……” “有查出身份吗?” “没有……他几乎立刻就把我们的人缴械,还戴上了手铐,不过有一个人汇报说他还记得那个男人的样子。” 我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说吧。” “身高在一米八以上,外穿浅色外套,深色衬衫和裤子,上半身健壮……体格上来说很像狙击手,啊,下巴上还留着一小圈胡子。” 第一反应是在开玩笑。 世界上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 “降谷先生?”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历不明的女性,雪夜天台,啤酒瓶,枉死者,对话时坚决的眼神,莫名其妙的电话……现在又能在安全屋和公安搏斗。 只有一点是确定的,她的背后一定有人在推波助澜。 那个人…… 我一言不发地捏着手机。 “降谷先生……您还在听吗?下一步要彻底搜查那间屋子吗?” “不,”我说,大步迈过不再干净的雪堆,“我亲自过去调查。” 拙劣的伎俩……一戳即破的谎言。 无论她想做什么,我都会抓住她的把柄。 安全屋一片狼藉,墙壁内置的保险柜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下窃听器的残骸。 保险柜之下堆叠着大小不一的黑色箱包。 “下面放着的是武器,最大的那个箱子里装着狙击枪,剩下的说是几把手枪。” 我打开最上层的小箱子。 警用的左轮手枪安静地躺在里面,那是我无比熟悉的,自从升入警校后就开始使用的型号。 风见瞪大了眼睛。 “把这间房子里所有能采集到的指纹和生物信息全部收集起来比对。” 我冷声吩咐,他如梦初醒般点头称是,小跑离开了。 三年前,那件事的善后工作几乎都是我做的,包括删除资料,调取档案后封存,最后一项是回收他生前所有的安全屋。 我记得那时收回的房子和上线派发下去的数量有所出入,少了一个由他本人亲自挑选和监管的地方,但是没人知道剩下的安全屋在哪里,自然也就无从下手。 在关于他的报告写上最后一句话的时候…… “没找到的那个安全屋会有什么呢”,这个想法有一瞬间掠过我的心。 我凝视着用乐器包装着的狙击枪,鼓鼓囊囊的形状至今仍然记忆犹新,印象里总是有人毫不费力地背着。 他背着贝斯包的背影仍然留在我的记忆里。 “收集到了四枚指纹。”风见跑过来对我说,“现在就送到局里让他们匹配!” 诸伏景光。 有多久没有从他人口中听到过这四个字的组合了。 再也无法提起的名字。 我几乎气急而笑,她凭什么……就因为一份漏洞百出的资料,还是那个明显在扮演苏格兰的神秘男人,光凭这些,就凭这些就想要愚弄我? 不论她从哪里得知的这个名字,我都无法原谅…… 怎么敢……在他死后还肆无忌惮地利用他。 我向前了两步,将她逼退到墙角。 “你……” 她看起来很不安,却仍然坚持不肯让步。 很好,不撞南墙不死心。 “安室侦探,你还没有回答我,关于在天台发生的「那个事件」,你真的看清楚了吗?” 简直是固执到可笑的问题。 怎么可能没看清楚? “当然,既然你执意要问,我可以让你死个明白。”我慢条斯理地道,“苏格兰叛逃的那天晚上,我赶到天台,第一眼就看见了……被莱伊杀死的苏格兰。” “然后呢?”她扬起脸,几乎是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的愤怒值达到了最顶点。 就在这时,手机发出了不合时宜的嗡嗡声,来电显示未知号码。 她的眼睛微微地睁大,似乎在期盼什么。 铃声毫无感情地响个不停,我的手移向手机。 如果不是紧急事件,风见不会在这个时候来电,我顿了顿,选择接起电话。 工藤宅的空间很大,即使是最小的房间也有充足的空间活动。我走到不远处,压低声音。 “降谷先生,指纹匹配的结果出来了!” 我僵住了。 “……结果呢?” “除了一个没有记录在案的指纹,其他人的身份都确认过了,其中两个是派去的公安,剩下的那个……” 他沉默了一会,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怎么了?”我的喉咙干涩得厉害。 风见听起来很困惑,“剩下的那个指纹匹配到了一份绝密的档案,似乎是有人特意封存起来的,我没有查看的权限……” 时间的流速变得很慢,连一秒也被拉得足够长,我花了很久才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我转身,看向仍然站在角落的女性。 她丝毫不闪躲地回望我,眼神里蕴含的情感是我理解不了的复杂。 为什么她要一直追问那件事? 「……你真的看清楚了吗?」 「关于在天台发生的那个事件,你真的看清楚了吗?!」 我…… 被踩得砰砰作响的铁质楼梯,呼啸的寒风,空气中弥漫着比汽油还浓郁的血气。 我推开了天台的大门。 他的睡颜很安静,头安宁地歪向一边,左胸口有一个深红的血洞。 然后…… 然后呢? 记忆极速开始抽离,我拼命地思考,回忆着那天夜晚,却始终想不起来那一幕之后的事情。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他的睡颜。 不对……我处理了他的身后事,把他的档案设置成绝密,回收了他的遗物,包括那只手机,我…… 在那之后我做了什么? 回忆就像被冻住了一样定格在他自尽的画面上。 我处理了……他的尸体吗? “我……” 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罕见地有些迷茫,也就自然没有发觉—— 面前的女性,轻轻呼出一口气,露出了一点如释重负的笑容。 最后一眼,我看见了—— 她的眼睛里……逐渐聚集起来的是泪水吗? 8、第 8 章 巨大的疲惫潮水般席卷而来,眼前的世界突然变成了慢动作回放,在缓慢流动的空气中,你对上了一双眼睛。 你喜欢的细长而上挑的猫眼,漂亮得像什么宝石一样。 好像从第一次见到就有过这样的感慨。 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呢? 诸伏景光很着急地向你跑来,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就像小孩徒劳地去抓住蒲公英絮那样,结局总是两手空空。 意识就在此刻断片。 令人眩晕的铺天盖地的纯白色梦境吞没了一切。 梦里垒砌着播放着人生影像的四方格子,你漂浮在半空中,眼前掠过很多浮光的片段,像毫无知觉的跑马灯。 如果可以的话,一点都不想作为人类生活。 在出生之前有谁问过你的意愿吗。 当鸟也很好,或者深海鱼,甚至一只埋头采蜜的小虫,一阵托着蒲公英飞行的清风…… 作为人的身体被牢牢地束缚在大地上。 人生只是日复一日的重复,为了生存已经竭尽所能,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得到的回报却少得可怜,简直一松手就能流走。 没有理想也没有信念,仅仅只是麻木地生存罢了。 过去的朋友们……早已经成长为世俗上意义上的成年人,光鲜亮丽地做出了一番事业,只有偶然路过你的时候才感叹一声。 “你还在看那些漫画书啊?” 以世俗的眼光看来,只有无法在现实世界立足的人,才会把自身的锚点放在喜爱的角色和漫画上。 你从不否认这个说法的正确性,甚至不如说…… 如果还能看得进去,如果还能拥有那个支撑的锚点就好了。 家里储存着以箱计数的,从五年前开始收集的周边,落寞地积满了灰尘。 漫画书疲软地蜷缩在书架的一旁。 决定处理掉它们的那天……冬日久违地放了晴。 快递员在家门口等着,你费劲地把箱子里的东西搬出来一一清点。 “这是什么?” 快递员接过箱子,好奇地问了一句。 “啊……是玩具。” 地板上似乎还掉落了什么东西,在冬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你跑过去捡起来,却发现快递员已经离开。 算了…… 这才看清楚那是什么。 一枚黑色的手机,正中间有一个被打穿的黑红色子弹孔,破碎的玻璃呈放射状四散开来。 ……是那个人的遗物。 储存着所有家人朋友信息的手机,在被主人反手打穿之后,先是被送到了伊达航的储物柜,又几经辗转抵达了诸伏高明手里。 人生有死,修命短矣。 什么啊…… 明明想要努力忘记的剧情,条件反射出现在你心里,都是些曾经可以倒背如流的内容。 视线由清晰变得模糊,还没反应过来,眼泪就先滴在了冰冷的金属块上。 ……简直想不起来还定做过这样的东西。 「是的,背面有一个大写的h,子弹孔大约在中间上方的位置吧……请您做得仔细一些,越真实越好。」 印象里自己似乎讲过这种话。 所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他也渐渐遗忘了呢。 年轻的时候最不知愁,大放厥词和每个朋友都说过他是你最喜欢,最珍惜,最珍重的角色。不识趣的人问他不是死了吗,你还要和他大吵一架,死又如何?人都会死,只是早晚不同,死亡是他的一部分,是他的选择,是他人物弧光中最耀眼的一道,死亡不是结束,在我心里…… 在我的心里…… 「只不过是个死人而已。」朋友听不下去,冷冷地打断你。 生命的长短它公平吗? 有些人活得像浪费了一条命,有些人生命如此短暂却让人难以忘怀。 有一天你所珍视的一切都会离你远去,即使是最喜欢的角色,都在你意识到以前就已早早看尽了最后一眼。 明明差一点就可以忘记的。 凝视着手机的那一瞬间,回忆气势汹涌地席卷而来,所有的过去,爱也好,辛酸也好,痛苦也好,惋惜也好,无数情绪一时间交织混杂。 眼泪像雨一样打湿了手机上的弹孔,由油漆而伪装出的暗红色似乎也强烈地散发出血腥味。 对未来抱有期待的正义之人白白死去,而你这样的人却好好地活着。所谓的命运究竟是什么?如果说你的命运是由神明所编织,那么为他写好剧本的人是漫画家吗? 漫画家提笔,无数人物粉墨登场,而他只花了一格的时间就彻底退场。 如果可以改变就好了…… 你最喜欢角色的遗物,也成了你唯一拥有的关于他的遗物。 你紧紧地捏住那块小而冰冷的金属块。 闭上眼,想象着。 最先感受到的是风声,室内玻璃窗被振得微微颤抖。 渐渐地,听到了酒杯互相碰撞,摇晃的脆响。 浓郁的酒精味充斥着鼻尖。 “喂,苏格兰,你在想什么……?” 不善的语气,烦躁的声线,却仿佛在哪里听过。 你睁开了眼睛。 这里是……酒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了,之前发生了什么……你去波洛找了安室透,把准备好的说辞全盘托出,原本他没有相信,却在接通了某个电话之后变得动摇。 只要一瞬间就好。 你抓住了那一瞬间的动摇。 然后……失去意识,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并不太宽敞的吧台前,琴酒和伏特加占据了中心位置,波本和苏格兰则是坐在左侧的角落,莱伊正在伸手问酒保要一杯马天尼。 酒保颤颤巍巍地把高脚杯和餐巾放在莱伊面前,然后迅速离开了。 气氛似乎非常胶着。 你,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孤零零站在正中央,接受着所有人的眼神扫射。 “苏格兰,你要替她做任务?” 打破僵持的是伏特加,他的语气里有几分惊叹。 “是,”苏格兰似乎笑了一下,“既然之前君度可以替她做,那我也行,不是吗?” “左右不过是多杀几个人的事。”他轻描淡写地道。 波本的脸色阴晴不定,似乎看起来有话想说。 琴酒面无表情地点燃了一根烟:“一周之内做掉那个议员,我不追究她的事。” “成交。” 他的回答丝毫不拖泥带水。 波本终于忍不住了:“苏格兰,你什么意思?别告诉我之后你都要带着一个拖油瓶了。” 他紫灰色的眸子里带了点复杂:“你管得了她这次,能管她一辈子吗?” “谁知道呢……”苏格兰眯起眼睛,流露出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坏人当久了,难免会想做点好事啊。” “多余的废话不要说。”琴酒冷冷道,“要是你的任务失败,她就得自己去杀了目标。” “啊……这是当然。最多三天,他就会死。” 苏格兰戴好兜帽,走到你面前。 不是以幽灵的身份……而是真人。 是活生生的苏格兰。 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你简直无法对此作出任何反应。 但是苏格兰动了——他对你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 「我们走吧。」 本不该出现在此的熟稔,自上而下劈过你的身体,他在众目睽睽下拉起你的手,离开了地下酒吧。 “是热的……” “什么?”彻底离开有被监视可能的地域之后,他轻轻放开了你的手。 “诸伏先生……你的手是热的。” 他竖起食指在嘴唇前嘘了一声。 “现在的话要叫苏格兰哦?” “苏格兰……先生……” 你整个人都木木的,嗫嚅着说出那个代号。 他伸出手轻拍你的发顶,带着熟悉的安心感,简直能拥有能让人立刻放松的魔力。 “已经没事了,你做到了哦?” “是……吗?我……做到了吗……” 似乎是察觉到你的不安,他停下脚步,俯下身定定地看着你。 你的眼神非常茫然……就像他第一次在落雪的天台看见的那样,因为脸型瘦削的缘故显得眼睛更大了,却毫无年轻女性的光彩。 “你……”苏格兰低声道,犹豫了一下。 总觉得非常在意……但似乎不是合适的时机。 就在这时,你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上了他的侧脸。 诸伏景光僵住了。 你安静地感受了一会指尖的温度,无限珍惜地放下手,露出了非常幸福的笑容。 “太好了……能遇见……真的太好了。” 或者说,能见到活着的你,实在是太好了。 你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不得了的话语,但正是那种完全不自知的姿态才让人更加恼火……诸伏景光眯了眯眼,抓住你正想要放下的手。 ……? “害怕我会消失的话就一直握着吧?” 你后知后觉地发现气氛变得奇怪起来,“诶……!” 他却不再给你拒绝的机会,不容分说地裹住你的手,稳步向前走去。 总之,姑且在安全屋里进行了到目前为止,复活计划的回顾与展望。 原本只存在于诸伏景光和你的想象之中的过往身份,在此刻却真实地投射在了你们身上。 苏格兰威士忌,和默默无闻的外围成员。你因为失去了作为庇护的君度酒,对方还疑似叛徒,在今夜被琴酒要求出任务杀死某个国会议员。 和处理宫野明美那时的手段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苏格兰全权接管了的话……大概会和倒霉的议员同归于尽。 “我也觉得很奇妙,睁开眼的一瞬间,脑海里就充满了过去不曾有过的记忆。”他回忆道,“与其说是从未来回到过去,更像是……” 他似乎在寻找着那个能够描述的关键词,先是皱着眉,然后慢慢道。 “就像是过去的自己预见了某个未来。” 你忍不住询问:“诸伏,啊不,苏格兰先生也有做梦的感觉吗……?” 那些记忆清晰得不像是梦。 零握住电话,强烈地动摇起来,与此同时,诸伏景光敏锐地察觉到,在整场对话中都非常坚持的你身形晃了晃。 他下意识地想要接住即将倒下的你,却忘记了自己只是游荡于世界夹缝的幽灵。 明明已经赶到了你的身边,双手却无力地穿过你的身体。 ——强烈的眩晕感。 他的梦境的颜色是长野雪山的纯白,童年玩伴的笑声混合着爸爸妈妈温柔的呼喊,哥哥总是坐在扶手椅上读书。景光,你的梦想是什么?当然是要成为正义的伙伴啊。有谁理所当然地回答,充满稚气的声线分外骄傲。哥哥拍了拍他的头,我去夏令营的时候麻烦这位正义的小英雄看家了。没问题,今天我会和小操会早早回家的。然后—— 人生的跑马灯一幕幕地轮回。 离乡,升学,毕业,卧底,直到最后……浑浑噩噩地游荡在生与死之间,在那个落雪的天台,遇见了带着孤身一人的女性。 疏离得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住民,似乎总是有满腹心事难以言说。 一直默默地向世界的一角投去目光。 但是,正是因为你…… 诸伏景光闭上眼,复又睁开。 “是啊,”他缓慢地说,“做了一个很漫长的好梦。” 你暗忖着他的脸色,猜想了他的梦境。 面带怀念的样子……会是故乡还是警察学校呢? “无论如何……从梦里挣脱后的第一个想法是,想要谢谢你。” 你被他突如其来郑重吓了一跳,语无伦次:“苏格兰先生——” “你也意识到了,我们的情况并不是简单地回到过去吧?” 露台的窗子不知被谁打开,晚风温柔地倾泻,拂过身体的触感很温暖,你才发觉这时已经不是冬天了。 公寓外的树影摇摆得很婆娑,带走了微弱的夏末气息,强烈的秋意卷着葳蕤的树叶一片片地飘落在人行道前。 这是一个被强行分支开来的……不属于任何一个你熟悉的世界的时空。 “在原本的过去,我无可挽回地作为幽灵游荡时遇到了你。那时,是因为你的……眼泪,你的不甘,和那些真实的痛苦……” 诸伏景光淡蓝色的眼珠认真地注视着你,你看见了小小的一片海。 “是你的一直以来的坚持,让我拥有了回到现实的机会。” “这一次……我不会再逃避。” 我会……昂首挺胸地走下去,一直走下去,直到能出现在阳光下的那天。 无论有多远。 “你愿意和我一起,等待那天的到来吗?” “我……” 难以言说的情绪堵塞你的喉咙,舌头像打了结,牙齿上下磕碰到一起。 “不用急着回答也可以。”他露出无奈的笑容,帮你把被风吹乱的鬓发别到耳后。 “总觉得还没有实感……” 他的细语仿佛也被风带走了,你却强烈地捕捉到了这句话。 “要拥抱一下吗……?”你不由自主地说。 诸伏景光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露出一点笑容,那笑容很浅,你却觉得分外可爱。 “为什么要拥抱?”他明知故问。 你略微不自在,挪开了视线,“明明是苏格兰先生说的,害怕就要握着手啊……” 你的声音越来越小,做贼心虚一般扭头。 过于温和的柑橘味撞进了你的鼻腔,虽然并不浓烈却足以把你整个人包裹。 诸伏景光轻轻地拥住你。 你安静地待在原地,想了想,回抱住他的后背。 “嗯……”他用鼻腔哼出一声喟叹,“我也觉得……真的太好了……” “……什么?” 他用力将你抱紧了一点,你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擦过你的脖颈。 “苏格兰先生……太过头了!” 9、第 9 章 你在安全屋足不出户地住了大约一星期,期间每一天苏格兰都早早背着贝斯包出门,而后披星戴月地回来。 一日三餐有时是超市的便当和杯面,有时是冰箱里做好的冷冻食物。 想不到苏格兰那么忙还能抽时间做饭…… 你把热好的咖喱塞进嘴里,美味到让你有一种负罪感。 一成不变的日子过得比想象得还要快,大约到第八天的时候,你发现他的回家的时间变早了。 “事情解决了吗?” “嗯?”他斜靠在沙发上,盯着手里的手机,闻言冲你看过来,“暂时算是结束了。” “辛苦了,很厉害哦……!” 这个哄小孩子的语气是什么意思……他有点无奈。 对于他这几天的去向,你大概能猜到一点,但你并不打算询问。 在组织里出外勤就已经够辛苦了,如果连回到安全屋还有人刨根问底的话……压力可想而知。 你安稳地躲在公寓闭门不出,按耐不住的反而是苏格兰。 “抱歉,”他满脸歉意地收起手机,“这段时间很无聊吧……现在情况比较安定,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可以告诉我。” “也还好啦,比起在咖啡店辛苦地做甜点,还是在家待着更舒服。”你思考了一会:“如果有一个能上网的设备会更好一点……?” 然后第二天晚上他就带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回了家。 “手机联网太容易被窃取数据了,”他解释道,“电脑会好一点。” 不过话虽如此,他还是给你买了一台手机,大概是专供应老年人使用,功能只有打电话和发信息。 他帮你把他的号码存进手机,然后停顿了一下:“名字……” “我会备注scotch的!”你连忙说。 “不是这个,”他一哂,“我是说你的名字,我也应该给你备注一下。” …… 你沉默了一会:“什么都可以,只要苏格兰先生自己能认出来就好了。” “……可以吗?” “这样就好。” “如果我必须要称呼你呢?在某些场合……” 今天的他一反常态,不依不饶地追问。 “会有那种时候吗?”你揉了揉眉心,觉得有点累。 “会的哦。比如……如果我要向波本提起你,应该怎么说呢?” 你噎了一下:“在苏格兰先生的资料上,我姑且也是有名字的。” 你和幽灵诸伏景光去安全屋找到的备用资料里,确实有着你伪造的身份的名字。 “可是……就像你第一次叫出我的名字那样,我也想称呼你所认可的名字。” 他的脸色稍显落寞:“当然……你实在不愿意的话,我——” 你叹了口气。 “我的名字并不重要,苏格兰先生为什么要在意呢?” 老款手机的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号码。 你把备注打上「苏格兰」三个字。 很容易就想到他早出晚归的生活规律,每晚进门后带来的极浅的硝烟味,再怎么遮掩也偶尔会露出的疲态。 “好吧……但老实说,我很讨厌自己的名字。” 说到底名字这种东西只是一个代号,是在社会中的一个身份,几乎没有任何实质意义,叫什么又有什么所谓。 “这样的话,重新想一个新的怎么样呢?” 他似乎正等你的这句话,认真地提出建议。 “……啊?” “在此之前就备注ゆき(雪)吧,”他愉快地弯起眼睛,“因为……见到你的那天下了大雪。” 今年……按道理来说,是警校组刚刚毕业的时间线。 7年后的12月7日,东京突如其来地下了暴雪。天气预报主持人亮丽的声线回荡在十字路口的大屏上,又数次被圣诞颂歌打断。 你提着啤酒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向那栋楼。 明明是不久前才发生过的事情,回想起来就像前世那样遥远。 诸伏景光飞快地把你的备注打上,之前的落寞就像错觉一样。 ……又被骗了。 “要好好地想一个自己喜欢的名字哦。”他叮嘱道。 “我会努力的……” 再之后的几天,苏格兰又开始忙碌起来。 似乎是接了某个东京之外的任务,吃早餐的时候撞见他在收拾行李。 “接下来的几天我不会回来,冷冻好的食物放在冰箱最下层。” 他有些不放心地补充道:“实在无聊的话,这个街区还算安全……” “咦?可以出门吗?” 你有些惊讶。 “之前因为一些原因还是留在安全屋比较好,不过现在已经解决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你却从中听出了一些细节。 “我知道了……”你点头,“安全起见我还是继续待在公寓里……” “冰箱里的食物消耗完之后去超市补货吧?”他提议,“如果回来之后看到满屋子的杯面残骸,我会稍微有点头疼呢……” 你再次轻易地屈服了。 毕竟这段时间你悟到的人生哲理,是不要违抗对待食物十二分认真的男人。 公寓里另一个人生活痕迹很快就轻柔地擦除,苏格兰背着琴包离开了。 不出门也无所谓……有了可以联网的电脑,起码对外界的消息不会一无所知。 最重要的是…… 你打开电脑自带的搜索引擎,输入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进行查询,出来的结果却寥寥无几。没有新闻报道也并不是名人,搜索出的只有一些同姓艺能界人物而已。 这对你来说是好事。 他们两人如果会出现在新闻媒体上,大概只能是发生了非常糟糕的事情。 右下角的时间显示今天是10月19日。 漫画开始之前的时间流速应当可以信任,所以还有不到二十天的时间。 如果每天都给警视厅发送匿名邮件的话……二十天之内会有人逮捕你吗? 毕竟除此以外你想不到其他办法。 你什么都不会,既不能三分钟解决一个炸弹,也不是网络黑客,更不是天才发明家。 在阻止不了犯人和炸弹的前提下,能做到的只有阻止人物本身。 只是……那封邮件怎么也无法下笔。 「有犯人会在11月7日设下带有遥控装置的炸弹,请不要派出警员进行拆弹……」 像可疑的诈骗行为,而且□□处理班的职责就是对威胁市民安全的□□进行处理,说不定会指派更多警员去处理。 「11月7日萩原警官在排爆时会遇到危险,请务必多多注意……!」 仅仅只是警告的话,身为警员的他又怎么可能会放弃排爆,即使按要求穿好了防护服,那种强度的爆炸…… 不安和压力节节攀升。 好想和诸伏先生说话。 即使无法明确地把未来说出口,有一个能够理解你的忧心的人存在就足够安慰。 公寓楼下就有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自动门打开的瞬间,感应铃声快乐地播放。你久违地闻到了炸物和关东煮的香气。 便利店是最能让你感觉到活着的地方。 冷柜上排列着你在打工时常常选购的午餐,是会让诸伏先生露出复杂表情的食物,不过后来他承认了你的健康理论,认为起码比吃杯面要好。 你伸手去拿—— “啊,这位小姐,不好意思?” 一只手比你更快地拿走了货架上的便当,笑眯眯地说着抱歉,却看不出多少歉意。 “这份就让给我吧,作为交换,我可以有这个荣幸请你吃一顿晚餐吗?” 以不熟悉的人的视角来看,那是一张浮气的脸。半长发型搭配着单侧刘海,最长的那一缕垂在两眼之间,和下垂的眼睛一并柔和了五官。 你愣愣地看着他紫色的眼睛。 还不等你反应,紫眸男人身后又走出了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看起来非常不爽。 “喂hagi,直接把她带走就是了。” 墨镜男人瞪了一眼半长发男人,走到你面前。 “你认识绿川光是吧?我们有点事情想问你,麻烦配合一下。” 他摘下墨镜,对你出示了警察证。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隔着纸板门也能感受到外面的居酒屋人声鼎沸,食物的香气原本应该令人感到满足。 不安…… 非常地不安。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坐在你的对面,前者还维持着礼貌的笑容,后者几乎要把你盯出一个洞来。 “……我不认识绿川光。” “说谎。”松田阵平不客气地反驳,“我和萩在十天前左右撞见过你们,你不仅认识那个绿川,而且还和他正在同居——对吧?” 萩原研二呛了一口水。 “抱歉,我的同伴不太会说话。”萩原放下水杯,“我们偶然间见到了你和绿川,因为绿川和我们从前认识的人有点像,所以才想要找你来问问。” 你狐疑地看着他,“撞见……?” “对啊!”松田阵平理直气壮地补充,“十几天之前吧,我明明看见你和那个家伙牵着手经过这边,还进了同一间公寓。” ……是那个时候啊。 等等。 “所以你们是在蹲点吗……?” 两个人丝毫没有做贼心虚的感觉,连萩原研二的笑容都没有半分变化,“说起来大概有一周了吧?” 松田阵平得意地插嘴。 “所以你就老实交代了吧,都已经在和那个什么绿川交往了,怎么可能不认识他?” 你大力摇头:“不是的!我没有和他交往……!” “哈?”松田阵平瞪着你,“那你和他为什么住一起?” “呃……”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了欲言又止的沉默。 纸门被轻轻拉开,服务生端着餐盘的笑容似乎也被你们之间尴尬的氛围定住,摆好食物就急忙离开。 “小阵平他就是性格太直了,我们没有恶意,”萩原研二露出温柔的笑容,真挚地看着你,“只是想知道一些绿川的事情。” “……为什么你们不去问绿川先生本人?” 你放弃抵抗。 “当然是因为景老爷——绿川光的行踪成谜,简直是故意防着谁一样,根本抓不到他。”松田阵平啧了一声。 “我想他这样是有原因的……” “是吗?”萩原凑近了,他的眼睛简直就像漩涡一样能把人吸进去,你慌张地挪开视线,“那么和他关系匪浅的小姐……你能告诉我们那个原因吗?” 虽然你也很想告诉他们。 但是……把诸伏景光的身份暴露给他们无疑是危险行为,如果把面前的两位警官和组织牵扯上关系,事情就大了。 即使是诸伏景光本人……面对他们也一定不会说出真相。 秘密和问题太多的情况下,你只能老实地回答:“对不起。” …… 最终他们也没有对你做什么。 在萩原问你交换联系方式的时候,你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号码告诉了他。 “备注的话要怎么写呢?” 清爽的帅哥无论做什么都无懈可击,在存电话时也一样。 该说不愧是同期吗……连问题都如此相似。 “……萩原警官自己想一个就好了。” “诶~要叫什么呢,”他思考了两秒钟,“不能轻率地做决定啊,等我想到了满意的名字再告诉你吧,以后也要多联系哦!” 站在居酒屋的门口,萩原轻松地和你挥了挥手,他的身边站着头发乱糟糟的松田。 “突然地找上门真的很抱歉,下次有机会再好好吃一次饭吧?” 他对你露出了若是不了解的人一定会觉得过于浮气的笑容。 “那就再见咯?” 他最后一次确认。 但你知道他并不是个轻浮的人。 天然的社交魅力,细心的人格特质,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搭配上亮眼的皮囊,组合成了一个谁也讨厌不起来的人。 …… “等等,萩原警官——” 半长发男人有些意外地顿住脚步,转身回看你。 要说什么呢?你的头脑很混乱。 想要脱口而出的死亡剧情让你的喉咙刺痛,你徒劳地张了张嘴,再次得到了自己无法说出剧情的结论。 只剩下那一句了。 “在排爆的时候……一定要穿好防护服。” 面前的两人都显得非常惊讶。 也许又搞砸了。 你语无伦次地补充:“因为……家里人会担心的,朋友也是,关心你的人……” “嗯,我记住了。” 萩原研二耐心地听完你断断续续的自白,神色如常地向你点点头。 没有疑问和好奇,只是笑着说知道了。 萩原研二拥有看透人心的能力——虽然这句话有夸大的成分在,但你第一次意识到这应当是真的。 10、第 10 章 「苏格兰先生……我在楼下的便利店遇见了“长头发”和“黑墨镜”这两个人,长头发对待他人很温柔,总觉得是会在联谊上最受欢迎的那个,黑墨镜的脸色很暴躁,看起来会和第一次见面的人打架并且被揍掉假牙。」 …… “苏格兰,我们要走了。” 及腰长发的狙击手收起枪械,瞥了一眼倚在墙边看手机的男人。 被称为苏格兰的兜帽男沉默地收起手机,提上琴包跟上。 “这次任务的时间……真是有点不妙啊。” 印象里莱伊不是话多的人,苏格兰斟酌了一会:“波本那边确认过尸体了,确实是一击毙命。” 他们背着包走过电车站改札,上班族急匆匆的皮鞋流水地经过他们身边,莱伊轻笑了一声:“明美的生日快要到了,我本来打算推掉这个任务。” 名字叫做诸星大的男人有一个稳定交往的女友,甚至还是被女友引荐才成为外勤,这是代号成员都心照不宣的事实。 苏格兰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莞尔,“今天就搭乘新干线回东京的话,也许还赶得上呢。” “那真是太好了,”莱伊发出感叹,“苏格兰也是,那边有人在等你吧。” “……谁知道呢。” 短发的猫眼男人收起了礼貌的笑容。 “毕竟很少看到你那么心急的样子……三天内杀死了天内议员,接下来的一周都在处理后续。” “那个女孩被你豢养着吗?” 莱伊笑着,一双眼睛却无比锐利。 「长头发和黑墨镜带着我吃了一顿饭,但是我什么都没说,他们看起来有点失望。」 苏格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啊……她吗?你怎么会这么想?” “既不是组织的下线,也并非正式成员……”莱伊似乎想拿出烟盒,又克制住了冲动,“这可不像你以往那种冷淡的作风。” 站台的人群熙熙攘攘,电子播报公式化响起。 不知不觉中空气变得潮湿,被乌云覆盖的天空阴沉地压下来。 “你调查她了。” 肯定的语气。 莱伊挑眉:“事先声明,我只是出于好奇……” “看来宫野姐妹还不能满足你的探索欲啊。” 苏格兰冷淡地回望他。 莱伊举起手,带着点无奈,“好吧,我认错,我们各退一步。我回东京给明美过生日,你去找那女孩。” 「可是,我也有想要告诉“长头发”先生的事情,现在的他正处于很关键的时间点,如果是苏格兰先生的话应该可以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口袋里的手机不停地震动,发出新的消息提示。 莱伊投来了明显在意的目光。 实在太刺眼了。 – 给苏格兰发去的消息一直到深夜才被回复。 也许是因为执行任务没有时间查看手机的原因吧。 你自以为在消息的编辑方式上,你写得还是很清楚的……!虽然不能暴露萩原和松田两个人的身份,运用一些直截了当的暗示也是不错的方法。 长头发和黑墨镜先生,希望你们不要讨厌这个称呼。 「抱歉……是我的原因,希望他们没有为难你。」 备注是苏格兰的号码先这么回复了一条,很快下一条信息又跳了出来。 「直接找上陌生女性确实太失礼了,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你默默地打字。 「我完全没关系,不过他们看起来根本没有放弃的样子。」 屏幕又一次亮了起来,他的信息躺在漆黑的金属块上。 「那样也无所谓。我很期待……他们亲自寻找到我的那个未来。」 几乎是你读完消息的下一刻,门锁轻柔地拧动了。 风尘仆仆的苏格兰拉开了公寓门。 “我回来了。” 你吃了一惊,但还是立刻站起来。 “欢迎回来……苏格兰先生。”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漆黑的环境:“不开灯吗?” 你有些尴尬:“呃,太投入……一时忘记了时间。” “投入……?” 他随手脱下外套,搭在沙发旁,好奇地向你走来。 电脑上的页面显示着—— 求职网站。 “你在找工作?”他有些惊讶。 “算是有这个想法……” “但是……” “我知道自己能做的事情不多,但是我想起码会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既然已经被当场抓包,你干脆一鼓作气说出了这些日子在考虑的想法。 “这段时间苏格兰先生明明早出晚归,却还是抽时间叮嘱我的日常生活,这真的太辛苦了,我不想成为苏格兰先生的负担——” …… 他叹了口气。 虽然提前预想过被拒绝的场景,但果然会很沮丧。 “……如果你坚持的话也不是不行。” “咦……真的可以吗?” 他难得开了个玩笑:“还是说你更希望被组织成员囚禁起来……?” “当然不是!” 兴奋的情绪只持续了一会,你想起了现如今最为紧迫的事件。 “萩原和松田先生说撞见了我们……” 你向他解释了之前和□□处理班的警察们发生的事情。 听的过程中,他的神情微妙。 “以后……果然不应该在外人面前肢体接触。” 这个关注点是否有些歪斜。 你着急地说:“马上就要到11月了,萩原警官他……” 无形的限制让你哑然。 在没有真正接触到萩原研二之前,你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刻。 高大绅士,讨人喜欢的男性到哪里都是稀缺资源,像某种模板化的符号:受人追捧的,完美无缺的,八面玲珑又对大多数人保持距离的。 只有用眼睛了解了之后才后知后觉…… 活得那样轻松恣意的人竟然会早早地成为冰冷的石碑。 甚至于……他的墓地成为了警校组其余四个人一年一次会面的地方。 在警校篇里,他通过货车追尾事件对人生完成了逻辑自洽,笑得轻松的样子仿佛还是昨天。如此释然地终于决定了未来的道路,却不幸地走向终点,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但是……这算什么命运。 22岁实在是太过年轻。 生命停止在不会老去的年纪何尝不是一种自私。 在居酒屋和他们对坐时,萩原按住了黑脸的松田很多次,又让人生不起气地替他找补。亲眼见过之后…… 该怎么说呢。 从他身上自然流露出的……那种对生活的愉悦感,让人情不自禁地憧憬起来。 就像他的人生已经抵达了最好的时节。 也就更加难以想象,在你面前闪亮笑着的紫眸男人会在半个月后死去。 诸伏景光按住你的肩膀,语气沉沉。 “……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能完全相信我呢?” “诶……?” “是因为你对我的了解都是片段式的吗,但是作为苏格兰威士忌,想要解决一个炸弹犯是很简单的事情。” “是,是吗……?那萩原警官……” “明明是在我的庇护下,还一直在意着其他人吗?” 你愣愣地盯着他。 在你的印象里,他一直是温柔又热心的沉稳形象,也总是习惯把心事藏起来不让人发觉。 因此即使他的气质有些许改变,你也安慰自己这是正常的…… 现在和你说话的人是苏格兰。 ——外表看似无害的青年并不再是警校时期的那个好好学生的模样,在进入组织之前想必经过了严苛的训练,对万事万物都很冷淡。 狙击手是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等待,只把目标当做任务的一环,甚至对杀人没有太多感知的职业。 …… “抱歉,是我说了奇怪的话。” 在你们的对视中,反而是苏格兰先败退,他垂下眼,“萩原的事情我大概有了计划,在实施之前我会告诉你,好吗?” 秋天最后一束强烈的日晒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人行道上投射出一个个明亮的圆形。 最近的落叶开始变多了。 你打开玻璃门,拿着清扫工具默默地把枯黄的颜色扫进垃圾箱。 有着极强既视感的工作,缺少的大概只有道路对面活泼的jk。 苏格兰推荐给你的工作是在波洛做服务生。 “现在开始的话,就可以成为零的前辈哦。” 苏格兰神色轻松地说,而你完全抵抗不住这样的诱惑。 米花町的面貌和你印象中的变化不大,毛利侦探事务所的招牌很新,显然是刚开业没几年,不过生意似乎很萧条。 楼下的波洛原本也是待营业状态,但这几天飞速地做完了开业的准备,你就这样顺利地成为正式员工。 店长是个神出鬼没的人,只给你留下好好工作的留言,至今你也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 “这样把店交给我真的好吗……?”你忧虑地连晚饭也吃不下。 “店长他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吧。”苏格兰帮你倒了一杯热牛奶,“实在担心的话,我教你一些洋食的料理方法?” “呃……pasta要煮到这种程度吗?” 他沉默地看着你锅里咕嘟冒泡的浆糊。 “是我的疏忽,对于新手来说三明治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尽力为你找补,又一步步教学了诸伏招牌三明治的做法。 “火腿片上抹一层味噌,生菜要煮一下断生,大概就是这样。” 最终的成品看起来实在是……太可怜了。倒塌的面包片,美乃滋撒在盘子上,生菜的边缘不规则地伸展着,即使是诸伏景光也很难对此作出温和的评价。 波洛的命运竟然会交到你的手上,让人不禁担忧起来。 毕竟明面上还是向公众营业的店铺,你当然还是要脱离组织的监护独自工作。在波洛开店的第一天,你做了充足的思想准备,打算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地经营这里。 ……如果倒闭在你手里了简直是罪过。 ——你又默默地扫了几片枯黄的落叶。 想到了自己可能会忙不过来,或者会被顾客投诉这一类的问题,唯独没考虑的是,波洛连一点生意也没有。 一定是被原作里门庭若市的氛围先入为主了…… 准备好的成套餐具被擦得光洁如新,订购的崭新咖啡机亮闪闪地放在最醒目的柜台前,但是由于没有订单,连一般咖啡厅里那磨豆的香气也无法享受…… 待客风铃清脆地响了两声。 “欢迎光临!请问客人有什么需要,美式,拿铁,手冲,无论是什么样的咖啡都可以提供……” 萩原研二好奇地打量着波洛的环境。 “附近新开了咖啡厅吗?”他惊奇地说,似乎是因为顺路才凑巧进来歇歇脚,一本正经地起选择并不多的菜单。 “……” 他的目光从菜单挪动到你身上,紫色的下垂眼立刻弯起来。 “好久不见,这位……神秘的小姐,看来我们真的很有缘呢。” “……明明才见过没多久。” 虽然第一位客人是熟人让你感到心情复杂,但这位警察似乎并没有第一次见面那样难为你的意思。 就像他的光顾是全然的巧合一样。 萩原研二点了最简单的冰美式,这有点出乎你的意料,总感觉他的气质和香草拿铁比较相似。 “看着装修得这么细致的咖啡厅生意冷清,会让人对老板有点抱歉呢。” 他没有选择靠窗的沙发椅,而是顺势在吧台前的单人座位坐了下来。 你把咖啡推到他面前。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沉痛地说,“毕竟是一家只能提供饮品,不能购买任何点心和正餐的咖啡店。” “诶……是因为设备的原因吗?” “是因为店员的原因。”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身为咖啡厅店员却是料理苦手……?” “这一点我已经反省过了……” “稍微反省一下就好了,”他语气里还含着笑,“店员小姐的闪光点是能做出又快又美味的冰咖啡哦,以此为卖点也一定会人支持的~” 真不愧是……萩原先生…… 也许是店里的醒目位置坐着帅气的男生,陆陆续续有新的客人注意到了这家新开业的咖啡厅,勉强保住了第一天的营业额。 接下来的几天,萩原研二雷打不动地继续出现,有时是午休时匆匆忙忙地来点单外带,有时是肉眼可见的下班后悠闲地在店里坐一会,锲而不舍地找着话题。 你难免有精神松懈的时候,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套出了很多个人信息。 “萩原警官……虽然很感谢你的光顾,但即使是这样,绿川先生的事情我也还是无能为力。” 玻璃杯里,冰块哗啦哗啦地搅动着。 “我真的要伤心了……!”萩原研二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震惊表情,“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看待我的吗。” “请别做出这种反应……难道不是吗?” “真是的,在这种时候反而出奇地不留情面啊。” 你犹豫了一下。 “我没有怪罪的意思,萩原先生是很好的顾客,只是如果是为了绿川先生……这样是没有意义的。” 萩原了然地点点头,吸掉了最后一口冰咖啡。 “和那家伙无关啦,不打一声招呼就消失掉的人才不值得关心。”他没有一丝挫败感,声音爽朗得像夏天的波子汽水,“是因为喜欢波洛才来的。” 真是喜好独特的警官…… 平庸的流水线制作出的咖啡,萧条而冷清的店铺氛围,形单影只的店员。喜欢上这种咖啡厅真是让人费解。 “就要到十一月了啊……” 半长发的男人靠在椅子上,透过橱窗看了一眼窗外的落叶,眉眼中看不出特别的情绪。 那种似有若无的忧虑又缠绕上你的心。 11、第 11 章 11月1日,你踏着疲惫的步伐打开公寓的门,苏格兰少见地坐在沙发前,四周没有开灯。他扭头看着你,似乎已经等了一会。 你意识到什么:“……是关于萩原警官的事情吗?” 他微不可闻地点了下头。 你就像即将接受审判似地等待着他之后的话语。 “表情……稍微有点过头了。” “才没有……!” “紧张都快要溢出了。”苏格兰不留情地指出你惨白的脸色。 “毕竟是这么重要的事情……” “所以我说过了不用担心啊,”他叹了口气,揉了揉头发,“已经找到炸弹犯的踪迹和非法制作□□的证据了,明天我就匿名提交给警视厅。” 骤然的喜悦击中你的心,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惧,你想要长出一口气,但声音仍然颤抖着。 “太好了,这样就好了吧?” 苏格兰似乎有些头疼。 “这不是根本没放下心来吗……稍微信任一下我吧。” 你抿着唇:“不是因为不信任苏格兰先生。可是,要是他们逃走怎么办,或者换一个地方布置炸弹,岂不是再也找不到了吗……” “不会有这种事发生的。” 他的语气很坚定,像是看穿了你惴惴不安的内心。 “我会让你见到一个好好的萩原研二,无论是在今年还是三年后的11月8日。” “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不是吗?” 心情…… “正如你想拯救我一样,我也想拯救他的性命,毕竟他那样的人……猝然而逝会让人很难过的。” 他啪的一声按亮了白炽灯,用手拍了拍身旁沙发的空位,你习惯地走过去坐下。他低声问了一句:“可以吗?” 几乎是在你点头的瞬间,苏格兰就轻轻抱住了你。这有点像是你们之间的小默契,自从回到过去的时空,他就常常在任务结束之后回到公寓和你待一会。 也许是因为你们两人都有着强烈的不安定感,握住真实而温热的物体会更让人安心,你们都想抓住些什么。 一开始是牵手,后来发展成一个拥抱。 并不是那种大力而坦荡的,充满热情的拥抱,反而更像幼鸟汲取温暖的单方面拥抱。 “苏格兰先生……你累了吗?” “……在这里就叫原本的名字吧。”他的声音含糊地透过衣料穿到你的耳边。 “诸伏先生。” 你感觉到他满意了一点,却还是没有放手的趋势,便犹豫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似乎有片刻的僵硬。 也许是因为氛围正好,也许是因为白天萩原怅然的话语,也许是因为他难得流露的片刻真实,你开始思考要说些什么。 “我……隐约地知道苏格兰在组织里的职责,说实话,我觉得这对诸伏先生很残忍,但却无法指责什么,因为这又是为了更大的正义。” “达成最终的目标之前付出的所有牺牲都是值得的,这种话无论是听还是说都轻飘飘的,又有谁能体会到牺牲者的心情呢。即使是我也不能……” 你停顿了一会。 “但是,我想要尽力成为诸伏先生的支持者,即使所有人都无法理解……我就做那个不需要理解的人好了。我只知道诸伏先生是个好人,无论做出什么事情都会有其缘由……” “在我心里……” 诸伏景光抚着你的肩膀,他抬起的眼睛有些湿漉漉的。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这样就好。” “诶……现在这样……” “嗯。这样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靠近露台的位置,路灯下的飞蛾不停地旋转,小小的撞击声似乎也传达到了你心里,这正是一个安静到能听到最微小事件发生着的夜晚。 诸伏景光仍然保持着那个拥抱。你犹豫了一会,轻轻地将双手环住他。 ……有些时间段的诸伏先生让人觉得很可爱,有些时间又让人觉得陌生而疏离。 但是…… 无论是怎样的诸伏先生,都是诸伏先生。 萩原研二的号码安静地躺在手机里,你已经盯着它看了十分钟。 即使是周末,波洛的生意也没有半分起色,不如说只有萩原研二在的时候才能帮你招揽一些顾客。但是迈入新的一周,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光顾也没有消息了。 墙壁上的日历已经撕到6日。你忍不住想,炸弹犯的事情怎么样了呢?既然诸伏先生斩钉截铁地宣告了没问题,似乎你也不应该过于担忧。 虽然是这样想的。 「波洛咖啡厅新品上市,无论是意面还是三明治都推出了改良版,感兴趣的话请一定要再次光顾波洛。」 这样发出去的消息,除了萩原应该也看不出来奇怪的地方吧。 做好了不会被回复的准备,结果回信比意料得快太多。 「呜哇……最近实在是太忙了!」 连信息里的语气也让人愉悦,你有点感动地继续。 「但是改良的食物果然还是……今天来买一杯香草拿铁好了,可以提前准备两杯吗?」 萩原在之前光顾的时候就会点两杯的单,在你把饮料端上之后,笑眯眯地说另一杯是请你喝的,打动人心的程度简直也可以被当作一种另类的honeytrap。 时钟转过六点之后,熟悉的人出现在玻璃门外,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防弹背心。半长发稍微有些乱,却丝毫不能掩饰他的闪亮气质。 「欢迎光临。」 很想这么说,但你只是提前替他拉开了门。 也就看见了背后的另一个人。 总觉得这个场景有点似曾相识。 松田阵平正以严肃的目光打量着波洛,和你。 你的笑容僵硬了一秒钟。 “松田先生……?” “这副表情是我不能来的意思吗。” “好啦好啦,有美味的咖啡等着怎么能吵架呢?” 萩原研二轻松地把你们两人隔开,率先走进了波洛,“果然还是这里比较舒服啊……” 你有些尴尬地回到柜台的位置。 “萩原警官最近的工作很忙碌吗?” 几乎是一听见你的询问,萩原就迫不及待地抱怨起来:“这一阵忙得太夸张了,简直是有人故意在报复社会一样……特别是前几天接到的匿名举报,竟然有两个犯人想要制造炸弹报复警察……” “那么……事情解决了吗?” 你的声音有点颤抖。 松田皱着眉在喝你做好的香草拿铁,萩原看了你一眼,让人安心地凑近了一点。 “……当然啦!让可爱的店员小姐担心,我可是会有负罪感的,毕竟拆弹我还是专业的嘛。” “啧。” “小阵平你不要拆穿我……!” 松田的嘴角沾了一点奶油,含混地说:“是你这家伙说得太得意了,明明之前还有经常不穿防护服的时候。” “最近我都穿得好好的——” 萩原连忙否认,转向你的位置:“真的……!绝对不是在骗你,自从那天之后……” 等下。他意识到了很不妙的情况。 你用手悄悄揉了揉眼睛,垂下头:“嗯,那就好。要继续保持警惕心哦,萩原警官。” “啊……” 即使是萩原也很少遇到的棘手情况。 他欲言又止:“你……” 你把松田喝完的咖啡杯收好,转身去了另一边冲洗。 “小阵平……” “啊?”松田正在专注地看离他最近的那台咖啡机的构造。 “我说……今天先离开吧。” “……哈??不是你说要来的吗?忙里忙外之后还要赶来就只是为了喝一杯香草拿铁?” 即使是隔着墨镜也能看见幼驯染莫名的表情,萩原研二叹了口气,“之后再给你解释,总之现在先离开吧。” 你站在水槽边整理心情,没想到先等来的是脚步声和萩原研二的爽朗告别。 “今天也多谢款待,果然波洛最好了……!下次要是也能喝到美味的冰咖啡就好了啊。” 尾音似乎还残留在空气中。 这样逃避的自己……却让他一次次体恤。真的是太没用了。 你匆匆跑出柜台。 “萩原警官……明天还会来吗?” 他有点吃惊地扭过头,夕阳把他的面庞照得极尽温柔,只是这个扭头也漂亮得像慢动作,像童话里仙子吹了一口气后出现的王子一样。 你看得有点愣住。 “……如果是店员小姐邀请的话,不只是明天,我每天会光顾的哦?” 王子沐浴着金光说话了。 你结结巴巴地开口:“那么……请明天一定要来!我会等你的,无论多晚都会!” “咦……” “请不要追问原因……!只要萩原警官明天也准时光顾波洛,我会告诉你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所以请你——” “好哦。” 他轻易地答应下来。 什么也没有询问,什么也不去探究。就像你在不知道他的身份之前就点破的防护服,就像刚才你眼角闪烁的泪光。 仅仅是这样还不足够。 “……可以约定吗?” “哇……原来是这个类型的吗,”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扬起大大的笑容,几乎可以把你灼伤,“那我们拉钩?” 不等你开口,他的小指就勾住了你的,温热的温度转瞬即逝。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很担忧……但是我很开心哦。” 你懵懂地看着他。 “店员小姐是在为我担心……这种事情我当然能看得出来。这几天拆弹的时候心里一直想着你呢,防护服也好好穿了。简直就是我的守护神嘛。” 一边的松田露出了牙酸的表情。 “所以……不要再担心了。虽然皱着眉也很可爱,但果然还是笑起来最好了。” 他松开了你的手,轻松地耸了耸肩。松田已经等不及想要离开了,萩原快走两步追上他,又转头看着你,伸出右手的两只手指对你做了一个敬礼的手势。 「明天见。」 那个呼之欲出的口型这么说。 时针转过了一个整点。天气预报主持人公式化的笑容被整个截断,电视上闪跳着硕大的红字,呼吁着市民紧急避难。 ……今天是7日。 第一现场的□□已经处理完毕,因此开始疏散第二现场的人群,警笛刺耳的声音穿透了整个居民区。那栋大楼的高层,不远处的□□计时器已经早已停止,男人在等候的时候吸了一根烟,烟雾蒸腾的侧脸有些寂寞。 他接起友人的电话。 “松田,什么事啊?” 「萩原,你在磨蹭什么,还不赶快拆掉!」 “计时器都停了……你在着急什么。你那边已经结束了吗?” 他听了一会,出于幼驯染的默契顺口接上,“嗯嗯,那种东西不用三分钟就解决了……对吧?” 他扫了一眼炸弹的布局,了然道,“我这边看起来可不止三分钟,看来真家伙是这个啊。” 「另外,你有好好穿防爆服了吗?」 “热死人的东西谁穿啊……” 「——你想找死吗?!」 能够永久停留在人的记忆里的巨大轰鸣声从头到脚地把你淋了个彻底。新闻的信号源也为震动而掐断,你就像被钉在原地了那样一动不动。 远处的天际线……弥漫着暗灰色的烟雾。 等等。 为什么啊……? 有哪里不对吧……为什么还是会爆炸……诸伏先生明明告诉过你不会有问题,萩原……萩原警官还是没有穿防护服吗,不对—— 他明明在傍晚的夕晒里对你肯定地说过。 ——「最近我都穿得好好的。」 12、第 12 章 你拼命从噩梦里醒来。窗外的天色还没亮完,大概是日出前最后那段阴沉的时间,梦境的余温还带着爆炸的火光,你大口地呼吸着清凉的空气。 按亮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日期。 你默默盯着看了一会,又打开收件箱,把萩原研二给你发过的消息重新读了一遍。全是一些没营养的话题,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乐此不疲地和你分享,从「想喝波洛的咖啡」到「早晨办公室的气压好低啊」到「小阵平今天的脸色超可怕的」,你简直可以想象出他的声音。 房间的门被敲响两下。你看见诸伏景光关切的脸。 “我听见有声音……” 你勉强嗯了一声,“做了噩梦。” “梦到萩原那时候了吗?” “……算是吧。” 他沉默了一会,走到你身边,弯腰摸了摸你的发顶。 “诸伏先生不用安慰我啦……说到底都是我自己太没用,永远都只能做那个等消息的人。”你故作轻松地说,“而且今天不会有爆炸的,我相信诸伏先生。” “今天要休息吗?”诸伏景光用很轻柔的目光注视着你。你摇了摇头。 “我和萩原先生约定了,今天要在波洛见面。” 这一天的气氛非常平常,是一个和平日秋天别无二致的早晨。无论发生什么,少了谁,世界都像今天这样无波无澜地平稳运转着,如果真的有永恒的事物,那么像这样平静的日常才是永恒的真谛。 苏格兰的任务地点是在两周前决定好的高层楼栋,这次他的搭档是波本。莱伊原本也想掺一脚,但他最近并不好过,之前的任务对象突然死而复生,只好焦头烂额地忙于证明自己的忠诚,被换来的搭档就成了剩下的威士忌。 印着警视厅的大型车辆呼啸着经过,耳机里的波本说:“时机真不妙。” 苏格兰的手仍然稳稳地支撑着狙击枪,连呼吸的起伏也没有改变,“周围的情况如何?” “有三辆警视厅的车朝你的方向驶来,不过……应该不是普通的出警。” 耳机对面沉默了片刻,似乎正在确认着情报。 “……据说是有人在附近的大楼安装了□□,位置是,你的右手三点钟方向。” 苏格兰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汇报目标现在的情况。” “目前抵达了原定位置。不排除有临时改变的可能。” 苏格兰浑身紧绷,瞳孔专注地盯着瞄准镜。 身为狙击手,耐心是最大的帮手。花费几小时,甚至十几小时一动不动地蹲守着目标,思想和意识都被小小的瞄准镜占据着,连杀人的预感都会消失。 被放大的视角里出现了一个人。 他知道是时候了。 “等等。苏格兰,你想干什么——” 你把「暂停营业」的招牌挂在店门前,回到店里又清理了一遍根本没有使用的咖啡机,做了一杯香草拿铁。 熟记于心的配方,换做平时只需要三分钟就可以完成,但这次你花了将近十分钟的时间。打发奶泡的时间不够,糖浆挤成了苹果味,冻好的冰块渐渐软化得看不出形状。最终呈现的只是一杯乱七八糟的饮品。 等消息的感受……实在太糟糕了。 第一次打开了店里悬挂着的电视,不知道哪个频道正在播放着充斥着人生鸡汤的电视剧。 盛放的夜樱之下,男女主念着提前被谱写好的台词。 「你究竟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幸福呢?」 女主角不解地质问。 「因为我一无所有,只活在当下啊……!」 男主角走近了一步,无比真挚地开口。 「像你这么好的人……一定会得到幸福。」 …… 如果生活是电视剧,大概就会轻松很多,只需要动动嘴就足以达成目的。 女主角似乎感动地流泪了,正预说些新的哲理台词,电视机却毫无征兆地卡顿,然后跳到了紧急新闻频道。 大红色的字幕不停地闪跳。 新闻主播表情严肃,张合的唇部紧急地传递着避难的消息。 “居民区一丁目至三丁目……正在疏散中……” “附近……三公里的居民……请紧急避难……” 转播的镜头不停地颤动,其中一秒钟出现了戴墨镜的警官,他一言不发,紧紧抿着唇。 附近的街道传来了喧闹,附近高中的球队结束部活,稀稀拉拉地顺着这条路回家。 即使是对某个人来说是世界末日的一天,在其他人眼里也仅仅是平静的24小时。 「我死了的话,你就替我报仇吧。」 仿佛听到了有谁叹息着这么说,烟圈安静地上升,陡然被人掐灭。 慌张地打开手机后,收件箱的未读消息是零。 对于萩原警官来说,即使有话想说,那句话也不会发给你。 连接受遗言都做不到,也就是说,你即使拼上性命也毫无理由。 没有原因,莫名其妙的人。 打开波洛的门,迎面而来的风好凉爽,跌跌撞撞地跑起来之后,鼻腔只剩下疼痛的感觉。 诸伏景光对你说过一定会没事的。 萩原研二和你约定了一定会再来波洛。 苏格兰委婉地劝说你今天不要出门。 很多事情即使解释了你也不会懂,因此干脆只说出结论才是最优解。 你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努力从喘息中拼凑出新闻中的地名。 “那附近可是有炸弹啊!” 拒绝驶向目的地的司机只把你放在居民疏散直径的最外端。那里挤满了惊慌和好奇夹杂的人们,不时朝远处张望,又被执勤的交警拦下,无法前进。 “喂,你在这里干什么?” 松田从不远处的大楼走到警视厅的车辆前,不可置信地看着你:“这附近有□□,普通市民赶紧去避难!” “现在是要去萩原警官那里吗?”你问。 “是……等等,你是怎么知道的?” “可以让我也过去吗?”你祈求道,“我有话想和他说。” “哈?怎么可能让你去爆炸中心……” “——今天的炸弹有问题!” 松田阵平不动了,他的脸色变得很可怕,你忍不住后退了一小步,立刻被他抓住了手臂。 “你知道什么?” 他似乎也没指望你立刻吐露出答案,而是直接拉着你塞进车里,然后自己也坐了进来,指挥司机开车。 “松田队长,这……” “她和今天的炸弹有关,我要把她带去第二现场,出了事算我的。” 箱型的货车平稳地行驶在已经被封禁了的路面上,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松田仍然拉着你的胳膊下车,打开手机熟练地拨号。 几乎只用了两秒钟,他就把手机贴近耳朵。 “萩原,你那边是真家伙吧。” 台词……不一样了。 他又短暂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把手机递给你。 虽然刚才很有底气地说出了帅气的台词,但是直接面对萩原警官的心理准备还没做好…… 松田以一种你不接电话就会揍人的眼神看着你,简直是把你当成警视厅总监那种类别的敌人。 你把手机贴在耳边。 “喂……有在听吗?” “……嗯。”你小声地,控制着语气的稳定。 “松田说你有话要对我说,必须趁现在吗,正如你所见,”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排查□□的特征,“情况稍微有点不妙吧。” “是的……!萩原警官,请你立刻放弃拆弹迅速离开现场,这枚炸弹会在很短时间内爆炸!” 奇怪的是,你从他的语气中并没有感受到任何震惊的情绪。 “在计时器已经停跳的状态下吗?” “那是犯人为了报复警察的手段,不存在拆弹成功的可能性,这枚炸弹被做出来的唯一目的就是杀人……!” “啊……”他的声音离听筒越来越远,你听到了金属和器械的响声,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又开始说话,语气里有一点愉悦。 “可是,这枚炸弹已经被我拆掉了诶。” “……诶?” 先出现在你眼前的是剧烈的白光,惊动天地地闪着,然后是一大团火焰的颜色,几乎要冲破顶楼,浓烟的灰色迟了一步却比其他颜色扩散得更大,被风吹得逐渐散开。 电话那头安静无比,你下意识想尖叫,却感觉自己的嗓子发不出声音。 “喂……” “喂……!冷静点!” 松田阵平揽住你的肩膀,及时撑住了你摇晃的身体,“爆炸的不是萩原那栋楼,你给我振作一点……!” – “烦人的苍蝇。” 苏格兰收起枪械,拧了拧僵硬的肩膀,长时间瞄准的余韵还残留在身体里。 “真是仁慈啊,只打中了他的手。” “有警察在,杀掉更麻烦。” “也是,竟然是从被看守的地方逃掉的嫌犯,”波本的声音朦朦胧胧的,似乎觉得很有意思,“手上偷偷拿着的遥控装置也很拙劣……既然是他把警察引过来,就要做好被清扫的准备。” “恐怕即使被逮捕,今后也无法使用双手了。”苏格兰冷淡地说,朝右手边爆炸的大楼投去目光。 “炸掉了吗?” “嗯……”波本含混地回答,“暂时不能确认伤亡情况,但根据录像,目标确实已经走进了那栋楼。” 那样就够了。行动组的任务到此为止,剩下的扫尾和确认工作会交给外围成员,至于结果…… 为了营救被通缉的政要,公安已经为此准备万全,绝不会有任何差错。 唯一需要担心的反而是萩原的命运。 如果可以把多余的那些记忆称为「前世」的话。 在成为卧底之前就已经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用碾碎过去二十几年的自我碎片,塑造了彻头彻尾的虚假人格。 全神投入的第一年并不觉得辛苦。 说到底,是我选择了这条道路,无论什么后果我都接受。 那时的我没有想到,不告而别的人竟然是萩原。 又一次,在天台瞄准毙命任务目标之后,我麻木地走进路边的居酒屋,电视上不停重播着当日的新闻。 也许是因为听到爆炸的字眼,我不由地抬起头,看见主持人下方展示着「一名警察死亡」的字样,他的证件照在屏幕上笑得很灿烂。 是那种下一秒就会被无数女生憧憬着「好温柔」的笑脸,但为什么是黑白色。 也许是因为脸色太糟糕,居酒屋的老板送了我一碟酒,告诉我人世无常。 我盯着眼前的食物,觉得一切都很荒谬。 如果这个世界的法则是恶有恶报,那个正在作恶的人分明是我。 「警察可是不会失业的工作啊。」记忆里他这么说过,自信满满的样子。 是吗。那时我只是笑了一下,无意探寻他的伤疤,略过了这个话题。 知道他死讯过后的几年,我一直反复地强迫性回顾那个画面里,他柔和的笑脸。 ……如果能回到回去的话,我会想多问一句话。 即使会迈向死亡,你也……? 时间从不等候谁,眨眼就抵达了一年的尽头,那时举着毕业证笑得灿烂的我们怎么会想到那就是最后一面。 最后就连我也走上了和萩原一样的道路。 一直以来,因为个人经历的缘故,我讨厌能看透人心的那类人,非要说的话就是处不来。 但是萩原……他是不一样的。 逃亡途中,无处可去只能直奔天台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有点理解他的心情。 不是「即使会迈向死亡」。 而是「哪怕会迈向死亡」才对。 ——毫无预兆地被赋予了第二次生命。 被我藏在安全屋里的女孩子总是很忧郁,对每个人的命运充满担忧的样子,简直就像是旁观了所有人的故事的圣母玛利亚。 「我什么都做不到……我想拯救他。」 微微湿润的眼睛里传达的情绪,和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哭泣时一样。 偶尔会觉得她为什么会这么有善心,对待我们这些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就像朝夕相处的重要之人。 会武断地把人分成好和坏,全身心地信赖着我。 那种丝毫不设防的性格如果遇到危险的人物就糟糕了。 她似乎知道我早出晚归的原因,却从来不过问,也从不提起。 偶尔会有自我厌弃的情绪,或者说是罪恶感。 被她如此信任着的我,手上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即使有着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也明确地清楚那一事实。 我没有权力决定人的生死。 「做得不错,苏格兰。」 和我搭档过的每一个代号成员,几乎都会这么说。 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口。 我回到窄小的安全屋,她不在那里,大概还在波洛忙碌。我没有开灯,也不像以往那样第一时间换下沾满硝烟的外套。 天色渐暗,路灯下的飞蛾无望地追逐着光线。 拯救萩原的计划已经成型,为了确保事情保持原本的走向,我会另外准备一枚必须爆炸的炸弹。 门锁转动着,是她回来的声音。 在这种时刻总是敏锐的她立刻就察觉到了我要说的话。 从她语无伦次的质问中,我意识到,即使抓住犯人她也不会安心。 说实话……是因为害怕她会做出不可控的举动,才没有把计划完整告知她。 我不会看错。我很少看错人。 在那个落雪的天台。 提着啤酒朝下看的女性。 如果我没有及时出声的话…… 也许她会跳下去。 正如可以从昔日朋友的脸上看出他们对生活的留恋一样,我从她身上看出的是…… 彻底的绝望。 13、第 13 章 “所以说,早就看出来那是个遥控的炸弹,所以第一时间破坏了那个信息传递源。” 在警视厅进行的案件汇报以这句话结尾,萩原研二走下台,接替他的是另一名同事。 “爆炸事故的案发地是邻近的大楼,炸弹恰好安置在了无人区,加上紧急疏散,因此没有人员伤亡。” 大厅传来了一些窃窃私语。萩原扫视了一圈找到幼驯染的身影,后者则不依不饶地拦住浅井警部,“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松田君,”即使是这样,男人脸上也没有明显的恼怒,而是心平气和地说着,“那位女性只是碰巧发觉了犯人的阴谋。” “碰巧……别以为用这种话就可以糊弄我。”松田冷笑一声,“即使是巧合,她连笔录都不用做就可以直接离开吗?” 浅井警部恰到好处地做出微妙的停顿。 “算了。不说我也能猜到是和谁有关。”松田拉长了语调。 “这里好热闹啊,小阵平在聊什么呢——” “萩你不要插话。” “欸……但我不是没事吗,炸弹也好好地拆掉了。” “怎么可能会没事啊——!” 松田阵平摘下了墨镜,露出来的眼睛里有怒火,“是,现在所有人都觉得是犯人百密一疏,但如果那枚炸弹不是安装在邻近的大楼,或者你被派去另一栋楼排爆的话怎么办?” “……” 萩原研二难得有些语塞。浅井警部看了一眼对峙的两人,轻轻颔首后离开。 “松田……” “那女人绝对知道什么,你也猜到了吧?别告诉我你每天过去只是为了去喝糟糕的咖啡,连名字都查不到,还和诸伏联络那么密切。” “嗯。”萩原点了点头。 “所以结论呢?”松田盯着他。 “……很难说啊。”萩原慢慢道,似乎在回想着什么,“不过肯定和炸弹的阴谋无关。” “这我当然知道……!” “她——还有小诸伏在做什么,小阵平你不是已经有猜测了吗?比如最近的匿名举报?” 松田阵平哼了一声。 “真是让人不爽。不只是诸伏那家伙,她那天看着你的样子……” 简直可以称得上悲悯,就像萩原研二马上就会消失不见。 让人……十分地不爽。 “说不定是来自未来的巫女呢?”萩原开了个玩笑,“看到了我早死的结局所以专门回到过去帮助我什么的。” …… 松田阵平冷静地看着他:“你想打架吗?” “玩笑而已——”他避之不及地摆了摆手,“现在我可是很珍惜自己这条命的。” – 原本以为……会被带去警局。 毕竟松田都说了那种话,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自己是共犯吧。 没有料到的是,你在爆炸之后的混乱中被苏格兰带走了,他身边跟着金发深肤的波本,看见你的时候脸色有些复杂。 苏格兰找到你的时候脸上连惊讶的神情都没有,只是冷静地告诉你需要快点离开。 「被警察找到就不好了。」他如此解释道。 直到坐上路边停靠的黑色轿车,你仍然有些讪讪。 开车的人是波本,他的车技意外很平稳,就像普通人一样紧紧握住方向盘,眼神专注地盯着面前的车流。 这两个人大概是刚刚结束任务吧。 ……就在这附近,是有意还是巧合呢。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驾驶座的波本开口了。 “组织的外围成员也爱凑爆炸的热闹吗?” 非常平淡的口吻,你却从中听出了些许深意。 全都是试探。在这个侦探遍地的世界,身为普通人才更应该谨言慎行。 你咬定主意沉默。 反正……苏格兰先生应该会解决的。 “总是很善良啊……”苏格兰叹着气,“有时候觉得有点太过头了,也教育过,但这孩子还是坚持自己的原则呢。” 波本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方向盘。 “善良吗……”他似乎笑了一下,尾音被窗外的鸣笛声吞没,“你的口味还是一如既往地稀缺。” “哈……波本,你也不赖。” 谅是你也听出了他们说话的奇怪之处,并且在几秒之内就猜出了原因。 ……大概是车里有监听一类的。 “现在去哪边?” 车流重新开始行驶。 苏格兰似乎在思考,“之前的的地方就好。” 下车的时候你偷偷观察了一下周边,但没看出任何特别之处。普通的地段,普通的公寓楼,普通的居民三三两两经过。 面前的两瓶威士忌以一种自然的态度带着你走进了公寓楼。 “……那个……我也要去吗?” 微弱的反抗下一秒就被无情镇压。金发男人回头看了你一眼,对你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 “明明已经习惯了吧……是因为抗拒我吗?” “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苏格兰轻轻揽住你的肩膀,温和地安抚道,“不会太久的。” 不容拒绝。 你抖了一下。 门锁被轻柔地扭开,又重重地锁上。 所有声音归于平静。 不远处的汽车关上了窗户,驾驶座上的男人面容平平无奇,似乎突然对四周的风景失去了兴趣。 “到这里就够了吧。” 车里空无一人,他平静地说。 通讯器闪烁着红光,男人听了一会,嘴角勾起微笑。 分明是可以淹没在人群中的一张脸,却流露出了十足的精明。 她低声笑了起来。 “是啊……没想到波本也会对别人的猎物出手,狡猾的男人。” “gin,你的怀疑也可以打消了吧。” 进入公寓后发生的事情和你想象的并不一样。 或者说,这才是应该会发生的事情吗……? 波本疲惫地躺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一副正在专心休息的样子。苏格兰则是换下外套,走进浴室快速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发梢上还带着水汽。 这种气氛…… “累的话可以去睡一会。” 你正准备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闻言惊愕地看着苏格兰。 他有些无奈,“不用紧张……只需要你和我们进入这个房子就好,之后没什么需要你做的。” “为什么……?” “为了给你的身份再上一层保险。” 波本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靠在沙发上冷淡地看你,紫色的眼睛意外地有几分坦荡。 和从前似乎有些不同。 那是……属于降谷零的眼睛。 你不由得看得愣住。 “为什么是这种表情……在你心里我的形象有那么糟糕吗?” …… 似乎是想到了你的大猩猩言论,诸伏忍不住笑了一声。 “苏格兰,连你也……?” “抱歉,有点得意忘形了。”诸伏景光轻咳一声,“总之因为一些原因,我们都认为让波本也加入你的庇护者行列比较好。” “……波本先生?”你非常震惊。 “苏格兰到底给你传授了些什么……”波本扶额,“只是做给组织里其他人看的伪装罢了,我不会真的动你。” 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但也别以为这样就能万事大吉。”波本说,“即使有两个代号成员庇护也不代表着绝对安全,该做的打算是什么,你知道吧?” 苏格兰颔首。 波本重新阖上眼睛,眼皮微微颤动着,让整个身体都陷入柔软的沙发里。在你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突然说。 “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想到同期有可能会在今天的爆炸中死亡,那种感受让人作呕。 你垂下眼眸,“不……我什么都没做,是苏格兰先生……” “从波洛跑到爆炸现场是因为好奇吗?” 你语塞。 “光有勇气是不够的,”波本点评道,“一时的鲁莽反而会让你死得更快。不说别的,如果我们没赶到把你带走,你想过怎么和警察解释吗?” “这个……” “逞英雄还需要别人帮忙扫尾也太弱了。” 你深深地反省了自己,“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了……” “好了。”苏格兰打断了你的自白,“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不需要道歉。” 波本欲言又止地看了你们一眼。 “……去休息一会吧,这里很安全。”苏格兰察觉到你低落的情绪,第二次劝说。 精神上的倦怠感和迟来的沉重同时压上你的心,整个十一月以来你都不能好好入睡,他一定发现了。 你没有拒绝,很听话地走进里面的房间。 客厅里剩下的两个人一时无话。苏格兰选择保养琴包里的枪械,波本则是皱着眉查看手机。 大约在房间里的女孩子已经睡着后,有人才终于忍不住道。 “……没想到是这样的相处方式,你们。” “零以为是什么样?” ……降谷零沉默了片刻,“算了,没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还有君度酒……” “有我和你在的话,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 降谷零紧盯着他,突然气势一松,耸了耸肩。 “算了,有想保护的人……也是好事。” 苏格兰放下枪械,笑了笑,“是吗?” “对啊……”降谷零放下手机,“你把自己逼得太紧,没有任何锚点,会让人担心也是正常的吧。” …… 「再见了,零。」 苏格兰垂下眼,“她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哈……?” 降谷零感觉有点牙酸,“你还真是——” – 未读消息:5条。 「明明约好了今天要见面欸!」 「好想喝波洛的冰咖啡。」 「这次小阵平也和我一起来了。」 「我可是结束了汇报之后拼命赶来的波洛……」 「拉钩也不算数了吗……!」 一觉醒来以后,手机上的未读消息让你头皮发麻,只能在心里不停地向萩原警官道歉。 走出房间的时候波本已经离开了,苏格兰正在专心地给狙击枪上油。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休息得好吗?” “嗯……” “那我们走吧,晚上还是回原本的安全屋比较好。” 刚入夜之后的气温不算冷,今天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反而刚消除掉一份过去的悲伤回忆,他理所当然地提议:“要走走吗?” 你和他漫步在并不宽阔的人行道上,背后有自行车歪歪扭扭地行过,他眼疾手快拉了你一把,把你护到内侧。 你们的肩膀碰到一起。 不远处的河堤有学生在弹着乐器唱歌,路灯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一阵轻柔的风吹过。 你看到他的目光落在唱歌的学生之间,露出了一点怀念的表情。 “诸伏先生喜欢音乐吧。” 虽然是问句,但却是以肯定的语气结尾。 他莞尔:“上学的时候练过贝斯。” “真好啊。”你说,“一定也有过和朋友合奏的时光,想到就让人感觉非常温暖。” 他没有说话,而是看了你一眼:“你呢?” “唔……怎么说呢,”你听见自己说,“虽然喜欢,但一直没有机会尝试,听歌什么的还是会的。” 你们沉默地走了一会,学生们的演奏告一段落,你轻轻地哼起一段旋律。 “追逐兔子的那座山……” 他有些意外,但并没有说话。 “……何时才能回到……” “……故乡……” 诸伏景光踩碎了一片枫叶,清脆的响声让你一下子醒悟过来。你咳嗽了一声,脸颊泛起红晕。 所幸他什么没问,只是默默凝视着河边的热闹场景,直到走进安静的居民区,他斟酌了一会才开口。 “你想听听……我过去的事吗?” 你的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如果可以的话……!” 他失笑:“当然可以。只是应该和你了解的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诸伏先生亲口说的就不一样。” 他平和地和你说起了过去,没有特别多情绪,从无忧无虑的童年一直到沉默的国中,高中,大学生活没那么美妙但也不糟糕,在警察学校结识的友人们真诚又炽热,是一生也无法忘记的回忆。 讲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 “剩下的……你应该也知道了。” 女孩子从他讲到家人离散后就没再说话,一直盯着脚尖,却又能感受到你听得很认真。 他试探地问道:“抱歉,说得太多了吧?” “……才没有,一点都不够。” 你的脸涨得红红的,对突如其来的情绪也很懊恼,固执地没去看他,咬着牙忍住不让眼泪流得太凶。 “诸伏先生……你以后要给我讲更多,更多你的事情。不只是过去,还有今后的故事。” “真的太过分了。”你飞快地擦了一下眼睛,“怎么会有人短短十分钟就讲完自己的一生呢。” “抱歉——” “也不要再道歉……!明明诸伏先生什么都没做错,却一直道歉。太不公平了!” 他愣住了。 疾驰的车辆从你们身边飞驰,转瞬即逝的车灯照亮了他的蓝色眼珠,又很快熄灭。 “唉……” 你听见他叹了口气,然后发顶和身体传来温暖的触感。 “……我真的很不会安慰哭泣的女孩子。” 诸伏景光一只手轻拍着你瘦削的背部,一只手放在你的头顶,以一种非常珍惜的姿态环住你。 “要听什么都可以。今后……我们一起生活下去吧。” 你听见他这么说。 14、第 14 章 即使不说那种话你们也正在一起生活,你们之间的境况如此复杂,没有人会任性地说要离开的事情。 但听见那样的语句,就像把心剖出来一样真挚,你还是久违地感觉到一点安心。 再次见到萩原研二是在意料之中的隔天,他穿着常服叩响玻璃门,还没走进店里就发出半真半假的抱怨。 “昨天真的很惊险……” 你把定番的咖啡端给他,又小心地给他上了一份点心。 “明明傍晚还是赶来了,但是波洛竟然没开门——” 他卡住了:“这是……” “是刨冰。” 你顿了一下,补充道,“用这个当做赔罪肯定还不足够,所以今天萩原警官问我什么都可以。只要是关于我自己的事情……” “既然这样,”萩原研二笑起来,连眼角的笑纹都很愉悦的样子,“我就大发慈悲地不追究啦,应该问什么呢。” 刨冰在慢慢地融化。 他思考了非常久,你沉重地等待着他的决定。 “我想问的是……为了给我传递消息,你有因此陷入危险中吗?” 你的脸色有片刻的空白,有些迷惑地道:“只问这个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啊!”他说,“是不确认清楚就无法安心的事情。” “没有危险。我……和绿川先生在一起暂时是安全的。” 他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然后有些狡黠地道,“接下来是最想知道的问题。” 你有点紧张地盯着他。 “你的名字……现在可以告诉我吗?” 你慢慢地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萩原警官在捉弄我吗?” “是真心的。”他说。 “之前不是说过吗,萩原警官随便想一个就好了。” “那怎么行,”他有点无奈,“那样想出来的根本就不是你的名字啊。” “……好歹是救了我的命的人,连名字都不知道未免太过分了。” “什……!” “否认也没有用哦。这段时间你的表现出卖了自己。你和绿川为我做了很多事吧?” 你无言地看着他,室外突然开始下雨,混杂着灰尘打湿了波洛的橱窗。 “没有你的话……这次真的会死也说不定。” 他语气淡淡道,笑容被收敛了起来。 虽然就坐在你身旁,但他看起来仿佛很遥远。 有点回退到你对他的初印象,那时只出场了一话就退场的萩原研二,就像一阵风或者一片云一样难以追寻。 为什么会有这么敏锐的人。 “才不是因为我敏锐,连松田都看出来了,有时你的眼神……”他说到这里,非常温柔地停顿了一下,“就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事物,生活在温室里的人不会露出那种表情,一看就懂了。” 你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就像一片云,或者一阵风,突如其来地出现又消失。怎么说呢,我也会有点不安的吧?知道名字的话说不定就有机会重新找到。” “还是坚持要我想一个的话,就在这里和你商量怎么样?” “我好好想了很久。” 萩原研二打开手机快速地编辑着,把屏幕展示给你。 こころ。 「心」。 原来是心。 “心……生命……?” “对,就是生命的意思哦。”他眼睛亮起来,“那天在拆弹的时候,感到胸口有奇怪的酸涩感,还以为自己会出事。祈祷我顺利度过那一天的你,就像重新给我了一颗心一样,在我的身体里好好地跳动着。” “……” “什么?”他凑近一点问你。 “……我很喜欢这个名字。”你说。 白瓷碟上的刨冰已经化得全是水,萩原研二夸张地感叹着,拿起勺子吃了残存的最后一口。 “……今天之后,我就不会再来波洛了。”他说。 “为什么……?” “你和绿川有事需要瞒着我和小阵平,我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这么久过去也理解了啦。” “一直以来受到很多关照,非常感谢。” 你简直说不出话。 萩原对你眨了眨眼睛:“不过,现在坦白从宽的话,我还是可以考虑继续死缠烂打地每天光顾的哦……” 你的眼泪收了回去,又哭又笑地反击:“才不要……!萩原先生只要尽情组织联谊然后去喝酒就好了!” “可恶……这绝对是小阵平说的吧??我才没有每天泡在居酒屋……!” 萩原研二推开了那扇玻璃门,回头看了你一眼。 新开张的咖啡店,陌生的女性,突如其来的担忧和无条件的信任。 和过去不同的是。 女孩子的名字好好地躺在他手机里。 这可不是结束……而是暂时休止。 等着吧,小诸伏。 “等等,请拿上这把伞吧!外边还在下雨。” 你匆忙追上萩原,把透明伞递给他。 大概五秒钟的时间,他和你站在同一柄伞下,温柔地注视着你。 “总之……请多保重。我会一直为萩原先生应援的。”你混乱地道。 “好啊……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接过你的伞继续前进,察觉到背后的目光,你站在波洛大大的招牌下目送他离开。 他的背影慢慢地消失。 ……萩原先生一定会拥有光明而灿烂的未来。 生活就像按下了停止键那样平静地流动。 安全屋和波洛的两点一线已经烂熟于心。 在一成不变的日常中发觉时间的异样的反而是苏格兰。 “今天是几号?” 某一天晚上他很平淡地问。 你有点不明所以:“11月29号……?” “那昨天呢?” “9月3号啊。”你思考了一会,理所当然地说。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苏格兰揉着眉头,“11月29号的前一天应该是28号,不是吗?” 问题就出在这里。 意识到的那一刻,你的脸色变得苍白。 “防止万一,我先提前确认一下,这是属于世界的某种规律?” 你有些迟疑:“虽然有这样的规律,但现在是不可能发生的。” “是吗……” 苏格兰若有所思。 被点醒了时间的荒诞之处,看待世界的角度当然也会不同。 比如前一天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气,第二天就下起雪来。原本可以像npc一样顺利适应出门,在意识到时间在跳动之后,连找衣服都变得很费劲。 好不容易翻出了羽绒服和大衣,接下来的一周又回到春暖花开的时节。 时间像顽皮的孩子,毫无规律,随机出现,无法预测。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个概念。 代价。 你们扭曲了平稳运行的世界,让原本的亡者好好地活到现在。 混乱的时间是因此而承受的代价。 在支离破碎的时间里生活,你们的今后会怎么样,完全是无法破解的迷题。 在手忙脚乱还在坚持营业的波洛里遇到了新的客人。 容貌姣好,气质温柔的长发女性小心地探头。 “请问……现在有在营业中吗?” “有的——”你停下调节咖啡机的动作,扭头看向门口,女人的身影被日光照得有些朦胧。 “请给我来一杯澳白吧。”她笑得很温柔。 走近店来你才看清楚她的样子,浅色风衣和短靴搭配得正好,头上戴着装饰性的贝雷帽。看起来完全是那类精致的都市女性,只是无法忽略脸色的疲惫。 在你打发奶泡时,她好奇地问:“你是刚搬来附近吗?” “……看得出来吗?”你维持着镇定。 她笑出一点酒窝:“米花町虽然大,但能记住的脸不少呢。” 你也对她笑了一下,把咖啡端给她。 “是太忙了吗?你的手好像在颤抖。”她担心地蹙眉。 “啊……”你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可能是没睡好,请不用担心。” 她看了一眼你单薄的穿着,“虽然工作很重要,但也请多多注意身体。” 咖啡店打烊之后,在转角的巷子里看见了等待的波本。 自从变相坦白的那天开始,他和苏格兰总是轮流等候你下班。 虽然有一种微妙的愧疚感,但既然是他们决定的事情,就一定有其道理。 他戴着鸭舌帽安静地靠在角落飞快地打字,听见脚步声后抬眼看着你,脸色不好也不坏。 “今天有遇见可疑的人吗?” 一起步行经过天桥的时候,维持着领先两步的波本开口问道。 “可疑……倒也算不上。”你有些纠结,“但是今天有一位附近大学的学生光顾,非常漂亮的女性,黑长发,气质很温婉。” “是吗。”他说,“她问了你什么?” “……我想她没有恶意。” “你一直这么容易轻信他人吗?” 波本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很严肃地盯着你。 “不是这样的,是因为广田小姐为人很亲切……” “如果我告诉你连她的名字都是假的呢?” 印象中的波本很少这么咄咄逼人。 你沉默了。 走过人行桥,一辆黑色不起眼的马自达停在路边,你老实地坐上副驾,把安全带捆在身上。 “……对不起。” 考虑了良久还是决定这么道歉。 “为什么?”波本的眼神停留在前方的车流上。 “因为……我缺少警惕心?” “你明明知道。”他的语气很平淡。 “什么……?” “那个广田小姐是莱伊的女朋友,你甚至知道她的真名。不是吗?” …… 坐在副驾驶的她看起来充满了困惑和不安。 没有意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愣愣地看着我,眼神从茫然变得坚定。 “是的,我知道。” “但你以前没见过宫野。” 她坦荡地点头。 “我不知道......苏格兰先生是怎么和波本先生说的。”她沉吟了一会,“不过,因为一些无法说出口的原因,我对许多人的命运都有所了解。” 我没有说话。 “也正是因为看到了太多遗憾,痛苦和伤心,我才想要改变。光凭我肯定无法做到,苏格兰先生也和我一起行动。” 她微笑了一下,一直以来灰败的脸也似乎绽放了一点光彩。 我忍不住问道:“苏格兰......” 她安静地看着我,从她的眼睛里我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那个人让我觉得陌生。 卧底的工作会改变人。这件事情从被公安选中的那天起就了然于心。 我和景并不是会因此而退缩的人。 经历了严苛的特训,磨灭了过去的所有特质之后重逢在组织的我们,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变化。 譬如外形。 景留了胡子,也开始吸烟。 也有一些变化太过细微,让人难以发掘。 即使和他一起成长的我,也不敢确信自己能全然体会他的心情。 「听说那个scotch的射术很好。」 「是吗?」 「那可是距离800码也能精准地击中心脏啊!」 和情报人员相比,行动组机械而无情。 scotch在组织里有着修罗的传闻。 那个笑容不达眼底的男人让无数人感到恐惧。 景光在杀人。 我任由这个想法穿过脑海,回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警校的课程里包含了犯罪心理学,鬼冢教官面无表情地复述着教科书上的内容。松田懒洋洋地从午睡中醒来,被教官叫去罚站也是满不在乎的表情。 「你们也许不理解,但是杀过人的人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教官严正地说。 那天教室的空气很炎热,紧闭门窗的室内没有一丝风。 景光就坐在我的右侧,认真地记录笔记。 无论从世俗的哪个角度来看,他都是表里如一的正直的人。 hiro…… 拥有代号后,我习惯在情报屋的身份里观察其他人。 利用犯罪心理学,我把组织里的人分成两种:以剥夺生命为乐趣的人,和漠视生命的人。 景有意让自己被划为后者。 有想过这样的生活结束之后该如何自处。但是,毫无疑问他是坚强的人,所以等到那一天…… 我们也必定能够融入社会,继续践行自己的正义。 坚定信念不只是一句口号。 生活在黑暗夹缝中的人要是连信念也破灭了的话就太糟了。 有一段时间他的烟抽得很凶。 深夜在共同的安全屋传递信息时,他的眼底泛青,胡子颓败,却对我露出了无需担心的表情。 仔细想想他总是如此,把自身的情绪伪装得滴水不漏,任谁想要探究都只是水中观月。 我想说些什么,却在收到朗姆发来的任务消息后闭上了嘴。 别无他法。 ……唯有坚持。 在这条无法回头的道路上,景光沉默的背影和我一起蹒跚地跋涉,是这个无边无尽的噩梦中我唯一的同伴。 理所应当成为彼此的支柱。 在代号成员常常光顾的那家组织的酒吧,大约一个月可以碰见一次苏格兰。 从没想过,如果再也看不见他的事情。 这种可能性在跳出来的那一秒就会被我掐灭。 无法容忍。 深夜醒来的时候,明明没有饮酒过量却头痛得想呕吐。 天台,苏格兰,夺枪自尽。 ......原来是梦。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不祥的征兆。 之所以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那是个梦,因为梦里没有她。 说实话,真的松了口气。 那天晚上,沉默寡言的苏格兰提出想要保护一个死到临头的外围成员时,他的气质仿佛有些变化,陌生却又熟悉,就像是...... 一瞬间变得更加成熟,比我多增加了许多年岁。 只是错觉吗。我维持着情报屋的设定不痛不痒地刺了几句。 他朝我看过来的眼神很怀念。 景很少露出这种表情,在那一刹那,我意识到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正在悄然发生。 只能是那个被救下来的女孩。 她就像突然出现在组织里的幽灵,在此之前没人认识甚至见过她。 被确认是叛徒的君度酒是警察厅的卧底,他想遵从前辈的愿望继续保护她。景光如此对我解释,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好吧。我知道一定瞒不过零。」景光无奈地笑了。「这很难解释,我只能说......那个女孩拥有能够看穿时间的眼睛,甚至可以看见命运。」 说着这些话的苏格兰彻底的和过去不同了。 这并不是说他洗去了组织的气息回到校园时期,而是有一种崭新的气质出现在他身上。 在深夜的安全屋休憩时,他没有再露出从前的虚无表情。 我明白了。 他在无尽的虚空找到了真切的目标。 于是我也,真实而又有些疲惫地,微笑起来。 即使在某一个时空的苏格兰有过那样的结局,这一次也定然会有所不同。 我由衷地如此相信。 15、第 15 章 苏格兰的气息是清爽的柑橘味。 偶然从他身上嗅见的味道,像是洗发精和柔顺剂的结合,一点点倾洒进你的鼻腔。 但也因为是成为苏格兰威士忌之后才能感受到的味道,总是会和非常的淡的血腥味混在一起。 往往在雨天因为水汽的弥漫而更加明显。 乔装过后穿着连帽衫走在前面的男人,背影被撑起的雨伞遮挡住了一半。他走路的样子很稳健,从不着急,像一个普通的对生活抱有期望的年轻人。 你数着他的脚步。飞溅的雨水打湿了一点他的鞋面。 在组织的监视下,隐姓埋名地生活下去从来都不容易,但是他很少在你面前表露出难处。除了衣袖上偶尔的硝烟痕迹,他和那类早出晚归的上班族没什么区别。 还会在回到安全屋后准备食物,简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精力。 提议过正餐吃便利店或超市就好,以前也一直是这样生活的—— “不行哦。” 拒绝得好干脆。 “再怎么说,只吃预制便当身体会不行的。”他站在料理台前,一边把料酒和盐洒进肉泥中一边说,“我早就想说了,以前那种不健康的生活习惯……” “也挺好地活到现在了……?” 你不确定地接了一句,他顿了一下,开始用勺子把肉泥挖进煮沸的汤里。 “现在长跑的体能怎么样?” 你哽住了。 “苏格兰先生一开始为什么学做饭呢?”你转移了话题,不大的公寓里弥漫着蔬菜和肉丸的香气。 “最开始……是作为某种兴趣吧。” 最开始是作为兴趣,由兴趣变成了习惯延伸至今,也算是抒解压力的方式。 你若有所思:“男孩子很少会选择这样的兴趣,一般都是运动系更多一些。” 只要稍微思考,就知道从小到大认识的人里擅长做饭的男生确实少见,初高中的男生只能用莽撞和傻气来形容,一放课就吆喝着去篮球社。警校同期在生活中也全是粗线条的家伙,就连萩原那种极其擅长读空气的男性,面对料理也会露出苦笑。 「啊……我也好想吃手作便当。」 这么说着的萩原得到了零稍微有些坏心的回答。 「唔,手作便当我从高中起就能吃到啊。」 「小降谷你……!竟然已经抢占先机了吗,怎么会……」 「你在说什么啊……是景给我做的,对吧?」 想要阻拦的话语没来得及说出口,伊达眼睛一亮,大手一伸揽住我的肩膀。「哟,诸伏,也让我们尝尝嘛!」 松田露出惯常的狡猾笑容,和萩原一前一后地朝我扑过来。 后来被烦得不行,居然真的趁周末做了四份手做便当,隔天坐在食堂里看着便当的他们露出呆呆的表情,又在吃到超酸味寿司时纷纷大叫出声。 我吃了一口自己的寿司才问道,「醋饭不喜欢吗?」 萩原哀怨地喝了口水,喃喃道小诸伏就是这种心狠起来连自己也能下得去手的人。 电磁炉上的圆锅咕嘟咕嘟地冒出泡泡。 “啊……!要溢出来了!” 你连忙提醒道,诸伏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关火。 说起来,波本在某一天似乎感慨过。 「苏格兰做饭的样子就和狙击敌人一样专注。」 这样的他也会有失神的时候吗? 虽然你的生活维持在两点一线,但你也能感受到他为了维持这份平静而付出的努力。 肉丸汤表面漂浮的油粒很鲜亮,苏格兰从冰箱取出冰镇大麦茶,趁料理冷却的时间倒了两杯放在桌上。 “冰块……快要用完了。” 也许是因为天气的不固定,有关于季节的物品都呈现出奇怪的消耗。 “明天去买一点吧。”苏格兰说,“最近天气变化得太频繁,顺带采购一些新的生活用品。” 一条条列好的清单很快就贴在冰箱上,也许是他清晰的笔迹太过让人放心,也许是他若无其事的态度让你放松了警惕,你被包裹在一种虚幻的温暖中。 第一次忘记在睡前给阳台的作物浇水。 ……就算是明天再补上也没关系,植物的生命力是人类想象不到的顽强,仙人掌什么的在沙漠里都能活下去。 太过得意忘形就会遭到报应。 天还没亮的时候苏格兰匆匆把你叫醒,快速而简短地告知你需要转移到新的安全屋。他似乎已经提前收拾好了大半行李,结实的黑色背包鼓鼓囊囊地被放在门口。 “抱歉突然通知,事态比较紧急,你还有什么要带走的东西吗?” “一时想不到也没关系,等到了新的地方都会再买。”似乎是怕你犹豫,他随即补充道。 你环顾了这个曾经一度能被称为家的地方。 使用了月余的房子里,茶几上放着苏格兰带给你的漫画和,阳台的种植盲盒长出嫩绿的枝条,苏格兰曾认真地用喷壶浇灌过,却还远远没有长到能辨认物种的地步,冰箱表面的那张清单孤零零地掉在地面上,按分量包装好的食物整齐地垒在冷冻室,最底层的冰块已经快要用完了。 即将舍弃的时候才发现带不走的东西确实存在。 你摇了摇头。 苏格兰很轻松地背起黑色的行李袋,没有带你搭乘任何交通工具,而是仿佛等待着什么一样沉默地步行在街道上。 天蒙蒙亮起来,城市的灯火依旧稀疏,走过光洁的店铺橱窗,映照出的一前一后的两人看起来很平凡。 雨哗啦哗啦地下着,像天上有神明在泼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你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苏格兰身后,他撑着黑伞为你探出一条路。 是这样的。本来就没关系。 你在心里告诉自己。 ……只要有苏格兰在就好了。无论是窄小的四叠居室还是安全屋都无所谓,回忆之物本来就最容易舍弃。 他在你前方不远处走着,脚步渐慢,几乎停了下来。明明在下雨,空气却闷得人喘不过气,你不解其意地走上前,他却一瞬间欺身压在你身前,轻轻捂住你的嘴。 “……?!” “别说话。” 很严厉的声音,他的表情冷淡得像雨里的雕塑,又在看向你的时候短暂地融化了一会。 “有人在盯着我们。” 他俯身在你耳边说话的气息有点痒。 你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发出声音。 他敏锐地观察了四周,蓝色的眼睛停留在某个地方。如果你没看错的话,他的脸上有一瞬间流露出厌烦的情绪,又很快地被新的表情洗去。 “在这里等我,我去解决敌人。”他低声说,把手上的伞留给你,消失在雨雾中。 雷声轰轰烈烈地砸向地面,不安的预感陡然上升。 追逐敌人而去的苏格兰没有带伞。 你收起长柄雨伞,站在屋檐下。南风让雨滴呈斜角下落,细密的水汽让人的心仿佛也变得潮湿。 “哟。”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片刻光线,雨水重新被阻隔,你抬头看着那把透明伞。 松田阵平的脸色也被雨幕所遮盖,他深深地折起眉看着你,把伞朝你的方向倾斜。 “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有伞不撑是小孩吗?” 印象里他的话不多,更别提是以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 “不说话就默认是绿川把你扔了。”这次声音里带了点烦躁。 “才不是!松田警官才奇怪吧,突然出现还说这种话,难道又是在跟踪吗?” “……这里是警视厅附近。” 说出口的瞬间你就后悔了,松田大概是在上班途中看见你一个人才会上前询问,一连串的问句也是出于关心。 “对不起。”你有点难堪地捂住脸。 也不怪他在意,你的状况实在是有点糟糕,连续的赶路和大雨让你的头发和衣服都被打湿,身上还背着一个轻便的行李袋,整个东京应该都找不到第二个比你更像失足青年的人。 一张手帕递到你眼前,你惊讶地看着松田的表情越来越僵硬。 “你这什么表情……这是萩原放我包里的,还是新的没用过,要是嫌弃就算了。” 你接过手帕沉默地擦拭着脸上的雨水,手帕的手感还很硬挺,确实是未使用的状态。 从未见过的他的这一面让你有点陌生。 “谢谢……我洗干净以后还你。” “没必要,我也不用这东西,你留着吧。”他有点不耐烦地说,“如果你在等谁,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这场雨短时间可停不下来。” 连关心都很别扭。 “一直下雨也没关系的,松田警官。”你说,“他给我留了伞,自己却在淋雨,我不想总是坐享其成,只是等待的话又有什么关系。” 松田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种话,沉默了一会,以一种崭新的眼光看着你。 “你还真是跟萩原说的一样啊……” “……?” “算了……”他想了想,也收了伞和你一起站在屋檐下。只是他个子太高,挤在窄小的地方总有点委屈的样子,你看他局促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唇。 “你很开心?” “啊……不是的,就是突然觉得松田警官意外地很细心。” “……哈?”他一副难以忍受的表情,“这种话你留着和萩原那家伙说吧,他自从那件事之后就烦人的不行,以前觉得他对待拆弹太随意,结果现在我居然是被管的那个。” “因为松田警官也有那种潜质啊。” 他凶巴巴地瞪着你,满脸都写着你如果不说清楚就完蛋了。 “稍微有点,为了公众的利益会放弃自身利益的感觉。” 「为了公众的利益,我很乐意奔赴死亡。」 没有谁是承担着责任出生的。在他帅气地说出这句话之前,一个月,一年,三年,十年以前,他也有过横冲直撞的少年时期,拆掉手头所有能拆的东西,和人无所顾忌地打架。从那个松田阵平到现在的松田阵平,他的思想有了怎样的改变,又是怎样坦然地选择了牺牲,换句话说,死亡之前他在想些什么呢? 他盯着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屋檐淌落,聚集成一块水洼,透明的泡泡一个接一个地爆炸。 “你以为我整天在干什么,警察不就是这种职业吗。” “但是,也有那些两全其美的办法……” “当然会尽力达到两方都满意的结局,但总会有做不到的时候,那就理应做出选择。作为警察有责任维护公众的利益,我选择的就是这样的职业。”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你总是很忧虑。” 他仍然皱着眉,意外地认真,“但我和萩原的观点是一样的,你也稍微相信一下专业人士吧。想要让我放弃希望,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没什么不放心的。你在爆炸的隔天就听说炸弹犯已经被逮捕了,所以松田阵平已经失去了他的死亡节点,势必不会走向从前的道路。 最重要的是萩原研二也还活着,一想到这里就能给你极大的安慰。既然他的命运已然扭转,没道理松田阵平不可以,再说得远一些,诸伏景光…… 远处传开了很轻的脚步声。松田阵平“啊”了一声,了然地道,“看来我该走了。” 被兜帽盖住半张脸的男人身上散发着强烈的危险气息,正快速向这边走来。 “无论如何,”松田说,“我会找到你所隐瞒的真相,在此之前……你和那位就乖乖地等着吧。” 苏格兰的外套几乎湿透了,脸上也沾着雨水,默默盯了一会松田阵平离开的方向。你几乎跳了起来,用手帕急匆匆地擦拭他的衣服。 他有点惊讶地看了一眼那块手帕,慢慢地说。“果然……松田是直觉很强的那类人,对吧?” “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苏格兰先生你浑身都是水,必须要快点换干净的衣服才行!” 空荡荡的道路一侧传来鸣笛声,打断了你还没说完的话,黑色马自达的车窗均匀地降下来,金色头发的青年扶着方向盘看着你们。 “……所以,那里已经不安全了,必须要去新的地方。” 回过神来你已经坐在温暖的车厢后排,空调轰隆隆地向你们传送热风,很快就把之前的潮意烤干。苏格兰坐在副驾和波本冷静地对话。 “是在哪里暴露了吗……” “还有刚才的袭击,对方似乎是某个代号成员的手下,怎样也不肯吐露情报。这种程度的试探,多了就会让人烦躁。” “我说,不如就带她出一次任务吧。” 你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两个人的对话短暂地停顿了一会,波本又耸耸肩:“我可没有做恶人的打算,你不同意就算了,无非是麻烦一点——” “……但这和她无关。”苏格兰的话里有斩钉截铁的句号。波本识趣地闭了嘴,把注意力放回面前的车流。 窗外的景色平缓地流动,街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在热闹的宁静中你领悟到了什么。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原因都大概与你有关,苏格兰选择沉默,但波本会把真相摆在你面前。 所以你说:“我可以帮忙。” 波本透过前视镜看了你一眼,似笑非笑,“苏格兰,你真是培养出了一个好女孩。” 副驾驶上的青年始终一言不发。 16、第 16 章 你看得出来苏格兰有点生气。这其实很罕见,即使是在敌袭时他很少有明显的情绪,但现在他的脸绷得很紧,踏入新安全屋后就一言不发。 波本不便出面,只把你们送到楼下就驱车离开了。 你心里憋了一口气,心里涌起的除了不解就是委屈,「我只是想帮忙啊」这句话卡在喉咙,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苏格兰检查完房子里的反窃听装置,开始把生活用品归类到它们应在的地方。 但是……他的动作似乎有点不自然? 你一下子站起来,亦步亦趋跟着他,走了十几步他终于转头停下来,有点无奈的样子。 “怎么了?” “苏格兰先生受伤了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三句拉扯让你心力交瘁,之前明明从来不会这样的,“伸手的姿势和之前不一样,苏格兰先生,受伤的话要赶紧治疗才对……”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你把这视为默认,心里更着急了,直接拉住他走到沙发旁,按着他坐下。 好在即使是新的安全屋也有常备的治疗箱,苏格兰叹了口气,掀开一点衣袖,露出一直隐藏着的手臂。 一道划伤赫然出现在你眼前,血迹已经不新了,从斑驳的程度来看是流了一段时间再凝固住的,可以想见疼痛的程度。 你屏住呼吸。 “让你担心了吗?”他有些抱歉地眨了眨眼,轻声道,“只是轻伤,没有伤到筋腱和神经。” “很痛吗?”你问。 “啊……这么说还真有点,你可以帮我包扎一下吗?” 他的神态很温和。 你尽量轻柔地用瓶装水冲洗了伤口,他的肩膀微微绷紧,一句话也没说。 消毒的时候你很小心,几乎不敢触碰那道伤口,酒精,碘伏,止血粉的味道很刺鼻。 苏格兰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自己一个人是怎么处理受伤的呢。 问他的话也只会得到没所谓的回答,总是说没关系,不重要,可人毕竟不是钢铁之躯,需要流多少次血才能身体对疼痛的感知降到最低。 “谢谢,很可靠哦。” 绷带被好好地绑成一个结。 “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被看出来受伤的时候真的吓了一跳,变成了很敏锐的孩子啊。” 说起来…… 以前的你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到底要怎么办,其实我也没决定好。”苏格兰垂下眼帘,慢慢地说,“想要尽全力保护你,但稍有不慎就成了变相的限制自由,和代号成员在一起本身就有极高的危险性,如果有一天因此害你陷入危机该怎么办,偶尔会想这些事情。” “我从来没有这样觉得……!” “但我应该考虑的。”他轻柔,坚定地截断了你的反驳。 “你出现在组织的视线里之后,想找麻烦的人确实源源不断,大部分时间我都能把他们的欲望在萌芽时扼杀,但也有我无法保证的时候。” “可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你拥有的勇气并不比我少。” “你冒着巨大的风险,想要改变既定的事实和命运,不求回报地帮助我,我……” “我其实……没有权利否认你的决心。” 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在你的鼻腔。 “如果是能做到的事情,我毫不犹豫就会去做的。” 你肯定地说。 – 裁剪合身的正装穿起来很怪异。 只在电视上看过的柔软布料和身体的接触很舒服,搭配着合脚的皮鞋和披肩,你感觉自己快要不会走路了。 最重要的是——苏格兰西装笔挺地站在你身边,头发甚至打了发胶,整个人神采奕奕,保持着微笑的弧度,看起来非常好脾气。 「只是刺探情报的任务,携带女伴的话对方的警惕心会降低很多。」 前一天他对你的叮嘱还记得很清楚。 既然想要帮上忙,就要拿出相应的气势来。 但是这种场合未免太过…… 侍者检查了你们的邀请函:“是绿川先生和绿川太太吗?” 苏格兰的表情很完美,搂紧了女伴的小臂,点了点头。 「没有太多事情要做,只需要拖延时间,和目标进行十分钟以上的谈话……那时我会潜入二层搜查证据。」 宴会厅中间珠光宝气的装修让你睁不开眼。 「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会敲三下耳麦。」 「为什么是三下?」 你有点好奇地问。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带了点狡黠。 「是为什么呢……暂时是个秘密。」 他的身影消失在二楼的台阶尽头,你打起精神,从侍者的托盘里拿起一杯香槟,朝目标的方向走去。 …… 耳麦传来了三下敲击。 你慢慢地放下酒杯,佯装成不胜酒力的样子,脚步虚浮地向休息室走去。几乎是一到空旷的地方,一双手就扶住了你。 苏格兰的眼珠是浅蓝色的,在金色的灯光下很漂亮。 你喜欢的那双眼睛正专注地看着你。 “怎么样了……?”你紧张地望着他。 他点了点头,你松了口气,顿时全身都松懈下来,他安抚地拍了拍你的肩膀,“做得很好。” “太好了……”你含糊地说,脚下绊了一下,身形有些不稳,“那我们现在离开吗?” 苏格兰稳当地接住你,脸上的假面还没有摘掉似的,表情仍然很完美:“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情需要确认……你喝酒了吗?” 总觉得身体很热。 尤其是脸上……简直就像生病了一样滚烫。 晚风吹过你的脸庞,你却没有感觉到凉意。 “稍微……喝了一点。”你有点迟钝地回答,“不过应该没事的,只喝了半杯哦!” 大概……不太可能没事。 面前的女性双颊泛红,眼里有着泪光,步伐轻快地像振翅的小鸟。 他无奈地快走几步,拉住她的手腕:“小心车辆,不要走得太快。” “快吗——?” 没想到酒精会对她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早知如此就应该叮嘱她不要碰香槟,或者找个酒精过敏的借口会更好。 不过…… 她看起来很开心。 短暂地,放下了沉重的心事,自在地行走在世界上。 她走得实在不算慢,他只好跟上她的脚步,迎面而来的风吹过来,透过长碎发窥见的她的面庞很可爱,让人心动不已。 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一下。 脑海里似乎跳出了一些美丽的形容词,但诸伏景光一时只能想到小时候的国文课上教过的“红得像苹果”。 因为太过幼稚孩子气,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怎么了……?”她有点迷惑地转过头来。 “没什么,”诸伏一本正经地回答,“不过,你可以告诉我,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吗?” 深夜的道路少人,偶尔有几辆车驶过,车灯有些晃眼。 她迷起眼,思考了一会。 “要回家……要给阳台的植物浇水,还没有看出种的到底是什么呢……” 诸伏的笑容像视觉暂留,浮现了又消失。 他耐心地解释:“现在的家里没有植物,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再买一盆,好吗?” 她又一声不吭地继续走。 “时间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她走得更努力了,似乎在说「我不是正在回家吗」? 不能和醉鬼计较,诸伏叹了口气:“家太远了,光靠走路是回不去的。” 她愣愣地盯着他。 “开车?” “倒是可以,不过,手头似乎没有可用的车辆……” 出于某种高中男孩的心情,给每一个选项都提供了否定答案,只是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她严肃地停了下来。 ……? “不可以……让苏格兰露宿街头……” 这种时候,她的口齿还意外地清楚。 玩笑开得太过分就不合适了,自己当然有一些备选方案,正准备告诉她的时候,她似乎想到了绝妙的主意,眼睛亮起来。 “去看午夜场电影……!” “电影?” “不能睡公园,也不能睡街头,但是……可以睡电影院,椅子,沙发,汽水……爆米花……” 越说越过头了,他打断:“我想的是去波本那里……?” “——不要!波本!” “为什么?” “波本……虽然是好人,但是……” 诸伏没听清她的嘀咕。 “去电影院真的没事吗?”他确认了一遍。 面前的女性大力点头,“想看电影……!” 无非是消磨一整晚的时间,说实话去哪里都无所谓,难得做一回满足人愿望的仙女教母也没什么不好。 临时找到了一家电影院,最近的午夜电影专题是老电影,每天都从凌晨放映到清晨。 拿着电影票的她看起来很兴奋,究竟是因为酒精还是本心,一时难以分辨。 汽水和爆米花端正地放在座位两侧,放映厅的观众稀稀拉拉。 夸张的管弦乐搭配浪漫的演绎方式,完全不符这个时代的剧情在荧幕上演。 ——不出意外地没有吸引多少目光。 影厅里哈欠连天。 两部电影放映的间隙,苏格兰的目光微微往左,隔壁座位的女孩已经睡着了。 手里还抱着爆米花桶。 ……未免太没有警戒心。 不过,毕竟是和自己在一起。 他小心地把她手上的爆米花抽走,再用手垫着她的头,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放映机的光束里有灰尘飞舞。 第二部电影迫不及待地挤上荧幕。 说起来,距离上一次好好看电影,到底过去多久了…… 一想到这里就只有无尽的空白。 现在播放的这部电影总觉得似曾相识。 似乎是在中学时和同学一起在教室看过的黑白爱情片,女主角身穿晚礼服在雨中奔跑的镜头十分经典。 明明一切都结束了,女主角为什么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完全不浪漫的剧情让人难以理解,连观众的悲伤都觉得莫名其妙。 至今也没能思考明白。 想着这些无所谓的细节,意识逐渐昏沉,久违地感到疲倦。 只休息一下…… 她均匀的呼吸声很平静。 这里没有危险。 诸伏短暂地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的时候恍若隔世,他花了一点时间来回想着这漫长的一夜。 睡眠的余韵还残留在身体里,他下意识往左侧看去,原本熟睡的女孩已经醒来,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的荧幕。 那大概是第三部电影,长相敦厚的女演员无限温柔地对某人开口。 「我爱你,这三个字我不能时时刻刻亲口诉说,但是让我们之间有点默契吧。」 「要怎么做呢?」 「如果我打电话给你,铃声响三下就挂断,那是我在说我爱你,若是向你眨三下眼睛,弹三下手指,喷三口烟,都是在说我爱你。」 …… 「敲三下,看三下,铃响三下,吹三下口哨,叹三口长长的气——」 对着电影,你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究竟是梦还是现实,一时难以定论。等到他再想确认的时候,女孩已经再次陷入了睡梦,仿佛从没看过这场电影。 – 再次醒来是在安全屋的小房间,你迷茫地揉了揉眼睛,回忆昨夜的种种。 执行任务的时候高估了自己的酒量,然后吵着要看电影,把苏格兰带去深夜电影院一直看无聊的老电影到早晨……然后你在中途和结尾都睡着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 彻底地放空自己了五分钟,门被轻轻敲响。 熟悉而安心的蔬菜汤的味道隔着木门也能被捕捉到,在厨房背对着你的苏格兰看起来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头痛的话喝点汤会好一点,以后不要轻易喝酒了。” 后半句话的语气不容置疑。 “……对不起。” 你沉痛地说,“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他莞尔:“倒也不需要……下次有我在的话还是可以喝的。” 你摇头:“酒很苦,我不喜欢它的味道,而且我也不想添麻烦。” “怎么会是麻烦,”苏格兰笑起来,“昨天的电影很有意思,谢谢你。” 你的脸有点红。 默默地咀嚼着汤里的胡萝卜,你试探地问。 “苏格兰先生……” “嗯?” “之前说的,敲三下耳麦的意义,可以告诉我吗?” “……这个啊。” 女孩子认真地鼓起勇气看着他。 “如果说是秘密的话,你会生气吗?” 你怔愣片刻,眼睛弯起来。 “不会哦,因为是苏格兰先生,所以怎么都不会生气。” 17、间章 常去的饭店挂出店铺转租的招牌。 退而求其次地寻找着下一个能够下班后固定光顾的店铺,却怎么也找不到已经习惯了的口味。 今天也是大咧咧地走进某家店。 爆辣咖喱盖饭还是炸猪排盖饭,这两种搭配怎么样都行,菜单的选项有点少,没有啤酒的话冰的大麦茶也不错。 坐下来大口胡塞的时候,对面的萩原停下筷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不动了。 手边的玻璃杯里有气泡咕嘟咕嘟地外冒。 不......只是麦茶的话是不会有二氧化碳的。 和啤酒一样往外冒气的只能是萩原的脑子而已。 虽然大概知道他是为什么而在意,但是......! 我一口气喝光了冰镇麦茶,砰一下把空杯砸到桌面上,吸引了左右两边食客的视线,又很快被我的眼神逼退到各自的盖饭上去。 “小阵平总是这副不爽的表情啊~” 是吗,那么你也考虑一下到底是谁让我这么不爽啊。 我皱着眉头。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露出熟悉的笑容:“抱歉抱歉嘛。” 从很久以前开始,只要戳中心事就开始粉饰太平的习惯也没有改变,八面玲珑的萩原在这方面完全和小孩子一样。 吃完晚餐照例去便利店买烟。 回公寓以后会拼昨天没拼完的模型。 手机上收到的除了推销广告就只有萩原发送的联谊时间。 每一天都是对前一天的重复,由此连缀成的日常组成了我和他的人生。 仔细想想,像我这种人应该永远都无法合群,也无法真正地融入集体。说真的关于人间的事情一个也不在意,只看着自己的手就够了。 改变的契机是一个人。 萩原研二……真是一个很烦人的家伙,叽叽喳喳个不停,又因为拥有那副天然的好人脸,让人不会真正讨厌他。 念书的时候凑巧成了某个学年的同班同学,自此之后,烈日下的小公园,角落的树丛,修车厂的阴蔽里,他每次都能精准地抓住我。 「你到底想干什么?」 还是孩子的他指了指我手上的遥控器。 「你喜欢做拆解?这个,我也很擅长哦。」 由此缔结的,世人称之为友谊的联结,我对此嗤之以鼻。 萩原就只是萩原而已。 两个人一起坐在秋千上盯着沙地上的蚂蚁搬食物入了神。 萩原就只是萩原而已。 在学校里和大块头打架挂了彩,萩原及时插入地劝说之后勉强让战局冷静下来。 萩原就只是萩原而已。 神奈川的海边,顶着炎热的天气一人吃一支冰棒的时候,他问了未来的事情。 「小阵平以后要做什么呢?」 「我要当警察。」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说。 「仔细想想当警察也不错啊。」 我斜眼看他,「哪里不错?」 「比如说,可以永远不用失业嘛。」 「那是税金小偷才对吧。」 冰棒融化成水滴,淋到了握着木棍的手指上。 笑眯眯说话的萩原,家里的修车厂不久前倒闭了,在同龄人还带着网兜抓独角仙的年纪就尝到了生活的滋味。 虽然他一直有在拼命掩饰,但我想,那场变故很大程度地改变了他对未来的看法。 就像我总是不服后果地往前冲那样,萩原的性格里有着天然的悲观主义。 我并不否认,他当警察有一部分是因为我。 一辈子不会失业的工作除了警察还有其他类型的公务员吧,他那种个性搞不好更适合做办公室工作。 「当警察也不错啊。」 只思考了一会就干脆地得出结论的他,一脸对未来满不在乎的神情。 清晰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 不知不觉就长成了社会人。 年少时许下的愿望理所当然地应验,一步步在康庄大道上越走越远,猝不及防被沉重的责任压了满身。 可笑的本心在繁杂地事物中被模糊成一个黯淡的圆点。 只有一件事可以肯定。 从过去到现在,萩原研二竟然还是一直跟在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所谓的友情,陪伴,幼驯染,我讨厌把自己套进这些词语里。 毕竟,萩原就只是萩原而已。 周末总被邀请去不知道从哪里组织起来的联谊。 不知道怎么和女性相处的我偶尔会把氛围搞得很僵,但只要萩原一救场,大家就会重新露出微笑。 在不经意间所忽略的社交辞令萩原也会帮我补齐。 所有麻烦的人际关系只要有萩原就可以解决。 排爆完毕之后总是和萩原一起吃爆辣咖喱盖饭配啤酒。 就连警察的单人宿舍也是门对门的关系。 当初被这家伙缠上的时候可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这样的日子会延续到某一天,萩原交往了女友才会结束吧。 本来是这样认为的。 然后...... 大楼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黑灰色的气团滚滚涌出,在天际线弥漫。 劫后余生的同僚和上司全都在感慨好运气。 我摘下墨镜,盯着那栋仍旧在冒黑烟的建筑,心里想的是。 假如是萩原所在的那栋楼呢。 突然出现的女性声称萩原正在拆除的炸弹有问题,是专门用来杀人的武器。 暂且不论她从何得知,以及消息是否正确,只顺着她的逻辑往下思考的话。 萩原百分之百会死掉。 那个程度的爆炸甚至连遗体也找不到,也就是说看不到最后一面,最多只能看着衣冠冢的照片。 无法想象会每年去扫他的墓,就算是变成幽灵他也绝对会待在那里笑我。 不要以为有什么可以永远存在。 人不是固定会在八九十岁晒着太阳死掉,而是会在今天,明天,随机的某一天以随机的方式离开。 在此之前没人告诉我们,把油门踩到底的终点有可能是悬崖。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活着并且好好穿着防护服的萩原从高层下到地面,表情复杂到可以写一本书。 可恶……你这家伙,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吗,也要考虑一下别人不会读心啊! 队员在帮他换下防爆服,他苦笑了一声。 可疑的女人趁机逃跑得无影无踪。 和萩原一起坐上厢式货车,迎面而来的阳光很好,让我想到他第一次和我谈起未来的那天。 他捏着冰棍,海风把他的头发吹得稍稍扬起。 大海的潮汐不停地拍打岩石,哗啦哗啦地制造噪音。 萩原思考,或只是放空了几秒钟。 「那我也当警察好了。」 …… 对身体各处的变化都要及时察觉,是爆处组的素养。 在车辆的后座闭目养神,我的手正微微地颤抖。 虽然不太想往下思考,但是如果萩原不在了,我会怎么样呢。 手腕涌上奇异的力量,手指被捏得咯吱作响。 我会为他报仇。 绝对……会报仇。 无法原谅。 空白的打印纸上简短地印着几句话。 十分单薄的挑衅愚蠢到可笑,仅仅用了半分钟就破译出谜底指向摩天轮。 日复一日的苦劳让人厌倦,炸弹犯是什么抓完就会刷新的存在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抓着首相的领子问他这个社会为什么盛产反社会人格。 “走了。” 我简短地说。 “不等萩原队长吗?”旁边的队员犹豫着是否要出发。 “他那边不也忙着吗,何况这种无聊的把戏……” 我一个人也可以。 走出警视厅大门,戴着墨镜也觉得门外的阳光有点刺眼。 袭击大楼的炸弹犯听说不止一人,不过就在前段时间已经双双被捕。 审讯不关爆处组这边的事,但多少也听见了一些流言蜚语。 和想象中的凶恶犯不同,他们两个都只是坐在警局里痛哭流涕,百般求情的,丑恶的社会渣滓,而已。 尽管不想承认,有时真相就是这样让人难以置信。 明亮得让人怀念的蓝天,空气中涌动着久违的清爽气味。 夏天苟延残喘到了这个时节,连一片红叶也没有看到。现代社会的季节已经退化到这种程度了吗,还是说只有东京这种大城市的气候变迁才会显得苍白。 游乐园现场拉起了警戒线,有交警正在疏散慌张的人群,那些幸福甜蜜的笑容被洗去,替换成惊恐不安的脸庞。 天气好得像猫咪吃饱后露出的笑容。 我深呼一口气,抬头看去—— 摩天轮正在悠然旋转。 – 谁知道什么是命运。 人们口中的命运太过复杂。 就算知道也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错过。 和波本作为两人小组被派去北海道执行任务,如果说只是隐隐察觉到征兆,现在就成了确凿无疑的现实。 荒僻的道路途中,波本走进了电话亭。 只听了几句,他的脸色就急剧变化,匆匆把听筒挂回。 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摩天轮……炸弹……” 隔着玻璃门,波本缓慢而清晰地做着口型。 如果说,时间被打乱是代价的征兆,每天随机刷新出的日常里就藏着命运的阴谋。 已知炸弹犯被双双送进监狱,又有谁能让原本应该消失的案件再现。 命运的双手到底要将我们推向何种地步。 我维持着苏格兰的表情,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和不耐。 手机收件箱,第一条消息的发件人是……贝尔摩德。 「今天之内,不要试图联系任何组织外部人员。」 「……能问是为什么吗?」 「友情提示,连你的小猫咪也不可以哦。」 ……是从哪里开始起疑心的,想来想去只能猜测是那次楼顶的狙击任务。 按照这个逻辑思考,假设组织里有人察觉到,那天的自己除了任务对象以外还击中了他人,并借此调查那人的身份,就有几率发现他和另一栋大楼上的炸弹的联系。 我击中了他的双手,让他无法继续作恶。非要说的话算是对警察有恩的正义行为。 虽然大多数人不会想那么多。 但是……只要有一个人的想法抵达了那里,就有可能会触发连锁反应。 比如—— 撬出炸弹犯的口供,成为模仿犯,原封不动地把现成的陷阱给剩下的警察奉上。再趁机把那次任务的执行人员,波本和苏格兰调离东京,严密控制通讯,就能够得知对方是否和警方勾结。 任何试图联络外部的行为都视为罪证,而老鼠的下场只有一个。 通讯录里,她的号码和名字安静地躺在第一格。 禁止通话。 信息交流也被监控。 所有的行为都要符合身份,不能做出任何可疑的举动,因为那不止承担着你自己,花费无数心血打入组织内部的行动绝不可能就此功亏一篑。 波本……在电话亭沉默了一会。 然后推开门。 冷风呼啸而过,把他的金发被吹得有点乱。 “走吧。” 他轻描淡写地说,手无声地捏成拳头。 “去哪里?” 我听见自己平淡的声音。 “——随便。去酒吧买醉,靶场射击,或者回安全屋睡觉,还有什么别的选项吗。” 他的语气很尖利,毫不留情地刺着另一头正在监听的人。 涉及自身利益就会释放攻击性的波本威士忌,正是凭借这一点才在组织站稳脚跟。 为什么在之前没有察觉呢…… 知晓时间也并不能成为媲美救世主的存在。 像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同期重蹈覆辙,让人更加痛恨过去。 最后也只是找了一家居酒屋坐下。 老旧的吧台挂着的电视机播放着紧急新闻。 波本以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细节的目光,死死盯着主持人的脸。 「大城市真危险啊……」 从哪里传来了几声窃窃私语。 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我任由它响到挂断。 紧跟着的是第二个。 连着拨了三次她才终于放弃。 人生是从哪一步开始走错的,以至于抵达了今天的境况。 明明一步也没有歪斜。 即使再怎么逃避也会迎来命运的宣判。 小小的荧光电视屏幕上,运转中的摩天轮正在以live形式播放。 18、第 18 章 幼稚而欢快的音乐飘扬在空气中,满目都是鲜亮的颜色,气球和彩带就像打折甩卖一样不要钱地堆在乐园入口。 出神地看着这幅景象的时候,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熟悉的女性头戴宽沿的遮阳帽,穿着时尚得像杂志里的学生模特,俨然是精心装扮过的样子。 “抱歉,明明约好了还迟到,没有等急吧?” 你摇摇头。 “我才是......还要谢谢广田桑邀请我出来玩。” 她笑出浅浅的酒窝。 “我们就别互相道歉啦,难得能出来玩一次,先进去怎么样?” 今天是波洛的休日。大约一周前,广田雅美就向你预定了时间,想邀请你出门游玩。 自从第一次见面以后,在大学附近打工的她就常常光顾波洛,用她的话说大概是“对你一见如故”。 在一期一会的相处中,不仅是她的性格,你也察觉了她释放的善意。 ……毕竟你们的处境确实相似,而她大概也很难找到能够分享生活的同龄女友。 “想吃冰淇淋吗?” 不远处的冰淇淋车支着彩色的旗帜,广田悄悄问你。 “这个......” “犹豫不决的话就买两支吧?” 一手一个冰淇淋向你走来广田小姐有一张圆圆的笑脸。 你小声道了谢。 “没事的,你看着就让人想多照顾一些呢。” 即刻就以姐姐的身份自居的她指了指一旁的旋转木马。 “就从这里开始玩吧?” 设想中的场景大概是从早到晚地把游乐项目都乘坐一遍,你犹豫了一会,抿起嘴唇。 “其他的都可以……但摩天轮稍微有点……” “诶……?”她有些吃惊,“杯户摩天轮是这里最有名的设施呢,你不想坐吗?” “……不,倒也不是不想,稍微有点恐高,嗯。” 你勉强编了一个理由。 “这样啊。”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要避免高空项目呢,过山车大概也不行吧。” “广田桑很喜欢游乐园呢。” “因为很少有机会来,”她的笑容变浅了不少,露出几分怀念的神情,“虽然有妹妹,但她实在太忙了。” “妹妹……?” “嗯。之前在美国读书,不久前才回到日本。” “真厉害啊……” 广田虽然勾起嘴唇,说出的话却更像叹息,“是啊,我也很为她骄傲哦。” 天气好得像一场幻梦,冰淇淋软趴趴地化在蛋卷筒里,牵着父母手的孩子眼馋地看着你们。 “往前走就是摩天轮了……” 边看着地图边指路的广田顿住脚步。 “啊,不过那边好像被什么围住了……”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紧急疏散的人群混乱地拥挤在大门处,呜咽的警笛把快乐的氛围打碎。 这种场面曾在你的记忆里出现过。 “诶……!” 广田有些慌张:“我们要不要先离开?” 蛋卷筒掉在地上,发出微弱的破碎声,你却没有办法将目光从那个方向移开。 园内开始播放应急广播。 接连抵达的警车印着爆/处/组的标志。 大脑因为太荒谬而无法做出反应。 广田担心地靠近你,嘴唇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 “稍等……我有一些事情必须确认。” 已经完全无法考虑她的心情,现在的你头晕目眩,只能仅凭直觉抓住救命稻草。 饱含希望的心情在第三通电话挂断时变为绝望。 你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日期,不知何时变成了熟悉的十一月七日。 对啊……既然是无法预测的时间,当然也不可能做出什么提前的准备。 但是……不能停在这里。 如果是诸伏景光,是苏格兰的话……会怎么分析现在的情况呢。 从前好像有过这样的对话。 「身为苏格兰,怎样才能保证对局势的掌控程度呢?」 凭借过人的自身条件在组织安定下来的他,过去的种种都令人在意。 「也没什么特别的。大概是提前模拟出几种可能性,根据每一种可能做相应的对策吧。」 他委婉地道。 你抱着抱枕靠在沙发上,有些昏昏欲睡。 「那假如是没有预测到的情况……诸伏先生会怎么办?」 「是呢……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放弃吗?」 「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会从意识到的那一刻开始,拼命地思考自己还能做什么吧。」 「即使……有可能是徒劳无功?」 苏格兰在你面前从不吸烟。 但你可以从他的外套里找到烟盒和打火机。 正如你不知道他会在何时,何地,用烟草安抚情绪。 你也不可能知道,那个任务几乎从未失败过的苏格兰威士忌,在遇到危急情况时会想些什么。 集中精神,拼命地思考。 假如说,这次的事件并不由炸弹犯策划实施,能够做到的还有哪方面的势力。 苏格兰威士忌拒接的电话。 广田雅美的邀请。 在计划中的杯户商场摩天轮。 你突然开始战栗起来。 “——你没事吧?” 回过神来,广田焦急的脸庞近在咫尺。 “你的脸色很差……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咬着牙,抓住她的手臂。 “……摩天轮上被安装了炸/弹/。” 她愣住了。 “什么……!那,我们现在要赶紧离开才对啊——” “这里确实会变得越来越危险,所以你快去避难。” “那你……?” 你深吸了一口气:“我不会走的。” 也许是被你坚定的气势镇住,她一时没有反应。 小小的黑色手机在手上捏出了汗,你找到了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什么事?” 他的回复很简短。 “……我长话短说,松田警官,你是不是一定会进入摩天轮进行排/爆/,即使我再怎么阻拦也没有用?” “看来你很了解我。” 他轻描淡写地说。 “……不要去。” 你感觉自己浑身的情绪都紧绷到了极点。 “理由呢?” 因为你会死。 这种时候说真话简直像是在诅咒,你抿了抿唇。 “犯人也许会以炸/弹/来要挟……” “那不是更应该去吗。” 无法反驳,沉默以对。 “你说不出没有不能去的理由,就是我必须要去的理由。” 松田阵平的语气很沉稳。 你紧紧地握住手机,情绪无限翻涌。 “松田警官明明是因为讨厌警察才选择上警校的吧……” “啊……以前可能是吧。” 话筒那边的人笑了一声,“后来,我可是认识了不少认真履行警察守则的家伙啊,总不能被他们比下去吧。” 「虽然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想要让我放弃希望,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那个雨天,他对你说过的话仍然在你心中回响。 微微失真的声音透过听筒。 “没事的。像这种事啊,还是交给专家吧。” 说完最后一句话,那边传来一阵嘈杂声。 他挂断了电话。 – “……是很重要的人吗?” 广田雅美皱着眉,不再是那幅笑意盈盈的无害表情,认真地问你。 “广田桑不去避难吗……” “——电话那头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吗。” 名侦探柯南系列塑造最惊艳的警察,永远活在你心里的松田阵平。 “……是重要的人。” “既然那么重要,就做点什么。” 她摘下了遮阳帽,语气很干脆。 “可他不肯听我的……!” “那你要放弃吗?” 她一直完美的表情出现了些许裂痕,似乎有些悲伤,你甚至看出了一些惨然。 “如果是我的话,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我也是普通人,我比你更明白身处其中的无力,但我会用尽一切办法,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会抓住……!” 她的脸因为激动而泛起血色,而你有些怔忡。 “因为是重要的人,所以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向绝路不是吗?就这样放弃然后生活下去……你不会不甘心吗?” 她的口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吃了个干净,脸上只剩下粉底的苍白和双颊透出的薄红。 眼前的广田雅美,和倒在地下车库里的宫野明美重合了。 在不久后的将来,她下定了多大的决心才走到那一步,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迎接了死亡。 “即使失败了也不会痛苦,因为在行动的那一刻遵从了内心。” 她望着你,花了点时间整理情绪,低声说,“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做点什么吧。” * 「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会从意识到的那一刻开始,拼命地思考自己还能做什么吧。」 「即使……有可能是徒劳无功?」 苏格兰点了点头。 「尝试去做却做不到,和明知道做不到所以就不做去,两者是不同的。」 「觉得难以理解也没关系,慢慢来吧。」 那时苏格兰正在给阳台的绿植浇水,温和地说。 回到过去,和苏格兰一起生活的日子非常平静,仿佛人生本来如此。并不是看不出埋藏在两人份餐具,阳台的绿植,房间的漫画书和之下那份暗流的危机,只是下意识地躲避罢了。 可以假装听不见苏格兰接到电话时淡淡应好的回答。可以刻意忽略苏格兰外套上的硝烟味。 ……但还是在发觉他受伤的第一时间冲上去为他包扎。 一直以来都只是被动接受结果,以至于每每听见萩原的道谢都会觉得罪恶。 明明自己什么也没有做,如果不是苏格兰,萩原还是会走上死亡的命运吧。 逝去的事物往往不能挽回,但在这个真实运转的世界,没有人是固定的背景板,最微小的角色也拥有自己的意志。 所以,你也可以拥有自己的意志吗。 “……我要去帮助他。” 你慢慢地抬头看向广田,“宫野小姐,你今天是来监视我的吧?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改变了想法,但谢谢你。” 宫野明美愣了愣。 “若论勇气,我远远比不上你。但为了不让今后的自己后悔……” 你感到自己充满了决心。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救他。” 因为松田必定会被要挟,阻止他牺牲的办法就只剩下提前找到另一枚炸/弹/。 因为米花中央医院离摩天轮很远所以需要车辆。 因为不会拆解所以需要找到会拆/弹/的警察。 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你,除了那个人。 因为在遥远的傍晚他站在居酒屋前半强迫式地和你交换了联系方式。 * 一边跑起来一边拨打了他的号码。 电话那头的人原先有些惊讶,仔细听完你的叙述后,沉沉道:“好啊,交给我吧。”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嘈杂,听起来像是刚刚结束了一场任务,正在驱车赶来的路上。 “……萩原警官的车技大概没有退步吧?” 对于你的情报,萩原已经不再惊讶,而是轻笑道。 “——当然了。” 意气风发,恍若过去。 “正好,最近有点怀念那种飙车的感觉呢。” 你匆匆跑到游乐园门口,一辆疾速行驶的车不偏不倚地停在你面前。 透过打开的车窗,半长发的男人额上有些许汗珠。 你坐上了副驾驶,第一时间绑好安全带。 “那么,坐稳了——” 虽然是一贯的轻佻语气,他的神情却并不轻松,牢牢盯着前方的路况。 ……! 怎么会有人能驾驶车辆飞檐走壁……! 轮胎难道不是已经冒出火花了吗? 简直是突破了人类极限的驾驶技术,直到车辆稳稳地停在米花中央医院前,你还处于恍惚当中。 事态太过紧急,你们没来得及向警视厅上级通报这次行动,因此医院门口看起来还十分平静。 “你先待在这里……放心吧。”萩原打开车门,回头看你,“我会找到那枚炸/弹/。” “不……可以的话,我也想一起找!” 你抢在他离开之前开口。 “只是等待的话太痛苦了。我会很小心的,绝对不会轻举妄动,我只是不能允许自己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萩原先生,我——” 你急切地剖白着自己,他却像很受不了那样叹了口气。 “……真没办法啊。” “本来是绝对不可能允许的,为什么我会觉得无法辜负你的心情呢。” 他向你摆摆手。 “从现在开始,你的任何行动都是自由的。” – 构造简单的炸/弹/就藏在摩天轮舱内。 这种程度就像小孩过家家一样简单。 萩原似乎说过,太过志得意满就会遭受打击。 松田阵平盯着显示屏上的威胁文字,罕见地,叹了口气。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 想起和她的那通电话,心情还是有些微妙。 佐藤的电话拨了进来,他如实陈述了自己的想法,也相应地听见了不可置信的疑问。 “这是最好的办法。” 留下的这句话像孤胆英雄一样令人厌烦,绝对会被讨厌,如果能重来一回……不,这种事情还是别想了。 他挂断电话,点燃一根烟。细烟圈悠悠地向上漂浮。 在作业环境内抽烟——明明过去教训了萩原无数次,没想到最后犯错的是自己。 不过,在人生最后的时间,任性一下大概也没关系。 反正被教训了也听不见。 从摩天轮透明的车厢里看见的城市风景,意外地令人心情舒适。 无论是车辆还是建筑都像是小时候玩的微缩模型一样,一只手就可以拿起来的样子。 从小就不停做着拆解而练就的灵活双手,无论操作什么器械都很擅长。 他预先点进了手机的发信框,飞快地打了一行字。 犹豫发送与否的瞬间,又有电话拨了进来,来电界面侵占了消息发送框。 “——松田警官,我找到另一枚炸弹的地址了,在米花中央医院!” 他真切地愣了一瞬间。 “请你立刻拆/弹/,已经没有牺牲的必要了!” 你几乎是在叫喊,饱满的情绪顺着电话听筒传递到他的耳边。 让人难以忽略。 “不……你先冷静一下,即使这样也不能断定那就是犯人安装的那一枚。” “……什么?” “身为非专业人士,发现疑似□□之后需要尽量保持原地不动,等待警方处理,到现在为止你都做得还算不错,之后……” “等等——这就是犯人安装的炸/弹/啊!”你激动地说,“我没有说谎的理由,为什么不相信我呢?那个时候,萩原警官的那件事我也提前知道了消息,我——” “那你能说出消息来源吗?”他厉声说,“身份不明,行踪成谜,却满口都是对未来的预测,本来就很难让人相信。我只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松田阵平叹了今天的第二口气,“说实话……我也想相信你,但我不能拿民众的生命当作砝码。之前也和你说过的吧……我选择的就是这样的职业。” 「当然会尽力达到两方都满意的结局,但总会有做不到的时候,那就理应做出选择。作为警察有责任维护公众的利益,我选择的就是这样的职业。」 摩天轮仍然在缓慢地爬升。 “当然了……我从没有质疑过松田警官的决心。” 你深深吸了一口,声音有些颤抖,“如果能找到两全其美的方法,你……” “如果能有两全其美的方法,我就会拆除这枚炸/弹/。” 他肯定地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走廊的隔断门外由远及近地传来一串脚步声,萩原研二喘着气出现在你面前。 有没有什么办法…… 想要努力回忆漫画的情节也只是徒劳。 “没事的……把电话给我吧。” 萩原研二对你伸出手。 他的手掌宽大而骨节分明,略微有些晒痕,是很漂亮的手。 他的下垂眼是令人眩晕的紫色,此刻充斥着你看不明白的思绪,却莫名地让人想去信任。 你把手机交给他。 “……按我的判断,的确是一样的组装手法,都有定时的设定……” 萩原研二低着头凝视着面前的爆/炸/物,眉头深锁。 他听了一会电话,脸色沉了下来。 “光凭这样无法被说服……?” 一直踱步的萩原研二停下了脚步。 你屏住了呼吸。 “既然如此,你从现在开始拆/弹/——没错,那个装置的运行原理是即使剪掉大部分的引线,只要还有一根引线就还能接通电源并运转。” 他冷静地说:“还剩三秒钟的时候,如果你看见了米花中央医院的地址,哪怕只有前几个字,就剪掉最后那根线。” “是很危险的行为吧,但对你来说——” “既能够得到确切的信息,也能保证自身的安全,耗费的只是一点点的运气……这样的方法如何?” 19、第 19 章 特质的剪刀掉落在地面上。 屏幕上鲜红的「米花中央医院」无力地闪跳了两下,最终不情不愿地熄灭了。 冷汗在一瞬间爬满了后背,重重地跌坐在舱内地板上。 即使话说得再漂亮,对死亡没有不甘心是不可能的。 人一旦站在高处,心情就和在平地上不同。这句话是谁说的呢,模糊的人影消失在记忆中,只有樱花翻飞的景色至今还牢牢记住。 劫后余生的大脑里,自动放映的是诸伏那张看似亲切却遥远的脸。 短暂人生中结交到了几位至交好友,度过了愉快而让人怀念的青春时代,再怎么桀骜也明白是十分幸运的好事。相比起来,自己和降谷都有点不擅长处理情感上的事物,而诸伏总是非常敏锐,有时候基至觉得他比自己的幼驯染还更能看穿他人。 和一声不吭就失踪的降谷不同,那一年的夏天,伊达,萩原和他的号码都受到了相同的短信,同样的内容,口吻,同样的语焉不详。 「抱歉,我不做警察了。」 作为借口来说也是糟糕透顶。 已经对着樱花郑重地许下了誓言,又怎么可能就此放弃。 即便如此也只是在和萩原喝酒的时候抱怨了几句,也许是因为心里早有猜测,他们都默契地不再提起那个人。 回想起来,拍集体照那天,对未来三缄其口的诸伏正微笑着和大家告别,穿着制式服装的他脸色看起来比往常还要沉静,让人捉摸不透内心的想法。 拍过合照之后,萩原和伊达闹着要去喝酒,顺道吃一顿散伙饭。「想要散伙可没那么容易,你们这几个家伙!」伊达叼着粗粗的牙签哈哈大笑,又说起过段时间想要去见娜塔莉的家人,又被萩原苦着脸打断了。 降谷和诸伏沉默地走在他们身侧。 转过那个弯,是降谷先开了口。 「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先走了。」 匆匆离开的降谷连一次对视都没有分给他们,似乎是受到氛围的感染,就连最会活跃气氛的萩原都沉默了。 樱花早在几个月前就早早凋谢,季节流转到炎热的酷暑,蒸腾的热浪让人难以呼吸。 诸伏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我也——先离开了。」 「连小诸伏也要走吗,才刚毕业?」 萩原有些错愕。 「抱歉。下次吧。」 诸伏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很轻地弯了弯,那一瞬间的怀念想必只是错觉。 没人意识到他说的下次是什么时候。 也就不会知道,他和降谷再也没有出现过。 摩天轮稳稳地停在地面,透过舱门,目暮警官和佐藤警官正在焦急地等候。 他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这一定是最后一次想起过去了。 他们都选择了自己的道路,也势必会践行心中的正义,能够短暂相伴一程已是不易。 「我啊,想过一种即使是在走马灯时也不留遗憾的人生。」 那时大言不惭说出这番话的自己,得到了同期们理所应当的笑声。 「是松田的话,大概真的可以。」 只有诸伏认真地如此回应。 松田阵平吐出胸中的浊气,摘下墨镜。十一月的阳光仍旧刺眼,不然为什么佐藤看起来又哭又笑。 “另一枚炸弹在米花中央医院,萩原在那边处理,我现在过去。” – 宫野明美逆着人流的方向,从侧门离开了游乐园。她的手里攥着一只耳机,走过好几个街区才想起来把它丢到垃圾桶。 站在十字路口时因为失神,不小心多等了一百二十秒。她揉了揉太阳穴。 和波洛的店员接触不是来自组织而是男友,尽管诸星大是代号成员,但她仍然认为很多时候他的诉求和组织并不完全相同。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鼓起勇气,第一次自主结束了监听。 回到公寓,诸星大正在阳台吸烟。听见推门声,他沉默地掐掉烟,折返回室内。 “大君……今天没有任务吗?” “嗯。” 他淡淡地应声,眼神扫过她的脸。 “你怎么了?” “什么?”她有些疑惑,走到镜子前才明白。 ……这个失魂落魄,妆容乱七八糟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抱歉……”她胡乱地道了歉,快速卸妆,始终有些心不在焉,连莱伊叫她也没有听见。 “……明美?” 她像突然惊醒一样:“怎么了?” “水龙头,没关。” 洗手池里的水均匀地向外满溢,她赶紧关掉水闸。 “今晚我做饭吧。”诸星大不容置疑地说,“你现在的状况不适合进厨房。” 宫野明美沉默了一会,错过了回答的最佳时机。诸星大也没纠结,而是直接打开冰箱选起了食材。 你不问我吗? 她心不在焉地走到餐桌前,失手打碎了一只玻璃杯。 …… 诸星大就像没听见一样,专注地把蔬菜切块。她松了口气,正准备捡碎片的时候,她的男友又从厨房走出来:“不要用手捡,会受伤。我来吧。” 你不问我吗? 宫野明美再也无法忍受诸星大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扔掉了那枚耳机。” 诸星大正在仔细清扫地面,一颗一颗的玻璃碎屑反射着从阳台透进的夕阳。 “嗯。” “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怪我就怪吧,没完成你交代的任务,对不起。” 诸星大抬起眼,定定地看着她。 她逃避似地低下头。 “没关系。” “那今天发生的事情……” 和组织有关吗,和你有关吗? 她意识到自己没有立场质问,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晚餐是典型的白人食物,诸星大不仅脸长得像混血儿,饮食习惯也无限向西方靠拢。她食不知味地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肉块。 “那个警察没事。” 诸星大突然说道。 宫野明美愣了愣,放下了餐具:“大君怎么知道?” “新闻上有写。” 宫野明美始终紧绷着的脸色有片刻的缓和。 如果是组织的暗杀,不可能会让目标逃脱,这样看来也许只是试探而已。 可是他为什么要特意告诉自己呢。 “大君……” 她斟酌着开口,“你——” – 安全屋的空气温暖得像诸伏先生的怀抱,就算他并不在场也让人留恋。 筋疲力竭的身体重重砸在柔软的床铺上,昏昏欲睡的大脑还在控制不住地思考。 苏格兰什么时候回来呢。 说实话身为行动组的代号成员,他不在安全屋的时间才是常态。但也许是因为存在感太过强烈,即使一个人待着也能强烈地感受到苏格兰的气息。 更确切的是诸伏景光的气息。 和波本去北海道的任务和以往不同,是临时且强制的派遣,甚至来不及当面告知你,而是通过短信。 虽然很担心,但是毫无办法。 打不通电话的时候也是,心脏整个地悬空起来,全身都笼罩在恐惧中。 脑袋昏昏沉沉,半遮半闭的眼皮透过一些光亮。 ……有谁回来了吗。 想要直起身查看情况,但是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控制。 温暖而宽大的手掌抚上了你的额头,带着熟悉的柑橘香气。 “诸伏……先生?” “是我。你生病了。” 迟来的热气熏上脸颊,你只觉得困倦铺天盖地涌来,连说话也变得慢吞吞。 “发烧……?” “目前的症状是的,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 你茫然地摇了摇头,开口问道。 “你……任务顺利完成了吗?有没有受伤?” 他有些无奈:“现在不是担心我的时候,我去给你准备药。” 你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衣角。 诸伏景光的脚步停顿下来。 生病之后头发睡得乱糟糟的你,以丝毫不设防的样子直视着他。 他移开了目光:“……是觉得不安吗?” “……如果说是的话……难道又要说对不起吗?” 在你的目光中,诸伏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我才不想要道歉……” 你的眼睛有些湿润,他忍不住联想到鹿的神情。 “而且,我会保护你的——就像保护松田警官那样……” “好,好。”他哄孩子一样安抚你,“这样的话,得快点好起来才能保护我。” 你松开了手,看起来有点迷茫。 诸伏离开房间,又很快地从厨房折返,手里除了日常的感冒药以外还端着一碗掺了蜂蜜的柠檬水。 你小口小口地喝着碗里的水的样子又像猫咪一样——诸伏觉得他今天的联想实在太多。 “休息吧。” 他轻声说,“我在这里陪你一会。” 你的意识清醒了一瞬就又重新回到混沌状态,大概是身体情绪太紧绷,一时松懈后导致的虚脱。 所有的不安感在见到苏格兰时就会烟消云散。 你放心地陷入了浅眠。 …… 太过逞强就会变成这样。 有些时候想要那孩子不那么紧绷,只依靠自己就好了,有时候又觉得如果这样,她就不是那个她了。 从一开始就十分坚持,无条件信任着他。不仅有着极为罕见的勇气,行事也同样果决,干脆利落地救下了松田。 坐在居酒屋死死盯着电视,直到听见新闻主播惊喜的播报也始终不敢相信。周围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起来,食客三三两两地感慨着电视主人公的好运气。 「警报可以解除了吧。」 波本咬着牙,低声说。 很长的时间都只能感受到空白和错愕。 过去听闻松田死讯那个瞬间的沉重感在如今成百倍地压在身上,又在此刻全部烟消云散。 是她做到的。除了她以外不会有别人能办到。 ——想要快点见到她。脑袋里只剩这个念头,买下了最近的机票。 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精神,即使笑着也能看出悲伤的色彩的她,在孤立无援的境地究竟是如何采取行动的…… 不必想也知道经历了辛苦的挣扎。 虽然一直想着这样的事,但内心深处又清楚地知道,她就是这样的孩子。 从最初开始……在还是自己还是幽灵的时候,她即使浑身发抖也坚持和零谈判的样子,让人想要无比珍惜对待。 或是更早一些,在窄小的出租屋餐桌前,她大声拒绝着诸伏景光的死亡,用手捂住眼睛,留下的泪水像雨一样。 心跳陡然加快了一瞬。 短暂人生中从来只有亲情友情的存在,即使心头微动也不太明白那是什么样的情绪。但在那种情形下,如果说意识不到就太过迟钝了。 那种感情……究竟要怎么描述呢。 即使身处黑暗也想要保护她,想要把她纳入羽翼下不让任何人沾染,既想看到她高兴的笑脸也想牢牢记住她只在自己面前哭泣的眼睛。想一直和她一起生活,冰冷的安全屋的因为她的存在而变得几乎可以称为家,看着她吃到美味的晚餐而喜悦的神情,想要把它不断地延长。 最开始是雨天把流浪小猫带回家的心情,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想一直一直好好照顾她。 面前是你毫不设防的睡脸,轻而绵长的呼吸回荡在他耳畔,诸伏为你拈了拈被子。 “不想听的话我就不道歉了,但是……谢谢你。” 你无意识地皱了皱眉,他想要伸出手抚平,却在没有触碰到时收回了手。 “在我无暇顾及的时刻,是你改变了松田的命运,真的……很谢谢你。” 你好像听见了诸伏景光在说话,但关机的大脑只能暂时接收一些关键词,下意识地回答道。 “唔……不客气?” 他笑了笑,整理了一下你的发丝:“睡一觉,快点好起来吧。” 黑夜缓慢地侵蚀了室内,空荡的窗帘在微风下抖动。 点到为止,这样就好。 没有立场也无法更近一步,光是两个人抱在一起活下去就耗费了大部分的心力。 排在萩原,松田之后的那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不过多地考虑明天的事情。在成为潜入调查官之前似乎没有这样的习惯,但现在却变得只能活在当下,也不再期待明日的太阳。明天是晴是雨一概不知,明天的季节是春天还是冬天无法判断,明天会发生的事情也和记忆里不再相同。 能够牢牢握住的只有今天而已。 能做的只有把此刻的心情封存,等到合适的时机再说给你听,但究竟会不会有那样的时刻谁也不知道。 其实有没有也不再重要。 从深夜电影院回到安全屋的那个清晨,诸伏背着你,毫不费力地走在无人的人行道。昨夜的宿醉还顽固地残留在你的意识里,你无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我在做梦吗……」 他忍不住微笑起来,「可能是吧?」 「……是美梦呢。」 他明知故问,「……为什么呢?」 「和诸伏先生在一起的梦就是好梦啊。」 理所应当的语气。 「那……不做点什么吗?诸伏难得起了玩心,有意引导,「在梦里可是什么都能做的。」 背上的女孩真的思考起来,控制不住的好心情从他的胸口扩散到全身。 「我啊,我想要诸伏先生一直健康地活着,长命百岁……」 他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就只有这样?」 你点头,下巴抵住他的肩膀,呼吸扑在脖颈有些痒痒的,「对我来说……这样已经很够了。」 命日来临之前的不安感,即使是在梦里也仍然延续。 没有未来的人当然也无法享受感情这种奢侈品。 我…… 诸伏稳稳地背着你,「嗯。那我会一直健康地活着。」 「太好啦……」 你困得乱七八糟也不忘回答。 在不时掉下几片枫叶的林荫路,诸伏慢慢地走着。 自行车铃由远及近地响起,行人略为惊讶地投来目光,诸伏将你背得更紧了一些。 想说的话被封存在内心的最深处。 …… 我喜欢你。 等到能够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的那天。 如果你也抱有同样的心意。 ……我想和你交往。 20、第 20 章 睁眼的那一刻还残留着些许茫然。 回到安全屋后……筋疲力竭的自己沾到床之后就立刻睡着了,在那之后…… 随着身体的热意消退,真实感逐渐涌上心头。 从高而窄的玻璃窗之间可以看见清晨的雾蓝色一点点缓慢地生长着。 没想到会在客厅看到那样的景象。 苏格兰轻靠在沙发上,阖着双眼,像是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 会选择这种休息方式……是太累了吗? 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一步,对环境尤其敏感的男人便睁开了眼睛。 在察觉是你之后又放柔了神色。 “……为什么在这里睡觉呢?” 你发出不解的疑问。 他露出思考的表情,“……大概是,一时疏忽?” “……可以的话还是请回房间睡吧,人的身体不是钢铁之躯,不好好休息的话会吃苦头的。” 像是没料到你会说出这番话,苏格兰有些呆然。 “反应力迟钝也是睡眠不足的征兆之一噢……?” 虽然这么说,他的脸上其实看不出疲惫,甚至连一点黑眼圈都看不见……在你持续的打量下,反而冲你眨了眨眼。 ……? 脸颊的红晕一定是睡眠的余韵,你镇定地移开了目光。 “抱歉,我让你担心了吗?” 像天使一样散发光环的苏格兰善解人意地为你提供了台阶,沉吟着,“一直精神紧张大概也会导致生病……果然即使是组织成员,也需要适当的放松。” “……放松?” “科恩倒是提起过会去地下靶场放松,还有龙舌兰,不过那家伙的爱好太不健康了……” 你感到有些混乱,苏格兰却已经自说自话地将话题延伸到应该去哪里休息比较好了。 “等等,是认真的吗……?”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他提出反问,“连波本也会利用职务之便光顾很多高档餐厅哦,那也可以算是一种发泄的方式。” 你想象了一下波本阴恻恻地要求组织报销的样子,猜测道。 “也许是因为……能够以一己之力消耗组织的钱财吧。” 苏格兰怔愣了片刻,然后笑起来。 那双有些狭长而上挑的猫目此刻弯成月牙的形状,真实而愉悦地释放着笑意。 “所以……” 他勉强止住了笑容,但愉快的表情仍然没有消失,又露出恰到好处的憧憬,“就当是为了陪我,能和我去一个地方吗?” 就像你清楚自己会被不加掩饰的苏格兰所吸引那样,他也深谙什么是你不会拒绝的请求。 辗转了近两个钟头的电车抵达的是滨海岛屿,步行在道路上几乎可以从四面看见辽阔而平静的海面。阳光丝毫不吝啬地向你们倾洒光明,却也没到需要撑伞躲避的程度,偶尔有成双成对的行人路过身侧,你默不作声地走了一会。既然是为了陪伴,你决心不在途中问任何问题。 但在抵达圆形穹顶的建筑时还是有些愣神。 “是水族馆呢。”你小声的感叹被苏格兰捕捉到,他嗯了一声,把两张票据递给门口的工作人员。 “在车站一起买的票。” 看出了你的好奇,他细心地解释。 在以家庭和情侣为单位的游客中你们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苏格兰略微低下头对耳语道:“我们可以走得更近一些吗?” “诶……!当然,请随意吧。” 他自然地和你贴近,距离缩短以后你甚至能感觉到从他身体传递的热量,并肩一起行走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会有肢体摩擦。 “……抱歉,是情势所需。” 他不无歉意地道,你连忙摇头。 “真的没关系吗?” 他的脸颊轻微地皱起,亲切的表情中夹杂了一些你看不懂的深意,你干脆揽住了他的胳膊。 “……这样会不会更好?” 男人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又被很好地掩饰起来,他向你露出了猫咪一样的笑容,直觉告诉你他此刻非常愉悦。 维持着看似亲密的接触,你们走向人流聚集的观赏点。苏格兰的目光遥遥地落在不远处的某个地方,于是你也朝那边看去。 “那个穿鼠灰色西装的男人,我需要从他身上拿走一点东西。” 他轻描淡写地说,带着你走近了目标。 “那要怎么做?我……” 你有些语塞。 “看到那个人身边的小男孩了吗?”苏格兰说,“可能需要你拖住他一段时间,只需要转移注意力就好,我很快就可以结束。” 他的目光中流露出的信任和从前别无二致,你却觉得这次有什么变得不同了。 他注视着你的眼睛,轻声道。 “所以……这次就靠你了。” *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面前海豚表演吸引,接踵间,视线所及之处的孩子被人群所冲撞,轻而易举地失去了方向。在他茫然地寻找熟悉的身影时,你及时走上前去,露出亲切的笑容。 “发生什么了吗?” 他有些磕磕绊绊地告诉你,他和父亲走丢了。 你叹了口气,适当地展露出忧心:“那么,我陪你在这里等他好吗?他肯定会回来找你的。” 男孩看起来至多不超过十岁,却很好地抑制了慌张,对你乖巧地点了点头。 你心头微酸,从包里找出一把糖果放在手心上递给他。 “要不要吃?小的时候只要把糖放进嘴里就会忘记烦恼哦?” “……我不是小孩了。” 他虽然这么说着,却诚实地接过了你的糖果,从毛茸茸的短发间,你瞥见了他红红的耳尖。 “嗯嗯,和爸爸走丢之后也没有哭,你是很棒的大人了嘛。” “都说了不是……而且我很少和爸爸在一起。” 他看起来有些怅然,这种情绪实在是太不适合出现在孩子身上了,你忍不住继续往下问道,“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工作很忙吧。” “但他还带你来了水族馆,一定是想弥补错过的时光吧?” 宽阔的水池里,海豚正在向着天空跳跃,又轻盈地落入水中。在掌声和惊呼中,男孩露出小小的微笑。 “嗯,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能多和他在一起。” * “心情不好吗?” 解决了一桩任务,满载而归的苏格兰找到了孤身一人的你,你看着水墙里的热带鱼,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只思考了一会,他就决定直接问出口。 在通往新的场馆的路上,你沉默了一会,苏格兰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为什么他要做出这种事?” 和组织有牵扯的人,即使不是无恶不作也并不无辜。总有一天他们都会为曾经的选择付出代价,有些尚且能够承受,有些则无可避免地坠入深渊。 “如果是说刚刚那个人,他想利用组织谋利,好提升自己的地位和权势。” “如果失败了呢……?” “是啊,”苏格兰呼出一口气,“失败了的话,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放弃吧。” “难道他在做决定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孩子吗?如果他被放弃了,那个小男孩也会……!” 似乎没料到你会这么说,苏格兰愣了愣。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重要的人就在眼前,却一点都不珍惜。”你低声说。 这真是有些出乎意料。 他既没有打断你的控诉,也没有选择嘲笑你的天真,而是温和地对你说。 “但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是这样,很难以置信吧。” “很多?” “嗯,”苏格兰点头,“大概十之八九。不仅如此,世界上还充斥着猜忌,欺骗和背叛,人和人之间的斗争永远也不会停止,这也是现在发生的大多数事件的起因。” “……但我不会背叛你。” 你的眸子亮得惊人,在淡蓝色的空气和背景中让人有些无法直视。光是看着就有着被灼伤的错觉。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女孩有些懊恼。 “我在说什么啊……太自大了,请当做没听见吧……” 简直像是宣誓效忠一样,他一时有些失语。 转眼间你们已经抵达了整栋水族馆的高处,幽静的一整片的蓝色漂浮在你们的头顶,就好像自身被包围在一个小小的星球,星球里不时有尾鳍闪着波光的鱼群游过。 “你看,苏格兰先生,那是表演开始了吧……” 你惊呼道。 两个人站着的高层位置正好在一整片弧形的海水之墙的最上方,遥遥下望就能看见观众们在地面不断聚集。 “鱼居然会随着音乐表演……简直是魔法吧?苏格兰先生知道是为什么吗?” 你完全被这幅景色迷住,目不转睛地盯着悠游的鱼群。 诸伏站在你身边,有些忍俊不禁:“我想应该是利用灯光诱导……” 他的目光只在表演上停留了一瞬间,随后悄然将视线移向你的脸。女孩微张着嘴唇,似乎吃惊于看见的景色,但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只有在这种时候你才显露出一些属于年轻女孩的喜怒哀乐。 你的眼珠倒影着面前的蓝色大海,水面顶端的碎光就像日光一样折射进你的眼睛里。 诸伏景光不合时宜地想起儿时的玻璃珠玩具,那些沉静透亮的玻璃珠躺在盒子里等待把玩,在还是孩子的他眼里就是最珍贵的宝物。 ——就像现在。 灯光由绿切成剔透的蓝色,沙丁鱼群顺着音乐的鼓点四散而下,遥望着水面那一处鼓动着水泡的光亮,即使知道那只是注射氧气的装置也不由地希望如果是太阳有多好。 「由衷感谢,无比珍贵的宝物」 播放的流行音乐里,歌手声嘶力竭地唱着什么。 「我想清清楚楚地传达这份心意」 「就此别过,无比珍贵的宝物」 「我必须要为了往日之约前行……」 你恋恋不舍地看着鱼群离去,底层的观众也就此离散,你却发现苏格兰已经不在此地。 “等急了吗,我去买了这个。” 在你张望时突然出现的苏格兰仿佛拥有魔法,轻而易举地变出了两个海豚挂坠,摊在手心上示意你拿起。 “……好可爱!” “因为太喜欢所以买多了,可以帮忙用一个吗?” 狡黠地向你提出要求的他笑脸盈盈。 “那我挂在安全屋的钥匙上!” 你兴奋地提出建议,他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看着你把挂坠举起欣赏。 在就像是海底的隧道里乘长长的手扶梯,站在前方的你看着身侧的深蓝色光影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实在很想许愿。 有时太过幸福就会忘记身处的境地,全心全意地祈祷起来。 诸伏错落了一节阶梯,和你一起站在扶梯的右手边,他轻易捕捉到了你微仰起脸,认真而虔诚的表情。 日光,鱼群,水波粼粼的波浪。 在无边的蓝色星球中你笑起来的的样子。 深刻到难以忘怀,想要把它做成琥珀永留住蓝色的心情。 每次驻足回望,思考是为何而迈步时都会想起那些柔软的记忆。 另一枚海豚挂坠最终挂在了出任务时总会背着的乐器包上,类似女高中生的审美,不出意料收获了波本欲言又止的表情,莱伊倒是很淡然,“啊……情侣用品。” 波本看向他的眼神有点惊恐。 “我有的时候也会用,不过是明美买的。” 苏格兰努力维持着笑容,另外的两人却都能从那张笑着的皮里看出毛骨悚然的意味。 “……挺好看的。” 勉强得出这个结论的波本威士忌,在任务结束后跑去射击场打坏了三个靶。 21、第 21 章 冬天来临之前是春天,春天又被突如其来的夏天淹没。时间像小孩子一样乱发脾气,如果非要说出其中的好处,大概就只有可以短时间领略一整年的风景。 电视机放送的天气节目被几个红色叹号占满,主持人絮絮叨叨地介绍着秋樱。 似乎是受到台风过境后的异常气象影响,这段时间的天气都像春天一样温暖,有些樱花便在秋天绽放了。 直播的采访镜头,略微地对准了在河川旁散步赏樱的人们。 你一心一意地看着电视,坐在餐桌前处理工作的苏格兰则埋头盯着手机。 “今天……就吃鸡肉咖喱饭怎样?” 不知何时结束了手头的工作,苏格兰起身走向厨房。 “啊……偶尔也想吃牛肉盖饭。” 倚在沙发一侧的波本发表了评论。 “我倒是什么都可以……” 苏格兰拉开厨房的推拉门,“反对无效,冰箱里的牛肉已经吃光了。” 波本“啊”地应了一声,倒也没真的纠结:“那改天我去买一点回来。” “毕竟波本先生很经常来这里吃饭嘛……” 推拉门嘭得一下把客厅的空气和厨房隔绝开来,电视上的天气播报已经到了尾声。 “看在我总是在便利店凑合的份上——” “听说组织里的波本威士忌经常出入高级餐厅……” “啊,饶了我吧。” 安静地靠在沙发上的波本侧脸显得很放松,“比起那些怀石和酒灼料理,果然还是苏格兰的盖饭更美味。” 你忍不住笑了。 “……怎么了?” 波本很莫名。 “有点想知道,组织里的其他人看见这样的波本先生会是什么反应呢。” “……无聊的猜测。” 你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天色渐渐暗下来,没有开灯的室内被电视荧幕的光芒笼罩。 “说起来……” 昏暗的灯光打在他的脸颊一侧,显得他的鼻骨更加硬挺,金发男人懒懒地托着腮,等候你的下文。 “也没什么,就是,想问一下……” “嗯?” “……好吧,我想问——” 热腾腾的咖喱香气让人食指大动。苏格兰盛好三份主食,从厨房探出头来。 “没事的话去洗手,马上可以吃饭了。” 你迅速地按灭了电视,脸上流下宽面条泪。 “苏格兰太好了……!” “喂——” 一脸黑线的波本吐槽:“你不会还要说那种贤惠的妻子这种话吧。” “诶……!是苏格兰告诉你的吗?” “所以还真说过啊……”他扶额,“需要我提醒你苏格兰威士忌在组织里的名声如何吗。” “……如何?” 你是真切地有些好奇,波本露出微笑。 “罗刹……之类的吧。他的体术和枪法都很好,人却不张扬,大概是组织里最可怕的一类人。” “不展露出个性……难道不是很安全吗?” “你是这么想的吗?”波本慢慢地说,“对组织的人而言,一个看不透的干部可比那些以暴虐,残忍为乐趣的干部可怕得多。对付后者,你大可以猜测他的心意,但是前者,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触及到他的逆鳞,只能像走钢索一样战战兢兢地面对他,不是很危险吗?” “好厉害……” “正常人应该会觉得害怕吧?”他反问。 “可苏格兰是好人啊。” 波本失语地看着你,你坦然地回望他,仔细看才发现他的眸子虽然是紫色的,虹膜却更淡一些。 “……真是搞不懂你。” 以这句话作结,波本大口吃起了咖喱饭。你则继续想着波本的那番话,食之无味地戳着盘子里的鸡肉块。 “不要玩食物。” 尽管苏格兰及时提醒,但属于你的那份晚餐已经被搅得不成样子。 …… 也许是怕露出把柄,波本从不在公寓多留,吃过晚餐就匆匆离开,室内又只剩下苏格兰和你。重新打开电视,关于秋樱的讨论仍然没有结束,只是从官方的介绍换成了对路人的采访,话筒对准在坐在野餐垫上的年轻情侣,两个人笑着说起这里是精挑细选的约会地。 “刚刚,和零聊了什么?” 苏格兰的眼神像一片雾,轻轻地落在你身上。 “唔,说了一些……传闻。” “关于我……?” “嗯。虽然稍微有点难以想象。” 他的声音有些听不真切,“会觉得幻灭?” “但苏格兰是好人啊。因为伪装得足够好,他们不知道所以才会害怕。可对我来说,即使面前站着组织的干部苏格兰威士忌,我也能看得出来……” 本心这种东西早就应该在过去抛弃了才对,又怎么可能会被一个普通人捡拾起来当做珍宝。 “有点太放松警惕了吧……?” 用开玩笑似地语气,打趣道。 “没办法啦,如果有一天被出卖了必死无疑的那个人就是我吧。” 他不赞同地看着你。 糟糕,有点得意忘形了。 “……但我果然还是想活得久一点。”你举双手投降。 – 在波洛工作的日子就像是被上了发条的八音盒,富有规律地以特有的节奏转动。 偶尔也会有不速之客的光临,比如说现在……高大的黑色长发男人正折着眉头研究柜台前的菜单。 “这位客人……本店只提供固定的软饮,如果想要摄入酒精还请左转……” “冰美式,加两份浓缩。” 面色冷淡,看起来格外不近人情的男人却意外地显露出对咖啡店的熟悉。 仔细观察似乎确实能看见眼底的淡淡青黑,观感上全身都是社畜气息。 结论呼之欲出。 ……那个莱伊,黑麦威士忌,难道说在组织里也遭受了难以想象的压榨吗。 抱着同情的心情在咖啡里放了满满的冰块。 他拿到咖啡后并没有喝,而是转而打量起店铺的装修,目光旋转一圈后落在你身上。 “苏格兰让你在这里工作?” “和工作无关的问题……我选择拒绝回答。” “他倒是很大方,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把你放在可以轻易接触到的地方。” “……我并不认为自己有会被接触的特殊价值。” “是吗。”莱伊不咸不淡地回答了一句,双方大概都已经心知肚明对方的身份,却也都按耐住摊牌的冲动。 “最近,我看了新闻。” 冰块漂浮在棕褐色的液体上方,发出清脆的哗啦声,明明不喝却仍然摇晃的习惯还真是糟糕。 “新闻里说有个警察在摩天轮殉职了。” “——才没有死……!” “看来是我记错了。”他若有所思,“不过,那样的场景下还能做到绝处逢生,让人有点怀疑他的背后是否有其他人的支持啊。” …… 即使紧张也仍然紧紧瞪着他的女性让他联想到张牙舞爪的小兽,看似强悍的外表下的内核总是弱得不堪一击。 她硬邦邦地回答:“既然你已经有了猜测,还来问我干什么呢?” 有趣。 在组织蛰伏的这段日子并不太难熬,在卧底之前谁也没想到他的气质会和黑暗组织那么贴合,把伪装的面具刻在脸上就不会被发现。 有些事情令人在意。 譬如女友一向柔顺的外表下暗自闪烁的目光。 赤井秀一喝了口咖啡:“我没有恶意,但确实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在苏格兰之前,向你提供庇护的人是君度酒吧?” “虽然没有明说,很多人却已经默认了君度是日本警察那边的卧底,你的处境想也知道不太好过。在这种情况下,如此轻易地接受了你,提供新的庇护所的苏格兰威士忌,难道会和警方有什么关系吗?” 他的脸色淡然,光看表情根本想不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你就没想过,这个地方会有窃听装置吗。” 沉默了一会,你把话题抛还给他。 “被苏格兰本人听见,我倒是不在意。”莱伊笑了笑,摸出烟盒。你扭过脸去,他自讨没趣地把火机放回口袋。 “谈谈吧。” 最后,你这么说。 – 今天是苏格兰接你回公寓。波洛的生意向来冷淡,擦干净工作台面,关闭咖啡机和过滤器,最后锁上玻璃推拉门,苏格兰戴着兜帽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你。 “诶……要出任务,这么突然?” “嗯,你想去吗?” 得到肯定答案的苏格兰带你走到路旁,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车门自动打开又徐徐关闭,和苏格兰一起挤在后座的你还有点愣神。 “……打车?” “会社……今天能使用的车辆数目告急。”他谨慎地替换了措辞,“不过好在需要去的地方不算太远。” 你感到不可思议,“连任务,不,在外出勤也不提供出行工具吗。” “是啊,也该到了买辆车的时候了……” 苏格兰顺着你的话半真半假地说道。 行驶中的司机透过前视镜有意无意地瞥来一眼,你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 “说起来,波本先生的车是自己买的吗?” “他啊,大概是加入……之后第一年就买了车。别看他总是谁也不在乎的样子,其实还蛮在意别人对那辆车的评价的。” “简直和小孩子一样。那苏格兰先生呢,想买什么样的车?” 窗外的景色平静地流淌过你们的眼睛,他想起过去的旧友们总是对车抱有极大的喜爱与热情,比如萩原,一看见漂亮的车就双眼放光走不动路,比如零,看似只专注课业的高中时代也会偶尔将视线放在路过的车上。但一台漂亮的车和没品位的车对他来说差别不大,只是驾驶工具而已。 “什么样的呢……以现在的薪水来说,大部分都能负担得起吧。” 抵达目的地后,即将离开出租车的你被叫住,头顶斑秃了大半的司机好奇地转头。 “那个,冒昧地问一下,二位是在哪个行业的大手企业工作?” 完全没料到会有这种状况发生,苏格兰拼命忍住笑容,不动声色地道:“我们是生产酒精饮料的会社。” 司机了悟地点头,然后慢慢地驶离。 “哈哈哈……!” 苏格兰站在公路一侧,上挑的猫眼完全弯成月牙状,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些失态地笑起来。你原本还在佯装严肃,见到他的笑容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没想到还会被认为是大手企业……实在太罪恶了。” “完全是人生没有过的体验,哈哈哈……” “不过,组织也能算得上是犯罪集团的大手吧?” 他惊诧地看了你一眼,随即笑得更快乐了。 “在幽默方面,我简直完全败北……” 这是夸奖吗……你有些莫名。 天色刚刚擦黑,晚霞被天际线吞没最后的颜色,路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照亮眼前无人的道路。 “啊,要去的地方就在前面。” 附近似乎是公园一类的地点,绿植长得很丰茂,即使是秋天也生长着许多常绿的叶子。沿途是一条窄窄的河川,不时有木质长椅坐落在人行道一侧,等待着有人光顾的样子。 栾树的果实在脚下扑哧作响,你看了一眼被浅红色树叶所遮盖的天空。 苏格兰停住了脚步,你的鼻子险些撞到他的背。 “虽然没有准备野餐布……也没有什么食物,但看见反季的樱花之后心情会不会好一点?” 蓝色的天幕之下,不远处宛若枯树的枝干上零星地开着五瓣的粉色花朵。 这还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赏樱。 既没有游客和旅人,花瓣也开得不多,夜樱几乎只能在路灯的照耀下若隐若现,在这幅场景里说是赏樱怎么都有些牵强。 “……任务就是这个吗?” 一阵微弱的风卷动了枯黄的落叶,你迎着这阵风抬起头问他。 “没有提前告诉你,还真是做对了啊……”苏格兰叹了口气,“要是抱着满开的期待,来了以后才发现只有枯树和零星的花朵,我也太失职了。” “——才没有。”你扑哧笑出来,“苏格兰先生听到了电视节目吧?明明可以坐下来一起看啊。” “这是职业素养,在做着其他事情的情况下也应该捕捉到醒目的信息。” “那为什么没捕捉到专家对秋樱的介绍呢?”你有些促狭地道,“新闻的景色照片都是近距离拍摄,后来气象专家解释了,反季的樱花本来就只会开零星的几朵哦。” 你就像抛却了沉重的包袱那样轻松地笑着。 听到这里的苏格兰,罕见地有些愣神。 “……还真是,卧底失格啊。” 走近那几株樱花树,发现就连开着的那几朵花瓣也打着蔫,以现在的状态即使用相机近距离拍摄也没办法传达出美丽的感觉。你们就这样呆站了一会,一起无奈地找了张长椅坐下。 “不过,樱花为什么会在这个季节开放呢?”苏格兰沉思着,“以往只在春季见过,最迟也只听说过夏天赏樱,可秋天也隔得太远了……” “是台风天气造成的异常温度呢,最近的日期变成了秋天,温度却和春天一样温暖。”你认真地解释道,“或许樱花误以为现在是春天才会开放吧。” 回想起来确实是这样的。只看到事物的一面就不可能清楚地看见它真正的姿态,比如樱花,比如你轻松的笑容。在当时以为寻常的碎片,也许会在未来成为难以企及的宝物,但即使是这件事也很难被人发觉,而是等到一切成为了记忆之后才去思考。 那个转瞬即逝的瞬间一旦没有抓住,事后的追悔莫及就像是表演一样徒劳。 “今天我很开心。谢谢你,苏格兰先生。” 你的脚步轻快,亦步亦趋跟在他身旁:“这段时间的晚上苏格兰会给我热牛奶喝对吧,简直就像小孩一样,说什么牛奶可以让人忘记烦恼……不过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抱歉,明明你已经很累了还要顾及我。” “我知道苏格兰不喜欢听这种话,事到如今我们的关系还说抱歉就太刻意了,但我是真的……”你哽了一下,“总之,我会好好调整状态,不再让你担心了。” 路灯下苏格兰的侧脸很温柔,就像完全褪去了代号的那层皮,展露出属于自己的原本模样。 “是吗,那就好。”他向你弯了弯眼睛,“你相信我吗?” “嗯……?” “不是以苏格兰威士忌的身份,而是最初你认识的那个我。你愿意相信我吗?” 你有些慌张,“呃,当然,我相信……?” “最初喜欢上我的契机,我好像一直都没有问过。”他说,“现在,可以告诉我吗?” 你真切地愣住了,话题究竟是怎么转到这里来的? “一直以来都是你更了解我,知晓我的一切,但我却对你一无所知,甚至连名字……” 他话锋一转,露出些许寂寞的神情:“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会觉得被防备了呢。” 你不想让他受伤,于是老老实实地全盘托出。 “喜欢你……自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开始喜欢了。” 女孩子的头简直要埋进人行道里,脸颊具象化地往外冒着烟,诸伏景光有种自己在做坏事的错觉。 “第一次?” “一开始只是一些片段,印象最深刻的,是在车站弹贝斯的回忆。” 诸伏景光愣了愣。 “是那个时候呢……” 你点点头,“那时什么都不知道,但看着你耐心地教着那个女孩贝斯,问她喜不喜欢音乐的时候,就觉得……” 诸伏等待着你的评价。 “觉得……是个很好的人……” 你声音越来越小,轻到简直听不见,诸伏好笑地拍了拍你的发顶。 “好了,不是要欺负你,说不下去就算啦。” 抬起头的你选择不去看他。 不管怎么说,让人坦白这种心情实在有点…… “不过下次,还是不要这么轻信于人了。” 他的声音像一阵风掠过你的心,带来了剧烈的焦躁和不安感。 “不可以相信只出现过一次的可疑人士,那些表现出来的温柔耐心也可能只是伪装。” “诸伏先生……是在教我防备你吗?” 他很干脆地点头。 “但你是好人啊……即使身处组织也保留着那颗真挚的心,难道不是吗?” “这是两回事。”他尝试和你讲道理。 “我不觉得,更何况我也没有再相信第二个人了。只有苏格兰,也只会有苏格兰。” 你是真的太没戒心还是故意的呢。他忍不住想,全身心地信赖一个陌生人,这种事情简直无法想象,非要说的话就像是奇迹发生的概率那样小。 然后他很自然地想到,此刻能够站在这里就已经是一种奇迹了。 未来会怎么样呢。日子像流水一样过去,他渐渐觉得如果能一直像这样到永远也不错,但未来是一个虚无的圆,正挣扎着把平静的生活吞没。 不去想。 一片粉色花瓣落在你的袖口,他凝视着黑暗中的那一点亮色,默不作声地拈起。忽而从后吹来一阵强烈的风,将他的衣角掀得翻飞,那片花瓣和想要留存的心情一样从手中翩飞远去了。 22、第 22 章 他们趁着夜色埋伏在一栋废弃建筑物的顶层,到目前为止已经过去了六小时,还是八小时……?对于只需要用双眼凝视狙击镜的人来说时间并不那么重要,使用手臂作为支点产生的僵硬和疲劳也丝毫无法撼动对准目标的决心,那是在加入组织,取得代号之前就习得的身体习惯,还远远达不到遗忘的标准。 前一夜刚刚下了雨,受潮湿影响,组装枪械时莱伊罕见地有些烦躁,原本话就少的他更加沉默了,只是在换岗的时候默默加大了烟草摄入量。 也许这并不是个适合出任务的日期,因为显而易见——执行任务的两个人都有些心绪繁杂。 对于射击位置,莱伊和他存在分歧。向来信奉快速解决的男人显然更偏向一击毙命,即使是在快速行驶的车辆中。苏格兰则倾向先让车辆停止行动,无论是轮胎,玻璃,后视镜,甚至是引擎和油箱—— 他解释道:“这样可以拖延时间,一旦有意外发生——” “就会车毁人亡,消灭一切证据。” 莱伊淡淡地说。 “……对组织来说,枪击死,烧死,车祸死,有区别吗?”苏格兰冷静地回应。 莱伊不置可否,“无所谓,但我会对准他的脑袋。” 黑夜之后是黎明,从深灰变蓝的天空渐次亮起来,黎明又被清晨的光明所取代,一寸寸阳光从城市的角落爬升到他们身上。 行人的穿着彰显着初冬的来临,透过狙击镜看见的道路逐渐变得更加清晰。 耳机里传来了通讯。 目标即将抵达视线范围,还有大约三个转弯。 三。 二。 …… 出于某种不知缘由的不安,苏格兰感到一阵难平的心绪起伏。但他始终牢牢握着枪身,眼神不曾离开过目标抵达的方向。 一。 苏格兰的手指微微扣住扳机,这几秒的胶着便是狙击中最关键的时刻,他把呼吸放得更轻了,连身旁人的一丝衣角也不会惊动。 胸口传来微微的振动,来自平常习惯放置手机的位置。 等待了六小时以上的黑色车辆出现在视线内,不疾不徐地按照预定的位置往前开。交通信号灯及时变换,司机徐徐踩下刹车,似乎是觉得闷热,后座的男人将车窗打开了一条缝隙。 这阵持续的振动让他的心口微微发热。 这支手机里没有储存任何会在任务时间打扰他的人的联系方式,他早已吸取了足够的教训,不会把自己最重要的秘密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究竟是谁……会在这个点打来。 按耐下想要查看的欲望,苏格兰凝视着因为交通灯再次变化而即将起步的车辆。 面对信号灯的司机打了个哈欠,后座的男人百无聊赖地关上了玻璃窗,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一切就像计划的那样。 公安为了这次任务做了太多准备,因而不容许任何失败。 枪声划破了宁静的道路,引擎盖被整个掀翻,炸裂,几秒之后就燃起熊熊大火。 胸口的振动停止了。 莱伊的补枪虽然及时,但对于这种情况没有任何意义,即使有可能同为潜入搜查官,不按计划行事也是需要理由的。 苏格兰做好了准备应对他的指责和疑问。但莱伊只是沉默地放下枪,盯着那阵火光,然后说。 “电话响了,不接吗?” 虽然注意力全然放在别的位置,但还是对近处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该说不愧是那个莱伊吗。 苏格兰不动声色地拿起手机:“大概……只是无关紧要的推销电话。” 屏幕上显示了一条未接通讯。 他的心猛然一沉。 正准备回拨的瞬间,新的通讯又打了进来,这次署名是波本。苏格兰瞥了莱伊一眼——他也同样在看手机,深深皱起眉头的样子和平常很相似。 接通电话,波本的声音有些失真。 “有消息说……她在刚刚携带着大量的机密资料和卧底名单叛逃了。” 无法说出名字,能够以女性她称呼的人只有一个。 与此同时,莱伊收起手机,朝他的方向锐利地看了一眼。 电话那头声音没有停止。 “组织下了命令,今天之内必须抓住她,生死勿论。” 组织内万能的情报屋似乎有些不忍,但那究竟是蜜糖般的幻觉还是少见的真心谁也不知道。 苏格兰有些失神地听着,直到波本说出最后一句话。 “任务的执行者……是你。” 诸伏景光站在天台一侧,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狂风将他的衣袖吹得鼓起,头脑空白了一瞬间又匆匆被现实的光景所拉回,今年正月的回忆像电影般在脑海里播放。说是正月,其实也只是不久前所发生的事情,那天醒来才发现正好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她昏昏欲睡地吃着他煮好的红豆年糕汤,他觉得这样无所事事地度过一天也不错,说到底节日只要能够和想要陪伴的人待在一起就足够有意义,可惜天刚擦黑他就被指派去给一个任务扫尾。 移动的电车上,饶是他也忍不住露出些许恼怒的神情,似乎这是情报组和行动组的共同任务,被叫来帮忙的成员除了他和波本以外还有科恩基安蒂他们。基安蒂大声抱怨起她新年的安排全被打乱了,科恩劝了她一句,于是基安蒂把矛头转向他们。「苏格兰,波本,你们今年总不会在安全屋看红白歌会吧?」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波本模棱两可地回答,于是基安蒂把视线转移到他身上。「啊......不看电视的话,可能会去新年参拜吧,明治神宫之类的?」 基安蒂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波本像是忍不住笑似的,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苏格兰你的冷笑话真上手。基安蒂还在嘀嘀咕咕说着什么黑衣组织的成员居然要向神明祈福,搞不好会降下神罚才对。他坐在电车的角落,怀里抱着的吉他箱体温烘得微微发热,没有再说话。 结束了枪林弹雨的激战,科恩被击中了右臂,基安蒂一瘸一拐地离开,所幸他倒没怎么负伤,身体只残留着长时间肌肉紧绷的酸痛。回程也照例是搭电车,来时浩浩荡荡许多人,现在也只剩下他和他的吉他包。 他踩在终电的时间前下了车,步行回安全屋。手机传来嗡的一声振动,她的短信不期而至。 「苏格兰先生,新年快乐。 我有预感,今年会是很好的一年哦。」 不远处的楼房灯火阑珊,他认真地数了数层高,得知了她仍然在开着灯等他回家。先前在电车上的玩笑话不停地翻涌在他心口,蛰得他又痛又痒。手指先做了决定,距离拨号到她接通似乎只过了一秒钟,她的声音在那头含着点笑容。 「苏格兰先生?你回来了吗?」 红白歌会的倒数声作为电话的底噪也能听得很清楚,他没有犹豫太久便开口。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新年参拜?」 「欸,现在?」 「嗯,回来的电车上看见很多在浅草和神宫下车的人,就觉得,如果想的话,我们也可以去……之类的。」 「好啊。」 她答应得比预期还要快,只用了五分钟就跑下了楼,脸颊还残留着风尘仆仆的红晕。 邀请的时候没考虑到其他,真到要出发时才发现公共交通全部停运,十二点之后出门除了自驾和步行以外没有任何办法。一下子浅草寺和明治神宫都变成了无法抵达的天边,他们只好在周围找到一家可以新年参拜的小神社。 那神社很旧了,隐藏在居民楼中间,又小得可怜,即使是新年也没有多少人会特地来参拜,年长巫女倒是很慈祥地对待他们。她看不出任何失望,而是很认真地双手合十,对着挂着铃铛的大殿鞠躬,虔诚地闭上了眼睛。 「许了什么愿?」他忍不住问,她眨了眨眼,没有回答。 越过燃烧的火堆,他们都在本殿抽了签。巫女把相应的签文交给她,她很紧张地看了一眼,把其中一个交给他。诸伏景光手上捏着大吉:一片无暇玉,从今好琢磨。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笑了笑,跑去和绘马挂在一起。从大殿传来的诵经声越来越清晰,仿佛当真可以洗去人们心中的不洁。 现在想来,那时对调了签文,把属于他的大凶换到自己手上的她,是以什么心情倾听着诵经声的呢。 越珍惜,宝贵的事物总是失去地越彻底。第一次领悟到这句话是在七岁,透过衣柜的缝隙看见了爸爸和妈妈倒在血泊里的身体的那天。 想要去触碰也只是徒劳,明明在不久前还有着温度,笑容可掬地做好晚餐准备一起吃饭,现在却苍白,冰冷得像石膏。 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哥哥就是最好的朋友和玩伴,无限憧憬和长大后想要成为的榜样。当然也有过肆无忌惮对着他撒娇,玩耍的时光,但在漫长的寄养生活中,每个月只能固定打一次电话,原本熟悉的声音也渐渐变得陌生,哥哥最终也成为了记忆中的符号。 警校时期交到的好友是一生中最为宝贵的财富,一起大笑,打闹,在深夜苦着脸打扫大澡堂的时光即使疲惫也会真心笑出来,然后被松田凶巴巴地问候「突然笑是要怎样啊?」 放下手上的扫帚,萩原正在不远处盯着水槽的泡沫,似乎在认真地思考要如何清洁才更快速。零伸出一只手敲在松田的脑袋上,无情地指责他为什么不专心工作,两个人又愤怒地打成一团,直到被班长一手一个强行分开。回想起来,警校里燥热烦闷的空气似乎一直存在于心里的某处,等待谁再次沉浸于过去。 想要永不忘记的回忆还有很多,痛苦的,愉快的,声嘶力竭拼尽全力的,阳光明媚雨水连天的,但无论是什么样的回忆都在毕业那天被锁进内心深处,不见天日。把整个人的面貌洗刷一新,留起了短短的胡子,背着乐器包穿行在街巷,偶尔感到寂寞或不快的时候,都会往心里那个装满记忆的盒子里瞥去。 我是为了守护和这些人的回忆才站在这里的。 为了这个黑白分明的社会能够更加公正地运转,一定有谁需要站出来,自愿隐姓埋名,去做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工作。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怀抱着这样的心情,对着上级派下的任务点了头。 走出相谈室,警校的风一如既往地吹拂着,带着些许烦闷,在肌肤上留下燥热的触觉。 零正在靶场练习,松田和萩原则是去超市采购食品,伊达一定在某个地方和娜塔莉煲电话粥。就这样慢慢地走出校门,烈日在树叶缝隙间炙烤着大地,汗水打湿了背部却觉得很轻松。 只要想到这些人,心里便充满了无穷力量。 总是趴在树丛中晒太阳的黑猫今天也如期而至。蹲下来试着招手的时候,它用淡黄色的眼珠毫无情绪地瞥了他一眼,轻轻一跃就没入了绿意中。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孑然一身。 那时,真的是这样想的。 可是……为什么现在……会这么痛苦呢? …… 就算打几百上千个电话那个号码也不会接通,忙音回荡在追赶的脚步声之间。匆忙地回到那间被称之为安全屋的公寓,里面的格局没有任何变化。视线所及之处是被好好浇水养护的植物,清洁过的洗手台,偶尔会翻看的漫画和疲倦地堆在桌面上。只是没有了她的影子显得尤为空荡。 最里侧的她的房间很洁净,简直可以作为是退租的样板拍照展示,就像她只是短暂在此地生活一会,到了时间就会离开。 走近两步,木质的床头柜上留下了什么。 诸伏拿起了那个白色信封,反面的一角上写着小小的一行字。 「敬启、诸伏先生」 * 敬启、诸伏先生。 虽然应该叫苏格兰先生比较好,但我想能看到这封信的大概也不会有别人,所以还请原谅我的私心吧。 首先想要传达的是歉意。我想这次突发的事件,大概会让你感到十分的迷惑,甚至是惊吓……?虽然对于可能会造成的伤害,道歉应该也无法弥补,但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补偿了。 ……真的很抱歉。 在经历了萩原警官和松田警官的警醒之后,我无法再盲目地相信命运是能够被人所更改或扭转的了。即使他们最终都活了下来,那也是历经了千难万险的结果,他们的劫难并没有消失。 我想我没有办法承受诸伏先生再一次面临那样的风险,即使结局有可能是好的,我也不想去赌那个可能性。简单地说,我无法接受从幽灵变成真实的诸伏先生你再一次回到原点。 所以,我想要阻止诸伏先生你的劫难来临。 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很不器用的人,能够安全地生活下去也全部是诸伏先生的功劳。如果没有了诸伏先生,一个人在组织的生活也只是苟延残喘。因此,我认为我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 是因为时间被打乱了,才导致诸伏先生不能对自己的命运有所准备……对吧?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要怎样人为地控制那一天的来临,但经过了松田警官的事件之后,我才终于明白。 日期的变化并不重要。 无论今天的日期是哪一天,只要我做出了那个举动,就必然是命运中的那一天。 因此当你读到这封信时,看一看日历的话,就会发现…… 今天是十二月七日,我说得对吗? – 在某时某刻下定决心,耗费长时间制作了自以为周密的计划,还以为心也随之变得冷硬,不再会有剧烈的情绪波动。 最后一步……是清除手机里的所有数据。 漫长的策划过程中都没有表现出懊悔或害怕的情绪,你没想到最难熬的时刻竟然在这里。收件箱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来自苏格兰的讯息,知道你号码的人不多,除了苏格兰波本以外也只有萩原和松田两人,波本极少私下联系你,而两位警察自从意识到你和诸伏的关系之后就几乎不再出现,到最后能够和你联络的只剩下苏格兰。 晚归会传讯息,买食材和宵夜会传讯息,出任务前会传讯息,结束任务会传讯息,有突发事件会传讯息,回家前会传讯息。怎么会这么频繁……?以前好像没发觉苏格兰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你的生活,想要抛却时才意识到那是多么庞大,繁杂,琐碎又详实的记忆。 苏格兰总是很温柔,苏格兰总是很可靠,苏格兰无论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很优秀,苏格兰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让人想要去相信。 苏格兰说。 「今后……我们一起生活下去吧。」 他轻轻拥住你,夜晚的河川有过路人行走,有人唱起欧洲的民谣,你认出那是属于苏格兰地区的曲调。 如果你愿意的话。 眼眶热得烧起来。 毫无疑问人类的一生是由记忆所组成的,按这个道理说是记忆塑造了人也说不定,把一个阶段的记忆全盘否定之后,空白的时间又会把人塑造成什么样子呢。 你盯着那个删除的红色方框,手指迟疑了良久,还是按了下去。 * 提前做好的准备被轻松地逐个击破,只能狼狈地逃窜在各个地方,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情形,因此你只是冷静地按照计划行事。 和预想中的一样,你的手机上有苏格兰植入的定位装置,所以你干脆把它留在了安全屋,少了通讯装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你的诉求只是尽可能地拖延时间,然后赶到相应的地点而已。 但是……提前被捉住就不好了。 你看着面前黑色长发的男人,他也以冷脸对望你。 “卧底名单?” 你警惕地后退了两步。 “哦?”他似乎觉得很有意思,“携带卧底名单叛逃,面对我却看起来很坦然——” “那个名单里都有谁的名字,告诉我吧。” 你摇头。 “难道你还没看清楚自己现在的局面吗,你信赖的苏格兰正在追杀你。除了相信我,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那份名单是伪造的。” 是你从苏格兰带你去过的第一间安全屋里根据资料虚构的名单,上面的成员都是经过警视厅调查后露出破绽的人,即使作为卧底被追杀死去也并不可惜。可惜这番话没办法对莱伊说。 莱伊紧紧盯着你,似乎正在评估这番说辞的真实性。 “……你想被苏格兰杀死?为什么。” 即使被看穿也无所谓,你坦然地回望他。 既然莱伊注定会在天台充当重要角色,骗过他就已经不再重要,甚至……可以试着利用这一点。 经过一段时间的揣摩和调查,加上和本人的交谈,你想你清楚他的个性。 “带我躲过苏格兰的追捕,和我一起去一个地方,到那时我会告诉你一切。” “你也没有选择吧,赤井先生。”你冷静地说,“你可以选择抓住我,把我交给组织,但你也将永远不知道我是怎样得知你的身份的……这个交易怎么样?” – 他踩着夜色抵达那栋废弃大楼,在外置楼梯上奔跑的时候被夕阳劈头盖脸地泼了一身,急促的脚步混杂着呼吸声由远及近,愈来愈强烈。 推开那扇门,正在寻找的女性孤身一人站在不远处俯瞰脚下的景色。 有一瞬间,也许只是一个眨眼,这幅场景似乎很熟悉。 原本匆忙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诸伏景光恍然有一种自己是打扰者的心情。 似乎是听见了声音,你转过身。 夕阳在你的正后方被钢铁森林逐渐吞没,无力地熄灭。 “……诸伏先生。” 你尽力挤出一个笑容,后退了几步,几乎接近天台边缘:“请停在那里,不要再往前走了。”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听我说——” 他急促的话语被你的举动所打断。 “这把枪……是诸伏先生你亲手交给我的,那时发生的事情我还记得很清楚。” 转瞬从黄昏变深蓝色的夜空冷漠得惊人,连呼吸空气的感受都像钝刀在刮过鼻腔。 “有时候,一把枪能起到的震慑作用比任何武器都要大……” 你的右手握着一把小巧的左轮手枪,是警察学校最常用的款式,曾经,是他亲手把这把枪交到你手上,告诉你一把枪械可以对敌人造成多大的威胁。 和那时的教导一起说出口的叮嘱是「永远不要把枪口对准自己。」 你短促地吐出一口气,“所以,现在可以不要过来了吗?” 诸伏停下脚步。 “我从图书馆取了那座安全屋的钥匙,为了拿到这把枪和其他情报叛逃。明明你是因为信任才告诉我,带我去的那些地方,我却辜负了你的信任,我根本就不值得同情。” “把枪给我。” 诸伏景光的声音沉得彻底,你拼命忍住颤抖,努力直视着他的眼睛。 最后一束天光重重地坠落下去,比浓墨还要漆黑的夜晚层层叠叠地将世界笼罩。 你从没见过这么他这么生气的样子,看来他已经读过了那封你写的信……不知道他会想些什么呢。 “把枪给我——!” 看起来他终于被你惹怒了,那么也没什么好迟疑。你早在做好决定的那天开始就不再犹豫了,为了尽力把自己的生命赋予价值,这是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你咬住嘴唇,紧紧握住那把手枪,将枪口对准了心脏。 “……诸伏先生,我本来就是应该死去的人。在那个天台,你不是因为看出了我的意图才第一次和我搭话的吗?” ——请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连在天台孤单游荡的幽灵也能看得出来,提着两听啤酒走上天台的人怀抱着怎样的决心。 “生活太辛苦了……我想去死,放弃了原本世界的一切抵达了新世界也于事无补。我所喜欢,憧憬的所有角色都死在了过去,我无法再忍受了。在那一刻是诸伏先生阻止了我,延续了我的人生。” 把一切掩藏的故事说出来的感觉意外地让人松快。 只有一点,事到如今才后悔在那封信里过多地诉说了自身的情感会不会太晚呢。 「最后,关于诸伏先生说过的名字,我仔细想过了。」 “因此,能够用我的性命换取你的未来——” 「雪很好,心也很好。但我果然还是觉得……」 “我觉得很值得。” “……把枪给我,好吗?” 诸伏景光的声音很轻,像是害怕惊扰了什么。 「诸伏先生的名字很好听,是我最喜欢的那类名字。如果我也能拥有和诸伏先生那样的名字就好了。」 “……对不起,唯独这件事我怎么也不能答应。” 「我想了很久,最后选了一个漂亮的名字,叫做光希。是很明亮的名字吧……?」 “叛逃,自杀,都是属于我的意志,和诸伏先生无关,我携带的卧底名单会在之后不久曝光,从此之后没有人会质疑苏格兰的身份。” 「寓意是希望的光,也很好理解吧?因为……对我来说,诸伏先生就是我生命的光。」 「一直以来,我都没有直呼过诸伏先生的名字。 在我心里名字是很重要的事物,只有我知道而诸伏先生不知道的话,实在是很不公平。 等到决定好自己的名字,就立刻试着叫一下诸伏先生的名字好了,原本是这样想的。没想到好不容易想到了喜欢的名字,却已经失去了可以说出口的机会。 …… 虽然,没有机会念三下你的名字。 ……稍微有点遗憾。 如果有下次的话,我们就堂堂正正地交换名字吧。 不过,这只是我的愿望而已。 至今为止,和你度过的时间都很幸福,真的很幸福。 能在那个天台,在那个时间线遇见作为幽灵的诸伏景光……是我的一生中发生过最好的事。 诸伏先生,你一定会拥有和过去不同的未来,属于你的,真正的未来。 那么、 拜拜。」 没有什么可以永远存在,无论是你还是他还是组织或者樱花甚至生命。 只要想到能够尽可能地延长名为诸伏景光的人的人生,你就充满了决心。说你自私也好,愚蠢也罢,什么样的评价都可以毫无芥蒂地接受。 面前的男人的面孔渐渐模糊,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呢,他似乎在颤抖,你从未见过这么浓厚的痛苦,光是看着也让你变得痛苦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一切即将结束,属于他的未来会彻底地到来。 最后的最后,在脑海播放的跑马灯是你和他搭出租一起去看秋樱的晚上,反季的樱花即使只有零星几朵也值得被好好珍惜。明明有那么多的回忆,临到头来却只能想起他望着不远处的枯枝,无奈地微笑的样子。 「还好没有提前告诉你,不然就太可惜了。」 ……是啊。还好没有告诉他,不然连那点美好也会不复存在吧。 颤抖的指尖扣住了扳机。 天色黑得像墨水。 苏格兰就像被钉住一样原地不动。 …… 枪声短暂地划破了寂静。 23、第 23 章 沿家附近的小道前行,道路两旁种满了丰茂的绿植,视野的尽头有一间孤零零的车站。站内冷冷清清,时钟枯燥地转着圈,从绿叶间隙投射下来的圆形光斑落在的木质长椅上,我看见一个人正坐在那里。 他似乎全然没有被我的靠近而惊动,而是始终盯着侧上方的位置。 朝他的视线终点看去,那里有一株早樱含苞欲放。他专注地看着那朵坠在最低点,还未全开的花苞,细长而微上挑的眼睛弯了弯。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我问他。 转过头来的他拥有一张让人怀念的脸,但我好像并不认识他,也想不起来曾见过这个人,只好压下想要询问的心情。 「嗯。」他很轻地点头。圆圆的光斑像一个个迷你太阳向空气中释放着热量,随着时间渐渐偏移,穿过他的身体径直停留在椅子上。 这时我才发现,他的身体是半透明的。 「我是幽灵哦。」仿佛看出了我的错愕,他这么解释道,我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只是一个幽灵的事实。 幽灵安静地坐在我身旁,又重把注意力放回那株开得可怜又突兀的樱花树上去。 空气里弥漫着春天特有的气息,草木拼尽全力汲取着营养疯长,让人感到一阵眩晕,呼吸不过来的错觉让我焦躁不已,于是我在电车抵达后就立刻跳上了车厢。 透过徐徐前行的车窗,我看见幽灵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长椅上,仰头看着樱花。 第二天我来到车站的时候,他仍然坐在同样的长椅上,我也一如昨日地坐在他身旁,和他一起看着那株樱花树。 「天气真好。」我说。 他微微偏头看着我,露出一点笑容。 聊了天气,聊了食物,聊了喜欢和不喜欢的事物,和幽灵聊天出乎意料地愉快,一种本该如此的温暖的感觉逐渐植入我的心。 第三天他也同样在那里,接着是第四天,第五天……逐渐数不清日期之后,我忍不住问了他「为什么一直待在这里呢?」 他抬头,看着正上方的那株樱花树,开花的数量当然比最初多了很多,但仍然够不上盛景的地步,最多只能算半开。 …… 「我有想见的人。」 他有在等待的人,这是一开始就猜到的事情,但那个人大概已经死去很久了吧。长久以来,即使车站的人流不息,也从来没有第二个人像我一样坐在他身旁,和他讲一讲话。仿佛他们从来看不见,也并不想看见幽灵的存在。 「是对我而言很重要……最重要的人,如果能再看到那个人一眼就好了,这样的话就满足了。」 他的语气很流利,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变化。 「满足了之后,会怎么样?」 我有些好奇。 一阵微风吹过,细碎的花瓣掉落在我们的膝盖上,他的眼神追逐着其中的某一片粉色,然后,有些无奈看向我的方向,脸上是些许怀念的表情,慢慢思考了一会。 「……我大概会消失吧。」 「就像小美人鱼一样变成泡沫吗?」 「嗯。」 遮挡太阳的云层彻底散开,阳光直射在车站的长椅上,我觉得他的身体似乎更加透明了一些。 那天跳上电车的时候,我有些懊恼自己忘记问他为什么只在这间车站等候的事了。 和幽灵的谈话勾起了我的兴趣,即使是不需要出门的日子我也会带着三明治去车站坐着。 幽灵当然不能吃东西,所以我只带了自己的那一份,听他继续说自己的故事。 「我相信……已逝之人也可以拥有第二次生命。」 幽灵突然这么说。 明明自己就是幽灵,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的信念呢,我感到稍微有些滑稽。 「就像电影或者里写的那样吧,死去的人也会活在他人的记忆里……如果念想足够坚定,也许会创造出一个崭新的,思念的人未曾死去的世界也说不定。」 「那不就是转世吗?」我说。 幽灵愣了一会,没有否认也没有摇头,只是安静地看着我。 今天是雨天,面前那株樱花树的花瓣被雨水打落在地,看起来很可怜,看着那棵只有零星花朵的树,总觉得这幅场景有些熟悉。 这时幽灵又开口了。 「就当是转世吧……如果她已经转世的话,一定会来这里找我的。」 「……为什么?」 「这间车站前种着很多樱花树,春天的时候满开的样子很美,偶尔也会因为异常气温在秋天开放。」 我的脑海里突然掠过了一些片段,忍不住纠正道「秋樱即使开放了,花朵也很少,根本没人会专门来看的。」 「……你知道得很多呢。」 根本不了解植物常识的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知识,连我自己也不明白。 雨又开始下起来了,他垂下眼睛,看着地面被砸出的小水洼。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拥有一双我喜欢的眼睛,狭长而上挑的蓝色猫眼,漂亮得像什么宝石一样。 雨后的樱花长势喜人,最近时常能看见那棵樱花树渐次开放,即使是在夜里也显得美丽非常。 我从电车上下来,冷清空旷的车站里只有幽灵独自坐在长椅上的背影。 「是你啊。」他说。 一阵突如其来的烦躁席卷了我,他思念的人到底是谁呢?为什么他要一直在这里等候呢,为什么我会看见幽灵呢,为什么他会认为人拥有第二次生命呢?为什么……面对这种荒谬的言论,我却不由自主地深深相信着他呢? 幽灵的身体在路灯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光芒。 「……樱花已经开满了,如果你等的人今晚还不来,之后也没可能再见了。」我硬邦邦地说。 幽灵没有生气,这是当然的。这么多天里他简直从未展露出任何过激的情绪,冷静得不可思议,让我更感到挫败。 「你不坐下来一起看吗?」他温和地邀请,「错过了今天,樱花就会开始凋谢,我想这就是景致最好的时候了。」 我犹豫了一会,最后和他并肩坐在长椅上,抬头仰望着满开的樱花。漆黑的夜空之下,大团大团的粉色花朵绽放着光华,在花朵的缝隙之中,遥远的满月正向地面清泻月光。 「真美呢。」他说。 我看着他的侧脸,那双我喜欢的眼睛正注视着樱花。 胃袋纠结地拧在一起,胸口传来空落落的错觉,仿佛若有所失。一片樱花在柔和的微风中纷飞到我的衣角,我盯着那抹颜色。 是很美丽,简直无法用语言所描述的颜色。即使只开放零星几朵也足够珍惜,此刻却热闹地挤成一团。 突然间,碎片般的记忆如雪花砸中我,我想起了曾和他一起看过的景色,想起了雪夜的天台,想起了过去那段令人怀念的日子。 于是,我无法控制地开口。 「我也……一直在等你。一直。」 他用他狭长的眼睛,无比认真而专注地看着我。 然后,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仅仅一眼。 空气中传来潮湿的气味,春天也许就要结束了,夏天以势不可挡的趋势成为了世界的主角。幽灵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更加透明,消失的部分像泡沫一样融化在空气里,最后,他微笑着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是吗,是你啊。」 幽灵就像从未出现过的那样消失了。 从那之后,我开始相信已逝之人也会拥有第二次生命。 24、第 24 章 降谷先生和我们是不同的。 即使我在成为他的下属之后生平第一次开始酗咖啡,即使他面对我的失败几乎从不安慰,也无法掩盖他是位优秀人才的事实。 透过社会无情的锻炼,在短时间内取得极高成就的人会被称为天才,长期努力取得了成就的人会被称为人才,如果把降谷先生放入这个语境的话,他大概是天才和人才的结合体,即使是我也能想象到,像降谷先生这样的人在全国,乃至全世界范围内都数量稀缺。 从警察学校毕业后接受公安的招揽,一直以来处理文书工作的我,有一天成为了正在犯罪组织内潜伏的降谷先生的联络人。 最开始接下这项工作时,我并不知道即将经历的职场生活会是什么样。 老实说……其实到现在,我也不能说自己已经完全了解降谷先生。尽管长时间的工作和生活的接触让我见到了他的许多面孔,但没有哪一张脸是让我从心底觉得是属于降谷先生的。 倒不如说,滴水不漏地穿戴着三副面孔的降谷先生,根本不可能对外展露出本真的模样。 降谷先生和我们是不同的。 ……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主角和普通人的区别。 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他看起来就那么完美无缺,没人见过他狼狈,难堪,失败,乃至痛苦的样子。 像降谷先生这样的人也曾有过呱呱坠地的婴儿时期吗,也会因为弄丢了塑料玩具,打翻冰淇淋而哭泣吗?有过被女生拦下告白的青春期,会和朋友们冒傻气地泡在操场打球吗? 承担不同的角色看似很简单,对普通人而言,需要做到的角色转换也不过是从妈妈的孩子到老师的学生这种程度。但降谷先生的角色切换大概要比这难上一百倍。 偶尔,大概两三个月才会有一次机会,前往波洛咖啡厅传递情报时,降谷……不,安室先生会为我准备一份三明治,配黑咖啡。 慢慢地咀嚼着温热而柔软的生菜时,我会想,他是怎样做到这一切的。 我是说,看起来,这世界上好像没有降谷先生做不到的事情。 在公安时以正直冷酷的形象示人,在黑衣组织则游刃有余地玩弄人心,在此基础上却还是能抛却一切扮演天真可爱的服务生。 这样的人,即使是作为己方……有时也会让人发自内心感叹,真可怕啊。 这样的降谷先生,是我尊敬,崇拜,下定决心供其驱使,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拼尽全力帮助的对象。 某天,降谷先生向我下达了一个奇怪的任务。 在监控录像里看起来模糊不已的女性怎么看也不觉得有可疑的地方,本以为很快就能调查出结果,查到的履历书却是一片空白。 拿到资料的降谷先生表情阴沉得可怕,我站在他租住的公寓里,战战兢兢地道歉。 “不,我想这不是你的问题。”降谷先生说,眉毛深深地折起来。 我把头埋得更低了:“真的非常抱歉!” 谜一样的女性的秘密在不久之后就被降谷先生所揭开,在监控镜头里,她大声宣告着我曾经听过一两次姓名的人没有死去的事实,试图迷惑降谷先生。 但那可是降谷先生,从来没有人见过他软弱或是动摇的样子,仅仅只是一个人名…… 从那块小小的监视器上看去,再令人紧张的胶着中,还在对峙中的女性突然像被某种东西击中了那样倒下,降谷先生想要拉住她,却还是慢了一步,她就那样直直地往地板坠落。 空气似乎扭动了一瞬间,由监视器的像素点集结而成的模糊影子接住了她的身体,又在下一秒钟消失不见。 降谷先生惊疑不定地观察着周围。 事后……我和其他同僚查看了很多次那天的录像。 什么也没有出现,她看起来就像是在坠落的途中被一双无形的手而搂住,而后被安全地放置在靠墙的角落。 关于这一点,无论找多少技术专家也分析不出结果。 我想这也是应当的。 不可能有人会相信有幽灵存在这回事,即使是降谷先生也…… “风见……对幽灵这东西,你怎么看?” 又一次拜访降谷先生的公寓,他坐在办公桌前喝咖啡,不经意地问我。 “呃……这个……” “不用太认真,就随便说说吧。” “就算您这么说……幽灵这种莫须有的东西……” “果然连你也看得出来是骗局吗?” …… 我很想说,世界上不可能会有幽灵存在。 即使是录像里的异常,也可以解释成体质或者专门作出的假象,或者干脆是监控失灵什么的,人想要蒙骗自己时总是有万般借口。 但始终在我心里挥之不去的景象,从来都不是那个扭曲的影子。 而是降谷先生露出的表情。 就像是有谁把那张假面撕了下来,他方才从一个刻板的英雄人物变成了真实的人类。 和我一样会哭会笑,有过快乐也经历了痛苦,大步向未来前行的同时也在遗憾里挣扎,会在深夜回忆过去也会在清晨吐出浊气,在发誓要达成目标的同时也深知自己失去的事物,即使如此也奋力地向前迈步。 ……原来是这样啊,我之前到底把降谷先生当作什么了。 那个叫诸伏景光的男人,似乎也是毕业于警察学院的学生,只不过现在已经查不到那个人的档案了……这么说起来,他似乎和降谷先生是同一届入学的。 我尝试思考了他们的关系。 然后深深地意识到,降谷先生选择的是一条严苛到无法回头的道路。 ……只是假设的话就不算公安失格。 所以我觉得。 如果真的存在幽灵就好了。 如果那个女性说的是真的就好了。 所以,面对降谷先生的问题,我说的是…… “也许……世界上真有幽灵存在呢,很多电影都是这么演的吧。” “……是吗。” 他淡淡地回答,我又一次看不出他的态度。 降谷先生的情绪似乎总是消散得很快,得到了我的答案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重新开始处理工作。 我想,我也该回到自己的岗位去了。 离开公寓的时候,似乎听见了很低的说话声。 “如果是苏格兰的话……应该做得到吧。” 他说的是地区,酒名,还是人名? 在下楼梯的时候,这个疑问渐渐地被我抛在脑后。 – 冲矢哥哥的厨艺精进了一些。 也许是因为他交了女友吧。 早晨来到学校之后,元太正在大呼小叫地说着什么。 “……所以我真的看见了冲矢哥哥身边有一个女生!看起来既温柔又漂亮,呜哇哇……!” 光彦很鄙夷地拍了他一下:“喂,你不要看见漂亮姐姐就想歪好吗?” “我才没有,因为他们的举止很亲密我才会觉得是情侣好吗?” 元太气呼呼地说。 “所以那是什么样的女生啊?”步美好奇地问。 “就是温柔,很漂亮,笑起来……” 他抓耳挠腮了一会,然后眼睛一亮,指着刚走进教室的小哀。 “啊,笑起来和灰原同学有点像呢。” 灰原冲这边瞥了一眼,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我感到有些好笑。 “……喂,柯南你在笑什么啊?” 步美斜眼看过来。 “啊,啊?没什么啊,哈哈哈。” “说谎,柯南君就是喜欢漂亮姐姐吧,我早就看出来了。” “诶……” 还没等我否认,她又亲热地转头去找灰原说话。 “小哀,我们在说冲矢哥哥交了女朋友的事呢,你听说了吗?” 灰原的嘴角翘起来了一会,又重重地压下去,看起来心情徘徊在好和坏之间,轻轻哼了一声。 “会被甩的。” “啊?”小学生们傻眼了。 “我说啊,冲矢昴那家伙就长了一副会被甩的脸,过不了几天就会被女友抛弃吧。” 我眼角抽了抽。 “……小哀,好可怕……” 不过她这样也算情有可原。 几天前才得知姐姐是在fbi的协助下假死,感动之余又气恼赤井秀一让她们姐妹陷入危险的境地,不给冲矢昴好脸色倒也正常。 不过,如果横在他们之间最深刻的矛盾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话,大概终有一天能够走向圆满的结局。 尤其是在组织已经不复存在的今天。 现在想来也还是觉得像一场梦。 让自己变小的罪魁祸首,隐藏在无数人内心的噩梦根源,看似庞大到无法撼动的那个黑衣组织,在公安和fbi的联合行动下,溃败得就像雪崩那样快。 听说行动的起因是收获了大量机密资料,因此决策人员认为已经具备了发动总攻的条件。 无论怎么说,这次的行动成功了。 大批成员被捕,即使有核心成员仍然不知所踪,抓捕也只是时间问题。 始终漂浮在头顶上的阴云,终于有了消失的征兆。 我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春天就要结束了,困倦的感觉却没有消失。 “……” “——柯南?” “啊?” “我们在说放学后去波洛啦,你要一起去吗?” “可以是可以啦,不过安室哥哥已经辞职了哦?” 小学生们都叹了口气。 “不过,据说新来了一位服务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人呢。”步美说。 至于是什么样的人,我倒是有所猜测。 “应该也会是个温柔的人吧,就像安室哥哥那样。” “……可是还是好舍不得安室哥哥啊。” 元太唉声叹气。 “你是舍不得每周都能提前吃的新品吧?”光彦促狭地说。 “胡说!” 他们吵吵嚷嚷地打闹成一团。 我百无聊赖地移开了目光,研制出解药前的这段日子未免太过安宁了,能够理解我的心情的人…… 灰原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樱花树。 听说她仍然在犹豫要不要变回去这回事。 没想到看起来冷酷的天才少女也会因为舍不得放弃和小学生的友谊而纠结,让人有点难以想象。 她察觉到我的目光,看着我。 “最后一段小学生的生活一定很难忘吧?” 她的口型这么说。 “彼此彼此。”我露出豆豆眼。 今天去波洛吃蛋糕的时候,小梓小姐说咖啡厅上了很多新品。 “尤其是香草拿铁和抹茶刨冰,最近的客人都很喜欢哦。” 小学生欢呼着点了单。 “小孩子不可以喝咖啡哦,把香草拿铁换成牛奶也一样很好喝,怎么样呢?” 从柜台走来的青年有着黑色的短发,猫一样狭长上挑的眼睛笑起来让人忍不住产生信赖感。 “啊,绿川先生,你来啦?”小梓小姐自然地打了个招呼,介绍道,“这就是接替安室先生的绿川先生,他的厨艺和安室先生相比也毫不逊色呢。” 就像小梓说的那样,绿川端上来的料理都很美味。 “这是绿川哥哥自创的料理吗,好好吃!” 因为长相和态度都很亲切,小学生们已经自如地切换了称呼。 “嗯……算是吧,不过一开始,这家店的菜单就有这些食物了哦。” “咦?可是连我也没见过呢。” 小梓有些疑惑。 “我想,是比梓小姐来工作的那时更早的从前。” “原来波洛那么早就在营业了啊……”步美说,“不知道那个时候是谁在担当店员呢。” 绿川笑了笑。 “大概,是个很温柔也很心细的孩子吧。” “是吗……那她现在去哪里了呢?” 绿川的笑容像视觉暂留,总觉得看起来有些寂寞。 “不过,只要波洛还在营业,那个人肯定会回来看看的吧?”步美说,又挖了一大勺刨冰。 “真好吃……” 斑驳的阳光透过橱窗,平等地挥洒在每一个人身上,灼热的触觉让他的指尖颤动。 他低下头。 “嗯,说得也是呢。” – 没有什么比一觉醒来后多了好几年的记忆外加一大堆工作更糟心的事情。 如果有的话,也就只有在此基础上还有生动真实的死亡回忆能与之相比。 心情的糟糕程度堪比从黄泉彼岸醒过来,却又要马不停蹄地前往下一个拆弹现场。 看起来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对他们两人的存活接受良好,除了他们俩本身。 就像记忆在打架,在爆炸里死去和活着的分支都完整地呈现在脑海里。 在此之前,在警察公寓门前相碰的两人。 咬着牙,气势汹汹地先打了一架。 果然还是用拳头交流比较实在。 “拆弹不穿防护服……?!你这家伙真是活腻了吧!” “你也没惜命到哪里去吧!什么叫为了公众利益放弃自己,这两种东西是能放在一起比较的东西吗?” “啊?那干脆打一架好了,拳头才不会说谎。” “打就打!你不要以为自己长着一张好脸我就会放水……!” 满脸擦伤和拳头印的松田和萩原,坐在房间里喘着气。 久违流汗的感觉就像回到了警察学校,只不过那时不顾后果的斗殴往往会得到伊达航的制止。 “说起来……” 松田抬眼看着他。 “真的就像在做梦一样啊……能活下来。” 松田含糊地应了一声。 “班长那家伙也还好吧,毕竟已经那样提醒他了。” “嗯……我想,他已经入籍了。” 在手机上敲敲打打的萩原向他展示了从line上找到的,笑得一脸夸张的伊达航和娜塔莉的婚礼照片。 “啊……无论什么时候都快人一步啊。” 警察宿舍的空气因为不流通的关系,呼吸时总觉得有些烦闷,灰尘和霉味混杂在一起,却是过去日子里熟悉的味道。 有那么一阵子,都只是沉默着大口吞食着人间的空气。 然后松田先开口。 “她的消息,没有了。” 萩原轻轻地嗯了一声。 记忆里,在那个活下来的分支里,曾收到过一条提醒伊达航会发生车祸的短信,甚至精确到了时间地点和人物,他们便把伊达提早劝去和娜塔莉的父母见面了。 只是现在,和那个号码所有的相关短信都被清除,就像从不存在一样。 就像他的心从未如此跳动过。 然后松田开始抱怨起诸伏和降谷的神出鬼没,就算是需要保密的工作,逢年过节连喝酒也没空的话简直是黑奴工。 ……实在不行,起码也寄个年贺状,或者发条消息报平安啊。 “对啊,太过分了。”萩原轻笑,“等再见面一定饶不了这两个家伙。” 在此之前。 他们的心脏跳动地很平稳。无论是松田还是伊达,包括降谷和诸伏,他都十分确信。 唯一不确定的是…… 他的心究竟发生了什么改变呢。 “周末……去波洛看看吧?” “哈?那种咖啡店真的不会倒闭吗……” 萩原耸耸肩:“我倒觉得有人会想让它一直开下去。” 透过警察宿舍的玻璃窗,尽情地沐浴着淋漓的金色阳光。 如果拿梦来举例的话…… 哪怕置身其中的时候感到无比真实,一旦醒来,也还是会以指数程度地迅速丢失记忆。 “我说……那不会是我们集体出现的幻觉吧。” 松田咬着烟嘴,含混不清地说。 萩原没再说话,而是默默把一只手抵在心口的位置,安静地数着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年轻而强劲的心脏跳动的频率很是安心。 …… 25、第 25 章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口腔最深处的牙龈有些肿痛。 最开始只是说话时有些怪异,过了几天之后就演变成连吞咽都感到疼痛。 简直就像身体在退行似的,从现在的时光逐渐后退,抵达开始为智齿而烦恼的青春末期。 “但那是不可能的,青春就像时间一样,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朋友对我说,“劝你去医院检查一下,起码排除一下有第二颗智齿从同一个地方长出来的可能性。” “……怎么可能。” 慢吞吞地收拾好餐厅桌上的狼藉,分成固体和液体垃圾扔进不同的回收格子,杯子里的冰块倒进另外的容器里。 家庭餐厅的冷气总是开得很足,走出自动门后迎面而来的是春末湿热的风,携带着草木的气味钻进我的鼻子。 明明是最讨厌的季节,却不知为何感到轻松。 “啊……春天总算要结束了。” 朋友说。 在我的印象中,她不是那种会关心季节变化的人,在什么样的外部环境都能无所顾忌地往前冲才是她的风格。 但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低下头。 “那今天就这样吧,明天还可以见面吗?” 她冲我微微勾起笑容,那表情我很熟悉,是那种既有顽劣也有真心的笑容,是我从小时候就常常在她脸上看见的笑容。 我愣了一下,无言地点了点头。 “那明天见咯。” 她轻松地走进一地春天的残骸中,对我轻轻挥手。 越是想要沉浸就越能觉察到怪异。 再见面的地方是约定好的咖啡厅,室内作为萦绕着面包和牛奶香气,混合着咖啡豆的焦香,是足以被判定为安全的地方,让人昏昏欲睡。 朋友坐在我的对面,点了一杯咖啡布蕾,用小勺轻轻地搅拌杯子里浓浓的液体。 “今天过得怎么样?” “……说什么怎么样,今天才过去几小时而已。” “也是呢,不过,总感觉你的心情不太好。” 烘烤得正酥脆的吐司被整齐地摆放在篮子里,她专心地开始往吐司中间涂奶酪。 店里循环播放着的古典乐不知怎的让我心烦不已。 视线所及之处,木质的桌椅和地板被擦得闪闪发亮,橙色的遮阳窗帘拉下来了一半,阳光透过下半的玻璃照亮了店内的环境。 一切都很正常,但一切都很不真实。 “你……为什么要和我……待在一起?” 我开口的瞬间,她正在搅拌的勺子和陶瓷杯沿碰到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然后她放下手上的东西,定定地看着我。 那是一张我很熟悉的脸,我想我们从出生就认识彼此了,除了没有血缘上的链接以外,她就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们一起度过了十分珍贵的岁月,从孩子长到少年,青年,都一直,一直待在一起。 不过……长大以后,关于她的回忆,似乎就变少了很多。 从她凝视着我的眼睛里,我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记得以前看过一本把自己的梦写成小说的书,其中某一个梦的内容总是让我忍不住回想。 大概就是一个人在梦中见到了一个将死的女人,辛苦等待了一百年,死去的女人终于变成了一朵雪白的百合回到世间,与他重逢,是一个既没有前因后果也没有更深刻含义的故事。 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间想起。 她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悲伤,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藏着很多我看不懂的情绪。 为什么要露出这么哀伤的表情呢?明明分道扬镳的时候说出的话语比谁都要决绝。 在她即将说出对不起之前,我离开了咖啡厅。 隔天我又见到了朋友。在车站的长椅上等车的时候,她走过来坐在我身边。 “这次是为什么?”我问,她戴了一顶宽沿的遮阳帽,我只能从中看见她苍白的下半张脸。 也许夏天真的已经来临,开始有蝉撕心裂肺地对着天地呐喊。 在夏蝉的哭喊声中,她说。 “……我一直都觉得,很对不起。因为最后和你说的那句话。” 她沉重的呼吸声就和那时一模一样。 那天的事情我还记得很清楚。 无论多亲密无间的友情都免不了被世间诸多的烦恼所摧折,人只要活着被世俗所裹挟着往前进,一个选择接着另一个选择,在还没意识到的那一刻起那些标榜为成功的蓝图就劈头盖脸地把我们泼了一身。 也许是因为长久以来累积的矛盾,她愤怒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理解。 “你到底要逃避现实到什么时候?” “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为什么你总是那么消极,为什么要把自己藏在漫画或者什么虚拟角色后面呢?就算你再怎么喜欢,再怎么投入和沉迷,也不能改变他就只是个死人的事实啊。” 在我决定好要告别世界的那天,她和我大吵了一架,情急之下说出了伤人的话。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眨了眨眼睛。 也许是前一天下了雨的缘故,阳光下的空气清新得让人难以置信,我想要闭上眼睛伸个懒腰,却在余光里看见朋友弓起身,捂住了脸。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很轻很轻地说,“没有和你好好告别就离开,真的很对不起,你肯定……很伤心,甚至很恨我吧?” 她捂着脸,渐渐有眼泪从指缝之间流下来,却很轻地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我只是……有点寂寞……而已。” 大片积雨云飘移到了我们的上方,阳光立刻黯淡了下来,她也擦了一把眼泪,转头看着我。 “我知道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你的问题,而是这个世界,或者说社会,它们所构建的框架对你来说却是无法融入和承担的桎梏。与其痛苦地纠结忍耐一生,也许早点离开才是解脱之道……” 她想要挤出那抹熟悉的笑容,却笑得像哭一样。 “即使如此也努力地生活了这么久……让我得到了二十多年的温柔的陪伴……真的很谢谢你。” 云层慢慢地散去,金色的阳光照射在我身上,我才发觉自己的身体是半透明的。 那种超乎寻常的轻松感是从何而来……我到现在才明白,原来我变成了这个世界的幽灵啊。 “在你离开之后,我才慢慢地了解你所喜欢的事物,和你内心的想法。和你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很幸福,所以我也想尽力让你变得幸福……” 她对我露出了非常温柔的表情。 “你应该是转世了吧……我是这么相信的。转世的你一定不会继续在这个世界里流连,如果你能尽情地去往自己喜欢的那个世界,见到喜欢的人,一定会比过去更加轻松的。所以,以「你」为人称,我写了一个故事。” 我呆呆地看着她,心里有一种预感。 “明明只写了开头,但它却一页一页地在增加呢。”她说,“误入异世界的女孩遇见了殉职警察的幽灵,一开始虽然有些难过,但应该会让你鼓起勇气去做些什么吧……?毕竟你总是和我说起,如果能够改变他的命运就好了。” 越来越多的记忆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月光,路灯,雪夜,天台,樱花,水族馆,还有最后的枪响。 她眼角的泪水在阳光下微微地闪耀着。 “我相信人能够拥有第二次生命,相信只要永不忘记,离开的人就一定会回来,这就是我笔下的故事的规则。” “……可是我,还是选择了……” “没关系的。”她温柔地说,“即使是这样,也一定有人坚信着你会回去。所以不用担心。” 我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究竟什么是你所寻找的幸福……我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明白。”她的眼睛弯了弯,“但是我想,在那个世界的你,正在一步一步地靠近幸福哦。” 我和她并肩坐在木质的长椅上,从远方由远及近地传来了铁轨的振动声。 风的触感夹杂着微凉的风,轻柔地拂过我的皮肤。 振动着的空气逐渐静止了下来,列车停在我的面前,车门吱呀一声地打开了。 空荡荡的车厢里一个人也没有。 我好像理解了什么,这趟列车…… 就像我和她小时候最喜欢的故事里那样,只要踏上旅途,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从玻璃车窗往里看去,地板上铺着很多樱花花瓣,就像是在某处春光正好的地方等候了很久,于是自身也成为春天的一部分。 然后我想到。 没有和他一起看过满开的樱花,真的很遗憾。 ……站在天台上时有意不让自己想那么多,如今一回忆就能够发觉太多不舍。 比如,降谷先生总是很劳累的样子,真希望他能够好好休息。 如果松田先生总是那么不坦率的话,今后的人际关系也会很困难呢。 不过有萩原先生在,又觉得放心了一点。 伊达先生应该有和娜塔莉小姐入籍成功吧,婚礼的捧花如果能砸到高木警官先生的身上应该会很有意思。 不知道明美和莱伊怎么样了,他们的命运也有被改变吗。 奇怪……明明双脚在此之前都像被钉住那样僵硬,现在却可以自由活动。 我被内心的愿望驱使着,情不自禁地走上了那趟列车。 即使是梦我也想回去。 就算是虚幻的场景也甘之如饴。 因为我……真的很幸福。 谢谢你,哪怕只是为了这样不器用的我,也愿意编织一场梦。 …… 对过去世界的留恋,要说没有,大概是假的。 她仍然坐在那个长椅上,凝视着车窗里的我。 就像是抱着想要牢牢把眼前的景色印刻在脑海里的心情,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 然后露出了微笑,是我很熟悉的那个笑容。 「——拜拜。」 「……希望令人怀念的新生的你,能拥有不被任何人赋予的,真正的名字。」 仿佛整个世界的空气都嗡嗡作响,列车停靠良久,终于轻松地启程了。 – 洁白的病房总是太过热闹,让医院的看护士有些头疼。即使再三告诫过,再多的探视也不会让病人更快地好起来,来访的客人却还是络绎不绝。 金发的黑皮青年大概一周来访两次,停留的时间却并不久,只是会默默地带一束花放在床头。 墨镜不离身的黑西装男人和眉眼忧郁的桃花眼青年就像搭档一样形影不离,每次探望都会在房间里坐一会。 不过,那个半长发的青年偶尔会独自来访的事情,墨镜先生大概不知道吧。 一周里总有一天会轮到气质温柔的女性到来,把花瓶里枯萎的鲜花撤走,再摆上新的鲜花。 在那个女性忙碌时站在病房外等待的男人有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即使看起来高大英俊也让人难以接近。 “还有呢?” 新来的看护士好奇地问。 “还有就是那位几乎每天都来的绿川先生啦,听说他目前在咖啡厅工作呢,明明听起来那么辛苦,却还是一下班就会赶来。” “真好啊……” 今天轮到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们来访,推开病房的门,映入眼帘的便是话题中心的男人倚在扶手椅上平静的睡颜。 “打扰了~” 诸伏景光慢慢睁开眼睛。 “是绿川哥哥同意让我们过来的,柯南你就不要再啰嗦了,对不对,绿川哥哥?”步美不满地看向柯南,后者讪笑了两声。 自从从绿川口中得知了他有喜欢的人,并且那个女性还正陷入不明原因的昏迷之后,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们就想来亲眼探望一次。 “嗯,没事的,柯南不用担心。” 小学生们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房间,病床上的女孩仍然无知无觉地睡着,心电图跳动的频率很平稳。 从没拉紧的窗帘缝隙之间射进的阳光照亮了床边的名牌,最右侧的汉字前是一片空白。 「光希」 光彦发现了那块名牌:“咦,只有名字,没有姓氏吗?” 绿川笑了笑:“因为不确定她喜欢哪一个,暂且,只有名字。” “就算只有名字也很好听啊!”元太嘿嘿地笑着,“一听就知道是漂亮姐姐的名字嘛。” “嗯,是希望的光的意思吧?”光彦思考着,又因为得到了绿川的肯定而雀跃。 盛夏的光照充足到不可思议,窗台上的绿植看起来都很有干劲地汲取着养分,努力开花结果。 “好奇怪啊……”步美看了一会,小声说,“这个姐姐的心脏看起来明明这么健康,为什么会无法醒来呢。” 灰原站在步美身边,也有些出神。 当年几乎改变了组织里的所有人的她,看起来完全只是个普通的女孩,纤细而脆弱,仿佛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会断线的风筝。 “……可能只是在休息吧。”她说,本应该扭过头,却没忍住又望了一眼。 * “枪击心脏的死亡率几乎是百分之百,换作是你,能解释这种情况吗?” 受人之托,前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现令和年代的小学生曾经拿着一份报告递给过她。 灰原沉吟了一会。 “虽然显示心脏部分有过重创,但就像完全愈合了一样跳动着……虽然起来很健康,却始终没有醒过来。” 柯南点点头:“医院那边的检查结果也是一样。如果连你都这么说,应该是真的没办法了吧。” 要说人为唤醒的办法,确实是没有。 不过她没有顺着江户川柯南的话说下去,而是看着窗外的天气。 最近东京轰轰烈烈地入夏了,蝉鸣几乎吵得人难以入睡,六月之后的自然氛围都很热烈,和十二月完全不是同样的感觉。 “不过,她的心脏看起来很强壮。” 柯南愣了愣:“什么?” “所以,会醒过来的,总有一天。” * 人们总是把「总有一天」挂在嘴边,却又往往不是真的期待着具体的某一天,大多时候,那都只是一份思念或誓言而已。 每天从咖啡厅到病房已经成为了诸伏景光的日课,他没有给这份等待赋予时间的定义,也就无穷无尽地这么等了下去。 生活并不会因为少了谁就停止运转。波洛也好,警视厅也好,人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各司其职,以无数的力量推动着社会秩序的运转。 今日,天气晴。 挤压了多日的积雨云在某个夜里悄悄散去,在那之后的天空蓝得像动画电影的调色。 诸伏拉开窗帘,窗外的树影摇曳得很是婆娑,在间隙中漏下的光斑像一个个迷你太阳,不均匀地洒在室内的角落。 其中一个光点落在你的脸上。 模糊地,感到了有些刺眼。 睫毛微微颤动着,你睁开了眼睛。 …… 映入眼帘的世界充斥着亮丽的白,也许是太阳,也许是其他什么天使的光晕,在那之中站着的人,有一张你熟悉的脸庞。 狭长上挑的猫眼微微睁大。 浅色的虹膜里深刻而清晰地倒映着你的脸。 “诸伏……先生?” 你有些不确定地问。 有那么一瞬间他僵硬得如同石膏像,却又在下一刻被拽回了人间。他就像按耐着什么一样深深地呼吸了几下。 “是景光。不过,叫景也行。” 你迷茫地顺着他的话开口:“景……光先生?” 诸伏景光露出一点笑容。 “是我,光希。” “……欢迎回来。” * 诸伏想起他的梦,梦里的他以幽灵的形态每天坐在车站的长椅上等候着谁。谁也没有出现,只有一个女孩发现了他,询问他等候的理由。然后画面一转,从万物生长的季节切换成萧索的十二月,他作为幽灵孤身游荡在去世的天台已经太久。久到磨灭了他的希望,久到他几乎忘却了过去和未来。 梦的终点,他听见的是脚步声,塑料袋里铝罐相互碰撞的噪音越来越清晰。 然后他看见了你的样子。 不知道是否是命运女神眷顾……但是。 能够和你一起走向新的未来。 我真的,很高兴。 ……在此之前。 * “已经是夏天了啊。” 隔着窗户也能听见蝉的轰鸣,你若有所思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没有看到今年的樱花,会遗憾吗?” “嗯……稍微,有一点吧。”你想了想,又很快补充道:“不过今后还有很多时间,所以没关系的啦。” “我倒是觉得很遗憾。”诸伏景光笑了笑,坐在你身边,“本来设想过很多赏樱时要做的事情呢。” 像是有什么预感,你有些紧张。 “可是,季节变换是没办法的事情……明年再做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嗯……可是,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再等下去的话就太辛苦了。” 他的表情有些可怜,你忍不住想去安慰他,伸出一半的手被他珍惜地握住,轻轻地摩挲着。 “诸伏……” “是景光。” 你从善如流地改口:“……叫景的话也可以吧?” “其实我一直都很想这么叫一次试试,”你说,“ヒーロー,简直和英雄一样闪闪发光……!” 他失笑,“光希喜欢的话,叫什么都可以。” “hiro……”你默念了一会,才发现自己的手仍然是被他握住的状态。 诸伏景光倒是丝毫没有做坏事的自觉,慢条斯理开口:“是说,现在已经没有组织的存在了。” 你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我也不再是苏格兰威士忌,而是重新变回了诸伏景光……” 交叠的双手之间的热度逐渐上升。 “所以,我想说……” 房门嘭的一声被推开,急匆匆跑进来的是以萩原为首的警察四人组,一个你从没见过的高大男人好奇地跟在最后往里看。 “小光希,你终于醒了!”捕捉你的萩原研二两眼放光,感动不已地冲到病床前,“太好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啊啊啊萩原先生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但是现在我已经没事了哦。” “我说你啊,下次不要做这么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松田先生发怒的样子太可怕了所以我要全都屏蔽掉……” “哪有这种屏蔽功能啊!!”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降谷先生。一直以来承蒙照顾,真的很感谢。” “我没做什么……你还是谢谢景吧。” 降谷零瞅了瞅好友的脸色,敏锐地察觉到了些什么,决定拉着不明情况的伊达航先行撤离。 满头问号的壮汉就这样不明所以地来,又不明所以地离开了。 站在病床前的萩原还想要说些什么。 诸伏景光冷笑着揉了揉手腕。 “真是……好久不见的惊喜啊。这样的话,我们去别的地方叙叙旧如何?”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额角冒出一滴冷汗。 “完蛋……这次做过火了。” “没事啊,刚好很久没打架了,来找找手感也不错。” “小阵平你确定吗……” …… 混乱的病房又回归了平静。 一刻钟之后,重新回来的诸伏景光看起来有些狼狈。 “所以为什么非要用拳头讲道理……” “我也后悔了啊。”诸伏开着玩笑,“唉,这下又白费了。” “……” “刚醒来会不会觉得很累?”他问道。 “还好……不过,景刚才不会是想告白吧。” 诸伏景光肉眼可见地呆住了。 “被我猜中了……?” 他艰难地扭过头来看着你,挂了彩的脸上有点红。 “这是……什么情况……” “所以,现在要不要继续?我这边完全没问题哦。” 诸伏愣愣地看着你,从他的眼睛里你看见了同样有点脸红的自己。 然后他有点紧张地理了理因为斗殴而显得乱七八糟的头发。 深吸了一口气。 “……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 他说,细长的眼睛弯起来。 “可以的话,我们两个人一起生活下去吧。”《 》 26、后日谈 /关于名字/ 因为写的是第二人称故事,大多数人会选择抹去角色的个性来增强代入感,也就不会出现名字。但我对角色的认知总是从名字开始的,没有名字的话塑造角色也会变得很困难,所以最后还是想了名字。我很喜欢诸伏家取名的特点,无论是景光还是高明都带有光,明亮,希望的寓意,所以挑名字的时候尽量往这方面靠拢了。 /关于人称/ 第一章纠结了一下是用第一人称还是第二人称,最后觉得以「你」来讲故事更舒服一点。优点是很有沉浸感,缺点是视角太片面了,导致想要填补信息的时候只能不停地换视角。 还有一点就比较晦涩,在设定里,整个故事都是朋友写出的if线,剧情涉及到光希的时候自然会用「你」的人称,但在光希自决之后,跑马灯的那些梦境的叙述人称自然就变回了「我」。因为那是不存在于朋友故事里的桥段。 /关于电影/ 光希和苏格兰去看的午夜场电影一二部分别是:浮华世界,魂断蓝桥。剧情里也稍微提到了吵吵嚷嚷的管弦乐和夸张画面,衣着华美的女主角跳桥殉情这些,虽然只是随手写下的内容但也是心里模糊有印象的电影,并不是乱写的ww 第三部是我捏造的,敲三下,我爱你来自琼瑶的小说,内容不做评价了,核心主题大概是不为人知的爱,因为觉得和故事主题很契合所以就捏他了一部电影作为意象。 /关于水族馆/ 也是真实存在的地点,是距离东京大概一个半小时车程的横滨八景岛海天堂。几乎四面临海,景色很不错。 一众日剧日影的取景地,有两层高的水墙和沙丁鱼表演,也有很长的半弧形海底隧道。去那边玩的时候看见了海量情侣,是个非常适合约会的地方。 /关于梦/ 终章提到的写梦的小说是夏目漱石的梦十夜之第一夜,在梦里见到了一个将死的女人,女人让我等她一百年,于是我孤单地等了很久,直到一株含苞欲坠的百合花在眼前开放时,我才惊觉百年已到。也许正是少时读过这样的浪漫小说,光希才会觉得死去的人也可以再回来吧。 /关于列车/ 其实是银河铁道之夜里的银河列车……!里面的乘客都是在现实中已逝的人,直到天堂站才能下车。这本童话也是光希和朋友小时候喜欢的故事,两人都一直记得很清楚,所以在跑马灯里才会出现。小说的主角在这趟列车上思考了幸福的定义,朋友也为光希思考了她的幸福:彻底抛下现实世界的一切去往新的国度,即使也会受到伤害和挫折,也一定能够靠近幸福吧。怀抱着这样的愿望,朋友隔着车窗告别了光希。 /关于光希/ 喜欢甜食,不太擅长运动,虽然从前很习惯于逃避现实,但意外地是个坦率的人。不是很擅长人际交往,但对熟悉的人会表现得很亲近。 现在的职业是波洛的服务生,和榎本梓一起为店里招揽了很多生意。 创意料理开发中。 萩原研二经常自告奋勇地担任试菜人。 /关于朋友/ 现实主义者,但喜欢阅读。无论是思想还是行动都是有些矛盾的人,虽然不是广义上的温柔女生,但为人很好。 /关于风见/ 第一次见到活着的诸伏景光时遭受了很大的冲击。 ……原来真的没有死啊!是这样想的。 不仅没有继续调查光希的空白档案,反而被委派了利用职务之便填补她的档案的任务。 勤勤恳恳地编造了光希从出生至今的经历。 还顺带办了很多张假证。 降谷先生最近第一次夸奖了他,因此感动地加了好几天的班,又因为休息不足而错过了嫌疑人的踪迹,被凉凉地嘲讽你就是这样当公安的吗。 目标是减少罐装咖啡摄入量的同时还能保持清醒。 /关于浅井警部/ 在萩原研二的爆炸事件结束后,松田曾经很气愤地质问一个姓氏为浅井的警部,那个人也确实知晓在黑衣组织卧底的公安警察的资料。 在被松田质问之后决心把秘密藏得更深,所以删除了保密系统里卧底警察的真名,而是以序号代替,也因此光希的替死没有遭到怀疑。 /关于伊达航/ 莫名其妙被朋友威胁:必须提前去和娜塔莉的父母见面,虽然感到奇怪但还是照做了。 和女友的家庭会晤非常顺利,敲定了婚礼日期之后就先领了结婚届。 婚礼热闹非常,警校时期的混世魔王般的同期全部到场,差点演变成大型斗殴现场。 不过鬼冢教官把他们拦住了。 娜塔丽的捧花朝佐藤美和子的方向飞过去的时候,高木涉下意识帮她挡了一下,然后被捧花砸了满身。 /关于松田阵平/ 戴着墨镜的样子依旧凶神恶煞,让人不敢轻易靠近。据说本人为此烦恼过一阵子,后来就干脆乐在其中了,问口供时偶尔会恶趣味地扮演极道人士。 喜欢波洛的冰咖啡。一周光顾一次。 /关于萩原研二/ 拒不承认自己的败犬地位,但是据松田说,本人对去联谊也没有那么热衷了。 单独和诸伏待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散发的气场很微妙。 近期升职的速度非常快,因此相当春风得意。 波洛的常客,也因此吸引了大批女高中生前去围观,间接成为了某种揽客招牌。 光希的新品试吃员。 /关于降谷零/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是警察学校组中对光希的观感最为复杂的一位。一开始只觉得是需要保护的对象,并没有太过于在意她的存在,所以得知光希自决以保护景光之后非常震惊。 光希醒来之后,相当一段时间不知道要以什么态度面对她。 组织覆灭之后就辞掉了波洛的工作回归正职,值得一提的是,他是所有卧底工作结束之后经评估不需要额外休息的唯一一人。 最后还是找机会认真和光希道了谢。 /关于诸伏景光/ 并不是理所当然地回归社会身份的,最开始因为是黑户所以躲藏了一段时间。 但身为苏格兰的嗅觉让他在地下渠道找到了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办法,死而复生后第一次和降谷零见面的场面……有点壮观。 不知道为什么,和挚友的下属见面时,对方也一脸惊恐的样子。 光希醒来以后休了长假,结束后辞去了波洛的工作,归回本职。 年假一半用在了樱花季,一半用在了回长野看望家人。 /关于宫野明美/ 在组织覆灭前就和赤井秀一摊牌,表明决心后和fbi合作打击组织。因为意外而不得不假死脱身,隐姓埋名的日子里每一天都很担心自己的妹妹。 得知阿笠博士家借住了聪慧的天才少女时第一次哭了。 是光希的好朋友,今后也一直保持着联系。《 》 【正文完结】 26 后日谈 设定和闲话 字数:2313 日期:2025-10-01 16:37:13 /关于名字/ 因为写的是第二人称故事,大多数人会选择抹去角色的个性来增强代入感,也就不会出现名字。但我对角色的认知总是从名字开始的,没有名字的话塑造角色也会变得很困难,所以最后还是想了名字。我很喜欢诸伏家取名的特点,无论是景光还是高明都带有光,明亮,希望的寓意,所以挑名字的时候尽量往这方面靠拢了。 /关于人称/ 第一章纠结了一下是用第一人称还是第二人称,最后觉得以「你」来讲故事更舒服一点。优点是很有沉浸感,缺点是视角太片面了,导致想要填补信息的时候只能不停地换视角。 还有一点就比较晦涩,在设定里,整个故事都是朋友写出的if线,剧情涉及到光希的时候自然会用「你」的人称,但在光希自决之后,跑马灯的那些梦境的叙述人称自然就变回了「我」。因为那是不存在于朋友故事里的桥段。 /关于电影/ 光希和苏格兰去看的午夜场电影一二部分别是:浮华世界,魂断蓝桥。剧情里也稍微提到了吵吵嚷嚷的管弦乐和夸张画面,衣着华美的女主角跳桥殉情这些,虽然只是随手写下的内容但也是心里模糊有印象的电影,并不是乱写的ww 第三部是我捏造的,敲三下,我爱你来自琼瑶的小说,内容不做评价了,核心主题大概是不为人知的爱,因为觉得和故事主题很契合所以就捏他了一部电影作为意象。 /关于水族馆/ 也是真实存在的地点,是距离东京大概一个半小时车程的横滨八景岛海天堂。几乎四面临海,景色很不错。 一众日剧日影的取景地,有两层高的水墙和沙丁鱼表演,也有很长的半弧形海底隧道。去那边玩的时候看见了海量情侣,是个非常适合约会的地方。 /关于梦/ 终章提到的写梦的小说是夏目漱石的梦十夜之第一夜,在梦里见到了一个将死的女人,女人让我等她一百年,于是我孤单地等了很久,直到一株含苞欲坠的百合花在眼前开放时,我才惊觉百年已到。也许正是少时读过这样的浪漫小说,光希才会觉得死去的人也可以再回来吧。 /关于列车/ 其实是银河铁道之夜里的银河列车……!里面的乘客都是在现实中已逝的人,直到天堂站才能下车。这本童话也是光希和朋友小时候喜欢的故事,两人都一直记得很清楚,所以在跑马灯里才会出现。小说的主角在这趟列车上思考了幸福的定义,朋友也为光希思考了她的幸福:彻底抛下现实世界的一切去往新的国度,即使也会受到伤害和挫折,也一定能够靠近幸福吧。怀抱着这样的愿望,朋友隔着车窗告别了光希。 /关于光希/ 喜欢甜食,不太擅长运动,虽然从前很习惯于逃避现实,但意外地是个坦率的人。不是很擅长人际交往,但对熟悉的人会表现得很亲近。 现在的职业是波洛的服务生,和榎本梓一起为店里招揽了很多生意。 创意料理开发中。 萩原研二经常自告奋勇地担任试菜人。 /关于朋友/ 现实主义者,但喜欢阅读。无论是思想还是行动都是有些矛盾的人,虽然不是广义上的温柔女生,但为人很好。 /关于风见/ 第一次见到活着的诸伏景光时遭受了很大的冲击。 ……原来真的没有死啊!是这样想的。 不仅没有继续调查光希的空白档案,反而被委派了利用职务之便填补她的档案的任务。 勤勤恳恳地编造了光希从出生至今的经历。 还顺带办了很多张假证。 降谷先生最近第一次夸奖了他,因此感动地加了好几天的班,又因为休息不足而错过了嫌疑人的踪迹,被凉凉地嘲讽你就是这样当公安的吗。 目标是减少罐装咖啡摄入量的同时还能保持清醒。 /关于浅井警部/ 在萩原研二的爆炸事件结束后,松田曾经很气愤地质问一个姓氏为浅井的警部,那个人也确实知晓在黑衣组织卧底的公安警察的资料。 在被松田质问之后决心把秘密藏得更深,所以删除了保密系统里卧底警察的真名,而是以序号代替,也因此光希的替死没有遭到怀疑。 /关于伊达航/ 莫名其妙被朋友威胁:必须提前去和娜塔莉的父母见面,虽然感到奇怪但还是照做了。 和女友的家庭会晤非常顺利,敲定了婚礼日期之后就先领了结婚届。 婚礼热闹非常,警校时期的混世魔王般的同期全部到场,差点演变成大型斗殴现场。 不过鬼冢教官把他们拦住了。 娜塔丽的捧花朝佐藤美和子的方向飞过去的时候,高木涉下意识帮她挡了一下,然后被捧花砸了满身。 /关于松田阵平/ 戴着墨镜的样子依旧凶神恶煞,让人不敢轻易靠近。据说本人为此烦恼过一阵子,后来就干脆乐在其中了,问口供时偶尔会恶趣味地扮演极道人士。 喜欢波洛的冰咖啡。一周光顾一次。 /关于萩原研二/ 拒不承认自己的败犬地位,但是据松田说,本人对去联谊也没有那么热衷了。 单独和诸伏待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散发的气场很微妙。 近期升职的速度非常快,因此相当春风得意。 波洛的常客,也因此吸引了大批女高中生前去围观,间接成为了某种揽客招牌。 光希的新品试吃员。 /关于降谷零/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是警察学校组中对光希的观感最为复杂的一位。一开始只觉得是需要保护的对象,并没有太过于在意她的存在,所以得知光希自决以保护景光之后非常震惊。 光希醒来之后,相当一段时间不知道要以什么态度面对她。 组织覆灭之后就辞掉了波洛的工作回归正职,值得一提的是,他是所有卧底工作结束之后经评估不需要额外休息的唯一一人。 最后还是找机会认真和光希道了谢。 /关于诸伏景光/ 并不是理所当然地回归社会身份的,最开始因为是黑户所以躲藏了一段时间。 但身为苏格兰的嗅觉让他在地下渠道找到了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办法,死而复生后第一次和降谷零见面的场面……有点壮观。 不知道为什么,和挚友的下属见面时,对方也一脸惊恐的样子。 光希醒来以后休了长假,结束后辞去了波洛的工作,归回本职。 年假一半用在了樱花季,一半用在了回长野看望家人。 /关于宫野明美/ 在组织覆灭前就和赤井秀一摊牌,表明决心后和fbi合作打击组织。因为意外而不得不假死脱身,隐姓埋名的日子里每一天都很担心自己的妹妹。 得知阿笠博士家借住了聪慧的天才少女时第一次哭了。 是光希的好朋友,今后也一直保持着联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