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香江》 第1章 炮击?这不是拍戏! (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与现实历史挂钩) 099海警船的舰桥在剧烈摇晃后终于恢复了平稳。林澜扶着隐隐作痛的额头,艰难地从冰冷的地板上撑起身子。南海那片暗紫色的天空、裹挟着诡异能量的风暴,还有那些仿佛来自深渊的浪涌——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烙印在她的脑海中。 她强忍着太阳穴传来的阵阵刺痛,双手紧紧抓住操作台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当她终于站稳,抬眼望向舷窗外的海面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熟悉的南海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完全陌生的海域。夕阳下的海面泛着冷光,而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前方海域横亘着十几艘巨大的木质帆船。这些船只的造型古朴得如同从博物馆中驶出的展品,却又带着某种令人不安的诡异感。它们的桅杆高耸入云,仿佛要刺破天际;帆面上绘制的红白图案在不明光源的照射下闪烁着,晃得人眼花缭乱。更令人心惊的是,那些木质帆船的侧舷炮门全部敞开着,淡灰色的硝烟正从炮口中缓缓飘散,在海面上形成一片不祥的雾霭。 “这是在搞什么?”林澜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几乎要笑出声来,“哪个剧组这么大胆子,没向海事局报备就敢在巡逻区拍海战片?” 她伸手想去拿操作台上的对讲机,准备联系海事局核实情况,顺便让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道具组”赶紧挪开,别挡着099舰的正常巡逻航线。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通讯器的瞬间—— “轰!” 一声沉闷而厚重的巨响猛地砸在099舰的左舷。那不是电影特效中常见的虚浮音效,而是带着金属震颤的实体撞击声,整个舰体随之轻微晃动。林澜猛地转头,正看见一艘三桅帆船的炮口闪过一道橘红色的火光,下一秒,一道高达十余米的水柱在099舰旁轰然炸开。飞溅的浪花如同冰冷的雨点般泼洒在甲板上,直接打湿了正在瞭望哨位上的小张的作训裤。 “舰长!是真的水!凉的!”小张的尖叫声刺破了舰桥内凝重的空气,他指着栏杆上不断往下流淌的水珠,声音因震惊而颤抖,“不是特效!那炮是真的!” 林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下舰桥,蹲在甲板上伸手触摸那滩尚未流尽的海水。咸腥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其中还混杂着一丝淡淡的火药味,这绝不是剧组常用的自来水能够模拟的感觉。 她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扫过远处的帆船。这次她看得更加清楚:那些所谓的“演员”身上穿着粗糙的布制军装,手持黄铜打造的望远镜,动作沉稳老练,眼神中没有半分拍戏时的松弛,只有猎豹般的警惕和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狠劲。 “不是拍戏……”她心中的警钟轰然炸响,一股寒意从脊背直冲头顶。 林澜转身冲回舰桥,一边命令舵手紧急转向脱离,一边对着雷达操作台喊道:“小李!启动多频段扫描模式,主被动雷达交替侦测!探清楚这些船的数量、速度,还有周围的海岸线轮廓!” 小李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显示屏上的光映在他越来越苍白的脸上:“舰长!扫描雷达探测到至少十二艘木质舰船,速度最快8节,正从西北北方向我舰移动!周围能看到模糊的海岸线轮廓,好像有浅滩,但具体位置……不知道!所有的卫星导航、陆基站信号全部消失,无法锁定准确位置!” 刚刚脱离了那场肆虐的未知风暴,转眼又陷入这片陌生的海域与明显敌对的木质帆船的包围中?8节的航速虽然不快,但对方的包围态势已经形成。 林澜攥紧手中的对讲机,感觉后背渗出冰冷的汗水。那场怪风之后,不仅卫星信号全部中断,连熟悉的海域都变得面目全非:这到底是哪里?这些古老的帆船又是属于谁的? 然而眼前的紧急情况容不得她细想。林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开了全舰公用频道。她的声音通过电流传遍099舰的每个角落,冷静而坚定:“各部门,汇报情况!” “轮机舱正常!主推进系统稳定,各仪表读数均在正常范围内!” “油料舱正常!液位稳定,密封完好,无泄漏迹象!” “设备舱报告一名轻伤,已送往医务室处理,不影响设备正常运转!” “舰长!机电舱报告!”老张的声音夹杂着设备短路特有的滋滋电流声从通讯器中传来,“刚才风暴时,强磁场干扰导致主电路多处短路,三号、五号泵机已停转!我们正在尝试手动合闸,但舱内积水已没过脚踝,有短路引发火灾的风险!” “优先确保人员安全,逐步排除故障!”林澜的指令清晰明确,尽管她的内心早已波涛汹涌。她紧握着冰冷的控制台边缘,指节再次因用力而泛白。在这场人与自然的狂暴角力中,每一个决策都重若千钧,稍有不慎就可能将整艘船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时间在极致的混乱中失去了度量。或许是煎熬了一个世纪,或许仅仅是一瞬,那吞噬一切的狂躁终于开始消退。震耳欲聋的炮声也缓缓退去,只剩下舰体各处滴水的回音,以及每个人劫后余生般粗重的喘息。 短暂的记忆空白笼罩了舰桥内的每一个人,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集体噩梦。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若有若无的火药味,这两种气味的混合形成了一种诡异而不协调的感受,不断提醒着他们刚才发生的并非幻觉。 林澜用力咬了下舌尖,尖锐的刺痛感让她迅速集中精神。“小李,卫星信号恢复没有?”她转向仪器台,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没有!所有的卫星定位和路基雷达信号完全消失!我们……我们好像瞎了!”小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雷达显示屏上,只有空荡荡的扫描线徒劳地重复着圆周运动,除了那十二艘木质帆船外,仿佛整片海洋只剩下了099舰自己,孤独地漂浮在这片未知的水域中。 林澜的目光再次投向舷窗外。那些木质帆船已经调整了队形,呈半包围态势缓缓逼近。在昏暗的光线下,她能够更清楚地看到它们船身上的细节:饱经风霜的木质船体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痕迹,有些显然是修补过的损伤;帆布上绘制的图案虽然因距离而模糊,但那种独特的红白色调却透着某种说不出的诡异;船首雕刻的生物形象狰狞可怖,与任何已知的文化符号都不相符。 更令人不安的是那些站在甲板上的“船员”。他们身着统一的粗布制服,头戴奇怪的三角帽,每个人的动作都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默契。他们手中的武器虽然看起来古老,但保养得相当完好,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冷光。 “舰长,他们又发信号了!”瞭望哨上的小张突然喊道,“这次是旗语,但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旗语系统!” 林澜眯起眼睛,看着远处帆船上升起的一系列彩色旗帜。这些旗帜的图案和颜色组合都与国际通用的旗语系统大相径庭,更像是一种完全陌生的编码系统。 “记录下所有旗语的变化模式,”林澜命令道,“同时做好应对冲突升级的准备。” 她转向武器控制台,深吸一口气。099型海警船虽然主要承担巡逻执法任务,但依然配备了一定程度的自卫武器。然而面对这些看似古老却充满敌意的帆船,使用现代化武器的后果让她不得不慎重考虑。 “武器系统待命,但未经我的明确指令,任何人不得开火。”林澜的声音在寂静的舰桥内格外清晰,“小李,继续尝试与外界联系,所有频段轮流呼叫。” “明白,舰长。”小李的手指在通讯控制台上快速操作着,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通讯频道中持续不断的静电噪音,仿佛他们已经被整个世界彻底遗忘。 第2章 莫名其妙的战斗 “什么情况?”政委苏锐和特战队长赵刚推开舱门,急步冲进舰桥。刚才风暴最猛烈时,他们二人带领战士紧急固定直升机库里的直-8直升机,此刻才得以脱身返回。 “我们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海域,并遭到不明木质帆船舰队的警告性炮击!”林澜指向舷窗外那支颇具压迫感的舰队答道。 “我的天……看那船型,那帆装……还有那面旗!”赵刚这个资深历史军事迷瞬间瞪大了眼睛,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那是十九世纪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典型武装商船!莫非我们……穿越了?”他随即摩拳擦掌,“舰长,交给我,主炮一轮齐射,保证把他们全部送入海底!” “不可莽撞!”苏锐立即出声制止,眉头紧锁,“现在情况不明,对方身份、意图、所属势力一概不清。贸然使用致命武力,后果难以预料。当务之急是先行脱离,查明情况!” 就在这时,机电舱长老张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带着一丝疲惫的欣慰:“报告舰长,机电舱故障排除,主电路恢复,泵机全部启动,积水已排出!” “好!”林澜立刻抓住时机,“按政委意见执行!转向,高速向深海脱离!” 庞大的099舰万顷碧波中划出一个漂亮而有力的弧线,四台大功率柴油主机轰鸣着,推动这艘万吨级海警船以超过二十节的航速,轻而易举地甩开了那些依赖风帆、最快不过八节的木质战舰,朝着外海广阔海域疾驰而去,只在身后留下一道翻滚的白色航迹,以及那群木质帆船上几乎要惊掉下巴的水手们。 暂时驶入安全的蓝海,舰桥内的几个人却陷入了沉默,各自回味着刚才那短暂却信息量爆炸的遭遇。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多久。刺耳的雷达警告声陡然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雷达员小李急促的汇报:“发现强雷达信号,距离我舰约二十海里!是民用商船应答信号!不对……它的周围有四个微弱的高速目标正在逼近,疑似遭到围攻!” “小王,打开高频电台,尝试与对方建立联系!”林澜迅速向作战参谋下达命令,同时追问小李,“能否判断被围船只类型?” “基础数据库匹配中……匹配成功!是中远集团一万五千吨级的‘友谊号’散货轮!根据其最后的航程报备,正执行从青岛至非洲的航线任务。风暴爆发前,其最后报告位置距我舰约二十海里。” 小王立刻扑到通讯控制台前,调整频道,他的声音因激动而略带颤抖:“友谊号!友谊号!这里是中国海警099舰,听到请回话!重复,这里是中国海警099舰,听到请回话!” 连续呼叫三遍后,扬声器里传来一阵刺耳的电磁杂音,随后,一个带着浓重山东口音、略显沙哑的男声穿透了干扰,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099舰!俺是中远集团‘友谊号’船长周凯!俺们刚才遇到了莫名其妙的大风暴!卫星信号全无!现在……现在好像被几条古怪的船围住了……” 突然,通讯那头的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俺滴个亲娘哎!那……那是什么东西?!帆!好多帆!是……是木头做的老古董船?开什么国际玩笑?!……他们……他们摆开阵势了!放心,我们已经启动亚丁湾防海盗紧急预案,船员全部躲入安全舱,无人员伤亡……报告……” “友谊号保持镇定!我舰正在全速向你靠拢!保持最大航向,准备接收我舰掩护!”林澜的声音通过公共频道传出,竭力安抚着对方,同时向舵手打出“加速,左舵十五”的手势。099舰庞大的舰体再次加速,舰艏高昂,坚定地劈开波浪,朝着友谊号的方向疾驰。 约半小时后,099舰的雷达视野与目视观察同时锁定了目标海域。冲破海平面线的遮挡,那幅诡异的画面赤裸裸地展现在099舰所有观测设备面前:四艘修长的高桅木质帆船,正利用风帆提供的机动性,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围绕着笨重的“友谊号”货轮进行战术机动。它们侧舷那一排排原本被认为是装饰的炮窗,此刻已被从内部推开,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高倍望远镜和光电桅杆迅速将画面捕捉并放大到屏幕上。 “乖乖……那是……米字旗?还有侧舷那一排排的……是真炮?这,这哪家电影公司搞这么大阵仗?做得可真像啊……”通讯频道里,传来友谊号周船长带着困惑而非惊恐的喃喃自语。 听到对方船长尚未意识到危险,林澜猛地抓起话筒,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友谊号周船长!我是099舰长林澜!我以海警编队指挥员身份命令你,立刻启锚,不惜一切代价,最大航速向我靠拢!重复,立刻行动!这不是拍电影,对方是真正的武装船只!” 通话器那头的周船长显然被林澜语气中的急迫和权威所震慑,愣了两秒,随即反应过来,连声应道:“收…收到!立刻启锚!全速向你靠拢!” 但是,满载货物的万吨巨轮,其启动和加速过程岂是灵巧的帆船可比?就在友谊号庞大的身躯缓慢而笨重地开始移动时,那四艘帆船已经完成了战术占位。它们精准地占据了上风,侧舷对准了货轮。 主桅杆上的米字旗在海风中烈烈作响。在距离货轮不足五百米处,第一艘帆船侧舷猛然喷吐出大量的白烟和橘红色火光! “轰轰轰——!” 沉闷而连续的巨响撕裂了海面的平静!数枚黑色的实心铁球划破空气,带着凄厉的呼啸,狠狠地砸在友谊号的船身和上层建筑上!金属被撞击、撕裂的“哐哐”巨响,伴随着可能的碎片飞溅声(虽因距离听不真切),瞬间击碎了所有人最后的幻想! “我靠!是真的!他们真开炮了!这帮疯子想干什么?!想击沉我们吗?!”扩音器里传来周船长因极度震惊、恐惧和愤怒而彻底变调的尖叫。 货轮终于在极度的惊恐中开始拼命加速,但没等它拉起有效的速度,第二艘帆船已经接替了第一艘的位置,完成了又一次齐射!“哐哐哐……” 更多的实心炮弹撞击在友谊号坚固但并非为作战设计的船体上,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凹痕。 “典型的战列线交替射击战术,训练有素,指挥统一。”099舰驾驶室内,政委苏锐举着望远镜,语气沉静如水,但紧抿的嘴角透露着他内心的凝重,“舰长,形势危急,友谊号撑不了几轮。” 林澜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执行使命的决绝。她按下了全舰广播按钮,清冷而坚定的声音传遍每个角落:“全体注意!不明武装船只已对我护航目标发起致命攻击!这不是演习,重复一遍,这不是演习!所有人员立即进入一级战斗部署!我们的任务是驱离敌舰,确保友谊号安全!” 凄厉的战斗警报铃声瞬间响彻全舰!刚才还在进行风暴后检修、整理的水兵们,如同被按下快进键,以惊人的速度和有条不紊的纪律,冲向各自的战位。 舰首,76毫米主炮的迷彩炮衣被猛地扯下,黑洞洞的炮口在电机驱动下缓缓转动,精准地指向了远处的风帆舰队;两舷的副炮以及高射机枪的枪口同样昂起。而位于舰桥前方和两舷的数门大流量高压水炮,也被操作手迅速调整好了角度,粗壮的炮口蓄势待发。 此时,099舰与领头的那艘风帆战舰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不足三海里。这个距离,早已进入主炮的最佳射程,火控雷达早已将对方牢牢锁定。只要林澜一声令下,76毫米速射炮能在顷刻间将那艘木制战舰撕成碎片。 然而,林澜的目光锐利,迅速做出了判断:那些前膛装填的古老火炮发射的实心弹,对于友谊号的民用钢板尚且只能造成局部损伤,对于099舰这种采用军用级别合金钢建造的海警船,威胁有限。反之,己方的高压水炮,其高达每平方厘米数十公斤的瞬间冲击力,足以击穿薄钢板,对付木质船体和甲板人员效果极佳,且更具可控性,能在最小化致命性的情况下,最快速地剥夺对方的战斗力。 “高速冲过去,优先使用高压水炮,集中火力攻击其火炮甲板和风帆索具!主炮、副炮保持警戒,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火!”林澜终于下达了命令,声音果断冷静,“目标,敌先头舰,水炮最大功率,射击!” 这个命令并非托大,而是基于冷静判断后的最佳选择。099舰的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舰艏高高昂起,以超过二十二节的速度破开海浪,如同一柄蓝色的利剑,径直朝着风帆战舰的队列核心冲去!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这艘无帆无桨、冒着青烟的“怪船”竟敢直接冲阵,并且拥有如此骇人的速度。帆船舰队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为首的舰只试图紧急转向,抢占上风头,发挥其侧舷火力优势。 但现代船舶的机动性岂是风帆时代的老古董可比?三海里的距离,在二十多节的航速下,转瞬即至!没等那艘领头帆船完成笨拙的转向,数道粗大无比、蕴含巨大动能的白色水龙便从099舰的甲板上咆哮着喷射而出! “轰——噗!!” 巨大的水柱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帆船的侧舷!目标极其明确:那些敞开的炮窗! 透过望远镜可以清晰看到,粗大的水龙精准地灌入炮窗之内,汹涌的海水瞬间冲翻了正准备再次装填的炮兵,将他们裹挟着撞向舱壁。更为致命的是,海水猛烈冲刷过堆放在炮位旁边的***包和备用的黑火药桶;那些原本是战舰獠牙的力量源泉。 仅仅一次冲击,这侧舷大半的火炮便彻底哑火,被淋湿的火药短时间内根本无法使用。 与此同时,另一道水龙横扫过甲板,正在奋力拉扯缆绳、调整风帆的十几名水手惨叫着被直接冲进了翻涌的海水里。木质甲板在高压冲击下破裂、变形,驾驶舱的窗户和木制结构在狂暴的水流面前不堪一击,化为碎片。 帆船上的敌军军官举着单筒望远镜,嘴张成 O型,直到被水流掀翻仍保持着惊骇的表情。 第一艘帆船几乎在照面间就失去了大部分战斗力和机动能力,船体倾斜,在原地无助地打转。 “干得漂亮!”赵刚在舰桥忍不住挥了下拳头,“看他们还怎么开炮!” 099舰毫不停留,如法炮制,巨大的水龙如同精准的手术刀,横扫向第二艘、第三艘试图靠近并开火的帆船……高压水炮所到之处,炮窗被灌满,火药被淋湿,船帆破裂,索具崩断,人员落水,一片狼藉。原本气势汹汹的帆船舰队,在现代化科技的降维打击下,迅速土崩瓦解,彻底失去了威胁。 而此刻,终于将速度提升起来的“友谊号”巨轮,也正沿着预定的脱离航线全速前进。它那如同山岳般的钢铁船身,不可避免地接近了正处于混乱中的、因索具受损而失控的最后一艘帆船。那艘帆船上的水手惊恐地看着这堵移动的钢铁城墙压过来,纷纷放弃船只跳海逃生,残破的船体恰好横亘在巨轮的航道上。 “咔嚓——轰隆!” 令人牙酸的木材断裂声沉闷地响起。在万吨巨轮的碾压下,木制战舰脆弱得如同孩子的玩具,瞬间被拦腰撞断,碎裂成无数木片,迅速被海浪吞没。许多未能及时跳海的水手,连同他们古老的战舰一起,被卷入了巨轮尾部恐怖的螺旋桨旋涡之中,消失不见。 海面暂时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漂浮的碎木、挣扎的人影,以及三艘被打得千疮百孔、彻底失去行动能力的残破帆船。099舰缓缓减速,水炮停止了喷射,但所有武器系统依旧保持着瞄准姿态。 林澜站在舰桥,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不对等碾压”的海域,心中没有丝毫轻松。这些开着古董战舰、发动自杀式攻击的“敌人”究竟是谁?他们从何而来?这场诡异的遭遇战,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她的目光投向远方依旧迷蒙的海平面,直觉告诉她,未知的、更大的危机,才刚刚开始揭开一角。 第3章 这是穿越,1840 当剩余的三艘帆船相继挂起白旗并降下主帆,标志着这场不对等的战斗彻底落下帷幕。林澜并未放松警惕,她命令特战队分成三个小组,乘冲锋舟分批前往受创的敌船,首要任务是控制所有残存人员,并协助救助那些在海水中挣扎的落水者。 海面上忙碌了一个多小时,幸存者被陆续集中到其中一艘受损相对较轻的帆船上看管。而对方的指挥官;一位身着笔挺的深蓝色双排扣军服,胸前缀着绶带,神色倨傲却难掩狼狈的中年白人军官,被特战队员“请”上了099舰。 审讯室内,灯光惨白。当这名自称约翰?塞西尔爵士,隶属于 “英国东印度公司远东贸易舰队” 的指挥官,用带着浓重口音、词汇和语法都显得古老而别扭的英语,激动地抗议他们 “对公司特许战舰的无耻袭击”,并要求 “按照文明世界的规则给予战俘待遇” 时,负责审讯的苏锐和林澜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随着审讯的深入,从另外两名被俘船长口中核实的信息,拼凑出一个令人窒息的事实:现在是公元 1840 年 6 月15号,他们的船队隶属于东印度公司,奉命配合皇家海军封锁珠江口西侧补给线。而 “真正的皇家海军主力”,将在几天后到达,目标是浙江、江苏沿岸的定海、镇江等地,试图绕开广州府的防御,直逼清廷腹地。 “皇家海军的蒸汽战舰和主力战列舰,才不会浪费时间在珠江口跟清国的炮台周旋!” 塞西尔爵士不屑地冷哼,“威灵顿公爵的策略是‘敲碎清国的钱袋子’,东边的港口才是他们的目标!” 1840 年!伶仃洋!东印度公司商船封锁!英军主力东进! 这几个信息像重锤般砸在林澜和苏锐心上。他们清晰记得,风暴前的位置是南海黄岩岛东南海域,如今不仅跨越了 185 年时光,还恰好闯入了鸦片战争的风暴眼 。只是眼前的对手,并非英军主力,而是负责辅助封锁的东印度公司武装商船。 消息被严格控制在小范围内,但压不住的沉重气氛已然在两艘船的知情人中弥漫开来。099舰的会议室里,门窗紧闭,只剩下林澜、苏锐和友谊号船长周凯三人。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这三位堪称各自领域精英的人,此刻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林澜,海军大学硕士,参加过亚丁湾护航并立下战功,转业到海警后成为最年轻的女性舰长之一,处理过无数复杂的海上维权事件,经验丰富。 苏锐,政法大学高材生,精通国内法,加入海警后更是潜心钻研国际法与海洋法,是舰上法律问题的权威。 周凯,国企明星船长,转业前是东海舰队的骨干,海事学院科班出身,理论实践俱佳。 然而,面对“穿越时空”这个完全超出认知范畴、颠覆一切常理的现实,他们过往的所有知识、经验和荣誉,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维权?向谁维权?适用哪部法律?《联合国海洋法公约》还要等一百多年才诞生!去非洲?此时的非洲大陆,绝大部分地区还是欧洲列强肆意划分的殖民地和势力范围,危机四伏。 “呼——”良久,林澜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率先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现在资讯发达,纸根本包不住火,我想不用我们正式公布,从刚才的战斗和周围的环境,稍微有点常识的人,大概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当务之急,是先把我们手头所有的资源,彻底盘点清楚。只有知道自己有什么,才知道能做什么。” 苏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巨大的荒谬感中抽离,展现出政工干部的严谨。他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快速汇报道:“我先说人员和我舰情况。我舰现有编制人员78名,其中特战队员一个中队,满编36人,是绝对的精锐和核心武力。其余为航海、轮机、通信、气象、医护等专业海警和技术军官。由于此次巡航任务特殊,所有海警均配发标准警用手枪,此外,舰上武器库还加强配置了30支81-1式自动步枪,弹药为每人每枪标配的6个基数,舰载武器的弹药也有五个基数,直八直升机和警用无人机,状态良好,燃料充足。 在遭遇风暴前,我舰刚完成综合补给,燃油、淡水、食物储备充足,若不考虑额外获取,理论上可满足约五千海里的续航需求。” 周凯接着话头,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商人的务实:“我们‘友谊号’是混装货轮。这次运往非洲的货物,主要是国家援助项目的水力发电机、农用机械、基础工程机械、一批通用机床,还有相当数量的优质粮种和蔬菜种子。除此之外,船上还有几家民营外贸公司的集装箱,里面大多是食品、服装、日用百货这些普通商品,具体品类和数量需要查验货单。”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哦,对了,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大件,一套小型的炼油设备,是非洲那边一个私人炼油厂订购的。因为是试验型号,设备制造方还派了一位化工工程师随行,叫姜彤,是石油化工专业的硕士。” “炼油设备?化工工程师?”林澜和苏锐几乎同时眼睛一亮。在这个工业革命方兴未艾的时代,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苏锐急忙追问:“老周,还有什么‘宝贝’别藏着掖着,赶紧都倒出来!” 周凯憨厚地摸了摸鼻子,说道:“我们船上有船员24人,包括五名刚上船的实习水手,都是相关专业的大学生,年轻人,学习能力和接受能力强。另外……还有一个随船的女机电工程师,是这批农机制造商派出的技术顾问,负责到非洲后的安装调试和技术培训。” 他脸上露出一丝感慨,“说起来,这帮年轻人的心理素质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强多了。我来之前,他们私下里就已经在猜测是不是‘穿越’了,一个个非但不怕,反而兴奋得嗷嗷叫,摩拳擦掌,说什么要‘开启新纪元’,一点茫然失措的样子都没有。” 这个消息让林澜和苏锐沉重的心情略微松动了一丝。年轻人的朝气和接受能力,在这种未知的困境中,是极其宝贵的财富。 “既然如此,”林澜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扫过苏锐和周凯,“我们三个人,必须担起责任。我提议,立即成立一个临时的领导小组,负责应对当前局面的一切组织指挥工作。关于组长人选……” 她的话音未落,苏锐和周凯几乎异口同声地接口道:“非你莫属!” 苏锐郑重补充:“林舰长,你的冷静、决断力和指挥能力,是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我和老周一定全力配合。” 看着两人信任的目光,林澜没有再推辞,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梁:“好!既然二位信任,我林澜义不容辞。那么,我们当前有几项首要工作必须立刻执行:第一,统一思想,稳定人心。这件事由苏政委主要负责,立刻着手对两艘船所有人员进行初步的思想摸底和情绪疏导,务必确保队伍不乱、人心不散。第二,召开全体骨干会议。向各部门负责人、技术核心通报基本情况,明确当前困境和领导小组的决定,部署下一步任务。第三,彻底摸清家底。老周,辛苦你立刻组织可靠人手,成立一个物资清点小组,不仅要统计‘友谊号’上所有货物、备件,也要把我们两艘船上的每一件工具、每一片药都登记造册,越详细越好!第四,也是关乎我们生存的根本,我们必须尽快确定一个初步的落脚点和未来的行动方向。” 她条理清晰的安排,像一盏灯,暂时驱散了苏锐和周凯心中的迷雾,让他们找到了着力点。 “明白!”两人齐声应道。 “对了,还有一个问题,”苏锐刚要离开,又转身问道,“那些英军俘虏怎么处理?有近三百人,放任不管,将存在巨大的安全隐患。” 林澜略一沉吟,果决地说:“这样,让特战队将他们全部集中到一艘帆船上看押,用他们三条船上的食物吊命就行。等我们找到合适的落脚点,站稳脚跟之后,再考虑如何处理他们。记住,看管期间,务必遵守《日内瓦公约》的基本精神,保障其基本生存需求,同时注意搜集一切有价值的情报。” “是!” 苏锐和周凯领命,匆匆离去。会议室里只剩下林澜一人。她走到舷窗边,望着外面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陌生而原始的海洋,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沉甸甸地压在肩上。78名海警弟兄,26名货轮船员和工程师,还有那些充满朝气的年轻人……所有人的未来,此刻都系于她和她的小组将要做出的每一个决定中。 想起亚丁湾护航时守护同胞的责任,想起近代史的屈辱。而且,这扇打开华夏近代耻辱史的大门,能让那些殖民者在他们眼皮底下,顺利开启吗? 第4章 香江,我们的港 苏锐主导的思想疏导工作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这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现代网络文学中那些层出不穷的穿越故事,早已为众人进行过充分的心理“预习”。 对于那些已有家室的船员,初闻真相时,眼中难免掠过深切的忧伤与茫然,那是对再也无法相见的亲人无声的诀别。但奇异的是,预想中的集体崩溃并未发生。或许是在风暴中的并肩作战,以及随后那场与风帆战舰的离奇遭遇,已在潜意识里重塑了他们的认知。 哀伤很快被一种务实的坚毅所取代,他们沉默而迅速地投入到各自的工作中,仿佛将所有的情绪都倾注到了眼前的任务里。 相比之下,那些无牵无挂的年轻人则几乎个个兴奋难耐,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私下里摩拳擦掌,热烈地讨论着要在这片陌生的时空“大干一场”、“开创纪元”。 有人甚至调侃,比起在现代社会没完没了的“内卷”和房贷压力,这里至少让每个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被需要”,每个人都成了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存在。这种扭曲却真实的积极性,成了一种弥足珍贵的士气来源。 首次扩大骨干会议在099舰的会议室紧急召开。与会者除了林澜、苏锐、周凯三位核心领导外,还包括特战队队长赵刚、099舰技术保障组组长陈义曦、那位敏锐的区域情报分析师林薇薇、化工工程师姜彤以及农机公司的机械工程师陆梅。会议气氛凝重而高效。 在明确了当前所处的时空坐标:公元1840年6月15日,地点为伶仃洋;历史关口;第一次鸦片战争的开端;这一残酷而确凿的事实后,讨论的焦点迅速集中在最紧迫的问题上:何处立足? 区域分析师林薇薇利用舰上尚能调阅的离线历史地理数据库,结合当前海图,提出了数个备选方案。经过激烈的讨论,所有人的意见最终指向了同一个目标;那颗位于南中国海之滨,尚未被雕琢的明珠:香江。 “选择香江,有几个无法替代的优势。”林薇薇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她指着海图上那个扼守珠江口的岛屿,“第一,地理位置。它是距离我们当前位置最近的天然深水良港,便于我们即刻转移,节省宝贵的燃油和时间。第二,也是最关键的时间窗口。” 她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标注日期的地方,“现在是1840年6月15日。根据确切历史,鸦片战争是28日爆发的,英军虽已抵达并封锁珠江口,但他们的主要目标的东南沿海腹地,而《南京条约》的签订是一年后的事情,香港岛也正是在那时才被正式割让。这意味着,此刻的香港岛,在法律上仍是大清领土,英军尚未实行有效占领。我们必须,也完全可以抢先一步!” 苏锐立刻领会了其中的战略意义:“没错!趁英国人立足未稳,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驱逐英军商船,控制全岛,造成既成事实。然后,我们可以设法与近在咫尺的湖广总督林则徐取得联系。” 他进一步分析,“林则徐是坚定的禁烟派,对英态度强硬,且是务实开明的官员。我们可以借助他,尝试将香港岛划为一处特殊的‘自营区’或‘商贸区’。” 周凯补充道:“我们可以利用货轮上的现代商品作为‘敲门砖’和‘诱饵’。无论是精美的工业品,还是实用的日用品,对这个时代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再凭借我们‘海外遗民’的身份,以建厂经商的名义购买土地,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公司’这个概念在广东并不陌生,广州十三行就是例子,而围攻我们的英国东印度公司更是‘公司’形态的集大成者。这个身份便于我们运作。” “盘踞在尖沙咀附近的英舰怎么处理,那可是十二艘武装商船。”赵刚问道:“全部俘虏或击沉吗?” “全部俘虏,我们没有那个能力,击沉浪费炮弹不说,还容易造成更大的负面影响,导致各国殖民者,乃至满清政府的围攻。”099大副技术组长陈义曦提出反对意见。 “那就将三条被俘英舰的船长放回去,让他们用现身说法,吓退那些英舰。”政委的意见总是透着政工干部具有的睿智。 林澜综合所有人的意见,一锤定音:“香江背靠大陆,人力资源和市场潜力巨大,我们的商品能最快变现,获取启动资金。地理位置易守难攻,便于防御。就这么定了,目标,香港岛!立即行动!” 方向既明,整个团队如同精密的机器般高速运转起来。根据会议分工,技术组陈义曦负责整合两船所有轮机、驾驶、通信技术人员,确保动力与航行安全;化工组姜彤的首要任务是评估那套小型炼油设备的状态,并开始规划未来的能源解决方案;机械组陆梅则需要立刻清点所有农机、工程机械和机床,它们是未来工业的种子;精通多国语言、心思缜密的林薇薇,则肩负起外事联络与情报分析的重任,开始紧急学习这个时代的官话、粤语以及外交礼仪。 三艘缴获的英国风帆战舰被降下了所有船帆,用粗长的缆绳牢牢系在“友谊号”货轮之后。它们现在看起来残破不堪,但在现代造船厂建立之前,这些修复后的中型战列舰,将是保卫基地、训练水兵不可或缺的利器。高压水炮造成的多是结构松动和索具损坏,核心的船体和火炮基本完好,修复价值极大。 庞大的混合船队调整航向,劈波斩浪,向着东北方向的港岛驶去。 到达大浪湾海口,天色已经完全黑下去了,在弯口找好锚地,赵刚带领几个特战队员,把约翰?塞西尔和另外两条船上的船长,用小艇带到九龙半岛,沙头角附近的岸上放回。 殊不知,这一放,放走的可是数千两白银的收入。包含现代理念的穿越者们,没有一人意识到,那个时代,西方军官俘虏,是能用银子赎回的商品。就这样被当做不好管理的刺头,轻易放走了。 1840年的沙头角,还只是一个小渔村随着英国商人的鸦片交易,现在这里的势力,极其复杂。 1839年7月7日,发生“林维喜事件”,英国商船水手上岸酗酒,与尖沙咀村民发生冲突,引发斗殴,致使村民林维喜重伤身亡。义律不遵从中国律法,反将5名凶手送回英国,事后才通知中国官方。 林则徐震怒,于8月15日下令停止贸易,并派兵前往澳门驱逐英国人,这就是历史上记载的鸦片战争的起因。而现在就有五条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商船,就停泊于此,其中,包括白天向099开炮警告的维克多号。 当晚上,狼狈的约翰?塞西尔等人,跑回维克多号把在外海遭遇告诉同伴后,这些赌徒般的商人武装吓坏了。白天,099舰潇洒离去的震撼还没有消散,现在,又损失了四条大船和数百水手。要知道,他们用来封锁伶仃洋的大船总共才十六艘,这一下十六去一,是何等的损失。 逃,先逃离这个是非之地,等主力舰队到达,再做打算。事情的发展,果然如政委苏锐所料。天一亮,停泊在尖沙咀和宝安县附近的英国舰队,就杨帆离去,直到逃到澳门附近的海域,才停下脚步。 港岛目前还是个静谧的渔村,与沙头角对望,是铜锣湾。岛上散居着三千六百余人,分布在二十多个大小村落里。后世闻名遐迩的维多利亚港,此时还是一片碧蓝的天然良港,其畔的铜锣湾,是岛上最大的集市,聚集着二百多户人家,千余口人,以渔获交易和简单的手工业为生。 渔民林阿仔今天起了个大早。看着早早离去的英国舰船,他盘算着从早归的渔船那里收到第一批最新鲜的鱼获,然后用自家那艘小破船,赶紧运到广州城里的林府。十三行的林老板是他的远房本家,也是他这小小鱼档最大、最稳定的主顾。虽然近来有十几条英国人的大兵船堵在伶仃洋出口,弄得人心惶惶,但他这种小船,从大屿山那边狭窄的水道穿过去,进入黄埔港并不受影响。 然而,战争的阴云终究影响了生计,他在码头等了快一个时辰,也只收来了不到半船的鱼。眼见日头越升越高,再不起航就要错过林家商铺开市的时间了,林阿仔叹了口气,准备就这点货也先送过去。 他刚解开缆绳,直起腰,无意间向港湾东面的入口处望了一眼。就是这一眼,让他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了原地。 只见两座“山”,正缓缓地向港湾内移动! 那是两艘他从未想象过的巨大舰船!前面一艘,船体修长,线条流畅,通体是奇异的蓝白之色,船身光滑无比,绝非木质,在朝阳下反射着冷冽的光芒。后面一艘,更是庞大得如同海上堡垒,船首矗立着数座高耸的“铁塔”,看上去比广州最高的佛塔还要令人目眩。最令人恐惧的是,这两艘巨舰,竟然都没有帆!它们就这样违背常理地、以一种稳定而迅捷的速度,无声地破开水面,朝着港湾驶来! 等后面那艘巨舰完全转过黑角头的山岬,林阿仔才惊恐地发现,它的后面,还用粗索拖着三条破败不堪的……西洋帆船!那样式,分明和封锁伶仃洋的英国兵船有几分相似! “莫不是……莫不是红毛鬼打了败仗,又逃到我们这里来抢地盘了?!” 无数的念头和恐惧瞬间塞满了林阿仔的脑子。码头上其他早起的人们也发现了这骇人的景象,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刚才还充满生活气息的码头顿时炸开了锅。人们惊恐地尖叫着,争先恐后地扔下手中的鱼获、货物,甚至顾不上自己的小船,像受惊的鸟兽般,拼命向岛内山林深处逃去。 转眼间,码头已空无一人,只剩下满地狼藉和犹在摇晃的小船。 海巡099舰的舰桥上,林澜举着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这片遍布原始植被、只有零星低矮渔村的土地。 这里没有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没有繁忙的集装箱码头,没有青马大桥的恢弘身影,只有一片未经雕琢、充满野性的自然之美。 她的胸膛微微起伏,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在奔涌;是见证历史的豪情,是肩负重任的沉重,更有一股从血脉深处升腾而起的热血与决心。 她放下望远镜,转过身,目光扫过舰桥上每一位凝视着这片土地的同伴,声音清晰而坚定,仿佛是在对历史宣告: “这里,从此就是我们的港!” 第5章 初次接触,乡音美食化隔阂 “香江嘅乡亲父老,唔使惊慌!我哋系海外归来嘅华夏子弟,系返来建厂经商嘅海商……为表诚意,我哋将会喺码头免费派发部分货品,请大家出门领取。每人限取一件,唔好拥挤!” “香江的乡亲们,请不要惊慌!我们是海外归来的华夏子弟,是回乡建工厂的海商……为表示诚意,我们将在码头上免费派发部分商品,请大家出门领取。每人限取一件,请不要拥挤!” 播音员小刘用甜美的粤语和标准的普通话,通过099舰上的高音喇叭向着岛屿循环广播。舰桥侧面,巨幅LED显示屏同步滚动着繁体字字幕,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投射出自未来的光影。 声音穿透薄雾,传遍整个海湾。躲在家中的林阿仔紧贴着木门,听着那带着些许异样腔调却依然熟悉的乡音,心中的恐惧渐渐消散。他正要开门,却被妻子死死拉住:“当家的,莫要冲动!谁知是真是假?” 透过门缝,他们看见两艘造型奇特的小艇正快速向岸边驶来。那艇无人摇桨,尾部翻涌着白色浪花,速度快得惊人。小艇靠岸,十余名身着丛林迷彩、体格高大的士兵利落地跃上码头。他们动作整齐划一,虽然肤色略显白皙,但黑发黑眼的特征与本地人并无二致。 最让林阿仔惊讶的是队伍中还有一名女兵。她束着利落的马尾,身姿挺拔,与其他士兵一样背负着短小精悍的“火铳”,神情镇定自若。这支奇特的队伍抬着几个印有奇怪图案的纸箱,在码头空地上迅速布置起来。 士兵们打开纸箱,取出一个个色彩鲜艳的纸桶,上面印着“康师傅红烧牛肉面”的字样。还有人搬出透明的塑料瓶,里面晃动着橙色的液体,在晨曦中泛着诱人的光泽。 一名高大的士兵熟练地撕开纸桶外的透明包装,从腰间取下金属水壶,将热水注入桶中。不多时,一股浓郁霸道的香气随风飘散,瞬间笼罩了码头附近的院落。那是混合了麦香、油脂和某种极致鲜味的复合香气,强烈地刺激着每一个闻到的人的味蕾。林阿仔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腹中咕咕作响。 那名女兵则拿起一瓶橙汁,向四周示意后,用力一拧,“咔哒”一声轻响,瓶盖应声而开。她仰头喝了几口,动作从容自然,仿佛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暗中观察的人们:这些食物安全无毒。 完成展示后,这支小队迅速登艇离去,留下码头上堆放整齐的礼物和弥漫在空气中的诱人香气。 直到高音喇叭重复播放了十余遍后,林阿仔终于按捺不住。他瞅准时机,一个箭步冲出家门,踩着凹凸不平的石板路,飞快地跑到码头广场,抓起一个纸桶和一瓶橙汁,又闪电般窜回屋内。邻居们羡慕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家简陋的鱼档上。 回到屋中,林阿仔一边嘱咐妻子生火烧水,一边仔细端详手中的“宝物”。他学着女兵的样子,用力一拧,“噗”的一声,瓶盖应声而开。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中炸开,浓郁的橘子香气让他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等待片刻,确认身体无恙后,他才将瓶子递给眼巴巴望着的大儿子。 这时开水也已烧好。林阿仔回忆着士兵的动作,将几个调料包依次拆开倒入面桶,注入热水,然后用附赠的塑料叉子固定住桶盖。等待的过程中,他反复研究着那个设计精巧的叉子,将其掰直的动作竟带着几分神圣的仪式感。 三分钟后,他掀开桶盖,更加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他学着用叉子卷起面条送入口中:香,简直太香了!这是他活了半辈子从未尝过的极致美味,每一根面条都吸饱了鲜美的汤汁,软硬适中,口感绝妙。 古人的朴实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林阿仔没有再去拿取更多礼物,而是打开家门,高举着吃了一半的泡面,对着左右邻居高声喊道: “各位邻里,他们当真是我华夏族裔!这些吃食上的字,虽然笔画简省,但确是我汉字无疑!味道鲜美无比,大家放心取用!” 他的现身说法产生了立竿见影的效果。码头上的人们纷纷打开家门,男人们谨慎地走向广场,取回这份来自“海外同胞”的礼物。很快,泡面的香气从家家户户飘出,夹杂着孩子们品尝橙汁时的欢笑声。 美食果然是最能打破隔阂的媒介。不到一个时辰,尝过现代工业美食妙处的岛民们基本放下了戒心,三三两两地聚集到码头边,好奇地指指点点,议论着远处那两艘庞然巨舰。 就在气氛逐渐融洽之时,镇中心最豪华的一栋青砖大宅的朱红大门缓缓开启。一位身着绸缎长衫、头戴瓜皮帽的中年乡绅在一群家丁的簇拥下缓步而来。村民们都认得,这位正是岛上最有声望的乡绅、被官府委以“香江理政”之职的李明远李老爷。 管家指挥家丁收下村民特意为老爷留下的一整箱泡面和饮料后,李明远整了整衣冠,面向远处的099舰船,双手抱拳,用带着浓重粤语口音的官话朗声说道: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在下香江理政李明远,恭请贵客管事移步寒舍一叙!” 他的声音洪亮,在海湾间回荡。099舰桥上,一直密切关注岸上动静的林澜微微一笑,转身对苏锐说:“政委,你留守指挥。李明远主动邀客,倒是省了我们找切入点的功夫。” 她点了林薇薇、赵刚和八名特战队员(其中特意包括了那位展示饮品的女兵),分乘两艘快艇,划破碧蓝的海面,向着岸边,向着这个时代,稳稳驶去。 第6章 举人乡绅,用技术换土地 李明远是道光十年的两广举人,本有进士之才,却因父亲病故不得不中断仕途,返乡继承家业。五年前老理政病逝后,宝安县衙见他为人正直、在岛上威望甚高,便委任他接掌香江理政一职。 李家掌控全岛近半田地,是典型的耕读传家之家,但与别处欺压乡邻的士绅不同,李明远待人宽厚,时常接济贫困渔民,在岛上颇得人心。 更难得的是,他的胞弟李明道在广州城当差,如今已是新任湖广总督林则徐麾下副将。李家在宝安和广州还开着几家杂货铺,经营南北货品。按理说,这样的人物本该眼界开阔,但此刻这位举人老爷却正为家事烦恼。 “你这不成体统的东西!”李明远指着女儿,气得手指发颤,“整日里不肯缠足就罢了,如今竟敢偷穿这等伤风败俗的洋装!” 厅堂里,十六岁的李阿姣倔强地昂着头,身上一件西洋连衣裙格外刺眼。她正要反驳,却被门外突然传来的骚动打断。 管家急匆匆来报:“老爷,码头上来了两座会移动的铁山,还拖着三条红毛鬼的战船!” 李明远心头一震,也顾不得教训女儿,快步登上阁楼,取出珍藏的青铜望远镜。这具望远镜是他花重金从葡萄牙商人手中购得,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透过镜片,码头上的一切清晰可见。那两艘庞然巨舰通体不见木质结构,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更让他心惊的是甲板上那些水兵;分明都是黑发黑眼的华夏子弟。而当他的视线扫过被拖曳的三艘英舰,看见主桅上悬挂的白旗时,立即明白了这是战利品。 “能击败英夷,必非等闲之辈。”李明远喃喃自语。他宁愿相信广播中所说,这是海外遗民归来。 于是才有了亲自迎接的那一幕。 此刻在李府正堂,李明远细细打量着为首的林澜。见她举止从容,虽为女子却自带威严,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 “老朽冒昧相问,”李明远轻抚茶盏,“贵部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林澜开门见山:“实不相瞒,我部本欲返乡购置土地,兴建工厂。不料在伶仃洋遭遇英舰无故攻击,只得反击。俘获的英军供认,他们正要围攻广州,报复林大人销烟之举。” 她语气转沉,“鸦片荼毒中华,我等虽远在海外,亦深恶痛绝。愿助林大人一臂之力,但长途跋涉,人舰俱疲,急需一处港湾休整。见此地地理绝佳,这才冒昧驶入。” 李明远闻言陷入沉思。英夷封锁珠江已月余,弟弟在军中来信也提到战事一触即发。若广州开战,香江必受波及。留下这支能击败英夷的舰队,无疑能保一方平安。可他又担心引狼入室…… 林澜察言观色,示意随行女兵取出几个精美包装的方块。撕开包装,里面是乳白色透着细腻的物体,散发着淡淡花香。 “理政大人可否命人取盆清水来?” 李明远疑惑地示意丫鬟照办。当清水端上,林澜取出一块香皂示范:沾水揉搓,细腻的泡沫瞬间涌现,清新的茉莉香气弥漫在整个厅堂。 “这是……洋胰子?”李明远惊讶地接过,他在十三行首富林家见过类似之物,但色泽灰暗,样式粗糙,远不及眼前这块洁白如玉。 他小心翼翼地在清水中试了试,滑腻的触感、丰富的泡沫,洗后手上留存的淡雅香气,都让他爱不释手。 “此物我们称之为香皂,比洋胰子更胜一筹。” 就在这时,屏风后突然闪出一道倩影。李阿姣一把夺过父亲手中的香皂,在清水中洗净双手,惊喜地嗅着掌心的余香。 “爹爹,这个就是你说过的洋胰子吗!”少女将香皂紧抱怀中,转身就要往后院跑。 “放肆!”李明远尴尬地呵斥,转身向林澜致歉,“小女无状,让贵客见笑了。” 林澜却笑道:“令嫒率真可爱,正似我族少年。理政不必介怀。” 这段插曲反倒让气氛轻松了许多。李明远整理衣袖,试探问道:“贵客可是要让鄙人代销此物?” “非也。”林澜摇头,见对方神色微变,接着道,“此物制作不难。我方愿将全套制作技艺赠与李家,只求换取一块临海荒地,供我部休整。” 这番话让李明远震惊不已。这个时代,今精明的商人对技术的珍视远超土地。香皂这等珍贵技艺,对方竟愿拱手相赠?他强压心中激动,沉吟道: “贵部诚意,老朽感佩。只是这土地之事……” “理政放心。”林澜正色道,“我等只需临海荒地百亩,绝不侵占良田,更不会打扰乡邻。此外,我们还可助香江修建码头、开设学堂,将更多实用技艺传授乡民。” 姜彤拿出一沓子配方补充:“用岛上的牛油、棕榈油等油脂就能做,广州十三行能买到烧碱,咱们香江的井水硬度低,正好适合皂化反应,不用额外找软水源;不出半月,李家就能做出第一批香皂。” 李明远心想:半月即可出成品,广州十三行必定争抢,李家杂货铺正好能借此拓展生意。 这时,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林薇薇适时补充:“据我们所知,英军不日即将大举来犯。若有我部驻守,香江可保无虞。待击退英夷,我们自会与林大人接洽,绝不会让理政为难。” 李明远目光在香皂和众人之间流转,终于下定决心。他起身拱手:“既如此,老朽愿助诸位一臂之力。香江东岸有片滩涂荒地,约二百亩,便赠与贵部使用。” “不过,”他话锋一转,“还请贵部允诺三事:一不扰乡民,二不违律法,三若官军问起,需由老朽代为周旋。” 林澜郑重点头:“理政所约,我等必定遵守。” 就在这时,李阿姣去而复返,手中还拿着那块香皂。她大胆走到林澜面前,好奇地问道:“你们海外女子,都可如你这般率意而行吗?” 林澜微笑答道:“在我族中,男女皆可读书明理,各展其才,做官劳作者,比比皆是。令嫒若是有意,日后可常来走动,我那里还有许多新奇事物。” 林澜笑着从随身包里拿出一个自带水笔的塑料笔记本,递给阿姣:“这个能写字、能画画,下次你来,我教你海外的知识。”阿姣接过来攥在手里,眼睛亮得像星星,李明远看在眼里,悄悄松了口气。 协议既成,林澜当即将事先打印竖版繁体字的香皂配方和制作工艺,交给对方。当李明远看到所需原料不过是油脂、烧碱等常见之物时,不禁惊叹工艺之巧妙。而随行的化工工程师姜彤更是细心讲解了温度控制、反应时间等关键细节。 望着手中装订整齐的配方,再看看窗外泊在湾中的钢铁巨舰,李明远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这片沉寂了千年的海岛,即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他,已然成为了这场变革的见证者与参与者。 第7章 落地生根 李明远划出的那片滩涂,恰好位于后世筲箕湾避风塘一带,正是现代香港水警总部的所在地。林澜站在099舰的舰桥上,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这片即将成为他们第一个立足点的土地。 眼前是一片荒凉的乱石滩,白色的盐碱在礁石间斑驳可见,几丛耐盐的灌木在海风中摇曳。 然而她的目光却落在了那片天然形成的深水区;鲤鱼门两侧的岩壁如同天然的防波堤,围出了一片平静的水域,水深足够让“友谊号“这样的万吨轮直接靠岸。 “真是天助我们。“林澜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周凯说,“这里的天然条件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好。货轮可以直接靠岸,用自带的吊机卸货。“ 周凯会意,立即开始部署。很快,099舰调转船头,引领着整个船队向这片荒滩驶去。 当“友谊号“庞大的船身缓缓贴近岸边时,岛上闻讯而来的村民们都惊呆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船只,更让他们震惊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 随着船上两台大型吊机的启动,第一台挖掘机被缓缓吊起,稳稳地落在滩涂上。接着是推土机、压路机......这些钢铁巨兽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光芒,让围观的村民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大家不必惊慌!“林薇薇用粤语向人群喊道,“这些都是我们用来平整土地的机器,不会伤人。“ 这时,更让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只见这些钢铁巨兽突然“活“了过来,发出轰鸣的吼声。第一台挖掘机的履带开始转动,灵活地驶下滩涂,巨大的机械臂轻松抓起一块需要两个壮汉才能合抱的巨石,轻巧地放到一旁。 “神仙法术!这是神仙法术啊!“几个年长的渔民忍不住跪地叩拜。 实际上,操作这些设备的是船上选拔出来的技术骨干。令人惊喜的是,船员中竟有三位持有蓝翔技校正规文凭的专业操作手,还有五人在部队服役期间接触过工程机械。现代中国完善的技术教育体系,在这一刻显出了它的价值。 在机械的轰鸣声中,建设指挥部迅速成立。周凯率领的技术小组负责所有重型机械的操作;苏锐和林薇薇组成的招工组开始在岛上招募民工;姜彤则带着三名技术人员前往李府,指导第一批香皂的试制。 李府后院里,一场古今工艺的融合正在上演。 “温度要控制在四十度左右,太高了油脂会分解,太低了又无法充分皂化。“姜彤一边用温度计测量着大铁锅里的油脂,一边向围在旁边的李家子弟解释。 李阿姣挤在最前面,手里捧着林澜送给她的笔记本,认真地记录着每一个步骤。这个来自未来的笔记本有着光滑的纸页和精致的装订,让她爱不释手。 “姜先生,为什么要不停地搅拌?“阿姣好奇地问。 “这是为了让碱水和油脂充分混合。“姜彤耐心解释,“你看,现在已经开始变稠了,这就是皂化反应在进行。“ 院子里架起了三口大铁锅,一群李家的仆役在技术人员的指导下忙碌着。没有现代化的设备,他们就用地灶控制火候;没有精准的计量工具,就凭经验估算比例。来自现代的化学知识与古老的制皂工艺,在这座清代的庭院里奇妙地融合。 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姜彤他们因陋就简:用厨师清洁厨房的烧碱代替专业的氢氧化钠,用一位女兵贡献出的茉莉花香水代替香精。甚至发现李家储存的橄榄油和棕榈油特别适合制皂时,他们还尝试了两种不同的配方。 与此同时,招工组的工作也异常顺利。 当林薇薇宣布“工作一个时辰,可得泡面一桶或橙汁一瓶“时,尝过这些现代美食滋味的村民立刻将招工点围得水泄不通。 “我要报名!“ “我力气大,什么活都能干!“ “我会木工,让我来吧!“ 若不是还要去广州送鱼,林阿仔定会第一个报名。最终,苏锐精挑细选了三十六名衣着最破旧、家境最困难的村民,组成了第一支施工队。 这些质朴的古人一旦领到任务,便爆发出惊人的热情。还没等大型机械全部卸完,他们就抄起自带的工具,按照技术人员的指挥,开始清理场地上的灌木和碎石。 “这些乡亲们的干劲,比我们那个时代的施工队还要足啊。“苏锐感慨地对林薇薇说。 到了傍晚时分,荒滩上已经出现了一片约一万平方米的平整场地。这个位置的选择其实暗含深意:既然后世的水警总部能在这里建起数十层的高楼,说明这里的地质条件绝对可靠,省去了复杂的地质勘探。 从“友谊号“上卸下的三套集装箱板房已经组装完毕,小型柴油发电机发出平稳的轰鸣,为板房带来了光明。岸上指挥部的灯光,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第一次亮起。 收工时分,领到报酬的村民们兴高采烈地返回家中。在昏黄的油灯下,他们一边与家人分享着难得的泡面美食,一边激动地描述着这一天的见闻: “那铁牛力大无穷,一铲子下去,巨石应声而碎!“ “还有那不用马拉的车,自己就会跑!“ “最神奇的是那个会冒烟的锯子,碗口粗的树,眨眼的功夫就放倒了!“ 这些从未见过机械的村民们,用他们能够理解的词汇,描绘着这些来自未来的工程设备。在这些朴实的描述中,林澜和她的团队几乎被神化成了海外仙岛来的神仙。 而在李府的后院,第一批手工香皂已经倒入模具。李明远看着渐渐凝固的皂液,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茉莉花香,不禁感慨:“一日之间,荒滩变平地,油脂化香皂。这些海外同胞,究竟还藏着多少神奇的本事?“ 夜幕降临,新开辟的营地上,集装箱板房透出的LED灯光与渔村的点点灯火交相辉映。在这片刚刚平整出来的土地上,一个连接两个时代的据点,正在悄然生根。 第8章 巧妇无米 东方的天际刚泛起鱼肚白,朝阳从九龙半岛将军澳的山谷间探出头来,将金色的光芒洒向筲箕湾的海面。 林澜踩着刚清理出来的礁石岸线,仔细查看着村民们连夜搭建的木码头框架。她伸手敲了敲作为主要支撑的圆木,只听“咔嗒”一声,一块朽木茬子应声脱落,在晨光中扬起细小的尘埃。 “情况不太乐观。”技术组长陈义曦递来一份刚测算完毕的数据表,眉头紧锁,“根据测算,‘友谊号’满负荷卸货时,码头单点承重至少要达到5吨以上。以现在的木质结构,恐怕连两个小时都撑不住。至于三合土...”他摇了摇头,“遇水就软,根本不堪大用。” 不远处,周凯正对着停泊在深水区的货轮发愁。这位经验丰富的老船长指着货轮的方向,语气中带着焦虑:“最要命的是,那些精密机床和小型炼油设备都存放在底仓。如果全靠冲锋舟转运,一天最多只能卸下两台设备。要是遇到大型设备,还得先拆卸成零件。照这个速度,等把所有物资卸完,英军说不定都已经打到珠江口了。” 岛上最有经验的老木匠林阿福蹲在刚刚搭建的木架旁,粗糙的手掌抚摸着木材的纹理,无奈地摇头:“岛上最好的红杉木都用上了,可再硬的木头,也架不住你们那些铁家伙反复折腾啊!” 这是一个令人头疼的现实问题。这个时代的码头大多为木质结构,对于停靠渔船和小型商船绰绰有余,但面对万吨级的钢铁巨轮,别说正常装卸作业,就是简单的停靠都成问题。 稍有不慎,巨轮的一个轻微晃动就足以将整个码头撞得粉碎。如果用石材建造码头,即便有现代工程机械的协助,开山取石、打磨成型也需要数月时间。到那时,恐怕真如周凯所说,英军的舰队早已兵临城下。 “要是有水泥就好了...”陈义曦无意识地喃喃自语,随即突然抬头,“舰长,要不我们先建个水泥窑?生产原始水泥在技术上并不复杂,我可以负责这个项目。” 林澜眼前一亮。是啊,香江岛上最不缺的就是石灰岩,建造水泥窑不仅能解决码头的燃眉之急,更为后续的基地建设打下基础。她急忙追问:“你有多少把握?” “配方在舰上图书室的技术资料里就有记载。”陈义曦显然已经深思熟虑,掰着手指一一列举,“石灰石岛上随处可见,煤炭和铁矿渣可以就近从佛山购买。至于关键的球磨机,我们可以利用船上的设备自己制造一台,这并不复杂。” 然而,随着陈义曦的讲解,林澜的目光却渐渐暗淡下来。不是水泥厂建不成,而是时间!从选址、建窑到试生产,至少需要三到四个月。而眼下最紧迫的问题是货轮上的设备无法及时卸下,所有的工程计划都将被迫推迟。根据历史记载,英军留给他们的准备时间,可能已经不足两个月了。 就在众人陷入沉默时,周凯慢慢踱步过来,嘴里反复念叨着“水泥”二字。突然,他猛地一拍大腿,浓重的山东口音把沉思中的林澜吓了一跳: “水泥?俺船上有啊!” 众人疑惑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周凯。水泥?物资盘点清单上明明没有这一项啊! 看着大家怀疑的眼神,周凯不好意思地解释道:“那是俺们公司的...私货。”他压低声音,“俺们公司非洲办事处的王主任,想用点速干水泥修补破损的仓库。非洲那边的水泥质量不如国内的好,他就托俺捎带一些。反正是自用,为了避免被海关征税,就按照压舱石报备的,全部装在底仓。你要不提,俺还真把这事给忘了!” 他越说越兴奋:“整整一百吨高标号速干水泥,还有五十吨螺纹钢!” “太好了!”陈义曦激动地接话,“这些材料足够修建五十米的深水码头了!” 压抑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林澜立即做出部署:“立即调整卸货方案,优先转运水泥和钢筋。除了冲锋舟,还可以雇佣岛上的渔船一起参与转运。” 她转向陈义曦补充道:“不过,水泥厂的项目你也要抓紧筹备。先选址建窑,开采石料。未来的基地建设,水泥是必不可少的战略物资。” 事实上,此时距离世界上第一个水泥专利问世还不到二十年。而陈义曦计划中掺入炼铁炉渣的水泥配方,比英国人阿斯谱丁发明的“波特兰水泥”还要先进数个标号。 这一天,筲箕湾的海面上呈现出一幅奇特的景象。从深水区的“友谊号”到岸边的建设工地,各式小船排成长龙,往来穿梭。被雇佣的当地民工将水泥和钢筋从底仓搬上甲板,再用船吊吊装到小船上。现代的快艇与古旧的舢板并肩航行,组成了一条连接未来与过去的特殊“船桥”。 林阿仔撑着自家送鱼获舢板,第一次摸到螺纹钢,好奇地问货轮船员:“这铁条咋这么直?俺们打渔船的铁件,从来没这么规整过。”船员笑着递给他块饼干:“好好运,以后建码头,还需要你多多出力。” 就在香江岛上热火朝天地建设时,广州城内的清军副将李明道收到了兄长托管家送来的一箱物品和一封家书。箱子里是李府新近试制成功的橄榄油香皂和棕榈油肥皂,书信中则详细记述了与海外来客交往的经过。 “...其铁船大如山岳,通体不见木质,行进时无需风帆,速度更胜西洋蒸汽船。与英夷交战,屏息间即大获全胜,俘获战舰三艘。现今近千英俘皆在海客看押下,于岛上工地服苦役...” 读完书信,李明道不禁莞尔。在他看来,兄长的描述未免过于夸张。铁那么重,如何能造船?更别说大如山岳了。想必是木船外包裹铁皮加固而已。然而,当他拿起一块橄榄油香皂仔细端详时,却不得不承认此物确实非同寻常。 作为林则徐麾下的副将,他见识过西洋人带来的“洋胰子”,知道这些舶来品在广州高层圈子里是求之不得的稀罕物。而手中的这块香皂,无论是色泽、香气还是细腻程度,都远胜他见过的任何西洋货。 “来人。”李明道唤来亲兵,“备马,我要去督师府上。” 他精心挑选了几块香皂,用锦盒仔细装好。他摩挲着锦盒里的香皂,心里犯嘀咕:“说铁船无木、快过西洋蒸汽船,大人会不会觉得是胡话?但这香皂是真的好,或许能先让大人试个鲜,再慢慢说事儿。” 夕阳西下,筲箕湾的建设工地上依然繁忙。第一批水泥已经通过小船运抵岸边,工人们正在技术人员的指导下进行混凝土的配制。周凯亲自监督着码头基础的施工,每一个环节都严格把关。 “只要五天,”陈义曦信心满满地向林澜保证,“五天后,我们就能拥有一个可以停靠万吨轮的深水码头。” 林澜站在渐渐成型的码头基础上,远眺着海平面上最后一抹晚霞。 她知道,这座码头不仅仅是一个装卸物资的设施,更是他们在这个时代立足的第一个坚实脚印。而在不远处的广州城内,另一场关乎他们未来命运的会面,也正在悄然展开。 第9章 微服私访 道光二十年的广州城,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中。总督府书房内,林则徐正对着伶仃洋的海图,眉头紧锁。烛火在他清癯的面容上跳动,映出一脸的忧思。 “不过销毁了他们害人的鸦片,竟敢以武力相胁…“他喃喃自语,手指重重按在海图上标注的英军舰队位置。十余艘风帆战舰如一群饿狼,盘踞在珠江口外,扬言若不赔偿损失,就要炮轰虎门。 这世道,还有天理可言吗?明明是他们的鸦片荼毒了大清子民,如今反倒成了受害者。想到这里,林则徐只觉得胸中一股郁气难平。 可现实摆在眼前:水师船只年久失修,连出海都困难,更别说与英军正面交锋了。眼下唯一的指望,就是加固虎门各炮台,寄希望于岸防火炮能挡住来犯之敌。 他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正要端起茶杯,却瞥见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探头探脑。 “明道,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林则徐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对这个自己一手提拔的年轻将领,他总是多了几分宽容,“滚进来吧。“ “喳!“李明道利落地行了个单跪礼,随即从身后取出一个锦盒,“督师,卑职家中捎来些新鲜物事,特来献与大人。“ 锦盒开启的瞬间,林则徐不由得怔住了。里面整齐摆放着四块乳白色的物事,质地细腻如玉,散发着淡淡的茉莉清香。这分明是洋胰子,可又与他往日所见大不相同;色泽更加洁白,质地更加细腻,香气也更加清雅。 “这是…“林则徐拿起一块细看,忽然发现上面竟刻着“香江李记“四个楷体小字。他心中一动,抬眼看向李明道:“这洋胰子从何而来?为何打着你家的印记?“ 李明道憨厚地挠头笑道:“回大人,这不是洋胰子,是家兄工坊新制的香皂。“ 接着,他便将兄长来信中所说之事娓娓道来,从海外来客的突然造访,到以制皂技艺换取土地,再到击败英军、俘虏敌舰的经过,一五一十地禀报。 林则徐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香皂上摩挲,心中已是波涛汹涌。待李明道说完,他沉吟良久:“这么说,这些海外来客不但传授你家制皂技艺,还在香江岛上落了根?“ “正是。家兄信中说,他们俘虏的英军如今都在工地上服苦役,修筑码头。“李明道刻意略去了关于钢铁巨船的夸张描述,只拣这些看似可信的内容禀报。 “能击败英军…“林则徐目光渐深,若有所思。 他起身在书房中踱步,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若是真的,这或许是破解当前危局的一线生机;若是圈套…良久,他忽然驻足,心中已有了决断:“此事暂且不要声张。你且回去,本官自有主张。“ 五日后,恰逢府衙休沐。天刚蒙蒙亮,一艘不起眼的篷船悄悄驶出广州码头,向着香江岛方向而去。船上,林则徐一身青布长衫,作寻常士人打扮,只带了两个精干的贴身侍卫。 晨雾弥漫江面,林则徐立在船头,任江风拂动衣袂。此去香江,他心中既有期待,也不无担忧。若这些海外来客真如李明道所说,能助大清抵御外侮,自是求之不得;但若另有所图… “先生,前方就是香江了。“船家的提醒打断了他的思绪。 朝阳初升,晨雾渐散。当香江岛的轮廓在视野中渐渐清晰时,林则徐的呼吸不由得一窒。只见岛东侧的湾澳中,赫然停泊着两艘庞然巨物!那流线型的船体、金属的质感,在朝阳下反射着冷冽的光泽,与他所见过的任何木质帆船都截然不同。更令人心惊的是,其中一艘巨舰后方,还用粗索拖着三艘明显是西式制式的战舰,主桅杆上悬挂的白旗,在晨风中无力地飘动,昭示着它们战败俘虏的身份。 “这…这就是信中所言的…铁船?“林则徐喃喃自语,原本以为信中多有夸大之词,此刻亲眼所见,才知道所言非虚,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篷船缓缓靠近筲箕湾,岸上的景象更是让这位见多识广的总督瞠目结舌。只见原本荒凉的滩涂上,此刻已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工地。数以百计的人正在忙碌,其中竟夹杂着不少金发碧眼的西洋人,在监工的看管下,灰头土脸地搬运着石料。而几台他无法理解的钢铁巨兽,正发出轰鸣巨响:有的挥动着巨大的铁臂,轻松地将千斤巨石抓起堆放;有的来回行驶,用沉重的滚轮将地面压实平整。 “这位先生,请留步。“一名身着奇特短打服饰、精神抖擞的年轻人上前,客气但坚定地拦住了他们,“前面是施工重地,为了您的安全,闲人免进。“ 林则徐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拱手道:“老夫听闻此地有海外贤达驻足,心生仰慕,特来拜访。“ 年轻人打量了他们一番,尤其是目光在两位精悍的侍卫身上停留片刻,方才说道:“请稍候,容我通传。“ 不多时,一位身着干练服饰、气质卓然的女子在几人的陪同下来到面前。让林则徐大感意外的是,这女子步履生风,目光清澈而坚定,竟似是这群人的首领。 “在下林澜,不知老先生如何称呼?“女子拱手施礼,态度从容,不卑不亢。 林则徐略一沉吟,答道:“老夫姓林,双木林,单名一个‘文’字。久闻海外有贤达莅临,特来拜访,唐突之处,还望海涵。“ “原来是本家。“林澜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侧身做出邀请的手势,“林先生远来是客,请随我来。“ 林则徐微微颔首,随着林澜向营区内走去。他心中的疑云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浓重。这些究竟是什么人?他们从何而来?目的又是什么?一切的答案,似乎都隐藏在这片正被迅速改造的土地之上。 他的香江之行,才刚刚开始。而这次会面,将会把历史的车轮,导向一个全然未知的方向… 第10章 前装火炮 林澜将自称“林文”的一行人引至临时搭建的接待室。从外观上看,这不过是座简陋的板房,然而推开门扉,内中景象却让见多识广的林则徐也不由得暗自惊叹。 四壁洁白光滑,仿佛覆了一层透明的釉质,与官衙中粗糙的粉刷墙面截然不同。宽大的玻璃窗将午后的阳光毫无阻碍地引入室内,映照在造型精巧的家具上。一张宽大的台桌四周,摆放着数把由金属圆杆弯曲而成的座椅,线条简洁流畅,充满了一种独特的美感。 时值四月末的广州,天气已显闷热。然而在这间屋子的角落,一台不知名的机器(无叶风扇)正源源不断地送出清凉的微风,令人身心舒畅。 他伸手在风前探了探,笑道:“不用扇叶人力,竟能有这般凉风,贵地的巧思,真是超出老夫想象。” 林则徐身后的随从张千总,也忍不住伸手去摸风扇内空,却啥也没碰到,惊得后退一步:“这……这风是从哪儿来的?莫不是有仙法?” 林则徐自认是睁眼看世界之人,就任两广总督以来,与洋人打交道不在少数。然而眼前这些既不同于中国传统,又明显超越西洋技艺的陈设,让他对这个神秘的“海外国度来客”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在黑色皮革包裹的沙发上落座时,弹簧与海绵带来的柔软支撑让他不自觉地调整了坐姿。他曾坐过洋商家中的沙发,也不过是比传统木椅多了一个软垫而已,远不及这般舒适体贴,仿佛每一处曲线都是为人体精心设计。 林澜在侧首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勤务员端上两盏通透的玻璃杯,杯中碧绿的茶汤散发着清香。作为一品大员,林则徐对这等茶叶并不惊奇,一闻便知是寻常货色。令他惊讶的是那玻璃杯:晶莹剔透,堪比上品水晶。虽说现在玻璃已非稀罕物,但即便西洋商人带来的极品,也远不及眼前这般纯净无瑕。 敬过茶后,林澜主动开口:“不知林员外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林则徐沉吟片刻,从容应答:“听闻家侄说起,香江来了海外贵客,携神奇之物。前日得见一种名为香皂的物事,甚为惊奇。老夫在商界有些门路,今日特来一为瞻仰铁船风采,二来想谈谈香皂生意。” 林澜心中一动。香皂前几日才在李府试制成功,李明远正在筹建工坊、筹备原料,断不可能这么快就流入广州。联想到李明远提过其在林则徐麾下任副将的弟弟,再看眼前之人的年纪和气度,心中已然明了。既然对方有意隐瞒身份,她也不便点破,便不卑不亢地回应: “香皂乃是我方赠予李理政,换取港口用地之礼。如今这技艺已全归李家所有,员外若要谈生意,该去找李老爷才是。” 林则徐略显尴尬地笑了笑,转而问道:“不知贵客来自何方国度?老夫常年与西洋各国交易,却未曾听说过贵方这般势力。” 这才是今日的重头戏。 林澜从容应答:“我等算是前明后裔。先祖为避战乱,浮海远遁,后流落至南太平洋一小岛,在此繁衍生息。二百年来,从未敢忘汉家衣冠、祖宗之地。可惜日前岛上火山喷发,家园尽毁,族人只得四散飘零——有的去了欧罗巴谋生,有的前往美利加求活。” 这是他们事先商定的对外说辞。林澜轻呷一口茶,继续道:“我们这一支一百零四人,想着叶落归根,便返回祖地谋求发展。这铁船制造之术乃是我族不传之秘,故而员外未曾听闻,也是情理之中。” 这番解释让林则徐恍然大悟。按照中华传统,祖传技艺自然秘不示人。既然他们从不外传,西洋人无从得知也就说得通了。 “那些洋人是怎么回事?”他指向窗外工地上正在劳作的俘虏。 林澜嫣然一笑:“初到伶仃洋外海,这些不知死活的洋鬼子竟敢向我船开炮。我们奋起还击,撞沉敌舰一艘,俘获三艘。这些都是被俘的水兵,正在干活赎罪。” 林则徐也不禁莞尔。这些海客确实别出心裁,俘虏敌军不杀不放,却押来干活赎罪,倒真是物尽其用。 他敏锐地注意到林澜口中的“敌”字。既然称洋人为“敌”,那自然视我方为“友”了。他关切地追问:“击败洋人时,用的可是火炮?数量可多?”这才是当前他最关心的问题;备战,最急需的就是火炮。 林澜坦然相告:“我方武器仅够自用。不过缴获的三艘敌舰上,共有三十五门前装火炮,倒是可以对外出售。难道林员外也做军火买卖?”她故意问道。 “实不相瞒,老夫家中子弟在军中任职。如今备战英夷,急需火炮。若贵客愿意割爱,老夫愿从中牵线。”林则徐急切地说道。 “都是华夏族裔,抗击洋夷义不容辞。”林澜正色道,“这些炮是英军常用的 18磅舰炮,我们已检修过,炮身完好,只需校准炮位即可。既然林员外愿意牵线,这三船六十五门火炮,我们愿以半价售予官府,火药弹丸全部免费奉送。” 林则徐猛地攥紧茶盏,指节泛白,心里飞快盘算:虎门现有的 12磅炮,射程不过一里,这 18磅舰炮能打二里,三十五门炮够把虎门变成英夷的鬼门关! 不由的声音都带了点颤:“半价……还送弹药?!有这些炮,虎门炮台的战力能提高一倍!林首领这份心意,老夫替广州百姓谢过了!老夫这就回去安排,不日便会有人前来接洽。”他拱手施礼,“今日得见海外同胞风采,实乃幸事。告辞!” 送走林则徐一行,苏锐从隔壁房间走出,脸上带着笑意:“这位‘林员外’,演技倒是颇为了得。” 林澜望着远去的背影,轻声道:“他既然愿意以这个身份前来,说明已经对我们产生了信任。接下来,就要看这笔军火交易能否顺利进行了。” 夕阳西下,林则徐的篷船驶离香江。站在船头,他回望那片渐渐远去的工地,心中百感交集。这些海外归来的同胞,或许正是大清在这场危机中最大的转机。 第11章 码头落成 晨光熹微中,一座现代化的码头奇迹般地矗立在筲箕湾的海岸边。从放下第一个装满石块的钢筋箱笼开始,到混凝土完全达到使用强度,整个工程仅仅用了七天时间。这个令人惊叹的速度,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友谊号”上那批意外发现的高标号速干水泥。 技术组长陈义曦站在码头上,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他不仅指挥完成了码头的快速施工,还创造性地将货轮上的两台臂吊拆卸下来,改造成了码头专用的塔式起重机。这两台钢铁巨臂如今高高耸立在码头两侧,成为这个新生港口最醒目的标志。 天刚蒙蒙亮,林阿仔就换上了一身只有过年才舍得穿的崭新粗布衣裳。按照海客“首长”们的通知,他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将在今天的码头落成仪式上接受表彰。这些日子,他彻底放弃了为广州林家送鱼的老本行,带着家里的三条小船,全身心投入到码头建设中。获得的报酬:那些神奇的方便面和橙汁饮料,已经堆满了半个屋子。若是运到广州城出售,恐怕比他过去一整年打鱼的收入还要丰厚。 码头顶端的广场上,早已人声鼎沸。香江岛上的居民几乎倾巢而出,就连对岸九龙半岛的村民也闻讯赶来,想要一睹这座神奇码头的风采。 李明远今天特意换上了一身青衫方巾的秀才服饰。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些海外来客对他“理政”的官职并不十分在意,反倒对岛上寥寥几位读书人礼遇有加。看来他们所在的海外国度,也是个尊文重教的地方。这番装扮,正是投其所好。 作为地方主官,他被邀请到主宾席就座。与他同席的除了海客的几位首长外,还有十几位来自劳工队伍的代表。李明远始终不太理解,为何这些海外来客要将官员称为“首长”。他当然不会像林阿仔那样粗鄙地理解为“手掌”。 后来从苏锐首长那里得知,在他们的国度讲究人人平等,官员都是为百姓服务的公仆,故而不能称为“大人”。从今天他们将林阿仔这样的普通劳力都请上贵宾席来看,海客们确实践行着这种不分尊卑的理念,与大清森严的等级制度截然不同。 “呜——” 一声悠长而浑厚的汽笛声划破了港湾的宁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海面。只见原本锚泊在深水区的099舰缓缓收起锚链,庞大的舰体开始向新码头靠拢。白蓝相间的船身在晨光中闪耀着金属特有的冷冽光泽,流畅的线条与这个时代任何船只都截然不同。 在众人屏息注视下,这艘钢铁巨舰精准而平稳地靠上了码头西侧。水兵们迅速抛出缆绳,将船身牢牢固定在码头上。当林澜从舷梯上走下时,岸上的水兵适时拉响了礼花。五彩缤纷的纸片如天女散花般从空中飘落,洒在崭新平整的码头上。 人群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香江历史上第一个能够停靠万吨巨轮的深水码头,首次停泊宣告圆满成功! 这座呈T字型伸入海中的码头,全长五十米,宽度也达五十米。虽然对于全长一百八十一米的099舰来说,这个泊位仍显局促,但仅船尾这五十米的停靠区域,就已经彻底解决了人员出入和物资补给的问题。而对于一百三十米长的“友谊号”来说,这个码头更是解决了大型设备装卸的难题,许多工程机械现在可以直接通过桥板开到岸上。 接下来是“友谊号”的停泊表演。这艘万吨货轮的泊位被规划在东侧的深水湾区。在靠泊前,水兵们先将拖曳的三艘英国帆船逐一解缆,然后用小艇将它们拖到深水湾东侧的沙滩上搁浅。这些战利品将等待专用船坞建成后进行修复。而那艘关押着英军俘虏的帆船也被拉到岸边,搭设了临时栈桥方便人员上下。特战队员细心地拆除了船上的帆具和舵盘,以防俘虏夺船逃跑。待岸上的俘虏营建成后,这些战俘将被转移至岸上看管。 卸下包袱的“友谊号”同样鸣响汽笛,稳健地靠上了五十米宽的码头。当自动桥板缓缓展开,第一辆工程车轰鸣着从货舱中驶出,稳稳停在码头中央的空地上时,人群中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惊叹声。 仪式的最后一个环节,是对参与工程建设的本地劳工积极分子进行表彰。安排这个环节有着深远的考量:未来的建设任务依然繁重,通过拉近与本地百姓的关系,充分调动他们的劳动热情,才能为下一步的大规模建设积累充足的劳动力。 林阿仔仔细整理好衣衫,与其他十五位受到表彰的“先进工作者”一起站到贵宾席前。他脸上的自豪与得意毫不掩饰。作为第一个敢于尝试海客赠送食物的人,他自认为与这些海外来客有着特殊的亲近感。如今又受到公开表彰,他在乡亲们心目中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林澜将一份彩色打印的奖状和一只银光闪闪的不锈钢旅行壶交到林阿仔手中。台上台下的百姓顿时睁大了眼睛;那天在码头上,不少人都亲眼见过那位高大的军爷,从类似的水壶中倒出滚烫的热水泡制那种神奇的面食。对于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人们来说,这样一个能够长时间保温的容器,该是多么实用的宝贝啊! 更不用说那银光闪闪的壶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任谁都能看出其价值不菲。 林阿仔双手接过奖品和奖状,胸膛挺得更高了。他环视着台下羡慕的目光,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自豪感。在这个春光明媚的早晨,他,一个普通的渔夫,站在了人生的最高点。 而这一切,都源于八天前那个改变命运的抉择——当他第一个鼓起勇气,走向那些海外来客赠送的礼物时,他的人生轨迹就已经悄然改变。 码头上,099舰和“友谊号”如同两座钢铁堡垒,守护着这个新生的港口。而在不远处的工地上,更多的建设项目正在酝酿之中。这个刚刚诞生的码头,不仅是一个物资装卸的枢纽,更是一个新时代的开端。 随着最后一位先进工作者接受完表彰,整个落成仪式在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欢呼声中落下帷幕。 对于林澜和她的团队来说,这一切才刚刚开始。码头的建成,意味着他们终于在这个时空站稳了脚跟,接下来,更艰巨的挑战和更宏伟的蓝图,正等待着他们去实现。 第12章 泡面引来的广州首富 码头的落成,海客们为参加建设的劳工都放了三天假。 林阿仔看着床头的木箱内,堆得快溢出来的方便面,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这些日子自己的三条船在码头转运物资,海客给的工钱除了管饱的糙米饭,就是这“开水一泡就香”的泡面和酸甜解渴的橙汁,也被撑船的伙计交了回来。家里妻儿根本吃不完,堆着也是浪费。由于七八天未给广州城送鱼,手里的现银也有点相形见拙了。再说,天天吃泡面,难免会有腻味的时候。 他盘算着是不是收点鱼获,送到广州,换点银钱。但这些天岛上的渔家包括对岸九龙的渔家,都在为海客运输原料,出海的人寥寥无几。上哪儿去收鱼获? 看着这些精美包装的食物,林阿仔琢磨着,这泡面和橙汁在香江已经不稀罕了,几乎家家都有;但广州的那些大老爷们没有见过呀,运去广州定能卖个好价钱。 天刚蒙蒙亮,他就把二十桶泡面、三十瓶橙汁仔细搬上自家小舢板,顺着珠江往广州划去。一路紧赶慢赶,不到午时就到了珠江的十三行林老爷家的码头。他轻车熟路地拴好船,从后门直接进了林府。 “林伯!林伯!,看小的给带啥好东西了?”一后厨,他就扯着喉咙喊道。 老管家林伯度着方步走来:“你小子连续几天都不来送鱼,今天怎么想起到府上了?” “我这些天都在给海客运料修码头,没收鱼获。海客知道不?” “听说了,还听说这些海客有铁做的大船,铁船真的能浮在水上?” “真的不能在真了”便绘声绘色地把大铁船和建码头的事讲给大家。看到围到身边,听的聚精会神二三十个下人们,觉得时机成熟。便把随船带来的纸箱打开,取出一桶康师傅泡面,撕去包装,从腰间取出一个银光闪闪的水壶,把冒着热气的开水倒了进去:“林伯还没吃午饭吧,五请你吃海客的食物。” 一股特殊的香味,顿时在后院弥漫开来…… 书房内,林绍璋正对着一叠订单发愁,英国人封锁了伶仃洋,眼见订单快要到期,可是仓库内堆积如山的茶叶、丝绸却运不出去。丝绸还好说,但雨季将至,那些茶叶再不运出,可能会烂在仓库里。 那样,损失就难以承受了。 他试图联系澳门的葡萄牙人,能不能用他们的船队运货,可他们同样害怕英国人,给多少钱都不敢接这批货。 正烦恼间,突然听到后院传来喧哗声,还有一股子独特的香气,飘了进来。莫非厨房又做出什么新的吃食。 香味,勾起了食欲,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看看墙角的西洋座钟,已经十一点半了,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饭的时候。他信步向后院走去,想探探这香味,是何种食物。 跨过院门,看见大家都围着自己那个远房侄子——香江岛的林阿仔,七嘴八舌地嚷嚷着,原来是这小子搞得鬼。平时就喜欢搞些稀奇古怪的鱼获,来炫耀,今天莫非又收来稀奇玩意? 他走向前去挑眉道:“阿仔!今日不送鱼,又带了什么好东西?” 林阿仔闻听不敢怠慢,赶快打开箱子,取出泡面和橙汁:“老爷,这是香江海客给的工钱,叫‘方便面’,开水泡三分钟就能吃;这橙汁酸甜爽口,比酸梅汤还解渴!是小侄特意带来,孝敬世伯的!” 林绍璋见多了西洋奇珍,可这密封得严丝合缝的透明包装、轻便不碎的塑料瓶,还有瓶身上精致的印花,竟让他眼前一亮。 看着管家手中已经泡好的面,用管家递来的白色叉子挑起几根,品尝一口,浓郁的鲜香瞬间充斥了他的味蕾,忍不住又吃了一口,当即拍案:“好味道!这般方便,广州城里的达官贵人、洋商定然抢着要!” 他又拿起塑料瓶端详,指尖摩挲着光滑的瓶身,心里早已算出商机;这物件不仅能卖钱,传说中的“海客”既能能造出这般精巧之物,还能造出万吨铁船,定然藏着更值钱的技艺和货物。 “阿仔,”林绍璋语气郑重,“这些东西我全要了!泡面一桶一两银子,橙汁一瓶五钱,你后续有多少我收多少!” 林阿仔喜出望外,正要答应,可他也没听说海客要卖这些呀,连忙推辞道:“老爷,这都是我家工友吃不完的余货。您要是想要更多,或是想跟海客做买卖,得去香江找他们,上次有个林姓富商,就到香江谈成一大笔生意。” 林绍璋一愣,随即笑了。林阿仔不知到,做为十三行之首的他怎会不知,前几天,总督林则徐隐名埋姓,到香江谈成六十多门火炮的事。购买火炮的钱,还是他们这些商会捐赠的;想到此,便暗暗做出决定。 第二日午后,林绍璋的商船就停靠在了筲箕湾码头。 他踏上码头时,没先看停靠的铁船,反而蹲下来用手指戳了戳水泥地 ;指尖触到的是 “凉硬、无缝隙”,不像广州码头的青石板 “缝里嵌着泥,雨天滑得很”;这就是阿仔口中用叫做“水泥”的灰粉铺成的。 身后的老管家凑过来小声说:“老爷,咱们十三行的码头每年雨季都要补石板,光工钱就得花五百两,这‘水泥地’看着就耐用,怕是几年都不用修。” 林绍璋没说话,心里却在算:自家仓库的地面总潮,茶叶堆在里面总发霉,要是用这水泥铺仓库,每年能节省多少?再想到穿越者 “用灰粉就能铺出这地面”,瞬间意识到 “这不是‘奇技淫巧’,是可能省大钱的真本事。 远处工地上,一台 “钢铁怪物”正把石料铲进卡车,一铲就是半车,旁边十几个民夫扛着扁担,半天才能运完同样的量; 他问身边的接待员:“这铁家伙一天能运多少石料?” 接待员随口答:“看活儿,一次最多能运五十吨,不用吃饭不用歇。” 林绍璋心里 “咯噔” 一下 :十三行运茶叶靠的是 “人扛马驮”,三十个挑夫一天才运十洋吨,这一台机器一次就顶一百五十个挑夫!要是海客用这机器帮人运货,自己的船运生意会不会被抢?再想到英军封锁伶仃洋,自己连茶叶都运不出去,而穿越者有铁船、有机械,说不定能帮自己破局。 路过营区时,正赶上士兵列队,二十个人站得笔直,动作整齐得像 “一个人在动”,没人交头接耳,连脚步声都踩着一个节奏; 他想起广州的绿营兵:平时歪戴帽子、插科打诨,打仗时跑得比谁都快。而这些士兵眼神亮、腰杆直,手里的短铳(突击步枪)看着就比绿营的火铳精致; 心里又多了一层盘算:英军连林则徐的大军都不怕,却不敢来惹香江。跟他们合作,不仅能运茶叶,说不定还能靠他们挡住各方的刁难,保住十三行的地位。 林澜接到通报时,正在查看水泥厂的选址。她让人把林绍璋请到营区的接待室,没有刻意奉承,也没有摆架子,只是淡淡开口:“林老爷远道而来,不知是为了泡面和橙汁,还是为了更深的合作?” 林绍璋收起往日的商贾傲气,拱手道:“林首领,实不相瞒,我既想要这些新奇货物的供货权,更想与你们深入合作。” 林澜翻了翻手中笔记本上的商业合作纲要,刚想提 到“需要的物资”。林绍璋立刻接话:“我今日就回广州调运,生铁一百吨、粮食一百吨。知道你们建这码头、造这铁船,定缺生铁;工地人多,粮食也不能少。” 其实他心里早算过:海客如此在香江大动干戈搞建设,肯定是为了制造更多东西,而生铁是 “造他们那些神秘机器的根本”;送生铁比送银子更管用,能让对方觉得 “我懂你要什么”,合作才更稳。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知道你们在香江搞建设,定然缺资源、缺渠道。我林某在广州经营数十年,这点能量还是有的。只要你们肯与我十三行合作,我愿以五成利润作为诚意!” 林澜指尖敲击着桌面,目光平静:“林老爷的诚意,我们看到了。合作可以谈,但规矩得按我们的来:第一,所有物资采购、货物外销,必须在香江交割;第二,我们的技术、绝不外传;第三,你需帮我们收集广州的朝堂动向、英军虚实;这是合作的前提,也是我方决定优先生产什么产品的线索。便于更加准确地了解市场”,她把情报收集,巧妙地伪装成市场调研。 林绍璋略一沉吟,当即答应:“好!就按林首领的规矩来!我今日就派人回广州调运第一批物资,生铁、粮食各一百洋吨,先表诚意!” 这场会面没有多余的寒暄,却敲定了跨越时代的合作框架。 林绍璋离开时,林澜让人送了他一箱压缩饼干、十个打火机作为回礼。 他捏着压缩饼干的包装,对着光看到 “密封得严丝合缝,雨天都不怕潮”,心里想:这东西要是卖给英军或绿营,行军时不用带锅灶,一两银子一块都有人买;再把玩打火机,“啪” 地打着火,又想:广州的洋行卖火石,一块要二钱银子,这打火机能打几百次,卖五两银子都抢着要。 越想越明白:跟海商合作,不是 “赚泡面、橙汁的小钱”,是能跟着他们赚 “颠覆时代的大钱。 第13章 省亲=火炮交易 五更的梆子声刚在铜锣湾上空散去,李宅的朱红大门便在熹微的晨光中缓缓开启。管家李福手持清单,指挥着数十名家丁进行最后的准备。 不仅青石板路被清水冲刷得光可鉴人,连路旁新移栽的罗汉松都被细心修剪。 府门檐下,八盏定制的鎏金边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绸缎灯面上用金线绣着“福禄绵长”的吉语。府内仆役按品级换装:一等丫鬟着湘妃色罗裙,二等着豆绿比甲,连粗使婆子都换上了崭新的青布衣衫。厨房里飘出龙井虾仁的清香,灶上炖着的佛跳墙已咕嘟了整夜。 “这排场,怕是巡抚大人也不过如此了。”赶早市的菜贩在巷口张望,被这阵仗惊得挪不动步。 李福正了正腰间的和田玉带钩,扬声道:“今日二爷奉旨省亲,都打起精神!待会车驾经过,谁要是失了礼数,仔细你们的皮!” 辰时三刻,朝阳跃出海平面,将万道金辉洒向港湾。瞭望塔上的家丁突然敲响铜锣: “船队!二爷的船队来了!” 只见十艘三桅漕船排成雁阵,破浪而来。领头的“镇海”号舰首镶嵌着睚眦铜像,主桅上悬挂的明黄龙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甲板上,身着鸳鸯战袄的军士持械肃立,刀枪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当船队驶入湾内,惊起的海鸥如雪片般盘旋,舰船犁开的白色浪痕与碧蓝海水交织成锦绣图案。 李明道立在舰首,石青补服外罩着御赐的犀牛皮甲,腰悬鎏金鱼鳞鞘佩刀。舷梯放下时,等候多时的族老捧着红木托盘上前,盘中盛着取自祖坟的黄土和取自祠堂的古井水。李明道以指蘸水点额,又抓把黄土撒入怀中,完成这套延续两百年的归乡礼。 祠堂内,百年紫檀供桌上香烟缭绕。李明道在祖宗牌位前整衣肃冠,行三跪九叩大礼。当他俯身时,铠甲鳞片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明道蒙圣恩省亲。今外夷犯境,海疆不宁,愿祖先庇佑儿臣恪尽职守,更佑我大清国祚永昌...” 祭礼方毕,他立即转入厢房更换常服。二十名亲兵换上商号伙计装扮,暗藏的连珠铳在粗布衣衫下隆起隐约轮廓。 车队抵达筲箕湾时,海客基地的电动闸门无声滑开。周凯已站在接待室门口相迎。李明道微一颔首,身后两名亲兵便抬着一口沉甸甸的檀木箱上前,箱盖开启的瞬间,内置的百锭官银堆叠如山,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银白色光芒。户部铸造的规整印记清晰可见,其中几锭边缘还带着钱庄验银时留下的细小牙印。 “足色官银,每锭五十两,共一百锭。” 回到接待处,周凯让财务人员点验收好,便带着李明道一行人,来到码头上临时搭建的库房。 仓门慢慢打开,呈现在眼前的景象更令人窒息:三十五门18磅舰炮分成五个方阵,黝黑的炮身被擦拭得如同墨玉。某门火炮的防盾上,还精心贴着铜制的“注意事项”铭牌。这是099船上维修舱的激光刻印机,临时刻印的。 弹药区更是令人大开眼界:实心弹的木箱摞成墙,链弹的铁链盘成整齐的圆环,橡木火药桶堆得象山一样高。 “这...这是...”火炮管带颤抖着抚过炮身上的英文铭文,“竟是东印度公司道光十八年的原装产品!比水师衙门刚从澳门购入的还要精密三成!” 陈义曦示意助手展开图纸:“我们改进了瞄准具,炮架上加装了齿轮传动的俯仰机构,最大射程可达三里。另外...” 他掀开旁边樟木箱,露出用油纸分装的颗粒火药,“每包装药量固定为六斤,采用分层填充工艺,哑火率能降低七成。” 装运过程宛如一场精密的军事演习。塔吊钢索缓缓收紧时,滑轮组发出有节奏的咔哒声。当三门各重逾三千斤的火炮同时吊离地面,在朝阳下投下移动的阴影时,几个年轻士兵下意识地握紧了腰刀。 更令人称奇的是那些自动行驶的电动平板车,不见牛马拖拽,一个人操控,载着三十箱弹药仍行动自如,在码头画出优美的弧线后精准停靠在船舷旁。 “妖...妖术?”某个参军不久的新兵脱口而出。 “此乃《墨子·备城门》所载机关术的海外遗存。”苏锐适时现身,“华夏文明源远流长,诸多绝学在海外得以保全。” 巳时六刻,最后一箱引信装船完毕。李明道望着在晨光中泛着冷光的炮群,对兄长低声感叹:“若虎门各炮台俱有此等利器,何须惧英夷艨艟?” 送走船队后,基地立即召开紧急会议。财务组的报告带来了振奋人心的消息:这两万五千两白银是完完全全的净收益。会议室的黑板上,崭新的预算分配方案很快成型: “水泥厂首期需投入五千两,主要用于向林绍璋采购建造立窑所需的青砖、耐火黏土,以及从佛山运来的铁渣和煤炭…” “钢铁精炼厂需要三千两,用于建造从炼钢转炉,并采购坩埚用的辅料…” “机械加工厂要两千两购置基础的生铁、木料…” “最重要的是,”林澜用粉笔在“劳工薪酬”项下重重画线,“从明天起,所有新招募的工人,以及向外采购物资,全部改用白银结算。我们要建立自己的货币信用。” 苏锐补充道,并在黑板角落写下“教育”二字,“夜校要尽快办起来,除了教工人识字算数,也要开始传授基础的安全规范和机械操作常识,为我们的工厂储备本土人才。” 正当会议进行时,林绍璋的船队已浩浩荡荡驶入港湾。打头的大型货船甲板上,灰黑色的生铁锭被麻绳牢牢固定在木质船舱里。紧随其后的粮船吃水颇深,满载的麻袋在船舱里堆成小山。 船刚靠稳,身着杭绸长衫的账房先生便健步下船,向迎上来的周凯和林澜呈上泥金礼单:“奉家主之命,特来交割精铁百吨。另备暹罗香米二百石、金华火腿五十条、活猪十头,聊表芹意。” 押运的船老大掏出烟斗在鞋底磕了磕,仰头望着码头那高耸的钢铁塔吊,它正轻松地将数吨重的货物吊起、移动。他眯着眼,喃喃自语道:“好家伙,这铁塔竟比六榕寺的花塔还要高上一截,力气怕是比一百个码头力士加起来都大……” “总算迈出第一步了。”苏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递过还带着油墨味的《基地发展纲要》。封面上,“三年规划”四个楷体字在暮色中依稀可辨。 远处新建的工棚区飘来阵阵饭香,领到银钱的工人们正在庆祝。某个年轻工匠吹着竹笛,欢快的《彩云追月》旋律在海湾回荡。炊烟与暮霭交织成淡紫色的纱幕,将这片正在苏醒的土地温柔笼罩。 在这个看似平常的黄昏,停泊在深水区的099舰桥上,对海警戒雷达的天线正以稳定的节奏缓缓旋转,永不疲倦地扫描着方圆近百海里的广阔洋面。 雷达员紧盯着屏幕上每一个可能的光点,他们的职责,就是确保这片刚刚成为家园的海域,不会在夜幕降临时遭到任何不速之客的窥探。 历史的车轮,正在这无声的警惕与有形的钢铁共同推动下,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坚定地碾过时间的轨迹。 第14章 启动合作,从衣食住行做起 与广州巨贾林绍璋的首次物资交接,在一片务实而高效的气氛中顺利完成。当那两艘满载生铁与粮食的漕船缓缓靠岸时,站在码头上的周凯心中却泛起一丝为难。 对方坚持这批价值不菲的物资是“聊表心意”的赠礼,分文不取,但这违背了林澜定下的“互利共赢、账目清晰”的合作原则。 “友谊归友谊,生意归生意。单方面的赠与无法长久,唯有双方都得利,这合作的纽带才能坚韧。” 林澜的态度很明确。为此,周凯不得不亲自带队,清空了一个原本装满方便面的食品集装箱,又搭上了一整集装箱出口非洲的现代服装,才勉强将两艘回程的漕船装至半满。按重量计算,确实远不及来时,但其蕴含的价值与引发的后续风潮,却远超所有人的预料。 这些融合了现代设计与舒适面料的服装,日后不仅在广州城掀起时尚风暴,更经由西洋商人之手,远播欧陆,意外地掀起了一股神秘的“东方华服”热。 首批原料的到位,如同给初生的基地注入了强心剂。建设的重心,立刻转向了工业体系的基石,水泥厂。 但选址成为了首要问题,这一次,林澜采取了更具策略性的方式。她没有直接索要,而是由林薇薇出面,带着几套精美绝伦的现代少女裙装和一块熠熠生辉的机械手表,拜访了李府。这份兼具审美与实用价值的礼物,精准地触动了李明远及其家眷。 不久,李家名下西湾山的地契,便以“支持乡梓建设”的名义,正式移交给了穿越团队。此地石灰石资源丰富,临海便于修建原料码头,且地处下风口,能最大限度减少对岛内居民区的污染,堪称理想之选。 自此,陈义曦和姜彤成了基地最忙碌的人。陈义曦肩负着总工程师的重任,督造码头后续工程、规划厂区布局、调度人力与机械,忙得脚不沾地。 而姜彤则同时开辟了两条战线:一方面,他要在临时搭建的实验室里,利用本地原料反复试验,寻找最优的水泥配方;另一方面,他还要定期前往李家庄园,指导那座初具规模的香皂工坊进行工艺改良和产能提升。 在这频繁的往来中,李府的千金阿娇,仿佛一只被新世界吸引的蝴蝶,自然而然地成了姜彤最热情的“小尾巴”。她换上了林澜赠送的海魂衫与学生裙,踩着黑色小皮鞋,用笔记本认真地记录着每一个她感到新奇的知识点。她的活泼与好学,为严谨的技术工作增添了一抹亮色。 基地里甚至开始流传善意的玩笑,说姜工在此地收了个“小媳妇”。每闻此言,阿娇只是咯咯直笑,反倒是姜彤总会闹个大红脸,引得众人莞尔。 三天后,林绍璋的船队再次驶入筲箕湾。这一次,阵容更为庞大,他带来了一个包括账房、管事、匠头在内的完整商务团队,以及他年方十八、对海外事物充满好奇的长女林茵。 上次带回的现代商品,在广州和澳门引起了前所未有的轰动,尤其是那些葡萄牙商人,几乎是以抢购的姿态将货物一扫而空。巨大的市场需求,促使他此行必须敲定更深层次的合作。 他甚至还带来了第一笔销售分成。由于无法准确估量那些新奇商品的价值,他采取了最朴素的“利益均沾”原则,将营业额的一半封装在木箱中,带到基地。 在窗明几净的接待室里,林澜、周凯与负责外联和文化的林薇薇,共同会见了林绍璋一行。会议间隙,恰逢阿娇像一只快乐的云雀般蹦跳着进来找姜彤。 她那一身充满青春活力的现代装扮,瞬间攫住了林茵的全部目光。短袖海魂衫、及膝学生裙、长筒棉袜与黑皮鞋,再配上随意的双马尾,这套由林薇薇亲手搭配的“战衣”,将少女的灵动与朝气展现得淋漓尽致。 林茵原以为这是某位海客的千金,待走近细看,才惊愕地发现,这竟是她在广州教会学堂里那个性格跳脱的小学妹! “茵茵姐?你怎么也来了?”阿娇的一声惊呼,更是坐实了她的身份。 林茵心中巨震。她早知道父亲从海客这里采购了一批服饰,并在广州城中引得名媛们争相追捧。她此番缠着父亲同来,本就是怀着一睹铁船与华服真容的强烈愿望。 她注意到,海客们自身的日常着装反而颇为统一利落,多是类似军装的制服或印有标识的工装,远不如眼前阿娇这身打扮来得冲击力强。这种强烈的对比,让她对海客们的审美与底蕴,产生了更深的好奇。 午宴并未特意铺张,就设在基地的公共食堂,但安排客人比员工提前一小时用餐。当林绍璋一行步入餐厅时,极具现代感的内部空间再次给他们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窗明几净的大厅里,一排排不锈钢桌椅如军阵般整齐划一,光洁如镜的地面映照着人影,整个环境简洁、明亮、有序,与广州城中喧嚣杂乱的茶楼酒肆形成了两个世界的鲜明对比。 老管家林伯忍不住用手摸了摸那银光闪闪的桌面,触手一片冰凉坚实。他起初骇然以为海客奢靡到用白银打造家具,经周凯解释才知,这是一种名为“不锈钢”的金属,在其故乡是常见的餐具材质。果然,每人领到的餐盘和碗筷皆是此物。在林家众人看来,这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器皿,其精致与洁净程度,甚至超过了老爷府上那套珍贵的银餐具。 午餐采用的是自助餐形式。长长的取餐台上,十几个统一的不锈钢盆里盛放着色泽诱人的荤素菜肴,香气扑鼻。众人可依个人喜好择取。每一道菜的复合鲜香,都丝毫不逊于广州名楼,唯独刀工和摆盘显得颇为“粗犷”。 即便是平日饮食极为挑剔的林茵,在尝过第一口后,也忍不住加快了进食的速度,几乎要“咬掉舌头”。 这背后,自然是现代食品工业的“魔法”:鸡精、味精、复合调味料等科技与狠活,其所带来的味觉体验,是这个时代纯天然烹调难以企及的。 餐后,双方的会谈进入了实质性阶段,并顺利达成了一系列合作意向: 合资建厂:由穿越团队提供核心技术、设备与生产标准,十三行负责投入资金与协调地方关系,在香江合资建设方便食品厂、饮料厂、服装厂及调味品(如味精)厂。 这些项目技术门槛相对较低,所需设备可由基地未来的机械加工厂自行制造,投资小,见效快,且背靠广州这一巨大的外贸口岸,仅西洋商人的订单就足以消化大部分产能。 服装公司:林薇薇与林茵相谈甚欢,决定共同筹建一个时装工坊,专门生产由穿越团队设计师(主要是林薇薇)推出的新式服装,以满足广州乃至海外市场对“海客风尚”的追捧。这看似是一个小项目,实则是穿越团队“三年规划”中“文化输出与影响力构建”的重要一环。 原料采购协议:委托十三行利用其庞大的商业网络,长期、稳定地为基地采购煤炭、生铁、布料、硫磺、硝石等大宗原料。 在审阅采购清单时,林绍璋对其中一项要求百思不得其解:“铁渣?而且需求量如此之大?”在他认知里,那是佛山各处铁匠作坊和炼炉旁堆积废弃、最多用来填坑铺路的垃圾。“周先生,恕老夫冒昧,此物……有何妙用?” 周凯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神秘而自信的微笑,摆了摆手道:“林公尽管按需运来便是。此物于我,自有大用。” 送走心满意足、对未来充满期待的林家父女,林澜站在初具规模的码头上,看着正在兴建的水泥厂地基。她知道,从“衣食住行”这些最基本的需求入手,合作的第一步已经稳稳迈出。文化的渗透与工业的萌芽,正在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上,悄然生根。 第15章 水泥出炉,吹响基建狂魔集结号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六月二十五日了。香江岛上湿热的海风,裹挟着夏日将至的讯息,也带来了穿越团队期盼已久的突破。 在西山湾水泥厂的实验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场地中央。林阿仔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油光,他深吸一口气,抡起一柄二十斤重的大铁锤,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怒吼,狠狠砸向地上那块灰扑扑的混凝土预制块。 “哐!” 一声巨响,预制块纹丝不动,只在表面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点。 “哐!哐!哐!” 林阿仔一连砸了十几下,虎口被震得发麻,那预制块除了表面有些许磨损,整体依然坚固如岩。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一直紧攥着记录板的陈义曦和身旁的姜鹏激动地拥抱在一起,两个大男人眼眶瞬间就红了。周围的工程师和工人们也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这看似简单的水泥块,背后是他们近一个月来难以想象的艰辛。 这艰辛,并非来自复杂的水泥配方理论攻坚,也非来自依山而建的立窑本身,而是一个在穿越前看来简单至极的设备——球磨机,成了横亘在工业化道路上的第一只凶恶的“拦路虎”。 为了将煅烧好的水泥熟料和石膏、矿渣等混合材料研磨成足够细度的粉末,球磨机是核心设备。其关键部件,便是一个能够高速旋转的巨大钢制滚筒。技术团队翻遍了“友谊号”的每一个货舱,能找到的厚钢板要么尺寸不合,要么材质不适用。更致命的是,即便有合适的钢板,在这个没有大型卷板机、没有自动化焊接设备的时代,如何将其卷制成密闭的圆筒并确保其能在重载下高速旋转,成了一个几乎无法解决的难题。 “难道……我们要倒退回去,用石磨、水碾来磨水泥吗?”一次项目攻坚会上,一位年轻的工程师抓着自己本就稀疏的头发,绝望地说。会场一片沉默,空气凝重得让人窒息。原始的研磨方式效率极低且粒度无法保证,若真如此,所谓的水泥工业化生产将成为一个笑话。连负责机械加工的陆梅工程师都被这个难题惊动,从繁忙的机床调试中抽身赶来。 陆梅在气氛压抑的工地转了一圈,一声不吭地扭头扎回了“友谊号”的货舱。她在堆积如山的设备间穿梭寻觅了整整半天,直到夕阳西下,才带着满身油污和一脸兴奋冲回工地。 “有办法了!”她对着愁眉不展的陈义曦和姜鹏喊道,“我在货舱里发现了十台老式的水泥搅拌机!我们把它们内部的搅拌叶片和机构全部拆掉,内部用钢筋焊接加固,外部也加上加强筋,这不就是现成的、坚固的球磨机滚筒吗?” 峰回路转,希望重燃! 说干就干。技术团队立刻在“友谊号”宽阔的甲板上划出临时工区,电弧焊的蓝色光芒日夜闪烁,锤击金属的叮当声不绝于耳。很快,第一台经过“魔改”的搅拌机球磨机被组装起来,安装进了细磨车间。 通电,启动! 伴随着电机的轰鸣,改造后的滚筒开始缓缓旋转,内部从佛山铁匠铺定制来的大小不一的铸铁球相互撞击,发出密集而清脆的“叮叮当当”声,如同奏响了一曲工业化的序曲。当第一炉生料研磨完毕,技术人员迫不及待地取样检测——粉末细腻均匀,完全达到了现代水泥生产的工艺要求! 实验的成功极大地鼓舞了所有人的士气。剩下的九台搅拌机被迅速改造完毕,全部投入试生产。当掺入了佛山运来的铁渣(作为矿化剂和混合材)的硅酸盐水泥熟料,经过这套“土法上马”的球磨系统研磨成成品水泥,再经过标准流程的养护、测试,其强度、安定性等关键指标,完全达到了现代普通硅酸盐水泥的标准,质量远远优于历史上英国人同期刚刚获得专利、还停留在实验室阶段的“波特兰水泥”。 水泥的顺利投产,如同给整个基地建设装上了强大的引擎。 之前平整出来的土地上,水泥路面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伸;预制好的水泥构件被迅速应用于厂房地基和墙体建设。没有足够的现代钢筋,就通过林绍璋的渠道,从佛山大量订购熟铁条。这些熟铁条虽然强度和韧性不足以建造摩天大楼,但用于铺设厂区道路、建造单层厂房的地坪和结构,已然绰绰有余。 与此同时,经过林绍璋与李明远的多次斡旋与协商,广州十三行终于在香港岛铜锣湾的西侧,即后世闻名遐迩的紫荆广场附近区域,成功拿下了一千余亩滨海荒地,正式规划为“紫荆轻工业园区”,专门用于合资兴办各类轻工工厂。 此时的李明远,心态已然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他亲眼目睹了海客到来后,岛上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百姓们不再需要完全依赖风险极高的出海捕鱼,或者守着贫瘠土地看天吃饭。如今在工地上、在新建的工厂里,每天都能获得稳定的、远超广州府平均水平的工钱。铜锣湾的集市因此空前繁荣,新开的茶楼、货栈、杂货铺如雨后春笋,每日里商客云集,熙熙攘攘。甚至连那些丧失了劳动力的老人,也能依靠出租闲置房屋获得可观收入,安享晚年。 而他自家那座在海客技术指导下建立起来的香皂工坊,更是日进斗金,供不应求。他已经开始认真考虑,要像海客们建设的那样,将自己的家族产业也升级成气派、高效的“现代化工厂”。 然而,随着建设规模的急剧扩大,一个新的瓶颈凸显出来,电力。 目前基地的电力,主要依靠几台小型柴油发电机组和从两艘船上接出的临时电源。这不仅成本高昂,而且严重制约了发展:一旦船只需要执行任务离开,岸上大部分用电设备就得瘫痪。因此,建设一座独立的、稳定的发电厂,成为继水泥厂之后最紧迫的任务。 “友谊号”的货舱里,确实有一套完整的五万千瓦小型水电站机组。若能利用,满足当前乃至未来一段时期岛上的用电需求都绰绰有余。然而,香江岛上缺乏具备足够落差的河流,水资源主要以地下水和收集雨水为主,水电之路被无情切断。 但这难不倒这群来自工业文明巅峰、善于变通的穿越者们。 “水电不行,就搞火电!水轮机用不了,我们就造一套简易的汽轮机!”动力组的工程师们立下了军令状。 蒸汽机,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还是工业革命方兴未艾的象征;但对于穿越团队来说,已是博物馆里的老古董。设计并制造一台基础的冲动式蒸汽轮机,在理论上并无不可逾越的障碍。这下,船上那些珍稀的、一直舍不得动用的现代特种钢材,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用于制造锅炉的关键部件、汽轮机转子和叶片。 很快,一套以燃煤为动力源的原始蒸汽轮机发电机组,在技术团队的日夜奋战下完成了设计和核心部件的制造、调试。现在,只等在西山湾海边选定的电厂厂房建设完工,这座岛屿就将正式迈入电气时代。 就在这各项事业高歌猛进之际,林绍璋通过秘密渠道送来紧急消息:西北方向的珠江口,战云已愈发浓重。清军绿营主力正源源不断增援上游的虎门各炮台,而英军舰艇则以伶仃洋南面的外海为锚地,频繁向北驶入珠江口进行挑衅,双方已发生了多次试探性的交火。 基地指挥部里的气氛,瞬间增添了几分凝重。他们知道,自己脚下这片土地,正处在风暴眼的边缘。工业建设的蓝图与近在咫尺的战争阴云,在这一刻,交织在了一起。 第16章 生死时速,虎门初战 时间进入六月底,南中国海的季风裹挟着湿热的空气,也带来了战争日益临近的压抑感。 英军主力舰队终于从印度基地抵达,由海军少将乔治·懿律统率的庞大舰队共计四十七艘舰船,其中赫然包括几艘这个时代堪称新锐的蒸汽明轮船。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英军会以香港岛作为理想的前进基地和锚地,与清军在伶仃洋乃至珠江口展开周旋。然而,穿越者的意外降临及其对香港岛的提前占据,打乱了这一切。 四艘武装商船的损失以及零星传来的关于“钢铁巨舰”的情报,让谨慎的乔治·懿律不敢贸然将舰队靠近那片如今显得迷雾重重的岛屿。此时的英国已完成工业革命,正处于国力鼎盛、技术自信的时期,他们对“钢铁船只”的认知远非清人那般视作神迹。 事实上,英国本土的造船厂早已开始尝试建造小型铁壳或部分包铁的实验性船只,只是技术尚未完全成熟。在无法探明对方虚实的情况下,懿律选择了稳妥的策略,将前进基地设在了伶仃洋外口的群岛之间,更多的物资补给则依靠与澳门葡萄牙人的传统关系来维持。 六月二十八日凌晨,海天交界处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停泊在筲箕湾的099舰舰桥上,对海警戒雷达的屏幕清晰地显示出两个醒目的光点,正从西南方向切入伶仃洋,缓缓向珠江口移动。数据链迅速将信息同步到指挥中心,经识别,确认为两艘英军蒸汽明轮炮舰。 “他们来了。”林澜盯着屏幕,语气冷静,“这是试探性的前哨。”她立即转向待命的特战队长赵刚,“赵刚,你带一个小组,乘快艇立刻出发,抢在英舰之前抵达虎门,向守将李明道预警。务必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是!”赵刚立正领命,毫不拖泥带水。 几分钟后,一艘蓝白涂装的警用高速快艇如同利箭般脱离099舰,破开平静的海面,向着西北方向的虎门疾驰而去。快艇的引擎轰鸣,时速轻松达到八十公里以上。香港与虎门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过八十余公里,对于快艇而言,仅需一个小时即可抵达。而此时的英军蒸汽明轮炮舰,航速不过十节(约18.5公里/小时),抵达虎门需要两个多小时。这宝贵的时间差,为虎门守军赢得了近乎奢侈的战前准备时间。 这是一个难得的晴朗早晨,宝安县沿海许多早起的渔民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如同现代人目睹UFO般难以置信。一艘造型奇特、不见帆桨的白色小艇,仿佛贴着海面飞行,艇首劈开两道巨大的白色浪翼,宛如一条腾云驾雾的白龙,以超越他们想象的速度呼啸而过,只留下闪烁的红蓝警灯残影和逐渐消散的引擎声。 八点三十分,快艇顺利抵达虎门附近水域。赵刚选择了一处隐蔽的河汊将快艇妥善藏好。凭借上次交易时李明道赠予的通行令牌,他们小组顺利通过沿途哨卡,进入了威远岛上的清军大营。 然而,营内的景象却让赵刚的心沉了下去。作为一线最高指挥官的李明道,此时才刚刚起床,正在亲兵的服侍下慢条斯理地洗漱。直到九点钟,他才在临时充作行辕的客厅里,不紧不慢地接见了风尘仆仆的赵刚一行。清军备战之松懈,可见一斑。 直到听完赵刚带来的英舰来袭的紧急军情,李明道脸上才显露出慌乱,连忙呼喊亲兵:“快!传令各营管带、哨官,速来大帐议事!” 看着清军如此低效的动员和涣散的军纪,赵刚内心不由重重叹息。他强压下提出战术建议的冲动,在向李明道请求并获准后,便带着手下退出大帐,在亲兵的引导下,于炮台后方寻了一处地势较高、相对安全的观察点,默默地架起观测设备,充当起了这场战斗的“军事观察员”。 又过了近半个小时,营内才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和军官们的呼喝声,士兵们稀稀拉拉地跑向各自的炮位。而此时,远方的海平面上,已经清晰可见两道越来越近的黑色烟柱。 赵刚打开随身携带的便携式作战终端,调出预先存储的敌方资料。屏幕上的信息赫然显示: 【复仇女神号 (HMS Nemesis)】 所属:英国东印度公司 类型:蒸汽明轮铁壳炮舰(英国第一种实用化蒸汽动力舰船) 排水量:660吨 尺寸:长56.1米,宽8.8米,吃水1.8米 武器:2门32磅舰炮,4门6磅炮,1具康格里夫火箭发射架 乘员:约90人 备注:所谓“铁壳”实为木质船体包裹铁皮,与后世纯钢铁战舰有本质区别。 “果然是来试探火力和水文的。”赵刚放下终端,举起望远镜。那两艘英舰的目的很明确:侦察珠江主航道的情况,并测试清军炮台的火力配置和有效射程。 直到英舰已经进入目视范围,炮台上的清军才完全就位,整个过程显得混乱而仓促。如此拉胯的纪律和战备状态,让赵刚对原历史上清军在此战中的溃败有了更直观的理解:这绝不仅仅是武器代差的问题。 战斗在英舰零星的开炮声中打响。两艘蒸汽炮舰凭借其机动性,在距离炮台大约一公里外的水面上灵活地徘徊、转向,不时用侧舷火炮进行挑衅性的射击。 清军炮台随之开始了还击,轰鸣声顿时响彻海湾。然而,效果却令人沮丧。绝大多数炮弹都在距离英舰尚远的海面就无力地坠落,激起一道道水柱,连一发近失弹都未能形成。这表明,清军原有旧式火炮的有效射程,远远低于一公里。 就在英舰似乎更加肆无忌惮地靠近时,炮台阵地上,几个刚刚完成改装、配备了新式瞄准具的炮垒突然发出了怒吼:那是穿越者出售的18磅舰炮开火了! “咻——轰!” “咻——轰!轰!” 炮弹的落点明显不同,不仅更加密集,而且首次形成了对英舰的跨射,甚至有近失弹掀起的水浪,飞溅到甲板之上! 突如其来的准确炮火让英舰指挥官大吃一惊。两舰立刻加速,试图利用蒸汽动力带来的机动优势规避炮火。 “哐当——!” 一声沉闷而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从“复仇女神”号传来。一发势大力沉的实心弹丸准确地命中了其右舷的明轮护罩,巨大的冲击力使得护罩变形,碎裂的金属片卡住了明轮的运转。失去一侧动力的“复仇女神”号立刻在原地打起了转,航速骤降。 另一艘英舰见状,毫不犹豫地穿插到“复仇女神”号与炮台之间,一边用全部侧舷火力向炮台猛烈还击,试图压制清军炮火,一边掩护受伤的同伴紧急抢修。 海面上炮声隆隆,硝烟弥漫。约莫半个小时后,“复仇女神”号上的水兵终于冒险清理出了卡住明轮的碎片,受损的明轮恢复了缓慢的转动。两艘英舰不敢再恋战,立刻交替掩护着,向的外海撤去,身影逐渐消失在烟波之中。 眼看着英舰退走,整个虎门炮台上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清军士兵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军官们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仿佛刚刚取得了一场多么了不起的大捷。 站在观察点的赵刚缓缓放下望远镜,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他清楚地看到,在整场战斗中,真正对英舰构成威胁的,只有那几门他们出售的火炮。清军的大部分炮火依旧孱弱无力,军队的动员、纪律和战术素养,与敌人相比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这仅仅是一次前哨接触战,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他收拾好设备,带着小组默默离开观察点,准备向李明道辞行,并将这里的实际情况,尽快带回基地。 第17章 英军的试探 赵刚带着特战小组返回基地时,已是午后。当他把在虎门亲眼所见的清军战备状况:从李明道慢条斯理的洗漱到士兵们仓促混乱的集结,从旧式火炮的射程不足到仅有新式火炮才能形成有效威胁。在指挥部进行详细汇报后,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片压抑的沉默。 过了许久,还是政委苏锐率先打破了沉寂。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声音沉稳而坚定:“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清军身上。这是一个从制度到思想都已腐朽到骨子里的政权,指望他们能独力抵挡住经过工业革命洗礼的英军,是不现实的。我们的根本,始终在于我们自己,在于我们领先这个时代一百多年的知识、技术,以及更重要的组织力和先进思想。我们必须加快建立并壮大我们自己的核心力量。” “政委说得对。”区域分析师林薇薇接过话头,调出了历史时间线,“根据确切的历史记载,英军在虎门受挫后,并未执着于立即攻克广州,而是主力东进,北上攻打厦门、定海,甚至威胁天津、南京,迫使清廷在政治上妥协。直到次年二月,才回师攻陷广州。今天他们在虎门尝到了我们提供的新式火炮的苦头,这很可能反而会促使他们更坚定地执行原有的东进战略,暂时避开这个难啃的硬骨头。” “既然如此,”林澜综合各方意见,做出了最终决策,“我们的大政方针不变,依然要确保以基地建设为中心任务。但对于近在咫尺的英军,绝不能掉以轻心。历史上,他们是以香港和九龙半岛作为理想的前进基地和补给站的。现在我们抢先一步占据了这里,断了他们的念想。难保他们不会狗急跳墙,试图拔掉我们这颗钉子。赵刚,你的军事安保组要进入二级战备状态,保持最高警惕,完善防御预案。如果英军敢于主动挑衅,侵犯我们的领海和领地,必须坚决、果断地予以回击,打出我们的威风,确保基地绝对安全!” 决议既定,整个基地如同上紧发条的钟表,更加高效地运转起来。西山湾的水泥厂立窑日夜喷吐着烟尘,紫荆工业园区的工地上,人头攒动,号子声此起彼伏。由于本地劳力已显不足,林绍璋甚至从广州城周边招募了上千名流民和手工业者,经过初步筛选后,投入到热火朝天的建设之中。 然而,在这片繁忙的景象下,也潜藏着不易察觉的暗流。特战队巡逻小组注意到,在那些新来的劳工中,有几个管事模样的人行为颇为蹊跷。他们不像其他工头那样专注于督促工人干活,反而总是有意无意地朝着筲箕湾码头方向张望,甚至试图接近停泊在那里的099舰和友谊号,直到踏入明确的军事警戒线,才被执勤战士严厉劝离。这些异常举动,都被详细记录并汇报给了指挥部,引起了相应的警惕。 七月五日,清晨。 南中国海的季风带来了充沛的雨水,淅淅沥沥的夏雨敲打在099舰高耸的舰桥舷窗上,发出连绵不绝的噼啪声。作战情报中心内,值班的作战参谋小王正和几名雷达操作员一起,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综合显控台。屏幕上,无数或明或暗的光点在代表着不同距离的同心圆环间缓慢移动。 他们正在进行一项重要的基础工作:建立这个时代的舰船雷达特征数据库。木质帆船由于反射面积小且材料对雷达波吸收较强,信号特征微弱,显示为黯淡的小光点;而那些已经开始使用金属构件,特别是安装了蒸汽机和明轮的舰船,雷达反射信号则要强烈和清晰得多。他们将扫描到的不同船只信号进行记录、分类、比对,并尝试与光学观测得到的目标类型进行对应,以期在未来能够更快、更准地识别来袭敌舰。 突然,屏幕边缘,代表伶仃洋外英军主力舰队锚地区域的几个密集光点中,分出了三个格外明亮的信号,正以一种谨慎但目标明确的速度,向着大屿山岛及其周边星罗棋布的小岛群方向移动。 “有情况!”小王立刻警觉起来,操作员迅速将光标锁定目标,启动识别程序。经过数据链交互比对和信号特征分析,初步判断来袭目标为一艘英军三级风帆战列舰,以及两艘护航的蒸汽明轮炮舰。 “他们想干什么?”小王和几名参谋暂停了手头的数据录入工作,围在屏幕前,紧盯着这三个不速之客的动态轨迹。 大屿山岛位于香港岛西方,直线距离不过十五公里,其庞大的身躯和周边密集的离岛,如石鼓洲、长洲、西霆洲等,共同构成了一道天然的海上屏障。在眼下这种阴雨连绵、能见度不佳的天气里,如果仅凭肉眼观察或传统的瞭望哨,很难及时发现隐藏在这些岛屿背后的敌方舰船。英军选择在这样的天气和这样的航线悄然接近,其试探乃至偷袭的意图,昭然若揭。 消息被迅速上报到指挥舱。正在这里与周凯、陈义曦等人商议电厂施工进度的林澜、苏锐,接到报告后,脸上露出的不是紧张,而是一种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 “这些英国人,倒是打得好算盘。”林澜走到海图前,看着标注出的敌舰航路,“想借着雨天和岛屿的掩护,来摸我们的底。” 他们觉得海客没有千里眼,殊不知,方圆二百公里内的海域,对于099舰上那部对海搜索雷达而言,几乎单向透明。即便是“友谊号”货轮上那部相对简易的航海雷达,其探测范围也足以覆盖三十海里内的所有较大型目标。英国人自以为隐秘的机动,在穿越者的科技优势面前,如同掩耳盗铃般可笑。 “今天下雨,工地全面停工,工人们都在工棚里休息。”林薇薇考虑得更细致,“但如果让英国人的舰炮惊扰了大家,哪怕只是听到爆炸声,都可能引发恐慌,对我们后续的招工和稳定人心工作,造成非常不利的影响。” “干脆利落点,用主炮把他们全都送进海底喂鱼!”赵刚的提议带着军人特有的强硬和直接,“让英国人彻底断了念想!” “不妥。”政委苏锐摇了摇头,冷静地分析道,“现阶段就与英军爆发全面冲突,并非上策。我们固然不惧与它们正面交战,但俗话说‘一虎难敌群狼’。英军舰队规模庞大,若因其一艘主力舰被击沉而疯狂报复,持续骚扰甚至炮击港岛——”他指着舷窗外依稀可见的建设工地,“我们辛辛苦苦才打下的一点基础,这些刚刚建起来的厂房、码头,很可能在对方的报复性炮火下毁于一旦。我们的核心任务是建设和发展,而不是过早地陷入无休止的消耗战。” 政委的话让众人陷入了沉思。确实,基地的各项建设才刚刚起步,两艘船上的物资和能源储备并非无穷无尽。一旦过早与英军陷入全面对抗,建设和发展的步伐必然被打乱,甚至生存都会面临严峻挑战。 就在气氛有些凝重时,技术组长陈义曦却摸着下巴,用一种仿佛在评估工业原料的语气,慢悠悠地开口道:“我记得资料上记载,英国海军的标准三级战列舰,排水量大概在1700到1800吨之间。其标准火炮配置,通常是74门炮。下层火炮甲板配置28门32磅重型加农炮,中层是28门18磅炮,上层还有28门9磅炮,露天甲板可能还有18门9磅炮和4门32磅的短管卡隆炮……加上备用火炮,总数估计能达到八十门以上。上次那六十五门18磅舰炮,咱们收入了两万五千两白银。要是能把这条大家伙俘获了,把它上面这七八十门炮,特别是那些32磅重炮都拆下来……啧啧,那得值多少银子?五万两?还是更多?” 他这话一出,旁边的周凯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金山银山,连家乡口音都不自觉带了出来:“俺滴个娘嘞!那要是换成人民币,不得好几个小目标?这哪是来打仗的,这分明是给咱送钱来的财神爷啊!那还用大炮揍他干啥?得请回来啊!” 这略带调侃却又不无道理的分析,顿时让指挥舱内的气氛为之一松,众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聚焦到林澜身上,等待她的最终决断。 林澜的目光扫过海图上那三个仍在缓慢移动的光点,又看了看身边同伴们期待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自信而果决的弧度。 “不,”她清晰地说道,“这次我们不用水炮。我们要‘打一放二’!用我们舰上的AK-630型近防炮系统,精准打断那艘三级战列舰的全部桅杆和帆缆,让它失去动力,成为漂浮在海上的活靶子,然后实施俘获!至于那两艘蒸汽明轮船,放它们回去给懿律报信。我们要用这种方式告诉英国人,我们有能力在一瞬间摧毁他们的骄傲,这次只是警告。让他们清楚地认识到,挑衅我们需要付出何等惨重的代价,从而彻底断绝他们短期内再来骚扰的念头!” 这个既展现了强大武力震慑,又避免了过早全面开战,还能获取巨额“战争赔款”的一石三鸟之计,立刻赢得了所有人的赞同。指挥室内,众人不约而同地向林澜投去钦佩的目光,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命令!”林澜的声音转为冷峻,“战斗警报!各部门按预定方案,准备战斗!目标,大屿山以南海域,英国三级战列舰!AK-630系统,待命!” 第18章 这是什么?上帝之鞭吗 詹姆斯·布雷迪上校站在“东方女神“号的舰长室里,烦躁地用手指敲打着桃花心木桌面。窗外,南洋特有的季风裹挟着细雨,将海面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这支由三艘战舰组成的小型舰队正以四节的航速,小心翼翼地向着港岛方向前进。 “真是见鬼的天气。“布雷迪低声咒骂着,拿起桌上的银质酒壶抿了一口朗姆酒。作为大英帝国皇家海军远东舰队的一名资深指挥官,他本该在更重要的岗位上效力,而不是在这个潮湿闷热的鬼地方执行这种试探性的任务。 自从一个月前从印度孟买启航以来,这支舰队的航行可谓一帆风顺。沿途各个港口都在米字旗的庇护之下,这让他这个日不落帝国的海军军官倍感自豪。然而,就在这片东方古国的海域,他们却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挫折。 几天前的那次试探性进攻依然历历在目。一艘蒸汽动力的“进取“号在靠近港岛时,被突如其来的炮火击中了侧舷的叶轮罩,不得不狼狈撤退。更让人恼火的是,根据逃回水兵的描述,对方使用的竟然是从先前失踪的四艘武装商船上缴获的十八磅火炮。 “懦弱的乔治·懿律!“布雷迪忍不住再次咒骂起舰队司令的过度谨慎。就因为这次小小的失利,整个舰队就停滞不前,甚至要求他们这支先遣队也要格外小心。 他拿起羽毛笔,在航海日志上潦草地写道:“1840年7月5日,北纬22°15“,东经114°10“,能见度不足两海里,风向东南,风力三级。舰队继续向港岛方向前进,预计一小时后抵达目标海域。“ 写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那些从港岛逃回来的商人们描述的所谓“钢铁巨舰“,在他看来纯属无稽之谈。大英帝国倾全国之力建造的几艘实验性铁壳船,至今还在泰晤士河的河道中艰难试航。这个野蛮落后的东方国度,怎么可能建造出如山岳般的钢铁战舰? “一定是那些懦夫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而编造的谎言。“布雷迪自言自语道,右手不自觉地抚摸着腰间的佩剑。“等我们靠近港岛,就让你们见识一下32磅加农炮的真正威力。不管你们在外面包了多厚的铁皮,都将在帝国海军的神射手下化为碎片!“ 他站起身,走到舷窗前。雨丝斜打在玻璃上,形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远处,港岛的山形轮廓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水墨画。海面上风浪不大,但能见度确实很差,这对航行极为不利。 “报告上校!“一名年轻的海军少尉推门而入,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前方即将进入港岛水域,瞭望哨报告没有发现异常。“ “很好。“布雷迪点了点头,“传令各舰,保持警戒队形,炮手就位,但未经我的命令不得开火。“ “是,上校!“ 少尉离开后,布雷迪再次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前方的海域。除了两条伴行的蒸汽明轮战舰上,蒸汽机发出有节奏的轰鸣声外,整个海面异常安静,安静得让人不安。 突然,他的目光凝固在了港岛西北岬角的方向。在朦胧的雨雾中,似乎有一座小山的轮廓在缓缓移动。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当他调整望远镜焦距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那不是山,而是一艘正在移动的巨舰! 随着那艘巨舰缓缓从岬角后驶出,布雷迪的瞳孔猛然收缩。他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战舰,舰体在灰蒙蒙的海面上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流线型的船身与现代任何已知的船型都截然不同。最令人震惊的是,这艘巨舰没有帆缆,也没有明轮,却以惊人的速度破浪前行,在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白色航迹。 “上帝啊!“布雷迪失声惊呼,手中的望远镜差点掉落。他猛地转身,一把拉开舱门,对着门外值守的卫兵吼道:“敌袭!快!敲响警钟!全体战斗准备!“ 尖锐的警钟声顿时响彻“东方女神“号的全船。甲板上顿时陷入一片混乱。正在避雨的水兵们从各个舱室里冲出来,在军官们的呼喝声中奔向各自的战位。 “快!把火药桶推出来!“ “打开炮窗!准备装填!“ “帆缆手就位!准备调整航向!“ 命令声、脚步声、装备碰撞声混杂在一起,与越来越急促的警钟声交织成一片混乱的交响曲。 由于下雨,甲板上的露天炮位无法使用,炮手们只能集中在侧舷的炮舱内。手忙脚乱地推开炮窗,开始装填炮弹。而甲板上的燧发枪手们则紧紧护着手中的武器,生怕雨水打湿火药,在接舷战中无法击发。 就在这混乱之中,一个如同惊雷般的声音突然在海面上空炸响。那声音使用的是英语,虽然带着生硬的口音和语法,却异常清晰,仿佛就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我们是中国海警。你们未经许可进入港岛我方防御海域,请立即降帆停船,接受检查!否则将遭受毁灭性打击!“ 这声音如同来自天堂的审判,让许多虔诚的水兵不由自主地在胸前划起十字。就连见多识广的布雷迪上校也感到一阵心悸;他从未听到过如此洪亮、威严的声音,仿佛真的是上帝在发言。 “不要慌张!“布雷迪强作镇定,大声命令道,“各炮位准备!瞄准那艘怪船!“ 然而,没等英军完成备战,跟随着“东方女神“号的两艘蒸汽明轮战舰“进取“号和“勇敢“号已经按捺不住,率先开火了。 “轰轰轰!“ 数发炮弹呼啸着射向远方的钢铁巨舰,但在距离目标还很远的地方就落入了海中,激起一道道水柱。这两艘蒸汽战舰装备的都是射程较短的滑膛炮,在这个距离上根本无法对目标造成威胁。 “这些蠢货!“布雷迪气得脸色发白,“他们这是在激怒对方!“ 果然,在遭到炮击后,那艘钢铁巨舰立即做出了反应。它不再喊话,而是在距离“东方女神“号约一公里外的海面上,完成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急转弯。庞大的舰体在海面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溅起漫天水花,然后以惊人的速度向着英军舰队的侧翼迂回过来。 “这不可能!“布雷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战舰能够做出如此灵活的机动。在他的认知中,这么大的船应该像漂浮的城堡一样笨重才对。 更令人震惊的是,在这艘巨舰完成转向的同时,其舰桥前方与直升机库上方,两座先前被迷彩炮衣覆盖的圆柱形炮塔,开始了同步、精准且无声的旋转。那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长身管舰炮,其外形粗短,最显眼的便是炮塔中央那六根紧密捆绑在一起的炮管,透着一股为毁灭而生的工业美感。 “保持距离,锁定目标帆装系统。”林澜在舰桥内下令,声音透过内部通讯系统清晰地传达到火控岗位。“使用左右舷AK-630,短点射,摧毁其动力。” “明白!右舷AK-630备便!火控雷达已锁定目标桅杆及主要缆绳!” 舰桥内,火控手精准锁定目标,特战队员冷静观察英军动向,全程无人喧哗,与敌舰上英军的混乱形成鲜明对比。 随着指令确认,位于舰桥前方的那座六管30毫米近防炮骤然苏醒。它没有给英军任何反应时间,炮塔的微调几乎与开火同步完成。 “滋滋滋滋——!!!” 一阵尖锐刺耳、完全不似传统火炮轰鸣的高速射击声撕裂了海空的宁静!那声音更像是一台功率巨大的电锯在瞬间撕裂钢铁,又像是持续不断的滚雷压在头顶。 只见一道炽热而连续的钢铁洪流从旋转的炮管中喷涌而出!由于射速极高,单发炮弹的轨迹已无法分辨,在空气中形成了一条肉眼可见的、由无数光点串联而成的致命火鞭! 这道火鞭,带着超越时代的暴力美学,随着炮塔的微调,精准地“抽打”在“东方女神”号的主桅杆上。 效果是毁灭性的。 粗壮的木质主桅,在这条现代工业文明铸就的“火鞭”面前,脆弱得如同朽木。不再是木屑纷飞,而是在接触的瞬间就被绞碎、撕裂、化为齑粉!仅仅一个不超过两秒的短点射,主桅杆靠近基部的部分就被彻底“抹去”,巨大的桅杆带着令人绝望的断裂声,如同被砍倒的巨树般缓缓倾颓,最终轰然砸在繁忙的甲板上,激起一片惨叫与木料粉碎的噪音。 原本集结在甲板上准备接舷战的水兵,手中的燧发枪,当啷一声跌落,不少人跪倒在地,不停地在胸前划着十字。 这还没完! 那条死神的火鞭仅仅是在海面上微微划过一个微不足道的角度,“滋滋滋滋——”的恐怖啸音再次响起。前桅和后桅遭到了同样的命运,在狂暴的金属射流中被迅速切断、解体。纷飞的不再是木块,而是被进一步粉碎的木屑和断裂的缆绳,如同被无形巨兽啃噬过一般。 仅仅一门近防炮,几次精准的短点射,就在十几秒内,将一艘三级战列舰变成了漂浮在海上的、失去所有动力的残骸。 这种毁灭效率,超出了所有英国水兵的认知极限。 099舰完成这轮惩戒性射击后,姿态优雅地继续转向。在转向过程中,位于舰尾的另一座AK-630炮塔也无声地转动起来,六根黑洞洞的炮管森然指向剩余的两艘英舰,形成了无言的、压倒性的威慑。 剩余的英舰看到主舰桅杆被绞碎,水兵们吓得魂飞魄散,舵手拼命转舵,甚至忘了装填炮弹,转身就逃。 099 舰未追击,仅以炮塔瞄准形成威慑。 看到此景,舰桥内詹姆斯·布雷迪上校突然感到喉咙发紧、冷汗浸透后背,手中的望远镜不受控制地掉落,双腿像灌了铅般发软。他并非被炮声震骇,而是被那种高效、精准、近乎冷酷的毁灭方式所震慑: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神明对蝼蚁的惩戒! 他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划着十字的手剧烈颤抖,语无伦次地喃喃道:“这不是人间的武器……这是……这是上帝挥舞的火焰之鞭!上帝之鞭啊!请宽恕我们……” 第19章 欲探广州 雨停了,水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港岛海湾,099舰庞大的钢铁身躯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码头上,一场不流血的受降仪式刚刚结束。 “东方女神“号的船员们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在特战队员的押送下,垂头丧气地走向停泊在港湾深处的武装商船。这些船如今被改造成了临时战俘营,与先前被俘的二百多名武装商船船员会合。 “上帝啊,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一个新来的年轻俘虏望着099舰巍峨的舰体,声音发颤。他刚从早来的同伴那里听说,除了那令人胆寒的“上帝之鞭“,这些中国人还能召唤出威力惊人的“水龙“。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水手压低声音:“听着,小子,那不是什么水龙。我亲眼看见,四条商船中的三条,就是被那种能从船上喷射出的巨大水柱击垮的。那水柱比飓风还要猛烈,能把人直接冲进海里,把火炮都冲得东倒西歪。“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码头另一侧停泊的“友谊号“货轮。有个曾在东印度公司担任通译的汉人俘虏认出了船艏那三个汉字,低声念道:“友谊号......“ 但所有人都低下了头:这份“友谊“,显然不会惠及他们这些殖民者。 “现在只希望公司和家人能尽快送来赎金。“一个军官模样的俘虏喃喃自语,“我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与这些新俘虏的惶恐不安相比,早些时候被俘的水手们已经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更让他们心动的是,看守他们的“管教“最近透露,这些中国人打算从俘虏中招募一些帆船教练。等那几艘受损的英国战舰修复后,需要有人教授中国水手如何操纵这些大型帆船。 “说真的,如果报酬合适,我倒不介意留下来当个教练。“一个叫汤姆森的前舵手对同伴低语,“在这里干活,只要不偷懒,反而比在船上轻松。而且你们发现没有,这里没有军官的苛责和歧视。“ 确实,这段时间以来,俘虏们在看守的监督下参与码头建设,工作强度适中。更让他们惊喜的是,每到休息日,管教们会改善伙食,端来让他们“恨不得把舌头都咬掉“的中华美食。 所谓美食,其实不过是普通的大米饭和大锅菜。但对于这些常年以黑麦面包和咸肉为主食的底层水手来说,那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米饭,配上用简单调料烹制的蔬菜和肉类,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美味享受。 “我从来不知道食物可以这么好吃!“一个年轻水手每次吃饭时都会发出这样的感叹。 在海湾对岸的尖沙咀,清军管带赵德柱带着一队士兵,正眼巴巴地望着港岛方向。看着那艘被拖曳到港湾的英舰残骸,这些清军官兵的眼中满是羡慕与复杂。 “大人,您看那艘最大的,就是''东方女神''号吧?“一个哨官指着正在被拖入港口的战舰残骸说道。 赵德柱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酸楚:“这些在我们眼中高大威猛、威力无可抵挡的洋人兵舰,此刻却像个做错了事的小顽童,被大人牵着,垂头丧气地跟在身后。“ 自从林澜率领的“海客“驱逐了盘踞在沙头角的英国商船后,赵德柱这个当初闻风而逃的千户,又耀武扬威地返回了曾经丢失的军寨。但此刻,他的心情并不高兴。 “这些海客比林大人还要狠辣啊。“ 赵德柱叹了口气,“他们连一条小小的舢板都不放过,但凡敢带一点鸦片,那些快得在水上飞的小艇就会立刻追上来。船货全部没收,人还要被带到对岸的工地,和那些英军俘虏一起服苦役。“ 不到半个月时间,赵德柱手下已经折损了三条小船和数十名弟兄,鸦片货源完全断绝。这让他对港岛上的“海客“既敬畏又怨恨。 与此同时,在港岛码头,技术组组长陈义曦正带领着一批技术人员,兴冲冲地登上了刚刚被拖回来的“东方女神“号。一进入炮甲板,陈义曦的眼睛就亮了。 “好家伙,这可是正宗的英国造32磅舰炮!“他抚摸着冰冷的炮管,语气中满是兴奋,“都仔细点验,做好登记造册!“ 经过仔细清点,这次共缴获各型火炮82门。在临时召开的作战会议上,林澜做出了部署:“我们留下22门,在港岛的东西两岬角处设立两座炮台,以震慑宵小。其余的60门,经过检修改造后,准备卖给林则徐大人。“ 苏锐政委补充道:“上次虎门前哨战,正是我们卖给他们的三十多门十八磅舰炮重创了英舰。想来,这六十门英国原装火炮,特别是其中二十二门32磅舰炮,对面临大战危机的清军来说,一定会分外珍视。“ 赵刚笑着接话:“这可是雪中送炭啊。我听说林大人正在为火力不足发愁呢。“ 为了更好地了解广州城的现状,与官方建立有效的联系,林澜决定亲自前往广州,与林则徐进行面谈。在她的亲自指导下,一份措辞诚恳、印制精美的拜帖很快准备就绪。 这份拜帖采用了传统的竖排繁体格式,但使用的是现代打印技术,纸张光洁,墨色均匀。拜帖中既表达了敬仰之情,又委婉地提到了有关火炮交易的事宜。 “这份拜帖,就拜托林管事了。“ 林澜将拜帖交给前来送货的广州十三行林家管事,“还请务必转交给林绍璋大人,由他代为呈递到总督府。“ 林管事接过拜帖,被其精美的制作工艺所震撼,连声道:“小的必定办到,请林舰长放心。“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林则徐接到拜帖后极为重视,立即派镇守虎门的副将李明道亲自来岛上邀请,并顺便查看拜帖中提到的火炮。 当李明道在陈义曦的陪同下来到临时火炮存放处,看到那排整齐陈列的32磅重型舰炮时,这位久经沙场的将领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就是32磅炮?“李明道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伸手抚摸着那粗大的炮口,几乎能把自己的脑袋塞进去。 陈义曦微笑着解释:“李将军好眼力。这确实是英军主力战舰上配备的32磅舰炮,射程远、威力大。一发炮弹就能在敌舰水线处轰出个大窟窿。“ 李明道的内心如同装了几只小鹿般乱跳。他强作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这些火炮对于正在备战的海防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林舰长,这些火炮......“李明道欲言又止。 林澜会意地笑道:“李将军放心,既然请将军过来,自然是诚意出售。不过具体事宜,还需与林总督面谈。“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李明道连连点头,“林大人已经在总督府备好茶点,特地命在下前来迎接林舰长。“ 林澜转身对苏锐低声道:“政委,岛上就交给你了。赵刚带特战队随行,林微微和陈工也一起去,一个懂粤语、一个懂老古董火炮细节。“ 苏锐郑重地点头:“放心,岛上一切有我。你们此行务必小心,清廷官员心思难测,凡事多留个心眼。“ 半小时后,一支由099舰特战队员组成的护卫队整装待发。队员们身着统一的丛林迷彩,手持81-1式自动步枪,军容严整,与清军的装束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明道看着这支精锐的队伍,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他能够感觉到,这些士兵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那种凛然的气势,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支军队都要强悍。 “林舰长,我们可以出发了。“李明道收敛心神,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澜点了点头,登上了特战队准备的快艇。随着引擎的轰鸣,快艇划破平静的海面,向着广州方向疾驰而去。 第20章 明珠黯淡的广州城 十九世纪的广州城,在历史的尘埃中散发着腐朽的气息。当快艇驶入黄埔冲的码头时,一股混杂着鱼腥与污水的臭味扑面而来。由于英国军舰的封锁,珠江上的大型商船寥寥无几,除了几艘葡萄牙商船外,航道边密密麻麻地停泊着当地渔民的舢板和小船。 岸边渔村的码头上,鱼贩们正在就地处理刚捕捞上来的鱼获。时值盛夏,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臭,成群的老蝇在鱼内脏和鳞片间飞舞。几个赤膊的苦力正将一筐筐发臭的鱼虾搬上推车,汗水在他们古铜色的脊背上闪闪发光。 “让贵客见笑了。“李明道略显尴尬地解释道,“近来英夷封锁珠江,正经商船难以进出,只剩下这些渔港还在勉强维持。“ 林澜微微点头,目光扫过这片破败的景象。与她记忆中那个繁华的国际贸易港口相去甚远,眼前的广州更像一个垂死的巨人,在时代的浪潮中艰难喘息。 谨慎的李明道并没有带林澜他们直接进入广州主城,而是选择了对外商开放的古港码头登陆。这里是清朝海关指定的外船停泊区,所有外国商船都必须在此接受检查。 登岸后,一行人换乘十三行林绍璋特意准备的豪华马车,准备前往珠江南岸,再从那里渡江进入广州城南门。 “这马车倒是颇为考究。“林薇薇低声对林澜说。只见这辆马车装饰华丽,车厢用上等红木打造,车窗上挂着丝绸帘幕,连拉车的四匹马都是清一色的枣红骏马。 留下四名特战队员看守快艇,林澜带着其余人员登上马车。随着车夫一声吆喝,马车缓缓启动,沿着颠簸的土路向珠江方向驶去。 沿途的景象让所有穿越者都感到震惊。道路两旁尽是低矮的砖木结构房屋,偶尔可见几栋西洋风格的建筑错落其间,那多是外国商行的办事处。街道狭窄而泥泞,雨后积水的坑洼让马车不时剧烈颠簸。 街道上的行人多数穿着粗布麻衣,颜色灰暗,衣衫破旧。这与现代清宫剧中那些华丽的服饰形成了鲜明对比。偶尔见到几个穿着洋装的人,经李明道介绍,都是洋行的买办或通译。 “说好的锦袍大褂呢?旗袍绸缎呢?“赵刚忍不住低声吐槽,“咱们都被后世的影视剧给骗了。“ 这里没有华丽的清宫服饰,也没有英姿飒爽的黄飞鸿,更没有穿着洋装的十三姨。有的只是被沉重生活压弯了腰的普通百姓,以及那些被鸦片掏空身体、面色蜡黄的行尸走肉。他们的精神面貌,甚至连他们刚到时港岛上的渔民都不如。 陈义曦透过车窗,仔细观察着街景。他注意到许多店铺门可罗雀,偶尔有几家粮店前排着长队,百姓们手中紧握着钱袋,脸上写满焦虑。 “英军的封锁已经开始影响民生了。“他轻声对林澜说。 马车行进约半个时辰后,终于抵达珠江岸边。从这里望去,可以看见对岸广州城的轮廓。城墙巍峨,城楼高耸,依稀还能看出昔日岭南重镇的雄姿。 渡江用的是一艘较大的官船,船上已经等候着几位十三行的管事。见李明道带着客人到来,他们连忙上前见礼。 “林舰长一路辛苦。“为首的管事躬身道,“我家老爷已在府中备好茶点,待各位见过林大人后,还请务必光临寒舍。“ 林澜微笑还礼:“有劳林员外费心了。“ 渡江的过程颇为顺利。站在船头,可以清晰地看到珠江两岸的景象。南岸较为荒凉,多是农田和零散的村落;北岸则是一片繁华,码头林立,商铺鳞次栉比。 进入广州城内,情况果然比黄埔好了许多。虽然不见现代都市的摩天大楼,但街道明显宽敞整洁了许多,两旁的建筑也更加气派。行人的衣着和精神面貌都有了明显改善,终于可以看到穿着绸缎的富贵人家,以及装饰精美的商铺。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街道上仍然随处可见烟馆。这些烟馆门前挂着各色招牌,进出的人络绎不绝。从敞开的门扉中,隐约可见里面横卧在榻上吞云吐雾的烟客,空气中飘散着令人作呕的鸦片烟味。 “林大人不是已经禁烟了吗?“林薇薇忍不住问道。 李明道叹了口气,压低声音:“林大人确实收缴并销毁了英商的鸦片,但这些都是王公贵胄们开设的烟馆,背后势力盘根错节,就是林大人也难以下手啊。“ 林澜默然点头。她明白,在这个积重难返的时代,即便是林则徐这样的能臣,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根除鸦片这个毒瘤。 马车最终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官署前停下。朱红的大门上方悬挂着“总督衙门“的匾额,门前站着两排持枪的卫兵。让人意外的是,大门竟然敞开着,林则徐亲自站在门内相迎。 “林舰长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林则徐拱手施礼,态度谦和。 林澜连忙还礼:“林大人亲自相迎,实在不敢当。“ 前次林则徐化名林文到港岛考察时,双方已经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林澜就以优惠的价格向清军出售了一批火炮,帮助他们在虎门之战中重创英舰。彼此心照不宣,这次相见也就少了许多客套。 众人被引至花厅奉茶。厅内陈设简朴而不失雅致,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其中最显眼的是林则徐手书的“海纳百川“四个大字。 寒暄过后,林澜直入主题,取出一份精心准备的火炮清单:“林大人,这批火炮共六十门,其中二十二门是英国皇家海军主力战舰上配备的32磅重炮,其余是18磅和12磅炮。这些都是英国本土制造的原装货,比上一批东印度公司的仿制品更加精良。“ 林则徐接过清单,眼中闪过欣喜之色,但随即又流露出为难的神情。 陈义曦适时上前,详细解释道:“我们对这些火炮的制退机构和瞄准具都进行了改良。以32磅炮为例,改良后射程提高了约一成,瞄准速度提升了一倍,而且后坐力更小,操作更加安全。“ 林则徐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清单,却迟迟不肯开口议价。站在他身后的李明道轻声解释道:“实不相瞒,府库银两主要用于日常军饷和政务开支。上次购买火炮的款项,还是广州各界商人捐助的。如今......“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在场的人都明白其中的难处。林则徐到广州禁烟,虽然利国利民,却也触动了众多依靠鸦片贸易牟利的地方势力的奶酪。如今要再筹措十万两白银购买军火,难度可想而知。 林澜与林薇薇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会意,开口道:“林大人,我们远渡重洋回到故土,是想要在这里扎根发展,建立实业。您也看到了,我们与十三行林员外合作的工业区已初具规模。只是......“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林则徐的反应:“在建设过程中,我们遇到不少困难。土地不足,地方乡绅不太配合。其实我们手中还有更多先进技术等待落地。若是工业基地能够顺利建成,我们完全可以自行制造比这些英制火炮更先进的武器,甚至建造钢铁战舰,让西方列强再不敢窥视我华夏海疆。“ 林澜适时接话:“届时,不仅海防无忧,还能为广州百姓提供大量工作机会,增加府库税收。“ 林则徐沉吟不语,手指轻轻敲打着太师椅的扶手。他何尝听不出对方的弦外之音?这些“海客“分明是想要更大的自主权,特别是在港岛地区的管辖权。 这时,一直在旁边默默观察的赵刚突然开口:“林大人,据我们得到的情报,英军主力舰队正在向广东海域集结。最迟这个月,就会有大举进攻。届时若没有足够的火炮防守,恐怕......“ 这话击中了林则徐内心最深的忧虑。他长叹一声,终于开口:“诸位的意思,本官明白了。只是这港岛虽小,毕竟是大清疆土......“ “我们并非要割据一方。“ 林澜立即表态,“只是希望能在港岛建立一个特别商贸区,或者仿澳门模式,由我们自主管理。毕竟我们是同根同族,与澳门的葡萄牙人还是不同的。自主管理仅涉商贸、治安、实业建设,外交、疆土主权仍属大清,三年后按章纳税、接受大人督查” 陈义曦补充道:“我等已在香江规划船坞,现有英舰残骸可拆解研究,加之我方技术储备,三年内造出新型战舰并非难事。” 这个条件显然打动了林则徐。他沉思良久,终于缓缓点头:“此事关系重大,容本官斟酌几日。此时还得禀奏朝廷......“ 李明道的低声提醒:“大人,此事若奏请朝廷,恐遭穆彰阿等人阻挠” 林澜回应:“我等可先交付火炮助大人抗英,待立下战功,朝堂非议自会减少” 林则徐考虑许久答应道:“火炮交付后,可以先授予临时管理权,后事需禀告朝廷定夺。” 会谈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当林澜一行人离开总督衙门时,夕阳已经开始西斜。 “你们觉得,林大人会答应我们的条件吗?“回去的路上,林薇薇问道。 林澜望着暮色中的广州城,目光深邃:“他别无选择。在这个大时代里,我们都是命运的棋子,只不过......“ 她没有说完,但众人都明白她的意思。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代,他们这些“海客“的出现,或许正是改变历史轨迹的契机。 马车缓缓驶向码头,身后的广州城在暮色中渐渐模糊,如同一颗蒙尘的明珠,等待着重新绽放光芒的时刻。 第21章 林府夜话,欲立港岛大学 林绍璋的府邸坐落在黄埔岛海关西侧,占地近百亩的园林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气派。当林澜一行人被热情地迎进府门时,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已消失在地平线上。管家早已安排妥当,将停在海关码头的快艇转移至林府的私家码头,周到细致的安排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与其他传统士绅府邸迥然不同,这座园林巧妙地融合了东西方建筑特色。会客厅外观是典型的中式飞檐斗拱,内部却采用西方石材装饰,颇有几分后世欧式别墅的风韵。只是那过于繁复的雕饰和略显杂乱的布局,让习惯了现代简约风格的穿越者们感到些许不适,仿佛置身于一个华美却不够协调的梦境中。 “寒舍简陋,让诸位见笑了。“林绍璋谦逊地引着客人入座,脸上却带着掩饰不住的自豪。这位广州十三行的领袖人物身着绸缎长衫,言谈举止间既保持着传统商人的儒雅,又透着一股与西方人打交道历练出来的开明气息。 会谈在精致的红木茶桌前展开。除了大小姐林茵外,林绍璋并未让家中其他成员参与,可见这次会面的重要性。侍女们悄无声息地奉上香茗,缕缕茶香在厅内弥漫。 交谈中得知,林家世代经商,到林绍璋这一代已是第七代。作为最早“睁眼看世界“的华商代表,他将两个儿子培养得各有所长:长子林文渊在江西布政使司任按察使,官至四品;次子林文浩更是被送往英国剑桥大学深造。在这个闭关锁国的时代,舍得将子女送往海外留学的富绅可谓凤毛麟角。 而最让众人惊讶的是林茵。在这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她不仅拒绝缠足,还精通英语、算术等西学,俨然是传统女性中接受新思想的先锋。 赵刚忍不住低声赞叹:“原来我们要找的十三姨在这里。“ 话题很快转向港岛工业区的建设。林澜向林家父女透露:“最多一个月,等电厂建成,工业区就可以投产了。“她注意到两人眼中闪过的困惑,继续解释道:“电力对这个时代来说可能还很陌生,但在我们海外华人的故乡,这已是司空见惯的能源。“ 事实上,此时距离世界上第一台工业化发电机问世还有二十六年之久,由德国人西门子制造。港岛发电厂的建设,意味着中国将提前近三十年迈入电气时代。 然而,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面前:电厂和工业区运行需要至少三百名识字懂技术的青年工人,而港岛三千多人口中,识字的不足百人,年轻识字的更是凤毛麟角,早已被穿越者们聘请一空。 “这个问题,恐怕要拜托林先生了。“林澜诚恳地说。 林绍璋抚须沉思之际,林茵突然开口:“女子可以吗?“ “可以,但不能要缠小脚的。“林澜的回答让林茵眼中闪过欣喜之色。林澜看中的正是林茵那些在教堂学校就读的同学。虽然教会学校不会传授真正的核心技术,但至少打下了数理化基础。 “若是我们有自己的大学就好了。“林茵轻叹道,眼中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望。 这句话仿佛一道亮光,照亮了所有人的思路。林薇薇接过话头:“大学确实已在规划中,只是目前人力有限,尚未正式筹建。“ “若是姐姐不嫌弃,我愿效绵薄之力,还能动员一些志同道合的同学参与。“林茵立即毛遂自荐,热切之情溢于言表。 林澜当机立断:“好!就由薇薇牵头组建港岛大学筹建组,林小姐可以邀请同学们一起参与。我们拥有领先这个世界百年的知识体系和完善的教材。“ 林绍璋见状也不甘示弱:“老夫可以说服十三行股东投资办学。这些年来,他们无不渴望让子弟接受更好的教育。“ 就这样,在未来将引领世界科技发展的东方学术重镇:港岛大学的蓝图,在这个看似寻常的夜晚,于林府客厅中悄然绘就。 夜幕完全降临时,林府准备了丰盛的粤式晚宴。地道的白切鸡、清蒸石斑鱼、红烧乳鸽等佳肴让人食指大动,虽然调味与后世略有差异,却更显食材本味。穿越者们终于尝到了这个时代最正宗的粤菜风味。 席间,林茵兴奋地与林薇薇讨论着办学细节:“我们可以先设立格致、算学、工程等科,待条件成熟再增设医学科...“ “还要重视实践,“陈义曦插话道,“我们的教学必须理论与实践并重。“ 晚宴结束后,尽管林绍璋再三挽留,林澜还是决定当夜返回。 夜幕下的珠江与白昼判若两地。沿岸零星灯火如同萤火虫般在黑暗中闪烁,远处广州城的轮廓在月色中若隐若现。这个时代的夜间航行对普通船只而言充满危险,但对装备了现代导航设备的警用快艇来说却易如反掌。 快艇缓缓驶离码头,林澜站在船尾,望着渐行渐远的林府灯火。今夜达成的共识,或许将在不久的将来改变这个国家的命运。她想起临别时林茵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睛,那是对知识的渴望,也是对新时代的向往。 “我们在创造历史。“林薇薇轻声说道,仿佛读懂了林澜的心思。 快艇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银亮的航迹,如同穿越时空的流星,在这个古老的国度播下希望的种子。珠江两岸的百姓不会知道,这个平凡的夜晚正在发生的对话,将如何改变他们子孙后代的命运。 而当林府的书房里,林绍璋正在灯下挥毫致信十三行的各位股东时,他或许也不会想到,今晚的这个决定,将在未来缔造出一个超越牛津、剑桥的东方学术圣地。历史的车轮,正在这个夜晚悄然转向。 第22章 临时特区 三天后的香江筲箕湾码头,一派繁忙景象。二十艘大型漕船依次停靠在新建的混凝土码头上,李明道站在船头,望着井然有序的装卸场面,心中感慨万千。这是自英军封锁以来,第一次有如此大规模的船队能够安全抵达港岛。 “李将军,这批火炮就交给你们了。“林澜指着码头上整齐排列的火炮说道,“特别是这二十二门32磅重炮,都是经过我们改良的,射程和精度都有显著提升。“ 李明道抚摸着冰冷的炮管,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些来自英国皇家海军主力战舰的重型火炮,对于正面临英军威胁的虎门炮台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林舰长,这份情谊,林大人和广东水师上下都会铭记在心。“李明道郑重地拱手致谢。 由于英军在虎门和港岛的两次试探性进攻均告失败,如今舰队已经撤出伶仃洋,停泊在外海的大万山群岛一带。这为被封锁多日的广州城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也让李明道能够直接从虎门航行至港岛,省去了陆路运输的诸多不便。 火炮交割完毕后,李明道特意将兄长李明远请到基地。在码头上工作的岛民们好奇地围拢过来,见证这一历史性时刻。 “奉两广总督林大人令!“李明道高声宣读着公文,“即日起,设立香江临时特区,试行三年之期......“ 这份决议是林则徐在英军压境的巨大压力下,排除众议达成的妥协。三年的时间限制,已是总督府能够给予的最大让步。 听着公文的内容,李明远心中五味杂陈。这些日子以来,他正为香皂厂的管理问题焦头烂额。订单如雪片般飞来,可生产却总是跟不上。原料供应不协调,生产工艺不稳定,整个工厂乱作一团。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从指缝间溜走,他却无计可施。 负责技术指导的姜彤多次提醒他要“建立科学的管理制度“,可什么才是“科学的管理制度“?他读遍圣贤书,却找不到答案。祖传的作坊管理方式,显然已经无法适应现代化生产的需要。 相比之下,海客们管理的码头和工业园工地,每天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忙而不乱。这种高效的管理方式,让他既羡慕又困惑。 正在出神之际,李明远突然听到林澜叫到自己的名字。 “即日起成立港岛特区管理委员会。“林澜朗声宣布,“委员会成员除了我们领导小组的成员外,还将邀请李明远等三位港岛宿老加入。“ 更让李明远吃惊的是,林澜宣布由他担任临时特首,负责特区的行政工作。 “这、这如何使得!“李明远连忙推辞,“在下连个工厂都管理不好,何德何能担此重任?“ 林澜坚定地说:“李特首过谦了。您的优势不在于管理具体工厂,而在于协调各方关系。未来特区的内外联络、区域规划、土地征用等事务,都需要一位熟悉官府运作和地方民情的人来主持。这一点,您比我们这些初来乍到的海客更有优势。“ 经过一番劝说,李明远终于答应接下这个重任。 接下来的日子,李明远忙得不可开交。特区政府的组建、大学的选址、各项规章制度的制定,都需要他亲自参与。无奈之下,他只得将香皂厂交给十六岁的女儿李阿姣打理。 这日,好不容易抽出空来,李明远信步来到香皂厂。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昔日杂乱无章的厂区变得井然有序,熬制车间搬进了整齐的工棚,各种原料分类存放,专人管理。原本混乱的办公区域挂上了醒目的木牌:厂长室、供应科、销售科、技术科...... 他轻轻推开厂长办公室的门,只见女儿正专注地听着姜彤讲解墙上那张奇怪的表格。 “这是生产进度表,“姜彤指着表格上的线条解释道,“红线代表原料库存,蓝线是生产进度,绿线是成品库存。通过这个表,我们可以随时掌握生产情况,及时调整......“ 李阿姣认真地做着笔记,不时提出一些问题。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显得格外动人。 李明远悄悄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不知何时,他的眼眶已经湿润了。想起因吸食鸦片早逝的长子,想起悲痛过度而离世的老妻,他原本已经打算在港岛了此残生,将家业交给弟弟李明道打理。没想到海客的到来,让他重新燃起了振兴家业的希望。 “女儿长大了啊......“他喃喃自语。虽然不敢奢望将姜彤这样的海客招为女婿,但只要对方不嫌弃他们小门小户,对女儿好,他就心满意足了。 这个念头让他不禁开始考虑:是不是该再娶一房妾室,为李家延续香火? 走在回特首府的路上,李明远望着正在建设的港岛特区。工业园的厂房已经初具规模,发电厂的高耸烟囱正在建设中,规划中的大学校区也开始平整土地。到处都是忙碌的工人,其中不乏来自广州等地的年轻人。 “李特首!“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原来是林薇薇带着几个学生在勘察地形,准备建设师范学堂。 “林小姐。“李明远连忙还礼,“这是在进行大学校区的规划?“ “正是。“林薇薇展开手中的图纸,“我们计划先建设理工学院和师范学院,待条件成熟后再增设医学院和商学院。令嫒最近在管理香皂厂方面表现出色,我们都建议她可以兼修商科。“ 听到女儿被夸奖,李明远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林小姐,关于特区的人才培养,不知你们有何长远规划?“ 林薇薇眼睛一亮:“我们正准备向委员会提交一份报告。除了大学教育,我们还计划建立职业技术学校,为特区培养急需的技术工人。另外,我们建议设立奖学金,资助贫困学子求学。“ “这个主意甚好!“李明远连连点头,“老夫可以联络十三行和其他商号,共同出资设立助学基金。“ 两人边走边谈,不知不觉来到了正在施工的发电厂工地。陈义曦正指挥工人们安装设备,见他们到来,连忙迎了上来。 “李特首来得正好,“陈义曦抹了把汗,“发电厂下个月就能投产,届时工业区就可以全面运转了。不过我们现在最缺的还是熟练工人。“ 李明远沉吟道:“老夫可以派人到广州、佛山等地招募匠人。另外,是否可以考虑先开办一个技工培训班?“ “我们已经计划好了。“林薇薇接过话头,“师范学堂的第一期课程就包括技工师资培训。等这批学员结业,就可以到各工厂担任技术指导。“ 望着眼前这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李明远不禁感慨万千。短短数月之间,港岛就从一个人烟稀少的海岛,变成了一个充满希望的特别行政区。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海客们带来的新技术、新理念。 “对了,“陈义曦突然想起什么,“李特首,关于特区的治安,我们有个新想法......“ 三人站在工地旁,热烈地讨论起来。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为这幅充满希望的画卷添上了最后一道光彩。 在这个特殊的时空里,一颗新星正在冉冉升起。港岛特区的建立,不仅改变了一个海岛的命运,更将在不久的将来,改变整个民族的命运。 第23章 特区管理条列,宪法的雏形 在正式提出特区管理条例之前,穿越者们召开了一次意义深远的全体会议。令人意外的是,这群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们并非都对政治充满热情,大多数人更渴望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发光发热,真诚地希望为这个集体、这个国家和民族贡献自己的力量。真正热衷于权力追逐的人,寥寥无几。 会议在原有领导小组的基础上,增选了两名法治和金融领域的专业人才。其中一位是通过了律师考试的“友谊号“货**副宋辉宗,大家都习惯称呼他的外号“官家“。一个律师为何会成为货**副?这多半是生活所迫。 宋辉宗在学生时代就热爱法律,大学毕业后顺利考取了律师执业资格证。然而在后世,律师行业同样陷入了严重的内卷,缺乏人脉关系的年轻人想要出人头地谈何容易。几次创业失败后,他被即将退休的父亲安排进入中远集团,成为了一名海员。好在宋辉宗勤奋好学,很快就被提拔到了“友谊号“货**副的位置。 另一位是金融学院本科毕业的钱前易,伙伴们喜欢称他为“水太凉“,因为他的名字与明末贰臣、东林大佬钱谦益谐音。同样是个选错专业的可怜人,毕业后没有一家正规金融机构愿意录用他,只能在私人小额贷款公司混日子。 前段时间公司因违规被查处,失去工作的他一气之下选择上船,成为一名见习水手。如今,这个在二十一世纪郁郁不得志的年轻人,却成了这个时代难得的金融专家。 经过充分讨论,大家一致同意保持现有管理机构不变,由原来的领导小组加上新增选的二人组成七人小组,作为穿越者代表参与特区政府建设。最高决策层仍由099舰长林澜、政委苏锐、“友谊号“船长周凯三人组成,既体现了民主,又保持了集中。 特区管理条例草案的讨论在基地总部的临时会议室里持续了整整三天。争论的焦点主要集中在穿越者(海客)地位和民主权力问题上。与会的李明远和另外两名宿老对此倒没有太多意见,他们已经习惯了封建王朝自上而下等级森严的管理模式,甚至主动提出海客应该享有更高地位的建议。 激烈的争论主要发生在领导小组成员之间。一部分人理所当然地认为穿越者应当享有特殊地位,但更多人认为既然来到这个时代,就应该将人人平等的理念移植到这个社会中。民主权力应当下放给特区所有居民,当然,在当前教育尚未普及的情况下,可以设置几年的缓冲期。 政委苏锐敲着桌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同志们,我们来到这个时代,不是为了殖民,也不是为了凌驾于当地百姓之上作威作福。我们都是新时代的青年,有义务将先进的理念和文明的生活方式传播给这里的同胞,避免这个民族再遭受百年屈辱的命运。这样才不辜负老天将我们送到这里来的用意。“ 李明远等三位宿老虽然不能完全理解苏锐话语中的深意,但“先进的理念“和“文明的生活方式“这些词语他们听得明白。回想起海客上岛短短一个月带来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仿佛置身梦中。 经过充分讨论,最终的管理条例获得全票通过: 第一条:特区居民人人平等,年满十八周岁者均享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第二条:特区保护居民的合法收入和私人财产不受侵犯。 第三条:特区土地由政府按照市价统一赎回,并根据发展需要划分功能区域。 第四条:特区实行政法分离,审判权独立,归属于特区最高法院。 第五条:特区成立警察部队和保安部队,管理权归属于特区管理委员会,委员会最高负责人为部队统帅。 第六条:特区将制定民事、刑事和经济三部基本法律,规范特区各项事务。 第七条:特区实行金融独立,设立特区海客银行,发行特区货币。银行创始股东为全体海客成员。特区其他居民经管委会批准也可成立银行,参与货币发行业务。 第八条:特区实行经商、办厂、务农等自由的经济政策,鼓励有能力的居民自主创办实业,并由海客提供技术支持和市场指导。 第九条:特区保障言论、出版、集会自由,但不得危害特区安全和社会稳定。 第十条:特区实行义务教育制度,所有适龄儿童必须接受基础教育。 ...... 这份看似简单的管理条例,却蕴含着划时代的意义。在讨论土地政策时,李明远起初对“土地赎回“感到困惑,但在林澜解释这将有助于规范土地使用、避免土地兼并后,他立即表示支持。关于金融独立的条款,钱前易提出了发行与白银挂钩的特区货币的建议,既保持了货币稳定性,又为未来的金融体系奠定了基础。 最令人振奋的是义务教育条款的加入。林薇薇在会上动情地说:“教育是改变命运的关键。我们要让特区的每一个孩子都有读书识字的机会,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解放。“ 管理条例颁布的当天,特区政府在筲箕湾广场举行了简朴而庄重的仪式。李明远作为特首宣读了条例内容,台下聚集的岛民们虽然不能完全理解每一条款的含义,但从海客们庄重的神情中,他们感受到这是一件非同小可的大事。 “从今天起,我们港岛特区的每一个居民,都是平等的人。“李明远的声音在广场上空回荡,“我们的子孙后代,都将享有读书识字的权利,我们的财产将受到保护,我们的声音将有人倾听。“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一些老人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这样的承诺如同惊雷般震撼人心。 夜幕降临,特区政府办公室内依然灯火通明。宋辉宗正在起草三部基本法的框架,钱前易在规划银行体系建设,林薇薇在制定义务教育实施方案。每个人都在为这个新兴的特区贡献着自己的智慧。 林澜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对身边的苏锐说:“我们今天播下的种子,或许要很久以后才能开花结果。但重要的是,我们开始了。“ 苏锐点头道:“是啊,这不仅仅是一部管理条例,更是一个承诺,一个关于公平、正义和进步的承诺。“ 第24章 安保和治安 特区政府成立后,各项建设突飞猛进。按照规划,香江大学理工学院的校址最终选定在紫湾。这片三平方公里的湾区依山傍海,仅有三个零星分布的村庄,约百余户人家,紧邻即将竣工的发电厂,是理论教学与实践操作的绝佳之地。 如今的紫湾已初具规模。新建的码头延伸入海,封闭式煤仓的弧形棚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绿色的塑料瓦与蔚蓝的大海相映成趣,远远望去,宛如一座矗立在海边的宏伟宫殿。 发电厂所需的淡水是从柏架山引来的山泉。这天清晨,林薇薇正带领林茵和她的二十余名男女同学,在技术人员指导下进行地质测量。几名男同学在远处竖起画满刻度的测量杆,女同学们则围在三脚架旁,认真学习水准仪的使用方法。 “读数要精确到厘米,“技术人员耐心指导,“记录时要注意单位换算。“ 这些学生大多来自十三行的商人家庭,堪称广州城最开放、最接近近代科学知识的年轻一代。然而来到香江后,他们才发现自己掌握的西学知识实在有限,连基本的地质测量都要从头学起。初到时,有几个心高气傲的学生当场打了退堂鼓,留下来的都是真正渴望求知的人。 经过几日相处,学生们发现这些海客年轻人的知识渊博得令人惊叹。随便一个海客,都能在多个领域讲解得头头是道。不过海客们也有短板;那些缺胳膊少腿的简体字,以及实在不敢恭维的毛笔字。 最让学生们惊奇的是海客们人手一个的神奇“小盒子“。这东西不但能相互通话,还能在发光的水晶面上显示各种图片和活动影像,仿佛把真人关进了这个被称为“手机“的小匣子里。更妙的是,它还能随时记录工作中的各项数据。 虽然没有了5G信号,但099舰信息组的战士们用舰上电子战设备搭建了一个覆盖半径达一百五十公里的局域网。只是这些手机一旦损坏就无法替代,因此大家都格外珍惜。 与此同时,葛连臣角炮台上,赵刚正指挥新组建的香江保安队员,在一台吊车的协助下,将沉重的32磅英舰大炮安装到碉堡内的炮座上。这些火炮都经过了改装,加装了液压退制器和齿轮调整装置。由于小西湾水泥厂旁的钢铁精炼厂尚未建成,这些退制器几乎耗尽了“友谊号“上的所有机械液压配件,才勉强为22门火炮装上了形态各异的退制装置。 “慢一点,对准炮座!“赵刚高声指挥着,“注意安全!“ 这当然只是权宜之计。待日后能够自主生产后装火炮时,这些临时改装的火炮都将被替换。另一个炮台设在港岛西边的魔星岭,两个炮台遥相呼应,将整个港湾牢牢守护在射程之内。 特区的武装力量分为两部分:香江警察和保安队。警察部队首批招募了150名青年,由于特区政府开出了比绿营兵高一倍的军饷,报名者络绎不绝。有意思的是,其中一百人来自广州城和宝安县,都是出身清白的良家子弟。 招募过程中也遇到过试图蒙混过关的大烟鬼,但在面试时都被火眼金睛的特战队员识破。这些人不但没被录取,反而被送到新建的葛连臣角惩戒所强制戒烟。曾有家属来岛上闹事,被李明远狠狠训斥了一顿:“你们这是要纵容子弟沉沦吗?“家属们知道这是为他们孩子好,最后也只能怏怏离去。 警察局长由特战队副中队长王浩然担任。他原是三亚公安刑警大队的优秀侦查员,调入海警后被选拔为特战队副中队长,擅长刑侦破案。这一任命可谓量才而用。副局长则由本地李氏子弟李茂礼担任,主要负责户籍管理。他原本就是理政衙门聘请的捕头,对当地情况了如指掌。 警察局当前的主要任务是扫盲和军训,随后将承担特区的户籍管理和治安维护。由于暂时缺乏现代武器装备,只能将两艘船上的保安器械配发给他们,包括警棍、防爆盾牌和防爆钢盔等。装备五花八门,有些人甚至还要佩戴清军制式腰刀。 随着广州十三行及周边地区大量外来人口涌入,岛上的治安形势日趋严峻。暗娼、毒贩开始零星出现,仅靠原来的乡民武装和三十余名特战队员已经力不从心。王浩然局长不得不采取一边训练一边执勤的方式。如今葛连臣角惩戒所已经关押了三十多名毒贩和瘾君子。 保安队则是从应聘警察的青年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一百多名初步识字的优秀分子。他们将接受严格的军事训练,经过淘汰后保留一百二十人,主要担任炮台炮手和步兵种子教官。这些人将来更多要承担教导队的职责,为今后的扩军培养基层军官。 原来的特战队除了保留一个小队的火力组外,其余人员都分配到警察局和保安队担任要职。赵刚任保安队长,政委苏锐兼任保安队政委。虽然现在不宜宣扬政党,但优良的传统不能丢,于是以“训导处“的名义,将政治工作深入到了连队。 原099舰的火力组官兵分别兼任了炮台炮兵教练。但他们熟悉的现代化自动火炮与这些需要人力操作的前装炮大相径庭。无奈之下,林澜只好致信林则徐,从李明道镇守的虎门炮台高薪聘请了十几名资深炮手,负责保安队炮兵的实操训练,而火力组只负责理论教学。 这天傍晚,王浩然正在警察局临时办公室翻阅案卷,李茂礼急匆匆进来报告:“局长,码头区又发现一处地下烟馆。“ “立即组织行动,“王浩然站起身,“记住,要人赃俱获。“ “已经安排便衣蹲守了,“李茂礼说,“不过...他们似乎有广州某位大人的背景。“ 王浩然神色坚定:“在特区,就要遵守特区的法律。不管是谁,一律依法查处。“ 夜幕降临,香江特区的灯火次第亮起。发电厂试运行的机组发出阵阵轰鸣,为这片土地带来光明与希望。在秩序与混乱的交织中,这个新生的特区正在摸索着属于自己的道路。 第25章 抓捕毒贩 铜锣湾码头区的集市上,人流如织。在一处临街的二进小院里,却暗藏着与周边繁荣景象格格不入的污浊。前院两侧厢房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甜腻而腐朽的鸦片烟味。几个穿着粗布短褂、像是建筑工人的男子正瘫在大通铺的炕板上,贪婪地捧着竹制烟枪,对着油灯吞云吐雾。 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敞着衣襟,露出胸前的刺青,手中把玩着两枚明晃晃的铁球。此人名叫余天霸,是广州知府余保纯的堂弟,原本在广州城里开着三家烟馆,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自从林则徐厉行禁烟,他的烟馆被尽数查封,数十名手下和自己的家眷顿时失去了生计来源,往日的锦衣玉食也一去不复返。 听说香江岛被划为特区,允许海客开埠建市,余天霸便带着手下混在淘金的人流中来到岛上。他原以为这里天高皇帝远,正是重操旧业的好地方,却没料到特区对鸦片的管制比广州城还要严格。 “老爷,这都半个月了,许可证还是办不下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愁眉苦脸地回禀。 余天霸冷哼一声,铁球在掌中转得飞快:“不就是些海外来的蛮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托了不少关系,花了大把银子打点,却始终没能拿到开办烟馆的许可。眼见着坐吃山空,余天霸索性心一横,高价租下这处临街院落,门前挂起“余家药铺“的幌子,暗地里却做起了鸦片生意。 他不是不担心特区衙门查处,但想到堂兄是正五品的广州知府,量这小小的特区也不敢得罪。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管理香江的不是他熟悉的满清官僚,而是来自一百多年后、经历过严格专业训练的人民警察。 这天下午,街上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紧接着,院门被敲得震天响:“特区警察临检,开门接受检查!“ 余天霸在广州横行多年,何曾受过这等气?他立即召集十几名打手,气势汹汹地打开院门。 门外,王浩然亲自率领的刑警队严阵以待。十二名队员在前门列队,个个神情肃穆。另一队由刑警队长小刘带领,已经封锁了后门和围墙。 余天霸在家丁的簇拥下趾高气扬地走出来,满脸不屑地打量着面前的警察:“哪来的宵小之辈,不知道这是广州余知府的产业吗?“ 这么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四邻八舍,街坊们纷纷开门张望,远远地围成一圈。大家都认得这个余老爷,仗着是知府大人的亲戚,向来目中无人。最近更是开起烟馆,把整条街搞得乌烟瘴气,可谁都敢怒不敢言。此刻众人都想看看,这些新成立的特区警察,到底敢不敢动这位权贵。 “你是这家店铺的负责人?“王浩然面不改色地问道。 “是又怎样?“徐天霸傲慢地扬起下巴。 王浩然取出一张盖着红色公章的搜查令,朗声道:“有人举报你这里名为药铺,实为烟馆。根据特区治安管理条例,我们将对店铺进行检查,请你配合!“ “检查?谁给你的胆子,敢查余老爷的店铺!“一个凶神恶煞的家丁猛地抽出腰刀,其他打手也纷纷亮出兵器。 王浩然目光如炬,正义凛然地警告:“我数三下,再不让开,我们有权使用武力!“ “三、二......“还没数到一,余天霸后退一步,挥了挥手。 打手们持械一拥而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砰“的一声枪响,持刀壮汉的胸口顿时绽开一朵血花;紧接着又是“砰砰“两枪,另外两个家丁的手腕应声而断,腰刀“当啷“落地。 “连发手铳!“剩下的家丁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扔掉兵器,抱头蹲在地上。 刚才还嚣张跋扈的余天霸此刻面如死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裤裆湿了一片。王浩然心知,这是警察局成立以来的第一次重大执法行动,必须用重典震慑宵小,否则今后的工作将难以开展。 听到前门的枪声,后门的小刘立即带队破门而入。两队警察前后夹击,对店铺进行了彻底搜查,不仅当场抓获了十几名正在吸食鸦片的瘾君子,更从后院余天霸的卧房中搜出了整整十六箱尚未开封的英国鸦片膏。 “全部带走,移交法院公开审判!“王浩然一声令下,队员们立即上前将涉案人员一一铐起。 围观的街坊们目睹了全程,无不暗自称奇。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干脆利落的执法,更没见过哪个衙门的差役敢对知府的亲戚动手。 “这些海客,果然和大清的官府不一样啊。“一个老者捋着胡须感叹道。 “可不是嘛,“旁边的小贩接话,“以前那些衙役,见到权贵就像耗子见了猫,哪像这些警察,说抓就抓。“ 更让民众印象深刻的是执法的规范性。警察们在搜查时出示了正式文书,全程严格按照程序,既没有趁机敲诈勒索,也没有滥用暴力。就连那些被抓获的瘾君子,也被妥善看管,没有受到额外虐待。 当晚,特区政府发布公告,详细说明了此次执法行动的经过,并宣布将依法公开审理此案。消息传出,全岛震动。许多原本对特区法治持观望态度的人,开始真正相信这个新生的政权确实与众不同。 在临时改建的拘留所里,余天霸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遭遇。他对着看守大声叫嚣:“我堂兄是广州知府!你们敢这样对我,等着瞧吧!“ 看守的警察面无表情地回答:“在特区,任何人都要遵守法律。就是知府大人亲自来了,也一样。“ 这句话,标志着一种全新的治理理念正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而在警察署办公室里,王浩然正在撰写此次行动的总结报告。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要在这片土地上真正建立起法治的权威,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26章 公开审判,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三天后的清晨,筲箕湾码头广场上人头攒动。特区法院在这里搭建起临时的审判台,红布覆盖的长桌一字排开,背后悬挂着“香江特区法院公开审判大会“的横幅。由于正式的法院建筑尚在施工中,特区管委会决定以露天公审的形式审理此案,借此机会对特区百姓进行一次生动的普法教育。 天刚蒙蒙亮,各阶层的百姓就从四面八方涌向广场。工坊主带着伙计、渔民领着家人、商贩收起了摊子,很快就在广场上聚集了上万人。各个工地都特意停工,组织工人们列队前来观看这场前所未有的审判。 上午九时,正当大会即将开始之际,两艘悬挂广州知府旗号的官船气势汹汹地驶入港湾。船头站立着的,正是广州知府余保纯。得知堂弟被捕、烟馆被捣毁的消息后,他立即召集了五十名团练兵,怒气冲冲地前来兴师问罪。 余保纯本是因禁烟有功才被林则徐提拔为广州知府的。为了赢得林则徐的信任,他甚至不惜下令关闭了堂弟在广州的三家烟馆。然而暗地里,他却支持堂弟到香江重操旧业。因为这生意不仅关乎堂弟的生计,更是他整个家族灰色收入的重要来源。如今海客断了他的财路,这让他如何能忍? 愤怒让他忘记了香江已被划为特区的既定事实,也忽略了海客们歼灭四艘英舰的惊人战绩。他满心以为凭借自己的官威和五十名团练的武力,足以救出堂弟、索回鸦片,甚至还能勒索一笔天价赔偿。直到官船驶入码头,那如山岳般巍峨的钢铁巨舰映入眼帘,他才猛然惊醒。传说中的海客,果然不是易与之辈。嚣张的气焰顿时消散大半,一股寒意顺着脊梁直窜头顶。 然而既已至此,断无仓皇退走的道理。待船只靠上宽敞的水泥码头,余保纯强自镇定地整了整顶戴花翎,迈步上岸,只是那微微发颤的小腿暴露了他内心的惶恐。 迎接他的是赵刚率领的十名保安队员。他们手持81-1自动步枪,不卑不亢地走到余保纯面前。赵刚敬了个礼,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欢迎大人莅临香江。根据特区管理条例,您只能携带三名武装随从上岸,其余未经许可的武装人员请在船上等候。我们会奉上茶点,好生款待。“ 领队的团练百户刚要发作,只听“唰“的一声,十支步枪齐刷刷指向跳板。看着那些明显比自家火铳精密数倍的武器,百户吓得立即噤声,低头钻回船舱,再不敢露面。 “本官是来观摩审判大会的。“余保纯强作镇定地说道。 “请!“赵刚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待余保纯在贵宾席落座,公审大会正式拉开帷幕。 主持审判的是刚被任命为首席大法官的宋辉宗。由海客代表、岛民代表、商贾代表和劳工代表等八人组成的陪审团分坐两侧。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从广州前来创业的讼师邵宏道被指定为辩护人。 邵宏道在番禺一带小有名气,就像改革开放初期闯荡深圳的先行者一样,他敏锐地察觉到香江特区蕴藏的机遇。在仔细研读了特区政府颁布的各项法令后,他认定这里才是自己大展拳脚的舞台,于是向相关部门申请开业许可,建立了岛上第一家“律师事务所“。 刚挂牌就接到这样一桩备受瞩目的大案,他决心要好好表现,为自己的事业打响第一炮。 审判开始前,犯罪嫌疑人被警察押解入场。公诉人首先宣读了《香江特区治安管理条例》和《刑事诉讼法》。根据条例,特区全面禁止贩卖、吸食鸦片,这与两广总督林则徐颁布的禁烟令一脉相承。 公诉人指控余天霸犯罪集团欺上瞒下,私设烟馆提供吸毒场所,并武力袭警、抗拒执法。鉴于其涉案数额巨大、犯罪情节恶劣,公诉人提请法院对主犯判处极刑。 公诉人的陈述通过高音喇叭传遍全场,在听众中引起强烈共鸣。特别是香江岛的原住民们,他们至今仍清晰地记得:自从李明远老爷的长子因吸食鸦片身亡、夫人悲痛过度相继离世后,全岛上下同心协力,经过无数次艰难斗争,甚至付出了十多名年轻后生的生命代价,才在这片鸦片泛滥的土地上守护住一方净土。如今竟有人胆敢将这害人之物再次带上岛来,开设烟馆继续毒害乡里,这是全体岛民绝不能容忍的。 “杀死他!杀死他!“愤怒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贵宾席上的余保纯听得背脊发凉,冷汗涔涔而下。 经过辩护、质证、辩论等法定程序,陪审团合议庭进行认真磋商。最终,首席大法官宋辉宗庄严宣判: “首犯余天霸,囤积毒品,欺上瞒下,私设烟馆......罪名成立。因其涉案数目巨大,且武力抗拒执法,罪大恶极,依法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听到判决,余天霸当场瘫软在地,声嘶力竭地向余保纯哭喊:“大哥!你是知府,快救救我!我不想死啊!“往日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暴露出的只有对死亡的恐惧。 在全场上万道目光的注视下,余保纯哪里还敢出声。他愤恨地一甩衣袖,冷哼一声,起身径直走向码头官船...... 随后,其他从犯分别被判处不等刑期,现场抓获的十几名瘾君子也被送往惩戒所强制戒毒。 午时三刻,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毒贩余天霸结束了罪恶的一生。 林澜与苏锐、周凯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慰之色。 就在这时,“滴滴“的对讲机声响了起来。葛连臣角炮台的执勤战士传来消息:“舰长,有英国使者乘小船请求进港!“ “允许他们进港。“林澜回复后,转向林薇薇和赵刚说道:“你们去会会他们,看看英国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果提到赎回俘虏,就按我们之前商定的条件去谈。“ 这场公开审判的意义远不止于惩处一个毒贩。它向所有人昭示:在香江特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没有任何人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即便是知府的堂弟,触犯法律也同样要受到严惩。这一理念的树立,为特区法治社会的建设奠定了坚实基础,也成为这个新生政权最得人心的施政举措之一。 刑场上的血迹已被清理干净,但这场审判所带来的震撼,却深深烙印在每个见证者的心中。一个崭新的时代,正在这片土地上悄然开启。 第27章 文明碾压 审判结束后的硝烟尚未散尽,筲箕湾码头的海风里还混着些许火药味。三艘挂着英国米字旗的小艇划破平静的海面,缓缓靠向水泥码头。 艇身窄小,与停泊在港内的友谊号形成刺眼的体量反差,像是闯入巨兽领地的幼兽。 小艇刚停稳,为首一名身着深蓝色殖民军制服的中年军官率先跨步上岸。他的行头透着 19 世纪殖民征服者的繁复与邋遢:深蓝色军服镶着银线滚边,肩扛烫金少校肩章,袖口绣着磨得发亮的皇家海军徽章,胸前佩着占满的骑士勋章绶带,腰间悬着雕花镀金佩剑,裤腿绑腿系着铜扣却沾着盐渍与灰尘。 最扎眼的是他的头发:及肩的棕色长发胡乱卷曲,发梢黏着海风带来的湿气与油污,几缕碎发贴在额前,像是许久未曾打理,与华丽却显陈旧的军服凑在一起,透着种 “仪式感与邋遢感并存” 的怪异。 身后两名副官更是夸张:年轻些的那名卷发蓬乱如鸟窝,年长些的则把长发束在脑后,却仍有几缕乱发垂下,沾着不明污渍,与领口的黄铜铭牌形成荒诞对比。 “止步。” 两名手持 81式自动步枪的保安队员上前一步,枪口朝下但姿态坚定:他们身穿深蓝色作训服,长长的作训帽檐压得略低,服装上没有多余装饰,左胸仅绣 “特区保安” 四字,手持突击步枪,看起来简约利落,透着现代纪律部队的规整,让英军副官忍不住多瞥了两眼。 托马斯身后的年轻副官下意识伸手按向腰间燧发手枪,却被托马斯抬手制止。他的视线先扫过保安队员手中精密的步枪与自己的镀金佩剑,随即被不远处的巨舰牢牢吸引,脸上的傲慢瞬间凝固。 码头东侧,友谊号万吨钢铁巨舰如黑色山岳般矗立,灰色舰体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没有一根桅杆、一片船帆,却能稳稳占据半个港湾。舰身的钢铁焊缝、平滑的甲板边缘,还有隐约可见的舰桥窗口,都是托马斯从未见过的舰船构造。更让他心惊的是,码头西边的 099 舰:舰体线条流畅利落,白色的流线型舰体,透着一种超越时代的工业美感。甲板上76 毫米主炮塔炮口漆黑,口径看起来不大,却透着 “无声胜有声” 的威慑力,比皇家海军最先进的战列舰还要令人不安。 就连这平坦无缝的码头,显然不是用石头铺成的,那坚硬的质感,透着一种不似人间之物虚幻。现在的大英帝国,显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就在这时,林薇薇与赵刚并肩走来。林薇薇身着藏青色标准海警警服,肩章是简洁的文职标识,衣襟平整无多余装饰,长发束成低马尾藏在警帽里,干净利落;赵刚则头戴黑色作训帽,身着深蓝色海警作训服,袖口卷起露出结实的小臂,腰间别着对讲机,要夸一只小巧的手枪,步伐沉稳如钟,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托马斯三人时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审视。 “托马斯少校,我是香江特区外事主管林薇薇,这位是军事主管赵刚。”林薇薇开口便是流利的现代标准英语,没有任何地方方言杂糅,每个单词的发音都清晰规整,咬字利落。 但对托马斯来说,这英语既熟悉又怪异:没有他听惯的 19 世纪伦敦腔那种厚重卷舌音,也没有航海官兵常带的俚语,语法更简洁直接,少了冗余的敬语和复杂从句,反而比他自己那带海风潮气、夹杂着航海黑话的腔调更好懂。 托马斯·梅特兰回过神,下意识理了理额前黏腻的卷发,挺了挺胸膛,试图用军服上的勋章与佩剑彰显威严:“我代表皇家海军驻珠江口舰队,要求面见你们的最高负责人。关于贵方俘获的 20 多名军官,以及 280 多名士兵,我们希望进行赎换谈判。我想,这种级别的谈判,不是你们这些…… 穿着朴素制服的人能决定的。” 话音刚落,赵刚忽然抬手,食指勾住作训帽檐,轻轻一掀便将帽子摘了下来,带着点毫不掩饰的不屑,仿佛托马斯的傲慢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紧接着,他抬起右手,指尖随意地在头顶挠了两下; 那是一头寸许长的黑色短发,修剪得整整齐齐,根根利落,没有一丝卷翘,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与他棱角分明的脸庞、锐利的眼神相得益彰,透着股 “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 的劲儿。 这一下,托马斯和两名副官的眼睛瞬间直了。这是哪方的“礼节”? 年轻副官下意识张大嘴巴,低声惊呼:“上帝!他的头发怎么这么短?像被剃刀削过一样!” 年长些的副官则下意识拢了拢自己脑后的乱发,仿佛觉得那乱糟糟的头发在这利落短发面前,显得格外狼狈。 托马斯的瞳孔微微收缩,握着佩剑的手指紧了紧;他见惯了清廷官员的长发辫子,也看惯了皇家海军官兵 “放任生长” 的卷发,要么油光水滑要么蓬乱如麻,从未见过有人把头发剪得这么短,短到几乎贴着头皮,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精神与利索感。 一繁一简的服装,一邋遢一利落的发型,此刻形成天崩地裂般的对比:英军的军服与长发,是等级、仪式与殖民生活陋习的叠加:每一处装饰都在彰显 “高人一等”,每一缕乱发都暴露着 “效率低下”。 而林薇薇的简洁警服、赵刚的利落作训服与寸头,是实用、平等与现代纪律的体现 : 短发便于行动、不易藏污纳垢,作训服适合实战、不搞花架子,这种 “一切为了效率” 的文明逻辑,是托马斯从未接触过的。 “不必劳烦最高负责人。” 林薇薇抬手示意保安队员上前,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我与赵刚队长的权限,足以处理所有战俘赎换及海域相关事务。若少校是来解决问题,我们可以即刻前往会谈室;若只是坚持要见主官,恐怕会浪费双方时间:毕竟,贵军在浙东的战事,应该不允许长时间拖延吧?” 赵刚把帽子重新戴回头上,帽檐依旧压得略低,刚才那短暂的 “露发”,像是一次不经意的示威。他补充道,语气平淡却带着穿透性的力量:“港岛到贵军大万山锚地,不过 70 公里。我们的 099 舰航速 25 节,1.5 小时就能抵达;而贵军的蒸汽炮舰,航速撑死10节,跑完全程要近四个小时,我的主炮射程的36公里:少校,你觉得真要起冲突,贵军锚地的舰船,有足够时间准备吗?” 托马斯看着赵刚帽檐下露出的半截短发,又低头瞥了眼自己沾着油污的卷发,再对比两人身上 “朴素却实用” 与 “华丽却邋遢” 的服装,原本的傲慢像是被海风瞬间吹散。他身旁的年轻副官下意识拢了拢自己蓬乱的卷发,仿佛那乱糟糟的头发让自己矮了一截,原本按在佩枪上的手,悄悄垂了下去。 托马斯深吸一口气,指尖摩挲着佩剑上的雕花,却再也找不回来时的底气。他突然意识到:眼前的 “海客” 不是清廷那些 “穿锦袍却不堪一击” 的软柿子,他们的文明是 “利落、高效、实用”的 。 从发型到着装,从武器到舰船,每一处细节都在诉说着 “自己的时代已过时”;他亲眼目睹“东方女神号”被那艘恐怖的099舰,十几秒之内就被废除了全部动力,为此他十分相信,对方指挥官的话,毫不夸张。 可以说,他们想毁灭皇家海军的47艘舰船,易如反掌。包括他指挥的蒸汽炮舰“进取号”。这种文明凝结成的力量,是恐怖的,上帝般力量。 “可以。” 他丝毫奋不起反抗精神,示意副官交出佩枪,嘴上不甘示弱地说:“希望你们能拿出足够的诚意,毕竟,皇家海军的耐心是有限的。” “诚意建立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 林薇薇转身引路,她的马尾随着步伐轻轻摆动,与托马斯一行拖沓的长发形成鲜明反差,“会谈室就在码头旁的临时办公楼,里面有茶点。但我得提醒少校:特区的诚意,是不主动挑起冲突;而我们的底线,是绝不接受任何武力威胁。就在刚才,我们刚对一名贩鸦片的毒贩执行了死刑,他是广州知府的堂弟。在特区,任何越界行为,无论身份高低,都会付出相应代价。” 托马斯·梅特兰脚步一顿,目光落在林薇薇与赵刚的背影上:那干净的发型、利落的着装,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自己这边的繁复、邋遢与低效。 他突然明白,这场文明的碰撞,从赵刚脱帽挠头的那一刻就已经分出了高下:不是舰船体量的差距,不是武器威力的悬殊,而是从发型到着装、从理念到效率的全方位碾压。 第28章 帝国的蔑视 暮色如墨,缓缓浸染着香江的海面。查理·义律站在“进取号“蒸汽明轮战舰的舰桥上,用黄铜望远镜仔细打量着逐渐靠近的港岛轮廓。 作为大英帝国在华最高代表,他此行的使命非同寻常:不仅要签署所谓的“休战条约“,赎回被俘的官兵,更要亲眼验证托马斯少校报告中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描述。 “命令各舰,关闭所有炮窗,用橡木塞封死炮口。“义律放下望远镜,对身旁的副官吩咐道,“甲板炮位不得留人,我们要表现出最大的''诚意''。“ 两艘蒸汽明轮战舰缓缓驶入海湾,烟囱里冒出的黑烟在海风中飘散。当葛连臣炮台的圆形水泥工事映入眼帘时,义律的嘴角掠过一丝不屑。通过伸出的炮口,他轻易辨认出那是英国制造的32磅舰炮。“不过是些缴获的罢了。“他暗自思忖。 然而,当战舰绕过黑角头的山岬,义律的从容瞬间消失了。海岸线上,数个钢铁巨兽静静伫立在暮色中,它们高举的机械臂在夕阳余晖下投射出狰狞的影子。这些从未见过的工程机械让义律感到莫名的心悸,虽然不明白具体用途,但从它们所处的工地位置判断,应该与建筑施工有关。 更令他困惑的是岸边那座发出持续轰鸣的建筑。高耸的烟囱不断吐出白烟,而建筑内部透出的灯光异常明亮稳定,完全不似他熟悉的煤气灯或油灯。义律武断地认为这一定是个巨型蒸汽动力工厂,或许那些钢铁巨舰就是在这里诞生的。 直到战舰靠上码头,亲眼目睹两艘如山岳般的钢铁巨舰时,义律才真正理解了托马斯的震撼。在渐深的暮色中,099舰和友谊号的金属舰体泛着冷峻的光泽,流线型的外形与这个时代任何船只都截然不同。 义律仰头想要看清主桅上飘扬的旗帜,这个动作让他头上的高顶礼帽滑落在地。随从慌忙拾起,但义律没有立即戴上,而是手握礼帽,凝望着那面红色的五星旗帜,仿佛要将这个图案烙印在记忆深处。 舰艏执勤的保安队员俯视着这位英国全权代表,眼神中没有任何敬畏,只有平静的审视。那种目光让义律感到不适;那不是殖民地土著面对文明世界代表时应有的眼神,而是一种平等的,甚至带着些许蔑视的注视。 码头上没有欢迎仪式,只有赵刚带领的三名战士。他们将义律一行引至临时会议室,沿途经过的每个细节都让这些自诩文明代表的英国人感到震惊。平整如镜的水泥地面、透亮如水的玻璃窗户,还有那些散发着稳定白光的灯,无不彰显着超越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 走进会议室,一股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驱散了夏夜的闷热。义律强忍住询问的冲动,维持着大英帝国贵族的矜持。他注意到房间的装饰极其简约,没有任何繁复的雕刻或装饰,却自有一种独特的美感。这种风格与他熟悉的维多利亚式华丽截然不同,却莫名地让人感到舒适。 “请坐。“赵刚示意英国代表在摆放着小幅米字旗的谈判桌一侧就座。 义律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暮色中的钢铁巨舰,内心涌起一股登舰参观的强烈渴望。但看到海客们严肃的表情,他最终还是把请求咽了回去。 谈判开始时,政委苏锐代表特区政府出席。林薇薇展开条约文书,用清晰流畅的英语逐条宣读: “第一条,大英帝国向香江特区支付赎金23800枚沙弗林金币,用于赎回23名军官及47名核心士官;“ 义律微微点头。这个数目虽然不小,但比起赎回这些训练有素的军官和贵族还是值得的。 “第二条,英军即刻撤出大万山群岛所有锚地及驻军,永久不得在港岛周边30海里内部署舰船;“ 这条让义律皱了皱眉,但想到对方展现出的实力,他还是保持了沉默。 “第三条,解除珠江口航道封锁,保障过往特区商船通行自由;“ “第四条,大英帝国承诺永不向香江特区贩运、走私鸦片及各类毒品;“ 读到这一条时,义律注意到赵刚的目光格外锐利。 “第五条,特区保留对210名英军底层水手的临时留置权,其劳动权益按特区劳工标准执行。“ 最后这条引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义律的副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条款我方都认可。“义律拿起桌上一支造型奇特的钢笔,在条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从怀中取出官方印章,郑重地盖在文件上。“把赎金运上来。“ 十几名英军船员抬着沉重的橡木箱走上码头。打开箱盖,里面整齐码放着的沙弗林金币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每枚金币上都刻着精致的英国王室徽章,纯度高达91.67%。 特区银行的钱前易带着几名工作人员上前,用特制的天平和试金石仔细检验每一枚金币。整个过程持续了近半个小时,期间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最终,钱前易向林薇薇点头示意:“赎金核实无误。“ “是否放行被俘军官及士官?“林薇薇转向苏锐请示。 “放行!“苏锐说完便起身离去,没有任何多余的客套。 码头上,保安队员让开通道。被俘的英军军官和士官们迫不及待地涌向等待的舰艇。有些人回头望向远处被改作战俘营的帆船,那里还关押着210名普通水手。但在这些贵族出身的军官眼中,底层水手的性命本就不值一提。重要的是皇家海军的核心战力得以保全。 “赵将军,我已下令珠江口封锁的舰船撤离,大万山锚地也会在明日清空。“义律用略显生硬的中文对赵刚说道,语气中难掩对特区实力的忌惮,“希望我们能遵守约定,互不干涉彼此战略目标。“ “特区向来言出必行,但也绝不会容忍违约行为。“赵刚的回答简洁有力。 就在这时,码头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名被释放的英军少校突然冲向保安队员,用英语大声咆哮:“你们这些野蛮人!知道我是谁吗?我的父亲是......“ “砰“的一声枪响打断了他的话。子弹精准地打在他脚前的空地上,溅起的水泥碎屑打在他的裤腿上。那名少校顿时僵在原地,脸色惨白。 赵刚缓缓收起配枪,目光冷峻:“在特区的土地上,就要遵守特区的规矩。不管你是谁的儿子。“ 义律目睹这一幕,瞳孔微微收缩。他注意到赵刚开枪时的果断,以及保安队员们对此习以为常的反应。这种纪律性和执行力,甚至超过了以纪律严明著称的英国皇家海军。 “抱歉,是我管教无方。“义律不得不低头道歉。 夜幕完全降临,码头上的电灯依次亮起,将整个港口照得如同白昼。义律登船前最后回望了一眼,那些明亮的灯光、巨大的钢铁舰船、高耸的工厂建筑,构成了一幅超越他理解能力的画面。 “他们究竟是谁?“航行离开港岛后,义律站在舰桥上喃喃自语。 “据说是海外华人的一支。“托马斯少校答道,“但他们的技术......“ “这不是重点。“义律打断他,“重要的是,他们展现出的是一种全新的文明形态。从他们的建筑、服装、武器,到他们的行为方式......一切都与我们熟悉的东方截然不同。“ 他想起会议室里那不可思议的凉爽空气,想起保安队员们利落的短发和坚定的眼神,想起赵刚开枪时的果决,还有那面在暮色中飘扬的红色旗帜。 “传令下去,“义律突然转身命令道,“今后所有英国舰船,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不得进入港岛30海里范围内。“ “那鸦片贸易......“ “在摸清这些海客的底细之前,暂停一切行动。“义律望着渐行渐远的港岛灯光,语气凝重,“我们面对的,可能是一个比大清帝国更加可怕的对手。“ 第29章 阶段性成果 与英军签订停战条约并完成俘虏交接后,香江特区的建设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高速发展期。当099舰的高音喇叭将条约内容在全岛反复广播后,参与建设的本地百姓终于彻底放下了心中的顾虑。有了这样强大的、连不可一世的英国人都不得不低头的政府保护,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人们纷纷全身心投入到家园建设中,更有不少人托人带信,招呼家乡的亲朋好友都来港岛寻找机会。 特区政府的承诺更是让建设者们干劲倍增:凡是参与特区建设的人,在工程结束后可优先落户香江,成为正式居民;他们的子女还能免费入学,接受义务教育。这一政策对那些家中有学龄儿童的家长来说尤其具有吸引力。在香江第一小学的建筑工地上,工人们格外卖力,恨不得一天之内就把学校建成,让孩子们早日坐进明亮的教室。 英军果然在第二天就如约撤走,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东进浙江等地。对于英军进一步的侵略行为,穿越者们虽然心有不忍,但也鞭长莫及。他们深知,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加快根据地建设,早日实现工业化量产,才能真正改变这个民族的命运。 一个月后的八月底,紫荆工业园区迎来了盛大的开园仪式。金紫荆广场上彩旗招展,人声鼎沸。来自广州十三行的各行代表、广州军方的李明道将军、香江和宝安县的士绅百姓、澳门葡萄牙商会的代表,以及部分未参与英国军事行动的欧洲商人,与数千名特区建设者齐聚一堂,共同见证这一历史性时刻。 工业园区内,最先落成的是海客的华夏实业公司与广州十三行合资建立的方便食品厂。这家工厂主要生产方便面和碳酸饮料。由于技术条件限制,方便面暂时采用蜡封纸袋包装,虽然味道与穿越者带来的现代桶装面相差无几,但保质期只有六个月。饮料瓶则采用了创新方案——在梅洲的平海镇,海客们用现代技术协助林绍璋家族建立了一座玻璃厂,专门烧制玻璃饮料瓶。那里有优质的石英砂资源,也是原历史上我国第一座工业化玻璃厂的诞生之地。 为了保证基础原料供应,李明远的日用化工厂得到了扩建,增设了食品化工分厂。与之前的技术赠与不同,这个分厂采取了海客与李明远共同持股的新型合作模式,标志着特区工业化进程进入了更规范的阶段。 第三个重要工厂是以林薇薇名义与林茵联合创办的茵薇服装厂。虽然名义上是林薇薇的个人产业,实际上仍是穿越者的集体财产。从099舰女警员中选派的一位汉服爱好者小王担任厂长,从友谊号集装箱中找出的近百台工业缝纫机被安装到厂房里。一百名当地心灵手巧的姑娘经过手把手培训,已经熟练掌握了缝纫机的使用技巧。 服装厂接到的第一个大单是为特区警察和保安队员定制统一制服。警察制服定为黑色,保安队制服暂定为深蓝色。由于国内生产的丝绸不适合制作军装,而土布又不够耐磨,目前只能选用市场上现有的印度洋布作为面料。更先进的纺织技术和设备,要等到机械厂建成、能够生产初级电动机产品后才能实现。不过,纺织厂的建设规划已经被列入“三年计划纲要“之中。 开园仪式按照当地习俗,先进行了上香拜神的传统仪式。随后,在欢腾的锣鼓声中,色彩斑斓的舞狮队伍矫健登场,在广场上腾挪跳跃,引来阵阵喝彩。 当李明远在众人瞩目下合上电闸的那一刻,柴湾发电厂的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工业园区。第一条香皂生产线轰隆隆地开始运转,流水线上的工人们紧张而有序地忙碌起来。看着第一批香皂顺利下线,李阿姣激动地拉住身旁姜彤的手,欢快地蹦跳起来。兴奋之余,她突然在姜彤脸上“啊呜“亲了一口,把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技术男羞得满脸通红,活像一只蒸熟的大虾。围观的人群见状爆发出善意的笑声,现场气氛达到了高潮。 “这是我们香江特区工业化道路上的重要里程碑。“林澜在开幕式上致辞说,“从今天起,我们不仅能够自给自足,还将为整个广东地区提供优质的工业产品。“ 站在她身旁的苏锐补充道:“更重要的是,我们开创了一种新的发展模式;将我们带领的现代技术与本土智慧相结合,现代知识与传统文化相融合。这种模式将带领我们走向更加光明的未来。“ 会场一角,来自澳门的葡萄牙商会代表安东尼奥·席尔瓦仔细观察着运转的生产线,对身边的同伴低声说:“这些中国人的进步速度令人震惊。看来我们需要重新评估与他们的贸易关系了。“ 李明道将军则对身旁的副官感叹:“若是大清各地都能如此发展,何惧外敌入侵?“ 在欢乐的人群中,林薇薇和林茵并肩站立,望着忙碌的工厂车间。“看,那就是我们的未来。“林薇薇微笑着说。 林茵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是啊,从这里开始,一切都将改变。“ 夕阳西下,开园仪式在绚丽的晚霞中落下帷幕。但工业园区的灯火依然通明,机器运转的轰鸣声如同这个新生特区强有力的心跳,预示着更加美好的明天。 而在工业园区之外,更多的建设项目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香江大学的教学楼已初具规模,特区医院的基建工程接近尾声,连接各主要居民区的道路网络正在快速延伸...... 这个曾经默默无闻的小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蜕变,成为这个时代一颗冉冉升起的明珠。 第30章 教育先行 九月的香江,海风裹挟着初秋的凉意,轻轻拂过铜锣湾红香炉峰脚下那片崭新的校舍。在特区各项建设中,香江第一完小以其惊人的速度率先竣工,成为这片土地上最先完成的民用建筑群。 白墙灰瓦的校舍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十五亩的校园内,与周围的青山碧海相映成趣。 这所完全小学涵盖了从一年级到六年级的全部教育内容,其规模在这个时代堪称空前。由于合格教师的严重短缺,穿越者中的许多非技术人员被聘为兼职教师,他们将在工作之余轮流来校授课。 与此同时,位于柴湾的师范和技术学院教学楼主楼已经完成封顶,不久就能投入使用。这座可容纳千余名学员的现代化教育设施,在19世纪40年代的华夏大地上,无疑是一个划时代的存在。 教材问题通过创新方式得以解决:两艘船上配备的打印机日夜不停地工作,将099舰电子图书馆中的教材打印装订成册。这些来自未来的知识将以最直接的方式传授给这个时代的孩子。 与纺织业面临的情况相似,印刷机的制造也需等待机械厂建成后才能实现。友谊号上携带的少量电动机已被优先用于工业区的生产线,这体现了特区建设者们对轻重缓急的明智判断。 九月九日,这个在后世被定为教师节的日子,成为了香江第一完小首批学生的入学日。清晨的阳光洒在校园广场上,那里矗立着两根高高的旗杆,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与一面红底紫荆花区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这些旗帜的显然“照搬“了现代的创意,却也象征着这片土地与华夏血脉的紧密联系。 校园里回荡着动人的旋律,播音员小刘选择了《我的祖国》作为开学典礼的背景音乐。当“一条大河波浪宽“的熟悉旋律响起,参加典礼的穿越者们无不红了眼眶。这首来自现代的歌曲,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击中了每个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这歌声真美啊。“林茵低声对身旁的李阿娇说,“这些海客的家乡,该是怎样的人间仙境?“ 开学典礼由政委苏锐和特首李明远共同主持。站在崭新的讲台上,苏锐望着台下三百三十六张稚嫩的面孔,声音不禁有些哽咽:“孩子们,从今天起,你们将学习前所未有的知识,见识更广阔的世界。这片土地的未来,就在你们手中。“ 台下的人群中,建筑工人陈大牛紧紧握着儿子的手,眼睛湿润地望着窗明几净的教室。他是从宝安县来香江打工的泥瓦匠,从未想过自己的孩子能走进如此漂亮的学堂。“娃啊,好好念书,爹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上学。“他低声对儿子嘱咐道。 相比之下,铜锣湾那些发了财的商人们大多还持观望态度。经营酒楼的张掌柜就对妻子说:“让咱们的宝儿跟那些苦力的孩子一起上学?这不是自降身份吗?“这种观念在这个时代实属常态,却也预示着教育改革之路的漫长。 香江第一完小的校长由郑育人担任。这位毕业于师范学院的年轻人原本是友谊号上的实习水手,父母都是教育工作者,给他取名“育人“就是希望他继承教书育人的事业。毕业时,他没有立即回乡参加教师资格考试,而是选择随船远航,想要开阔眼界。没想到这一走,就直接走到了185年前。 “这是我实现父母期望的最好方式。“郑育人在就职仪式上动情地说,“在这个特殊的时空里,教育更显其重要性。“ 与此同时,在港岛西南端的鸭脷洲,另一场意义深远的仪式正在悄然进行。华夏特种钢铁厂的一号高炉前,林澜和周凯并肩站立,注视着工人们进行最后的检查。这座钢铁厂的建成,标志着香江的现代工业基础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点火!“随着周凯一声令下,巨大的高炉内燃起熊熊火焰。橘红色的火光映照在每个参与者的脸上,也映照着这个民族工业崛起的希望。 “从今天起,我们不再完全依赖带来的储备了。“林澜轻声说道,眼中闪烁着欣慰的光芒,“我们终于能够自己炼出特种钢了。“ 钢铁厂的技术总监、原099舰轮机部门的工程师向周围人解释:“这座高炉虽然按照这个时代的技术条件做了调整,但采用了不少我们带来的先进工艺。一期工程预计年产特种钢可达一千吨,这将为我们的机械制造奠定基础。“ 就在钢铁厂点火仪式进行的同时,香江第一完小的课堂上,郑育人正在给孩子们上第一堂课。他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大大的“梦“字。 “孩子们,你们有什么梦想?“他温和地问道。 一个瘦小的男孩怯生生地举手:“先生,我想造大船,像海客们那样的大铁船。“ “我想当医生,治好我娘的病。“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小声说。 “我想学会认字,将来也能当先生。“ 孩子们质朴的回答,让在场的大人们无不动容。苏锐对身旁的林茵低语:“看,这就是我们来到这里的意义。“ 夜幕降临,香江第一完小的教室依然亮着灯光。郑育人和几位兼职教师正在备课,讨论如何将现代知识更好地传授给这些孩子们。 “我们不能简单照搬21世纪的教学方法,“郑育人指着教案说,“要结合这个时代的特点,循序渐进。“ 在鸭脷洲的钢铁厂里,夜班工人们正在忙碌。高炉中流淌出的第一炉钢水,如同这个民族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照亮了香江的夜空。 站在校园的操场上,可以同时望见学校的灯火和钢铁厂高炉的火光。这两处光芒,一柔一刚,一文一武,共同勾勒出香江特区充满希望的未来。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李明远特首望着校园里摇曳的树影,深有感触地说,“今日我们在孩子们心中播下的种子,终将长成参天大树。“ 而在遥远的东方,英军的炮火正在肆虐。但在这里,在南中国的这个海岛上,一个民族复兴的火种已经点燃。教育的曙光与工业的火焰,正共同照亮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 这一夜,香江无眠。 第31章 捣毁黑窝 盘踞在尖沙咀的清军管带赵德柱是满清广州将军德克金布的亲信,海客驱逐了盘踞在这里的英国商船后,他按照主子旨意疯狂地从事鸦片黑市贸易。之前被海客的缉私快艇查获三艘,货物被没收,人员被劳改,他便收敛了好大一阵时间。 但最近主子囊中羞涩,逼迫甚急;无奈下,他便铤而走险,竟然动用军用漕船,从澳门附近的英国商人手中,购买了半船鸦片烟膏,准备贩卖到内地销售。 其实林则徐禁烟,虎门硝烟,只是流于表面的震慑。而受到的最大阻碍其实就是这些内部的利益团体;很多都是他这个一品大员都无法撼动的。 阳光晒在平静的伶仃洋海面,一艘挂着清军旗帜的漕船,正在桨手奋力划动下,快速向尖沙咀方向驶去。赵德柱亲自带着一队部下押运,眼看着就要回到自己的军营了。他心里盘算着,这次运回的半船鸦片出手后,不但能补上主子那儿两个多月来到亏空,自己也能发一笔大财。“可恶的海客,如果不是你们严查,我何须要冒险动用军船,行走这一趟。”他狠狠地咒骂着海客。 突然,一阵海客快艇特有警笛声越来越近,他心里不由突突个不停。 这是分配给特区警局缉毒队的专用缉私艇,能够乘坐六人,没有武器,但航速极高,可达40节。今天领队的是缉毒队的组长郑志满。他是当地沙头角人,应聘警察前,在香江码头的工地上干活。会些拳脚功夫,是沙头角工人拥戴的侠义大哥。到了警队,他凭着识字的特长和刻苦的训练,很快做到组长的位置。今天例行巡逻时,来自沙头角绿营的同村兄弟送来密信,他们的管带赵德柱动用军船,到澳门运了一大批鸦片回来。 由于他们巡逻是移动的,直到赵德柱的船快要进到沙头角水寨了。才接到信件,回去搬救兵显然来不及了,如果让漕船返回他们的水寨,在查就没有了理由。他一边用对讲机呼叫总部支援,一边带领自己的小组,迎了上去。 “特区警察临检,请停船接受检查!”他高举电喇叭,一边用训练时学到标准用语喊话,一边让小艇靠近漕船,准备登船检查。他觉得:两边共用一个港湾,不远处就是港岛的香江总部,借个胆,对方也不敢不接受海警的检查。 但问题就出在他的想当然上。 就在小艇靠近一箭地的时候,穷凶极恶的赵德柱竟然命令船上的士兵放箭反击。郑志满胸口中箭,倒在血泊中;还有两名警员,也中了箭伤。等到支援的其他小组赶到,漕船已经进入尖沙咀水寨,寨门落下,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赶来支援的小艇。队长见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预料,只好带着受伤的队员和郑组长遗体返回总部。 特区管委会的会议室,警察局长王浩然把情况向领导小组做了汇报。我方一死两伤的悲剧,让他们义愤填膺。这些无能的官僚。英国人来时,他们弃寨而逃,现在对付起同胞来,到丝毫不会手软。 “要反击,不管是清军管带还是广州将军。如果我们就此忍气吞声,更会增长他们的嚣张气焰!”政委苏锐愤然地说。 “好,反击!现召开管委会紧急会议,议定反击事宜”林澜道。 尖沙咀清军水寨内,赵德柱惊魂未定地瘫坐在太师椅上,面前的茶盏早已凉透。寨门外,那艘载着半船鸦片的漕船正静静停泊在码头,仿佛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药桶。 “大人,此事恐怕难以善了。“师爷忧心忡忡地低语,“海客向来睚眦必报,如今我们伤了他们的人,还死了个组长......“ “闭嘴!“赵德柱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叮当作响,“是他们先越界!尖沙咀是大清的地界,什么时候轮到这些海外蛮子来执法?“ 话虽如此,他手心的冷汗却暴露了内心的恐惧。想起刚才那艘快如闪电的缉私艇,还有海客们手中那些不知名的装备,他的底气顿时泄了一半。 “立即修书一封,快马送往广州将军府。“他强作镇定地吩咐,“就说海客越界执法,意图抢夺军需物资,被我军击退。“ 就在赵德柱忙着编造谎言的同时,香江特区总部已是群情激愤。 医务室内,两名中箭的警员正在接受治疗。箭矢已被取出,但伤势不轻。更让人痛心的是,郑志满的遗体被安放在临时搭建的灵堂内,白色的布幔在海风中轻轻飘动。 “郑组长中的这一箭,直穿心肺。“医务官沉痛地汇报,“当场就......“ 王浩然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发白。他俯身轻轻为郑志满合上依然圆睁的双眼,声音嘶哑:“兄弟,这个仇,我们一定替你报。“ 特区管委会的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这是对我们特区的公然挑衅!“苏锐一拳砸在桌面上,“如果这次我们退缩了,往后谁都敢在我们头上撒野!“ 林薇薇面色冷峻,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建议立即采取行动。不仅要抓捕凶手,还要彻底捣毁这个毒窝。“ “但是,“李明远略显顾虑,“对方毕竟是清军,直接冲突会不会引发更大的麻烦?“ “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弟兄白死吗?“赵刚猛地站起身,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我带队去,保证把赵德柱那个王八蛋抓回来受审!“ 经过激烈讨论,最终形成了决议。林澜站起身,声音坚定: “命令:赵刚率领保安队特战排,配合警局缉毒队立即行动。目标:抓捕主犯赵德柱,捣毁鸦片窝点。若遇抵抗,可采取必要武力。行动代号:''清道夫''。“ 夜幕降临,三艘经过改装的巡逻艇悄然驶出香江码头。赵刚站在首艇的驾驶舱内,通过夜视镜观察着对岸的水寨。艇首,一挺85式重机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记住,“赵刚通过无线电对各小组下达指令,“首要目标是抓捕赵德柱,尽量不要伤及无辜。但若对方动用武力,不必留情。“ 与此同时,尖沙咀水寨内,赵德柱正对着几个心腹大发雷霆:“一群废物!连个谎都编不圆!“ “大人,“一个哨官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海客...海客的船又来了!“ 赵德柱冲到望楼,只见三艘巡逻艇呈战斗队形直扑水寨而来,艇首的重机枪在月光下格外醒目。 “准备迎战!“他声嘶力竭地喊道,“火炮就位!“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大多数士兵都站在原地不动,只有几个亲信慌忙跑向炮位。 “你们都想反了吗?“赵德柱气急败坏地抽出佩刀。 一个老兵鼓起勇气说道:“大人,海客的火力您也见识过。咱们这些老式火炮,怕是连人家的船边都打不到啊......“ 就在这时,巡逻艇上的高音喇叭响起: “水寨内的弟兄们听着!我们只追究赵德柱的责任,与其他人无关。放下武器,保证你们的安全!“ 这番话在水寨守军中引起一阵骚动。许多士兵面面相觑,显然不愿为赵德柱卖命。 赵德柱见势不妙,慌忙带着几个亲信奔向码头,想要乘船逃走。然而为时已晚。 “砰!“一声枪响,码头栈桥上的灯笼应声而碎。特战队员如同神兵天降,从各个方向突入水寨。 “放下武器!“赵刚举枪对准赵德柱的住宅,“你已经被包围了!“ 负隅顽抗的亲信很快被制服,其余守军大多选择投降。当赵刚踹开赵德柱的房门时,这个昔日的土皇帝正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你...你们不能抓我...“赵德柱语无伦次,“我是朝廷命官,广州将军是我姑父...“ 赵刚冷笑一声,掏出手铐:“在我们特区,没有人能凌驾于法律之上。“ 搜查工作进行得异常顺利。在士兵的指认下,缉毒队员很快在漕船舱底搜出了整整五十箱鸦片膏原料。更令人发指的是,在水寨的地窖里,还发现了已经包装好的鸦片烟膏和吸食用具。 “看来这里不仅是转运站,还是个吸毒窝点。“王浩然厌恶地看着地窖内的景象。 凌晨时分,行动队押着赵德柱和查获的鸦片返回香江。临行前,赵刚对投降的守军宣布: “水寨暂时由特区接管。愿意留下的,必须接受整顿;想回家的,发放路费。“ 回到特区时,天已破晓。码头上,林澜、苏锐等人早已等候多时。 “任务完成。“赵刚敬礼汇报,“主犯赵德柱已抓获,鸦片全部查缴。“ 林澜点点头,目光落在被押解的赵德柱身上:“准备公开审判。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在香江特区,没有人能逍遥法外。“ 就在这时,一艘悬挂广州将军旗号的快船疾驰而至,靠上码头。一名军官上岸后,高声宣读了德克金布的文书,严词要求特区立即释放赵德柱,并赔偿其“军资”损失。 苏锐听完,对身旁的林澜冷笑道:“消息传得真快,看来这位广州将军,才是这鸦片生意真正的后台老板。” “回复他,”林澜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声音清晰地传到对方军官耳中,“香江特区是法治之地。人,我们审定了;罪,我们依律判。若广州将军不服,欢迎他来特区法院旁听审判。” 第32章 朝堂斗争 晨光初露,香江特区的临时法庭内已座无虚席。赵德柱被两名保安队员押解至被告席,昔日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张惨白的脸和不停颤抖的双手。 庭审由首席大法官宋辉宗主审。公诉人当庭出示了从漕船和水寨中搜出的五十箱鸦片、交易账本以及多名被俘清军的证词。铁证如山,赵德柱对走私鸦片、暴力抗法、致人死亡等罪行供认不讳。 “此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宋辉宗当庭宣判,“被告赵德柱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数罪并罚,判处死刑,三日后执行。所查获鸦片上交两广总督府,涉案财产全部没收充公。“ 判决一出,旁听席上爆发出阵阵掌声。许多从尖沙咀赶来的百姓更是热泪盈眶,他们受这个毒窝之苦久矣。 消息传到广州将军府时,德克金布正在用午膳。听闻亲信被判死刑、鸦片被销毁、水寨被接管,他猛地将手中的青花瓷碗摔得粉碎。 “反了!全都反了!“这位在广州经营十余年的封疆大吏怒不可遏,“连林则徐都不敢动我的人,这些海外蛮子竟敢如此放肆!“ 幕僚连忙劝谏:“将军息怒,海客战力非凡,英军尚且避其锋芒,我等......“ “闭嘴!“德克金布一脚踹翻案几,“不敢惹海客,还收拾不了一个林则徐?“ 他当即召来心腹师爷,口述奏折:“林则徐私通海客,纵容越界执法,致使尖沙咀水寨失守,军资尽毁......“ 字字诛心,甚至暗指林则徐与海客勾结,意图不轨。 与此同时,他密令绿营在广州城内散布谣言:“林则徐与海外蛮子为伍,置朝廷体面于不顾。“ 更派人暗中扣押林则徐禁烟所需的船只、物资,处处设置障碍。 总督府内,林则徐得知德克金布的所作所为,气得须发皆张。他手持德克金布奏折的抄本,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德克金布这厮,走私鸦片害国害民,如今竟敢倒打一耙!“ 他对幕僚痛心疾首地说,“可他在朝中党羽众多,这份奏折递上去,只怕......“ 正当林则徐一筹莫展之际,管家来报有客到访。来人是林绍璋,他奉林澜之请,前来送上查获赵德柱的所有证据和缴获的烟膏。 “林大人,“林绍璋取出一本账册,“这是在尖沙咀水寨查获的鸦片交易记录,上面详细记载了德克金布及其党羽参与走私的证据。“ 林则徐翻阅账册,越看越是心惊。上面不仅记录了鸦片交易的数量、时间,还详细列出了分赃的明细,德克金布及其亲信的名字赫然在列。 “德克金布一年中经手的鸦片竟有上万斤之巨!“林则徐拍案而起,“这等国之蛀虫,岂能容他继续猖狂!“ 他当即决定,将这些证据整理成密折,以八百里加急直送军机处。同时继续强力推进禁烟,用行动回击诬告。 就在岭南暗流涌动之际,京城的紫禁城内也掀起了波澜。 养心殿内,道光帝看着案头两份截然不同的奏折,眉头紧锁。一份是德克金布弹劾林则徐“勾结海客“,另一份是林则徐揭发德克金布“走私鸦片“。 “这个德克金布,真当朕是昏君吗?“道光帝对军机大臣穆彰阿说,“他在广州的所作所为,朕早有耳闻。如今证据确凿,还敢诬告忠良!“ 穆彰阿躬身道:“皇上明鉴。只是如今英军在浙东势大,广东局势不宜再起波澜。依臣之见,不如将德克金布调离广州,既保全朝廷体面,也安抚海客。“ 经过连日商议,圣旨终于下达: “广州将军德克金布,纵容走私,构陷同僚,治理无方,着免去本职,调任盛京。林则徐虽未能约束辖区势力,然禁烟有功,着留任原职,继续督办禁烟事宜......“ 这道圣旨既惩处了德克金布,又保全了朝廷颜面,更向特区释放了善意。 消息传回广州,德克金布面如死灰。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经营多年的势力,竟会因一群“海外蛮子“而土崩瓦解。 临行前,他望着香江方向,眼中满是怨毒:“今日之辱,他日必当......“ “将军,该启程了。“亲随低声提醒,打断了他的思绪。德克金布长叹一声,终于认清了现实:在这个新兴势力面前,他这些权谋手段,终究是过时了。 与此同时,在香江特区,赵德柱的死刑如期执行。 筲箕湾码头上,人山人海。当枪声响起,这个作恶多端的毒贩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欢呼,许多百姓自发燃放鞭炮,庆祝这个毒瘤被彻底铲除。 在红香炉峰下的烈士陵园,郑志满的葬礼庄重举行。墓碑上“为民除害,英魂永存“八个大字在夕阳下熠熠生辉。陈大牛带着工友们前来祭奠,低声禀告:“郑大哥,害你的人已经伏法了。你安心去吧,这世道,真的在变好。“ 更令人欣慰的是,尖沙咀水寨的整顿顺利完成。八十余名自愿留下的清军士兵换上特区作训服,经过严格训练后编入临时治安队。水寨改为特区外围岗哨,肩负起缉私和巡逻的重任。 特区管委会内,林澜与众人总结此次事件的经验。 “我们不仅清除了一个毒窝,更向所有人展示了特区的决心。“苏锐说,“法治不是空话,正义不会缺席。“ 林薇薇补充道:“通过这次事件,我们与林则徐建立了更深的互信。这种默契,对特区的发展至关重要。“ 夜幕降临,香江特区的灯火依旧通明。工业园区内机器轰鸣,学校教室里晚自习的灯光温暖而明亮,码头上缉私艇仍在巡逻。 而在广州总督府,林则徐站在窗前,望着香江方向,心中百感交集。这些“海客“的到来,确实打破了很多规矩,但他们铲除毒瘤的决心,建设家园的能力,却让他这个老臣自愧不如。 “或许,这才是华夏该走的路。“他轻声自语,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这场朝堂斗争,表面上是德克金布的倒台,实则是新旧势力的第一次正面交锋。特区用行动证明:在这个崭新的时代,法治胜过权谋,正义终将战胜邪恶。 从此,珠江口沿岸无人不知:香江特区不仅有能力建设家园,更有决心铲除一切黑恶势力。这颗南中国海上的明珠,正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照亮这个黑暗的时代。 第33章 悲情英雄林则徐 金秋十月,香江特区内依旧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建设景象。特区大学下属的师范学院与高级技工学院正式挂牌开学,经过此处速成培训的首批本地青年,即将走上讲台与车间,将来自未来的知识火种播撒向更广阔的地方。 然而,与此地的勃勃生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广州城上空弥漫的压抑气氛。一匹来自京师的快马带来了山雨欲来的消息,虽圣旨未正式抵达,但“林则徐即将被革职”的风声已如同瘟疫般在官场与市井间流传。英军北上势如破竹,甚至炮击大沽口,震动了紫禁城。那位力主禁烟、力抗英夷的能臣,此刻却成了朝中“投降派”们最好的替罪羊。 特区政府根据历史记载最快确认了这一消息。林澜沉默良久,下达了命令:“准备快艇,我要再去一次广州。” 苏锐看着她,理解地点点头:“去送送他吧。这位老人,值得我们的敬意。” 再见林则徐,已是在总督府那间略显空旷的客厅里。往日里往来穿梭的属官少了许多,平添了几分门庭冷落的萧瑟。林则徐端坐主位,面容虽依旧沉静,但眉宇间那难以化开的疲惫与沉痛却如何也掩饰不住。 “林大人,”林澜开门见山,声音温和而郑重,“我们北归的商船,带来了确切消息。朝廷……已下旨将您革职。” 林则徐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随即缓缓放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雷霆雨露,莫非天恩。老夫,早有预料。” 林澜没有接话,而是以一种近乎“复盘”的方式,与这位老人一同回顾了他抵达广州后这波澜壮阔的一年多时光。从明察暗访掌握烟贩罪证,到雷厉风行查抄烟馆;从顶住各方压力在虎门海滩将数万箱鸦片付之一炬,到整军经武,部署海防,在九龙、官涌之战中击退英军挑衅……一桩桩,一件件,清晰如昨。 这些事迹,由林澜这个“局外人”,依据后世历史记载与穿越以来亲身见闻娓娓道来,不带官场浮夸,只有事实陈述,反而更显其沉重与辉煌。连林则徐自己听着,眼神都有些恍惚,他未曾想过,在这积重难返、掣肘重重的南国,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做了这许多。 “可是,”林则徐长长叹息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老夫终究未能竟全功,未能彻底禁绝这流毒,以致英夷北上,惊扰圣听。‘误国病民,办理不善’……或许,也并非全然是诬陷。” “林大人何出此言!”林澜语气不由得加重了几分,“这不是您一人之过,更非您一人之责!您所面对的,不仅是船坚炮利的英夷,更是盘根错节的内部利益集团,是那些靠鸦片吸食民脂民膏的国之蛀虫!是他们,站在了民族大义的对立面!您以一己之力,已做到了这个腐朽体制下所能做到的极限。” 她看着这位悲情英雄,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句明知不可能,却仍想尝试的话:“林大人,香江特区虽小,但正气浩然。您卸任后,若愿屈尊……” 话未说完,林则徐已抬手打断,他站起身,脊梁挺得笔直,那是他一生坚守的士大夫风骨:“林舰长好意,老夫心领。然林某深受国恩,此生已许朝廷。君命召,不俟驾;君要臣罪,臣……领罪便是。此节,无须再议。” 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林澜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了。她想起历史书上冰冷的记载,知道接下来等待这位老人的,是远戍伊犁的漫漫黄沙。她无法改变这结局,只能尽己所能,让他在那苦寒之地,少受些许风霜之苦。 她示意林薇薇将带来的几个箱子抬上。里面是精心挑选的现代物资:轻便保暖的羽绒大衣、能长时间保持水温的保温瓶、一些特效药品、高能量的压缩食品,以及一些关于西域地理风物的书籍图册。 “林大人,”林澜的声音有些低沉,“此去路途遥远,关山阻隔。这些是我们家乡的一些土产用具,或许能在路上为您提供些许方便。万望……保重身体。” 她没有多说,行礼之后,便带着人心情沉重地离开了总督府。 送走林澜一行,林则徐独自站在空旷的庭院中,望着南方香江的方向,百感交集。自己鞠躬尽瘁一年有余,功过是非,竟是由这群“海外来客”来为他梳理、为他肯定。他们记得他做过的每一件事,理解他每一步的艰难。而反观朝堂之上,唯有“罪责”二字。 回想这些海客扎根香江以来,所做的一切:修码头、建工厂、兴学校,普惠乡梓;严查鸦片,不畏强权,甚至不惜与英国兵舰开战,与广州将军这样的权贵正面交锋。他们从未向官府索要过什么,反而一直在付出。他们虽是外来之客,但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对这片土地上百姓的福祉关切,何其真挚,何其热烈! 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心间。个人的荣辱得失,在此刻似乎已不再重要。如何为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保留下一丝真正的、能够照亮未来的火种,成了他此刻最强烈的念头。 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回书房,屏退左右,亲自研墨。沉思片刻后,他提起那支饱蘸墨汁的狼毫笔,在一张特制的官宣文书上,奋笔疾书。 他以两广总督的身份,正式行文,“承认香江特区之合法地位”。紧接着,笔锋一转,他以“租赁”之名,将“九龙半岛以北,自尖沙咀至界限街一带土地”,一并划归“香江特区管辖”。文书明确规定,香江本岛及其附属岛屿,加上这片九龙新地,每年象征性缴纳租金一百两白银,租期为九十九年。 他知道,想让朝廷正式割让或承认特区独立,绝无可能。但以“租赁”形式,以“商贸便利”为由,在他这位尚未卸任的总督权责范围内,尚可操作。这已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是他利用规则的漏洞,为未来埋下的最重要的一步棋。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掷笔于案,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命人立刻唤来对他与特区关系心知肚明的副将李明道。 “明道,”林则徐将用火漆封好的公文郑重递给他,“你亲自去一趟香江,将此文书,堂堂正正、敲锣打鼓地送达特区管委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两广总督府的正式决定。” 李明道瞬间明白了这份文书的分量与恩师的一片苦心。他单膝跪地,双手接过:“末将遵命!定不辱使命!” 望着李明道离去的背影,林则徐走到窗前,远眺南方。暮色渐合,但他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时空。 “去吧,年轻人。老夫能做的,仅此而已了。但愿这点星火,他日可成燎原之势,照亮我华夏前路……” 一声悠长的叹息,在空旷的书房里缓缓散去,充满了无尽的悲怆,与一丝深藏于底的微弱的希望。 第34章 昔日“中英街”如今商贸城 沙头角的清晨,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这个宁静的客家渔村。村中的吴氏族人如往常一样,正准备出海捕鱼,却被一阵从未听过的引擎轰鸣声惊动。 “快看!那是什么?“一个年轻渔民指着海湾方向惊呼。 只见一艘造型流畅的白色快艇划破平静的海面,正朝着村子的简易码头驶来。这艘没有船帆却能快速航行的“怪船“,立即在村民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莫不是洋人的船又来了?“一位老人忧心忡忡地说。 “不像洋人的船,“村里见识最广的吴里正眯着眼睛仔细观察,“这船的样子,倒像是传说中的海客......“ 就在两天前,两广总督府将九龙半岛租给海客的消息,通过李明道的有意宣扬,已经传遍了整个广州府。但对于这个偏远的渔村来说,海客仍然是个神秘的存在。村民们只知道他们有大如山的铁船,能打败英军,连广州将军的亲信都敢处决。 当快艇稳稳停靠在青石条码头上时,村民们既好奇又畏惧地围拢过来。林澜第一个踏上码头,她身着简洁的深蓝色制服,英姿飒爽。紧随其后的是林薇薇、钱前易、陈义曦等人,最后上岸的是特意前来陪同的清军副将李明道。 “乡亲们,我们是香江特区的海客,“林澜用标准的官话说道,声音清晰而温和,“和大家一样,都是炎黄子孙,今日特来拜访。“ 林薇薇立即将这番话翻译成地道的粤语,又用客家话补充了一句:“涯兜系自家人!“(我们是一家人) 这句乡音立刻拉近了与村民的距离。吴里正颤巍巍地上前,仔细端详着这些“海客“。他注意到这些人虽然皮肤较白,个子较高,但确实是黑眼睛黑头发,与那些金发碧眼的洋人完全不同。 “确实是我汉家儿女!”吴里正激动地用带着陕西口音的客家话宣布,“就是生得白净些!” 村民们顿时热情起来,纷纷邀请海客到家中做客。一个名叫阿玲的客家姑娘大胆地走上前,好奇地摸了摸林薇薇的制服面料,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林澜婉拒了村民的好意,说明来意:“我们今日前来,是要与乡亲们商量共同发展之计。“ 她指着村中那条沿着小河延伸的街道:“这条街,以后就是我们共同发展的起点。“ 这条不起眼的小街,在后世是以“中英街“之名载入史册的。而此刻,在林澜的坚持下,它将成为特区与内地交流的重要窗口,一个传播现代文明的光明起点。 勘界工作很快完成。特区与宝安县的分界线,正是这条蜿蜒的小河。让村民们意外的是,海客们并没有像他们担心的那样强行划界,反而表示现有的码头仍归村民使用,特区还将出资扩建,让村民们能够停靠更大的渔船。 “这里将建设成繁荣的商业区,“林澜站在河东岸的荒地上,向随行人员描绘着蓝图,“我们要把特区生产的各种商品在这里集中展示和批发,吸引四方商贾。“ 钱前易兴奋地接话:“不错!这里距离广州不到百里,水路便利,一旦建成,必将成为岭南重要的商品集散地。“说话间,他不自觉地瞥了一眼正在好奇观察测量仪器的阿玲姑娘。 陈义曦抓起一把泥土仔细查看,又望了望周围的山岭:“建筑材料不是问题。这满山的石灰石就是上好的原料,再加上我们从港岛运来的水泥,完全可以建设出比西洋建筑更加壮观的楼宇。“ 周凯则以航海家的眼光提出建议:“码头需要大规模扩建。不仅要能停靠渔船,还要能够容纳大型商船。这将使沙头角从一个渔港升级为商贸港口。“ 一直沉默的姜彤突然开口:“电力供应我们可以解决。货轮上有三套为非洲项目准备的小型风力发电设备,正好适合这里的地理条件。预计可以满足数千人的照明需求。“ 特首李明远抚须沉吟:“居住问题也要考虑。要吸引商人来此定居,必须先解决住房。“这位曾经的举人老爷,如今说起商业规划来已经头头是道。 钱前易立即接过话头:“可以在商业街后面建设联排别墅,采用按揭方式出售。“这位金融专家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将现代信贷模式引入这个时代。 随行的技术人员立即展开测量和规划工作。村民们好奇地围在一旁,看着海客们使用各种从未见过的仪器。最让他们惊讶的是那个被称为“全站仪“的设备,居然能够精确测量距离和高差。 “这东西比丈量绳管用多了!“老船工吴伯感叹道。 阿玲大胆地走到一个正在操作水准仪的年轻技术员身边,用生硬的官话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技术员耐心地解释:“这是用来测量地面是否水平的仪器,保证我们建的房子又正又稳。“ 看着这一幕,林澜对身边的林薇薇会心一笑。这种自然而然的交流,正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 中午时分,特区团队在村民的热情邀请下,终于答应在村里用餐。阿玲和几个姑娘端来了地道的客家菜:酿豆腐、盐焗鸡、梅菜扣肉...... “这些都是我们客家人的拿手菜,“阿玲热情地介绍,“试试看合不合口味?“ 钱前易夹起一块酿豆腐,连连称赞:“美味!这要是能在特区的酒楼里推出,肯定大受欢迎。“ 阿玲眼睛一亮:“真的吗?那我可以去特区开个小店吗?“ “当然可以,“林薇薇笑着回答,“特区欢迎所有有梦想的人。“ 饭后,详细的建设方案已经初步成型。陈义曦展示着刚刚绘制的规划图:“第一期工程包括扩建码头、建设商业街和风力发电站。预计三个月内可以完成。“ “同时,“钱前易补充道,“我们将在这里设立中华银行的分行,为商家提供资金支持。“ 李明道看着这一切,不禁感慨:“若是大清各地都能如此发展,何愁国不强、民不富?“ 夕阳西下,当特区团队准备离开时,村民们已经把他们当成了自家人。阿玲甚至鼓起勇气问钱前易:“你们下次什么时候来?“ “很快,“钱前易微笑着回答,“等码头扩建完成,我们就会开始商业街的建设。到时候,欢迎你来参观。“ 快艇缓缓驶离码头,村民们站在岸边久久不愿离去。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平凡的渔村,即将因为特区的发展而迎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返航的途中,林澜站在船头,望着渐渐远去的沙头角,对众人说:“这里将成为一个示范,向所有人展示特区的发展理念。不是武力征服,而是共同繁荣。“ 夜幕降临,特区的灯火在远方渐渐清晰。而沙头角的村民们,则围坐在吴里正家中,热烈地讨论着今天的见闻,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这个曾经默默无闻的小渔村,即将开启它崭新的历史篇章。而那条曾经象征屈辱的“中英街“,如今将以全新的意义,成为连接传统与现代的桥梁。 第35章 中华造船和机械厂 1840年的深秋,香江特区的工业化进程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在鸭脷洲岛上,两座决定特区未来的工厂:中华造船厂和机械厂,几乎同时宣告竣工。 选址之初,穿越者们一眼就相中了鸭脷洲这个独立小岛。它犹如一颗明珠镶嵌在港岛南端,为技术保密提供了天然屏障。而与港岛之间的深湾,水深港阔,是难得的天然良港,水路运输极为便利。经过激烈讨论,这里被正式确定为特区的重工业基地。 十月三十日夜,本应是月黑风高,鸭脷排玉桂山上却亮起了耀眼的光芒。深湾港的灯塔在这一晚首次点亮,指引着远航的船只。 许久未动的“友谊号“货轮,在灯火通明中缓缓驶入深湾港。这座新建的350米永久性水泥码头,让万吨巨轮终于能够舒展身姿,再也不用像在筲箕湾那个50米的小码头那样憋屈地停靠。在“友谊号“身后,四艘缴获的英军战舰被缓缓拖曳着,它们将在对岸的造船厂接受脱胎换骨的改造。 岸上,整齐的仓储区已经建成。随着“友谊号“上的物资陆续卸下,这艘巨轮将摆脱沉重的负担,轻装上阵执行新的使命。 翌日清晨,机械工程师陆梅早早收拾好卧舱行李,搬进了玉桂山别墅区。这是穿越者们首次上岸居住,标志着特区建设进入了新阶段。三个多月来,他们建设了无数工厂、学校和办公楼,却始终挤在两艘船的船员舱里。如今建成的三十栋别墅,优先分配给了重工业区的技术人员。 站在新居的落地窗前,陆梅眺望着对岸船坞中正在被拖入的英军战舰,心中百感交集。作为机械厂的技术负责人,她深知肩上的重担:电动机、柴油机的仿制,发电机组的制造,机床设备的研发,所有这些都关系到特区工业化的成败。 此时的机械厂已经完成了设备安装。这座被寄予厚望的工厂,本质上是一个“工业母机“,肩负着孵化整个制造业体系的重任。从最基础的铸造、锻造车间,到精加工、热处理工段,每一个环节都凝聚着穿越者们的心血。 在对岸的南朗山西侧山谷,中华造船厂的四个干船坞和配套的舾装码头已经建成。虽然还缺少龙门吊等大型设备,但其现代化程度已经远超这个时代的任何船厂。 由于在之前的交锋中,099舰都使用了非致命性武器,缴获的英军战舰损伤不大,主要需要修复的是桅杆和帆索系统。为此,特区政府通过林绍璋从广州招募了三百多名造船工匠,还从英军俘虏中挑选出三十人的技术团队进行指导。 当这些工匠住进船厂临时宿舍时,无不为之惊叹。干净的卫生间、明亮的玻璃窗、一按即亮的电灯、拧开就来的自来水......这些在现代司空见惯的设施,在他们眼中宛如神迹。 而船坞里的设备更让他们大开眼界。电锯、电刨、电钻等电动工具让木材加工变得轻松自如,专用的电力烘干房能在三天内将湿木料烘干到位,这在过去需要半年时间。 “这哪里是来做工,分明是来享福的!“老工匠吴师傅感慨道。 当听说船厂将从他们中选拔技术骨干成为正式员工并分配住房时,工匠们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把祖传的手艺全都使出来。 造船厂的管理层由两艘船上的技术精英组成,他们不仅精通现代船舶技术,对传统帆船也有深入研究。对于这四艘战舰,他们计划进行彻底改造:将纯风力驱动改为机帆动力,柴油机先从“友谊号“的农用设备上拆用;取消下层炮甲板,在上甲板安装仿制的后装舰炮和封闭式旋转炮塔。 按照设计,每艘改造后的战舰将配备前后两门主炮和侧舷四门副炮,配合柴油动力,足以对同时代的任何风帆战舰形成碾压优势。原有的炮舱将被改造成货舱,增加运载能力。 “这只是权宜之计,“造船厂总工程师在技术会议上强调,“我们的终极目标,是建造属于自己的钢铁战舰。“ 与此同时,在九龙半岛的将军澳,另一项重要工程正在推进。“友谊号“上的小型炼油设备已经运抵,石油化工厂的建设即将启动。原油将来自婆罗洲的文莱,那里有华人建立的兰芳共和国后裔。通过广州十三行的牵线,他们已经与特区建立了联系,愿意合作开发当地丰富的地表石油。 在这个石油还未被重视的年代,婆罗洲的原油足以满足特区数年的需求。因此,四艘待改造战舰中的三艘武装商船将被优先改造成运油船。每艘船五百吨的运力,跑一趟就够化工厂三个月之用。 在机械厂里,陆梅正带领团队攻克第一个难关——电动机的仿制。 “铜线的问题必须解决,“她在技术研讨会上指出,“我们现在的手工拉丝效率太低,必须研制拉丝机。“ “轴承也是个大问题,“另一位工程师补充道,“没有合格的轴承,所有旋转设备都会受到影响。“ 这些问题看似简单,却关系到整个工业体系的建立。特区的发展,正处在这样一个既要仰望星空,又必须脚踏实地的关键阶段。 夜幕降临,鸭脷洲的灯火在黑暗中格外明亮。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船厂里工匠的号子声、实验室里讨论的争论声,交织成一首工业化的交响曲。 站在玉桂山顶,可以同时看到机械厂闪烁的电弧光和造船厂忙碌的灯火。这两座工厂,就像特区的两个翅膀,承载着这个新生势力腾飞的梦想。 而在更远的将军澳,化工厂的奠基仪式刚刚结束。随着第一铲土的落下,特区工业化的拼图正在一块块补齐。 “路还很长,“陆梅在日记中写道,“但至少,我们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从今天起,香江特区的命运,将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不仅仅是一个工厂的建成,更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启。在鸭脷洲的机器轰鸣声中,一个民族的工业梦想,正在这里孕育、成长。 第36章 佛山无影“脚” 广东佛山,这座以冶铁闻名天下的古镇,在1840年的秋天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变革。镇子里,曾经日夜不息的炼铁炉一个接一个地熄灭,唯有黄记铁坊的烟囱还在倔强地冒着青烟,但也已是强弩之末。 黄飞龙站在祖传三代的铁坊前,望着堆积如山的生铁原料,眉头紧锁。这个刚过而立之年的汉子,此刻却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曾几何时,“黄记精钢“是两广地区响当当的招牌,连朝廷铸造红衣大炮都要专门来此定制。可如今,在西洋机制钢铁的冲击下,这些依靠手工锻造、木炭冶炼的传统工艺,已经难以为继。 “东家,这个月的工钱......“账房先生欲言又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黄飞龙沉重地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却见一骑快马疾驰而至。马上的信使高声喊道:“黄东家,广州十三行林老板急信!“ 这封信成了黄飞龙的救命稻草。当他看到信中所说的内容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林绍璋要收购的,不是他精心打造的钢材,而是那些被当做废料、堆积如山的炉渣! “这...这是真的?“黄飞龙反复确认,“这些炉渣他们真要?“ “千真万确!“信使肯定地说,“不仅是您家的,佛山所有铁坊的炉渣,林老板都要!“ 接下来的三个月,黄记铁坊上演了一出绝地求生的好戏。一船船的炉渣从佛山运往香江,换回来的却是实实在在的银元。靠着这笔意想不到的收入,黄飞龙不仅付清了工人的工钱,还还清了部分债务。 出于好奇,黄飞龙亲自押送了几船炉渣前往香江。在那里,他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景象:那些在他眼中一文不值的炉渣,被送进巨大的窑炉,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工艺,最终变成了一种灰色的粉末——海客称之为“水泥“。 更让他震惊的是,这种水泥与细沙、钢筋混合后,竟能筑起高耸入云的厂房、平整如镜的道路、坚固无比的码头。这一切,彻底颠覆了他对建筑材料的认知。 “原来,在我们眼中的废物,在海客手里竟能变成宝贝!“黄飞龙恍然大悟。 这次香江之行成了黄飞龙事业的转折点。回到佛山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同行瞠目结舌的决定:彻底关闭炼钢炉,转型做矿产贸易。 凭借着黄家三代在冶金行业积累的人脉,黄飞龙很快就在两广和江西等地建立起采购网络。生铁、锡锭、铜块、铅封、锌粉、锰石......只要是特区需要的金属原料,他都能想办法搞到。 与黄飞龙同样经历转型的,还有焦炭商人孟大有。 孟家的焦炭作坊原本与佛山的铁坊休戚与共。随着铁坊一家接一家倒闭,孟大有的生意也一落千丈。就在他准备关闭祖业另谋生路时,却意外收到了特区的邀请。 在香江的一个月里,孟大有见识了也学到了现代的焦炭生产工艺。海客的工程师们不仅教会他如何改造传统的木炭窑,还帮他设计了新型的煤炭焦化炉。 更让孟大有惊喜的是,中华银行主动提出为他提供贷款,用于扩建厂房、改进工艺。有了资金支持,孟大有引进了广西和安南的优质煤炭,生产出的焦炭质量远超从前。 如今,孟家的焦炭作坊已经焕然一新。一船船优质焦炭源源不断地运往鸭脷洲的炼钢厂,而孟大有已经在规划更大的蓝图——按照海客的建议,将作坊升级为焦化厂,综合利用煤炭资源,生产煤气、煤焦油等高附加值产品。 “海客说了,这些副产品他们全部高价收购!“孟大有兴奋地对来访的黄飞龙说。 黄飞龙看着孟家作坊里忙碌的景象,不禁感慨:“看来我们都找到了新的出路啊!“ 事实上,整个佛山都在特区的带动下焕发出新的生机。曾经濒临倒闭的铁坊,有的转型为金属原料加工厂,有的改为五金货栈,还有的专门为特区生产特定规格的钢材。 最让佛山商人们振奋的是,中华银行即将在佛山开设分行的消息。这意味着,他们可以更方便地获得资金支持,更好地参与到特区建设的大潮中。 “听说银行可以提供''贷款'',用未来的收益做抵押就能借到钱。“在一次商人聚会中,黄飞龙向同行们解释着这个新鲜概念。 “这不就是钱庄吗?“有人疑惑地问。 “不一样,“黄飞龙摇头,“银行收取的利息很低,而且还能提供很多其他服务。“ 此时的黄飞龙,已经不再是那个为生计发愁的小作坊主。在特区的支持下,他建立起了一个覆盖华南多省的矿产贸易网络,成为了特区重要的原材料供应商。 站在重新翻修过的黄记货栈前,黄飞龙望着门前车水马龙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他想起了祖辈创业的艰辛,想起了自己曾经濒临破产的绝望,更想起了是特区给了他新的生机。 “东家,香江又来新订单了!“伙计的呼喊打断了他的思绪。 黄飞龙接过订单,仔细浏览着上面的需求,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一次,特区需要的不仅仅是金属原料,还有各种矿石标本和地质资料。 “看来,海客们又要有什么大动作了。“黄飞龙喃喃自语,随即转身对伙计吩咐,“立即去联系江西的钨矿,广西的锰矿,还有云南的铜矿!“ 夜幕降临,佛山镇的灯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在这里,没有传说中的武林高手黄飞鸿,却有着无数像黄飞龙、孟大有这样在时代变革中寻找机遇的实干家。他们或许不会武功,但正是这些平凡的商人,用他们的智慧和勇气,书写着这个时代最真实的传奇。 而在不久的将来,当特区的钢铁巨舰驶向远洋,当现代化的工厂遍布珠江两岸,这些佛山商人的名字,必将与这段历史一同被后人铭记。 第37章 试航,改造后的炮舰 099 舰的雷达舱内,荧光屏的幽蓝光芒映在小李脸上,他手指在控制面板上轻轻滑动,将英军舰队的信号源放大。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绿色光点如同夏夜繁星,却透着令人警惕的密集:经脉冲信号分析,这支东进归来的英国皇家海军舰队,舰船数量竟比出发时的四十四艘多了整整三十艘,额外的光点轮廓圆润、吃水较浅,明显是清军常用的近海漕船,不用想也知道是英军沿途劫掠的 “战利品”。 “报告舰长,英军舰队正沿南海航线西行,距离香江海域还有 110 海里,航向稳定,暂未发现转向迹象。” 小李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手指悬在预警按钮上方。 林澜站在指挥中心的大屏幕前,身后苏锐、赵刚等人也正凝视着无人机传回的实时画面。画面里,英国舰队像一条黑色巨蟒在海面蜿蜒,旗舰 “威里士厘号” 的桅杆上飘扬着中将旗,甲板上堆满了用粗布包裹的货物,隐约能看到瓷器的青花边缘从布缝中露出,几名英军士兵正懒洋洋地坐在货堆上擦拭步枪,全然没有了东进时的紧绷。 “这些家伙倒是满载而归。” 赵刚冷笑一声,指着画面角落,“你看那几艘漕船,船舷都快被压垮了,估计装的全是抢来的丝绸和茶叶。” 林澜抬手按下通讯器:“无人机分队注意,保持三千米高度巡航,每半小时传回一次画面,重点监控英军旗舰动向,一旦有偏离航线的迹象,立即上报。” “收到!一号机续航剩余 40 分钟,二号机已抵达预定空域,随时准备接替。” 通讯器里传来无人机操作员的应答。 此时的英军旗舰 “威里士厘号” 舰桥上,乔治?懿律正举着黄铜望远镜,死死盯着高空那个若隐若现的小黑点。海风卷起他的披风,露出腰间挂着的鎏金佩剑;那是他从清军将领手中缴获的战利品,剑鞘上镶嵌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却丝毫驱散不了他心头的阴霾。 “将军,那真的只是海鸟吗?” 身旁的副官小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们这趟东进堪称 “所向披靡”:从定海到大沽口,清军炮台要么一触即溃,要么不战而降,沿途劫掠的物资足够全舰队挥霍三年,可越是顺利,懿律心里的不安就越重。尤其是想起查理?义律签下的那份《停战条约》,想起情报里 “香江有能瞬间摧毁战舰的钢铁巨舰” 的描述,他总觉得那高空的 “海鸟” 像一双眼睛,正冷冷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懿律放下望远镜,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传令各舰,将航线再向南偏移两海里,靠近香江海域时,派瞭望哨全员值守。告诉所有舰长,谁敢误闯30海里禁航区,后果自负!” 他话音刚落,甲板上传来一阵喧哗。两名士兵正为一箱摔碎的瓷器争执,碎片散落在木板上,像一片片惨白的花瓣。懿律皱了皱眉,却没心思训斥:他满脑子都是那个神秘的香江势力,那些能造出 “不用风帆就能跑” 的船、能让清国鸦片商人头落地的人,绝不是清军那样的软柿子。 与此同时,伶仃洋外海的海面上,一艘线条硬朗的舰船正破开浪花。船身主体仍保留着英式三级战列舰的轮廓,黑色的木质舰体上却多了几道银色的钢铁焊缝,两根烟囱直立在甲板中部,正缓缓吐出淡灰色的烟雾,这正是由 “东方女神号” 改造而成的特区首艘机帆动力炮舰。 周凯穿着深蓝色作训服,站在舰桥的舵轮旁,手指轻轻抚摸着冰凉的金属扶手。作为 “友谊号” 的船长,他操控过万吨级的现代货轮,可此刻面对这艘八百吨的改装舰,眼里却满是孩子般的兴奋。“启动柴油机组,切换纯动力模式,航向 180,航速提升至 15 节!” “收到!柴油机组启动,油压正常,转速稳定!” 轮机长的声音通过传声筒传来,带着一丝激动。随着 “嗡嗡” 的机械轰鸣,舰船尾部的螺旋桨快速转动,激起白色的水花,船身明显提速,原本微微摇晃的甲板渐渐平稳下来。 甲板上,三名英军俘虏教练正围着渔民子弟阿海,看着他操作风帆绞盘。阿海是沙头角的渔民,三个月前还在摇着小渔船捕鱼,如今却穿着崭新的藏青色水手服,手里握着比他还高的绞盘杆,脸上满是紧张和认真。 “慢着,绞盘要顺时针转三圈,再回半圈,不然帆索会绷断!” 英军老水手汤姆逊伸手按住阿海的手,语气里少了几分俘虏的拘谨,多了几分专业的严肃。他原本以为这些 “土包子” 根本学不会复杂的操帆技术,可这三个月来,渔民子弟们的刻苦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们白天跟着学操帆、学导航,晚上还会围着油灯,听特区的技术员讲机械原理,连最复杂的液压退制器图纸,都有人用炭笔在木板上画下来反复琢磨。 “汤姆逊先生,您看这样对吗?” 阿海按照指导调整动作,帆索缓缓收紧,三角帆在风中展开,发出 “哗啦” 的声响。汤姆逊点点头,目光不自觉飘向甲板中部的主炮:那门 100 毫米长管舰炮被半封闭式的钢铁护盾包裹,炮身上的光学瞄准镜泛着冷光,和他熟悉的前装炮比起来,简直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各单位注意,准备切换机帆混合模式!” 周凯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全舰。柴油机组的轰鸣声渐渐减弱,风帆在海风的推动下带动舰船加速,仪表盘上的航速指针稳定在 12 节。 这和英国最先进的飞剪船航速相当,可谁都知道,一旦再次启动柴油动力,这艘船能瞬间爆发出 18 节的极速,把所有同时代的舰船远远甩在身后。 “船长,果洲群岛到了!” 瞭望哨在桅杆上高喊。 周凯拿起望远镜,远处的东果洲岛清晰可见。这座无人岛岩石裸露,像一头伏在海面的灰色巨兽,正是特区选定的火炮试射靶场。“各炮位准备!主炮瞄准岛中部突出岩柱,***、爆破弹各一发,装填!” “主炮收到,***装填完毕!” “光学瞄准镜校准完成,距离 5000 米,风向东北,风速 3 米 / 秒!” 阿海和另外两名渔民子弟负责主炮的装填,他们费力地将沉重的***推入炮膛,再用推杆压实***。阿海的额头渗出汗水,手指因用力而发红,可眼神却异常坚定;他想起三个月前,父亲送他来参加训练时说的话:“跟着海客好好学,将来咱们也能开着大铁船,再也不怕洋人的船欺负咱们。” “射击!” 周凯的声音落下。 “轰!” 主炮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钢铁炮身在液压退制器的作用下只轻微后坐了半米,便稳稳回位。远处的东果洲岛上,岩柱瞬间被炸开,碎石如雨点般落入海中,激起巨大的水花。 “爆破弹准备,射击!” 第二声炮响传来,这次的爆炸更为剧烈,岩柱周围的岩石裂开一道道缝隙,烟尘弥漫在岛上空。汤姆逊举着望远镜,手指微微颤抖。他当了二十年水手,见过无数次火炮射击,可从未见过如此精准、如此威力巨大的炮弹!5000 米的距离,传统前装炮能够到目标就已是万幸,可这艘船的主炮不仅精准命中,还能在射击后迅速复位,这意味着它的射速能达到传统火炮的三倍以上。 “上帝啊……” 另一名英军教练喃喃自语,“这根本不是战舰,这是怪物!” 汤姆逊放下望远镜,看向舰桥方向,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俘虏的屈辱,只剩下深深的敬畏。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查理?义律会签下那样的停战条约,为什么将军会对香江海域如此忌惮:和这样的势力作战,无异于以卵击石。他悄悄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心里默默庆幸:还好,自己现在是站在强者这边。 “副炮测试,35 毫米双管速射炮,目标海面浮标,自由射击!” 周凯的命令继续传来。 甲板两侧的四门副炮同时开火,“哒哒哒” 的射击声像密集的鼓点,炮弹在海面激起一串串白色的水柱,精准地将浮标击碎。渔民子弟们欢呼起来,阿海更是激动地挥舞着拳头。这是他第一次参与火炮射击,那种掌控力量的感觉,让他浑身热血沸腾。 试航一直持续到黄昏,当改装舰缓缓驶回深湾港时,码头上早已挤满了人。林澜、苏锐等人站在码头最前方,看着这艘冒着淡烟的舰船,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周凯跳下舷梯,快步走到林澜面前,敬了个礼:“报告舰长,改装舰试航成功!各项性能均达到设计标准,柴油动力航速 18 节,主炮有效射程 5000 米,副炮射速每分钟 30发!” 林澜点点头,目光扫过舰上的船员;渔民子弟们脸上带着疲惫,却难掩兴奋;英军教练们站在甲板上,眼神里满是敬畏。她知道,这艘改装舰的意义远不止一艘战舰那么简单,它是特区工业化的结晶,是本土人才成长的见证,更是特区抵御外敌、守护家园的底气。 此时的英军舰队,已经驶过珠江口西侧海域,距离香江越来越远。懿律站在舰桥,望着渐渐消失在暮色中的小黑点(无人机),心里的不安却丝毫未减。他不知道,在伶仃洋的另一端,一艘足以改变海战规则的战舰已经诞生;他更不知道,香江特区的崛起,将彻底打破他心中 “清国不堪一击” 的认知,为这个古老的民族,带来全新的希望。 第38章 虎门“硝”烟 乔治·懿律的舰队最终没有驶向香江,而是在川山群岛的锚地抛下了沉重的铁锚。海面上,数十艘战舰与劫掠来的漕船密密麻麻地泊在一起,如同漂浮的城镇,却失去了往日的喧嚣。一种无形的压力,从东北方向那片被列为“禁航区”的海域弥漫过来,压在每一位皇家海军官兵的心头。 懿律站在“威里士厘号”的舰桥上,用黄铜望远镜最后一次望向东方,那里只有海天一线和偶尔掠过的海鸟。他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查理·义律的警告,以及高空那个挥之不去的“黑点”。最终,谨慎压倒了他的骄傲。他召来亲信,下达了命令:“你率领一支分舰队,驻扎在大万山岛以西。记住,我们的目标是广州,是清国朝廷,不是香江。没有我的命令,绝对、绝对不允许靠近港岛三十海里范围内,更不许有任何挑衅行为!” “是,将军!”亲信领命而去。懿律看着分舰队缓缓驶离主力,心中那份不安却并未减轻。他感觉自己像在躲避一头沉睡的雄狮,即便绕道而行,那雄狮的领地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历史在这里,因为特区的存在,被强行扳动了一个微小的角度。懿律的主力舰队,这个原本应该趾高气昂侵占港岛闯入珠江口的庞然大物,此刻却像一头被无形缰绳拴住的野兽,在川山群岛的避风港里焦躁地喘息。 然而,历史的惯性是巨大的,尤其是在一个腐朽帝国的躯壳上。当时间的车轮滚入1841年初,广州城的官场迎来了新的主人:满人琦善。他接替了力主抗英的林则徐,也一并接过了南中国的危局,却选择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林则徐在离粤赴江南前,曾将得意门生李明道唤至身边,郑重嘱托:“香江特区,虽行事迥异,然其技精器利,心向华夏。若事急,或可引为奥援。” 李明道将此言一字不落地转告给琦善后,就随林则徐北上。 特区方面,则通过广州十三行的林绍璋,向新任总督琦善递去了橄榄枝。 林绍璋在总督府花厅里,对着端坐太师椅、慢条斯品着盖碗茶的琦善,恭敬地说道:“制台大人,香江特区感念林大人昔日租地之谊,愿捐输一批精制火药与军资,助天朝巩固海防,以御外侮。” 琦善闻言,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语气带着天朝上国官僚特有的傲慢与冰霜:“哼,一帮海外蛮子,懂得什么军国大事?安心经营他们的工商便是本分。天朝内政,社稷安危,岂是彼等可以置喙的?此事休要再提!”。 这番严辞拒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特区试图间接影响战局的最后努力。也彻底关上了虎门守军获得更强援助的大门。 历史的悲剧,于是沿着它原有的轨迹,隆隆前行,只是在细节处,溅起了几朵异样的火花。 1月7日,凛冽的寒风中,英军右纵队的三艘战舰(共载炮68门)在穿鼻洋面上一字排开,向沙角炮台倾泻着炽热的炮弹。与此同时,四艘蒸汽明轮轮船拖着长长黑烟,牵引着数十艘小艇,运载着一千五百名登陆部队,在沙角炮台侧后的穿鼻湾悄然登陆。他们迅速抢占了制高点,架起野战炮,向炮台后方猛烈轰击。 守将陈连升率部浴血奋战,腹背受敌。炮台上的土炮射程有限,精度堪忧,在英军猛烈的舰炮和来自后山的野战炮火覆盖下,相继哑火。陈连升身先士卒,挥舞战刀与登上炮台的英军士兵肉搏,最终身中数弹,壮烈殉国。沙角炮台,陷落。 几乎同时,英军左纵队四艘战舰(共载炮110门)以压倒性的火力猛轰大角炮台。沉重的实心弹和威力巨大的***将炮台的墙体轰得千疮百孔,多处坍塌。守军炮火被完全压制,英军士兵乘着小船,从炮台两侧的滩头轻易登陆,攻占了这座已无还手之力的堡垒。在沙角附近的晏臣湾,清军水师可怜的十一艘木壳战船,在英军战舰的炮火下,如同玩具般被击碎、焚毁。 时间推移到2月26日,悲剧迎来了它的高潮。英军主力战舰集结,将炮口对准了虎门防线最后的支柱——靖远炮台。年近花甲的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亲自坐镇于此。他拒绝了部下劝他撤退的请求,将开战前特区卖给虎门的数十门“特殊火炮”;那批经过基础维护、并配备了简易齿轮俯仰机构和观瞄器的缴获英军舰炮,部署在最关键的位置。 战斗惨烈至极。英军的炮火如同疾风骤雨,靖远炮台硝烟弥漫,碎石横飞。关天培指挥若定,特区提供的火炮在训练不足的清军炮手操作下,依然展现出了超越时代的精准。一枚炮弹甚至奇迹般地击穿了一艘英军武装商船的侧舷,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灾,并造成了数十人的伤亡。这与原历史上英军在此战中仅五人轻伤的记录,形成了鲜明对比。 然而,个体的英勇和零星的技术优势,无法扭转整个体系的崩溃。琦善坐镇广州,对关天培雪花般飞来的求援信视若无睹,一兵一卒也未发出。炮台守军孤立无援,弹药渐竭。 关天培身负多处重伤,血染征袍,仍持刀与冲上炮台的英军士兵搏杀,直至力竭而亡,怒目圆睁,望向广州方向。 下午四时,靖远炮台沉寂了。虎门天险,全面洞开。 英军付出了远超预期的代价,才拿下虎门。他们在清理战场时,立刻注意到了那些与众不同的火炮。随军的工程师和炮兵军官如获至宝,仔细研究了那精密的齿轮结构和光学观瞄设备。他们迅速将这些设计草图送回国内,这些来自特区的“技术泄露”,无疑将在未来,反过来提升皇家海军炮兵的战斗力。这,是这场惨败中,一个更为深远的苦涩注脚。 虎门的失陷,彻底吓破了琦善的胆。他不再有任何抵抗的念头,只求尽快送走这群“瘟神”。在英军的武力胁迫下,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签署了那份丧权辱国的《穿鼻草约》。条约内容传来,令所有知晓特区存在的人感到荒谬而愤怒:琦善,竟然擅自将香江岛 “割让”给了英国。 或许在这位满清大员迂腐的头脑中,进行着这样一番盘算:与其让香江岛被那些“来历不明”、“难以掌控”的“海客”占据,经营得铁桶一般,不如“慷他人之慨”,将它丢给英国人,既能暂时满足英人的胃口,缓解广州城的燃眉之急,又能借刀杀人,让洋人去对付那些不听话的“家奴”。这“宁赠外邦,不与家奴”的祖传心法,被他贯彻得实实在在。 消息传到香江特区,引起的不是恐慌,而是一种混合着荒谬感的冲天怒火。 第39章 高傲的殖民者托马斯 托马斯·梅特兰上校感觉自己的人生正迈向前所未有的巅峰。海风带着咸腥气息拂过他的面颊,却吹不散他心中那股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志得意满。去年夏天,他还是个奉命前来谈判赎回俘虏、在那些冷静得不像话的“海客”面前处处受制的少校,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而如今,他已因在虎门之战中的“功绩”晋升为上校,更关键的是,他手中紧握着的,是清国钦差大臣琦善正式签署的《穿鼻草约》。白纸黑字,将这座名为“香江”的岛屿,“赐予”了大不列颠。 他的座舰,一艘装备了二十八门炮的六级巡航舰“冒险者号”,在筲箕湾码头外约一海里处下锚。这个距离是经过考量的,既显示了礼貌,也保留了戒备。换乘小艇靠向码头的过程,托马斯的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如同审视自己领地的雄狮,趾高气扬地扫视着眼前的一切。 脚下的码头以巨大的花岗岩石条垒砌而成,坚固异常,长度目测超过二百米,远非他上次来时所见。几栋风格迥异于任何中国传统或欧式建筑的办公大楼在远处拔地而起,线条硬朗,玻璃幕墙在东南方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新时代的权威感。 然而,最让他心脏为之紧缩的,依旧是那个停泊在最深水泊位上的庞然大物——钢铁巨舰099。它那毫无木质结构的流线型舰体泛着冷硬的白色光泽,蓝色的装饰条,依然如那些硬朗的海客水兵那样,高傲地望着他。舰桥上复杂的天线与传感器阵列无声地诉说着超越时代的技术。仅仅是静静停泊在那里,就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仿佛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旁边另一个泊位吸引过去。那里停靠着一艘让他既熟悉又感到无比怪异的舰船。木制的船身、三根桅杆和大部分风帆索具,明确无误地指向它过去的身份:被俘的英军三级战列舰“东方女神号”。然而,也就仅此而已罢了;这艘船的上层建筑经历了堪称粗暴的改造:原本开阔的前后甲板,被两座低矮敦实的半封闭式炮塔所占据,钢铁护盾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修长的炮管从射击孔中探出。更令他触目惊心的是,原本密布舷侧、用于部署数十门侧舷炮的下层炮甲板炮窗,此刻已全部被与船体同色的木板严丝合缝地封死。 “他们疯了吗?”托马斯心底涌起荒谬绝伦的感觉。这等于主动废掉了战舰四分之三的火力!皇家海军任何一位舰长做出这般改造,都足以被立刻送上军事法庭。他勉强将视线投向那些取代了传统炮窗的武器:四座分布在上甲板两侧、带有双联细长炮管的奇异装置。在他受过的全部训练和积累的所有海战经验中,完全无法理解这种用极少量中小口径火炮取代数十门重炮的疯狂逻辑。这简直像用几把精致的决斗手枪,去替代一整排训练有素的线列步兵。 “上帝啊……他们把这艘美丽的战舰变成了什么怪物?”一股混杂着痛心、惊愕乃至一丝亵渎神圣感的寒意,从托马斯心底泛起。这不再是皇家海军的骄傲,这是一个被强行嫁接上未知技术与武器的、航行在海上的畸形儿。 紧接着,一股更为炽热的贪欲攫住了他。“那两艘钢铁巨舰……还有这艘被改造的‘女神号’……如果它们都能纳入皇家海军的序列……”他几乎能想象到自己指挥着这样一支舰队横扫全球海域的景象。然而,琦善那个蠢货在谈判桌上对此束手无策,只会反复强调“此乃海客私产,天朝实无权处置”。这遗憾像一根刺,却更加坚定了他尽快完成交接的决心:只要帝国实际控制了这片土地,这些强大的舰船,迟早会成为女皇王冠上最璀璨的明珠。 码头上,一队身穿剪裁合体的藏青色军服、手持造型奇特短而精巧步枪的战士,如同雕塑般静立。他们的眼神锐利如鹰,身姿挺拔,动作间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协调与干练,与他在清国境内见到的任何萎靡、麻木的士兵或百姓截然不同。托马斯脸上那征服者的得意神情,在这无声而冷峻的注视下,不由自主地收敛了几分。他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上校的威严,在这队战士“礼貌而坚定”的护送下,走向那座矗立在码头后方、风格同样简洁而宏大的政府接待大厅。 步入大厅的瞬间,即使以托马斯见识过伦敦白金汉宫和温莎城堡内部奢华的眼界,内心也不由自主地剧烈一震。空间宽敞得惊人,高挑的天花板消除了任何压抑感。充沛的自然光线透过整面墙的巨幅玻璃窗倾泻而入,毫无阻碍地照亮每一个角落。脚下光洁如镜的地面,石材纹理均匀细腻,光泽温润竟胜过他见过的任何意大利卡拉拉大理石,而且拼接得如此完美,几乎找不到缝隙。整个大厅的线条简洁到了极致,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性雕刻或涡卷,所有的布局和家具都服务于明确的功能,透着一股摒弃了所有虚饰的、高效而冷峻的力量感。 这与欧陆宫殿那种依靠层层叠叠的金箔、壁画、挂毯和繁复家具堆砌出的、几乎令人透不过气的奢华,形成了本质上的区别。这里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宣告一种建立在绝对实力基础上的、全新的秩序与美学。 特区方面派出的人员已经在此等候。两位老熟人:一位是年轻干练的女性,林薇薇,负责外交事务,她穿着一身干练的藏青色制服,神情冷静;负责安全事务的赵刚,他的脸色比外面的战士更加冷硬,双臂抱胸,目光如刀,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托马斯,仿佛在看一个不速之客。 托马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丝被环境无形中削弱的气焰。他告诉自己,他代表的是胜利者,是日不落帝国。他整理了一下笔挺的军装,从身后随从军官手中接过那个精致的、带有皇家徽章压花的皮质公文包,郑重其事地取出《穿鼻草约》的正式文本。 羊皮纸卷轴被缓缓展开,他清了清嗓子,刻意模仿着伦敦那些资深外交官的腔调,用一种清晰而高昂的语调,开始朗读文本上的条款。每一个单词,尤其是“永久割让”、“香江岛”、“赔偿”等字眼,他都咬得格外重,仿佛不是在宣读,而是在将这胜利的烙印,一字一句地砸进对面两人的耳朵里。 林薇薇的秀眉随着朗读的进行越蹙越紧,但她保持着外交官的克制。而赵刚的脸色,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去,他抱胸的手臂放了下来,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握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隐现。 终于,托马斯读完了最后一条,志得意满地将卷轴轻轻合上。他抬起下巴,用一种混合着优越感和故作宽容的语气说道:“根据《穿鼻草约》的规定,我,托马斯·梅特兰上校,代表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政府,正式前来洽谈香江岛的移交事宜。 我们司令官阁下,乔治·懿律爵士,是一位仁慈而富有远见的绅士。他念在你们对此岛进行了初步的建设,特意开恩,愿意支付一万两白银,作为对岛上所有已完成和未完成设施的赎买。这,”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林薇薇和赵刚,“足以显示我们的诚意与慷慨了吧?” 他话音未落,赵刚猛地一步踏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甚至没有给托马斯任何反应的时间,大手一伸,几乎是用抢的,一把将那卷珍贵的、象征着帝国胜利与清国屈辱的条约文本夺了过去! 赵刚看也没看那精致的羊皮纸,只是随手哗啦翻动了几下,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极度轻蔑和愤怒的神情。那目光,冰冷而嫌恶,如同在看一堆散发着恶臭、玷污了脚下这方净土的肮脏秽物。 下一秒,在托马斯因这突如其来的粗暴举动而完全惊愕、尚未组织好语言的瞬间,赵刚手臂猛地一扬,将那份被他视为废纸的《穿鼻草约》,狠狠地、带着十足羞辱性地甩回到了托马斯的怀里!羊皮纸卷轴撞在他的铜扣军装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滚!” 赵刚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在空旷而高挑的大厅里轰然炸响、回荡,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与不容置疑的决绝,更蕴含着凛然的、如有实质的杀气。 “拿着你这张擦屁股都嫌硬的废纸,给我滚出这里!”他伸手指着大门的方向,每一个字都像子弹般射出,“香江特区,一寸土地,一颗螺丝钉,都不会交给你们!” 他锐利如剑的目光死死盯住脸色瞬间由错愕转为惨白的托马斯,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不服气?那就让你们的大炮来说话!我们特区,在此奉陪到底!” 大厅内一片死寂,只剩下托马斯粗重而紊乱的喘息声,以及他怀中那卷仿佛变得滚烫、灼烧着他尊严的羊皮纸。 第 40 章 伶仃洋上炮声隆 1841年 3月 10日,珠江口的海风裹着咸腥寒意,“威里士厘号”旗舰的舱门被猛地撞开,托马斯?梅特兰上校跌跌撞撞闯进来。他神色还带着港岛受挫的沮丧,怀里紧紧攥着一卷羊皮纸,正是 1月 20日英军与清廷拟定的《穿鼻草约》。 早上他带着这份割让港岛的条约登岛,本想凭“清国割让”的名义索要港岛使用权,结果被赵刚指着鼻子赶了回来。 “先搞清楚!这地不是琦善的私产,轮不到他们割!”他想到林薇薇那个女外交官冷冰冰的话语。 “将军!那些华人海客根本不认这个!”托马斯抓过桌上的水杯灌得水花四溅,声音发颤,“他们说,港岛是1840年6月就用香皂制造技术,跟本地士绅李明远先生换了港岛这片地,后来林总督(林则徐),又以每年 100两银子的租金,把九龙半岛也租给他们开发工商业,从头到尾都是合法的,跟清廷割不割没关系!” 懿律中将坐在海图桌后,指尖没碰托马斯递来的《穿鼻草约》,反而死死按住桌角一份泛黄的牛皮封面文件:封皮上“1840年 7月15日,《赎俘与停战条约》”的字迹刺眼,下方还有查理·义律的亲笔签名。这是去年英军误判港岛“无主”,想强行登岛却惨败后签的耻辱性条约。 当时英军派出一艘战列舰两艘蒸汽眀轮炮船想硬闯港岛,被海客的钢铁巨舰用神秘的武器打断三级战列舰“东方女神号”的桅杆并俘获了它。最后用了23800枚沙弗林金币,才赎回23名军官及47名核心士官,承诺“禁止战舰靠近港岛 30海里海域,不得封锁特区商船正常贸易”等耻辱的条件。 他指尖划过“30海里禁航”的条款,“我知道他们的地是合法来的。”懿律突然开口,声音沉得像浸了海水的铅块,他从抽屉里拿出两份新报告:一份是谍报官凌晨送来的,字迹潦草的情报“香江鸭脷洲船坞,四艘被俘舰船(含‘东方女神号’)修复完毕,船员多为去年年底招募的本地青年,仅数十名英军战俘协助操炮,钢铁巨舰(099舰与友谊号)仍在筲箕湾码头未动,另一艘友谊号移到鸭脷洲湾停靠”。 另一份是副官统计的战力清单,红墨水标注着“拟派十二艘战舰,含三级战列舰三艘、六级巡航舰五艘、蒸汽炮船四艘,共三百余门火炮,预计可以在火力上实现有效压制”。 他真正怕的从不是清国,港岛这边若连“清廷背书”的名义都拿不到,他这个舰队司令可真没法向伦敦交代,只能抱着“特区船员是新兵,或许能压制”的侥幸,试试看。 “十二艘舰够了。”懿律把报告推给托马斯,语气带着孤注一掷的傲慢,“他们地是合法的,但咱们有清国政府的条约,更为合法。趁着他们的船员是新兵!咱们用绝对的优势兵力,只要能击败改装舰,就能逼他们承认‘清国条约’。但别招惹钢铁巨舰,见好就收。” 三天后的 3月 13日清晨,停靠在筲箕湾码头的099舰上的舰载雷达,发现伶仃洋的海面上,有十二艘英国军舰正向港岛驶来。林澜命令早已严阵以待的四艘改装炮舰前出迎敌。友谊号货轮前船长,现香江特区三人领导小组成员周凯,以近乎耍赖的手段,获得这次战斗的指挥权。 周凯用豪爽山东口音对林澜请求:“您要把控全局,政委要稳定岛内;赵刚那小子,陆战还行,打海战还嫩了些,俺转业前可是东海舰队正职舰长,这次战斗非我莫属。” 站在旁边的林薇薇捂着嘴偷笑:他这个正职舰长,不过是东海舰队后勤处小型运输船船长而已,从他嘴里好像成了指挥航空母舰的舰队司令一般。不过现在他也是万吨级远洋货轮的船长,海上经验,确实比分管军事的海警特战队队长赵刚丰富。 大屿山岛北面的伶仃洋,挂着紫荆花红旗的舰船正缓缓前行。破浪号(原“东方女神号”)的甲板上,阿海紧握着主炮的光学瞄准镜,指节泛白。他是去年年底刚从沙头角渔民里招的新兵,昨天还在跟着原英军战俘汤姆逊学瞄准,汤姆逊总跟他说“去年我就在这船上,当时我们连钢铁巨舰的武力都没搞清楚就敢硬闯,现在想想真蠢”。 “记住周舰长的话,咱们只在 30海里禁航线内接战,炮口瞄准敌舰,狠狠地揍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汤姆逊这个东方女神号的老兵,仿佛比这些华夏人,还要痛恨英军一样。当然,被无情地抛弃,恨恨那些官僚、贵族,也是应该的。 另一侧的福州号(原英军武装货船)上,负责柴油机的新兵陈阿明盯着仪表,汗顺着下巴滴在表盘上。他半年前还在广州教会学校读书,来特区后才知道这“铁疙瘩”是用柴油机驱动的。工程师教他时特意强调“这柴油机比英军的风帆快七八节,加上 5000米射程的炮,就算是新兵,也能赢那些靠风跑的船”。 上午九点,英军舰队的帆影出现在内伶仃岛西侧的洋面上。周凯站在破浪号舰桥,看着望远镜的点点白帆,拿起通讯器下令:“成菱形阵,主炮瞄准水线,速射炮压制甲板,别让他们靠近!告诉所有人,咱们守的是自己的家园!” 十分钟后,破浪号距离敌舰还有三千米处率先开火。阿海用瞄准镜套准打头的敌舰,然后扣动扳机。 “轰!”的一声,炮弹偏离老远,在敌舰靠近海岛的一侧50米处,溅起水柱。 “不要慌,刚才是船体摇动,导致火炮偏射,装填炮弹,再来!” 汤姆逊一边安慰炮位上的新兵,一边暗想,这些新手还是太嫩了,这么先进的火炮都打不中。…… 装填手快速打开炮阀,填入一枚新的高爆弹,另一位装填手接过***包装入,关闭炮门。 阿海再次摇动手柄,套牢敌舰;屏住呼吸,右脚踏下开火踏板。 “轰!”,几秒钟后,他从瞄准镜中清楚地看到,敌舰上炸起一团火光,几个敌兵被气浪掀起落入大海,主桅杆被炸断,正带着燃烧的帆布,向一侧倒下。 “打中了!”他兴奋地挥一下右拳跳起来,结果没站稳,从炮手座位上摔了下来,成为此战第一名伤兵。他咬着牙,忍着左脚脖子被崴的剧痛,爬起来,坐上炮位,继续下一轮射击。 汤姆逊一边鼓励,一边摇摇头,周舰长的命令是瞄准水线,如果让他开炮,这一炮绝对能把敌人送入海底了。 英军舰队彻底乱了。他们的侧舷炮最多打3000米,有效射程更是在1000米以内;根本够不到特区舰,只能看着帆索被打断、舵机被打坏,木质船壳被速射炮打得木屑飞溅。那艘英军三级战列舰想绕到侧翼,却被厦门号的100毫米主炮盯上,两发炮弹击中船尾,当场失去动力:它连己方火炮射程的边都没摸到,就成了靶子。 “上校!他们的炮射程太远了!新兵都打得这么准!”副官的哭喊从传话筒里传来,带着绝望。托马斯站在“进取号”蒸汽眀轮的剑桥上,看着己方的战舰像断了线的风筝,突然想起去年7月那份条约,他仿佛看到筲箕湾的钢铁巨舰主炮正在转动,猛地嘶吼:“撤!快撤!别违反停战条约!” 战斗只持续了一个时辰。英军十二艘战舰有四艘失去动力,拖着断桅残帆退出战场;特区这边只有五人轻伤:阿海因兴奋过头崴了脚,脚脖子肿的像馒头,陈阿明被开炮时的震动,磕破了手,三个新兵被射击后炽热的炮膛造成轻微烫伤,连流血的伤口都没有。 从那一天起,伶仃洋上出现了诡异的景象:英军舰队不敢再靠近香江30海里禁航线,却还在虎门封锁着广州的船只;然而在伶仃洋主航道上,挂着紫荆花红旗的商船频繁往来,带来佛山的原料,带走港岛的产品。 那些参与封锁的巡逻船,看到挂红旗的船只,立刻退到一海里外:去年《赎俘与停战条约》里“不能封锁正常贸易”的条款,成了他们不敢触碰的红线。 第41章 沙头角的春天 周凯率领着胜利之师返航时,筲箕湾码头已是人山人海。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香江的百姓们能来的几乎都来了,将码头沿岸挤得水泄不通。人们翘首以盼,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激动。有人举着刚从山上采来的、还带着露珠的野花,有妇人提着篮子,里面装着自家精心制作的茶粿、鸡蛋糕;更有甚者,抬来了小小的锣鼓,虽不成阵势,却敲打得格外卖力,渲泄着心中的喜悦。 这不再是仰望“海客”和他们那遥不可及的铁甲巨舰时的疏离与敬畏。这胜利,是自家的子弟兵创造的!他们驾驶着仅仅四艘缴获后又经改造的英夷炮舰,便正面击溃了十二艘庞大的英国舰队!用英夷的船,打英夷的兵,还取得了如此辉煌的战果:重创敌舰四艘,而己方仅有五人受了些根本不算伤的轻伤!这是何等提气、何等骄傲的战绩!一种朦胧而坚实的认同感与自豪感,在每一个围观者的心中滋生、蔓延。099舰的高音喇叭在战斗结束后不久便将捷报传遍了全岛,此刻,他们是来迎接属于自己的英雄。 “破浪号”率先稳稳地靠上码头。当舷梯放下,阿海在战友搀扶下,拖着肿得老高的脚踝,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迎接他的是雷鸣般的欢呼。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群精壮的后生便欢呼着涌了上来,不由分说地将他抬起,高高地抛向空中! “喔——!”“英雄!!”“好样的!!” 抛起,落下;又抛起,又落下。脚踝处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但阿海的心却像浸在了蜜糖里。他看见了伙伴们崇拜而热烈的目光,感受到了那毫无保留的、最质朴的崇敬。这是他们用最直接的方式,为他这个首开命中立功的炮手庆功!疼痛是真实的,但心中的甜意与豪情更是汹涌澎湃,不知不觉间,咸涩的泪水混着海风的味道滑落嘴角,他也分不清那究竟是疼痛所致,还是喜悦使然…… 码头上成了欢乐的海洋,每一位归来的水兵都受到了英雄般的礼遇。然而,回到位于半山的特区指挥部,指挥了这场胜仗的周凯,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反而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舰长,政委,”他声音低沉,带着山东汉子特有的直率与不甘,“一个时辰的战斗,打出去五百多发炮弹啊!愣是没捶沉他一条英舰!想起虎门殉国的关军门(关天培),想起那些血战到底的前辈英雄,俺这心里……有愧!没能给他们报了这个仇!” 苏锐走上前,亲切地拍了拍他那宽厚而结实的肩膀,力道沉稳:“老周,别这么说,更不能这么想。你以为真实的打仗,是……是手游上戳戳点点那么简单吗?”他用了周凯能理解的比喻,“咱们这些战士,上船满打满算才三个月,实弹操炮,拢共打过不到三十发!能在波涛晃荡的海上,把敌舰打得失去战斗力,逼得他们狼狈逃窜,这已经是创造了奇迹!练兵不易,尤其是海军,更要循序渐进。” 林澜也温言安慰,她的目光冷静而睿智:“苏政委说得对。海战环境比陆地复杂百倍,在起伏不定的甲板上,依靠手动操作的火炮,想要精准命中,需要的是长期积累的经验,是成千上万发炮弹喂出来的‘炮感’。别说他们,就是我们099舰,装备了智能火控系统,演习时主炮也常有打空的时候。这次战斗,既检验了装备,更锻炼了队伍,意义非凡。” 周凯深吸一口气,眉头依然紧锁,但眼神中已多了几分思考:“装备是好装备,船也是好船。可再好的家什,也得有能玩转它的人。我在想,咱们不能总是这样‘赶鸭子上架’。是不是……也该正儿八经地办个海军学校?往后,咱们的船肯定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先进,如果没有一大批有知识、懂技术、会指挥的人才,再好的船,恐怕也难发挥出应有的威力。” 苏锐与林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赞同。“这个提议非常好!”苏锐肯定道,“建立正规的教育体系,是长远发展的根基。我看行,随后就召开管委会会议,大家正式讨论一下,尽快把这件事提上日程。” 就在周凯于指挥部内反思与规划未来之时,香江的另一端,与沙头角毗邻的界河之畔,一片崭新的气象正在蓬勃生长。 岭南的春天总是来得格外早。时方三月,北方或许还是桃李芳菲的时节,沙头角却已是暖风拂面,处处繁花似锦,绿意盎然。 早在一个月前就已宣告竣工的“中华商贸街”,因突如其来的战事影响,其开市庆典被迫推迟。如今,伴随着伶仃洋上的炮声远去,胜利的喜悦弥漫全岛,这条承载着特区与周边村落共同期望的商业街,终于在这一天,迎来了它正式开张的吉日。 作为中华街建设的总指挥,陈义曦此刻正悠闲地靠在一座横跨界河的月拱桥汉白玉栏杆上。他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红色烟盒,拈出一根同样有些弯曲的“华子”,放在指尖仔细捻直,然后用打火机“啪”一声点燃,美美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眯起眼,欣赏着眼前这幅由自己亲手勾勒并变为现实的画卷。 这已不仅仅是一条商业街,更像是一座精心打造的园林与社区的结合体。界河西岸,沿河是一条平坦宽阔、以青石板与水泥混合铺就的步行街道。为了增强景观效果,原本只有几米宽的界河河道被人工统一拓宽至十八米,并在下游入口处修筑了一道漫水堤坝,使得河水平静而深邃,倒映着两岸的景致。陈义曦还特意请来了附近客家村的老匠人,打造了三十条后世公园里常见的游园小木船,船身漆成五颜六色,只要花上十个铜板,就能在河上泛舟游玩一个时辰,为这片商业区平添了几分闲适的趣味。 全长不到五百米的中华街,绿意盎然,花团锦簇。洁白的石雕栏杆整齐地排列在界河两岸,栏杆之间,是精心设计的花圃,里面栽种着当季盛放的各式花卉,散发出阵阵清香。每隔数米,便设有供游人休憩的木质长椅。每隔百步,就有设计古朴的木质垃圾箱。而在街道的码头、中段以及北端入口处,分别设立了三个公共卫生间,充分考虑到了游客的便利。 在这条街上,变化最大的或许是像周阿婆这样的人。她是附近客家村的一位孤寡老人。三年前,她的老伴和独子在一次出海捕鱼时遭遇风暴,双双罹难,只留下她和当时正怀着身孕的儿媳。三年来,婆媳二人带着年幼的孙子,全靠村里好心人不时的接济和儿媳做些零活艰难度日,生活异常困苦。 而今天,周阿婆却穿上了一身崭新的、颜色鲜亮的橙色工作服,精神抖擞地负责管理街道中段的那座公共卫生间。这卫生间本身也是一景,白墙墨瓦,飞檐翘角,从外观上看,竟似大户人家的精致阁楼。“这些海客,真是讲究到了骨子里。”周阿婆心里常这么念叨。 卫生间内部,墙面和地面都用光洁的石材一贴到顶,干净得晃眼。尤其是那些比村里周里正家待客的白瓷盘还要洁白的陶瓷马桶,更是让她最初时不敢触碰如此光鲜的物事,竟是用来“出恭”的?只需轻轻一按,便有清水自动涌出,将污秽冲刷得干干净净,毫无异味。她的工作之一,便是每天按时在指定的香炉里点上檀香,淡淡的幽香常年萦绕,使得这“五谷轮回之所”,竟比村里许多未出阁姑娘的闺房还要洁净雅致。 周阿婆无比珍惜这份工作。每月两块亮闪闪的银元薪水,足以抵得上一个绿营兵的收入了,而且绿营兵的饷银还时常被上级克扣,她的收入却是实打实,准时足额发放。更让她感动的是,刚入职,活还没开始干,两块沉甸甸、明晃晃的银元就预先发到了她手中。摸着那冰凉的银元,她第一个念头就是:终于可以给家里的小孙子扯几尺好布,做一身像样的新衣服了! 在中华街上,像周阿婆这样获得新生的,还有近百人。他们都是沙头角周边村落里生活困难的村民,有的负责看护卫生间,有的负责清扫街道,还有的穿上了与特区警察制服样式相似、被称为“保安”的服装,守在街道入口和码头,维持秩序。他们都隶属于一个名为“中华物业管理公司”的机构,正是这个机构及其雇佣的这些人,维持着这条崭新商业街的日常运转,也维系着一个个家庭的新希望。 陈义曦的烟刚抽到一半,就被匆匆赶来的姜鹏一把夺了过去。姜鹏贪婪地猛吸了一口,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友谊号上储备了各种日用物资,唯独香烟是稀缺品,船上的“烟民”们都把自己的库存视若珍宝,不到紧要关头,绝舍不得轻易享用。 就在这时,一阵喧天动地的锣鼓声由远及近,热闹的舞狮队伍朝着中华街涌来了。这是沙头角附近几个村子自发组织的队伍。他们的里正已多次向特区政府提出,希望能将村子也划入特区管辖。虽然此事非特区一力能决,但特区最高首长林澜已郑重承诺:“都是一家人,不分彼此。”她表示,待中华街完全步入正轨后,便会着手按照特区的标准,帮助这些村子进行改造升级,并且为每个村子至少提供一项适宜的技术,协助他们兴办村办工厂,让村民们无需背井离乡,就能在家门口做工赚钱。 这个承诺,如同点亮在村民眼前的明灯,让他们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热切的期盼。因此,今天的狮子,舞得格外卖力,锣鼓也敲得格外震天响,既是庆祝中华街的开市,更是舞动对那片触手可及的美好未来的无限向往。 硝烟散尽的伶仃洋上,通商的航道依旧繁忙;凯旋归来的水兵们,心中已种下建设强大海军的种子;而界河之畔,一条崭新的街道和一种崭新的生活,正伴随着春天的脚步,欣欣向荣地铺展开来。 第42章 这里是天堂 佩德罗·奥普兰是澳门颇负盛名的年轻商人。去年,经由广州十三行林老板牵线,他与香江特区建立了贸易往来。短短一年间,他代理的李氏日化厂香皂与化妆品,已成为里斯本上流社会和巴黎香榭丽舍大街最受追捧的奢侈商品之一,为奥普兰家族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丰厚收益。年仅三十二岁的他,也因此被家族委以重任,出任澳门商务负责人。 与那些向往远航的先辈不同,这位航海家的后代却对乘船厌烦至极。在他看来,任何漂浮于水面的物体,都比不上坚实大地带来的安全感。虽名义上是葡萄牙人,但出生于澳门的佩德罗几乎完全中国化了。他不仅能说一口流利的粤语,连饮食习惯也彻底本土化,筷子用得比刀叉更娴熟,中式菜肴更是他的心头好。 接到特区方面的邀请,他与几位志趣相投的葡籍澳门商人一同踏上了前往沙头角中华街的旅程。 他们从九龙半岛的尖沙咀码头启程,在那里租用了数辆由特区机械厂制造的四轮马车。这种马车是穿越者在内燃机研发成功前的无奈替代品,却也成了特区短途交通的一大亮点。机械厂成立后,首批便打造了上百辆此类马车作为过渡交通工具。 可千万别小瞧这看似传统的四轮马车。与欧洲同期产品相比,其结构更为精巧合理,采用的钢板式减震器比欧洲流行的弹簧减震更加舒适平稳。最令人称奇的是那带花纹的充气橡胶轮胎的应用,让马车行驶起来格外轻快,大大减少了颠簸之苦。 轻盈舒适的车厢,配以明亮的玻璃车窗,让这段旅程成为一种享受。与西方马车相比,这种马车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技术美感与实用主义的完美结合。 佩德罗与他的华人妻子杜君怡共乘一车,他们的一双儿女坐在对面,好奇地望着窗外与澳门截然不同的景致,兴奋地说个不停。车夫老马是个健谈的广东汉子,来自佛山,原是铁坊赶车的把式。来到特区后,他贷款购买了这辆马车从事运输业务,短短数月便还清了贷款。 “这马车好使唤得很!”老马一边熟练地驾驭着马匹,一边打开了话匣子,“听说机械厂很快就要造不用马拉、喝油就能自己跑的汽车了。俺正在努力攒钱,就盼着到时候能成为第一批买主。这马匹啊,伺候起来实在太费劲了!” 老马的唠叨让佩德罗和妻子忍俊不禁。佩德罗并不认为车夫在吹牛:港岛工地上那些自动作业的钢铁机械已经证明,只要给这些“海客”足够的时间,造出喝油的汽车绝非天方夜谭。这也正是当其他澳门商人纷纷涌向港岛订购马车时,他却按兵不动的原因。他也想成为那种未来汽车的首批拥有者。 马车沿着平坦的水泥马路匀速前行。佩德罗注意到沿途有不少工人正在用泥土和砂石堆筑类似河堤的建筑。在他疑惑之际,健谈的老马主动解惑:“那是在修铁路的路基哩!” 铁路?佩德罗隐约听说过这个名词,似乎是英国人十几年前发明的玩意儿,据说能用蒸汽机牵引,一次运输大量货物。但具体什么模样,他实在难以想象。难道这些“海客”连修建铁路的技术都掌握了? 两个小时后,马车轻快地跑完了三十公里路程,抵达了这个新开发的商业区。 当马车驶入商业区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宽敞平整的大道,其气派程度甚至超过了佩德罗记忆中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却秩序井然。与港岛的主要街道一样,马路中央用醒目的白线一分为二,上下行车辆靠右各行其道,互不干扰。马车行驶在中央车道,行人则走在两侧的人行道上。人行道旁还整齐地种植着行道树,投下片片荫凉。 每到十字路口,都有身着藏青色制服、被称为“特区警察”的官差在指挥交通,一切显得井井有条。这与澳门、里斯本乃至佩德罗幼时见过的巴黎那种人车混杂、混乱不堪的场景形成了鲜明对比。街道干净得一尘不染,不时可见身穿橙色制服的老年清洁工在清扫着本就不明显的垃圾。 停车场设在码头附近一个巨大的广场上,足以容纳数百辆马车。所有拉车的马匹都配备了粪兜,完全不见欧洲大多数城市那种满地马粪、臭气熏天的景象。 大街东侧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从竖立的巨幅告示牌可知,那里正在建设住宅社区,一直延伸到海边。马路西侧则是商业街店铺的后院,统一的院落和大门设计,方便车辆进出装卸货物。临街就是马路,交通极为便利。 佩德罗不禁在心中为这个商业区的设计师暗暗喝彩。这里的每一处设计都体现着对居住者无微不至的关怀。他哪里知道,他所赞叹的设计师并非一人,而是来自一百多年后的十几位专业设计人员组成的团队。 码头上已经停满了各式船只。佩德罗一家付了车资,告别马车,信步走入商业街街口。首先吸引他们目光的是一栋五层楼高的宏伟建筑:特区中华银行分行大楼。它不但气势恢宏,更透着一股舍我其谁的自信。要知道,如今澳门最高的建筑也不过是三层的海关大楼,其余多是低矮的房屋。 步入街区,眼前豁然开朗。一侧是整齐划一的新中式店铺,二层和三层的建筑错落有致。白墙灰瓦的建筑在对面界河的映衬下,宛如一幅精心描绘的中国水墨画。街道洁净得难以置信,偶尔出现的零星垃圾也会被迅速赶来的橙色制服清洁工收拾干净。 一阵花香随风飘来,佩德罗喉咙发痒,正想随地吐痰,但看着洁净如洗的街道,又悄悄咽了回去。 河道上传来的孩童欢笑声吸引了他的一双儿女。他们趴在护栏上,眼巴巴地望着河面。佩德罗拉起妻子的手走去,只见五颜六色的游船在碧波上悠然穿梭,船上的孩子们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他一把抱起四岁的女儿,高声说道:“走,爸爸带你们坐船!” 游船在清澈的河面上轻轻荡漾,杜君怡幸福地靠在丈夫肩头,望着嬉闹的孩子们轻声说:“等后面的别墅区开盘了,咱们也在这里买一套吧。这里真好,就像天堂一样。” “好,就买一套。”佩德罗坚定地回答,目光扫过这片充满生机的人间乐土,“这里确实很好,好得让人不敢相信。” 夕阳的余晖洒在界河上,将游船、行人和白墙灰瓦的建筑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在这个春天的午后,沙头角的中华街上,一个中西合璧的家庭找到了他们理想中的家园,而一个新时代的缩影,正在这片曾经荒凉的土地上悄然绽放。 第43章 初临佛山 初夏的晨光透过百叶窗,在特区总部办公室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陈义曦几乎是冲进大楼的,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他也顾不得擦拭。 “舰长!政委!”他急吼吼地敲开三人小组办公室的门,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焦虑,“沙头角别墅区的卫浴断供了!我翻遍了鸭脷洲的所有仓库,只剩下最后十套。眼看着工期就要被耽误,如果不能如期交付,恐怕会严重影响我们后续的人才引进计划!” 苏锐立即起身,为他倒了一杯凉白开,语气沉稳:“别着急,慢慢说,到底什么情况?” 陈义曦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深吸一口气道:“是我们低估了建设速度。按照现在的工程进度,下个月就需要至少五十套卫浴设备,可我们的库存已经见底了。” 一直在旁边静静聆听的林澜此时抬起头,目光中闪烁着思考的光芒:“这确实是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友谊号虽然是一万五千吨的货轮,但带来的现代物资终究是有限的。事实上,已经有多种关键物资出现了短缺的迹象。” 她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蓬勃发展的港岛景象:“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尽快实现本土化生产。哪怕技术水平暂时达不到现代标准,质量有所差距,也总比无货可用要强。” “可是卫浴设备的技术要求……”陈义曦面露难色。 “这个你不用担心。”林澜转过身,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我本来就计划近期去佛山考察当地的产业基础。别忘了,现代的佛山可是著名的建筑陶瓷之都。那里有丰富的高岭土资源和深厚的技术积淀。只要我们将现代技术与当地的实际条件相结合,进行适当的改进,生产出符合基本需求的卫浴产品并非难事。” 看着林澜如此笃定,陈义曦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需要准备哪些材料?” “明天一早就出发。我已经联系了黄飞龙,他正好要回佛山,可以为我们做向导。” 黄飞龙,原佛山黄记铁厂的老板,如今已是香江特区颇有名气的“矿产大王”。在特区颁布《工商管理条例》的第一时间,他就来到香江注册了黄氏矿产贸易公司,并在玉桂山别墅区购置了一套豪华别墅,成为了特区的一名骄傲的居民。 接到特区最高首长林澜邀请他一同前往佛山考察的消息,黄飞龙激动得一夜未眠。天还没亮,他就让佣人把从紫金商业大楼买回来的“海客西装”熨了又熨。他不明白为什么这种翻领的简洁服装要叫“西装”;西边不是那些穿着臃肿繁琐服装的洋人吗?或许这是海客故乡西边发明的服饰吧。 为了配得上这套笔挺的服装,他还特意去理发店剪掉了留了半辈子的辫子。当然,辫子他没有扔,而是细心地缝在了瓜皮帽的内衬里——生意需要,他不得不频繁往来于特区与大陆之间,必要的伪装还是要准备的。 清晨的阳光下,黄飞龙站在高大的穿衣镜前,仔细地打着一条蓝色丝绸领带。这条领带是“茵薇”牌的,是十三行会长林绍璋的女儿与特区首长林薇薇合办的厂子生产的,设计和工艺都出自海客之手。只是他对这个品牌名称不太满意:太女性化了。他暗自思忖,或许自己也该找个海客合作伙伴,开办一个专为男性服务的服装厂,牌子就叫“飞龙”什么的,那才符合男人的气质。 “阿爹打扮这么靓,是要去会见哪个姨娘吗?”十二岁的女儿蹦蹦跳跳从楼上下来,准备去香江第一小学上课,看见在镜前左顾右盼的父亲,忍不住打趣道。 “去去去,没大没小!”黄飞龙笑骂着,将两个熟鸡蛋塞进女儿的书包,“要迟到了,还不快走!” 望着女儿欢快离去的背影,黄飞龙再次转向镜子,满意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短发让他看起来年轻了十岁,从中年大叔一下子变成了靓仔。他突然对从前那条辫子产生了强烈的厌恶;那玩意儿丑陋得就像猪尾巴,透着一股子腐朽的味道。 佛山石湾镇,这个在明清时期就已发展起来的陶瓷产业基地,此时正迎来它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变革契机。 林澜一行人乘坐的是特区的警用快艇。不是他们要搞特殊化,实在是这个时代的帆船速度太慢,会白白浪费宝贵的时间。 快艇上,陈义曦紧紧抱着装有厚厚图纸的公文包,他的团队成员则小心翼翼地将封装在木箱里的现代卫浴样品和各种瓷砖样品搬进船舱。林薇薇作为翻译自然随行,而赵刚则带领护卫队员,熟练地将高平两用重机枪安装在船艏。 “现在还是战时状态,英军依然封锁着珠江主航道。”赵刚检查着武器装备,向林澜汇报,“虽然他们不敢主动招惹我们,但离开特区海域后,我们还是得防备他们狗急跳墙。” 快艇以十五节的速度破浪前行,伶仃洋的海风扑面而来。黄飞龙站在甲板上,望着远处匆忙避让的英军巡逻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自豪和感慨。 他的很多老友,当初不听他的劝告,执意要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如今不仅生意无法正常进行,连出海都成了奢望。而他的船队只要挂上特区的红色紫荆花旗,就能在伶仃洋上畅通无阻。 “黄老板,在想什么呢?”林澜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方的海平线。 “回首长,我在想,半年前的我,做梦也想不到能有今天。”黄飞龙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的那些老友,现在都羡慕我当初的选择。可是他们不知道,我最大的幸运,是遇到了你们这些来自海外的贵人。” 林澜微微一笑:“未来不是等来的,而是自己创造的。黄老板,你能够敏锐地抓住机遇,勇敢地拥抱变化,这才是你成功的关键。” 快艇继续向前,主桅杆上的五星红旗和紫荆花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黄飞龙默默地注视着这两面旗帜,心中默念:从今往后,这两面旗帜就是庇佑我们前程的妈祖娘娘。 当快艇抵达佛山码头时,早已得到消息的当地官员和士绅已经等候多时。看着从快艇上走下来的、穿着奇特却十分利落的一行人,人群中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诸位,这位就是香江特区的林澜首长。”黄飞龙用粤语向迎接的人群介绍道,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骄傲。 一位身着清朝官服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拱手道:“卑职佛山同知周文渊,恭迎林首长莅临佛山。” 林薇薇立即上前,流畅地进行着翻译。 林澜微笑着还礼:“周大人客气了。我们这次来,是想考察佛山的陶瓷产业,看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周文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道:“佛山陶瓷闻名遐迩,能有幸与特区合作,实乃本地产业之幸。请随卑职前往石湾镇,那里的陶瓷作坊最为集中。” 前往石湾镇的路上,林澜仔细观察着这个时代的佛山。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人来人往,显示出这个手工业重镇的繁荣。然而,与特区那种井然有序、干净整洁的景象相比,这里显得杂乱而拥挤。 到达石湾镇后,映入眼帘的是连绵不绝的龙窑和忙碌的工匠。空气中弥漫着粘土和釉料特有的气味。 陈义曦迫不及待地打开样品箱,向围观的陶瓷工匠展示现代的卫浴产品和瓷砖。工匠们围拢过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些光洁如镜、造型奇特的陶瓷制品,不时发出惊叹声。 “这……这是如何烧制出来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匠人颤抖着手抚摸着瓷砖光滑的表面,难以置信地问道,“如此平整,如此光滑,釉色还如此均匀!” 陈义曦通过林薇薇的翻译,耐心地解释道:“这是用我们海外工艺生产的。不过,我们可以在你们现有技术的基础上进行改进。比如,我们可以改进窑炉的结构,让温度控制更精确;还可以改良原料的配比和研磨工艺……” 林澜环视着周围好奇而渴望的面孔,朗声说道:“各位老师傅,你们的手艺是无可替代的宝贵财富。我们带来的,只是一些新的思路和方法。如果我们能够携手合作,佛山陶瓷必将迎来一个全新的时代。” 周文渊心想:“特区技术如此厉害,若能合作,佛山产业兴盛,我也能有功名”。 夕阳西下,考察结束了。回程的路上,陈义曦兴奋地整理着收集到的资料:“舰长,佛山的基础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好。只要有正确的技术指导,半个月内,我们就能生产出第一批手工卫浴产品!” 林澜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石湾镇,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知道,今天迈出的这一小步,将是特区实现工业本土化的重要一大步。 第44章 狗官,狗奴才 1841年的岭南夏日,溽热难当。清远县城外尘土飞扬的官道上,南来北往的商旅络绎不绝。这清远县地处北江要冲,是内地货物南下广州、佛山,乃至新兴的香江特区的必经之路,自古商贾云集。然而近来,这条黄金商路却成了过往行商的畏途。 这一切,都源于县衙里新来了一个叫刀疤邓的都头。 刀疤邓,本名邓霸,原是九龙尖沙咀水寨的把总。此人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划至嘴角的狰狞刀疤,配上那双凶光毕露的三角眼,令人望而生畏。去年,特区警察雷霆扫荡尖沙咀的鸦片黑窝,那日他恰巧去了镇上的半掩门子(暗娼馆)寻欢作乐,侥幸逃过一劫。眼见靠山赵德柱倒台,水寨兄弟或擒或散,他连夜仓皇北逃,回到了清远老家。 他能攀上的关系,是县丞范汉建。范汉建是旗人,捐官出身。刀疤邓那同父异母的妹妹,曾给范汉建做过一宿的第十二房小妾,虽第二天就被忘诸脑后,但凭着这层微乎其微的“姻亲”关系,加上刀疤邓献上多年搜刮的大半积蓄,总算在县衙里谋了个都头的差事,手下管着几十号衙役乡勇。 自此,刀疤邓便以“旗人老爷门下奴才”自居,在清远地界作威作福。他失去了贩***的暴利渠道,便将满腹邪火与贪婪尽数倾泻在过往商旅身上。凭着对江湖门道和商路情况的熟悉,他专挑那些看起来有些家底又似乎没什么强硬背景的商队下手,以稽查走私、搜捕匪类为名,行敲诈勒索之实。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土匪逻辑,被他披上了一层官府的皮,变得愈发肆无忌惮。 这一日,烈日当空,一队由两辆胶轮马车组成的车队,缓缓驶近清远县界的关卡。为首的车夫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皮肤黝黑,身材结实,眉宇间带着一丝历经风霜的沉稳,正是特区来的李大锤。 李大锤同样是尖沙咀水寨的旧人,曾是那里的一个哨长。迫于卧病在床的老父亲急需药钱,家中母亲是小脚,无法劳作,家境一贫如洗,他不得已也曾跟着赵德柱参与过一些鸦片的转运,赚些卖命钱。特区扫荡水寨后,他因罪责较轻,且情有可原,被判处在新设立的惩教所服六个月劳役。 劳役期间,他表现良好。特区管理人员在调查中核实了他的家庭困境,非但没有一味严惩,反而在他服刑期满后,由惩教所出面担保,协助他从中华银行申请了一笔无息助困贷款,用以购买马车,谋个正经生路。同时,还通过黄氏矿产贸易公司,为他介绍了一条相对稳定的活计:从江西运输锰晶石到九龙尖沙咀码头。特区对一些特殊矿产有需求,但初期用量不大,多采用陆路直运。 与李大锤同行的,还有阿明、黑仔和旺财三人。他们都是当初在水寨跟着李大锤的部下,同样是服完劳役后被释放,都是九龙附近的本地人。四人可谓同病相怜,也都格外珍惜特区给的这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他们这趟车,除了运送锰晶石,车板上还小心翼翼地装载着另一批货物:那是他们四人倾尽家财,又东挪西借凑出一笔本钱,从特区的李氏化工厂批发的香皂、香水、雪花膏等紧俏货。他们打算运到江西贩卖,赚取差价。跑长途运输最忌单程放空,这种“带货”模式,是特区许多个体运输户改善生计的常见办法。若能顺利跑完这一趟,还清部分车贷、改善家计便有了指望。 李大锤怀里,揣着几份被他视若珍宝的文件:特区签发的运输许可证、宝安县衙按特区要求开具的护卫刀具持有证明,以及那本深蓝色封皮、象征身份与庇护的“特区居民身份证”。他知道,如今在珠江口一带,特区的名头极为响亮,连凶悍的英夷舰队都铩羽而归,地方官府一般不愿轻易招惹持有特区证件的人。 然而,他低估了刀疤邓的狭隘与狠毒。 刀疤邓早就通过眼线得知了李大锤车队要经过的消息。旧日在水寨,两人就曾因争夺“保护费”的地盘有过龃龉,当时碍于赵德柱的压制未能发作。如今仇人相见,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刀疤邓岂会放过这个公报私仇、兼之大捞一笔的机会? “停车!查验!”刀疤邓带着一帮如狼似虎的衙役,大剌剌地拦住了车队。 李大锤心中咯噔一下,但面上仍保持镇定,利落地翻身下车,掏出证件:“邓把总,别来无恙。我们是特区注册的运输队,手续齐全,运的是合法货物。”他特意亮出了特区身份证。 刀疤邓一把打掉他递过来的证件,狞笑着,手指戳着李大锤的胸口:“李大锤,少他妈拿海客的鸡毛当令箭!这里是清远,老子的话就是规矩!”他猛地掀开车厢的油布,露出里面包装精美的香皂和化妆品箱子,眼中贪婪之光更盛。 “哟呵!这么多高档货?李大锤,你一个穷当兵的,哪来的本钱做这生意?我看你这货来路不正!”刀疤邓信口雌黄,提高嗓门对周围手下喊道:“弟兄们,我早就怀疑这小子跟洪门(天地会分支)反贼有勾结!这些,说不定就是他们的赃款买的!给老子扣下!人也抓起来!” “刀疤邓!你血口喷人!”阿明气得就要上前理论,被李大锤死死拉住。他们都知道,在此地与官差动手,有理也变没理。 “怎么?想反了不成?”刀疤邓三角眼一瞪,“锁了!带回衙门细细审问!” 衙役们一拥而上,将李大锤四人强行锁拿,连推带搡地押往县衙。两车货物连同马匹,自然也全被扣下。 县衙二堂内,县丞范汉建眯着眼睛,听着刀疤邓的汇报,手指慢悠悠地捻着八字胡。 “老爷,”刀疤邓躬身谄媚道,“扣下了两辆车,都是上好的特区胶轮马车,马也膘肥体壮。货更是了不得,全是特区出的紧俏货,香皂、香水、雪花膏……足足两大车!要是运到北边去,值这个数!”他伸出一个手掌,翻了几翻。 范汉建微微动容,但老奸巨猾的他考虑得更深:“人是特区的?有凭证吗?” “有是有……不过,”刀疤邓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老爷,领头的那小子叫李大锤,以前是九龙水寨的哨长,跟卑职有过节。还因贩***被特区判过劳役;这次撞到咱们手上,正好收拾他!至于特区的身份……咱们给他安个洪门逆匪的罪名,海客还能为了个‘反贼’跟咱们大清官府较真不成?” 范汉建沉吟着,目光扫过刀疤邓呈上来的几块样品香皂,那细腻的质地和沁人的香气,确实非寻常之物。巨大的利益诱惑,加上对特区那套“新规矩”本能的反感,以及一丝“强龙不压地头蛇”的侥幸,让他心中的天平倾斜了。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皮不抬地慢声道:“既然是人赃并获,怀疑洪门逆匪……那,就把这罪名,给本官坐实了。” 刀疤邓脸上那道疤因兴奋而泛红,连忙打千儿:“嗻!奴才明白!定叫他们乖乖认罪,这批货,也定然充公,孝敬老爷!” 阴暗潮湿的县衙大牢里,李大锤四人被分别关押。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闷响和衙役的厉声喝骂不时传来。 “说!是不是洪门派你们来的?” “赃银藏在哪儿?” “同伙还有谁!” 李大锤咬紧牙关,任凭皮鞭加身,只是反复重复:“我们是特区合法商人……有证件……货物有来源……” 他心中充满了愤怒与绝望,不是因为肉体的疼痛,而是感到一种深深的背叛与无力。他们好不容易在特区的帮助下走上正路,以为凭借勤劳可以养活家人,却在这所谓的“王法”之下,如此轻易地又被践踏回泥沼。 刀疤邓亲自来到关押李大锤的牢房,隔着木栅,得意地看着遍体鳞伤的李大锤。 “李大锤,识时务者为俊杰。乖乖在这认罪状上画押,承认是洪门逆匪,这批货嘛,就算充公了。老子看在往日情分上,或许还能留你一条狗命。否则……哼哼,大牢里死个把‘反贼’,可没人会追究。” 李大锤啐出一口血沫,抬起头,眼中是倔强的火焰:“刀疤邓,你这条恶狗!特区……一定会知道!你们……不会得逞!” “特区?”刀疤邓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等他们知道,你早就烂在这大牢里了!给老子继续打!打到他们画押为止!” 鞭声再次响起,混合着衙役的狞笑和李大锤压抑的闷哼。 而在县衙后宅,范汉建正悠闲地把玩着一瓶精致的特区香水,盘算着这批“缴获”的“逆产”能为他换来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全然不知,他肆意妄为捅下的,将是一个多大的马蜂窝。清远的天空,阴云渐聚,山雨欲来。 第45章 铁鸟、怒火,拯救特区平民 1841年5月的夜晚,香江特区总部大楼依旧灯火通明。林澜正在阅读新一期的《特区日报》,头版头条正是关于李大锤等四人“浪子回头“的报道。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接连敲响。 警察局长王浩然率先推门而入,神色严肃地递上一份立案报告:“舰长,政委,这是刚返回的''广昌号''商队报的案。他们的领队说,在清远县城外亲眼看见李大锤的运输队被衙役围住,听到刀疤邓诬陷他们是洪门逆贼。''广昌号''刚从湖南返回,特意到警局来报案,现在还在警察局做正式笔录。“ 王浩然话音刚落,赵刚也拿着情报快步走进:“军情局急报!十三行设在清远的暗线发来密报,确认李大锤四人被扣押在清远县衙大牢,罪名是洪门逆贼,主审的是县丞范汉建。“ 林澜放下手中的报纸,目光在报案记录和密报之间移动。两份来自不同渠道的消息相互印证,勾勒出事件的完整轮廓。既有民间自发的情报传递,体现了特区商队的责任感和对同胞的关切;也有专业情报系统的及时反应,显示出特区法治体系的严密性。 “李大锤他们的案子,是我们特区法治建设的成果。“林澜指着桌上的报纸说,“现在有人要破坏这个成果,我们绝不能答应。“ 苏锐沉吟道:“要不要通过广州府施压?毕竟我们和清廷现在还算有来往。“ “不行。“林澜摇头,“英军正在进攻广州,清军自身难保,更不会为我们出头。况且,新来的奕山对我们一直心存芥蒂。“ 她站起身,目光坚定地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这件事我们必须管。李大锤等人是特区的合法居民,持有特区身份证。如果这次我们退缩了,以后所有持特区身份证的人在外都会任人欺凌。特区的公信力必须立住,特区身份证的含金量必须保证!“ “我提议,“她继续说道,“由赵刚组成营救小组,立即展开行动。对于无视特区尊严、肆意迫害特区居民的恶徒,必须押回特区接受审判!“ “同意!“ “同意!“ 决议迅速通过。赵刚敬礼准备离开时,林澜又补充道:“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我命令,可以动用直升机进行机动,务必保证人质安全!“ “是!坚决完成任务!“ 这是穿越近一年来,099舰上的直-8警用直升机第一次执行实战任务。平日里,机组人员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机体的维护中,每一个螺丝都被擦得锃亮。接到命令后,不等特战队员全部登舰,直升机已经完成了起飞前的所有准备。 参加此次营救任务的是特区保安部队的一个班,分为三个小组,由原099舰特战队员担任组长。赵刚亲自担任总指挥。 夜色中,直升机的旋翼掀起巨大的气流,缓缓升空,调整方向后,向着170公里外的清远城飞去。 19世纪中期的天空格外清澈,繁星如织。第一次乘坐直升机的本土特战队员难掩兴奋之情。他们平时只在机库中了解过飞机的结构,如今真正飞上天空,看着脚下渐渐变小的港岛灯火和远方广州城稀疏的光点,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这一夜,广州城内外,无论是英军还是百姓,都听到了天上传来奇怪的轰鸣声,看到了如巨鸟般快速掠过的黑影。清军守兵说这是天兵下凡,英军随军牧师则在胸前画着十字,称这是上帝派来的使者…… 清远城外一里处,有一片百亩左右的平坦荒地。这里原本是城中一位旗人老爷的牧场,老爷去世后逐渐荒废,但因是旗人产业,无人敢占用。特战队中一名清远籍的队员提议在此降落。 直升机在荒地上空悬停,特战队员投下荧光棒,标示出降落区域。很快,直升机稳稳地停在了草地中央。 与战云密布的广州不同,清远城仿佛置身事外。城墙上连一个值夜的守军都没有。特战队员利用攀索轻易翻过城墙,在清远籍战士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潜入城中。 刀疤邓是在相好的小寡妇家中被抓获的。他还来不及反抗,就被特战队员按倒在地。在他那间如狗窝般的衙门宅院里,搜出了整整三千两白银,这足以弥补李大锤等人的损失。 县丞范汉建则是在其豪华宅院中被捕的。当几个企图反抗的家丁被装上***的步枪打的胸口冒出鲜血、倒地不起时,其他家人吓得跪地求饶,连孩子的嘴都被紧紧捂住,生怕这些“海客“迁怒于他们。 从范汉建家中搜出一万两白银,作为此次出兵的经费。特战队并没有对范家进行掠夺,反而递给范汉建的大夫人一张盖有特区警察局大印的没收证明。 当李大锤四人被从牢房中救出时,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被扣押到获救,仅仅过去两天时间。即便是步行报信的人,此时也才刚刚抵达特区。难道这些战士是飞过来的? 他们猜对了。从099舰起飞到清远,直升机只用了32分钟。 被扣押的马车和货物基本完好,虽有少量缺失,但大部分得以追回。特战队将货物暂存于清远城内的十三行商馆,待李大锤等人返回后再行取回。而他们之后还将获得巨额赔款,不会因此次事件而蒙受损失。 特战队在清远城一直忙碌到后半夜。他们将依法逮捕范汉建、邓霸的告示贴满全城的公告栏,随后从容撤离。 如此大的动静,难道清远城无人察觉?并非如此。巡夜的更夫第一时间就将“海客入城“的消息报至县衙,然而与范汉建素来不和的县令却以“此乃海客与县丞的私怨,官府不宜介入“为由,不予理会。他甚至还悄悄撤走了南门的守军,并派人传话,示意特战队从南门撤离。 而被惊醒的百姓发现特战队是针对“清远二霸“而来,无不拍手称快,纷纷躲在门缝后看热闹。范汉建与刀疤邓在清远作恶多端,早已民怨沸腾。 三日后,特区法院的判决书送达清远县衙。范汉建、邓霸因迫害特区居民、滥用职权、贪污受贿等罪名,被判处死刑。县令默默收下判决书,一边派人查抄二人的家产,一边向上级递送奏章,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清远城的商道恢复了往日的畅通,而那张深蓝色的特区身份证,从此成为所有在外特区居民最坚实的“护身符“。 伤愈后的李大锤四人,再次踏上了前往清远的路。他们要取回自己的货物,继续完成与黄氏矿业的运输合约。 这一次,他们走得格外踏实,因为他们知道,无论走到哪里,身后都有一个强大的特区,永远不会抛弃她的居民。 第46章 海军学校启航,目标南洋 1841年5月27日,这是一个让岭南大地蒙羞的日子。广州城北门外,清军统帅奕山在《广州和约》上签下了名字,以六百万两白银的巨额赔款和开放广州通商的代价,换取了英军停止攻城。消息传到香江特区时,林澜默默地将代表英军的蓝色小旗插在了广州城的位置,作战室内一片沉寂。 参谋军官们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一拳砸在桌面上:“六百万两!这相当于清廷全年财政收入的两成!“ “更重要的是开放广州通商。“另一位参谋叹息道,“这意味着鸦片贸易将更加猖獗。“ 然而历史的讽刺总是接踵而至。就在和约签订后的第三天,5月30日,三元里一带103乡的民众自发组织起来,将一支外出劫掠的英军步兵连围困在牛栏岗。瓢泼大雨中,英军的燧发枪失去作用,而乡民们的大刀长矛却大显神威。这本是一场足以改写战局的胜利,却被奕山的一道严令生生扼杀:“即刻撤围,违令者斩“。 “这就是大清朝的骨气。“苏锐放下刚收到的情报,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宁可向洋人屈膝,也不愿让百姓扬眉。“ 林澜站在窗前,望着海湾里正在集结的船队,目光坚定:“正因为如此,我们更要走自己的路。通知周凯,海军学校的启航仪式照常举行。我们要让所有人看到,什么是真正的希望。“ 5月31日清晨,当初升的朝阳驱散珠江口的晨雾时,筲箕湾码头上已经列队站好了一百二十名海军学校第一期学员。他们穿着崭新的藏青色学员制服,挺直的脊梁在晨光中划出一道青春的弧线。 这些学员的来历各不相同。站在第一排的李明来自番禺,原本是个渔家子弟,从小就跟着父亲在珠江口打渔;他旁边的张志强则是个读过私塾的秀才,因为目睹英军暴行而投笔从戎;后排的王大虎曾经在广东水师服役,因为不满上官克扣军饷而离开。如今,他们都站在了同一个队列里,眼中闪烁着同样的光芒。 站在队列前的周凯,今天特意换上了久违的海军军装。这位曾经的“友谊号“万吨货轮船长,抚摸着肩章上熟悉的海锚纹样,仿佛又回到了在东海舰队服役的岁月。军装虽然略显陈旧,却熨烫得笔挺,每一个纽扣都擦得锃亮。 “学员们!“他的声音在海湾间回荡,“就在昨天,我们亲眼目睹了一个时代的屈辱。广州城头的白旗,三元里被迫解散的乡亲,都在告诉我们一个血淋淋的事实:落后就要挨打!“ 他走到队列前方,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的面庞:“但是今天,我们要用自己的双手,开创一个全新的时代!这次远征婆罗洲,不仅是去运回石油,更是要去寻找我们中国人在这片大海上的尊严!“ 周凯的声音渐渐提高:“你们可能会问,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是现在?我告诉你们,因为历史选择了我们!因为我们肩负着振兴华夏的使命!“ “在你们身后,“周凯指向将军澳方向,“炼油厂的工人们正在日夜奋战。在你们面前,是等待探索的万里海疆。特区把最珍贵的舰船交给你们,把最重要的任务托付给你们,因为你们,就是特区海军的种子!“ 海风猎猎,吹动着学员们胸前的领带,也吹动了他们眼中燃烧的火焰。站在队列中的李明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他想起离家时父亲的话:“好好跟着海客学本事,咱们渔民往后也要扬眉吐气!“ 几乎在同一时刻,将军澳海湾深处的炼油厂工地上,技术总负责人姜彤正在对设备进行最后一次检查。这座炼油厂虽然规模不大,却是按照二十一世纪的标准建造的,每一个反应塔、每一条管道都凝聚着穿越者们的心血。 “催化裂化装置运行正常。“他对着身边的记录员说道,“告诉码头,我们准备好了。“ 年轻的助手难掩兴奋:“姜工,听说这批石油运回来,我们就能生产合成纤维了?“ 姜彤擦了擦手上的油污,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不错。第一批产品将是''茵薇''牌丝袜,但这只是开始。“他指着正在安装的乙烯裂解装置说:“等这套设备投产,我们就能生产塑料、合成橡胶、化肥...这意味着特区将建立起完整的石化产业链。“ 助手恍然大悟:“所以这次远征这么重要?“ “没错。“姜彤望向码头的方向,轻声道:“石油是工业的血液。有了稳定的石油供应,特区的工业化进程就能大大加快。这一切,都等着他们平安归来。“ 特区总部大楼内,林澜正在为即将随船出发的苏锐和林薇薇送行。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南洋地图,婆罗洲的位置被特意用红圈标出。 “广州的陷落,让英国人暂时无暇南顾。“林澜将一份文件交给苏锐,“这是你们最好的机会。根据最新情报,婆罗洲的局势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复杂。“ 这时赵刚拿着报表走进来:“根据机械厂的生产记录,过去三个月,我们总共生产了六百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十二挺轻量化马克沁机枪和八门75毫米步兵炮。“ 林澜仔细查看着数据:“这个产量已经接近我们现有设备的极限了。“ “是的。“苏锐点头,“但这批装备对于婆罗洲的华人武装来说已经足够。根据情报,兰芳共和国目前能动员的核心兵力不超过五百人。“ 林薇薇补充道:“更重要的是,我们随行的军事顾问将帮助他们建立现代军事和正规国家体系。质量远比数量重要。“ “还有一个关键因素。“赵刚指着地图说,“婆罗洲的英国势力主要以商业公司形式存在,并没有得到英国政府的直接支持。而文莱苏丹国内部矛盾重重,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林澜沉思片刻,最终拍板:“就这样决定。携带全部库存的武器装备,但要严格控制弹药配给。我们要的是建立一支精干的防御力量,不是去武装一个帝国。记住,我们此行的首要任务是运回石油,其次是帮助当地华人建立自卫能力。“ 他们讨论的兰芳共和国是海外华人建立的首个共和制政权,当前正被殖民者与土著势力夹击。 “明白。“苏锐郑重地接过文件,“我们会把握好分寸。“ 此时在码头上,四艘即将远航的舰船已经做好了最后准备。“破浪号“作为旗舰居中,三艘运输船“厦门号“、“福州号“、“潮州号“分别两侧。水手们正在检查缆绳,调整风帆,轮机舱里传来柴油机的试车声。 特别引人注目的是“破浪号“甲板上的变化。除了保留原有的100毫米主炮外,又在在两侧加装了四门37毫米速射炮。这些都是特区机械厂利用现有条件改造的,虽然比不上现代舰炮,但在这个时代已经足够先进。 正午时分,特区管委会的所有成员和一百零四位穿越者全体到场。在他们身后,是自发前来送行的特区居民。有人挎着篮子,里面装着刚煮好的鸡蛋;有人捧着水壶,想要为远行的亲人送上最后一程。 林澜走到扩音器前,目光扫过整装待发的船队。她看到周凯站在“破浪号“的舰桥上向她敬礼,看到苏锐和林薇薇在甲板上挥手,看到学员们整齐列队的英姿。 “我宣布,“她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海湾,“特区海军第一次远洋航行,现在——启航!“ 周凯站在“破浪号“的舰桥上,通过传声筒发出命令:“各舰按预定序列,启航!“ 柴油机的轰鸣声顿时响彻海湾,“破浪号“一马当先,三艘运输船紧随其后。四艘舰船缓缓驶出港湾,桅杆上的五星红旗和紫荆花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岸上,送行的人群挥舞着帽子和手帕,欢呼声此起彼伏。“一路顺风!““早日归来!“的祝福声不绝于耳。学员们在甲板上列队敬礼,年轻的面庞上写满了坚毅。 在“破浪号“的甲板上,林薇薇望着渐渐远去的香港岛,轻声对苏锐说:“这是我第一次离开特区这么远。“ 苏锐点点头:“这也是特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远航。记住这个时刻,我们正在创造历史。“ 随着舰队驶出香江港,主帆纷纷升起,柴油机的轰鸣声逐渐减弱。在风帆和动力的双重推动下,船队开始加速,向着蔚蓝的南海深处驶去。 林澜久久地注视着远去的船队,直到它们变成海平面上的几个黑点。她轻声对身边的赵刚说: “记住今天。从这一刻起,特区的命运就和这片大海紧紧相连了。“ 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仿佛在回应着她的期许。而在遥远的海平线上,特区的船队正劈波斩浪,向着南方,向着那个充满未知与希望的婆罗洲,坚定前行。 第47章 南海波涛 南海的波涛在赤道烈日的照射下,泛着刺眼的金光。滚烫的阳光炙烤着甲板,空气里弥漫着咸湿的海风与柴油引擎的淡淡气味,连呼吸都带着灼热的质感。黄岩岛以北的海域,四艘舰船划开蔚蓝的海面,组成整齐的纵队向南疾驰。舰艏劈开浪涛,卷起的白色泡沫如同破碎的珍珠,在船舷两侧绵延成两道流动的弧线。 在这个蒸汽动力尚未普及的时代,远洋航行还不能像后世那样选择最短的直线航路。特区舰队不得不沿着海岸线二百海里内的传统航线谨慎前行,既为了避开深海区域的暗礁,也便于随时停靠沿途港口补充淡水与新鲜食材。“破浪号” 的舰桥上,航海长正紧盯着经纬仪,每隔半小时就报出一次经纬度,确保船队始终行驶在预定航线上。 航行进入第三天,单调的海天一色和永不停歇的颠簸开始考验着每个人的耐力。对习惯了 “099 舰” 万吨巨舰稳定性的林薇薇来说,“破浪号” 这个在旁人眼中的庞然大物,简直就像个被风浪随意摆弄的玩具。不到六十米的船身在涌浪中上下抛掷、左右摇摆,连她这个常年跟随舰船执行任务的情报分析师都开始感到晕眩,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她靠在舰桥的栏杆上,望着远处一成不变的海平面,试图用视线聚焦来缓解眩晕感。 “这就是我们当初穿越的地点。” 政委苏锐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递过一瓶冰镇可乐。玻璃瓶身凝结的水珠冰凉刺骨,瞬间驱散了些许暑气。“要是再来一场风暴,你说我们能不能穿回去?”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玩笑,目光却望向船队后方那片熟悉的海域,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林薇薇接过可乐,用手指摩挲着冰凉的瓶身,苦笑道:“我现在只希望风浪能小一点,这颠簸快把我的五脏六腑都晃移位了。” 她拧开瓶盖,碳酸气泡 “嘶嘶” 涌出,清爽的甜味滑过喉咙,让眩晕感稍稍缓解。这种和十三行合资的方便食品厂,生产的现代口味饮品已经成了特区的拳头产品,不仅风靡整个岭南,还是航海旅行的必备物资。 “俺倒觉得,在这里比穿回去带劲多了!” 周凯标志性的山东口音在舰桥上响起,带着爽朗的笑意。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黝黑的脸上挂着汗珠,却丝毫不见疲惫。“看着一片片荒地变成城区,一座座工厂拔地而起,看着咱们自己的海军从无到有,这成就感,比中五百万彩票还得劲!” 他拍了拍苏锐的肩膀,力道大得让苏锐微微晃动,“再说了,回去哪有这么多硬仗要打,哪有机会让咱们亲手改写历史?” 苏锐笑着摇摇头,刚要回话,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负责观测的学员脸色凝重地跑过来,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报告周舰长、苏政委!瞭望哨发现异常情况!” 三艘运输船 “厦门号”“福州号”“潮州号” 紧随在 “破浪号” 后方,白色的帆篷在热带信风的推动下饱满鼓起,如同三只展翅的白鸟。舰队的目的地是婆罗洲南端的古晋港,那里是目前由华人控制的少数港口之一,也是特区计划对接兰芳共和国的第一个落脚点。此刻,三艘运输船上的船员也纷纷涌上甲板,顺着 “破浪号” 的指向望向南方。 “前方有情况!” 瞭望哨急促的声音通过对讲机清晰传来,打破了舰桥上的短暂闲适。舰桥上的众人立即举起望远镜,循着瞭望哨指示的方向望去。只见南方的海平线上,一艘欧式三桅商船正拼命向北逃窜,船帆被扯到最满,船尾激起巨大的浪花。而在它身后,两艘同样是武装商船的舰船紧追不舍,黑色的炮口不时喷吐着火舌,橘红色的火光在蓝色海面上格外刺眼,炮弹落在逃窜商船附近,炸起高高的水柱,显然是在威逼对方停船。 随着距离逐渐拉近,舰船的轮廓愈发清晰。逃窜的商船船身漆成白色,桅杆上悬挂着澳门葡萄牙的蓝白旗帜,船舷上能看到明显的破损痕迹,显然已经遭受过一轮炮击。而追击的两艘船 ;其船型与特区舰队中的 “福州号”“厦门号” 如出一辙的英国东印度公司武装商船,竟赫然悬挂着黑色的骷髅海盗旗!旗帜在海风中猎猎作响,透着肆无忌惮的嚣张。 “是海盗?” 林薇薇放下望远镜,蹙眉问道。她对这片海域的局势有所了解,知道南海自古就是海盗猖獗之地,但没想到会在靠近航线的区域遇到如此明目张胆的劫掠。 “未必。” 苏锐冷静地分析,手指轻轻敲击着栏杆,“在大航海时代,海盗和正规海军、商贸公司武装往往只是一面旗子的区别。很多时候,这些所谓的海盗,其实就是受雇于殖民公司的私掠船,专门劫掠竞争对手的商船,事后再换旗销赃。”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看那两艘船的船体保养和武器配置,绝非普通海盗能拥有的规模。” 话音刚落,那两艘 “海盗船” 似乎也发现了迎面而来的特区舰队。它们隔着数海里的距离,只能隐约看清对方的船型,和自己一样的皇家海军武装商船样式,根本看不清桅杆上的旗帜细节。在那个单筒望远镜只能勉强分辨船型轮廓的时代,这种 “同款舰船” 的视觉信号,让英国船员们立刻放下了警惕,以为是遇上了同属东印度公司的增援船队。 他们动作迅速地降下黑色海盗旗,取而代之的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的红色旗帜,甚至还笨拙地打出了一套东印度公司内部的简易信号旗: 意思是 “发现目标,请求协同拦截”。 显然,他们压根没多想,只当是同伙赶来帮忙,想要一起拿下那艘满载货物的葡萄牙商船。 此时,前方逃窜的葡萄牙商船上,船长佩尼迪?奥普兰正经历着人生中最惊险的时刻。作为澳门商人佩德罗?奥普兰的堂兄,他此次受命带领船队运送特区生产的紧俏商品返回欧洲。这批货物里,既有李氏日化的香皂、香水,也有特区服装厂生产的漂亮服装,还有方便食品厂丰富的美食饮品;在欧洲市场上早已被富商们疯抢预定,估值至少能卖出十万瑞斯金币的天价。 航行至黄岩岛以南海域时,他这艘船的舵机突然出现故障,齿轮卡死无法转向。大部队急于赶在季风结束前穿越马六甲海峡,不能停下来等待,只好约定在婆罗洲的斯里巴加港汇合后先行离去。斯里巴加港如今在英国人控制下,是通往欧洲航线上的重要补给港,原本是万无一失的约定地点。 待佩尼迪带领船员抢修好舵机,已经落后船队三个多小时的航程。这片位于后世仁爱礁附近的海域向来海盗猖獗,被水手们称为 “魔鬼海域”。当他孤船航行至此,迎面遇上两艘悬挂英国旗帜的武装商船时,还以为是遇到了友军,连忙升起友好信号旗。谁知对方非但没有回应,反而迅速降下英国旗,升起了海盗旗,同时调转炮口对准了他们! “这些混蛋!他们以为现在还是大航海时代吗?” 佩尼迪一边咒骂,一边死死攥着指挥台的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下令船员全力转向,向北逃窜,同时让炮手还击拖延时间。但他们的商船只有几门自卫用的小口径火炮,根本不是对方武装商船的对手,没过多久,船舷就被击中,两名船员当场受伤。 令他绝望的是,没逃出多远,迎面又遇上一支规模更大的舰队,领头的那艘舰船体型庞大,炮口林立,赫然是一艘英国三级战列舰的轮廓!佩尼迪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发软,瘫坐在甲板上。他太清楚这批特区货物的价值了,一旦被英国人截获,不仅自己将血本无归,连堂兄佩德罗在澳门的生意都可能受到牵连。 “奥普兰船长!船长!不是英国人,是特区… 是特区的舰队!五星红旗!我们得救了!” 大副激动得语无伦次,声音里带着哭腔,指着前方舰队的桅杆连连跺脚。 佩尼迪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他连滚带爬地起身,踉跄着冲到船舷边,抓起从港岛购买的双筒望远镜。镜片里,四艘舰船的主桅上,鲜艳的五星红旗和紫荆花旗正在海风中猎猎飘扬,那熟悉的旗帜样式,正是他在香江港见过的那支击败过英国皇家海军的特区舰队! “快!快挂求救信号!把所有能点燃的信号弹都放出去!” 他兴奋得声音发颤,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对着船员们高声下令。激动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用力擦拭着镜片,生怕自己看错了。在这片绝望的海域,特区舰队的出现,就像一道穿透黑暗的光,让他和全体船员看到了生的希望。 第48章 我们是中国海警 等到两艘英国劫掠船终于看清对方船队桅顶上飘扬的五星红旗与紫荆花旗时,已经错失了转向逃离的最佳时机。特区的四艘舰船训练有素地展开战术队形,如同展开的双翼,将那艘葡萄牙商船严密地护在身后,同时从左右两翼包抄而来。 这两艘劫掠船的指挥官路易斯少校,是东印度公司雇佣的资深军官,常年驰骋在南洋航线上。他未曾亲身参与伶仃洋海战,只是风闻广州外海的香江岛上来了一群“海外华人”,颇为厉害。但他内心对此不以为然:再厉害,能厉害得过皇家海军?自从上个世纪击败不可一世的荷兰舰队以来,大英帝国早已取代那个腐朽的“海上马车夫”,成为世界海洋的新主宰。时至今日,更是建立了横跨全球的日不落帝国。 “看他们的阵型,”他举着黄铜望远镜,嘴角挂着轻蔑的冷笑,“居然不懂得抢占上风位的‘T’字头优势,难道还想用十七世纪的那套战列线和我们较量吗?恐怕连我们一轮18磅炮的齐射都扛不住。”他转头对身旁的大副劳伦斯说道,语气中充满嘲讽:“发信号,命令各舰随我抢占‘T’字头战位。让我们用猛烈的炮火告诉这些东方人,什么才是现代海战!” “可是…少校,”劳伦斯略显迟疑地回答,“我发现他们的航速快得反常,而且主帆诡异地降下了一半。这…这是什么新战术吗?” “我亲爱的劳伦斯,”路易斯少校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看你是被那些商船上的胆小鬼传来的故事吓破了胆。愚昧的东方人能发明什么新战术?他们的船快,无非是下层甲板桨手多。那是十六世纪波斯人玩剩下的把戏。别忘了,清国别的不多,就是人多,而且多半是鸦片鬼!给一丸烟膏,他们连命都可以不要。他们排成这种线性队列,无非是想靠近了打跳帮战。难道我们英勇的炮手会给他们接舷的机会吗?” 劳伦斯转身去向信号兵传达命令。路易斯少校则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若是能缴获这四艘敌舰,是上交皇家海军换取奖金和荣誉,还是私自改造转卖,换取更实在的利益?或许干完这一票,就够他在印度买下一大片庄园,当个逍遥的土皇帝,再也不必在这海上漂泊了。想到美妙处,他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就在这时,一声如同闷雷般的巨响在他头顶炸开,一个清晰而威严的声音跨越一海里的距离传来: “我们是中国海警南洋编队。命令你们立即关闭炮窗,降帆停船,接受检查!” 这声音洪亮得让他心头一颤。毕业于剑桥大学的他自然不会愚昧地认为这是什么神谕,断定对方必定是借助了某种强大的扩音机械。喊话使用的是英语,尽管用词有些奇特,但意思清晰无比。 停船接受检查? 路易斯感到一种被羞辱的愤怒。 “东方人竟敢如此狂妄!冲过去,进入500码距离后立即开炮!”他对着劳伦斯怒吼。 在“破浪号”上,政委苏锐放下望远镜,对身旁的周凯说道:“老周,看你的了。告诉小伙子们,尽量别往水线下打,这两艘船是送上门的战利品,打烂了修起来费钱。” “瞧好吧,您呐!”周凯用带着山东口音的蹩脚天津话应道,随即转向传声筒,神色一肃。 “破浪号”的炮塔内,已升任炮长的阿海嘴角扬起自信的弧度。原本容纳四五人的炮塔,如今挤进了十个人,其中一半是海军学校的学员。接到舰桥“打击上层建筑,瘫痪敌舰”的命令,他心中大定:打水线需要精密计算,轰甲板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目标敌舰甲板,爆破弹装填,一号***!”他沉着下令,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装填手和学员们动作迅捷而有序,炮弹入膛,药包装填,炮闩闭合,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 “距离1200米!” “1150米!” 观测手持续报着距离。主炮手稳稳摇动方向机和高低机,冰冷的炮口随着手柄的转动微微调整着角度。 “1000米,进入有效射程!” “目标已锁定!” 两名操作手几乎同时报告。 “注意微调,把握时机,自行击发!”阿海果断下令。 “轰!” 100毫米主炮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破空而去。几秒钟后,在领先那艘英舰右舷约十米处,猛地腾起一个巨大的白色水柱,冲击波搅得海面剧烈翻滚,敌舰船身随之猛烈摇晃。 周凯在舰桥上透过望远镜,清晰地看到了对方船长脸上瞬间凝固的惊愕。“近失弹,差了十来米。”他略带遗憾地说。 “不错了,”苏锐调侃着安慰道,“你们第一次实战,不是还打出过50米的偏失弹吗?这就是进步!” 而在英舰“海狐号”上,路易斯少校脸上的傲慢已被难以置信的惊骇取代。首发炮弹就是如此精准的近失弹,这与直接命中已无本质区别!更可怕的是这远超他认知的射程和骇人的爆炸威力。咸涩的海水劈头盖脸地浇在舰桥玻璃上,留下道道水痕。他看到甲板上几名猝不及防的帆缆手惨叫着被巨浪卷入海中,露天甲板炮位的***瞬间湿透,一门8磅副炮被掀翻在地,四只轮子无力地空转着…… “反击!开炮!快开炮!”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歇斯底里地大叫。 “轰轰——轰!” “海狐号”下层炮甲板传来参差不齐的炮声。硝烟弥漫中,他绝望地看到,己方炮弹的落点离对方舰船还有至少一倍的距离。 此时,特区舰队第二轮炮击的尖啸声已然迫近。 “啾——” 刺耳的呼啸声划破长空,紧接着,“海狐号”前甲板腾起一团炽热的火球!帆布被瞬间点燃,燃起熊熊烈焰,两名炮手被爆炸撕碎,残肢断臂飞落入海。前主炮的炮管扭曲变形,沉重地砸在甲板上,木质炮车化为碎片,四处飞溅。坚固的橡木甲板被炸开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断裂的木板像鲨鱼锋利的牙齿般狰狞外露。 路易斯少校上下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不顾被震碎玻璃划伤的脸颊,用尽最后力气嘶喊:“降帆!快降帆!挂白旗!我们投降!……” 当路易斯被押解到“破浪号”的甲板上时,惊魂稍定的贵族傲慢似乎又回到了他身上。他挣扎着,用英语大声抗议:“你们无权扣押我!我是大英帝国海军上校,是贵族!你们这是对帝国的挑衅!” 苏锐走到他面前,冷冷地注视着他,嘴角带着一丝嘲弄,用清晰的英语回应道: “尊敬的‘贵族’阁下,那么您是否清楚,您悬挂海盗旗,在公海上实施武装抢劫的行为,按照你们大英帝国自己的法律,以及这个文明世界通行的海事法则,意味着什么?”他略微停顿,目光如刀,“这意味着,您和您的船员,被俘后,可以被视为海盗,无需经过审判,即可就地处决:通常,是吊死在桅杆上。” 听到“海盗”、“就地处决”、“吊死在桅杆上”这些词,路易斯少校脸上血色尽褪,所有的傲气瞬间瓦解。他双腿一软,彻底瘫倒在冰冷的甲板上。 第49章 到达婆罗洲 南海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破浪号”舰桥上的指挥旗仍在海风中猎猎作响。周凯放下望远镜,目光扫过海面上漂浮的英军救生艇,沉声下令:“传令‘福州号’、‘厦门号’,各派十名水兵乘舢板打捞落水者。所有俘虏集中到‘海蛇号’上看管!” 水兵们踩着晃悠悠的舢板,将一个个浑身湿透的英军士兵从海中捞起,押送至“海蛇号”。这艘英舰虽然甲板上遍布弹痕,但船体结构基本完好,正好适合羁押俘虏。不多时,“福州号”的水兵将粗壮的缆绳牢牢系在“海蛇号”的舰首,“厦门号”也同步拴住另一艘受损较轻的英舰“海燕号”。两道深褐色的缆绳在海面上绷得笔直,宛如两张拉满的弓弦,将两艘俘舰稳稳地拖在编队后方。 周凯抬手看了眼腕上的防水表,对通讯兵道:“通知全舰队,十五分钟后拔锚,按原定航线继续向婆罗洲进发!时间紧迫,不能在此久留。” 就在舰队准备启航时,远处传来三长两短的铜号声:是佩尼迪·奥普兰的葡萄牙商船请求加入编队。商船缓缓靠近,佩尼迪亲自站在船头挥手致意,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待商船与“破浪号”并行后,佩尼迪怀抱着一个蒙着暗红色丝绒的木盒,步履轻快地乘接驳艇登上旗舰。他刚踏上甲板,就一眼看见了迎上来的周凯,立刻张开双臂,用带着浓郁粤语腔调的官话热情洋溢地喊道:“哦!尊——敬的周船长!请务必接受我最诚挚的谢意!若不是贵舰队及时赶到,我和这一船货物,早就成了那些海盗的囊中之物!”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掀开丝绒盒盖,露出两瓶标签泛黄的拉菲葡萄酒,瓶身上的蜡封完好如初。佩尼迪双手捧着木盒,郑重地递到周凯面前:“这是我珍藏了十年的佳酿,原本打算带回欧洲宴请贵宾。现在,它们理当属于拯救了我们生命的英雄!” 周凯笑着接过木盒,正要开口致谢,佩尼迪的目光却突然瞥见了站在一旁的苏锐和林薇薇。他顿时眼睛一亮,夸张地捂住胸口:“哦!上帝啊!这真是最令人惊喜的相遇!尊贵的苏首长,还有您,美丽的林女士,没想到您们也在船上!” 他几步走到林薇薇面前,完全没注意到她指尖微僵的细节,习惯性地微微躬身,执起她的手,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已经飞快地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这是十九世纪欧洲绅士的致敬礼节。 林薇薇虽然对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感到些许不适,但身为外事主管的专业素养让她立即压下心中的异样,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轻轻颔首:“奥普兰船长不必多礼。维护南海商道安全,本就是中国海警的职责所在。您的商船若是无恙,可以随我们编队同行一段,待到了航路分岔处再各自前行。” 苏锐在一旁含笑补充:“有您这位熟悉南洋航道的‘向导’同行,我们也能少走些弯路。只是我们还需赶往婆罗洲处理要务,恐怕不能与您久聚。” 佩尼迪立刻点头如捣蒜,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我绝不会耽误您们的正事!前方这段航道我了如指掌,英国人的巡逻船从来不敢靠近,就由我来为您们领航!” 此时,“破浪号”的汽笛再次长鸣,缆绳缓缓收起,拖着两艘俘舰的编队渐渐加速,朝着婆罗洲的方向破浪前行。海风裹挟着佩尼迪爽朗的笑声,与甲板上水兵整理装备的声响交织在一起,构成南沙海战后最生动的画面。 一路顺风顺水,舰队很快抵达斯里巴加湾海域。在与佩尼迪的商船告别后,特区舰队继续南下,向着此行的最终目的地:古晋港前进。 在“破浪号”的船长室内,苏锐、林薇薇、周凯三人正在召开战后总结会议。 苏锐率先开口道:“战前我特意让广播喊话时自称‘中国海警’,而非‘中国海军’,这并非出于我们在穿越前身为海警的习惯。当时我灵光一闪的考量是:南海和南洋,本就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从隋唐时期开始,这里就形成了属国朝贡体系。特别是在永乐年间,郑和七下西洋建立的宗藩秩序,却被不肖子孙丢了个一干二净。”他顿了顿,留给两人思考的时间。 “我的初步构想是:今后,我们要以‘中国海警’的名义,重新恢复对这片祖宗海的管辖权。” 周凯闻言,激动地一拍桌子:“妙啊!不愧是法律专业的高材生!以后在自家海域执法,谁敢扎刺就收拾谁,合情合理又合法。我完全赞成!” 林薇薇起身,郑重地向苏锐敬了个礼,眼圈微微发红:“政委,我们对外一直自称是前明海外遗民。如今继承祖产,名正言顺。我也全力支持!” 午后的阳光洒在古晋河入海口的洁白沙滩上,将一切都映照得格外明亮。这已是南沙海战后的第二天。 岸边高地上,一棵高大的木棉树撑开如伞的树冠,在炎炎烈日下投下一片阴凉。罗阿福躺在竹制躺椅上,无聊地啜饮着椰汁消暑。他奉叔父之命,在此迎接来自祖国香江特区的船队。可是整整两天过去了,海平面上连个船影都没见到。 眼看夕阳又要西沉,他朝远方的海平面瞥了一眼,依然是水天一色,空空如也。 “阿福哥!”陈阿美捧着一串金黄的香蕉,蹦蹦跳跳地走来。这个比他小三岁的姑娘,和他一样是婆罗洲福建移民的第三代。两家是世交,同样经营着橡胶园和农场,父母都是兰芳国的高官。 更重要的是,她是他的未婚妻。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怀着同一个心愿:有朝一日能回到祖国,亲眼看一看故乡的山水。 每次叔父出海归来讲述的祖国见闻,都是他们一字不落、如痴如醉必听的故事。 最近几个月,叔父讲得最多的就是香江特区;那些如山般庞大的铁船,那些能自己干活的铁家伙,还有数次打败英国军舰的辉煌战绩。 他知道,长辈们这几个月一直在忙着收集那些臭烘烘的“黑脂”,说是为特区的海客准备的。最近他们就会派大船来运走。 迎接并引航的任务是他主动争取来的,他想在第一时间见到那些神秘的海客,亲眼见识传说中的大船。 阿美自愿来做他的引航伙伴,自然也是怀着同样的心思。 他接过香蕉,正要剥开皮填补咕咕叫的肚子…… “来啦!阿福哥,舰队来啦!”随着阿妹欢快的呼喊,他抬头望去。在天水相接处,一片帆影正破浪而来,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金色的光辉。 他三口并作两口吞下香蕉,拉起阿妹的手,向着岸边的小舢板飞奔而去。 第50章 兰芳统制国 古晋港的夕阳中,统制府飞檐下的铜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现任兰芳共和国大统制古六伯站在廊下,望着庭院中盛开的九里香,眉头却紧锁着。这位祖籍广东嘉应的七旬老者,今日特意穿上了压箱底的明代儒衫,但脸上却不见半分喜庆。 “父亲,香江特区的舰队已到外海了。“长子古德顺低声禀报。 古六伯缓缓转身,语气低沉:“告诉谢铭铨,接待可以,但要记住分寸。兰芳立国六十四载,靠的是左右逢源,不是引狼入室。“ 在前往码头的轿舆上,古六伯的思绪回到三个月前那个深夜。当时谢铭铨刚从香江返回,就在统制府慷慨陈词:“诸位,我在特区见到火炮能打五里之远,铁船无帆自行。若得他们相助,何惧英夷?“ 古六伯记得自己当时立即反驳:“当年红溪惨案历历在目,荷兰人为何屠杀侨民?就是因为我们太过招摇!如今英国人舰炮犀利,苏丹又对我们虎视眈眈,此时引入强援,必招灾祸。“ 轿舆忽然停下,古德顺掀帘禀报:“父亲,码头上挤满了百姓,都是来看特区舰队的。“ 古六伯透过纱帘望去,只见码头上人山人海,不少百姓手中还捧着鲜花果品,显然是准备欢迎故乡来人。他心中暗叹:这些年轻人啊,终究不懂“木秀于林“的道理。 与此同时,在码头西侧的观礼台上,副统制谢铭铨正在仔细整理衣冠。这位四十五岁的革新派领袖今日特意换上了特区赠送的中山装,显得格外精神。 “耀华,让你准备的礼单可备好了?“他问身旁的罗耀华。 “都备齐了。“罗耀华递上礼单,“按您吩咐,准备了犀角十对、燕窝百斤、沉香五十斤,还有新采的石油样品。“ 谢铭铨满意地点头,目光扫过观礼台另一侧:“古统制还没到?“ “古公的轿舆已到码头,但迟迟未下轿。“ 谢铭铨冷笑一声:“他这是要给我们下马威呢。“ 罗耀华低声道:“听说古公今早还在劝说各位长老,说要''以柔克刚''。“ 谢铭铨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紧握着统制府议事厅的栏杆,指节泛出青白色。“迂腐!“这声压抑已久的低吼,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一般,“去年英国人强占我们两处锡矿,古公主张送礼说和;上月文莱苏丹强征三倍贡赋,他还是主张如数缴纳。再这样步步退让,兰芳...兰芳就要亡国了!“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扫过身边那些面露犹疑的同僚。这番话绝非危言耸听:力主与香江特区合作的少壮派,正是以他谢铭铨为首。而站在他身旁的罗耀华,这位兰芳开国者罗芳伯的第四世孙,更是他最得力的臂助。这些少壮派不仅经营着胶园、农场,更深知与祖国大陆保持贸易往来才是兰芳的命脉所在。 可如今的兰芳,早已不复当年的荣光。 英国商人的触角如同藤蔓般不断延伸,蚕食着这个华人共和国的疆土;文莱苏丹的信徒更是无孔不入,在各个部落间播撒着分裂的种子。那些曾经归附的土著部落,如今纷纷改信**,一个接一个地脱离了兰芳的控制。曾几何时,兰芳的旗帜能够飘扬在整个婆罗洲,如今却只能蜷缩在坤甸、古晋这样偏僻的角落。 “难道要我们这些华夏儿女,也去诵读可兰经,跪拜圣经吗?“谢铭铨的声音里带着痛心疾首的悲愤。 最令人痛心的是,兰芳立国六十四载,至今连一支像样的军队都没有。每逢战事,竟还要像乡间械斗般,临时召集男女老幼,拿着锄头镰刀去抵御外敌。这哪里像是一个国家?这分明就是一个放大版的宗族村落,在殖民浪潮的夹缝中苟延残喘。 而古六伯那些保守派,却还在高喊着“接轨“、“妥协“,仿佛只要低下头颅,就能换来敌人的仁慈。 谢铭铨望着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心中涌起一阵悲凉。若再不寻求变革,这片海外华人筚路蓝缕开辟的家园,恐怕真要湮没在南洋的密林之中了。 当“破浪号“缓缓驶入港口时,码头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不少老人激动得老泪纵横,他们想起了祖辈讲述的“唐山“故事。 古六伯终于走下轿舆,看着眼前这艘五十多米长的战舰,心中震撼不已。但他很快收敛神色,对迎上来的谢铭铨说:“记住待会儿的礼仪,切不可失了体统。“ 谢铭铨躬身行礼,眼中却闪着异样的光芒:“古公放心,一切按规制行事。“ 在震天的锣鼓声中,苏锐率先走下舷梯。他今日特意穿着深蓝色中山装,既庄重又区别于清廷官服。 “欢迎!欢迎来自祖国的亲人!“谢铭铨快步上前,紧紧握住苏锐的手。 古六伯缓步走来,按照传统礼仪作揖:“贵客远来,兰芳蓬荜生辉。“ 苏锐敏锐地察觉到两位领导人之间的微妙气氛,从容还礼:“同为炎黄子孙,今日得见海外手足,不胜欣喜。“ 统制府的接风宴设在“怀远堂“。酒过三巡,古六伯缓缓放下酒杯:“听闻贵特区兵强马壮,不知此来带了多少舰船?“ 苏锐微笑回应:“此次前来,主要为履行与谢副统制达成的合**议。特区出产的日化、服装、食品、精钢农具、高产稻种等货物两船,军事上准备赠送步枪六百支,机枪十二挺,火炮八门,另有军事教官二十人。“ 席间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保守派的长老们面面相觑,革新派的官员则难掩喜色。几位长老下意识挺直身子,低声议论“仅这等军械,抵得上我们十年积攒了。” 古六伯脸色微沉:“贵方厚意,兰芳感激不尽。只是兰芳国小民贫,恐怕难以回报。“ “古公此言差矣。“谢铭铨立即接话,“苏政委此行是为相助,岂是图报?“ 宴会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一位保守派长老起身道:“老朽以为,军械之事还需从长计议。如今英国人就在砂拉越,若是得知我们扩充军备......“ “正是要让他们知道!“谢铭铨拍案而起,“难道要像去年那样,眼睁睁看着英国人把我们的族人吊死在矿场门口?“ 古六伯重重放下酒杯:“铭铨!注意你的言辞!“ 是夜,谢铭铨私邸的书房内灯火通明。罗耀华将一本厚厚的账册放在桌上:“这是今年上半年各商号的损失。英国人强占我们三处锡矿,四处胡椒园,还强征过往商船''护航费''。“ 谢铭铨翻看着账册,脸色越来越沉:“古公还要我们隐忍到什么时候?“ “今日码头的情形您也看到了。“罗耀华低声道,“百姓们都盼着特区来改变现状。我听说就连古公的亲信里,也有不少人动摇了。“ 这时,管家来报:“副统制,坤甸的陈老板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来的不只是陈老板,还有另外七位商界领袖。为首的陈老板开门见山:“谢副统制,我们都支持与特区合作。我们的商船每月都要被英商强征三成‘护航费’,胡椒园被抢收更是常事。只要您点头,要钱出钱,要人出人!“ 谢铭铨看着这些平日在古六伯面前唯唯诺诺的商人,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起在特区时苏锐说过的话:“民心所向,就是大势所趋。“ 次日清晨,古六伯刚用过早膳,就见古德顺急匆匆赶来:“父亲,码头上正在卸货,都是军火!“ 古六伯手中的茶盏“啪“地落地:“他们竟敢......“ “不止如此。“古德顺压低声音,“谢铭铨今早召集了各乡代表,说要组建新军。连我们古氏的几个年轻子弟都去报名了。“ 古六伯颓然坐回太师椅,望着墙上“明德惟馨“的匾额,长叹一声:“完了,兰芳六十四载基业,竟要在我手中变天了......“ 与此同时,在码头上,第一批领取步枪的兰芳青年正在特区教官指导下了解步枪结构。谢铭铨与苏锐并肩站在“破浪号“舰桥上,望着初升的朝阳。 “苏政委,您看这些年轻人如何?“ 苏锐看着操场上那些虽然动作生疏但眼神坚定的青年,微笑道:“他们都是好苗子。假以时日,必能担起保卫家园的重任。“ 晨光中,崭新的枪械闪着寒光,预示着兰芳即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51章 石油,流淌的黑金 婆罗洲的晨光透过棕榈树洒在通往三马拉汉城的道路上。谢铭铨为特区筹集的石油,采用着当地传承的老法子。工人们在油苗渗出处掘出数丈见方的土池,池壁用黏土夯实。待黑褐色原油汇入池中,静置数日让水分蒸发,面上便浮起纯净的原油,在阳光下泛着七彩光泽。 这样的油池共有三处,最近的在古晋城外十五里的三马拉汉。 “这名儿可不是番话,“骑在小花马上的陈阿娇对马车上的林薇薇说,“听我太爷爷说,早年有个汉子陷在油潭里,大伙套了三匹拉车的大马才把他''拉''出来。''三马拉汉''就这么传开啦!“林薇薇掩口轻笑,这乡野传说倒是别有意趣。 此时的三马拉汉是百来户人家聚居的镇甸,居民多以采油为生。尽管石油应用尚处原始阶段,但在这里,小规模交易却很活跃。当地人用原油炼制松烟墨,远销中原与南洋;剩下的沥青用于造船防水,替代昂贵的桐油。 至于特区为何需要大量原油,当地人猜测是要用在“大铁船“上防水;船越大,用油自然越多。 林薇薇陪同姜彤及其技术团队前来。罗阿福已加入新成立的兰芳军,身着与特区护卫队同款的深蓝军装,肩挎56式半自动步枪,雪亮的***刀在阳光下泛着寒光。他率领一个班的士兵走在队伍最前头。戎装让男子平添英武,统一的制服与锃亮的武器相映,自有一股凛然之气。尽管队列尚且歪斜,这些新兵还未曾发射过一粒子弹,但强军的雏形已现。 “阿福哥今天真威风!“陈阿娇小声对林薇薇说,脸上飞起红云。 队伍抵达采油区时,眼前的景象让技术人员们吃惊。数十个油池错落分布,工人们正在其间忙碌。有些油池边建有工棚,堆放着采油工具。 “这是我们最大的油池,“负责接待的油坊主谢老四指着半亩地大小的池子,“一天能出二十桶油。“ 姜彤蹲下身观察原油成色,做了简单测试。“油质不错,“他对林薇薇说,“含硫量不高,很适合炼化。“ 身为石油专业硕士,姜彤的权威自不待言。看到工人将原油灌入可容百公斤的橡木桶时,他命学员取样。学员们使用简易检测设备,测量油样的密度、黏度和含水量。 “密度0.86,符合标准。“ “含水量低于百分之三,合格。“ 听着数据,姜彤露出欣慰笑容。他转身对谢老四说:“这些油我们要了。以后装桶前最好先沉淀,减少杂质。“ 谢老四连连点头:“明白明白,我们一定改进。“ 自此,由特区首创的石油计量单位 “桶” 正式确立: 以 100 公斤为一标准桶,既贴合当前桶装运输的实际,又便于计量核算。这一由华夏儿女制定的行业规则,将在未来席卷全球,成为世界通用的石油计量基准。 装船进展顺利。特区舰队抵达不及七日,两艘货船舱内已堆满油桶。因是桶装运输,原本可载五百吨货物的船舱,只装得三百桶原油。工人们在码头和货船间架起滑道,用滚木将油桶运上船。 “小心点!那可是会着火的!“监工的老船工大声提醒。 好在将军澳炼油厂月处理能力正为三百桶左右,足可解燃眉之急。苏锐视察装船进度后,安排姜彤随首批货船返航,加速炼油厂投产;另一艘货船待兰芳事务料理妥当后,与“破浪号“一同载油返程。 “这里就交给你了,“姜彤临走前叮嘱副手,“注意安全,原油易燃,绝不能有明火。“ 等待装油的一周里,特区众人并未虚度。新军训练场上,教官团已完成队列与纪律基础训练,开始实弹射击与战术操练。 “瞄准时注意三点一线!“ “控制呼吸,慢慢扣动扳机!“ 教官口令在训练场上回荡。新兵们动作虽生疏,已能完成基本射击动作。清脆枪声不时响起,惊起林中飞鸟。 “进步很快,“李教官向苏锐汇报,“再有一个月,就能形成基本战斗力。“ 一支精兵的影子日渐清晰。当地百姓常围在训练场外观看,孩子们模仿士兵动作,玩起“打仗“游戏。 同时,特区商品在当地引起轰动。两船货物被参股采油的几大家族分购一空。码头工人们卸下一箱箱货物:闪亮的五金工具、精美玻璃器皿、新奇日用百货。 “这可是上好的铁锅,“商人向围观民众宣传,“比本地产的耐用多了!“ 谢、罗、陈三家参股最多,获利最丰,一跃成为兰芳首富。谢家在古晋最繁华街道新开百货行,摆满特区商品,每天吸引大量顾客。 这些商品每船价值不下十万两白银,运至欧陆更要翻番。它们不仅改善民众生活,也为兰芳带来可观收益。 兰芳统制古六伯虽未参股石油贸易,仍分得一份红利。马车载着特区商品驶入他的庄园。仆人忙碌搬货,其中许多是老统制从未见过的新奇物件。 当古六伯拿起一块精致怀表,对照书房里笨重的西式座钟,耳闻表针“滴答“声时,不禁对一贯坚持生出疑虑。他走到窗前,望着庄园里忙碌景象,陷入沉思。 这些“海客“带来的不只是货物,还有新思想和新的可能。莫非真是自己错了?还是老了,失了进取之心?或许这个国家真需要新血。 次日,统制府传出消息:古六伯因身体不适,将日常政务交谢铭铨代理。这决定在兰芳政坛引起震动。 得此授权,谢铭铨精神大振。他立即召集幕僚,主持拟定与特区全面合作细则。接下来几天,统制府灯火常彻夜不熄。工作人员忙碌起草文件、整理资料,准备全方位合作谈判。 “我们要在军事、经济、教育各领域都与特区建立紧密联系,“谢铭铨在内部会议上强调,“这是兰芳振兴的唯一机会。“ 合作计划涵盖政治、军事、经济、文教等方方面面,可谓将国运寄托于此。工作人员将计划书装订成册,准备在正式会谈中提交特区代表。 正当合作稳步推进时,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平静。清晨,一匹快马疾驰入城,骑手浑身尘土,脸色惊慌。 “不好了!泗里奎出事了!“ 信使带来消息让人震惊:毗邻英商控制区的泗里奎油田遭砂拉越商人詹姆斯·布鲁克雇佣军突袭。敌军占据采油点与油池,没收工具,以“越界采油“为名驱散工人。更令人愤慨的是,三名出面理论的工头被当场射杀,尸体悬挂在油池边示众。 这消息如冷水浇在热情高涨的兰芳军民头上。保守势力再度抬头,公开质疑与特区合作的必要性。更让人意外的是,沉寂多日的古六伯走出府门。在侍从搀扶下,老人面色凝重地登上马车,朝统制府缓缓行去。 一场新的风波,正在这片土地上酝酿。 第52章 初战泗里奎 这一次的出兵决议,在兰芳长老会上几乎没有遇到太多阻力。除了几位未能从石油贸易中获利的长老稍显犹豫外,其余人一致认为应当立即出兵夺回油田。说来也怨不得旁人,当初谢铭铨曾多次诚挚邀请这些保守派长老参与合作,是他们的固执与保守让自己错失了这次发财的良机。 最终,还是古六伯一锤定音:“那就让孩子们去试试吧,正好检验一下军事改革的成果,也见识见识特区武器的威力。“ 在“破浪号“的会议室内,谢铭铨和罗耀华亲自登门请教出兵方略。苏锐仔细分析道:“根据综合情报,这次英军出动的是一个雇佣兵营,约三百余人,其中大半是来自印度的土著士兵。他们配备了四门六磅步兵炮,整体战斗力并不算强。我方虽然都是新兵,但在人数和武器装备上都占据优势。既然是练兵,不妨全体出动,以压倒性优势全歼这股敌人,既能震慑对手,也能为我们争取更多发展时间。“ 周凯幽默地补充道:“我会从舰队中挑选一百二十名老兵组成战地观察团,给咱们的新兵蛋子们兜底。“这实际上是三人事先商定的策略。 听说有特区老兵压阵,谢铭铨和罗耀华心中顿时踏实了许多。 与此同时,在泗里奎油田的英军营地中,雇佣军上校詹姆斯·罗伯特正悠闲地修剪着指甲。这个狂热的殖民主义者此次率领一个营突袭泗里奎,既是受雇主詹姆斯·布鲁克委派,也是他主动请缨的结果。他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把土著当作猎物般猎杀。 不过他对这次行动并不完全满意:不是因为士兵不够勇敢,而是这些土著太过软弱,特别是那些华人,除了磕头求饶外毫无反抗精神。那三个敢于抗议的工头,就是被他用手枪亲自处决的。每当想起他们绝望的眼神和被一枪爆头时的场景,他心中就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 对于那些散发着恶臭的黑油,他本人毫无兴趣。但他的雇主是个贪财之人,听说这些黑油能从香江的“海客“那里换来价值连城的特区商品后,就开始谋划这次行动。老板命令他以“越界开采“的名义控制这个油田,然后再与“海客“谈判,用石油换取物资。“真是恶毒的资本家!“詹姆斯一边咒骂着同名的老板,一边用锉刀仔细修整指甲。什么越界?这片土地明明一直都是兰芳的地盘。不过既然有杀人的游戏可玩,他也不介意为此辛苦一趟。 “报告长官!发现兰芳军队正向这里推进,约五百人,后面还跟着一个连队的未知武装。“参谋官匆忙进来禀报。 一听说有军队前来,嗜血成性的詹姆斯·罗伯特顿时眼睛发亮,整个人如同吸食了鸦片般精神抖擞。 “命令部队,营外列阵!“他兴奋地下达指令。 这个时代的英军仍沿用传统的排枪战术,不过由于燧发线膛枪的普及,射程比以往增加了一倍。通常的战术流程是:火炮轰击、步枪齐射,然后冲锋,用手榴弹和刺刀解决战斗。军中还配备了一些使用精密步枪的神枪手,专门远程狙杀敌军指挥官:这或许可算是现代狙击手的雏形。 兰芳军此番由罗耀华带队,倒要看看这两个“罗“姓将领相遇,谁能更胜一筹。 在兰芳军阵地后方一千米处,周凯率领的观察团已经就位。他们从船上卸下两挺高平两用重机枪,架设在高地上,以便在新兵支撑不住时提供火力支援。 兰芳军阵地上,新兵在教官的指导下,在距离英军燧发枪极限射程五百米外开始构筑工事。工兵铲上下翻飞间,很快便建成了四个简易机枪阵地和两个炮兵阵地。其余士兵也挖掘了单兵掩体,将自己隐蔽其中。 这番操作让举着单筒望远镜观察的罗伯特差点笑弯了腰:“这些胆小的华人,就知道像耗子一样躲在洞里。难道他们打算通过老鼠洞潜入我们的军营吗?“ 参谋官连忙附和:“我敢断定,他们手中的步枪最多只能射击一次。在那么狭小的空间里,他们连通条都施展不开,根本没法装填弹药。“ 英军军官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嘲讽的哄笑。 军鼓敲响,欢快的掷弹兵进行曲奏响。罗伯特抽出指挥刀向前一挥:“前进!勇敢的小伙子们,用刺刀挑开敌人的胸膛!“ 身着红色军装、头戴高顶军帽的英军步兵迈着整齐的步伐,踩着鼓点向兰芳军阵地推进。他们甚至省略了基本的炮火准备。 看着敌军排山倒海般压来,蹲在战壕里的新兵们顿时紧张起来。他们紧握步枪的手指关节发白,有些人甚至开始浑身发抖。毕竟他们参军还不到十天,纵然怀着一腔热血,但真正面对战场时仍难免恐惧。 “不要慌,等待命令!“ “别抬头,压低身子!“ “不用怕,他们的枪打不到这里!“ 教官团的老兵们一边猫着腰在战壕间巡视,一边不停地安抚新兵。 机枪和火炮阵位都由教官亲自操作,每人带着几名新兵进行现场教学。 敌军越来越近,整齐的脚步声“踏、踏、踏“地敲击着新兵们的心脏,连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350米!“ “320米!“ 炮兵观察手大声报着距离。 “300米!“ “开炮!“指挥官及时下达命令。 “轰轰!“两声炮响,炮弹在敌军战线前三十米处炸起两团烟尘。 “装弹!“新兵们连忙拉开炮闩,塞入黄澄澄的炮弹。炮兵教练非常清楚,香江出发时,周凯舰长就告诉他:75毫米步兵炮使用的是一体化弹药,这在当今世界唯有特区能够生产。与步枪一样,控制弹药供应就等于掌控了军队的命脉:这也是特区严格限定外销武器型号的深意所在,并非意图控制他人,而是为了防止武器扩散可能带来的反噬。 第二轮炮击准确得多,两发炮弹全部落入英军队列,十几名士兵应声倒地,整齐的战线上被撕开两个缺口。 眼见队伍陷入混乱,罗伯特急忙上前整顿,此时才懊悔自己忽略了炮兵的作用。然而为时已晚。见步兵队列被打乱,炮兵指挥立即转移炮口,炽热的炮弹呼啸着砸向步兵阵列后方的炮兵阵地。经过五轮校准射击,英军的四门青铜步兵炮全被掀翻,炮兵死伤惨重,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重新整队后的英军步兵已经进入三百米范围。阵地上突然响起“砰!砰!“的零星枪声——这是沉不住气的新兵在未接到命令的情况下胡乱开火。 幸亏机枪和关键阵位都由教练团老兵把控,新兵的混乱尚未造成太大问题。 见对方的射击未能造成有效杀伤,英军如同打了鸡血般嚎叫着向阵地冲来。他们深信参谋的判断:敌人只能射击一次。只要冲进二百米线,就能用精准的枪法给这些“地洞里的耗子“好好上一课。 当距离逼近二百五十米时,新兵的乱射终于开始显现效果,不时有英军士兵被流弹击中。教官们声嘶力竭地高喊“停止射击!“却无济于事。 直到新兵们打光弹仓里的十发子弹,看着依然如墙壁般压来的敌军,只能怔怔地望着手中的步枪发呆,连弹夹都忘记换了。 第53章 重机枪,战场绞肉机 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英军的红色队列如同潮水般涌来。被兰芳新兵一轮杂乱射击打得阵型稍乱的英军,在距离阵地二百多米处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齐射;这完全违背了他们引以为傲的排枪战术规范,显露出内心的焦躁。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从罗阿福右侧传来。他扭头看去,只见一个新兵捂着血流如注的右臂倒在战壕里,脸色惨白如纸。两名卫生兵迅速冲过来,将他拖入后方掩体进行包扎。这是兰芳军在此战中的第一批伤员。 “低头!都给我低下头!”教导团的老兵沿着战壕疾步行走,粗鲁地将几个还在发愣的新兵踹倒在地,“想当活靶子吗?” 一名教官夺过一个新兵手中的步枪,利落地从他子弹袋中取出一排子弹,咔嚓一声压入弹仓,然后重重敲了下新兵的钢盔:“猪头丙!子弹打光了都不知道换!” 新兵这才恍然回神,自嘲地吐了吐舌头,奇怪的是,经过这一番折腾,刚才的紧张感竟然消散了不少。 罗阿福沉着地望了这个一同参军伙伴一眼,他发现自己似乎天生就适合战场:当其他新兵慌乱失措时,他却异常冷静,严格遵循着训练时教官的指令,等待着开火的命令。 英军一边前进一边射击,稀疏的子弹噗噗地打在战壕前的土堆上,却再也没能对隐蔽良好的兰芳士兵造成伤害。远处英军阵地上,那位曾嘲笑兰芳军是“地洞里的耗子”的参谋军官,此时面色凝重地放下了望远镜。 “这根本不是耗子洞…”他喃喃自语,“这是…一种全新的防御体系。”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破解之法。更让他困惑的是,那些隐藏在战壕中的士兵是如何装填弹药的?英军使用的还是前装燧发枪,必须站立才能完成装填,而刚才他清楚地看到对方士兵始终隐蔽在战壕中,却能源源不断地进行射击。 “难道是他们使用了后装枪?”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他随即摇头否定。作为常年在亚洲服役的军官,他尚未得知就在今年,普鲁士军队已经正式列装了德莱赛M1841型针发枪;这是世界上第一款批量装备的后膛枪械,其射速可达前装燧发枪的四到五倍。 战场上,一名满脸络腮胡的英军士兵表现得格外勇猛。他一边大声吆喝同伴前进,一边举枪向兰芳阵地射击。罗阿福从战壕的射击垛口瞥见这一幕,冷静地将准星对准了那个显眼的目标。 “自由射击!”指挥官的命令终于传来。 就在大胡子英军打完一发子弹,半蹲着用通条清理枪膛时,罗阿福屏住呼吸,轻轻扣动了扳机。 “砰!” 大胡子身体一震,软软地倒在地上。 罗阿福稍移枪口,再次击发。 “砰!” 大胡子身边的一名英军大腿中弹,倒地痛苦地翻滚着。 “砰砰砰……” 随后的几枪没有再取得战果,但罗阿福已经心满意足。他亲昵地吻了下发烫的枪管,然后取出新弹夹换上。他深深地爱上了这款来自特区的武器,相信世界上没有哪款枪能与之媲美。 当英军冲锋到一百五十米距离时,战场上响起了另一种声音:一种低沉、连续、如同撕裂布帛般的恐怖声响。 “嗒嗒嗒…嗒嗒嗒…” 分布在阵地四角的四挺重机枪同时喷出火舌,四条火蛇如同致命的鞭子,狠狠地抽向排列整齐的英军队列。重机枪形成的交叉火力网覆盖了整个战场,英军士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排成排地倒下。 这个时代的英军尚未经历过自动武器的洗礼,他们根本没有卧倒避弹的意识。在机枪的扫射下,他们依然保持着站姿,然后像木偶一样被子弹击中,旋转着倒下。曾经在土著面前耀武扬威的殖民者,此刻也尝到了被单方面屠杀的滋味。 “上帝啊!那是什么武器?”一名英军少尉惊恐地大叫,随即被一串子弹击中胸膛,整个人被打得向后飞起。 重机枪的射击极有节奏,每三五发一点射,形成密集而精准的火力网。子弹打在人体上,溅起一团团血雾;打在土地上,扬起阵阵尘土。战场上很快堆满了尸体和伤员,惨叫声、哀嚎声此起彼伏,与机枪的咆哮声交织成一曲地狱交响乐。 后方高地上,周凯通过望远镜观察着战场,满意地点了点头:“训练效果不错,机枪手控制得很好,没有浪费弹药。” 他身边本土出身的副官望着这位特区海军学校校长感叹道:“这简直是屠杀啊…校长!” “这就是战争进化的必然结果。”周凯冷静地说,“新武器必然带来新战术,跟不上时代的人,注定要被淘汰。” 战场上,詹姆斯·罗伯特上校已经被眼前血腥的一幕惊呆了。这个以杀人为乐的殖民者,此刻面色惨白,握着指挥刀的手不停颤抖。他看着自己的部队在机枪火力下迅速瓦解,却不知该继续进攻还是下令撤退。 “长官!我们该怎么办?”参谋官焦急地问道。 罗伯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在这一瞬间,一发炮弹在他附近爆炸。 “轰!” 呼啸的弹片四散飞溅,一块锋利的弹片削断了他举刀的右臂,另一块直接钉入他的大腿,击碎了股骨。 “啊!”罗伯特发出凄厉的惨叫,倒在血泊中。 参谋和亲兵慌忙将他抬起,仓皇逃离战场。即使他能侥幸活下来,余生也将在四肢不全的痛苦中度过。 机枪继续咆哮着,幸存的英军士兵开始崩溃,他们丢下武器,转身逃跑。但机枪子弹比他们跑得更快,许多人背后中弹,扑倒在地。 “停止射击!”罗耀华见敌军已经完全崩溃,及时下达了命令。 战场上突然安静下来,只有伤兵的**和求饶声隐约可闻。硝烟缓缓散去,露出了如同地狱般的景象:田野上铺满了红色的尸体,一些地方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土地。 兰芳士兵们从战壕中探出头来,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们没想到战斗会如此一边倒,更没想到那四挺重机枪会有如此恐怖的杀伤力。 “我们…赢了?”一个年轻士兵不敢相信地问道。 “赢了!我们赢了!”欢呼声逐渐从阵地上响起,最终汇成一片欢腾的海洋。 罗耀华站在指挥位置上,内心震撼无比。他预想到会取得胜利,但没想到胜利来得如此轻易,如此彻底。 战后统计显示,此战全歼英军一个整编步兵营,击毙二百八十七人,俘虏十九人,摧毁火炮四门,缴获完整枪支二百多条及大量军需物资。敌军只有十几人逃脱,其中包括身负重伤的指挥官詹姆斯·罗伯特上校。 而兰芳军方面,仅有十六人负伤,且都是轻伤,无一阵亡。这些伤员都是在战斗初期因缺乏经验而暴露位置被流弹所伤。 罗耀华走在阵地上,看着兴奋的新兵们,心中感慨万千。他相信,经过这场血与火的洗礼,这些新兵将以几何级数成长,迅速成长为合格的军人。 “报告!战场清理完毕,请指示下一步行动!”一名军官前来汇报。 罗耀华望向泗里奎油田的方向,坚定地说:“向总部报捷,同时命令部队向油田推进。我们要在敌人援军到来之前,完全控制该地区。”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战场上,与鲜血的红色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诡异而壮丽的画面。这一天,机枪首次登上了远东战场的舞台,以最残酷的方式宣告了一个旧时代的结束,和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在远处观战的周凯收起望远镜,对副官说:“给政委发报:初战告捷,新兵表现良好,特区武器效果超出预期。建议按原计划推进后续行动。” 夜幕降临,兰芳军的营地中灯火通明,士兵们兴奋地讨论着白天的战斗。而在几十里外,败退的英军残兵正带着重伤的罗伯特上校,狼狈地向海岸方向逃窜 第54章 一块怀表引发的血案 正当婆罗洲兰芳的华人隆重庆祝泗里奎反击战胜利之际。广州黄埔码头一桩抢劫杀人案,引发了广州百姓极大的愤慨。 广州条约签订后,虽然没有规定黄埔由英军接管,但是无耻的英军还是强行派兵占领了黄埔港,成为黄埔岛的实际控制人。由于黄埔位于广州城南门外,查理·义律的狡辩是,英军遵守协议,并没有进入广州城。懦弱的奕山如何敢忤逆洋大人的意思,就这样,黄埔成为英国不是租界的临时租界。 案件的案情非常明了,郑旺是黄埔岛上一家杂货铺的老板。他的儿子郑大壮在特区舰队破浪号上服役,在上次伶仃洋战斗中表现优秀,被评为三等功。当时正好机械厂的第一批怀表下线,特区就把怀表作为这一批表彰立功人员的物资奖励。怀表的表壳后面还刻有“1841伶仃洋战役纪念”的字样。 怀表是机械厂研发工业仪表的副产品,专门设立了一个车间,用来生产民用,以补充研发经费。原来时空,怀表要到1886年才有瑞士人研究成功。现在由特区先期推出,立刻成为社会上流的奢侈品,一时间有市无价。 舰队启航南洋前的假期。郑大壮,把他的怀表,送给了父亲。郑旺更是视如珍宝,每天小心翼翼地戴在胸前,时不离手。街坊邻居都知道郑家有一块珍贵的特区怀表,而这一消息也引起了街道无赖胡三的贪欲。他是这条街区的地痞无赖,英国占领黄埔时,他带着几个小痞子手下,投靠英国人,做了走狗,英国人也就把这条街上的治安交给了他。地痞无赖换了张皮就成为巡捕,街区百姓收到的欺压可想而知。 他时常听到管理他们的英军上尉约翰?威尔逊提到过怀表,因为有十三行商人为他们的上司查理·义律和乔治?懿律分别送上怀表,被他们的商务代表和司令官视为宝贝,经常在部下面前炫耀。那种小巧的,能装入怀中的计时器,顿时成为英军上下梦寐以求的华夏宝贝。但约翰的官衔太低,至少很长一段时间,轮不到他能拥有。 胡三立刻把郑旺有怀表的消息报告给约翰?威尔逊,贪欲弥漫了上尉的心思,他立刻带着胡三等人,来到郑记杂货铺,扔出一个银元,强行购买。但郑旺如何会贱卖自己儿子的战功。双方拉扯间,血气方刚的二儿子郑大福推了上尉一把,这下捅了马蜂窝,只见随来的英国大兵,一拥而上,英军士兵抡起枪托猛砸后脑,拳脚如雨点般落在胸口,郑大福挣扎几下便没了声息。而那些匪徒,抢过怀表,狂笑着扬长而去。 郑旺一家悲痛无比,一纸诉状把胡三和他的上司英军上尉告到广州府衙。 如果林则徐还在,也许会接了案子,追究到底,毕竟沙头角杀人案时林则徐是一追到底,虽然最终没能拿到凶手,但至少是追究到底了。但现在的广州衙门,连案子接都不敢接。求告无门,一家人陷入悲痛和绝望中。好心的邻居提醒道:“你们大儿子在特区海军服役,就是特区的军属,被抢的怀表还是特区发的,你们应该到特区法院告状”一语惊醒梦中人。 接到报案后,特区法院立刻下发了传票,要求警察局将涉案嫌疑人缉拿归案。牵涉到域外执法,警察局长王浩然还是来到管委会请示林澜。正好运送石油的两条货船厦门号、潮州号返航,林澜决定由两艘武装商船为后盾,派出警用快艇,到黄埔岛实施抓捕。 法理上,黄埔岛还不是英国的租界和殖民地,只是被英军强行占领的地区,作为中国的特区,在自己土地上执法,也是天经地义。 警局的行动很快,第二天,特区警艇在前,两艘武装商船在后,通报了英国占领军目的后,就大摇大摆地进入珠江主航道。战后,航道已经恢复了正常,来往的各地商船,羡慕地看着特区的三条船,无需风帆,无惧水流,劈开水浪,稳稳地逆流而上,心中充满了羡慕之情,什么时候,我们也能拥有如此先进的船只? 船只没有到英国人控制的黄埔码头停靠,而是停靠在十三行的公共码头上,两艘武装货船在附近的珠江主航道上游曳,主炮副炮全部严阵以待,便于应付突发状况。 岛上的英国人十分郁闷,查理·义律和乔治?懿律面面相觑,他们实在找不出阻止特区登岛的理由:说是战时管制吧?战争已经结束,说是越境吧?黄埔岛本就是他们非法占领;武力阻止?省省吧!想起伶仃洋舰队被特区无损击败的惨状,两人连武力威慑的勇气都没有;他们可不想再尝败绩。问题是他们至今还不知道,特区警察要抓的是什么人。只能当起鸵鸟,听之任之。 胡三和上尉的喽啰们在街区的据点,喝酒庆祝此行的收获。他们见到广州衙门根本不敢接手这个案件,更是得意忘形;盘算着如何从街区的商户中,敲诈更多的财富。突然,据点的大门被穿黑色警服的特区警察堵死;王浩然带领一队全副武装的警察和郑家的证人一同闯入室内,宣读逮捕令后,把郑家指认的行凶者一一戴上手铐。 一名英军少尉跳出来,拔出燧发手枪指向王浩然咆哮:“No!No!我们是英国皇家海军,你们无权逮捕我们!” “砰!”王浩然吹吹五四手枪口的青烟,世界瞬时安静了,安静得可怕。 “胆敢拒捕,格杀勿论!”,这些穿越者也算疯狂,竟然把刚仿制成功的后世大红星****,装备给了警察。 街道上横冲直撞无所顾忌的零散英国大兵,看到队伍前面尖兵警察手中看起来就恐怖的火器(轻机枪),没人敢去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战友,被警察带走。 消息很快报告给义律和懿律、两人没想到特区抓捕竟然是自己的部下,初步了解案情后,知道无法阻止,只能按照他们国内的法律,派出律师团,到特区法院,试图在法庭上为其开罪。 看到特区的警艇缓缓离开码头,围观的黄埔百姓,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有些店铺,还拿出鞭炮,放了起来。 第55章 主权与法治 黄埔血案嫌疑人被捕的消息,不仅在广州城掀起波澜,也在特区内引发了一场关于“法治与公平”的深入讨论。《特区日报》、《十三行商报》、《广州新报》等一批效仿特区模式创办的新闻媒体,纷纷派出记者团队,全程跟踪报道此案。 赵刚代表军方,向特区最高法院提交了设立临时军事法庭审理此案的请求。其理由是:受害者系特区军属,施暴者为英军现役军官,案件涉及军民冲突与军事荣誉,由军事法庭审理更能体现对军属权益的特殊保护,也符合对敌方军官犯罪的管辖惯例。 然而,最高法院搁置了这一请求,理由是:特区实行司法独立与军民分治。本案性质属于针对平民的抢劫杀人,属普通刑事犯罪。军事法庭的管辖范围仅限于“军事违纪、战争行为及侵害军事利益的犯罪”。若越权管辖,既违背特区法律基本原则,也可能予英方以“司法不公”的口实。 这其实是林澜授意赵刚与宋辉宗共同策划的一步棋,目的在于通过具体案件,在公众中进行一次生动的普法宣传。 英国人对此内情一无所知,误以为是特区内部分歧的迹象,立刻如苍蝇嗅到腐味般活跃起来。查理?义律通过外交渠道提出强烈抗议,声称“特区意图以军事法庭罗织罪名,违背《广州条约》之和平精神,属强权审判”,威胁若不移交中立第三方或英国军事法庭,英军将保留采取“一切必要措施”的权利。同时,他授意律师团准备以“管辖程序违法”为由,质疑庭审合法性,甚至暗中指使往来于港粤的买办,试图以重金贿赂大法官宋辉宗。 在林澜的办公室里,几人不禁大笑。宋辉宗将那一万英镑的支票转交财务人员充公:糖衣收下,炮弹退回。案件按原定计划,由地方法院正式审理。 开庭日期定在五日后。时值八月,岭南虽炎热难耐,却阻挡不了民众期盼严惩侵略者的热情。审判庭内座无虚席,连广州府也派出负责治安的同知带队旁听。法院外更是人头攒动,民众打出“严惩凶手,还我公平”的横幅,群情激昂。 几家报社的记者早早占据记者席,架起由特区机械集团光学仪器厂生产的“珠江牌”民用相机。这款相机是生产望远镜、瞄准镜等军用品过程中的副产品,镜头玻璃源自惠州平海镇与林家合资的玻璃厂,胶卷聚酯片基则由佛山焦化厂的煤焦油中提炼而成。作为早期单镜头相机,其成像质量远超1839年法国的达盖尔银版相机。而特区支持的这几家报社,也成为首批将新闻照片印刷上报的媒体。 当时法庭尚未设立隐私限制,公开采访并无不妥。 主审法官仍由宋辉宗担任。这并非法院无人可用,实乃缺乏具备现代法律素养的法官:穿越者中仅宋辉宗与苏锐政委系统学习过法律,而政委此时正在婆罗洲主持开拓与石油事务。本地培养的法官尚处在处理民间纠纷的初级阶段,面对如此大案,自然由宋辉宗这位“官家”亲自坐镇。 检方代表由特区政府指派。因人员紧张,检察院尚未成立,好在099舰成员多为警察编制,略通检控程序,推选一名口才敏捷者出任控方并不困难。此举亦可视作未来成立检察院的人才选拔。这位控方人员提前梳理了特区《刑法》《刑事诉讼法》相关条款,并参考林则徐处理尖沙咀案的卷宗,确保控辩逻辑既符合现代法理,又贴合本土认知”,既体现特区制度 “逐步完善” 的过程,又让控方的 “精准驳斥” 更有支撑,而非单纯 “口才敏捷。 陪审团除民间代表外,亦纳入军方与广州府衙代表。至于英方强烈要求加入陪审团的请求,被严词拒绝:侵略者,并无此资格。 英方律师团由常年在澳门、广州处理贸易纠纷的查理斯率领。这位“中国通”不仅精通汉语,更深谙人情世故。贿赂宋辉宗的主意正是他所献,此刻他还为“成功”促使案件移交地方法院而沾沾自喜,殊不知早已落入圈套。 在国徽映照下庄严的审判席上,宋辉宗身穿黑色中山装,显的正式与肃穆。特区没有采用西方法庭那样,穿法袍、戴假发;因为法院是最讲公平的地方,公平的基础就的立法;西方那些虚伪的表象,假的就是假的,戴的假发再弯曲,也掩盖不了对其殖民地人民的歧视与欺压。何况在这个时代,穿越者带来的所有现代服饰都算首创、是潮流,没有东西之分。 案件审理部分事实清晰。在确凿证据与证人指认下,约翰?威尔逊与胡三等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激烈的交锋集中于审判权的界定。英方律师查理斯坚称,威尔逊等人作为外国公民,在清国享有治外法权,依惯例应交由英国或中立的澳门法庭审理。他们刻意回避其军人身份,一旦进入特区军事法庭,必死无疑,只能以“外国公民”身份强辩。 公诉人严正驳斥:“迄今,清国政府未与任何外国签订涉及‘治外法权’的条约。个别官员的惯例不代表法律。尖沙咀杀人案中,时任两广总督林则徐大人始终坚持追责,至今未撤案。虽因凶犯被送返英国无法归案,但在中国领土犯罪,由中国法庭审判,方符合贵国所宣扬的法治精神,合法合规。对于未到案者,我们也将依法追究到底!” 经合议庭裁定:特区法院对本案拥有完全管辖权。黄埔岛为中国领土,英军非法占领不产生治外法权,任何在华犯罪行为均受特区法律约束。 审判长告知嫌疑人:“你们有权对管辖裁定提出上诉,但庭审须按法定程序进行。若拒绝配合,法庭将依法采取强制措施。” 英方虽不服裁决,却再无力提出新的辩护理由。 最终判决如下: 约翰?威尔逊及其三名随从:犯故意杀人罪、抢劫罪,鉴于“侵害军属利益”“依托侵略行为作案”“拒不认罪”等加重情节,数罪并罚,判处死刑; 胡三:犯故意杀人罪、抢劫罪、通敌侵略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 其余涉案人员:依情节轻重,分别判处无期徒刑、有期徒刑及苦役。 宣判后,英军联络官面色铁青,当庭咆哮威胁将采取军事报复。 宋辉宗起身冷然道:“外海、港岛、伶仃洋;贵军的败绩,已不止一次。若想报复,尽管来。我们的小伙子,正等着再立新功!” 随即下令:“咆哮法庭,扰乱秩序,驱逐出去!” 几名法警应声上前,将那名联络官押离现场…… 特区法院发布公告:死刑将于三日后在筲箕湾公开执行,邀请军属代表、司法监督员及媒体全程监督,以彰显司法公开透明。 查理?义律与乔治?懿律会商后,最终决定放弃武装干预。既因忌惮特区武力,亦因庭审程序无懈可击。若强行干预,只会陷入“无止休失败”的泥沼。 他们最终约束占领区英军各部,严禁再制造类似命案,尤其告诫勿与特区有关联的华人冲突,最好退避三舍,并按法院判决向郑旺一家支付了赔偿金,为避免颜面尽失,并未在英军中公开此事,仅通过第三方悄悄转交。 第56章 丝袜与农用车 九月来临,将军澳石油化工厂在历经数月的紧张筹建后,终于正式投产。这座寄托了特区能源自主希望的工厂,初步实现了日处理原油十吨(约100桶)的能力,每日可产出柴油3.5吨、汽油3吨、煤油1.5吨以及若干石油副产品。 稳定的燃料供应,如同给特区这台初生的工业机器注入了强劲的血液,随之而来的是更多依托石化原料的新产品,悄然涌现在沙头角中华街的批发市场上,成为了国内外商人竞相追逐的紧俏货。 其中,一种名为“丝袜”的女性服饰,引发了意想不到的抢购风潮。这种以特区自产尼龙丝织就的长袜,轻薄透亮,弹性十足,能将女性的双腿曲线勾勒得无比光洁妩媚,更添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与性感。对于此时相对保守的国内环境,此物多半只能作为深闺或上层社会的私密奢侈品,难有公开展示的机会。然而,对于常驻澳门的葡萄牙商人佩德罗·奥普兰而言,这无疑是又一座等待挖掘的金矿。 当佩德罗将首批丝袜带入澳门,那些平日矜持的贵族女士和富商女眷们所展现出的狂热,连他这位见多识广的老商人都感到震惊。 他立刻意识到,彼时欧洲正流行强调曲线的浪漫主义服饰,轻薄透亮的丝袜恰能搭配克里诺林撑架裙,满足贵族女士对精致感的追求;此物必将风靡巴黎、伦敦乃至整个欧洲上流社会,引领世界时尚新潮流。加上他此前已成功代理的特区玻璃器皿、化妆品、新式服装,以及如今推出的丝袜、球鞋等系列商品,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积累起足以让葡萄牙女王都为之侧目的财富。 近水楼台先得月。由于早已搬入沙头角别墅区,佩德罗待在特区的时间远比在澳门要多。他利用地利之便,直接从中华街的批发商手中大肆采购,迅速集齐了一整船各式特区新奇商品,扬帆启航,志在抢先登陆欧洲市场,独占鳌头。 这些引发热潮的商品,并非全部由特区直属工厂生产。特区更多地扮演了技术输出和原料供应商的角色。以丝袜为例,特区机械集团设计并制造出结构简单、适合家庭操作的小型手动织袜机,鼓励沙头角附近的村落以自然村为单位,成立股份制的“织袜社”。 特区提供“公司+农户”的模式指导:由织袜社统一向特区采购尼龙原料,分发给各户农民家庭,产品再由社里统一验收、收购,最后通过设在中华街的批发商铺面向市场。这种方式,有效地将分散的劳动力组织起来,利用低技术门槛、高附加值的手工产品,实现了“共同致富”的目标。 并非特区搞不了大规模机械化生产,而是在当前百姓识字率普遍不高、产业工人几乎为零的现实条件下,盲目上马大型自动化生产线,也无人能够操作维护。 反之,像丝袜、胶底运动鞋、简易塑料制品(如煤油灯罩、梳子、肥皂盒)、小五金等,这些依托于跨时代新材料(尼龙、塑料、改良金属)的生活用品,技术含量不高,易于手工或半手工生产,正是林澜实现其“让沙头角周边百姓先行脱贫”承诺的最佳载体。特区并不担心技术外流,因为这些产品的核心在于原料。外人即便学去了织袜技术,没有特区的尼龙丝,一切亦是枉然。牢牢控制住源头材料,便掌握了产业链的命脉。 与此同时,上次载着佩德罗一家来沙头角的那位车夫老马,也终于圆了他的“汽车梦”。当然,他拥有的并非真正的现代汽车,而是由特区机械厂仿制成功的单缸柴油机驱动的三轮农用车。这种结构简单、皮实耐用的运输工具,在另一个时空的华夏大地上,曾是农村地区不可或缺的“万能助手”。 随着炼油厂的投产,柴油供应得到保障,机械厂迅速组装了一批以运输功能为主的农用三轮车,面向特区户籍居民和合作商户出售,旨在帮助他们提高生产效率,同时缓解特区内部日益增长的短途物流压力。虽然船运在水路通达之处优势明显,但对于非沿海的内陆村落而言,这种灵活机动的“三蹦子”运输效率无疑高出许多。 老马果断卖掉了他的客运马车,换回了这辆不用马拉的“铁牛”。经过特区驾训班一个星期的严格培训后,他持证上岗,干起了为沙头角各个村办企业输送原料的营生。他的日程从此排得满满当当,收入相较于昔日赶马车时,翻了好几番。柴油机的轰鸣声,伴随着他穿梭在乡间道路上,成为特区边缘地带一道崭新的风景线。 或许有人会觉得汽车制造技术高不可攀,但那是对标现代精密汽车工业而言。世界上第一辆汽车,不过是在马车底盘上安装了一台简陋的内燃机。特区拥有来自未来的工业母机、技术理论和材料科学,制造出这种初代的简易车辆,并无不可逾越的障碍。事实上,更大功率的船用、车用多缸柴油机、汽油机,乃至铁路牵引机车的技术论证都已基本完成,只待市场需求进一步明确,便可投入试制。 在完成了四艘缴获战舰的改装工程后,鸭脷洲造船厂也开启了新的篇章:建造第一批用于技术验证的内河柴油动力运输船。此举既是为了积累建造更复杂海上铁甲舰的经验,也是为了满足当下迫切的内河航运需求。一旦这种船只投入使用,珠江上游地区的矿产原料通过丰富的水路,便可直运港岛,省去了在佛山集中转运的中间环节,大大节省了时间和成本。因此,十三行的行首林绍璋与专营矿业的黄飞龙,成为了这四条试验船的首批订单客户。 这批内河运输船采用的船用柴油机,同样是基于成熟单缸结构的扩缸增功版本。试验船设计为平底单船楼散货船型,以适应珠江内河航道,设计载重量为八百吨,船长三十五米,最大航速十节,吃水深度控制在二点五米以内。据有经验的船工估计,若船家胆大心细,超载至千吨以上,让船身仅露船楼于水面,或许也能勉强航行。另一个时空江南内河船民们“勇敢”的航运传统,在此似乎也已埋下伏笔。 陆上交通方面,连接尖沙咀与沙头角的实验性铁路,其路基工程已基本完成。这条直线距离仅二十七公里的铁路,因需穿越丘陵、开凿隧道,并兼顾沿线人口聚集区的交通需求,路线蜿蜒曲折,最终设计全长竟超过了五十公里。 接下来的任务依然艰巨:铁轨的轧制与铺设、车站的设立与运营调度体系的建立,以及最核心的机车设计与试制,这些都是摆在特区穿越者面前,亟待攻克的艰难课题。一条钢铁脉络,正在这片土地上悄然延伸。 第57章 海警护航 九月初,厦门号与潮州号再度启程前往婆罗洲,随行的还有佩德罗·奥普兰家族及澳门其他商人的船队。为免在南沙海域再遭英国私掠船劫掠,他们此番不惜愿花费万两白银,请求特区提供武装护航。 林澜敏锐地把握住这一时机,指示钱前易主持的特区中华银行顺势推出“远洋风险保险”业务,保费定为每艘标准五百吨货船一万两白银,保费按货值浮动,五百吨货船为基准价,货值超百万两的商船保费上浮 50%,确保保险业务风险可控,承保范围涵盖香江至婆罗洲航线的海上安全。凡在此海域因海盗或风暴造成损失的,均由银行全额赔付。 起初,众人还担忧这个时代的商人缺乏保险意识,未料业务一经推出,竟大受欢迎。仅聚集在澳门的葡萄牙、荷兰、西班牙及法国商人,便一次性为十艘货船购买了保险。根据苏锐政委的建议,特区索性将留守的两艘武装货船也重新涂装,改为“中国海警”标志性的白蓝配色,并在船帆与船身醒目处漆上中英文的“中国海警”标识。 在穿越者内部会议上,众人对政委这一提议赞赏有加。今后在南海与南洋海域以中国海警名义护航,实则是对外宣示这片海域已纳入中国管辖范围,属于中国领海。当然,在主权意识尚不鲜明的十九世纪,欧洲商人并未领悟其中深意,反而对海警船简洁醒目的蓝白涂装赞不绝口,认为特区“海客”的审美已超越世上任何民族。 两艘特区武装商船一路平安护送十艘欧洲货船抵达婆罗洲古晋港。船队在此补给休整后,将继续航向欧洲。遗憾的是,特区护航目前仅止步于此。船东们纷纷表示,如有需要,愿出让在马六甲的私人码头供海警船停靠补给,只盼能将护航线路延伸至马六甲乃至更远。苏锐政委婉言谢绝了这一提议,但表示待新船下水后,定将考虑拓展马六甲航线。 此番两艘货船运来的并非传统商品,而是整整一船钢筋水泥,以及数十辆农用车与成品油料。这些物资将用于码头扩建、油田道路修筑,也包括高危区域:如泗里奎油田的防御工事建设。 根据与兰芳国新达成的合**议,这些油田将由特区与兰芳合资经营,后续建设将全面采用特区技术与规划。机械厂正在研发浅层钻井设备与燃油发电机,预计下一批船队抵达时即可交付成品。届时,采油方式将不再局限于地表收集,而是直接跨入现代化开采阶段,产量有望大幅提升。 兰芳国出让油田股份并非无偿,长老会一致同意以股份换取特区支持,将兰芳军扩编至三千人。新军将按特区编制训练,分为三个团,分别驻守古晋、泗里奎及油田沿线,由特区教官全程指导,武器装备由特区分批供应。 泗里奎战役的胜利果实让所有人尝到了甜头,即便是那些以往保守、与祖国疏离的长老,也不得不承认特区为他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兰芳复兴,似乎已指日可待。 政委以兰芳工作组名义,通过远程电报将最新洽谈结果发回总部。特区政府对工作组的成绩予以高度肯定。林澜特别指出:“我们要的正是这种潜移默化。随着时间推移,兰芳与特区在安全、经济、政治事务上深度捆绑,这些离家的孩子,终将回到母亲的怀抱。” 就在古晋港内,被俘的两艘英国私掠船修复完毕,即将编入新组建的兰芳海军之际,盘踞在砂拉越斯里巴加湾的英国商人詹姆斯·布鲁克,等到的并非从澳门前来补给的欧洲商队,而是一封以“香江特区海警总部”名义发出的正式照会: “我方在中国南沙海域巡逻期间,擒获贵方袭击葡萄牙商船之武装船只‘海狐号’与‘海蛇号’,俘虏以路易斯少校为首的海军官兵五十二人。所缴船只与货物均已没收,用于补偿葡萄牙商船损失及相关费用。请限期赎回被俘官兵,逾期将依国际法及中国律例,海盗行为当处极刑,此为各国共识” 詹姆斯顿时傻眼。这两艘船本是他派往广州,为皇家海军运送部分补给物资的,按日程早该返回,却迟迟未有音讯。他不由破口大骂:“该死的路易斯,就是改不了海盗习性!这下踢到铁板了。” 詹姆斯本是窃取文莱苏丹与兰芳部分领土,自立为砂拉越统治者,却始终未获英国政府正式承认,使他不得不屈居于愚昧的土著苏丹之下。此次他无偿捐赠两船军资给占领广州的皇家海军,目的是英军占领广州后,后勤补给困难,詹姆斯想借此讨好乔治?懿律,助力自己获得英国政府对砂拉越殖民地的正式承认,摆脱苏丹的控制。谁知路易斯贪图小利,竟坏了他的大事。 然而人又不能不去救:谁让那小子是他在英国最宠爱情人的亲弟弟?他只得唤来管家,命其即刻启程前往古晋港赎人。 香江特区的底细,詹姆斯略知一二。那是一股惹不起的势力。不知从何处冒出的一群中国人,从清国手中购得香江岛及附近土地,成立特区。据说他们拥有恐怖的大铁船和连上帝都难以抵抗的武器,一年内三度击败皇家海军,打得英军望见红旗便退避一英里。这岂是他一个商人敢招惹的? 上月他听闻特区急需大量“臭黑油”,贪念顿起,派雇佣兵上校詹姆斯·罗伯特率一营兵力夺取离他最近的泗里奎油田,本想以此与特区建立贸易关系,换取些特区商品。每次从前来斯里巴加湾补给的欧洲商队口中,听到特区商品在欧洲奢侈品市场如何抢手的消息,都令他眼红不已。只因英国目前与特区处于敌对状态,特区禁止与英国商人贸易,他才想以黑油为筹码,换取特区商品。 结果没过几天,詹姆斯·罗伯特就被狼狈逃回的残兵抬了回来,还被炮火炸断一臂一腿。什么时候兰芳的汉人变得如此厉害?他们不本该是一群手持镰刀锄头的农夫吗?经参谋描述,他才明白原来是兰芳与特区联合,特区以恐怖武器武装了兰芳。 至此,他的如意算盘全部落空。如今连来此补给的欧洲船队也不再出现,不仅损失巨额补给收入,还得再花一笔钱赎回可恶的路易斯及其水兵。 其实他并不知道:就在他脚下的这片土地深处,埋藏着丰富的“黑金”。在另一时空的二十一世纪,它们仍在为这里的人们创造着巨大财富。 第58章 基建狂魔 时光荏苒,三个月转瞬即逝。当北方的香江迎来入冬后第一场寒潮时,位于赤道附近的古晋港却依然沉浸在一片热火朝天的建设浪潮中。 曾经低矮破败的茅草屋被成片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散发着江南韵味的园林式院落。谢家与罗家这两大华人家族,购置了大片土地,按照特区设计院提供的图纸,建起了气势恢宏的家族园林。更引人注目的是,兰芳国的政治中心已正式从坤甸迁至古晋,并将古晋定为新都。 在新建成的五层政府大厦内,一场庄严的权力交接仪式正在进行。宽敞明亮的议政大厅里,年迈的大统制古六伯按照兰芳传统,将统制大印郑重地交到年富力强的谢铭铨手中。 望着眼前这一幕,古六伯不禁感慨万千。自从特区代表团到来,兰芳国在短短数月间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让这位老人唏嘘不已。回想自己执掌兰芳的岁月,并非不愿变革,实在是无力改变。那时的兰芳就像没娘的孩子,西洋殖民者有强大的国力支撑,土著苏丹占据地利人和,唯有海外华人,既无祖国依靠,又处处受制,只能靠着血汗与智慧,在虎狼环伺的夹缝中艰难求生。 “还是年轻人有眼光啊。”古六伯心中默念。当初谢铭铨等人顶着压力引入特区合作时,他还担心是引狼入室,极力反对。如今,三千人的新军已经练成,兰芳儿郎手持特区提供的新式武器,威风凛凛地守护着国土。就连海军也已初具规模,两艘缴获自英军的战舰率领数十艘巡逻艇,日夜巡航在兰芳的海疆上。就连一向对婆罗洲虎视眈眈的荷兰人,也不得不派出使者,与兰芳平等洽谈通商事宜。 他的目光投向观礼台上就坐的苏锐、林薇薇、周凯等特区代表。这群年轻人究竟有何魔力,任何难题到了他们手中都能迎刃而解。有他们作为后盾,有祖国特区的保障,他终于可以安心地将这个国家交到年轻一代手中了。 此时的古晋港,早已不是三个月前的模样。经过扩建的码头,现在可以同时停靠十艘大型船只进行补给。崭新的水泥堤岸坚固耐用,补给码头与货运码头之间,矗立着一座三层高的中式风格海关大楼。从码头通往政府大厦的,是一条宽阔平坦的柏油马路。街道两旁,高低错落的商铺和酒店鳞次栉比。 如今的古晋港已是东南亚最大的补给港,每天都有数十艘国际货轮在此停靠、补给、休整。繁荣的航运带动了服务业的蓬勃发展,兰芳各地的百姓都从港口的兴盛中获益。即便是身处内陆的农民,也通过向港口提供农副产品,收入大幅增加。再加上与特区合资经营的工矿企业,普通百姓的收入较合作前翻了好几番。这一切的变化,仅仅发生在数月之间。 更令人惊叹的是,古晋新建的火力发电厂已经开始运行。这是机械组工程师们逆向研究,成功制造的首套燃油热电设备。虽然电灯生产尚未突破LED技术,但传统的钨丝灯泡已实现量产,甚至还成功开发出老式霓虹灯。入夜后,璀璨的灯火将古晋港装点得宛如人间天堂。 码头的装卸作业已实现半机械化。工人们再也不必像从前那样,背负沉重的货物,在颤巍巍的跳板上艰难爬行。特区制造的码头吊机虽然不及“友谊号”上的现代塔吊先进,但应付当前风帆货船的装卸需求绰绰有余。 前来接替工作组的驻婆罗洲代表处同事小江,向大家介绍了特区的最新发展:“现在的香江,除了楼房没有后世那么高,已经呈现出现代化大都市的雏形。沙头角、佛山都实现了局部电气化。” 他调侃道:“回去你们就能开上特区自研的电动汽车了,就是续航不太行,跑一天就得充一夜电,还不如现代的老头乐耐用。不过听陆工(陆梅)说,四缸汽油机已经通过技术鉴定,很快就能装到汽车上。这些电动车以后就回收改作公交车,以减少尾气污染。” 听到这里,林薇薇不禁心生感慨。离家四个多月,确实有些想家了。 这四个月来,三个油田全部实现了井采,古晋第一水泥厂建成投产,从此不必再从千里之外运送水泥。以往需要多次海运的基建物资,现在大多能在当地自产。特区新研发的小型农机在兰芳各大农场中大显身手。为保障燃油供应,石化厂还在古晋建立了小型炼油分厂。 “农机在内地的销售情况如何?”苏锐政委关心地问道。 “不太理想。”小江摇头道,“香江和九龙本来耕地就少,而内地的遗老遗少们又发起了抵制农机运动,说这些不用牲口的怪物会坏了田地风水。除了沙头角和佛山有少量购买,其他地区几乎无人问津。反倒是农用三轮车成了抢手货。” “油料供应能跟上吗?” “没问题。随着这边原油扩产,石化厂二期工程已经开建。姜彤那小子说,他们设计的新设备月处理原油可达一千桶,未来几年内都不需要再扩大产能了。” “造船呢?造船进度如何?”周凯急切地插话,他最关心的始终是船舶制造。 “四条实验舰已经交付使用,两家用户反响很好,赞不绝口。其他商人又下了好几条新订单。不过林舰长已经让出一个船坞,第一艘实验性海船已经铺下龙骨,虽然吨位不大,是排水八百吨的近海警用船。” 周凯兴奋地搓着手:“吨位不大没关系,毕竟是实验舰,有了就好!” 站在新建的海关大楼顶层俯瞰整个古晋港,苏锐心中涌起无限感慨。三个月前,这里还只是一个破败的渔港,如今却已成为南洋地区一颗璀璨的明珠。特区带来的不仅是先进的技术和设备,更重要的是一整套现代化的发展理念和管理模式。 “我们下一步要重点推进教育工作。”苏锐转身对众人说,“已经与兰芳新政府达成共识,将在古晋建立第一所现代小学,教材全部采用特区编制的版本。同时选派优秀青年到特区进修。” 夜幕降临,古晋港华灯初上。码头上依然繁忙,新安装的探照灯将作业区照得亮如白昼。街道上,三轮车来回穿梭,运送着货物和晚归的工人。临街的商铺里,收音机播放着轻快的音乐:这是特区电子厂的最新产品,虽然音质还很粗糙,仅能接收古晋电台的固定频段,播放内容以新闻播报、简易音乐为主,却已成为市民茶余饭后的新消遣,是古晋市民的新宠。 在港区东南角的一片工地上,夜班工人正在浇筑古晋第一中学的地基。按照规划,这里将建成一座可容纳五百名学生的现代化校园,配备实验室、图书馆和运动场。 “真不敢相信,”谢铭铨不知何时来到苏锐身边,望着灯火通明的港口感慨道,“四个月前,这里连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现在,我们有了电厂、码头、学校,还有了自己的军队。” 苏锐微笑道:“这仅仅是个开始。按照规划,明年我们要修建从古晋到坤甸的公路,后年启动铁路建设。五年内,要让兰芳成为南洋最繁荣的地区之一。” “有特区的支持,这个目标一定能够实现。”谢铭铨信心满满。 远处的海面上,两艘兰芳海军的巡逻艇正在巡航,桅杆上的旗帜在夜行灯的映照下格外醒目。更远处,几艘等待进港的商船亮着灯火,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在这个不眠之夜里,古晋港的每一个角落都在诉说着变革的故事。从政治体制到经济结构,从日常生活到思想观念,一场深刻的社会变革正在这片土地上悄然发生。而这一切,仅仅是一个伟大时代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