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案,我的直觉强得可怕》 第1章 我是警察 ??免责声明,平行空间,勿与现实挂钩] [老规矩,开局先存脑子,快乐增加一百倍] [此处领取都市神豪系统] [此处领取多子多福系统] [此处领取万界穿越系统] [此处领取川渝美娇娘三名,劳资蜀道山] 龙国,白云市。 天光初醒,淡金色的晨曦透过层层叠叠的梧桐叶,在地面投下细碎摇晃的光斑。 沉寂一夜的小区,渐渐被零星的人声、推车声和远远传来的早点叫卖声唤醒。 小区某间出租屋里,一个年轻人还陷在沉睡之中。 阳光从旧窗帘的缝隙挤进来,划出一道光痕,正好落在水泥地上,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靠窗的书桌收拾得整齐,玻璃板下压着几张明信片和照片——最显眼的那张里,一个笑容干净的大男孩站在“江南警察大学”的校门前,意气风发。 房间不大,靠墙摆着张掉了漆的四方桌和一个半旧衣柜。另一侧的单人床上,青年睡得正沉,呼吸匀长。 不知过了多久,他身子动了动,眼皮挣扎几下,终于睁开。 茫然四顾。 “这是……哪儿?” 记忆还停留在昨天冒雨送外卖,怎么一觉醒来,就躺在这了?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算命先生的话,说他将来必会“黄袍加身,大鱼大肉为伴”。现在想来,那老头儿算得真准——只不过黄袍是外卖服,大鱼大肉是穿梭在各家餐馆间的日常。 没等他苦笑,一股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几分钟后,章恒撑着额头,总算弄明白了状况。 2002年,平行世界,实习警察。 他从一个2025年的外卖员,变成了刚被分配到红旗路派出所的警校毕业生。说不慌是假的,好在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又只是实习身份,还有时间慢慢适应,一切慢慢学习,经验可以慢慢积累。 原主出身农村,是警校优秀毕业生,本该有个好去处,却被有关系的人顶了名额,最终来了这里。幸好还没交女朋友,倒免了某些小说里“开局被绿”的经典剧情。 他在枕头下一摸,捞出一只直板黑白屏手机。看着屏幕上显示的“07:03”,章恒哑然——2002年,诺基亚还是王者,这手机结实厚重,可以拿来砸核桃的那种。 起身站到镜前,他仔细端详着这张陌生的脸。 一米八三的个头,五官端正,有着年轻人特有的阳光帅气。 “颜值嘛,也就比在座的各位读者老爷稍逊一分。”他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想起什么,压低声音: “系统?” “系统大哥?” “签到系统也行,任务系统也可以,多子多福也不嫌弃啊,哥们我腰子还行!” 一片寂静。 章恒叹了口气。看来是没有外挂了。也罢,既然来了,就踏实过日子。这个世界与地球历史几乎一致,凭着二十多年的先知先觉,总不至于混得太差,至少不会再沦为送外卖吧。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材不算差,但肌肉线条有点模糊,比起前世那副八块腹肌的体格,可差远了。 时间还早,他利落地换上篮球服——醒目的23号,决定晨跑五公里再去上班。 小区里绿意葱茏,云杉高耸,梧桐叶在晨风中沙沙作响。空气里带着清晨特有的凉意,鸟鸣清脆。 他以五分配速跑出小区,沿着街道一路向前。街上早已热闹起来,小贩的吆喝、自行车的铃响、早点摊飘出的香气,织成一股鲜活的生活气息。 这身体还行,但还是必须得多练,尤其是要肌肉线条全部练出来,最好是公狗腰,鱼人线都要有。 “必须把锻炼抓回来。”他心中想,“每天五公里,雷打不动。” 三十分钟后,他回到出租屋,冲了个凉水澡,换上昨天新领的九九式警服——铁灰色短袖,黑裤黑皮鞋。镜中人顿时精神焕发,眉宇间添了几分英气。 出租屋离派出所不过三四公里,本可坐公交,但他饿得前胸贴后背,决定先填饱肚子。 五公里跑完,不仅饿,浑身还有种奇异的通透感,丹田处似乎有丝微弱的热流在隐隐流动。 他找了家人声鼎沸的早点铺。馒头、豆浆、肉包的香气混在一起,勾得他食欲大开。 “一碗豆浆,两个大肉包。” 两个大肉包又白又大,看上去很是诱人,手感更是不错,温热柔软。关键才五毛一个,咬一口,面皮松软,肉馅饱满,汁水混着油香在嘴里炸开——是2025年再难尝到的实在味道。 两个包子下肚,像没吃一样。他又加了两个,外加两个大白馒头和一笼饺子,这才勉强五六分饱。 在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中,他不好意思再点,结账走人。 公交站挤满了赶早市的老人。章恒看着自己这身警服,实在不好意思去挤,索性抬手拦了辆出租车。 路程不远,车费没比起步价多多少。 几分钟后,出租车稳稳停在了红旗路派出所的大门口。 《破案,我的直觉强得可怕》第1章 我是警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破案,我的直觉强得可怕》爱曲小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章 大案子啊 从大门进去,迎面是一个宽敞的院子。 院里停着几辆边三轮摩托,一辆军绿色的212吉普,还有一台半旧的桑塔纳,车身上还沾着昨夜的露水。 “立警为公,执法为民”八个红色大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主楼是一栋三层建筑,白墙蓝窗,屋顶上悬着庄严的国徽,无声地透着法律的威严。 “师傅,早上好!” 章恒推开211室的门,见蒋明安已经在办公室里,立刻笑着打招呼。经过社会多年毒打的他深知,在体制内混,人脉和关系比能力更重要。 蒋明安五十八岁,国字脸,花白头发,黝黑的脸上嵌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警服肩章上的两杠三星,昭示着他一级警督的身份。 章恒注意到他走路时右脚微跛,虽然好奇,却也知道不该多问,这是基本的礼貌。 原本蒋明安是不愿带徒弟的——还有两年就退休了,根本不必要再操这份心。 但架不住所长陈兴成亲自做工作,说所里好不容易来了个江南警察大学刑侦专业的高材生,非要他好好带带这个好苗子,最终,他还是应了下来。 “师傅,今天有什么安排,需要我做什么吗?”章恒主动问道。 见徒弟嘴甜又勤快,蒋明安神色缓和不少:“暂时没什么大事,等会儿跟着我去巡逻。对了,你今天正式上班,记得先去所长和指导员那儿露个脸。” 章恒心里一暖。这是真关心他才会提醒——去领导那儿报个到,既是规矩,也显得对领导的尊重,免得被觉得眼里没领导,高傲自大。 接连几天,日子过得平静,派出所里大多处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以调解为主,哪里有那么多的大案要案。几天相处下来,章恒直觉师傅是个有故事的人,而且是大故事。 现在的章恒已基本适应了工作和生活,但身体的变化却让他越发困惑。 短短几天的锻炼,效果竟比别人苦练几年还明显——赘肉消失,八块腹肌初现,公狗腰、人鱼线也已渐渐成型,照这个速度,再过三五天,就能拥有比前世更完美的身材。 力量增至常人的两三倍,耐力、体能大幅提升,精神力、反应速度、手眼协调也都明显增强,连直觉都变得更敏锐了。 虽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但这总是好事,章恒心中暗暗欣喜:莫非这就是我的金手指,穿越者的福利? 这天如常,他吃完早餐步行上班,三四公里的路程,对现在的他来说轻松自如。 走到半路,章恒不由放慢脚步,望向前面,心中想道应该是出事了。 白云市最高档的小区之一“临江官邸”大门口,黑压压地围了不下两三百人,警戒线已拉起,多名警察在现场忙碌,几辆警灯闪烁的警车停在路边。 凭借过人的听力,章恒从嘈杂的议论声之中拼凑出了一个大概: “太惨了,一家五口,一个没剩!” “肯定是仇杀,不然怎么会下这种死手……” “所以说做人得行善积德,赵老板平时太狠,准是得罪人了。” 章恒朝里望了望,却没多想。自己只是个实习警察,这种大案至少归区分局管辖,与派出所关系不大。 到了所里,但还是马上感觉到了气氛和往日明显不同,众人行色匆匆,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所长和教导员匆忙上车,章恒打招呼,他们只点了点头。 果然出大事了。 连蒋明安都一脸凝重,缓缓的道:“一家五口被灭门,我干了几十年警察,这种案子也不常见。” 他的目光看向章恒,“做好准备,接下来咱们要辛苦一阵了。” “师傅您说的是临江官邸的灭门案?” “嗯。这种大案很快就会成立专案组,所长和指导员去分局开会了,案子出在我们辖区,我们肯定会有任务,等着吧,很快。” 果然,不到一小时,所长陈兴成和教导员赵新翰就急匆匆赶回,立即召开会议。 简单通报案情后,开始分工,派出所主要负责走访摸排,蒋明安、章恒和周康一组,负责幸福小区及周边棚户区。 周康是所里的正式在编警察,参加工作三四年了。 蒋明安取出他的“大黑星”,用绸布细细擦拭,检查无误后插入枪套,注意到章恒羡慕的目光,他笑了笑:“等你转正就有了,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打手枪,等案子破了,带你去靶场过过瘾。” 虽然现在还没有配枪,但能去靶场体验也是好的,起码能过一把枪瘾。 “谢谢师傅!” “嗯,出发吧。”蒋明安大手一挥,走在前面。 幸福小区是个老旧小区,人员复杂。 蒋明安经验老到,走访时不忘向章恒传授方法和经验,摸排工作细致艰苦,容不得半点马虎——万一重要线索从手中漏掉,责任就大了。 整整两天,三人加班加点,将负责区域摸了个底朝天,却一无所获。 期间章恒听说,市局已牵头成立“5.21专案组”,挂牌办公,地点设在青阳区分局。 案发第三天,章恒以为仍是排查走访,不料蒋明安接到了专案组的电话。 “老蒋,上午九点的案情分析会,你来参加一下。” 手机没开外放,但章恒的听力比普通人厉害得多,听得清清楚楚,他敬佩地看了师傅一眼——专案组特地来电请他参会,师傅果然不简单。 第3章 直觉告诉我,这是入室盗窃,不是仇杀灭门 等蒋明安挂了电话,章恒试探着凑近,压低声音:“师傅,能带我去见见世面吗,我保证只带眼睛和耳朵,嘴巴闭紧。” 蒋明安略一迟疑,点了点头:“行,记住你说的话,到了那里尽量别说话。” 一旁的周康看得眼热,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把“带上我”三个字说出口,他只是羡慕地望着这对师徒一前一后走出门。 心中想道,有一个蒋明安这样的师父,章恒的运气真好,刚参加工作,就能去那样的大场合旁听。 “5.21专案组” 的牌子下,一间大会议室座无虚席,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弥漫着无声的压抑。 主席台上几位身着白衬衣的领导不怒自威,章恒暗暗吸气,市局一把手、省厅刑侦总队的副队长……各方大佬齐聚,足见案情之重,压力之大。 他和蒋明安刚在角落找到空位坐下,市局黄建喜局长目光一扫,便朝这边挥手:“老蒋,过来这边坐。” 蒋明安闻声立即起身,在黄局附近落座。章恒心里暗挑大拇指:师傅这面子,可真不小,市局老大亲自点他名,要求他过去坐。 会议室前方,幻灯机将现场资料投射在大屏幕上,市局刑侦支队长王广浩正介绍案情,台下鸦雀无声,只有他沉稳的声音回荡。 “……综上所述,我们初步定性为仇杀。” 王广浩总结道。 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临近尾声时,黄建喜局长环视全场:“今天请各位来,除了通报案情,更想集思广益。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畅所欲言,大胆讲!” 会议室里一片沉寂,不少人下意识地低下头,回避着领导的目光,在这种场合发言,压力非同小可。 黄建喜又鼓励了两句,依然无人响应,只好开始点名。被点到的人无奈起身,勉强说上几句,却都乏善可陈。 章恒始终安静地听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种种迹象在他脑海中交织,逐渐勾勒出另一种可能——这不像仇杀,更像一起演变成灭门的入室盗窃。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像团火在他胸口灼烧,他深吸一口气,做好足够的心里准备,最终还是缓缓的站了起来。 刹那间,全场目光聚焦于此,许多人愕然地看着这个肩扛“两道拐”见习警衔的陌生年轻人,他是谁,怎么混进来的? 能坐在这里,基本都是警督级别的,很多担任了领导职务,像章恒这样的见习警员,独一个! 面对众多审视的目光,章恒稳住心神,声音洪亮而沉稳:“黄局,我能谈谈我的看法吗?” 黄建喜微微一愣,随即赞许地点头:“当然,畅所欲言。” “根据刚才听到的案情介绍,我认为这起案件更符合入室盗窃的特征,而非仇杀。” 此话一出,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嗡嗡议论。 “年轻人真敢说……” “绝对是仇杀,这还能有错?” “想出风头想疯了吧……” 黄建喜抬手虚压,待议论平息后,目光锐利地看向章恒:“理由呢?说说你的依据。” 章恒当然不能说这是自己的直觉,他略一思索,想好说辞,条理清晰地回应:“凶手是撬开二楼窗户潜入的,而非从大门进入,这符合盗窃案的特征。” 支队长王广浩立即反驳:“但现场没有任何翻动痕迹,财物也没有损失,二楼书桌上有一个几百克的金摆件价值不菲,也没有丢失。” “王支,这可能是凶手的伪装,意在误导我们,让我们坚信这是仇杀,而不是入室盗窃。” 章恒不卑不亢,“我认为,凶手潜入后不久就被发现,为了灭口,才酿成了这起惨案。” 他这番话让少数人陷入沉思,但更多人仍不以为然,暗自摇头:年轻人,还是太嫩。 黄建喜若有所思,示意章恒坐下,随后又点了几个人,见再无新意,便宣布散会。 人群散去后,会议室里只剩下几位白衬衣领导。 黄建喜摸出烟盒,给每人散了一支,“咔嚓”一声,打火机窜出橘黄的火苗,他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他是老烟枪,尤其遇到棘手案子时烟不离手,刚才开会硬是忍到了现在。 弹了弹烟灰,他神色凝重地开口:“各位,刚才那年轻人所说的,你们怎么看?” 省厅来的杜清波副总队长沉吟片刻,轻轻点头:“有几分道理,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 “我们现在陷入僵局,会不会是侦查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 黄建喜眉头紧锁,“也许这真的是一起入室盗窃,凶手和死者根本素不相识。” 杜清波也深吸一口烟,会议室里烟雾缭绕:“那就增加这个侦破方向,两条腿走路,仇杀和入室盗窃,同时调查。” 有人提醒道:“杜总,这样一来,侦查范围会扩大很多,耗费的人力、物力和时间都将成倍增加。” 会议室前方的电子屏幕上,鲜红的倒计时格外刺眼: 剩余时间:2天14小时。 省厅下达的限期破案命令,时间已经过去近半。 第4章 案发现场 散会后,章恒随着人流走出会议室,心头那股直觉却愈发强烈,像有根无形的线在牵引——他必须去案发现场亲眼看一看。 “师傅,您这是正式进专案组了?” “挂个名,临时的。”蒋明安一挥手,“走,跟我去现场看看,顺便可以学习学习。” 章恒心中一振,正合他意。 一辆蓝白警用摩托车“突突”驶入临江官邸小区,最终停在6号别墅门前。 整栋别墅已被警戒线层层封锁,两名警察肃立在门口,四周还有数名巡逻警力。 别墅内,几名侦查员正拿着放大镜,从楼上到楼下、一寸一寸地反复勘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章恒跨下摩托车,目光扫过这栋欧式别墅,鼻尖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跟在蒋明安身后,第一次踏入了这处惨案现场。 客厅中央,一处已经发黑的血迹触目惊心,地上用白粉笔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尸体虽已移走,但受害者倒地时的姿态,却以这种冰冷的方式被永久定格。 踏上二楼,楼梯间墙壁上喷溅状的血痕赫然入目,暗红色,如泼墨般狰狞,那分明是动脉被割破后,鲜血喷射留下的印记。 章恒在心中默念:凶手是个老手,一刀毙命,干净利落。 整栋别墅里,共有五处血迹、五道人形白线,当他站上二楼那扇被撬开的窗前时,脑海中仿佛闪过一幕幕画面。 凶手撬窗而入,行迹败露,然而他没有选择逃走,而是狠下杀手,一个、两个……就连那个不过几岁的男孩也没能幸免,脖颈被利刃割断,没有丝毫犹豫。 窗框上留着清晰的撬痕,章恒俯身细看,低声道:“师傅,您看这儿是匕首撬的,刀口非常薄,刀刃极锋利。” 蒋明安戴上白手套,凑近端详片刻,点了点头:“确实是匕首造成的。” “现场除了几个脚印,就再没别的线索了?” “对,凶手很专业,指纹、毛发、皮屑……什么都没留下。” 线索寥寥,正是本案最大的难点,更何况,最初的侦破方向就错了——所有人都把它当成了一场蓄谋已久的仇杀。 蒋明安环顾四周,沉声道:“小章,你的推断可能是对的。这更像是一起入室盗窃演变成的灭门惨案,凶手什么也没带走,或许正是为了误导我们。” 章恒没有接话,他已完全进入状态,目光如扫描仪般掠过每一处细节,结合脑海中不断闪回的片段,他仿佛亲历了那个夜晚,从凶手翻窗而入,到被发现后杀人灭口,直至最终离去。 真的什么线索都没留下吗? 他沿着凶手可能的行动路线,从二楼走到一楼客厅,最终停在那片最大的血迹前,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是最后一个受害者倒下的地方。 凝视着地砖上那几个模糊的脚印,章恒仿佛看见凶手杀人后曾在此稍作停顿,而后从容地从大门离开。 他全程戴着黑色头套,只露出一双眼睛,门口那个昏暗的监控探头,只捕捉到一道模糊的身影。 此时的监控分辨率太低,又是深夜,专案组反复分析后,也只能判断凶手身高约175,体型偏瘦,容貌特征一无所获。 案情分析会上展示那段监控时,章恒只看了一眼,就将那道身影牢牢刻在了脑海里。 “师傅,我想到处走走。” “去吧,不用一直跟着我,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再看看现场。” 章恒走出别墅,顺着直觉往前,他不断自问:如果我是凶手,离开之后会往哪走? 说来也玄,每当走错方向,那种“对的感觉”就会消失;一旦选对,直觉便如引路的线,持续牵引着他。 譬如在一个岔路口,他先向右走了一段,越走越觉得不对;折返后改向左,那种清晰的指引感又回来了。 “凶手应该是从这个方向离开的,那凶器、染血的手套和衣服他会丢在哪呢,总不会带回去吧。” 走出几百米后,他来到一片偏僻区域,路边有一口荒废的水塘。 “会不会丢进了塘里?”这个念头一旦冒出,便如野草疯长。 水塘不大,水色浑浊,章恒绕着塘边走了一圈,目光扫过每一寸水面,随后,他在附近找来一根长竹竿,探入水中缓缓搅动、试探。 忽然,竿尖传来异样的触感——水下有东西! 他心中一凛,小心翼翼地将那物件勾挑上岸,是一个半新的黑色双肩包,入手颇沉,估计塞了石头或砖头。 背包浮出水面的一刹那,章恒就有种强烈的直觉:这就是凶手丢掉的东西。 他没有急着拉开拉链,而是先仔细观察,背包牌子小众,外表湿透,水珠不断滴落,在脚边洇开一滩暗色。 他轻轻拉开拉链——里面是一套浸染着大片暗褐血迹的衣物,即便在水中浸泡多日,那浓重的血污依旧刺眼。 不必担心破坏指纹,纺织品本就难留指纹,何况经过长时间浸泡。 包里除了一块压重的砖头,还有一双同样染血的白色手套、一套衣裤,没有凶器,也没有鞋子。 章恒迅速取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第5章 重大突破,这是大功一件 没过几分钟,远处便传来“突突突”的引擎声,一辆蓝白警用边三轮沿着道路疾驰而来,扬起一阵薄尘。 车子还没停稳,蒋明安——这位五十八九岁、右脚微跛的老警察,竟矫健地一跃而下,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小恒!” 章恒指向地上的黑色双肩包,朗声汇报道:“师父,我初步检查过了,应该是凶手丢弃的,里面有一双手套,一套衣服。” 凶手杀人后浑身是血,为不引人注意,找个偏僻处换掉血衣,将证物扔进水塘,这很符合逻辑。 很快,几名警察围了上来,有人拿起相机,“咔嚓咔嚓”地对着背包多角度拍摄。 闻讯赶来的警察越来越多,不过片刻,这口原本寂静的水塘边已聚集了十几人。 这无疑是一次重大突破! 青阳区分局内,案情未破,市局一把手黄建喜亲自坐镇,办公室里,他摸出一支烟,“啪、啪、啪”地连按了好几下打火机,才终于点燃。 “什么破玩意儿!”他低声骂了句,随手将打火机甩出,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落进角落的垃圾桶,发出一声轻响。 黄建喜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模糊了他紧锁的眉头,五天破案期限已过半,压力如山,却至今毫无头绪。 难道真是入室盗窃?可若真是,被发现后逃跑便是,为什么要残忍的将一家五口全部灭门…… 他正一边抽烟一边沉思,门外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市局刑侦支队长王广浩一脸兴奋地冲了进来,声音洪亮:“黄局,重大突破!有重大发现!” “哦?”黄建喜愣了两三秒,仿佛卡住的齿轮突然转动起来,他猛地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眼中重燃希望:“快!具体什么情况!” 听完汇报,他霍然起身,身为刑侦出身,他太清楚这个发现意味着什么。 这确实是案发以来最关键的转机! “你是说,这么重要的物证,是一个见习警员找到的?” “对,就是之前案情分析会上,那个站起来发言,认为不是仇杀而是入室盗窃的年轻人。” 这么一说,黄建喜立刻想起来了,章恒的模样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这是这小子第二次进入他的视野了。 “是个好苗子!”黄建喜忍不住赞道,“案子要是破了,他当记首功!” 鉴定结果很快出炉:衣物和手套上的血迹与死者吻合,这意味着它们确为凶手所遗弃。 专案组立刻召开紧急会议,一道道指令发出,大批警力再次投入战斗。 以物找人! 从这个特定牌子的双肩包、这款式的衣物、甚至这双白色纱线手套入手,全力追查凶手踪迹。 大规模的走访摸排再次展开,所有人都希望能通过这些物证锁定凶手,或找到新的突破口。 章恒虽立下大功,但毕竟是见习警员,任务不重,加上师父蒋明安被抽调到专案组,没有有管他,他就显得更清闲了。 快到下班时,他正琢磨晚饭去哪解决,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师父来电。 “小恒,麻烦你个事,帮我接一下女儿,红日小学,二年级一班,蒋婷婷。” “好,我马上去。” 章恒知道,师父肯定是忙得抽不开身了,二话不说,接完电话便出了门。 红日小学离得不远,走路不到二十分钟,他到校门口时,正值分批放学,门口挤满了家长,人声鼎沸。 没多久,二年级一班的孩子们在老师带领下,排着整齐的队伍走出校门,章恒上前说明情况,顺利接到了蒋婷婷。 小姑娘七岁模样,漂亮可爱,活泼话多,一点也不怕生。 “大哥哥,你也是警察呀?和我爸爸一样。” “对呀,我是你爸爸的徒弟,他今天忙,让我来接你。”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从小姑娘的话里,章恒得知了不少信息。 他原本以为蒋婷婷是二胎或三胎——毕竟蒋明安快六十了。没想到,她竟是独生女。 章恒暗暗吃惊,心想:难道师父结婚这么晚?五十多岁才得女,真是老来得女。 蒋婷婷很机灵,家住哪儿、坐几路公交,都清清楚楚,不到半小时,章恒就把她送到了家。 “咚、咚、咚。”他轻轻敲门。 开门的是位四十多岁的妇人,相貌普通,但衣着干净整洁,给人一种亲切舒服的感觉。 她似乎已接到蒋明安的电话,一见章恒便露出笑容:“是小恒吧?太麻烦你了,我今天正好加班,老蒋他又……” “师母您别客气,一点小事,以后要是没空接孩子,随时打我电话。” “这次真谢谢你了,还没吃饭吧,留下来吃个便饭,我这就去炒菜。” “不了不了,”章恒连忙摆手,“所里还有事,饭我就不吃了。” 客气几句后,章恒便告辞了,同时默默记下了楼栋号,等有空时,得正式来拜访一次。 回去的路上,他心里又泛起一丝好奇:师母看上去才四十出头,比师父小了十几岁,这么大的年龄差,实在有些特别。 师父真是五十多岁才结婚生女吗,这也太晚了,还是说,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对于蒋明安,章恒是越来越好奇了,某种直觉告诉他:师父身上,一定藏着一段沉重的往事。 第6章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今天是案发后的第四天。 章恒先去所里露了个面,随后便赶到分局,一踏进大楼,空气中仿佛凝结着无形的紧张,每个人都步履匆忙,神色凝重。 他很快找到了蒋明安,只见师父眼里布满血丝,脸色疲惫,不禁关切地问:“师父,您熬了个通宵,一整晚都没睡?” 蒋明安微微颔首:“不止我,整个专案组都忙了个通宵。” 他端起刚泡的热咖啡抿了一口,继续说道:“你昨天发现的那个背包太关键了,专案组立刻采取了''以物找人''的策略,从昨天到现在,传唤了十几个可疑对象,可惜逐一排查后,全都排除了。” 可以想见,昨夜这里必定灯火通明,所有人彻夜未眠。 “时间太紧了。”蒋明安忧心忡忡,“上面要求限期破案,今天已经是第四天,只剩下最后一天,我看……悬啊。” 连章恒都感到了沉甸甸的压力,只剩二十几个小时,真能如期破案吗? “师父,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吗?” “暂时没有,等会儿要开案情分析会,你可以再去旁听,多见识见识。”这样的机会十分难得,蒋明安对章恒的提携之意不言而喻。 上午九点半,那间大会议室再次坐满了人,章恒悄悄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主位上,几位“白衬衫”领导正襟危坐。 市局一把手黄建喜眼中血丝明显,面容憔悴,显然已连续奋战多夜,这位年过五旬的老警察,此刻全凭一股韧劲在硬撑。 会议室中央的大屏幕上,鲜红的倒计时格外刺眼:剩余时间 26小时27分钟。 黄建喜的声音依旧洪亮,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各位同志,辛苦了!大部分同志又熬了一个通宵,通过''以物找人'',我们锁定了17名嫌疑人,但大部分已被排除……” 介绍完进展,他话锋一转,开始给大家鼓劲,要求一鼓作气,力争在限期内破案。 讲话间,黄建喜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角落,落在章恒身上,微微点了点头。 “有些同志表现很突出,尤其是年轻同志,找到了凶手丢弃的双肩包。”当黄局说这番话时,不少人都注意到他的目光所向,正是昨天提出“入室盗窃”推论的那个年轻人。 一时间,许多羡慕的目光投向章恒。 能在刚参加工作时就进入一把手视野,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感受到这些目光,章恒心底也泛起一丝暖意。 然而…… 黄建喜刚讲完,进入自由发言环节时,分局副局长许忠义立刻提出异议:“黄局,各位领导,我对''入室盗窃''的定性仍有质疑。” “说说你的看法。”黄建喜示意他继续。 许忠义清了清嗓子:“第一,若真是入室盗窃,凶手为什么要灭门呢。第二,既然为财而来,为什么贵重物品丝毫未动呢。第三……” 他一口气列出四个疑点,目光总若有若无地扫过章恒,最后建议道:“黄局,时间不多了,与其分散力量,不如集中精力主攻''仇杀''方向,从与遇害者有利益冲突的人入手深入调查。” 这个观点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 “我同意许副局长的看法,这明显是仇杀!” “时间紧迫,必须集中力量攻坚!” “我觉得在不能排除入室盗窃前,建议两条腿走路!” 会议室里顿时争论四起。 黄建喜没有立即制止,任由讨论持续了片刻,才抬手压下嘈杂声,一把手的权威立竿见影,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 “我个人认为,还是要两条腿走路。”黄建喜缓缓道,“不能排除入室盗窃的可能性。” 他目光转向角落,“这样吧,请这位小同志也谈谈看法。” 被一把手点名,章恒心头一紧,但很快稳住心神,起身朗声道:“各位领导,那我就简单说说,说得不对的地方,还请领导们包涵。” “小同志尽管畅所欲言,不必有顾虑。”黄建喜鼓励道。 章恒没有直接回应许忠义的质疑,而是坚持自己的判断,“我仍然认为这是一起入室盗窃案,之所以迟迟没有突破,可能是因为我们的侦破方向需要调整。” 此话一出,不少人脸色微变,有一些人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年轻人果然口无遮拦,竟敢质疑整个专案组的侦破方向。 许忠义第一个发声,“小同志,说话要过脑子,考虑清楚再说。” 语气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章恒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地看了许副局长一眼。 作为江南警官大学的优秀毕业生,他本该分配到青阳区分局,结果却被许忠义的儿子顶替,只能去基层派出所,这背后的操作,他心知肚明。 无视许忠义的警告,章恒继续道:“黄局,我认为问题在于:我们一直将排查重点放在无业人员、流动人口和有前科的人员身上,全市都摸排过了,却一无所获,这说明,凶手很可能是有正当职业,甚至有一份正式工作作为掩护。” 听到这里,一些人开始微微点头,这个分析确实有道理。 黄建喜显然产生了兴趣,“小章,继续说下去。” 这一声亲切的称呼,又让不少人向章恒投去羡慕的目光。 天呐,黄局不仅记住了这个年轻人,连他的姓氏都一清二楚。 第7章 穿小鞋,被针对了 章恒的发言渐入佳境,条理清晰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会议室内鸦雀无声,不少人微微点头,露出赞同的神色。 等他说完后,黄建喜投来赞许的目光,示意坐下,随后环视全场,“同志们,我认为小章的分析很有见地。大家再努力一把,从现在开始,全面扩大摸排范围,尤其在青阳区进行一次深入排查。” 接着,他以专案组组长的身份,迅速部署了一系列具体工作。 许忠义不动声色地瞥了章恒一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散会后,章恒与师父打了个招呼,便准备返回派出所,他知道,新一轮的排查任务很快就会下达,即便是见习警员也一样会分配到任务。 刚走出分局办公楼,章恒的脚步突然顿住,他的目光锁定在一个年轻人身上,嘴角泛起一丝冷意。 那人身高约一米七,肥胖的身材将警服撑得紧绷,脸上布满青春痘,几颗已经发黄——正是顶替他位置的许涛,分局副局长许忠义的儿子。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许涛愣了两三秒,脸上浮现出嘲讽,“章恒,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话问得毫无水准,章恒当即回敬:“许涛,这里是分局,不是你家,我来办事,还需要向你汇报?” 许涛一时语塞,脸色铁青,半晌才咬牙道:“章恒,你很好,我记住你了。”语气中满是威胁。 章恒冷冷一笑,丢给他一个不屑的眼神——有本事就放马过来,少说废话。 这个眼神彻底激怒了许涛,他正要发作,章恒却已转身离去,留他一个人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若不是在分局门口,恐怕早已暴跳如雷。 回到红旗路派出所,果然没过几分钟就接到了开会通知。 全体人员齐聚会议室,所长陈兴成亲自部署工作,教导员赵新翰坐在一旁。 陈兴成先给大家打气:“同志们,大家在辛苦一下,按照区域划分深入排查,不要放过任何可疑人员。” 随后赵新翰开始具体分工,说了几句场面话后,他话锋一转:“这次任务艰巨,要发挥能者多劳的优势,能力强的人,就要多担待些。”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着自己的任务分配。 章恒和周康被分到了一组,周康是组长,这倒合理,他是正式警察,资历更深,但奇怪的是,别的小组都是三四人,他们组却只有两人,负责的区域面积最大、人口最多、情况最复杂。 这么重的工作量几乎不可能完成,一旦出纰漏,责任全在他们身上。 章恒向周康使了个眼色。周康会意,朗声道:“领导,这个安排有问题。” 章恒差点给他竖大拇指——不愧是年轻人,真敢说。 赵新翰面子挂不住,脸色一沉,“周康,这是工作安排,不要讨价还价。” 面对教导员的威严,周康只得把话咽回去,无奈地低下了头。 赵新翰瞪了周康一眼,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章恒,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冷笑:章恒,你得罪了许副局长,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这不过是开胃小菜,要是完不成任务,看我怎么治你。 章恒敏锐地捕捉到那道目光,强大的第六感告诉他,这绝对是故意的,什么能者多劳,他一个还没转正的见习警员算什么能者? “好了,按照分工立即开展工作,抓紧时间!”赵新翰挥手宣布散会。 散会后,所有人立即投入紧张的工作,从清晨到日暮,章恒和周康几乎没有休息,饿了就随便扒口盒饭。 摸排走访不仅消耗体力,更考验耐心,他们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人,挨家挨户敲门询问,了解情况。 晚上十点多,他们负责的区域还有几十户没排查完。 赵新翰第三次打来电话,把周康骂得狗血淋头,下达最后通牒:再给一个小时,完不成就要严肃处理。 章恒终于确定,自己确实被针对了,周康只是受他牵连。 “周哥,我们再加把劲,争取一小时内完成。” “唉,只能这样了。”周康叹气,“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姓赵的,这是存心给我们穿小鞋。” 两人马不停蹄,终于赶在期限前完成了所有摸排,遗憾的是,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周康累得浑身发抖,任务一完成就只想回去休息,章恒提议吃个宵夜,也被他婉拒了。 看着周康疲惫的背影,章恒轻轻摇头,奇怪的是,忙碌一整天,我竟丝毫不觉得累,反而精力充沛。 章恒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每天都在变强——不仅是力量、耐力和精力,连敏捷度、听力、视力,甚至第六感都在提升,如果说前两天的身体素质是常人的两倍,现在起码达到了三倍。 中午和晚上只简单吃了盒饭,此刻他饥肠辘辘,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大餐。 第8章 发现凶手 夜色如墨,悄然笼罩着整座城市。 远处璀璨的灯火在夜幕中闪烁,为沉睡的城市保留着最后一丝喧嚣。 主干道上依旧车流如织,路灯连成一条蜿蜒的光带,这个时间,某些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街边的大排档人声鼎沸,生意格外红火。 章恒独自走在非机动车道上,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昨天发现背包的那处水塘。 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一轮明月,微风拂过,岸边的树木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凶手将背包沉入水塘,换上干净的衣服离开,他会去哪里呢?" 他伫立在水塘边,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塑,几分钟后,才缓缓迈开脚步,沿着道路徐徐前行。 他时而驻足环顾,时而闭目凝思,试图在空气中捕捉到凶手的踪迹。 前行百余米后,一个岔路口出现在眼前:一条通往灯火通明的中心城区,另一条则伸向昏暗的郊区。 章恒在岔路口停下脚步,目光在两条路之间来回扫视,他静立了足足三五分钟,连腹中的饥饿都被暂时遗忘,全身心沉浸在那种玄乎的感觉中。 经过深思,他选择了通往郊区的小路,然而走出不到两百米,内心的直觉却越来越强烈地告诉他:方向错了。 凶手在换装后,很可能选择了另一条路,通往中心城区的方向。 折返岔路口,章恒沿着城区方向继续前行,这一次,每一步都让他更加确信:直觉指引的方向是对的。 越往前走,街道越是热闹,霓虹灯闪烁着诱人的光芒,大排档里飘出烤肉的香气,混合着孜然的独特味道,不断刺激着他的嗅觉。 章恒摸了摸咕咕作响的肚子,决定先填饱肚子再说。 又走了两三百米,在直觉的驱使下,他在路边一家大排档坐了下来。 虽已过午夜十二点,这里的生意却依然红火,几桌客人正热火朝天地吃着烧烤,地上散落着空啤酒瓶。 "老板,一份蛋炒饭,十串羊肉串,一份烤茄子,一手牛筋!" "好嘞,马上来!" 章恒打量着老板:三十多岁年纪,相貌普通,身材适中,身高约175公分,围裙上沾满油渍,浑身散发着浓郁的烧烤味,一看就是从事烧烤多年的人。 上菜速度很快。不过两三分钟,一份热气腾腾的蛋炒饭就端了上来,金黄的米粒裹着蛋液,点缀着翠绿的葱花和鲜红的辣椒,令人食指大动。 章恒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一大份炒饭下肚,才稍稍缓解了饥饿感。 接着上桌的羊肉串滋滋冒油,分量十足,他拿起一串品尝,肉质鲜嫩,调料恰到好处。 吃着烤串,章恒的目光又不自觉地落在老板身上,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挥之不去。 当老板亲自端来烤茄子时,章恒特意多看了一眼,可以肯定从未见过这张脸,但那种熟悉感却越来越强烈。 他摇摇头,开始享用烤茄子,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味道相当不错。 章恒没有注意到的是,转身离去时,老板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 其实,从章恒穿着警服出现在附近开始,老板的眼神就闪过一丝慌乱,只是很快就被掩饰过去,直到看清章恒肩上的"两道拐",见对方只是个见习警员,老板才真正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二三十分钟后,章恒已经吃了七分饱,随着身体素质全面提升,他的饭量也大增,这么多食物,足够两个人吃,对他来说却刚刚好。 结账前,章恒的目光再次锁定在老板身上,那种该死的熟悉感,特别是老板的背影,让他突然灵光一现。 刹那间,曾经看过的监控画面在脑海中回放:凶手的背影与眼前这个烧烤店老板的背影,在身形和步态上都惊人地相似! 这个发现让他心跳加速,第六感也在强烈提示:老板很可能就是他要找的人。 "老板,结账。" 老板笑着走过来:"一共37,给35就行。"2002年的物价,这么多东西确实不贵。 章恒没有立即掏钱,而是看似随意地问道:"老板生意不错,每天能赚不少吧?" "马马虎虎,混口饭吃。"老板露出憨厚的笑容。 章恒大脑飞速运转:如果老板真是凶手,是该立即呼叫支援,还是再试探一下? 呼叫支援的,万一搞错了,那也不好,嗯,先继续试探一下再说。 "老板每天都营业到两三点吧,要注意安全啊。" "谢谢关心,我们一直很注意。" "前几天临江官邸发生了灭门案,一家五口遇害,老板听说了吗?" "听说了,来吃烧烤的客人都在议论。"老板对答如流,神色自然。 然而,章恒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细微波动,这个发现,让他的怀疑又加深了几分。 第9章 一追,一逃 章恒的这一点发现,让烧烤店老板身上的嫌疑气息又浓重了一分。 为了进一步印证,章恒决定投石问路,他目光如炬,锁定在老板脸上,沉声道:“老板,实不相瞒,我们找到了一段监控,凶手的样貌被拍了下来,虽然他戴着头套,但身形体态,和你非常像。” 这是直接甩出了王炸,意图用“监控”这颗重磅炸弹,炸开对方的心理防线。 果然,老板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眼中慌乱乍现,更有一丝阴厉的凶光一闪而逝,虽然极快,却已被章恒精准捕捉。 这反应,太过明显了! 这烧烤店的老板,绝对有大问题! 呼叫支援已然来不及,章恒当机立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现在随我回所里配合调查,立刻就走。” “警察同志,天大的误会啊!”老板立刻换上一副委屈惶恐的面孔,声音都带着颤,“我在这开烧烤店七、八年了,街坊邻居谁不认识我,我连鸡都不敢杀,怎么可能是灭门案的凶手呢……” 四周宵夜的熟客们见状,纷纷出声帮腔。 “警官,孙老板是老实人,不可能的!” “是啊,他胆子小得很……” “……” 嘈杂的声浪中,章恒面沉如水,丝毫不为所动,“孙老板,配合调查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如果没问题,问完话你就能回来。”他站起身,一手便向对方手腕扣去,意图强行带离。 然而,孙老板手腕如同泥鳅般一滑,竟以一个极其隐晦巧妙的动作精准避开,脸上依旧堆着讨好的笑:“警察同志,这真是……” “少废话!走!”章恒厉声打断,音量陡然提高。 “好,好,我跟你去,问清楚我就回来。”孙老板终于妥协般低下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排档,孙老板在前,章恒走在他的后面,周围的食客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前方看似认命的孙老板,身形猛地一弓,下一秒,如同脱缰的野马般骤然发力,将速度瞬间提升到极致,朝着昏暗的街道尽头亡命狂奔! “他跑什么!” “孙老板他……” “没问题他跑什么,完了,真有鬼!” 身后传来阵阵惊呼,章恒的反应更快,在对方启动的瞬间,他已如猎豹般蹬地冲出,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迅速吞噬在迷离的夜色深处。 孙老板百忙中回头一瞥,心中骇然!他对自己的速度极有信心,百米能进十一秒,可身后那名年轻警察,竟如影随形,而且距离还在肉眼可见地缩短! 这怎么可能! 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孙老板凭借对地形的熟悉,身体一个急转,拐进了一条更狭窄的巷道。 这里勉强容车通过,两侧店铺紧闭,大多住户已熄灯,只有几盏残破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在地上拉扯出扭曲的影子。 “站住!”章恒一声暴喝,声如炸雷,右手疾探,抓向对方后领。 孙老板仿佛背后长眼,身子诡异地一扭,再次避开,格斗高手的身手,此刻暴露无遗。 “再不停下,我开枪了!”章恒再次警告。 孙老板心中冷笑:吓唬谁呢,你一个见习警,哪来的配枪!他脚步不停,反而拼尽全力。 吓唬无效,章恒不再多言,将全身力量贯注于双腿,死死咬住对方。 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孙老板几次三番在关键时刻借助障碍物拉开微小的距离,两人一逃一追,穿过数条街道,呼吸都开始粗重起来。 孙老板感觉肺部火辣辣的,体力急剧消耗,速度不由得慢了下来,而身后的章恒,却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耐力惊人。 妈的,这到底是什么怪胎!孙老板心里骂翻了天,速度、体力都如此变态,再跑下去,被擒是迟早的事。 此处已是城郊结合部的边缘地带,四周寂静,只有远处垃圾堆里传来的野猫呜咽声,更添几分阴森。 不跑了,跑不掉了! 孙老板猛地刹住脚步,骤然转身,双手往腰间一抄,再抬起时,手中已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刀锋在昏暗中反射着冰冷的光泽,透着致命的危险。 他喘着粗气,眼神却变得如毒蛇般阴冷,死死盯住追来的章恒。 章恒也在数米外停下,全神戒备,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对方,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眼前之人极度危险,必须全力以赴。 孙老板扬了扬匕首,声音因喘息而沙哑,带着赤裸裸的威胁,“这里就我们两个,你不是我的对手,不想身上多个窟窿,就放我走。” 章恒双眸微眯,脸上像是结了一层寒霜,语气冰冷刺骨,“你想多了,鹿死谁手,手底下见真章!” 话音未落,孙老板已合身扑上,他手中的匕首宛如毒蛇吐信,划破空气,带着锐利的尖啸,直刺章恒咽喉要害! 速度快得惊人,动作老辣无比! 若在几天前,章恒绝难躲过这夺命一击,但此刻,在他的动态视觉中,对方的动作虽快,轨迹却清晰可辨!他侧身避过锋芒,右手掌刀如闪电般横切对方持刀的手腕。 孙老板手腕一翻,匕首变刺为撩,自下而上,刀光如月,直取章恒胸腹!这一下若是划实,立刻就是开膛破肚之祸! 章恒临危不乱,后撤半步,险之又险地让过刀锋,同时左拳如出膛炮弹,自侧面勾向孙老板的太阳穴。 一时间,巷道内身影翻飞,拳风呼啸,刀光闪烁!两人以快打快,一晃就几招过去,竟斗得难分难解。 孙老板胜在格斗经验丰富,匕首技法刁钻狠辣;章恒则凭借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数倍于对手的力量、速度与反应,硬撼强敌,并逐渐占据上风。 不行,打不过!这小子是个怪物!孙老板几过了几招就心惊不已,只想尽快脱身,他虚晃一刀,逼得章恒稍一后退,转身就想再逃。 然而,章恒早已预判了他的意图! 就在他转身,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章恒动了!腰身一拧,一记凌厉无比的侧踢如同出膛的炮弹,撕裂空气,带着沉闷的风声,精准无比地踹在孙老板的大腿外侧! “嘭!” 一声闷响,伴随着清晰的“咔嚓”骨裂声! 孙老板只觉得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巨力从腿上传来,仿佛被飞驰的汽车撞个正着!剧痛瞬间席卷了他的神经! 下一刻,他一百多斤的身体,如同一个被随意抛出的破麻袋,不受控制地离地飞起,划过一道狼狈的弧线,重重地摔在十几米外的硬地上,溅起一片尘土。匕首也“当啷”一声,脱手飞出老远。 第10章 好消息,凶手抓到了 章恒紧随其后,几个箭步便如猎豹一般窜至孙老板身前。 对方还未来得及挣扎,章恒已拧腰发力,一记势大力沉的直踹,鞋底重重印在他胸口! “咔嚓——” 几声令人牙酸的脆响自胸腔传来,孙老板原本就因剧痛而扭曲的脸瞬间失了血色,两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为确保万无一失,章恒用脚尖轻轻一拨,将地上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踢开数米远,直到它“哐当”一声撞上墙角,这才掏出手机,按下了通话键。 专案组,指挥中心。 电子显示屏上,猩红的倒计时刺目地跳动着:11小时59分钟。 距离上级限定的破案时限,已不足十二个小时。 专案组组长、本案总负责人黄建喜眉头紧锁,川字纹深得能夹死蚊子。 他脸色铁青,唇线紧抿,整个指挥中心都因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而近乎凝固。 压力如山时,他习惯性地摸向烟盒,抽出最后一支烟。 桌角的烟灰缸早已堆成小山,他“啪、啪、啪”连按好几下打火机才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灰白色的烟雾从鼻腔缓缓溢出,伴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未能破案的后果,上面的板子如果打下来,对他个人而言,最轻也是诫勉谈话,甚至警告处分。 整个指挥中心落针可闻,只有他闷头抽烟时细微的呼吸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深知领导此刻正背负着怎样的千斤重担,知道领导此刻心情烦躁。 “咚、咚、咚——” 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猛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闷,市局刑侦支队长王广浩一马当先,身后跟着蒋明浩等几人,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 王广浩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红光满面,声音洪亮得几乎能掀翻屋顶:“黄局!抓住了!嫌疑人抓到了!!” 什么! 黄建喜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瞬间僵在原地。 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停滞了数秒,他才猛地回过神,声音因急切而有些变调,“广浩同志!你再说一遍!嫌疑人……抓到了!” “对!已经押回来了,正在路上!预审科的同志已经做好准备,立刻就能突审!” 消息得到确认,那股压在胸口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的无形巨石,在这一刹那烟消云散。 他只觉得浑身一轻,一直紧锁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快,详细说说!怎么抓到的,谁抓的!” “黄局,您还记得那个叫章恒的年轻同志吗,就是他锁定了嫌疑人,而且单枪匹马,亲手将人拿下的!” 章恒…… 黄建喜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挺拔而略显青涩的身影,他赞许地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激赏,“好!好小子!又立了一大功!” 听完简要汇报,他眼中的赞赏之色愈发浓烈,这个小同志,确实不一般。 “小章同志人呢,我现在就要见他!” 话音刚落,他又自己摆了摆手,失笑道:“算了,算了,现在太晚了,别打扰小伙子休息,明天上午,你亲自去接他过来,我必须好好见见这位功臣!” “明白,我明天一早就去红旗路派出所!”王广浩朗声应道。 凶手被押回后,经简单包扎处理,审讯立即展开。 初期虽稍有抵抗,但在预审专家层层递进的攻势下,他的心理防线迅速崩溃,最终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此人不仅交代了这起入室盗窃引发的命案,更牵出一个令人震惊的系列案件——数年之内,他作案十余起,大部分受害者未曾报案,少数立案的也成了积压的悬案。 厚厚的案卷资料很快堆满了黄建喜的办公桌。 窗外,晨曦微露,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 又是一个通宵,但与之前那几个弥漫着焦虑和疲惫的夜晚截然不同,此刻的专案组人人精神抖擞,眼中闪着光,言谈举止间充满了破案后的振奋与干劲。 黄建喜仔细翻阅着凶手的履历和调查结果,越看越是心惊,这凶徒果然是个狠角色,练过武,身手不凡,等闲三五个警察恐怕都近不了身。 如此悍匪,竟被章恒单枪匹马生擒…… 了不得,这小伙子真了不得!黄建喜心中对章恒的好奇又加深了几分,见他一面的念头也愈发坚定。 而此刻的章恒,在将凶手移交师父、去分局做完简单汇报后,便径直回了家,并未参与后续工作。 他美美地睡了一觉,直到清晨六点半,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醒来。 他换上那件熟悉的23号球衣、运动短裤和跑鞋,再次踏上熟悉的街道。 以四分配速的稳定节奏,身影矫健地穿梭在清晨稀疏的树荫下。 “刘大爷,早啊!” “赵婶,这么早就去买菜啦!” 沿途遇到相熟的街坊,他都会主动打招呼,笑容干净,气息平稳。 早起的大爷大妈们看着这道快速掠过的挺拔身影,眼中多是羡慕:“年轻真好啊,瞧这身板,多结实!” 当然,也有人心态不同。 做保险推销的小李早早出门,看见章恒那充满活力的奔跑姿态,心里不免泛酸,暗自嘀咕:“跑得快有啥用呢,但凡有条腿压着他,看他还能不能蹦跶这么欢……” 章恒自然不知有人嫉妒。 他全心沉浸奔跑带来的愉悦中,感受着身体里澎湃的活力,回想起最初跑步时,三四公里就觉得有一点累,再看看现在四分配速跑完五公里,只是微微出汗的轻松状态,心中满是欣喜与满足。 五公里结束,他回家冲凉,换上笔挺的警服,简单用过早餐,精神焕发地走向派出所。 一进门,他就察觉到气氛与往常不同。 周康第一个冲他竖起大拇指,嗓门洪亮:“兄弟,牛批啊!这次起码一个三等功跑不了,到时候必须请客!” 章恒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挠了挠头:“你们都知道了啊?” “哪能不知道呢,全所上下都传遍了,个个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 果然,一路上不断有同事主动跟他打招呼,不少人真的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没过多久,所长陈成兴亲自走了过来,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小章,干得漂亮,这次可真是给我们所长脸了,待会儿我去分局开会,腰杆都能挺得笔直,座位都得往前排挪!” 章恒依旧保持着那份谦逊,“谢谢所长肯定,我就是运气好了点。” 见他立下大功却不骄不躁,陈成兴眼中满意之色更浓,心中暗道:这真是棵难得的好苗子,必须重点培养! 陈所长前脚刚走,教导员赵新翰后脚便到。 只是他的表情僵硬许多,嘴上说着鼓励和表扬的话,但那笑容却未达眼底,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勉强和疏离。 第11章 主任医师级别的 赵新翰前脚刚走,几位年轻同事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气氛热烈。 “章恒,厉害啊,你是这个!”有人竖起大拇指。 “快跟我们讲讲,到底怎么抓住那家伙的!” “就是,独擒悍匪,太牛了!” 正当众人兴致高涨时,一阵刻意的咳嗽声打断了热闹,赵新翰去而复返,面色严肃地站在不远处,领导派头十足。 他甚至无需开口,仅用冷冽的目光扫视一圈,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噤声,识趣地各自散去。 赵新翰踱步到章恒面前,端着架子,语气带着说教,“小章,这次立功是好事,但切记戒骄戒躁,年轻人要沉下心来,不要有点成绩就飘了。” 章恒面色平静,微微点头,装出一副老实的样子,“领导说的对,我记住了。” 他语气恭敬,眼底却一片清明,刚才那番“众星拱月”显然刺痛了某些人,这刻意打断的举动,他看得分明。 赵新翰显然意犹未尽,正要继续“教导”,一辆黑色轿车利落地停在派出所门口,车门打开,市局刑侦支队长王广浩大步流星地走来,人未至,声先到,洪亮的嗓音回荡在院子里。 “章恒同志!” 章恒略感意外,没想到王支队会亲自前来,更让他注意的是,王广浩目光直接越过赵新翰,热情地落在他身上。 “王支,您好。” 王广浩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如洪钟:“我是专程来接你的!黄局要见你!” 这声音响彻整个派出所,数道羡慕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章恒身上,局座亲自召见,支队长亲自来接,这就是功臣的待遇。 章恒心头微动,面上却依旧沉稳,“是,我这就跟您过去。” “走,车在外面。”王广浩大手一挥。 赵新翰目送两人离去,眼神逐渐冰冷,尤其在看到章恒利落上车的身影时,目光更是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这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 黑色轿车驶离红旗路派出所,一路风驰电掣,畅通无阻,不过十来分钟,便一个利落的刹车,轮胎与地面发出短促摩擦声,稳稳停在白云市市局大楼前。 章恒推门下车,动作干脆。 案子已破,黄建喜已坐镇市局局长办公室。 他身着熨帖的白衬衫,不怒自威,属于白云警界一把手的气场弥漫在整个空间。 站在“局长办公室”的铭牌前,章恒深吸一口气,压下初次面对大人物的些微紧张,他抬手,用指节不轻不重地叩响门板。 “咚、咚。” 里面传来沉稳的男声:“进来。” 章恒推门而入,第一眼便看到伏案书写的黄建喜,他立刻立正,声音清晰有力:“黄局,您好。” 黄建喜抬头,见到是章恒,严肃的脸上瞬间冰雪消融,露出温和的笑意,他放下钢笔,起身从宽大的办公桌后走出来,威严尽敛,显得平易近人。 “小章来了,快坐,想喝点什么。” 章恒仅在沙发边缘坐下,腰背挺得笔直,“谢谢黄局,不用麻烦。” 黄建喜满意地微微点头,随意地在旁边沙发坐下,而非选择居高临下的主位。 “这次你立了大功啊。”黄建喜语气欣慰,“案子破了,凶手伏法,我这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笑了笑,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 章恒多数时间安静聆听,坐姿依旧挺拔,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对上级的尊敬,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这份沉稳与克制,让黄建喜眼中赞赏之色愈浓。 闲聊几句后,黄建喜切入正题:“我很好奇,你是怎么锁定凶手的呢” 章恒早已准备好说辞,他略作思索,条理清晰地回答:“报告黄局,有很大运气成分,所里分配了摸排任务,我负责的区域大、情况复杂,忙到晚上十二点才结束,肚子饿了想去吃宵夜,正好进了那家烧烤店。”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看过监控,记住了凶手的身形、体态和步态特征,发现烧烤大排挡老板的各方面特征都与凶手高度相似,于是就上前盘问……” 黄建喜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幸好有这份警觉和运气,不然我这板子可挨定了。” 章恒话锋微转,语气平静却暗藏锋芒:“其实,我早就推测凶手可能有正当职业,很可能是个体户,本来昨天上午就想按这个方向排查,但赵新翰教导员特意给我分配了其他任务,就耽搁了。” 这话看似平常,实则精准。 黄建喜何等人物,立刻听出弦外之音,脸色微沉,“他给你分配了什么任务,需要忙到半夜?” 章恒将他和周康负责的区域情况平铺直叙地汇报了一遍,重点强调人手少、区域广、人口杂、情况复杂,语气客观,不带丝毫抱怨。 黄建喜没有说话,但脸色又沉下去几分,心中已然明了。 某些人,手伸得太长了,一个刚参加工作的见习警员,竟被如此针对。 他自然不会在章恒面前直接表态,但这件事,他记下了。 收敛心神,黄建喜转换话题,语气温和,“小章,这次破案你是首功,有什么个人要求,现在可以提一提。” 章恒几乎没有思考,目光坦荡而坚定:“黄局,我没有任何要求,抓捕罪犯,维护法纪,是警察的天职。” 黄建欣深深地看着他,眼中赞许之色更浓。 虽然年轻人什么也没要,但他作为领导,心中自有衡量,功必赏,过必罚,这是他黄建喜的原则。 第12章 肩膀上加了一颗星 门在章恒身后轻轻合上,办公室里重归寂静,只余黄建喜指间尚未散尽的烟味。 那份由王广浩亲自送来的档案,此刻正静静躺在他的案头。 黄建喜翻开纸张,目光扫过字里行间,眉头渐渐锁紧。 “江南省警院的高材生,年年一等奖学金……”他指尖点着履历表,声音低沉,“这样的人才,怎么会埋没在基层派出所呢。” 2002年,一个正经警校本科生是何等金贵,纵使进不了市局,也理应在分局机关占据一席之地,如今这样的安排,透着反常。 王广浩显然有备而来:“我也觉得蹊跷,特意去了解了一下。” 以他市局刑侦支队长的能力,查清这点事易如反掌。 “黄局,章恒原本的分配去向是青阳分局办公室,但他的名额……被人顶了。” “谁?” “分局副局长,许忠义的儿子。” 王广浩声音压得更低,“那小子只是个大专生,本该下派出所,但许忠义一番运作,两人就对调了位置。” 黄建喜没再说话,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两根手指轮番叩击红木桌面的声音,笃、笃、笃——熟悉他的人都明白,这是他在权衡,在思考。 长久的沉默后,他只是轻轻挥了挥手。 王广浩立刻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地带上了门。 在体制内沉浮多年,王广浩太清楚了,领导绝不会为了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不会轻易去动下面一个分局副局长。 这事,怕是要石沉大海了。 灭门惨案的成功告破,如同移走了压在每个人心头的巨石。 白云市局的表彰大会开得格外隆重,连省厅都派了人莅临。 黄建喜亲自主持,满面红光,五天侦破如此重案,这份政绩足以让他在系统内挺直腰杆。 能容纳数百人的会议厅座无虚席,掌声如潮水般涌动。 章恒站在主席台中央,胸前的大红花鲜艳夺目,脸上带着克制而得体的微笑。 “授予章恒同志,个人三等功!” “批准章恒同志,提前转正,晋升二级警员!” 洪亮的宣读声中,他肩章上代表见习生的“两道拐”被取下,换上了一枚象征正式警员的“四角星花”。 更实在的是那三千元现金奖励,厚厚一沓,几乎抵得上他转正前三个多月的工资。 接过那个沉甸甸的信封时,章恒的手指不着痕迹地用力捏了捏,硬挺的触感透过纸张传来,一股滚烫的喜悦瞬间冲上心头。 穷啊! 刚毕业的他,口袋里满打满算就几张薄票子,这笔横财,来得正是时候! 回到座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羡慕、钦佩、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周康凑过来,胳膊肘顶了他一下,低声道:“行啊小子,这回可是名利双收!” 章恒只是嘴角微扬,小心地将信封揣进内兜,贴胸放好。 有人登台领奖,就有人要为此负责。 赵新翰成了那个倒霉蛋。 他亲自负责摸排的区域竟藏着真凶,两次拉网式排查都未能发现端倪,这个板子必须挨,而且得挨得响亮。 处分决定迅疾而严厉:免去派出所指导员一切职务,一撸到底,降为普通民警。 华灯初上,章恒提着精心挑选的水果和礼品,敲开了师父蒋明安的家门。 那是位于老城区的一个小区,红墙黑瓦,梧桐参天,处处透着二三十年的岁月痕迹。 “师母,您好。” “小恒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师母笑容温暖,“你师父刚才还念叨你呢,说这回全亏了你!” 蒋明安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见章恒进来,立刻起身相迎,目光却敏锐地落在他手中的礼品袋上,脸色瞬间严肃起来:“你来就来,买这些东西干什么,多少钱,我给你。” “师父,就是一点心意……” “胡闹!”蒋明安声音陡然提高,“不收钱,你想让我犯错误吗。”说着已从兜里掏出一张百元钞票,硬塞过来。 师母连忙打圆场:“小恒你就收下吧,他这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从来不肯占人半分便宜。” 章恒推辞不过,只好接过——心里默算,那些东西一共花了八十七块,这下倒反赚了十三块。 师徒二人在沙发上坐定,氤氲茶香中,蒋明安将多年积攒的刑侦经验、办案心得倾囊相授。 三四十分钟下来,章恒只觉茅塞顿开,暗叹师父不愧是一部活着的刑侦教科书。 翌日清晨,章恒一身笔挺警服,肩上的银色星章在朝阳下熠熠生辉,他挺直脊背,步伐沉稳地走进派出所。 周康迎面就是一拳,轻轻擂在他胸口:“可以啊!这么快就转正了,这下跟我平起平坐了!” 章恒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这才到哪儿,今年我说什么也得再添一颗星!” “嗬!口气不小!”周康挑眉,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本以为这天会平静度过,不料刚上班不久,一个重磅消息就在所里悄然炸开。 在开水房,章恒敏锐的听觉捕捉到几个同事压低的议论: “听说了吗,赵教导……赵新翰被撤了!” “不能吧,他年纪轻轻的……” “说是和那案子有关,好几个人都挨了处分,就数他摔得最惨……” 章恒不动声色地接满开水,悄无声息地溜回办公室,凑到师父身边压低嗓音: “师父,听说……赵新翰挨处分了?” 第13章 赵警官,你好! 蒋明安捧着热气腾腾的陶瓷茶杯,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看报的视线。 他注意到章恒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好奇,不由得放下茶杯,会心一笑。 别人或许还蒙在鼓里,他却清楚得很——赵新翰挨板子的事,正式文件今天上午就会下达到所里。 年轻人嘛,有点好奇心再正常不过。 “小恒,都听说了些什么。”他语气温和,带着长辈的宽容。 章恒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刚才去开水房,听几个人在悄悄议论,说赵新翰被免职了,成了普通警察。” 蒋明安不慌不忙,轻轻吹开浮在杯口的茶叶,小啜一口,这才缓缓道,“嗯,确有此事。” 他放下茶杯,神色严肃了几分:“案子虽然破了,还是限期破案,但总有人表现太失职,赵新翰就是其中之一,上面的板子打下来,他挨得最重,被免除一切职务,下放做社区民警。” 从师父这里得到证实,章恒心头莫名一阵畅快,仿佛夏日里喝下冰水般通透。 只是…… 整个上午,赵新翰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倒是那份红头文件如期而至,白纸黑字地贴在了宣传栏上。 不到几分钟,宣传栏前就围满了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兴致勃勃地咀嚼着文件上的每一个字。 “赵新翰这下可栽大了,好好的教导员说没就没!” “老赵怕是要哭晕在厕所,转眼就成了片儿警!” “你们说,以后见了他,是该叫老赵呢,还是赵警官呢。”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压抑的笑声,个个脸上写满幸灾乐祸。 看来在所里,对赵新翰敢怒不敢言的人着实不少,如今终于可以一吐为快。 直到下午,赵新翰才终于露面。 章恒在走廊与他迎面相遇,心中不由一惊,这真是赵新翰吗,一夜之间,竟像是苍老了十岁。 他精神萎靡,鬓角竟透出几分灰白,始终低垂着头,往日那种领导派头的精气神荡然无存。 他也看见了章恒,却只是匆匆一瞥,便又埋下头加快脚步,仿佛不愿与任何人有视线交流。 然而章恒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冷厉,虽然隐晦,却如刀锋般锐利。 章恒嘴角微扬,心中冷笑,看来这位前指导员,是把这笔账记在我头上了。 “赵警官,亲自上班啊!”章恒声音清亮,带着几分戏谑。 赵新翰脚步一顿,却终究没有回头,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快步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很清楚今非昔比,此刻与任何人冲突都是不明智的。 事有凑巧,周康正从二楼下来,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可比章恒夸张得多,当即立正、敬礼,扯着大嗓门喊道,“赵警官好!警员周康,向您报到!” 这刻意为之的举动,任谁都看得出来是在落井下石。 赵新翰岂能不知,此刻他心中除了悲凉,更多是压抑的怒火,虎落平阳被犬欺,一朝失势,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跳出来踩一脚。 忍!必须忍! 他装作充耳不闻,低着头匆匆上了二楼,身后传来周康畅快的大笑声。 “怎么样,章恒,刚才爽不爽!”周康搭着章恒的肩膀,眉飞色舞。 章恒失笑,“爽不爽你自己不知道,晚上我请客,来不来?” “必须来啊!” “你不是说要戒酒,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吗。” “贫僧法号‘倒满’。”周康双手合十,故作庄严,“出家人以瓷杯为怀,醉过,醉过。” 他那滑稽模样,逗得章恒忍俊不禁。 荣获三等功、提前转正,又得了三千元奖金,于情于理都该表示表示。 章恒特意邀请所里的年轻同事聚餐,烧烤配啤酒最是相宜。 至于陈成兴等老资历,他也一一礼貌邀请,所长倒是爽快地答应了。 下午临近下班,章恒从外头回来——刚去订好了包厢,点好了菜,备足了酒水,地点离派出所不远,步行只需几分钟。 没想到刚进大门,又撞见了赵新翰。对方夹着个公文包,依旧低着头,行色匆匆地往外走。 章恒嘴角再次扬起那抹戏谑的弧度,故意提高音量:“老赵,亲自下班啊!” 上午还客气地叫“赵警官”,下午就变成了“老赵”。 赵新翰抬头瞪了章恒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加快脚步消失在门外。 晚上的包厢里热闹非凡。 所里二十多人基本到齐,推杯换盏,气氛热烈。 章恒成了重点“照顾”对象,喝得最多,没有两斤,少说也有一斤半下肚。 奇怪的是,这么多白酒灌下去,他竟毫无醉意,头脑清醒得仿佛还能再战三百回合。 倒是蒋明安看得心疼,一个劲地劝大家别再灌他,后来索性要替爱徒挡酒。 陈成兴看向章恒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欣赏。 这年轻人处事周到,接人待物滴水不漏,酒量还如此惊人,天生就是吃体制这碗饭的。 如此良才,红旗所这座小庙怕是留不住他多久了。 考虑到次日还要工作,九点多便散了场。 章恒结账时暗自咂舌——两大桌丰盛酒菜,竟只花了六百多。 这要放在二十年后,没有三千块根本下不来。 今夜月朗星稀,微风拂面。章恒沿着街边步行回家。 走到半路,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掏出一看,屏幕上跳跃着两个字——“哥们”。 继承了原主全部记忆的章恒,看到这两个字的瞬间,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原主从小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铁哥们,一个村的玩伴。 第14章 青梅竹马,铁哥们 电话刚一接通,一个既陌生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来,清脆中带着几分俏皮:“小恒子,在干嘛呢?” 章恒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刚和同事们吃完饭,正走路回家。” “你没喝多吧?”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关切。 “不多,”章恒轻描淡写,“不到两斤。” “小恒子,出息了啊!”声音陡然提高,“敢喝这么多酒,信不信我现在就过去修理你!” “你来啊,”章恒故意逗她,“我知道你来不了,快毕业了,很忙吧。” “你等着,我明天就过去。” “真的假的,我不信。” “我说真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认真,“今天刚完成毕业论文答辩,剩下的事不多了。我已经买了明天上午十一点到白云市的火车票,你可要来接我。” “你真要来啊?”章恒有些意外。 “是啊,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 挂断电话时,章恒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这一个多小时的电话粥,让他嘴角始终挂着笑意。 苏汐突然要来,这确实是个意外,但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一点点莫名的期待。 章恒和苏汐是从小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交情,关系铁得能穿同一条裤子。 脑海中浮现出苏汐的模样,没错,他这个铁哥们确实漂亮得不像话,是那种走在校园里回头率百分之百的校花级别。 他们同村,是邻居,一起上小学、初中、高中,不仅是同班,高中时还是同桌。 大学虽然不在同一所,但都在同一座城市,一个在985名校江南大学,一个在警界翘楚江南警官大学。 原主或许一直把苏汐当成纯粹的哥们,但现在的章恒可不打算这么做。 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能便宜了别人呢。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章恒的嘴角依然带着笑意。入睡时,他做了一个美梦,梦里又见到了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孩。 第二天起床时,他发现自己居然做了个春梦,特地换了条干净短裤,这才如常出门晨跑。 派出所今天没什么大案子,最多的还是日常琐事,章恒心不在焉地处理完手头的工作,便想着早点去火车站接人。 “师父,我今天有点事,想请一天假。”章恒走到蒋明安的办公桌前。 蒋明安正捧着热茶看报纸,闻言放下茶杯,有些意外。 在他印象里,章恒时间观念极强,从不迟到早退,请假更是头一遭。 “小恒,什么事?” “我有个朋友过来,十一点的火车,想去接一下。” 蒋明安抿了口茶:“男的还是女的?” “女孩子。” 顿时,蒋明安平静的眼睛亮了起来,明显来了兴致:“小恒,是你女朋友吧?” “不是,就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那就要加把劲啊!”蒋明安笑得意味深长,“男孩子主动点,争取早点拿下,你去吧,今天不用过来了。” “谢谢师父。”章恒喜形于色。 看着徒弟欢快的背影,蒋明安又补了一句:“小恒,年轻人悠着点,别玩得太刺激。” 章恒愣了一下,心中暗笑,没想到师父人老心不老,还有这样一面。 “师父放心,我知道分寸。” 白云市火车站 章恒换上一身便服,站在熙熙攘攘的火车站广场上,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小伙子,住店吗?五块钱一晚,有热水!” “要碟片吗,十块钱三张,骑兵步兵都有!” “盒饭,盒饭,两荤一素只要三块!” 广场上人头攒动,三教九流汇聚于此。 有西装革履夹着公文包的商务人士,也有挑着编织袋匆匆赶车的民工,构成了一幅生动的市井画卷。 出站口方向,一个高挑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她背着双肩包,青春洋溢,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目测身高172左右,肌肤白皙细腻,五官精致得如同精心雕琢。 更难得的是那前凸后翘的好身材,配上那张无可挑剔的脸蛋,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女孩一边走一边张望,突然,她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光芒,整个人宛如盛开的百合,美得令人窒息。 她从快步走变成小跑,目光紧紧锁定在不远处的男孩身上,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章恒!章恒!” 章恒也看到了她,眼前不由得一亮。虽然继承了原主的全部记忆,但亲眼见到苏汐本人,这还是第一次。 好漂亮的女孩! 除了惊人的颜值,她周身洋溢的青春气息,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感。 “汐汐,欢迎来到白云市!”章恒伸出右手。 苏汐的手滑腻柔软,带着微微的凉意,十指修长白皙,细腻得如同上好的瓷器。 “小恒子,未来几天我就交给你了,”苏汐笑靥如花,“必须是包吃包住的那种!” “那必须的。”章恒接过她的背包。 两人并肩往外走,有说有笑,不少羡慕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男的俊朗挺拔,女的明艳动人,真是一对璧人。 “汐汐,饿了吧?我带你去吃大餐。” “我随便吃点就行,别浪费钱。”苏汐体贴地说,“你可不能大手大脚,要存钱娶老婆了。” 章恒故意逗她:“老婆不是现成的吗?小时候玩过家家时,你不是说要嫁给我吗?” “你讨厌啦!”苏汐俏脸微红,娇嗔地捶了他一下,“又提我的糗事。” 面馆里飘出阵阵香气,章恒提议,“那我们就吃面吧?” “好啊,我最喜欢吃面了。”苏汐欢快地答应。 “老板,来两碗牛肉面,多放点牛肉!”章恒朝店里喊道。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桌,汤汁浓郁,牛肉厚实,配上翠绿的葱花,让人的食欲一下子就上来了。 “老板,再来两根卤香肠。” 苏汐眼睛一亮:“小恒子,你还记得我喜欢吃香肠?” “那当然,”章恒笑着把一根香肠夹到她碗里,“你屁股上有颗痣我都记得。” “你要死啦!”苏汐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脚,娇嗔地白了他一眼。那眼神风情万种,让章恒心头一荡。 面馆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两人的笑声,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桌上,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 第15章 搞钱,搞钱,搞钱! 从面馆出来,午后的阳光正好,章恒带着苏汐回到了他那间位于老城区的出租屋。 这是一栋有些年头的居民楼,墙皮有些斑驳,但胜在干净整洁,章恒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侧身让苏汐先进去。 章恒一本正经的样子,当然是故意的,“请进,寒舍简陋,还请多多包涵。” 苏汐抿嘴一笑,迈步走进屋内。 她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属于章恒的小天地。 这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小户型,面积不大,但采光很好。 客厅里摆放着一张布艺沙发,一个小茶几,还有一台21寸的彩色电视机。 卧室的门敞开着,能看见里面整齐的床铺和书桌。 “嗯,还不错嘛。”苏汐一边巡视一边点评,“比我想象中要整洁多了,我还以为你们男生的住处都是脏乱差的代名词呢。” 她走到窗前,伸手摸了摸窗台,指尖沾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看来还是不够彻底,不过你放心,既然我来了,你就等着享福吧,打扫卫生、收拾家务,我可是把好手。” 说着,她就已经行动起来,先是把沙发上随意搭着的几件衣服收起来,又走进卧室,把章恒换下来还没来得及洗的衣物一股脑抱出来,熟练地塞进洗衣机里。 “洗衣粉在哪里?”她回头问道。 章恒连忙从卫生间拿出洗衣粉,看着她麻利地操作洗衣机,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等洗衣机开始运转,苏汐又拿起扫把,从客厅开始打扫,她扫地的方式很特别,先洒点水防止扬尘,然后从里往外仔细清扫每一个角落。 “你别光站着呀,”她抬头对章恒笑道,“去把阳台上的衣服收进来,我教你叠。” 章恒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去阳台收衣服,等他抱着一堆衣服回来时,苏汐已经扫完地,正在擦拭家具。 “来,我教你叠衣服。”苏汐接过他手中的一件衬衫,熟练地摊平、折叠,动作流畅优美,“要这样叠,领口要整理好,袖子要折得整齐...” 章恒学着她的样子,笨拙地叠着另一件衣服,苏汐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算了算了,你还是去拖地吧,衣服交给我。” 两人分工合作,很快就让整个屋子焕然一新。 地板光洁如镜,家具一尘不染,衣物整整齐齐地叠放在衣柜里,阳光透过干净的窗户洒进来,整个房间显得格外温馨。 苏汐擦了擦额角的细汗,满意地环顾四周:“怎么样,这样舒服多了吧?” “那当然,”章恒由衷地说,“谢谢你,走,为了表示感谢,我请你看电影。” 收拾妥当后,两人高高兴兴地出门。在章恒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白云市最大的购物中心——白云时代广场。 这是2002年,正是各大购物中心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的时代,作为江南省排名第二的地级市,白云市的这座购物中心才建成不到两年,是一个集购物、餐饮、娱乐于一体的超大型综合体。 站在气派的商场大门前,苏汐显得有些拘谨,她拉了拉章恒的衣袖,小声说:“这里看起来好高档,东西好贵的吧。” “没事,就是来看个电影。”章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买了晚上七点的《狂蟒之灾》电影票后,距离开场还有一个多小时,章恒提议在一二楼逛逛,苏汐起初有些犹豫,但在章恒的劝说下还是答应了。 “说好了只是看看,不买东西的。”苏汐认真地说。 “好,就看看。”章恒笑着答应。 两人漫步在明亮的商场里,苏汐不时被橱窗里精美的商品吸引,但看到价格标签后总是很快移开目光。 在一家品牌鞋店门口,章恒注意到苏汐的目光在一双白色休闲鞋上多停留了几秒。 他早就注意到,苏汐脚上这双鞋已经洗得发白,边缘也有些磨损了,想到苏汐的家境,他心里不禁一酸。 苏汐是抱养的孩子,还没满月就被村里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妇收养。 养父如今已经六十多岁,为了供她上大学,依然在工地上做小工,苏汐很懂事,从不乱花钱,穿的用的都是最朴素的。 “走,我们进去看看。”章恒拉着苏汐的手就往店里走。 “不是说好不买东西的吗?”苏汐想要挣脱,但章恒握得很紧。 进店后,章恒直接走向刚才苏汐看的那双鞋。 这是一双纯白色的休闲鞋,款式简洁大方,皮质柔软,比苏汐脚上那双确实好上不少。 “汐汐,你看这双怎么样?”章恒拿起鞋子问道。 苏汐眼中闪过一丝喜爱,但看到119元的标价后立即摇头,“一般般,我不喜欢。” 章恒注意到她刚才眼神的变化,坚持道,“我觉得挺适合你的,试试看吧。” 不等苏汐反对,他就拉着她在试鞋凳上坐下,对导购员说:“请拿这双鞋给我们试一下。” 导购员很快拿来鞋子,章恒接过,轻轻脱掉苏汐右脚的鞋,虽然隔着薄棉袜,还是能看出她脚型很漂亮,纤细秀气。 他一手拿着新鞋,一手轻轻托着苏汐的脚踝,小心地帮她试穿,鞋子有些紧,他不得不用点力。 “汐汐,好紧啊,你忍着点。” 苏汐脸红到了耳根,虽然两人关系很好,但脚被章恒这样握着,还是让她心跳加速。她小声说:“你用力一点,应该能进去。” 果然,稍一用力,鞋子就穿好了,章恒又帮她穿上另一只,然后说:“站起来走走看,合不合脚。” 苏汐依言走了几步,鞋子虽然暂时有些紧,但很跟脚,走路很舒服,她脸上不自觉露出满意的神色。 章恒看在眼里,对导购员说,“开票吧,我们要了。” “不行不行。”苏汐急忙反对,“太贵了,我不要。” “听话,这鞋你穿着很好看。” “真的太贵了。”苏汐坚持道,“我们买十几块的就可以了。” 旁边的导购员适时开口,“美女,这双鞋真的很配你,也是你男朋友的一片心意。” “男朋友”三个字让苏汐的脸更红了,她偷偷瞄了章恒一眼,见他并没有否认,心里莫名地甜了一下。 最终,在章恒的坚持下,还是买下了这双鞋。 苏汐嘴上说着不要,但心底涌起的甜蜜却像蜂蜜一样,慢慢荡漾开来。她整个人都显得格外开心,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电影开场后,放映厅里惊叫声不断,《狂蟒之灾》中的巨蟒镜头确实吓人,苏汐看得瑟瑟发抖,不自觉地紧紧靠在章恒身边。 当银幕上出现那条巨大的蟒蛇时,苏汐声音发颤:“好...好大,好...好长!” 章恒不动声色地揽住她的腰,轻轻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低声道:“不怕,有我在呢。” 感受到章恒手臂传来的温度,苏汐渐渐平静下来,她想起小时候,每次害怕时,章恒也是这样安慰她,一股暖意从心底升起,渐渐包裹了她的全身。 电影散场时,天已经黑了,购物中心里灯火通明,各色餐厅飘出诱人的香味。 “想吃什么?”章恒问道。 苏汐看了看餐厅门口的价目表,摇摇头:“出去找个便宜的小店吃碗面就行。” “哪能餐餐吃面呢,”章恒这次很坚持,拉着她走进一家环境不错的餐厅,“中午已经委屈你了,晚上必须吃点好的。” 这顿饭花了七八十块钱,对章恒来说不算小数目,加上电影票二十多,买鞋一百多,他明显感觉到钱包瘪了下去。 牵着苏汐的小手回到住处后,第一次强烈地产生了“要搞钱”的念头。 是的,必须要搞钱,而且要狠狠地搞钱。没有一定的经济基础,连给自己在乎的人买双像样的鞋都要精打细算,这感觉太憋屈了。 夜色中,他握紧了拳头,暗下决心。 第16章 放心,我会老老实实,不会乱动的 回到出租屋时,已是晚上九点多钟,老旧的居民楼里静悄悄的,只有几户人家的窗户还透出暖黄的灯光。 章恒掏出钥匙开门,侧身让苏汐先进屋,小小的客厅被收拾得整洁温馨,与昨日的凌乱判若两人。 “累了一天,要不要洗个澡放松一下。”章恒一边换鞋一边问道。 苏汐站在客厅中央,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脸上掠过一丝犹豫。 虽然和章恒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但毕竟是女孩子,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人的私密空间里洗澡,还是让她感到些许羞涩。 “我...我还是算了吧。”她最终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五月底的天气虽然还不算炎热,但奔波一天,身上难免出了些汗,章恒看出她的顾虑,也不强求,体贴地说:“那你看会儿电视,我先去冲个凉。” 说完,他径直走进卫生间,很快里面就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这水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苏汐坐在沙发上,不自觉地有些心神不宁。 不过五六分钟,卫生间的门就开了,章恒只穿着一条宽松的沙滩裤,光着上身,一边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了出来。 “哎呀!你怎么不穿衣服!”苏汐像是被烫到一般惊叫起来,双手迅速捂住眼睛,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红晕。 章恒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继续擦拭着头发:“这有什么,又不是没穿裤子,再说了,咱们小时候光着屁股在河里游泳的时候,你可没这么大反应。” 话虽如此,苏汐的手指却悄悄张开一条缝隙。 在指缝间,她看见章恒匀称健硕的身材,宽阔的肩膀,结实的胸肌,还有那整齐排列的八块腹肌,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甚至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这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章恒的眼睛,他轻笑着走近:“想看就光明正大地看,我很大方的。再说了,你又不是没看过。” “你讨厌!”苏汐放下双手,脸上的红晕更深了,“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什么光屁股...你乱讲!”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忍不住又多瞄了几眼。 章恒的身材确实很好,是那种长期锻炼才能保持的健美体型,每一块肌肉都线条分明,充满了力量感。 “你也去洗洗吧,有热水,很方便的。”章恒擦干头发,把毛巾搭在肩上。 犹豫片刻,苏汐终于点了点头。对章恒,她其实并没有太多防备,只是女孩子的本能让她有些害羞。 她从背包里取出一套保守的长袖长裤睡衣,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洗漱用品一应俱全,苏汐注意到,除了洗发水、沐浴露外,还有崭新的牙刷和漱口杯,显然是章恒特意为她准备的。这个细心的发现让她心里一暖。 然而当她准备洗脸时,却发现了一个问题——毛巾只有一条。 她探出头来,疑惑地问:“恒哥,怎么只有一条毛巾呢,你平时洗脸用什么?” “就用这条啊。”章恒回答得理所当然。 “那洗头发呢?” “也是这条。” “洗澡呢?擦脚呢?不会全都是这一条吧?” “那倒没有,擦脚是另外一条毛巾。” 苏汐无奈地摇头,实在无法理解男生的这种“简约”生活方式,在她看来,洗脸、洗澡、洗头发、擦脚都应该各有专用的毛巾才对。 看着她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章恒笑着从柜子里取出一条崭新的毛巾:“你用这条吧,还没用过。” 接过毛巾,苏汐重新关上门,不一会儿,卫生间里再次响起水声,这一次,轮到章恒坐立不安了。 他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卫生间里。 哗啦啦的水声像是带着魔力,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象着里面的画面。 好几次,他都想找个借口去敲门,问问苏汐是否需要沐浴露或者香皂,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近二十分钟的时间里,他根本不知道电视里在播放什么,满脑子都是苏汐沐浴的画面,直到卫生间的门再次打开,他的思绪才被拉回现实。 苏汐穿着那套保守的睡衣走了出来。 虽然款式普通,但柔软的布料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曲线。 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上,一滴水珠顺着白皙的脖颈滑落,没入衣领之中。她整个人像是被水汽笼罩,散发着清新的香气。 章恒的目光几乎无法从她身上移开,172的身高,修长的双腿,纤细的腰肢,饱满的胸部,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堪称完美比例。 感受到他炽热的目光,苏汐的脸又红了,她既有些紧张,又带着一丝窃喜,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果然不假。 “小恒子,看什么呢,眼睛一点都不老实。”她娇嗔道,试图掩饰内心的悸动。 章恒抓了抓头发,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可没偷看,是光明正大地看,现在我算是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女大十八变了。” “我发现你越来越油嘴滑舌了,是不是皮痒了?”苏汐作势要掐他,却被他灵巧地躲开。 “对了,帮我吹吹头发吧。”她晃了晃还在滴水的长发。 “乐意效劳。”章恒立刻起身拿来吹风机。 苏汐坐在凳子上,章恒站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她的长发。 发丝柔顺光滑,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吹风机的嗡嗡声中,两人靠得很近,章恒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体温。 这个过程中,他们都默契地没有说话,只有吹风机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 对章恒来说,这简直是天底下最美妙的差事,他恨不得时间就在这一刻停滞。 当最后一缕发丝被吹干,苏汐将长发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转身面对章恒,提出了一个现实的问题:“小恒子,你这里就一张床,晚上怎么睡?” 章恒半开玩笑地说:“那正好啊,晚上我们一起滚床单,好不好?” “滚!”苏汐白了他一眼,笑骂道。 章恒抓了抓头发,心里琢磨着,这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但是她有说了滚,到底是滚还是不滚嘛。 最终,他们并没有“滚床单”,但还是睡在了同一张床上,起初苏汐提议去外面住宾馆,但章恒以省钱为由说服了她:“一个晚上好几十呢,我这床够大,一起睡没问题的,我保证老老实实,不会乱动。” 看出苏汐还有些犹豫,他又补充道:“咱们又不是没一起睡过,小时候不是经常睡一张床吗?” 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章恒最终说服了苏汐,晚上十点多,两人并排躺在了床上。 然而这一夜对章恒来说格外漫长。 身边躺着个香喷喷的大美女,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他辗转反侧,直到深夜一两点才渐渐入睡。 第二天清晨,章恒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压着一个人。 苏汐在睡梦中把他当成了超大号的抱枕,一条腿搭在他身上,手臂也环抱着他的胸膛,她睡得香甜,呼吸均匀,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他的脖颈。 章恒轻手轻脚地把她的腿挪开,又将她的手轻轻放回身侧,在这个过程中,他无意中发现,这小妮子睡觉时,居然没穿内衣。 看着苏汐安详的睡颜,又看了眼时间——还不到早上七点。 章恒悄悄起身,出门买了早餐回来,当他提着热气腾腾的早餐进屋时,苏汐刚刚醒来,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 “汐汐醒了,快来,我请你吃豆浆。” 章恒把买来的早餐一一摆在桌上,雪白的大包子、香醇的现磨豆浆、金黄酥脆的油条,琳琅满目。 早餐后,章恒准备去上班,原本想再请一天假陪苏汐,但她坚持道:“工作第一,不用管我。” 于是章恒只好去了派出所,一进门,就遇见了蒋明安。 老警官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恒,你们年轻人就是好啊,随便怎么折腾,第二天一样生龙活虎。” 章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有解释,只是心里暗暗想着:师父,您这回可是想多了。 第17章 世界杯开始了 章恒两世为人,一听就明白了自己师父话里的深意。 他没有解释,只是嘴角微扬,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若是他说,昨晚自己规规矩矩,连手指都没多动一下,师父会信吗。 这样的解释,任谁听了都觉得苍白,章恒索性不再纠结,话锋一转:“师父,今天有什么安排?” 蒋明安是过来人,知道年轻人脸皮薄,便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他抬手看了眼腕表,慢条斯理地说:“不急,我先看会儿报纸,喝喝茶,你随便干什么,十点钟跟我出去巡逻就可以了。” 作为警局里的老资格,蒋明安的日常事务并不繁杂,主要是上下午各巡逻一次。 章恒见暂时无事,便不再枯坐,免得打扰师父看报的兴致,他起身去了隔壁办公室,周康正在那里翻看报纸。 “章恒,听说你女朋友来了。”周康抬头,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 章恒微微一怔,消息传得这么快,他不过请了一天假,竟连这事都传开了。 “放心,没几个人知道。”周康促狭地眨眨眼。 章恒笑了笑,目光落在桌上的报纸上,“体坛周报,给我一张看看。” 周康随手抽出一张递过来,“你也对足球感兴趣。” “当然,我可是铁杆球迷。”章恒接过报纸,马上就兴致勃勃的看起来。 今天是5月31日,2002年世界杯开幕的日子。 上一世,章恒算是个伪球迷,虽然热爱足球,但后来因为男足实在不争气,渐渐看得少了。 尽管时隔多年,他对2002年世界杯的记忆却格外清晰,那是龙国男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闯入世界杯决赛圈。 只是…… 这里是平行时空,不知这次世界杯是否还会按照记忆中的轨迹运行。 若是一切照旧,那其中蕴藏的机遇,足以让他大赚一笔,发一笔大横财。 今天是5月31日,世界杯揭幕战,记忆中,是法国对阵塞内加尔。 体坛周报上不仅刊登了小组赛分组情况,还有完整的赛程表,章恒的目光飞快扫过报纸,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 分组情况、赛程安排,竟与他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第一场比赛,今晚七点半,法国VS塞内加尔! “周哥,你买谁赢。”章恒状似随意地问道。 周康想都没想,“当然是法国,卫冕冠军啊,我买了一百块三比零。” 章恒轻轻摇头,“我觉得法国会输,信我,买塞内加尔1:0法国,稳赢。” “切,你根本不懂球,塞内加尔怎么可能赢卫冕冠军呢。”周康不以为然。 章恒再次摇头,机会给你了,抓不住就别怪我了。 中午休息时,章恒特意去了附近的彩票店,他谨慎地只买了一千块的足彩,押注塞内加尔1:0法国。 不是他不想梭哈,而是要先探探路,万一这个平行时空的赛果有变呢。 下班时,周康兴冲冲地来找他,“章恒,晚上一起去吃烧烤喝啤酒看球,怎么样。” 正值世界杯期间,街边的烧烤摊和大排档都基本支起了大屏幕电视,生意都很火爆。 章恒买了几瓶冰镇啤酒和几十块的烧烤,打包带回了出租屋。 晚上,他和苏汐并肩坐在电视机前,等待比赛开始。 “恒哥,这次有我们龙国队吗。”苏汐眨着大眼睛问道。 “有,这是我们第一次进世界杯决赛圈。” “真的呀,那我们龙国队太棒了!姚明参赛了吗?” 章恒忍俊不禁,这丫头果然是个足球小白,他耐心解释:“姚明是打篮球的,这是足球。” “哦……”苏汐似懂非懂,“那刘国良呢,他总该参赛了吧。” “刘国良是打乒乓球的。”章恒哭笑不得。 “哦。”苏汐知道自己又闹了笑话,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这是章恒看过最紧张的一场球赛,以往看球,输赢都无所谓,但这次他押了一千块,几乎是他一个月的工资。 当塞内加尔攻入一球时,他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终场哨声响起,比分锁定在1:0,他终于彻底安心,果然和记忆中一模一样,那就有得搞了。 “恒哥,你怎么这么开心。”苏汐被他的情绪感染。 “当然开心,来,我们喝酒!”章恒抓起酒瓶,直接对瓶吹。 苏汐也来了兴致,学着他的样子豪爽地举瓶畅饮,两人就着烧烤,推杯换盏,聊着趣事,不知不觉已是深夜。 第二天清晨,章恒在头痛中醒来,不禁苦笑:真是喝酒误事。 他自己还算清醒,但苏汐酒量浅,几杯下肚就晕乎乎的。 结果,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就这么被捅破了,从今往后,他们再也不能做单纯的铁哥们,而是成了名副其实的恋人。 苏汐似乎累坏了,还在熟睡,章恒轻轻将她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挪开,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 被子下的苏汐肌肤胜雪,光滑如玉,床头上搭着她的睡衣,地上散落着撕扯下来的内衣内裤。 这天章恒上班比平时晚了些,破天荒地迟到了,蒋明安什么也没说,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不久,周康推门进来,激动地说:“章恒,你简直神了,真的1:0!太牛了!” 他凑近问道,“今天下午丹麦对乌拉圭,你猜谁会赢?” 章恒故作沉思,“应该是丹麦吧,我觉得他们会赢。” “那比分呢。”周康追问。 章恒笑了笑:“我又不是神仙,哪能猜那么准。”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却清清楚楚:丹麦2:1乌拉圭,就是这个比分。 中午,章恒又出去了一趟,他先去兑了昨天的奖金,然后换了一家远些的彩票店,押了一万块在丹麦2:1乌拉圭上。 毕竟是一万块的大额投注,店老板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章恒心中暗忖:幸好换了便服,以后得分开下注了,不知道网上能不能投注。 苏汐在章恒这里住了五六天,自从那层关系打破后,两人如胶似漆,形影不离,但学校还有事,她不得不回去。 这几天,章恒每天都买足彩,偶尔会故意押错一两场,以免引人怀疑,即便如此,他口袋里的钱还是像滚雪球一样,从最初的三千多块,暴涨到了几十万。 照这个速度,等世界杯结束,他有把握让财富达到几千万,甚至更多。 第18章 工作调动 青阳分局,副局长办公室。 厚重的实木门紧闭着,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办公室内,许忠义坐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上,双手交叠置于腹前,目光落在对面的赵新翰身上。 “新翰同志啊,”许忠义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疏离,“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一时的起落算得了什么,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端起桌上的紫砂茶杯,轻轻吹开浮叶,抿了一口,继续说道,“我看现在这样也不错嘛,社区民警,工作相对轻松,正好可以好好沉淀一段时间,将来只要有机会,我是不会忘记你的。” 赵新翰垂着眼睑,心中冷笑,这话说得漂亮,可他比谁都清楚,这位许副局长最擅长的就是画饼。 这些年来,他前前后后送给许忠义的钱财,少说也有二十多万,如今自己失势,对方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安慰几句。 “领导说得对,”赵新翰抬起头,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感激之情,“谢谢领导关心。” 许忠义满意地点点头,将茶杯放回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嗯,你就安心在基层待一段时间,总会有机会的。”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许忠义突然话锋一转,“你们所里那个章恒,最近怎么样呢。” 前些日子,许忠义还曾担心章恒入了黄局的法眼,可这么多天过去,黄局似乎早已忘记了这个年轻人的存在,他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也是,黄局那么大的领导,怎么可能一直惦记着一个毫无背景的年轻民警呢,每年表现出色的年轻人那么多,领导怎么可能一个个都记在心上。 既然领导不再关注,那操作的空间就大了,只要做得够隐晦,一切都不是问题。 原本许忠义并不打算对章恒下手,毕竟只是个小角色,任其自生自灭也就罢了。 可既然这小子表现突出,那就得在他成长起来之前扼杀在摇篮里,更何况,他儿子和赵新翰都想踩章恒一脚,不如就顺水推舟,将这小子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赵新翰眼睛一亮,精神为之一振,听这意思,领导是要对章恒下手了。 “领导,章恒现在可是春风得意啊。”赵新翰添油加醋地说道,“以前见到我还客客气气的,现在简直是目中无人,不是阴阳怪气地叫我‘赵警官’,就是直接喊我‘老赵’……” 他将章恒的“罪状”一一列举,极尽渲染之能事。 许忠义静静地听着,不时点点头,待赵新翰说完,他摸出一支烟,“啪”的一声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办公室里缓缓弥漫。 “那你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许忠义透过烟雾打量着赵新翰。 赵新翰略一思索,献计道,“领导,我觉得可以把章恒调到分局刑侦大队,这样他就在您的直接领导下了,想要收拾他,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许忠义是青阳区分局的副局长,主管刑侦工作,这个建议确实很对他的胃口。 他没有立即表态,而是又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大团烟雾。 “这件事,我考虑考虑。” 之所以没有马上同意,自有他的顾虑。 章恒原本就是分配到青阳区分局的,是他儿子顶了章恒的位置,这才过了多久,如果亲自把章恒从派出所调上来,未免有自己打自己脸的嫌疑。 但赵新翰的建议确实很诱人,将章恒调入分局刑侦大队,那就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想要拿捏他简直易如反掌。 许忠义独自坐在办公室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当第三支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时,他终于做出了决定,起身整了整制服,推门而出。 ………………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去,章恒已经完成了他例行的晨跑,两分的配速,一口气跑完十公里,连毛毛汗都没出多少。 现在的他,身体素质已经远超常人。 虽然没有普通年轻男性的十倍,但八倍是绰绰有余的,他感觉一拳就能打爆一头大象,敏捷度、反应速度、手眼协调能力都达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 精神力变得异常强大,第六感敏锐,记忆力和理解力也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几乎可以做到过目不忘。 早上上班,他刚在工位上坐下没多久,蒋明安就推门而入,与往常不同,今天师父没有先泡茶看报,而是朗声说道: “小恒,今天我带你去打枪!” 章恒顿时来了兴致:“师父,什么时候出发。” 打枪!而且是打手枪,哪个男人不喜欢! 在学校时,章恒摸过几次手枪,但练习次数有限,枪法很是一般,参加工作后,因为时间尚短,一次枪都没摸过。 见章恒如此兴奋,蒋明安笑了笑,挥手道,“现在就走吧。” 白云市局有自己的靶场,蒋明安对这里很熟悉,人脉也很广,很快就带着章恒站到了靶位上。 一把92式手枪静静地躺在射击台上,旁边放着一盒黄澄澄的子弹,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会压子弹吗?” “会的,在学校打过几次手枪。” “好,先压满一个弹夹,打几枪我看看,先从三十米固定靶开始。” 章恒点点头,熟练地将子弹压入弹夹,然后举枪瞄准。大约两三秒后,“砰”的一声,打出了一个七环。 又瞄准两三秒,再次击发,还是一个七环。 蒋明安点评道:“基础还不错,但很多地方还不够标准、不够专业,你看我做一遍示范。” 他拿起手枪,一边示范,一边详细讲解动作要领,显得十分专业。 随后他连开三枪,两发十环,一发九环。 章恒佩服得连连点头,心里却不禁泛起疑问:师父枪法这么好,为什么会窝在小小的红旗路派出所呢。 他很想开口询问,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蒋明安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但什么也没说,只是道,“来,按我刚才讲的要点,你再打几枪。” “砰”的一声,这次打出了一个八环,动作也标准了不少,又打了几枪后,章恒的动作越来越娴熟,枪法也越来越准。 刚开始时的生涩感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行云流水般的流畅,蒋明安看着他飞速进步,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这真是一棵好苗子啊!悟性这么强,打到第二个弹夹时,基本枪枪都是九环或十环。 练了一个多小时,一盒子弹打完,章恒的表现已经堪比一个打过数千发子弹的老手。 蒋明安倍感欣慰,这确实是个可造之材,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再带他来练习。 中午时分,两人回到所里,没过多久,所长陈成兴亲自找上门来,手里拿着一份调令。 第19章 原来是许忠义的操作 “陈所,您这是……?”蒋明安率先开口,目光很快锁定在陈成兴手中的那份文件上。 陈成兴微微颔首,转向章恒,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郑重,“小章,分局刚下了调令,要将你调往刑侦大队,要求明天报到,你今天把手头的工作交接一下。”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笑容,“晚上所里聚个餐,算是给你送行。” 蒋明安和章恒同时怔住了。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事前没有任何风声,更没有人征询过章恒本人的意见。 看着两人错愕的表情,陈成兴解释道:“我也很意外。不过这对小章来说是件好事,咱们红旗所庙小,分局平台更大,发展空间也更广阔。” 章恒谦逊地说:“所长,我觉得在所里挺好的,我……” 陈成兴笑着摆手打断,“客套话就不用说了,我真心恭喜你,到了分局好好干,争取干出成绩来。”说着,他轻轻拍了拍章恒的肩膀,目光中充满鼓励。 将调令放在章恒桌上后,陈成兴便离开了,临走前又叮嘱了一句晚上聚餐的事。 他对章恒的印象确实很好——学历高,待人接物得体,这样的年轻人将来必定前途无量,现在结个善缘再合适不过。 目送所长离开后,章恒拿起调令仔细端详,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仿佛要透过字里行间读出背后的深意。 “师父。”章恒缓缓开口,“我觉得这件事不简单,背后应该另有玄机,您怎么看?” 蒋明安沉吟道,“你先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至少表面上这是件好事,陈所说得很对,分局平台更大,更容易出成绩,你在那里好好干。” 他顿了顿,又道,“这事确实突然,我帮你打听打听背后的原因,你等我消息。” 章恒轻轻点头,有师父出面打听,应该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当晚,陈成兴亲自组织了一场送行宴,满满一桌十余人,基本都是所里的骨干和老同志,气氛热烈融洽。 次日,章恒准时到青阳分局报到,被分配在刑侦大队第三中队,中队长姜俊看上去三十岁左右,一级警司,面容冷峻。 章恒敏锐地察觉到姜俊对自己的冷淡态度。 这位中队长不仅缺乏热情,还给他安排了一大堆杂活,上班第一天,章恒忙得连坐下来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全是些琐碎繁杂的杂务,他不明白姜俊从哪里找来这么多杂活。 下班时分,章恒接到了蒋明安的电话,“小恒,下班过来吃饭。” 章恒一口答应。他明白师父是想了解他第一天的工作情况,可能调动的事情也打听得差不多了。 晚上六点多,章恒敲响了蒋明安家的门,开门的是蒋婷,小姑娘见到章恒开心得直叫“大哥哥”,章恒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小姑娘顿时笑逐颜开。 蒋明安迎出来,“小恒来了,快坐,你师母马上就把饭菜准备好了。”目光落在章恒提着的水果上,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我说过不要买东西,你就是不听,一共多少钱,我给你。” “师父,就一点香蕉和苹果,才二三十块……”章恒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蒋明安从口袋里掏出三十块钱塞进章恒口袋,“下次再买东西,我直接扔出去。” “是是是,下次一定不买了。”章恒连连点头,心里暗忖:这点水果才二十六块,师父给了三十,反倒赚了四块,明天的早餐钱有着落了。 蒋师母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看到这一幕不禁莞尔,轻轻摇头,这个老蒋,在这方面总是这么固执。 饭菜很丰盛。章恒陪师父小酌,一边吃一边夸赞师母的手艺,把蒋师母乐得合不拢嘴。 饭后,蒋师母泡了两杯热茶,便去厨房忙碌了,蒋婷也被哄去房间写作业,把客厅完全留给了这对师徒。 蒋明安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叶,抿了一小口,关切地问:“小恒,上班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章恒如实相告:“感觉很忙,杂事特别多,全是姜中队安排的……” 听完徒弟的叙述,蒋明安面色凝重,“这应该是有人故意为之,背后很可能是许忠义的授意。” “我私下打听清楚了,把你调入刑侦大队确实是许忠义的意思,他多半对你不怀好意,想在他的地盘上给你穿小鞋。” “不过你放心,他不敢做得太过分,如果真的太过分了,你直接告诉我,我去市局找领导,在市局,我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谢谢师父。”章恒感激地说,“许忠义的儿子顶了我的岗位,现在还想针对我,不过他就是耍些小手段,我不怕,有信心应付。” 师徒二人一直聊到晚上快九点,章恒才起身告辞。 回到出租屋,洗完澡躺在床上,章恒回想着今晚的谈话,他已经打定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主动去找许忠义服软认怂,不是他章恒的风格。 接下来的几天,章恒明显感觉到姜俊就是许忠义的马前卒,变着法子给他穿小鞋。 虽然工作不顺,但世界杯给章恒带来了巨额财富,仅仅几场比赛,他的资产就从几十万暴增到两百多万。 在2002年,两百多万绝对是一笔巨款,章恒已经开始考虑世界杯结束后该如何投资这笔钱。 这天,章恒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局里,一进门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劲。 整个刑侦大队几乎空无一人,只有几个年轻警员在忙碌。章恒起初以为是自己来得太早,但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莫非出大事了? 这个念头不由自主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第20章 命案,市局惊动 空气中仿佛凝结着沉重的铅块,连呼吸都变得滞重起来。 一定是出大事了,章恒在心中迅速做出判断,看到邓飞亮匆匆走进来,他立即上前问道:“邓哥,出什么事了吗。” 邓飞亮是第三中队的老队员,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已经参加刑侦工作三年,因为年龄相仿,两人平时关系不错,经常能找到共同话题。 “嗯,出大事了。”邓飞亮压低声音,面色凝重,“刚才接到报案,梧桐山公园发现一具无头尸体,队里的人都过去了,走,我们也去看看。” 闻言,章恒心头莫名一震,立刻道:“好,我们现在就走。” 梧桐山位于青阳区,山脚下的大路两旁,早年栽种的一排排梧桐树,经过数十年风雨,如今都已长成合抱粗的大树。 这里因此得名梧桐山,山下的道路也被称为梧桐路。 山并不高,从山脚到山顶只有百余米,被开发成公园后,成为附近居民,特别是老年人散步、晨练的好去处。 章恒和邓飞亮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台阶向上攀登,石阶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约莫十几分钟后,两人抵达山顶。 山顶地势开阔平坦,建有古色古香的凉亭和供人休息的长椅,中央还有一块比篮球场更大的平地,铺着四四方方的石板,平日里是大妈们跳广场舞、老人们打太极拳的场所。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一张长椅上,那里端坐着一具尸体,从身材和衣着判断,应该是一名女性。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尸体的头颅不翼而飞,脖颈处的切口参差不齐,地上洒落着斑斑血迹,但出人意料地并不多。 分局大队长胡志华亲临现场指挥,现场警员各司其职:有人举着相机从各个角度拍摄,有人正在拉起警戒线,还有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正蹲在地上仔细勘察。 章恒悄悄向前挪了几步,在距离尸体二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他敏锐的嗅觉已经捕捉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尸体上,脖颈处的切口显得十分粗糙,看起来像是用斧头或剁骨刀之类的工具砍下的,而非锋利的刀具所致。 死者穿着朴素:一条黑色长裤,一件暗红色上衣——这通常是四五十岁中年女性的常见打扮。 章恒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尸体的双手上,那双手的皮肤并不白皙,反而显得粗糙,像是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人。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一些黑色污垢…… 正当他专注观察时,姜俊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不悦地皱起眉头:“章恒,你来干什么?” 尽管姜俊语气不善,但在众多同事面前,章恒丝毫没有流露出不满,反而谦逊地笑道:“姜中队,听说发生了命案,我立刻就赶过来了,希望能帮上点忙。” 姜俊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一个新人,没什么刑侦经验,能帮什么忙,不添乱就不错了。” “站远一点,别在这里碍事,影响大家工作。”他顿了顿,又质问道,“我安排你的事情都做完了吗?” 章恒不卑不亢地回答:“所有工作昨天都已经完成了。” 或许是这起重大命案让姜俊焦头烂额,他没有再继续为难章恒,只是不耐烦地示意他退后,便转身继续投入到案件侦破中。 将章恒排除在案件之外,这是许副局长特别交代的,如此重大的命案,更不可能让章恒参与。 只要不让他接触任何案件,他就无法做出成绩。整日被琐碎的杂事缠身,慢慢消磨他的积极性,再过两三年,这个年轻人就彻底废了。 章恒站在外围,保持着二三十米的距离,默默观察着忙碌的同事们,脑海中飞速思考着:凶手为什么要把尸体明目张胆地放在梧桐山公园的长椅上呢,为什么要砍掉死者的头颅呢,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呢...... 这里应该不是第一现场,那么第一现场会在哪里呢,那颗被砍下的头颅,又会被藏在何处呢...... 如果死者身上没有身份证明,又没有头颅,想要查明死者身份将会十分困难…… 正当他沉思之际,山下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市局一把手黄建喜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拾级而上,青阳分局的几位领导紧随其后。 黄建喜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章恒,对这个年轻人,他印象十分深刻。 上次的灭门惨案,若不是这个年轻人表现出色,案件不可能在规定期限内侦破,他自己恐怕也要受到处分。 “黄局,各位领导好!”章恒挺直腰板,声音洪亮地向领导们问好。 黄建喜微微点头,关切地问道,“小章,你也在这里啊,怎么没过去帮忙?” 当着这么多领导的面,章恒大声回答,“我们姜俊中队长说了,我是个没什么刑侦经验的新人,不让我靠近,说我过去就是添乱。” 这正是姜俊刚才的原话,现场很多人都听到了,但在这种场合下说出来,意义就完全不同了,果然,黄建喜的脸色微微一沉,转头对身旁的青阳分局领导说: “同志们,这种思想要不得啊,我们一定要注重新人的培养,尽快让他们成长起来,特别是一些有天赋的年轻人,更要重点培养。” 青阳分局局长叶青山连忙点头称是,“对对对,我们一定会加大对新人的培养力度。” 许忠义作为副局长,在这种场合没有发言权,他虽然沉默不语,但目光数次落在章恒身上,眼神中透着几分阴冷。 领导们视察完现场,听取了案情汇报,并做出重要指示。 黄建喜明确指出,这是一起性质极其恶劣的命案,要求青阳分局务必破案。 虽然没有规定破案期限,但市局一把手亲自发话,青阳分局,特别是刑侦大队的压力可想而知。 章恒趁此机会近距离观察了这具无头尸体,注意到不少细节,脑海中浮现出诸多推测。 上午九点半左右,尸体被装入裹尸袋抬走,送往法医中心进行尸检,大部分警员陆续撤离,只留下少数人看守现场。 四周拉起的警戒线在晨风中轻轻摇曳,禁止任何闲杂人员靠近。 章恒随众人回到分局,不久,分局召开案情分析会,刑侦大队几乎全员参加,章恒也在其中。 偌大的会议室里坐了足足几十号人,分局局长叶青山、主管刑侦的副局长许忠义、刑侦大队长胡志华等领导悉数在座。 章恒在角落里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悄悄坐下,打开笔记本,拿起钢笔,准备认真记录会议内容。 第21章 凭一己之力,找到凶器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喘不过气,刑侦大队长胡志华站在投影幕布前,神色凝重。 他约莫四十出头,肤色微黑,两鬓已见斑白,一张标准的国字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视全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同志们。”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我首先向大家做一个简单的案情汇报。” 他按下手中的遥控器,投影幕布上出现案发现场的照片。 “今天早上七点零三分,我们接到报案,梧桐山公园发现一具无头尸体......”胡志华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他花了三五分钟简要汇报了案情,随后语气变得更加严肃,“黄局已经明确指示,此案必破,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最大难题,是首先要确认死者的身份。” 投影切换到法医提供的照片和报告,尸检已经完成,死者为女性,年龄在四十到四十五岁之间,身高约158到164厘米,死亡时间大约是昨天晚上九点到十一点。 胡志华用激光笔指着屏幕上的伤口特写,“根据我们的判定,梧桐山不是第一现场,死者的头颅是在死后被砍下来的,切口粗糙,疑似使用剁骨刀之类的工具......” 章恒坐在靠窗的角落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摊开的笔记本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低着头,手中的钢笔在纸面上快速移动,将每一个关键信息都仔细记录下来,尽管案情分析会已接近尾声,胡志华开始要求大家发言,章恒依然保持沉默,只是专注地聆听着每个人的发言,没有自己要发言的打算。 随后是详细的工作安排,散会后,姜俊阴沉着脸向章恒走来,他内心极不情愿让章恒参与此案,但叶局长明确指示,刑侦大队全员必须投入破案工作。 “章恒,”姜俊的语气冷硬,“你和邓飞亮一个小组,主要负责排查走访......”他简单地交代了任务范围,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仿佛多看一眼章恒都让他难受。 你不想看见我,我还看你不顺眼呢,章恒在心里冷哼一声,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摸排走访对章恒来说并不陌生,他和邓飞亮立即投入工作,整个刑侦大队也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开始全速运转,当前的首要任务,就是查明死者身份。 死者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物件,除了对外发布认尸通告外,最有效的途径就是找到死者的头颅。 摸排走访枯燥而累人,一天下来,邓飞亮累得瘫坐在路边的石阶上,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章恒,你难道不累吗。”邓飞亮有气无力地抱怨,“我是连一步都走不动了。 ”他看了看手表,“已经下午六点多钟了,不搞了,下班了,我要去看世界杯,今天我们对阵土耳其。” 一天的奔波对章恒来说似乎毫无影响,他依然精神抖擞,强大的体能在此刻显露无疑。 “我们的任务还没完成,”他提醒道,“只剩十几户了,争取一个小时搞定。” “累死了,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呢,难道是铁打的不成。”邓飞亮揉着发酸的小腿,一脸不可思议。 章恒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两人终于在天黑前完成了当天的排查任务,简单地通过电话向队里汇报后,便各自下班回家。 回到出租屋,章恒并没有急着打开电视观看世界杯,他对这场比赛的结果早已了然于胸。 尽管很多龙国球迷期待着能爆冷踢平土耳其,甚至赢球,但章恒清楚这只是一厢情愿,最终比分将是0:3,龙国队将净吞三球。 他没有开电视,而是坐在书桌前,眉头紧锁,脑海中反复思考着这起命案的每一个细节,这一想就是好几个小时。 梧桐山不是第一现场,尸体是凶手搬运过去的,那么第一现场应该就在附近,不会太远。 死者被杀后,很可能是在梧桐山上被分尸,头颅被砍下,然后凶手提着脑袋离开。章恒的脑海中甚至浮现出凶手分尸的画面,以及他提着脑袋下山的场景。 我要去梧桐山,我的直觉异常敏锐,站在案发现场,一定能感受到更多线索......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就再也遏制不住,章恒简单地吃了点东西,然后骑上新买的本田摩托车,在夜色中向梧桐山驶去。 夜晚的梧桐山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只有零星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四周一片死寂。 若是往常,即便是在夜晚,这里也颇为热闹,但命案发生后,很少有人敢在晚上上山了。 沿着石阶,章恒一步一步向上走,速度很慢,每走几步,他就会停下来,闭上眼睛细细感受。 嗯,凶手应该是在深夜无人时,背着尸体上山的。就是沿着这条路,一直背到山顶。 十几分钟后,章恒抵达了山顶。 整个山顶寂静无声,山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无形中透着一股阴冷之气,胆子小的人,此刻恐怕早已心里发毛。 章恒天生胆大,虽然能感受到那股凉意,却并不害怕,他径直朝着那张长椅走去。 警戒线已经撤除,驻守的警员也早已离开,地面上还残留着一些暗红色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的惨案。 取出手电筒,章恒蹲下身来仔细察看,他认真地观察了每一处细节,然后站起身,闭上眼睛静静感受。 嗯,凶手是用剁骨刀砍下死者头颅的,然后一手提着脑袋,一手拿着刀,一步一步离开的。 他是顺着石阶下山的吗,章恒沿着石阶向下走了一段,但走到一半就觉得不对,于是折返回来。 他离开时不是顺着石阶下去的,那他是从哪里走的呢,应该还有下山的小路。 确实有几条被人踩出来的小路,章恒沿着其中一条走了几十米,感觉不对——不是这一条。 他反复地感受,反复地尝试,不知不觉已是晚上十一点多。 梧桐山腰,一束手电筒的光束在树林间缓缓移动,章恒沿着这条蜿蜒的下山小路已经走了很久,速度依然很慢,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感受一番。 内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完全确定,凶手就是沿着这条小路下山的,走到一大半时,章恒再次停下脚步。 一个念头突然从心中冒出:凶手会不会把凶器丢在这附近呢。 这个位置距离山顶已经相当远,负责现场排查的同事暂时还没有排查到这么远的范围。 这个念头来得莫名,但章恒知道自己的直觉一向很准,于是,他拿着手电筒,在这附近几十米的范围内,一寸一寸地仔细搜寻。 终于,有了发现。 凶手不仅把凶器丢在这里,还做了精心的隐藏——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枯树叶,藏在一丛茂密的灌木下面。 这里到处都是枯树叶和灌木丛,想要找出凶器简直难如登天。 但章恒找到了它,他用树枝轻轻拨开厚厚的枯树叶,一把剁骨刀赫然出现在眼前。 他打着手电筒,仔细端详起来。 这是一把屠夫常用的剁骨刀,刀身厚重,通体漆黑,刀口看上去还算锋利,这不是一把新刀,上面有着常年使用的痕迹,但没有任何铁锈,说明它经常被人使用。 这就是凶器! 章恒心中一阵振奋,随即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刑侦大队长胡志华的电话。 之所以打给胡大队,虽然对他了解不深,仅有几次接触,但直觉告诉章恒:胡志华这个人,值得信任。 第22章 暂时调入专案组,归胡志华直接领导 青阳区分局,深夜十一点半。 刑侦大队的大办公室里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味和熬夜的疲惫。 正中央的长条会议桌上杂乱地堆放着文件、泡面盒和好几部电话机,墙壁上悬挂的老式钟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指针在寂静中格外醒目。 胡志华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浓茶,狠狠灌了一大口,茶水的苦涩让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环视着在座的各位中队长,目光最终落在姜俊身上。 "姜俊,你们三中队主要负责摸排走访,一天时间过去了,真的没有任何发现吗。" 姜俊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不自然的潮红,他硬着头皮回答,"胡队,暂时还没有发现有效线索,我建议扩大摸排范围,以梧桐山公园为中心,半径一公里是不是太小了......" 胡志华没有立即回应,只是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嘭"的一声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响亮。 "半径一公里,范围足够大了。"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你们要加大摸排力度,把这个范围给我查个底朝天,市局可是在盯着这个案子!" 说完,他话锋一转,语气稍缓,"不过要表扬一中队,发现的那段监控很有价值,马上追查那辆三轮车!" "是,我们连夜调查。"一中队长梁刚立即应道。 在这个监控摄像头尚未普及的2002年,一中队能在距离梧桐山公园不远的一个路口监控中发现线索实属不易。 视频显示,凌晨两点多,一个穿着严实、戴着帽子的形似男子的人骑着一辆三轮车往梧桐山方向行驶,车斗里似乎躺着一个人,从服饰上看与死者相似。可惜画面模糊,只能初步判断。 就在胡志华准备继续部署工作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看到是个陌生号码,他皱了皱眉,但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我是胡志华!" 电话那头传来章恒清晰的声音:"胡队,我是三中队的章恒,现在在梧桐山公园,我发现了凶手使用的凶器,一把杀猪屠夫常用的剁骨刀。" "什么!发现凶器!" 胡志华猛地站起身,这个消息让他精神一振。 与一中队发现的模糊监控相比,这无疑是个重大突破。 他脑海中立即浮现出那个年轻警员的身影——帅气、能干,特别是在破案方面展现出的天赋,上次的灭门案他就是最大功臣。 "小章,我们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胡志华立即挥手,"立即出发去梧桐山公园,章恒可能发现了凶器!" 很快,数辆警车闪烁着警灯冲出分局,一路鸣笛疾驰,无视所有红灯,以最快速度抵达梧桐山脚下。 车子还没停稳,胡志华就第一个跳下车,一路小跑着上山,后面跟着的大队人马中,姜俊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他怎么也想不通,大半夜的章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发现了凶器。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继续再参与这个案子,明天一定要给他安排更多杂务...... 当众人赶到时,数道手电筒的光柱齐刷刷地照射在枯树叶中的那把剁骨刀上,只一眼,胡志华就基本断定:这就是凶器! "立即安排指纹和DNA检测!" "明白!" 一名戴着白手套的警员小心翼翼地将剁骨刀装入物证袋,几名警员立即带着证物返回分局进行检测。 目送他们离开后,胡志华将赞许的目光投向章恒,"小章,明天起你到专案组报到,归我直接领导!" 如果说上次破获灭门案是运气,那么连续多次破案就不能再用运气来解释了。 这个年轻人在刑侦方面确实有着过人天赋,有时候,努力在天赋面前真的不值一提。全队出动忙活一整天,最有价值的线索也不过是那段模糊的监控视频,而章恒单枪匹马就找到了关键证物——凶器。 章恒心中暗喜,能进入专案组并直接受胡志华领导,这无疑是最好的安排。 一旁的姜俊却不乐意了,试探性地开口:"胡队,我们三中队人手本来就不足,您把章恒调走,我们......" 话未说完就被胡志华打断,"少了章恒一个,你们三中队就干不了活了吗?" "那倒不是......"姜俊讪讪地回答。 很快,胡志华带人离开了,但留下部分警员继续勘察现场,从山顶广场到发现凶器的地点,沿着这条路线仔细搜寻,希望能发现脚印、头发等其他证物。 章恒回到家稍作休息,养精蓄锐,第二天一早,他准时到专案组报到。 上午八点多,刑侦大队再次召开案情分析会,仍由胡志华主持,除了专案组成员,各中队骨干也列席会议,二三十人将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 "同志们,首先宣布一件事,三中队的章恒同志暂时调入专案组,归我直接领导。" 无数目光齐刷刷投向章恒,其中有惊讶,有羡慕,而姜俊的目光中则带着明显的不满。 胡志华继续道:"大家应该都知道了,章恒同志发现了凶器,那是一把剁骨刀,物证组的同志忙了几乎一个通宵,从这把刀上检测出了死者的DNA,同时发现了三种不同的指纹,其中应该有属于凶手的......" 介绍完案情进展后,胡志华环视全场,"大家都说一说,下一步我们该从哪些方面深入调查。" 姜俊第一个发言:"胡队,既然已经确定这是凶器,而且这明显是屠夫常用的那种剁骨刀,我建议在全市范围内排查所有屠夫,特别是要核对每个人的指纹。" 章恒本来不打算发言,但觉得凶手指向屠夫的推断可能有问题,于是站起身:"胡队,我能说两句吗?" 胡志华点头鼓励:"当然,畅所欲言,不要有压力,说错了也没关系。" 第23章 你自由发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章恒微微欠身,语气谦和而诚恳,这番姿态让在座的不少老刑警都暗自点头,这年轻人确实不错,接连立功却不骄不躁,实在难得。 "各位领导、同事,那我就说说我的浅见。"他清了清嗓子,"首先,我认为凶手应该不是一名屠夫,这把刀很可能是他从某个卖肉的摊位顺手偷来的。" 话音刚落,姜俊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他攥紧了手中的笔,指节微微发白。 这小子分明是在当众打他的脸!他刚才明明建议排查全市屠夫,章恒一开口就全盘否定。 章恒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姜俊的反应,继续从容不迫地说道:"所以我建议,重点排查一下那些卖肉的屠夫,看近期谁丢了一把剁骨刀。" "排查范围也不用太大,"他走到墙上的地图前,用手指画了一个圈,"梧桐山公园方圆五百米就足够了,我感觉,凶手就在这个范围内,不会太远。" 姜俊的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他再三强调过一公里的排查范围太小,现在章恒居然说五百米就够,这分明是在跟他唱对台戏! 章恒声音洪亮,语气坚定,"另外,我认为死者被砍下的头颅应该就在梧桐山附近,方圆几百米范围内,我建议以公园为中心,对半径五百米内的区域进行重点摸排。" "章恒!"姜俊终于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你开口闭口都是''你感觉'',我们破案要讲科学、讲证据、讲逻辑!怎么能靠感觉破案呢!" 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章恒却不急不躁,平静地回应,"姜中队,但我确实就是这么感觉的,我只是在这里说出我的直觉而已,我觉得五百米范围足够,我觉得死者头颅就在这个范围内,凶手也在这里,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凶手不是屠夫。" 姜俊正要继续反驳,胡志华一个眼神制止了他。 "我们破案确实要讲科学、讲证据,"胡志华缓缓开口,目光扫过全场,"但有时候也要相信直觉。" "有些破案天才,他们的天赋很大程度上就体现在直觉上。"他说着,特意看了章恒一眼。 这番话让姜俊脸上火辣辣的,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堪,胡志华这分明是在力挺章恒!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悻悻地坐下了,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个道理他懂。 没有了干扰,章恒又详细阐述了自己的推测,这才结束发言。 胡志华满意地点点头,"章恒同志说得很好,极具参考价值,大家都要像小章一样,畅所欲言,把心中所想都说出来。" 接下来的讨论果然热烈了许多,大家各抒己见,气氛活跃。 散会后,章恒等到人群散去,才走上前去请示,"胡队,您安排我做什么?" 他现在暂调专案组,直接归胡志华领导,请示工作安排再正常不过。 胡志华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小章,你自由发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以后都不用特意请示我。" 既然认定他是天才,那就给他最大的自由空间。胡志华是这么想的。 章恒顿时觉得浑身轻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那些琐碎的杂事终于不用再做了! "谢谢胡队!"他精神振奋,"我觉得这把剁骨刀应该是凶手从某个屠夫那里偷的,我打算先去走访一下,看谁丢了刀。" "可以。"胡志华点头。 "除了查清谁丢了刀,"章恒继续说,"我还想去一趟梧桐山公园,我总觉得死者的头颅就在公园附近。" 胡志华眼睛一亮:"小章,如果你能找到死者头颅,那又是大功一件!" 这起命案目前最关键的是始终无法确定死者身份,社会上也没有接到相关的失踪报案,若不能查明死者身份,就无从查起她的社会关系,找到头颅,成了破案的关键。 章恒计划先易后难:先查清谁丢了剁骨刀,再去找死者头颅。 "胡队,我能找个帮手吗,三中队的邓飞亮挺不错的,我想带着他一起。" "可以,你就带着小邓吧,有任何发现,务必第一时间直接向我汇报。" "明白!" 离开会议室,章恒径直来到三中队办公室,运气不错,邓飞亮正好在,还没出门。 "飞亮,跟我一起去查查哪个屠夫丢了剁骨刀。" "好啊,现在就走吗。"邓飞亮喜形于色,他不傻,跟着章恒干准没错。 两个年轻人相谈甚欢,并肩而行,谁知刚出办公室,就在走廊上撞见了姜俊。 姜俊刚从许忠义办公室回来,刚在领导面前给胡志华上了眼药,又汇报了章恒被调入专案组的事,此刻看见章恒和邓飞亮有说有笑地往外走,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你们两个要去哪!"他板着脸,"马上过来开会,我要部署工作。" 章恒似笑非笑地提醒,"姜中队,我们参加不了这个会,我们现在要外出执行任务。" 姜俊的脸色瞬间结霜,"章恒,我是你的中队长,是你的直接领导!" "那不好意思,"章恒不卑不亢,"胡队亲自给我们安排了任务,现在必须出门。" 姜俊阴沉着脸,一字一顿地说:"章恒,你只是暂时借调到专案组,迟早要回三中队的。"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章恒毫不退缩,"姜中队,我们走了,有什么问题,您可以直接去找胡队。"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邓飞亮稍作犹豫,随即快步跟上章恒。 看着两人的背影,章恒暗自点头,如果刚才邓飞亮犹豫不决,他以后就不会再带他了。 第24章 找到剁骨刀的失主 一辆蓝白相间的警用三轮摩托车,“突突”地驶出青阳分局大院,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邓飞亮双手紧握车把,感受着发动机传来的震动,忍不住朝坐在车斗里的章恒竖起大拇指。 “恒哥,你是这个!”他提高嗓门,压过引擎的噪音,“刚才太牛了,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这么跟姜中队硬刚。” 章恒靠在车斗里,感受着清晨的凉风拂面,他微微一笑,“你也不错,敢跟着我走,不怕姜俊以后给你穿小小鞋啊!” “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邓飞亮满不在乎地甩了甩头,“小鞋又不是没穿过,还能把我怎么着。” 摩托车转过一个弯,邓飞亮稍稍放慢车速,侧头问道,“恒哥,咱们现在去哪呢。” 他这人很懂得审时度势,不仅自告奋勇当司机,还一口一个“恒哥”叫得亲切,尽管他比章恒年长两三岁,参加工作也更早。 章恒早已胸有成竹,“我已经向胡队申请了自由行动,第一件事,就是查清楚那把剁骨刀的来历。” “恒哥的意思是,要走访调查谁丢了这把刀,是吗?” “聪明,就是这个意思。” 邓飞亮眼睛一亮:“梧桐山公园附近有个大型菜市场,里面少说也有十几个肉摊,咱们去那里看看?” 章恒轻轻摇头,直觉告诉他,凶手若是要顺手牵羊偷刀,应该不会选择人多眼杂的菜市场,独立的肉摊可能性更大。 “不,我们先重点排查梧桐山公园方圆四五百米范围内的独立肉摊。” 邓飞亮很会摆正自己的位置,尽管心里觉得菜市场更可能找到线索,但还是完全听从章恒的安排,连反对意见都没提。 蓝白相间的边三轮在街道上“突突”行驶,很快就在一个街口发现了一个肉摊。 摊主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系着沾满油污的围裙,手法娴熟地分割着猪肉,只见他手起刀落,三下五除二就将一块肋排剁好,随手往秤上一扔,“正好两斤,高高的!” 说完,他麻利地扯下一段棕叶,打了个结,把猪肉捆好,递到一位大妈手中。 摩托车在肉摊旁停下,章恒利落地跳下车,大步走过去:“师傅,找您了解个情况。” 见是警察,摊主连忙放下手中的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警察同志,有什么事?” 章恒拿出剁骨刀的彩色照片,“您仔细看看,认识这把刀吗?” 摊主接过照片,眯着眼睛端详良久,最后摇摇头,“这是一把剁骨刀,跟我这把差不多,但不是我的。应该是哪个同行用的。” 肉摊上整齐摆放着好几把刀,剔骨刀、切片刀,还有一把和照片上款式相同的剁骨刀,但仔细看就能发现,确实不是同一把。 章恒目光敏锐,只一眼就确认了这个事实,而且感觉摊主没有说谎。 “师傅,您听说过附近有谁丢了这样的剁骨刀吗?” 摊主沉思片刻,摇摇头,“没听说过。这是吃饭的家伙,一般不会弄丢,您看我这几把刀,都用了十几年了,从没丢过。” 章恒点点头:“打扰了,您忙。” 边三轮再次启动,渐渐远去。 肉摊前的几位顾客立刻议论开来,哪里都不缺看热闹的人。 “怎么回事,警察在查一把剁骨刀? “谁知道呢,感觉不是小事。” “我猜跟梧桐山那起命案有关吧,听说死者的脑袋都被砍下来了,太吓人了!” “......” 这些议论章恒是听不到了,就算听到也不会放在心上。命案的消息在民间传开,本就在意料之中。 不一会儿,边三轮又在另一家肉摊前停下。 又是一番询问,依然没有收获。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已近中午十一点,邓飞亮抹了把额头的汗珠,“恒哥,再走访一家,咱们就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恐怕不行。”章恒低头看着手中的地图,上面以梧桐山公园为中心画了一个圈,已经走访的地点都标上了红点,“得抓紧时间,再晚点肉摊都要收摊了。” 两人又来到一家肉摊前,摊主是位身材魁梧的中年妇女,案板上的猪肉所剩无几,看样子快要收摊了。 “老板,打听个事。” 章恒拿着照片走上前,简单说明来意。 女摊主只看了一眼,顿时激动起来,“警察同志,这就是我们家的刀!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偷走的,害得我老公好几天都不方便,后来没办法,只好找人重新打了一把。” 原来这把刀是她丈夫的,夫妻俩都在这一带卖肉,各自守着一个摊位,相距不过两三百米,前面十字路口就是她丈夫的摊位。 章恒追问,“您再仔细看看,确定是您家丢的那把吗。” “绝对没错!您看这刀刃,有个小缺口,还有这刀身上,我们特地做了记号的。” 听到这话,章恒心里踏实了不少,一上午的奔波总算没有白费,终于找到了刀的失主。 相比章恒的沉稳,邓飞亮的喜悦完全写在脸上,他兴奋不已,这可是重大发现!作为随行人员,将来论功行赏,肯定有他一份。 章恒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也颇为欣慰,挥手道:“走,我们过去问问。” 很好找,沿着这条街往前两三百米,十字路口果然有个肉摊,摊上的猪肉几乎卖光了,摊主正在收拾,若是再晚来一会儿,恐怕就要收摊回家了。 见到两名警察,摊主明显愣了一下。 章恒走上前,简单说明情况,摊主仔细辨认照片后,肯定地说,“绝对没错,这就是我丢的那把刀!” 邓飞亮忍不住惊喜地确认:“您确定?” “百分百确定!”摊主斩钉截铁。 邓飞亮彻底放心,提醒章恒,“恒哥,赶紧向胡队汇报!” 章恒点点头,拿出手机先给胡志华打了个电话,随后对摊主说,“师傅,这把刀涉及一起凶杀案,需要您随我们回局里配合调查。” 普通老百姓听说要去公安局,多少都会紧张,这位摊主也不例外,连忙解释,“警察同志,我可是本分人,天天在这儿卖肉,街坊邻居都可以作证!” 章恒微微一笑,宽慰道,“放心,不是怀疑您,只是有些情况需要向您了解。” 摊主简单收拾了一下,坐上边三轮,摩托车“突突”地启动,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 第25章 案情前进了一大步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刑侦大队的每个角落。 "听说了吗,剁骨刀的失主找到了!" "谁找到的,这么厉害!" "章恒!就是那个刚从红旗派出所调来的年轻人!" "我知道他,确实是个能人,上次的灭门案能限期破案,他是首功!" "......" 走廊上、办公室里,不少人都在热烈地议论着,有人眉飞色舞,仿佛立功的是自己一般;有人面露钦佩,对这个新来的年轻人刮目相看。 身为刑警,大家都明白,顺利找到凶器的失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案子向前迈进了一大步,接下来很可能顺藤摸瓜,发现更多重要线索。 姜俊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听着门外传来的议论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紧握着手中的钢笔,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过了许久,他猛地起身,径直朝许忠义的办公室走去。 与此同时,询问室内,胡志华正亲自带队询问那位肉摊老板,经过仔细确认,那把剁骨刀确实属于他所有,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记得很清楚。"肉摊老板回忆道,"那把刀是五天前丢的,当时有位挎着菜篮子的大妈要买排骨,说是要给孙子做糖醋排骨,我正要给她剁排骨,就发现刀不见了。"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前后不到十分钟,几分钟前我还用它剁过猪脚呢,转眼就不见了,我当时气得差点骂娘,这缺德玩意儿!" "你确定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吗?"胡志华追问。 "百分百确定!"老板斩钉截铁,"因为当时印象太深刻了,我从剁完猪脚到发现刀不见,中间就接待了几个客人。" 这无疑是个重大突破,短短几分钟内,出现在肉摊前的人相当有限,即便生意再好,也不会超过十个,这个排查范围顿时缩小了许多。 这时,派去调取监控的侦查员回来了,运气不错,那个十字路口正好有一个摄像头。 电脑屏幕上开始播放当天的监控视频,时间调整到案发时段,肉摊老板紧紧盯着屏幕。 "对对对,就是这个时候!"他指着画面,"你们看,我手里拿的就是那把剁骨刀,正在给客人剁猪脚,这位客人要求把猪脚剁小块,说是要做红烧猪脚。" 画面显示,老板麻利地剁好猪脚,装袋、过秤、收钱,一气呵成。 章恒也凑在电脑前仔细观看,特别注意了一下时间:上午8点57分。 "看到了吗,我用完刀就放在这里了。"老板继续解说,"然后拿起另一把刀,因为有人要买五花肉。" 画面中,肉摊前站着好几个人:有买前腿肉的,有买五花肉的,还有买精瘦肉的。生意确实不错,人群时聚时散,身影相互遮挡。 "就是这位顾客要买排骨。"老板指着画面中的一个身影,"我记得她,算是老主顾了,可我准备剁排骨时,就发现刀不见了。" 章恒看了眼时间:9点04分。前后不过7分钟,期间共有6个人买肉:4女2男。 "再放一遍,慢速播放。"胡志华下令。 从8点57分开始,视频以慢速重新播放,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紧紧锁定屏幕。 几分钟的视频再次播完,室内陷入一片沉寂,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虽然摄像角度尚可,但距离较远,画质模糊,很难看清细节,这么多双眼睛反复观看,竟没人看出是谁偷走了剁骨刀。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再放一遍。"胡志华沉声道。 视频第三次播放,众人依旧一无所获。 胡志华不再要求继续观看,转而吩咐,"把这段视频送去技术部门,要求进行技术处理,提高清晰度。" 接着他又指示,"这6个买肉的人要重点排查。" 他转向肉摊老板,"这几个人,你还有印象吗?" 老板仔细回忆:"有两个人是老顾客,我认识,另外四个......得容我想想。" 胡志华点点头,将后续工作交给下属:排查已知的两人是否可疑;通过老板的回忆确定另外四人的身份;如果无法确认,至少要画出模拟画像。 章恒没有继续参与视频分析,而是泡了杯咖啡,独自坐在一旁沉思。 刚喝了几口,邓飞亮提着两份外卖走了进来,"恒哥,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可不行,我随便打了两个菜,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被他这么一说,章恒才意识到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他笑了笑,接过饭盒大口吃起来,"我这个人不挑,能填饱肚子就行。" "那就好。"邓飞亮松了口气,"我还担心你有什么忌口呢。" "恒哥,下午咱们做什么,待在局里,还是出去碰碰运气呢。" 章恒略作思考,果断决定,"去梧桐山公园。我总觉得死者的头颅就在附近,如果能找到头颅,这个案子就破了一半。" 之所以不在局里待着,原因很简单:局里有足够的人手继续视频分析工作。如果从视频中能找到偷刀人最好,如果找不到,从死者头颅入手将是另一条重要突破口。 "行,我都听你的。"邓飞亮毫不犹豫,"你说去哪,我就跟你去哪。" 两人匆匆吃完午饭,将饭盒扔进垃圾桶,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很快就出了分局大门。 那辆蓝白相间的边三轮再次启动,邓飞亮熟练地驾驶着,载着章恒朝梧桐山公园方向驶去,午后的阳光洒在车身上,映出两道坚定前行的身影。 第26章 这顿烧烤怕是吃不上了 章恒又一次踏入了梧桐山公园的地界,与上次孤身一人不同,这次他身边多了邓飞亮这个帮手。 初夏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光影,空气中飘荡着草木特有的清新气息。 两人沿着青石铺就的台阶拾级而上,石阶边缘布满青苔,显然经历了多年风雨,章恒的脚步沉稳有力,邓飞亮则略显急促地跟在身后,额角已经渗出细密汗珠。 十来分钟后,他们登上了山顶,再次来到那个熟悉的小广场,那张承载着悲剧的长椅静静立在那里,在阳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 若是往常,在这样晴朗的天气里,梧桐山公园本该人声鼎沸。晨练的老人、嬉戏的孩童、约会的情侣,都会让这里充满生机,但命案发生后,偌大的山顶广场只剩下寥寥数人,连鸟鸣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恒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做?"邓飞亮压低声音问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不急,让我先想一想。"章恒站在长椅旁,缓缓闭上眼睛。 表面看似在沉思,实则他正在调动全部感官,试图捕捉空气中残留的讯息。 微风拂过面颊,带来远处城市的喧嚣,也带来了泥土和青草的味道,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分辨着其中是否夹杂着其他特殊的气息。 良久,他睁开眼睛,目光锐利如鹰,"走,跟着我来。" 沿着上次发现的那条小路,章恒一马当先走在前面,邓飞亮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跟上,这条小路隐藏在灌木丛中,若不是仔细寻找,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很快,他们就遇到了不少同行。 三五成组的警察正在仔细搜查,有的拿着长棍拨开草丛,有的牵着警犬在树林间穿梭,警犬时而低头嗅闻,时而抬头张望,训练有素的样子让人印象深刻。 "他们在搜山啊!"邓飞亮轻声感叹。 章恒微微点头,看来胡队长完全采纳了他的建议。 今早的案情分析会上,章恒明确提出,死者的头颅应该就在以梧桐山公园为中心、半径五百米的范围内,既然范围不大,胡志华就采取了最直接的方法——派人带警犬进行地毯式搜索。 章恒带着邓飞亮在梧桐山上转了一圈,很快就决定离开,他的直觉告诉他,死者的头颅可能不在山上。 以梧桐山公园为中心,四周都是繁华城区。 半径五百米范围内有着数个居民小区、好几条商业街,居住着数以万计的居民,这也是案件侦破进展缓慢的主要原因——人口密集,情况复杂,想要从中获取有效线索难如登天。 两人在梧桐山公园附近仔细排查,几乎走遍了半径五百米范围内的每个角落,时近黄昏,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邓飞亮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警服后背湿了一大片,但他始终没有抱怨一个字。 章恒看了看天色,挥手道,"走,我们找个地方吃口饭,明天再继续。" 今天虽然没有收获,但章恒的直觉告诉他,死者的头颅就在这个范围内,凶手的住处应该也不会太远,破案需要耐心,他愿意等待。 听说可以吃饭了,邓飞亮顿时精神一振,"恒哥,我们去吃烧烤吧,喝点啤酒,顺便看看世界杯。" 章恒笑了笑,"我们穿着警服,骑着警车,在路边大排档吃烧烤,是不是太招摇了?" "这有什么。"邓飞亮不以为然,"警察也是人,总要吃饭休息的。" "那行。"章恒点头,"今天你辛苦了,我来请客,地方你来选。" "哪能让恒哥破费呢,我来请!"邓飞亮连忙摆手。 两人相视一笑,在附近找了一家热闹的夜宵大排档。 塑料桌椅摆满了人行道,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气和辣椒的呛味,老板在门口支了个大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世界杯赛前分析,双方球员已经开始入场。 邓飞亮兴致勃勃地盯着屏幕,"恒哥,你买足球彩票了吗?" 由于这是龙国男足首次闯入世界杯决赛圈,官方特别推出了世界杯足球彩票,除了线下彩票店,应广大彩民要求,网上也可以下注。 (注:是否能线上下注,各位书友不必深究,因为这里是平行空间,一切以本书为准。) 最初几场比赛,章恒都是在彩票店购买,得知官方开通网上下注后,他就改为在网上操作,方便了许多。 比如今晚的比赛,他昨晚睡前就已经下注,而且金额不小,几乎是全押上了。 官方足彩不用担心赢钱太多无法兑付,即便引起官方注意要调查,他也问心无愧,因为既没有违规操作,也没有违法犯罪。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章恒还是下了三个比分,其中一个正确,另外两个故意下错,即便如此,这场比赛结束后,他的财富也能翻上两三倍。 当然,他也想过到国外或港岛下注,但苦于没有门路,只能在国内玩玩,不过他已经很满足,粗略估算,这届世界杯结束后,他的财富很可能突破亿元大关。 在2002年,上亿财富堪称天文数字,足够他舒舒服服过一辈子,若是再进行一些投资,翻上几倍也不成问题,更何况还有2006、2010、2014等好几届世界杯,他都多少有些印象。 "恒哥,你买足彩了吗?"邓飞亮再次问道。 "买了,你呢。" "我当然买了!"邓飞亮得意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足球彩票,"这场比赛我买了一百块呢!" 章恒瞥了一眼就知道,这一百块注定要打水漂了,邓飞亮买的比分完全不对。 但他没有点破,只是微微一笑:"飞哥,提前恭喜你中奖。" "嗯,要是中奖了,下次我还请客吃烧烤!" 章恒心里清楚,这顿烧烤怕是吃不到了。 两人一边看球,一边吃着烧烤喝着啤酒,周围全是看球的食客,不时爆发出欢呼或叹息,气氛热烈非常。在这样的环境中,连日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烧烤吃完散场时,邓飞亮显得有些失落——他又买错了,一百块钱对他来说不是小数目。 次日清晨,上班没多久,章恒和邓飞亮就接到通知,要求立即参加案情分析会。 章恒心知肚明,应该是从肉摊老板那里获得了重要线索,他立即赶往大会议室。 已经有不少人到了,见到章恒进来,几个老刑警主动打招呼: "小章,不错啊,这次立大功了!" "章恒,你是怎么找到剁骨刀失主的呢。" "......" 面对众人的热情,章恒一一礼貌回应,他明白,这是因为自己立了功,顺利找到剁骨刀失主,才赢得了大家的认可。 不一会儿,人员到齐。胡志华亲自主持会议,与昨天相比,他神色轻松了许多,看到章恒时,还赞许地点了点头。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胡志华对着坐在角落的章恒朗声道,"小章,坐在那里干什么?坐上来,坐这里。" 他指着会议桌旁的一个空位。 章恒谦逊地笑了笑,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不卑不亢地走到那个位置坐下。 胡志华环视全场,目光在每个与会者脸上停留片刻,然后沉声道:"好,人都到齐了,我们现在开会!" 第27章 打压,不能让这个家伙成长起来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只有胡志华沉稳有力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章恒端坐在会议桌前,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翻开笔记本,手中的钢笔在纸面上轻轻划过。 他看似全神贯注地记录着会议内容,实则敏锐地感知着四周投来的各种目光——有羡慕,有好奇,更有几道带着明显的阴冷。 姜俊的目光尤其冰冷,他不止一次地瞥向章恒,眼神中透着难以掩饰的敌意。 这个年轻人进步太快了,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和自己平起平坐,必须想办法阻止他继续参与案件,不能再让他立功了。 姜俊暗自握紧了拳头,指节微微发白。 即便低着头,章恒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带着寒意的目光。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依旧保持着专注记录的模样,内心却在快速思考:树欲静而风不止,如果总是这样被动应对,迟早会吃亏,必须想办法破局才行。 胡志华的声音洪亮有力,精神状态明显比前几天好了很多,“同志们,这起案子目前进展不错,我们已经找到了凶器,并通过卖肉的屠夫锁定了六个嫌疑人,凶手应该就在其中。”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幻灯片,四个嫌疑人的图像依次展现。 这些都是从监控视频中截取,经过技术处理后的画面,虽然清晰度有限,但衣着、鞋子和身形特征都依稀可辨。 “经过排查,我们已经排除了两个人。”胡志华继续说道,“剩下的四个嫌疑人,两男两女,技术部门已经根据屠夫的回忆,绘制出了他们的面部画像。” 由于摄像头角度问题,这些画面中的人像不是背面就是侧面,始终没有正脸。 被排除的那两位大妈也被请来协助调查,她们表示不认识其他四人,但对画像的准确性表示认可。 胡志华环视全场,语气坚定,“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我要求全体人员立即投入工作,全力排查,务必把这四个人找出来!” 接下来进入自由发言环节,因为案件有了突破性进展,大家都踊跃发言,各抒己见。 姜俊再次发言,“我还是坚持之前的观点,排查范围必须扩大,以梧桐山公园为中心,最好扩大到两公里左右。” 他特意加重语气,“事实证明,半径五百米范围内我们已经排查过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这说明必须扩大范围。” 立即有人提出异议:“姜中队长,扩大到两公里范围,我们的人手会严重不足,排查的深度也会大打折扣。” 姜俊不以为然,“但现在的范围明显不够,另外,我建议重点排查那两名男性嫌疑人,特别是穿灰色短袖的那个,他的嫌疑最大!” 胡志华静静地听着,没有立即表态,只是示意下一位发言。 几位同志相继发言后,胡志华的目光最终落在章恒身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名道,“小章,你也说说你的看法。” 原本不打算发言的章恒只好站起身,神色沉稳,“那我就简单说两句,说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各位指正。” 胡志华鼓励地点头:“畅所欲言,说错也没关系。” 章恒微微颔首,“我认为,凶手应该就在梧桐山公园半径五百米范围内,我们之前排查没有发现,可能是力度不够,我建议在这个范围内加大排查力度。” 他顿了顿,继续说,“另外,凶手不一定是男性,我认为女性作案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 姜俊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强忍着没有直接反驳,但投向章恒的眼神中充满了嘲讽——这小子真是越来越离谱了,居然说凶手可能是女性! 散会后,姜俊径直来到许忠义的办公室。 许忠义一眼就看出了姜俊的不悦,“小姜,怎么了,刚才的会议不顺利?” 姜俊愤愤不平地说:“许局,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 他将会议上的情况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最后抱怨道,“领导,不能再让胡队这么纵容下去了。” “章恒转正还不到一个月,就给他这么特殊的待遇,我们当年可都是从最基础的杂事做起,一步一步上来的。” 许忠义沉吟片刻,点头道:“你说得对,这件事我会找胡志华谈,他这样做确实不太妥当。” 送走姜俊后,许忠义立即拨通了胡志华办公室的电话。 胡志华很快来到副局长办公室,许忠义先是询问了案件进展,胡志华详细汇报了最新情况。 听完汇报,许忠义话锋一转,“志华啊,下面的同志意见很大,都告到我这里来了,章恒毕竟是个新人,你这样重点培养,是不是有点拔苗助长了呢,这不利于他的长远发展嘛。” 胡志华连忙解释:“许局,章恒和一般新人不一样,他在破案方面确实很有天赋......” “不管什么天赋。”许忠义打断他,神色严肃,“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还是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让他先沉淀沉淀,从基础工作做起。” 官大一级压死人,胡志华只能在心中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许局,我明白了,我会让章恒退出专案组,回到三中队。” 许忠义的脸色顿时缓和了许多,甚至带着赞许的语气说:“这就对了嘛,对年轻人一定要严格要求,千万不能拔苗助长,那是在害他们。”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胡志华颓然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语,他感到既憋屈又无奈,最终只能长叹一声,拿起电话,让秘书通知章恒过来一趟。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办公室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胡志华望着窗外,眼神复杂,他知道,这一次,他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第28章 不干了,躺平了,摆烂了 看到章恒敲门进来,胡志华欲言又止,有一些话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 章恒的感知敏锐,一进门就察觉到了什么,目光落在胡志华的脸上,心中猜测,看这样子是有事情啊。 “胡队,您找我。” 胡志华微微点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虽然觉得难以开口,但该说的还是要说的,犹豫了一下,尽量让语气平和一些。 “小章,你是不错的,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一个年轻人,但是呢,唉.....” 又无奈的叹了一口,胡志华道,“实不相瞒,对于像你这样出色并且有天赋的新人,我是打算重点培养的,但上面的领导觉得这样是揠苗助长,不利于你的成长。” “领导刚才给了指示,要求年轻人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发展,建议你回三中队,从最底层做起。” 章恒明白了。 这是要打压自己,不给自己发展的空间,至于“上面的领导”指的是谁,不用想,多半就是许忠义。 感觉到胡志华无奈又为难的样子,章恒知道这不是胡志华的意思,他应该只是没有办法而已。 对于胡志华这个人,章恒还是认可的,很不错的一位领导,但在体制内,官大一级压死人,许忠义要将自己踢出专案组,胡志华也没有办法,只能照做。 说完这些,胡志华带着歉意道,“小章,实在是对不起,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难处。” “胡队,我理解,完全理解,那我就回三中队。” 胡志华点了点头,还想说一些什么,但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似乎一切都是苍白的。 就这样,章恒回到了刑侦三中队。 姜俊似乎一下子活过来了,第一时间给章恒安排了很多杂事,大部分是费力不讨好,甚至是得罪人的事情。 干了两天之后,章恒一肚子火气。 尼玛的,老子不干了,躺平了,摆烂了。 心中有气,章恒找到了胡志华,提出来请假休息几天。 可能是心中有愧,胡志华批了三天假,周三、周四、周五,加上周末两天,章恒可以直接休息五天。 “小章,那你趁这段时间休息一下,调整一下心态,下周一再回来上班。” “谢谢领导。” 一到下午下班时间,章恒第一时间闪人了,那些破事,谁爱干谁去干,爱谁谁,老子不伺候了。 工作上虽然不顺利,但财富上的收获是巨大的,短短两天的时间,章恒的财富又翻了一倍不止。 八强的押注开始了,章恒将几乎一半的钱押在了八强上面,剩下的一半,继续押单场。 另外,苏汐今天要过来。 下午六点多的火车,她毕业了,分配的单位是白云市一中,在这所重点中学担任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苏老师,行李箱给我,累不累。” “你讨厌,我现在还不是老师,再过几天才去一中报到。”苏汐将行李箱交给章恒。 毕业了嘛,所有东西打包,她除了这个大行李箱之外,还背着一个背包。 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牵着苏汐柔软白嫩的小手,章恒将工作上的那点不快彻底的抛到了九霄云外,心情不错,朝着不远处走去。 本田摩托车停在不远处,章恒将行李箱绑在车尾,试了试,很牢固。 “汐汐,上车吧,我们先回去放行李,然后再去吃饭。” “嗯,一切听你的。”苏汐乖巧的点了点头。 跨上摩托车,章恒提醒一句,“汐汐,坐稳抱紧了,我要开车了。” 摩托车很快离开火车站广场,沿着街道快速行驶,苏汐坐在上面,感受着傍晚的凉风,觉得有一点刺激。 “恒哥,慢一点,慢一点。” “恒哥,你车速太快了!” “恒哥,你怎么这么快!” 刚开始还好,只是觉得有一点刺激,当章恒将车速提起来,在车流之中左穿右插的时候,苏汐有一点害怕,紧紧的抱着章恒的腰,紧紧的贴在章恒的后背上。 带着美女飙车,超级大美妞的那种,并且她还紧紧的抱着你,就问你过瘾不过瘾! 就是时间短了一点,十来分钟就结束了。 突突突的摩托车声音响起,车子停在了出租屋楼下,章恒将行李箱拿下来,牵着苏汐的手上楼。 “汐汐,过不过瘾,爽不爽!” 苏汐脸色微红,“你太快了,下次慢一点就好。” 出租屋不大,但章恒已经打扫和整理得干干净净,放好行李,俩人一起去吃饭,然后手牵手散步,压马路,大约十点多回来,然后一起讨论人生,探索生命的真谛。 一切结束,苏汐脸上的红晕尚未退去,慵懒的靠在章恒结实的怀里面,“恒哥,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先回家一趟。” 大学毕业了,在去工作之前,回家一趟,这再正常不过。 章恒道,“我这几天正好休假,那我们明天就回家,我也想回去看望一下我的父母,还有我小妹。” “嗯,恒哥,那我们明天回去。” 次日,一早。 吃完早饭,提着行李,俩人上了一辆出租车,为什么没有骑摩托车呢,因为两人都有行李。 最,最,最重要的,章恒在几天前就定了一辆新车,丰田的陆地巡洋舰,落地价六十多万,今天可以提车。 那就开新车回去,赢了这么多钱,不能亏待自己,该享受的还是要享受的。 从出租车上下来,苏汐一双美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以为是坐出租回家,结果到了一家丰田4S店门口。 “恒哥,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章恒自豪一笑,“汐汐,我定了一辆车,现在可以提车,今天我们开这辆车回家。” 苏汐看着章恒,仿佛今天第一天认识一样,“恒哥,你哪里来的钱,这里的车,最便宜都要十几万吧。” 2002年,普通人的工资也就一千块左右,十几万的私家车,很少人才有,远没有现在这样普及。 章恒挥手道,“走,先将车提了,这件事情一时半会说不清,等开车回家的路上,我慢慢和你说。” 第29章 回家,看望父母 整个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从选车、验车到办理手续,前后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 当初升的太阳还未升到头顶,时间才上午十点多钟,一切就已经全部办妥。 簇新的陆地巡洋舰缓缓驶出4S店,深灰色的车身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它很快汇入街道上的车流,像一尾灵动的游鱼,朝着城外方向平稳驶去。 坐在驾驶座上的章恒,双手轻松地搭在真皮包裹的方向盘上。 这辆日系原装进口车确实名不虚传,引擎运转平稳得几乎听不见声音,底盘调校得恰到好处,过减速带时只有轻微的一沉一抬。 不过,再过二十年,等国产车发展起来,他一定会选择支持国货。现在的国产车确实还与外资品牌有不小差距,但二十年的艰苦奋斗后,国产车不仅会缩小差距,在性价比上甚至会更胜一筹。 坐在宽大舒适的副驾驶座上,苏汐有一种置身梦境的恍惚感,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上细腻的真皮缝线,目光在精致的中控台和窗外飞逝的街景间游移,最后数次落在专注开车的章恒身上。 全程陪同的她清楚地知道,这辆车的落地价要六十多万,而且是一次性付清的全款。 恒哥哪来这么多钱??? 感受到苏汐探究的目光,一直专心开车的章恒终于开口,“汐汐,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有这么多钱?” “嗯。”苏汐毫不犹豫地点头,眼睛里写满了问号。 章恒目视前方,语气平静,“你知道现在正在举行的世界杯吧,我的钱全是买世界杯彩票中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直觉特别准,总是赢多输少,财富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他简单地解释了来龙去脉,最后叮嘱道,“这件事你暂时不要往外说,如果有人问起来,我们就统一口径,说是中了彩票头奖。” 苏汐是个聪慧的姑娘,立即会意地点头,“恒哥,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说。” 车子平稳而快速地行驶着,很快就上了省道,朝着松山县方向驶去,尽管路况一般,车速也不慢,但车内始终很平稳,少有颠簸。 这固然得益于车辆出色的性能,但更重要的原因是章恒的驾驶技术确实高超。 得益于强大的综合体能,他的反应速度极快,手眼协调能力更是超乎常人,就连开车这种技能,也在不知不觉中提升了数个等级。 松山县是白云市下辖的一个县城,距离市区约五十多公里,目前尚未通高速公路,只有一条省道贯穿全境。 约莫一个小时后,车子驶入松山县境内,在一个岔路口离开省道,拐上一条略显狭窄的乡村公路。 二十分钟左右,麻石村已然在望。 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如玉带般从村边蜿蜒流过,两岸是一望无际的稻田,禾苗郁郁葱葱,长势正旺。 田间还有三三两两的村民在弯腰劳作,小河里有几个光屁股的孩童在嬉水打闹,溅起晶莹的水花,不远处的田埂上,几头黄牛正悠闲地啃着青草。 时近正午,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空气中似乎能闻到柴火饭特有的香气。 村头那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大樟树,茂密的树冠像一把巨大的翠绿伞盖,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漏下,在地上洒了一地碎金。 树荫下,几位摇着蒲扇的大爷大妈正在唠家常,话题从谁家的媳妇快生了,到今年的稻谷长势如何。 忽然,远处驶来的一辆崭新越野车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热闹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这是哪来的车,看着像是全新的!” “这车真气派,怕是值好几万块钱吧!” 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下,车子缓缓驶近,最终在树下停了下来,车窗降下,露出章恒阳光般的笑脸。 他声音洪亮,透着亲切,“三大爷,你们在乘凉啊!” 竟然是章恒!!! 包括三大爷在内,所有大爷大妈都瞪大了眼睛! 同一个村子的人,谁不认识章恒?建国家的儿子,考上了省城的重点大学,听说今年刚毕业。 咦...... 副驾驶座上坐着的不正是大军家的闺女吗,她也回来了,而且还是和章恒一起回来的。 大妈们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八卦的神采,有两位还互相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嘴角露出会心的微笑。 建国家的儿子和大军家的闺女,那可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关系好得就差穿一条裤子,是从小光着屁股一起玩到大的。 看这情形,两人的关系恐怕不一般,莫非真的走到了一起? 苏汐落落大方地探过头来,甜甜地向众人打招呼。 章恒下车,给每位长辈发了喜糖和香烟,然后礼貌地说,“三大爷,六婶子,我就不多聊了,先回家看看。” 直到车子远去,众人的目光还依依不舍地追随着。 “真没想到,这车竟然是章恒的,看着像是刚买的。” “这车比三刚家那辆面包车气派多了,少说也得七八万吧。” “三刚家的面包车都要三万多呢,这车我看起码十万!” “建国家的儿子这是发财了啊,买这么好的车,不知道在外面赚了多少钱。” 大樟树下,大爷大妈们的八卦之魂彻底被点燃,兴致勃勃地议论开来,而此时,章恒已经驾驶着越野车来到了自家门前。 这是一栋普通的农村民居,红砖黑瓦,门前有一块平整的水泥晒谷坪,停车很是方便。 听到汽车引擎声,第一个从屋里出来的是王红——章恒的母亲。 她系着围裙,双手湿漉漉的还在滴水,显然正在洗菜,连手都来不及擦就急匆匆地出来了。 她一脸困惑地打量着这辆陌生的车,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车停在自家门口。 直到章恒推开车门,笑着喊道:“妈,我回来了。” 接着他又问:“妈,我爸在家吗?” 苏汐也从副驾驶座上下来,甜甜地招呼:“婶子,我和章恒回来了。” 王红这才反应过来,脸上顿时绽放出激动而欣喜的笑容。她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连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爸在家呢。” “建国,建国,快出来,儿子回来了!” 章建国应声从屋里走出来,他先看了看章恒,又看了看那辆崭新的越野车,难以置信地问:“儿子,这......这是你的车?” “对,我的车,今天上午刚提的新车,连牌照都还没来得及上呢。”章恒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后备箱,开始往下搬行李和带回来的礼物。 王红轻轻推了章建国一把:“还愣着干什么,快帮儿子拿东西啊!” 她又热情地对苏汐说:“汐汐,中午就在婶家吃饭,婶给你做好吃的。” 苏汐礼貌地回应:“婶,我先回家一趟,等会儿再过来。” “好,好,当然可以。”王红连连点头,又对章恒说,“儿子,汐汐这么多东西,你帮着送一下。” 苏汐家就在隔壁,两栋房子直线距离不超过二十米,许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苏大军和赵春香夫妇也正从屋里走出来。 苏大军今年六十多岁,比章建国大了十几岁,当年他们夫妇年过四十仍未有孩子,这才抱养了苏汐。 此刻,老两口站在门口,望着这辆气派的新车和并肩而立的两个年轻人,脸上写满了惊讶与欣慰。 第30章 案子一直未破 苏大军脸上同样写满了惊喜,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微微颤抖着,连声说道,"汐汐,你回来了,好,好,好!" 这三个"好"字说得格外用力,仿佛要把积攒了许久的思念都倾吐出来。 两户人家顿时热闹起来。 王红更是利落地逮住了那只养了两年的老母鸡,麻利地宰杀收拾。 没过多久,厨房里就飘出了浓郁的炖鸡香味,夹杂着姜片的辛辣和香菇的醇厚,在整个院子里弥漫开来。 灶膛里,橘红色的火苗欢快地舔着砂锅漆黑的锅底,跳动的火光映在章建国脸上,将他额头上那些常年劳作留下的皱纹都熨平了。 儿子有出息了,不仅当上了警察,还中了彩票大奖,开着新车风风光光地回家,他估摸着,不出半天,这消息就能传遍整个村子。 午饭格外丰盛:清炒时蔬翠绿欲滴,红烧鲤鱼酱色诱人,特别是摆在餐桌正中央的那锅炖鸡,金黄的汤面上浮着点点油星,整只鸡炖得恰到好处,皮糯肉烂。这是自家散养的母鸡,从不喂饲料,肉质紧实,香味醇厚。 父子俩开了一坛本地的松山水酒。 这酒在附近小有名气,度数不高,呈现诱人的琥珀色。 章恒给父亲斟满一碗,酒液在粗瓷碗中轻轻晃动,散发出淡淡的米香,入口时只觉得清甜,带着若有若无的酒味,但后劲却不容小觑。 王红一边不停地往儿子碗里夹菜,一边忍不住再次确认,"儿子,那车真是你买的,真是中了彩票大奖?" "当然是真的。"章恒抿了一口水酒,"要不是中了大奖,哪买得起这么贵的车,落地价要六十多万呢。" 听到这个数字,王红还是觉得像在做梦,一个农村妇女,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小心翼翼地又问:"那......苏汐是和你一起回来的,你们俩是不是在处对象?" 章恒坦然承认:"嗯,我们正在交往,以前是好朋友,现在是男女朋友。" 老两口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掩饰不住的喜悦,对于苏汐这个姑娘,他们是一万个满意。 "儿子,苏汐是个好姑娘。"章建国郑重地说,"能娶到她是你小子的福气,可千万不能辜负人家。" "爸,妈,你们放心。"章恒认真承诺,"我不会辜负她的,等我们再相处一段时间,稳定下来就结婚。" 与此同时,苏汐家里也是同样的温馨场景。 女儿回来了,苏大军老两口张罗了满满一桌好菜,饭桌上,他们不仅得知女儿被分配到了市重点高中任教,更惊喜地听说她和章恒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 对于章恒,老两口再满意不过,这孩子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品性如何再清楚不过。 苏大军抿了一口酒,满脸欣慰,"章恒这孩子不错,希望你们早点把婚事办了,我们也好早点抱上外孙。" 苏汐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心里却甜滋滋的,能被父母祝福的爱情,总是格外美好。 苏大军忽然叹了口气,"汐汐,你现在工作稳定了,终身大事也有了着落,就是有一件事,一直是我心里的遗憾——还没帮你找到亲生父母。" "爸,我不打算再找了。"苏汐握住父亲的手,"您就是我的亲爸。" 苏大军感动地笑了笑,"傻孩子,该找还是要找的,爸支持你,别有太多顾虑。" 此时,章恒开着新车回村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到了下午,章家门前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大家对着那辆气派的越野车指指点点,虽然大多数人不懂车,但都看得出来这车价值不菲,有几个见过世面的村民私下议论,猜测这车起码要几十万。 傍晚时分,章恒家更加热闹了,院子里摆开了两大桌,不仅请来了苏大军一家,连一些平时不怎么走动的亲戚也闻讯赶来。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富在深山有远亲。 听说章恒发了财,开着几十万的车衣锦还乡,亲戚们纷纷上门道喜,有人隐晦地提出想借钱周转,还有人试探着询问能不能帮忙安排工作。 原本打算在家多待两天的章恒,被这些应酬搅得头疼,第二天下午,他就开车带着苏汐返回了白云市。 回到那个简陋的出租屋,章恒已经开始盘算着买房子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他带着苏汐看了好几个楼盘,最终相中了一套精装修的复式豪宅。 上下两层,总面积近五百平米,在2002年的白云市,这样的精装修房每平米才一千八百多,他先交了定金,准备等世界杯结束后全款买下。 五天的假期转瞬即逝。 周一早晨,章恒准时来到办公室,第一个见到的是邓飞亮,刑侦三中队的其他同事要么还没来,要么已经出外勤了。 "恒哥,来了。"即使章恒被"打回原形",从专案组调回三中队,邓飞亮依然热情不减,一口一个"恒哥"叫得亲切。 章恒在自己的工位坐下,随口问道,"飞哥,我这几天没来,案子进展怎么样了?" 邓飞亮苦笑着摇头:"没什么进展。" "不可能吧。"章恒露出诧异的神色,"这都多少天了?" 他记得自己离队时,不仅找到了凶器,还锁定了剁骨刀的失主,获取了监控视频,并根据肉摊老板的回忆锁定了四名嫌疑人,连模拟画像都做出来了。 "真的没什么进展。"邓飞亮解释道,"摸排走访了好几轮,现在排查范围已经扩大到整个青阳区,还是没什么收获。" "估计是画像不够准确,和真人有一定差距,到目前为止只找到了其中两个人,都已经排除了嫌疑,另外两个还在继续摸排。" 章恒追问:"那死者的头颅呢,还没找到吗,我觉得应该就在梧桐山公园附近啊。" "没有。"邓飞亮叹了口气,"梧桐山都快被翻了个底朝天,连警犬都累趴了,就是没有任何发现。" 听到这里,章恒若有所思。 由于案件迟迟未破,姜俊等人忙得焦头烂额,也没精力顾及章恒,整个上午,章恒连姜俊的影子都没见到。 直到下午,章恒突然听说犯罪嫌疑人被抓到了。 邓飞亮推门进来,兴奋地通报:"恒哥,嫌疑人抓到了!是姜俊带队抓回来的,现在正在审讯室。" "真的抓到了吗?" "千真万确!要不要去看看。"邓飞亮难掩好奇。 章恒也想亲眼看看犯罪嫌疑人长什么样,便点头道,"走,找个借口,悄悄看一眼。" 若是外人想见嫌疑人自然不容易,但他们毕竟是刑侦大队的人,远远看上一眼还是可以的。 不一会儿,章恒就在审讯室外远远看到了嫌疑人——一个中年男子,正垂头坐在特制的审讯椅上。 姜俊和预审科的同事坐在对面,严肃地进行着审讯。 透过单向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嫌疑人疲惫而惶恐的神情。 第31章 这就破了吗,怎么破的呢 那名中年男子颓丧地坐在特制的审讯椅上,双手被冰冷的手铐禁锢在身前。 他胡子拉碴,黝黑的脸上横亘着一道狰狞的伤疤,从颧骨一直延伸到嘴角,像是被利刃狠狠划过留下的印记,裸露的手臂上布满了青黑色的纹身,在审讯室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乍一看,这确实是个典型的"犯罪嫌疑人"形象——粗犷的外表,满身的戾气,与人们想象中的凶手形象不谋而合。 然而...... 章恒仅仅隔着门缝远远瞥了一眼,心头就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他说不出具体原因,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对。 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外,透过门缝凝神倾听着里面的对话。 "抗拒从严,坦白从宽。"预审民警的声音严厉而沉稳,"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别抱有任何幻想,老老实实交代问题。" "领导,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啊!"中年男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和委屈,"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到了这个地步还嘴硬?"姜俊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我问你,6月21日晚上,你在哪里?" "我一直在家里啊。"男子的语气很肯定,"吃完晚饭就看电视,十点多就上床睡觉了。" "你确定一直在家?" "我确定,真的没出门,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多才起来。" "有谁能证明?" "这个......"男子迟疑了一下,"我是个单身汉,自己住,确实没人能证明,但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要相信我啊!" "......" 在走廊上驻足倾听了几分钟后,章恒轻轻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他越发确信,这个被抓获的"嫌疑人"并非真凶。 看样子姜俊正忙于审讯,立功心切,一时半会儿不会注意到自己,这正是个出去走走的好机会。 "飞哥,你手上没什么事吧。"章恒找到邓飞亮。 "我闲得很。"邓飞亮耸耸肩,"姜队现在忙得团团转,根本没空管我。" "那咱们再去梧桐山公园附近转转,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章恒提议道。 邓飞亮眼睛一亮:"你是说......去找死者的头颅?" "对,去碰碰运气。"章恒点头。 找到死者头颅,确认死者身份,这很可能是破案的关键。 邓飞亮也明白这个道理,立即赞同:"趁着姜队正忙,咱们赶紧走。" 不一会儿,那辆蓝白相间的警用边三轮就"突突"地驶出了分局大院。 章恒今天上班特意没开那辆丰田越野车——那样太招摇了。他骑着摩托车来上班,现在外出公干,自然选择了这辆边三轮。 不久后,两人再次来到梧桐山公园山脚下。 "恒哥,要上山吗?"邓飞亮问道。 "不用。"章恒环视四周,"我们先绕着公园周边转一转。" 整个梧桐山公园已经被地毯式搜查过不止一遍,甚至还出动了多条警犬,如果死者头颅在山上,早就该被发现了。 章恒直觉认为,头颅应该就在公园周边,距离不会太远。 邓飞亮按照章恒的指示,骑着车在周边缓慢转悠,有时还会停下来,让章恒仔细观察周围环境。 "恒哥,这附近的流浪狗真多。"邓飞亮指着远处,"你看,又是一群。" 这已经是他们看到的第N群流浪狗了,大多是三五成群,其中不乏一些体型硕大的犬只。 不远处的一个垃圾桶旁,几条流浪狗正在翻找食物,为了争抢一块发馊的面包,它们互相撕咬着,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看着这一幕,章恒若有所思,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死者头颅被凶手藏匿在某个地方后,会不会被这些嗅觉敏锐的流浪狗发现,然后...... 流浪狗的嗅觉极其灵敏,很远就能嗅到食物的气味,在饥饿的驱使下,连垃圾桶里腐烂的食物都能让它们争抢不休,更何况是血淋淋的人头呢? 见章恒一直专注地观察着那群流浪狗,邓飞亮索性熄了火,在一旁耐心等待。 就这样静静观察了几分钟后,章恒的直觉越来越强烈——死者头颅很可能真的被流浪狗叼走了。 有了这个想法后,章恒不再漫无目的地转悠,而是开始有针对性地跟踪附近的流浪狗,摸清它们的活动范围、习性、出没规律,特别是它们的落脚点——也就是狗窝。 一整天就这样过去了。虽然没能找到死者头颅,但收获颇丰。 邓飞亮虽然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章恒为何突然对流浪狗产生兴趣,但他没有多问,只是将这份疑惑藏在心里,始终陪伴在章恒身边。 第二天。 上班打卡后,章恒和邓飞亮依然没见到姜俊的身影,两人正准备继续外出跟踪流浪狗,却突然接到通知:刑侦大队全体开会。 听说案件已经告破,许忠义将亲自主持会议进行总结。 "这就破了,怎么破的?"章恒满心疑惑。 邓飞亮更是直接道出心中疑问:"死者的头颅还没找到,案子怎么就破了呢?" 带着满腹疑问,两人走进大会议室,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章恒的目光扫过整个会议室,特别注意观察了许忠义、姜俊等人的表情。 偌大的会议室里坐了几十号人,不仅是刑侦大队的干警基本到齐,还有其他几个部门的负责人和领导。 许忠义满面红光,姜俊更是像打了鸡血般容光焕发,挺直了腰板,而刑侦大队长胡志华则显得较为平静,神情规矩。 许忠义主持会议,声音洪亮有力:"同志们,相信大部分人都已经知道了,6.21命案,成功告破!" "这起命案能够成功侦破,大家都辛苦了,特别是姜俊等同志,他们不仅成功抓获犯罪嫌疑人,还落实了相关证据......" 许忠义详细介绍了破案经过,足足讲了十几分钟,听完后,章恒微微皱眉——他发现其中存在不少疑点。 显然感到疑惑的不止他一人,许忠义话音刚落,就有人提问:"许局,死者的头颅至今还没有找到吧?" 不等许忠义回答,姜俊立即解释道:"凶手已经承认,死者头颅是他用剁骨刀砍下后,藏匿在梧桐山脚下的灌木丛中,我们的侦查员去搜查过,没有发现,估计是被野生动物叼走了,梧桐山公园的野生动物不少,黄鼠狼、松鼠等都很多。" 又有人提出疑问:"那死者的身份呢,全是嫌疑人的一面之词?" 姜俊继续解释:"嫌疑人交代了死者身份,名叫刘翠花,他们是情人关系,杀害刘翠花是因为对方出轨、背叛,属于泄愤杀人。" "我们已经核实了刘翠花的身份,确实是嫌疑人的相好,大致年龄、体型等特征全部吻合。" 第32章 解决不了矛盾,那就让矛盾公开化 后续又有几个人提出疑问,但都被姜俊或许忠义滴水不漏地一一化解。 每当有人质疑关键证据的缺失,姜俊都会立即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语气笃定,不容置疑。 最后,许忠义重重地敲了敲桌子,声音洪亮地宣布:"好了,不要再质疑了!这起命案的成功告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如果还有疑问,可以私下找我或姜俊同志了解,就不要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散会后,邓飞亮朝章恒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恒哥,去抽根烟。" 章恒心领神会,知道邓飞亮也对案件存有疑虑,想借抽烟的机会和自己聊聊。 分局的室外吸烟点空无一人,两人点燃香烟,在缭绕的烟雾中低声交谈。 "恒哥,我听说了一些内情。"邓飞亮压低声音,"姜队长他们用了些手段,那个嫌疑人被整得很惨,实在扛不住了才招供的。" 听到这话,章恒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这分明是一起屈打成招的冤案。 人命关天的事情,他们居然敢如此草率!章恒心中涌起一阵寒意。 "恒哥,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章恒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目光坚定:"继续去梧桐山公园附近碰碰运气。" 于是,两人再次来到梧桐山公园,将重点放在观察附近的流浪狗上。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许忠义的授意下,姜俊等人已经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结案材料,相关证据即将移送检察机关。 与此同时,白云市局局长办公室内,黄建喜正在听取案件汇报。 听完汇报后,他长长舒了口气:"嗯,不错,案子终于破了,虽然花费的时间长了点,但总体结果还是令人满意的。" 他整理了一下警服领口,继续说道:"我下午去青阳分局,慰问一下有功人员,该表彰的要表彰,该奖励的要奖励。" "好的领导,我这就通知青阳分局,让他们做好准备。" 下午两点,青阳分局再次召开大会。 如果说上午是案情总结会,那么下午就是隆重的表彰大会。 黄建喜身着笔挺的白衬衫,端坐主席台中央,他的两侧分别坐着市局和分局的领导。 章恒和邓飞亮接到通知后,从梧桐山公园匆匆赶回,坐在会场最角落的位置。 分局领导依次发言,许忠义的讲话时间最长,当他宣布表彰名单时,大屏幕上赫然显示,姜俊的名字排在第一位,后面还跟着好几个名字。 邓飞亮瞪大了眼睛,把表彰名单反复看了好几遍,难以置信地低声道:"恒哥,居然没有你的名字!" 章恒微微点头,目光渐渐变得锐利,按常理,他的功劳就算不是最大,也绝对能排进前列,可现在连名字都没有。 特别是看到许忠义那副志得意满的嘴脸,章恒心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 年轻人嘛,就该有年轻人的血性。 管他什么场合,管他多少领导在场,章恒猛地站起身,直接打断了正在发言的许忠义。 "各位领导,能给我两分钟时间,让我说几句吗?"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章恒身上,这些目光中有惊愕,有不解,有幸灾乐祸,更有嘲笑和不满。 姜俊厉声呵斥:"章恒,你想干什么,给我坐下!" 黄建喜对章恒印象颇深,一眼就认出了他,摆手道:"给年轻人一个说话的机会嘛,小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 市局一把手都发话了,姜俊只能悻悻坐下,但那目光凌厉得几乎要将章恒千刀万剐。 会议室里寂静无声,只有章洪亮的声音在回荡,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各位领导,看到这份表彰名单,我首先感受到的是不公,原本以为名单上会有我的名字,看来是我太过乐观,也低估了某些人的无耻程度。" "很多人都知道,在这起案件中,我自认是立了功的——凶器是我找到的,丢失凶器的屠夫也是我找到的,现在我还在全力寻找死者的头颅。" "我做了这么多工作,居然连一点功劳都没有,名单上连我的名字都看不到,某些人,你们真的很无耻!" "我知道,你这是在故意打压我,把我视为眼中钉,明摆着欺负我这个新人!" "你儿子顶替了我的位置——他一个大专生被分配到分局办公室,而我这个江南警官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却被发配到基层派出所,这事我认了,因为你是领导,而我只是个普通农民的儿子。" "这些我都没有抱怨,都认命了,没想到你还抓着我不放,处处打压,连一点发展的空间都不给我......" 起初,会议室里还保持着安静,渐渐地,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黄建喜的神色越来越凝重,目光数次落在许忠义身上。 既然解决不了矛盾,那就让矛盾公开化。 趁此机会,章恒决定把一切都说出来,年轻气盛也好,无脑冲动也罢,他已经不在乎了。 大不了辞职不干! 最后,章恒给了许忠义致命一击: "在座的各位可能已经猜到了我说的是谁,没错,就是许忠义副局长!" "轰——" 大会议室顿时炸开了锅,议论声此起彼伏。 许忠义坐在主席台上,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各异目光,如坐针毡。 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私下操作也就罢了,一旦被摆上台面,就再也无法掩饰。 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章恒敢在这种场合撕破脸,这小子怎么敢! 黄建喜也是要面子的人,原本高高兴兴来参加表彰会,却碰上这种丑闻,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他气呼呼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以叶青山为首的几位分局领导连忙追出去,一个劲地解释、道歉。 但黄建喜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上车离去,精心准备的表彰大会就这样草草收场。 一些年轻警员悄悄向章恒竖起大拇指,而年长的警察们则暗暗摇头。 在他们看来,这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年轻人,因为一时冲动,彻底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章恒走出分局大门,看到邓飞亮跟上来,不禁提醒道:"飞哥,这种情况你还跟着我,不怕一起倒霉,被许忠义他们往死里整?" "怕个毛线!"邓飞亮满不在乎,"我早就看许忠义、姜俊他们不顺眼了,只是没你这么大的勇气,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 "走,我们去梧桐山公园。我有预感,今天下午一定能找到死者的头颅。" "真的吗!"邓飞亮眼睛一亮。 两人再次来到梧桐山公园附近,章恒依然把重点放在流浪狗身上,经过一天多的观察,他已经掌握了不少线索。 今天下午,他的直觉格外强烈,章恒将目光锁定在一条黄色的土狗身上,跟着它走进了一片废弃的厂区。 夕阳的余晖透过破败的窗户,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条黄狗灵活地在废墟间穿梭,最终消失在一栋废弃厂房的拐角处。 章恒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真相,就在眼前。 第33章 死者的头颅终于找到了 这里是一片早已被人遗忘的废弃厂区。 多年以前,这里曾是青阳区的骄傲——青阳啤酒厂。 红砖砌成的厂房曾日夜轰鸣,空气中弥漫着麦芽发酵的醇香。然而时过境迁,这个规模偏小、技术落后的老厂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节节败退,最终在十年前彻底倒闭。 如今,锈迹斑斑的厂门紧闭,挂在大门一侧的"青阳啤酒厂"招牌早已斑驳不堪,在风中摇摇欲坠。铁门上的锁链早已被人剪断,只虚挂着做个样子。 章恒稍一用力推开铁门,刺耳的"咯吱"声在空旷的厂区内回荡,踏进厂区,仿佛瞬间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破败、荒凉,处处透着岁月的沧桑。 或许是鲜有人至的缘故,厂区内的杂草已长到膝盖高,墨绿色的藤蔓如巨网般爬满了斑驳的砖墙,给这几栋废弃厂房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绿色外衣,破碎的玻璃窗像空洞的眼眶,无声地注视着闯入者。 章恒从地上捡起一根结实的木棍,走在前面,一边用棍子拍打草丛驱赶可能藏匿的蛇虫,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厂区深处走去,每走一步,脚下的枯叶都会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 与此同时,青阳区分局内暗流涌动。 章恒在表彰大会上的惊人之举,正在各个办公室里悄然发酵,警员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压低声音议论着这起罕见的事件。 "真没想到,章恒一个新人,胆子居然这么大,敢在那种场合说那些话!" "年轻人太冲动了,这下肯定没好果子吃。" "不冲动还叫年轻人吗?换作是我,可能比他还要激动,岗位被顶替也就算了,还一直被针对打压,谁能受得了?" "是啊,我们这些没背景没关系的,难道就活该被拿捏、被欺负吗?" "许副局长这次确实做得太过分了......" "嘘——小声点,别被人听见了。" ...... 几个年轻警员正议论得起劲,突然瞥见走廊上许忠义阴沉着脸走过的身影,立即噤声,装出一副认真工作的模样。 许忠义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这样的议论,心中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掐死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章恒。 这件事在整个分局传得沸沸扬扬,让许忠义颜面尽失,他下定决心必须严惩章恒,最好能直接开除。 但理智告诉他,开除的可能性不大,不过给个警告处分应该不成问题。 他径直走进叶青山的办公室。 叶青山一看到许忠义阴沉的脸色,就明白所为何事。 "忠义同志,是为了章恒的事情来的吧。" "叶局,这个章恒太不像话了!他这不仅是在针对我个人,更是让我们整个分局丢尽了颜面,让我们这些领导陷入被动。必须严肃处理!" 叶青山显得平静许多,缓缓道:"忠义同志,你冷静一点,年轻人嘛,考虑不周,一时冲动而已。" "叶局,他这可不是简单的冲动!这是给整个分局造成了巨大的负面影响!" 与许忠义的怒火中烧不同,叶青山始终保持冷静,并提醒道:"忠义同志,你知道章恒的师父是蒋明安吧?" "知道,不就是红旗路派出所一个快退休的普通警察吗?" 叶青山微微一笑,心中暗想:蒋明安可没那么简单,就连我也得给他几分面子。 "许局,你可能不太了解情况,蒋明安这个人不好惹,看在他的面子上,我建议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什么,就这么算了! 许忠义愣住了,正准备再争辩几句,叶青山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冷静一点,别发这么大火。" "回去吧,好好冷静想想,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 一把手都这么说了,许忠义也无计可施,只能憋着一肚子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叶青山会是这种态度,难道那个蒋明安真有什么来头? 不可能啊,一个快退休的老民警,腿还瘸着,能有什么能耐,许忠义百思不得其解。 ...... 与此同时,废弃啤酒厂内的搜寻有了重大发现。 章恒凭借着敏锐的直觉,在破败的厂区里仔细搜寻,当他走到一栋厂房的角落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震。 那里有一个用破布和稻草铺成的狗窝,而在狗窝不远处,赫然躺着一颗人类的头颅! 由于已经过去了十来天,加上天气炎热和动物的啃咬,头颅几乎只剩下森森白骨,皮肉所剩无几。 章恒一眼就认出了它,心中涌起巨大的惊喜——终于找到了! "飞亮,快看!" 顺着章恒手指的方向,邓飞亮望了过去,顿时惊骇得张大了嘴巴。居然真的被找到了! 在惊骇之余,他的脸上浮现出激动之色:"恒哥,这肯定是死者被砍下来的头颅,绝对没错!" "恒哥,太难以置信了,真的被你找到了!快,快打电话叫局里的人过来!" 章恒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迅速拨通了刑侦大队长胡志华的电话:"胡队,我和邓飞亮在梧桐山公园南侧的啤酒厂里,发现了一颗头颅,应该就是死者的......" 电话挂断后约莫十分钟,废弃厂区外就响起了急促的警笛声,好几辆警车相继抵达,胡志华亲自带队,第一个跳下警车,快步冲进厂区,身后跟着大批警力。 很快,这片荒废已久的厂区就布满了警察的身影,他们迅速拉起了警戒线,开始进行细致入微的现场勘察。 那颗几乎只剩白骨的头颅被法医小心翼翼地装入证物袋带走,接下来将进行DNA鉴定。 消息很快在分局传开。 当章恒回到分局时,明显感觉到同事们看他的目光都与以往不同,有人甚至悄悄向他竖起大拇指。 DNA检测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确认这颗头颅确实属于死者。 但这又带来了新的难题:头颅经过啃咬和腐烂,已经基本没有完好的皮肉。想要通过它来确认死者身份几乎不可能,因为连面貌复原都无从下手。 然而,法医很快又有了惊喜的发现:死者生前曾接受过开颅手术,头骨上留有明显的手术痕迹,根据初步判断,手术时间大约在一年前。 这一发现极大地缩小了排查范围,胡志华立即部署警力,在全市范围内排查所有能够进行开颅手术的医院,收集近两年来接受过此类手术的女性患者资料。 这项工作并不困难,像开颅这样的大手术,医院都会保留详细的档案记录,上面登记着患者的完整信息。 即便将时间范围扩大到最近两年,全市接受过开颅手术的女性患者也只有二十多人。 这个范围已经相当小了,破案的曙光,似乎就在眼前。 第34章 章恒爆料,石破惊天 短短一两个小时,全市范围内二十多位近两年内接受过开颅手术的女性患者的资料,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在了胡志华的办公桌上。 会议通知很快下达,刑侦大队的骨干们被召集起来商讨案情。 章恒也接到了参会通知,就在他准备起身前往会议室时,姜俊突然叫住了他:"章恒,这个会议你就不用参加了,正好我这边有些工作要安排给你,马上去处理一下。" 既然已经彻底撕破脸皮,章恒索性连最后一点面子都不留,当着整个第三中队所有同事的面,直接怼了回去:"姜俊,是胡队亲自打电话通知我参会的,要不,您给胡队打个电话,就说不用我参加了?" "你......"姜俊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怎么也没想到,章恒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 "姜俊,您好自为之吧。" 扔下这句话,章恒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留下姜俊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邓飞亮悄悄对着章恒的背影竖起大拇指——恒哥,太牛了!从来没人敢这么怼姜俊,你是第一个! 偌大的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气氛热烈非常。 "太厉害了,死者的头颅居然真的被找到了!" "我就说嘛,章恒这个年轻人虽然冲动了点,但本事是真不小!" "头颅找到了,我有预感,很快就能确认死者身份了!" ...... 看到章恒推门进来,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了一瞬,随即各种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有赞赏,有羡慕,也有几道意味深长的注视。 不一会儿,人员基本到齐。 胡志华亲自主持会议,令人意外的是,许忠义居然没有露面。 "同志们,大家应该都知道了,死者的头颅已经找到,章恒同志又立了一大功!"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确认死者身份,由于死者生前做过开颅手术,排查范围大大缩小,全市范围内近两年做过开颅手术的女性患者,经过初步筛选,还剩下十七人。" "现在开始分配任务,立即对这十七人展开排查,力争尽快确认死者身份!" 说完,胡志华将十七份档案资料摊开在桌上。令所有人意外的是,他首先点名:"小章,你过来先挑几个人,就由你负责调查这几个人的情况。"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大家都明白,让章恒先挑,意味着他挑选的几个人中很可能就包括死者——这分明是胡队在给他送功劳啊! 姜俊第一个坐不住了,立即反对,"胡队,这不合适吧!章恒只是个新人,现在连专案组成员都不是,哪里轮得到他先挑?" 胡志华脸色一沉:"姜俊,你这是在教我做事?" 感受到胡志华威严的目光,姜俊顿时缩了缩脖子,连忙认怂,"没有没有,我就是提个建议......" 见姜俊服软,胡志华也没再追究,朗声道,"小章,过来挑吧。" 章恒昂首挺胸地走上前,从那十七份档案中仔细挑选了三份,"胡队,我就选这三个人,由我负责调查她们的情况。" "可以。"胡志华点头,随即开始分配剩余的任务,"还剩下十四个人,现在开始分工......" 任务很快分配完毕,每个小组都领到了自己的排查对象,就在大家以为会议即将结束时,章恒突然开口:"胡队,各位领导,我想在这里说件事。" 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不少人心里都在嘀咕:这个年轻人又要说什么呢,该不会像上午那样,再爆出什么惊人言论吧? 胡志华微微颔首:"说吧。" 章恒清了清嗓子,语气沉稳:"此前,姜俊队长带人抓获了一名嫌疑人,并认定他就是凶手,相关证据不久前已经移交检察机关。" "据该嫌疑人供述,死者名叫刘翠花,是他的情人,他杀害刘翠花是因为对方出轨,属于泄愤杀人。" "我私下调查了刘翠花的情况——没有事先请示胡队,我在此向领导道歉,请原谅我的擅自行动。" "根据我的调查,刘翠花身体状况良好,不仅没做过开颅手术,这辈子连个小手术都没做过,因此我怀疑,姜俊他们抓获的嫌疑人根本就不是真凶!" 这番话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在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在座的都是经验丰富的刑警,瞬间就明白了这番话的分量,不少人的脸色都变了。 姜俊的反应最为激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声色俱厉:"章恒,你不要信口开河!乱说话是要负责任的......" "胡队,"章恒直接打断了姜俊的话,语气坚定,"我有没有乱说,一查便知,刘翠花是否做过开颅手术,很容易核实。" 胡志华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如果真如章恒所说,那岂不是差点酿成一起冤假错案,人命关天,他丝毫不敢怠慢。 "这件事我会亲自核实。"胡志华沉声道,"现在散会,各小组按照分工立即行动,一有结果马上向我汇报!" 转眼间,会议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姜俊一个人呆立在原地,脸色苍白。 他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打火机点了好几次才把烟点着。 而章恒早已拿着那三份档案,第一时间叫上邓飞亮,骑着那辆蓝白相间的警用边三轮,"突突突"地驶出了分局大院。 邓飞亮脸上写满了兴奋,迫不及待地问:"恒哥,咱们先去哪儿?" "去云杉小区,那里最近,咱们由近及远逐个排查。" 章恒还有一个理由没有说出口——除了距离最近之外,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调查对象是死者的可能性最大。 不一会儿,"突突突"的摩托车声在云杉小区响起,车子稳稳停在3号楼前。 这是一个典型的老旧小区,十几栋四到五层的住宅楼错落有致,都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建的。因为小区里种着一排排挺拔的云杉,故而得名"云杉小区"。 经过三十多年的风雨,这些云杉已经长得十分粗壮,有些甚至比旁边的楼房还要高。 小区里的长椅上,几个摇着蒲扇的大妈正在闲话家常。住在这里的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彼此之间再熟悉不过了。 章恒和邓飞亮刚一下车,就感受到了这些老街坊们好奇的目光。 第35章 死者身份查清 警用三轮摩托车特有的"突突"声在静谧的小区内格外刺耳,车轮碾过落叶时发出细碎的声响。 当两位年轻警察从车上下来时,长椅上摇着蒲扇的大妈们不约而同地停止了闲聊,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们身上。 其中一位穿着碎花衬衫的大妈率先站起身,脸上堆着热情而好奇的笑容:"警察同志,是有什么事吗?" 章恒稳步走过去,警靴在水泥地上发出沉稳的声响:"大妈,您几位都是住在这个小区的吧?" "对对对,"碎花衬衫大妈连连点头,手中的蒲扇也不摇了,"我在这住了二十多年了,小区里的大事小情没有我不知道的。您要打听什么,找我就对了!" 章恒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在场的大妈们:"那您认识曹娟吗?应该是住这栋楼404室的,年纪大概四十多岁。" "认识认识!"大妈立刻来了精神,"我住303,她就住我楼上呢!"她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不过我有阵子没见着她了,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章恒保持着职业性的冷静:"现在还不好说,需要进一步了解情况。大妈,您能说说曹娟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几位大妈立刻七嘴八舌地说开了。从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叙述中,章恒了解到曹娟是去年才搬来的租户,住在404室。 她性格内向,很少与邻居往来,总是独来独往。离异后孩子判给了前夫,住在这里快一年了,从没见过孩子来看她。 "不过她有个相好的,"另一位穿着蓝色汗衫的大妈抢着说,"那男的也是四十来岁,偶尔会过来。但最近起码有半个月没见着他了。" 章恒与邓飞亮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意识到这条信息的重要性。章恒心中那种强烈的预感越来越清晰——曹娟极有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受害者。 "大妈,您知道那个男的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工作的吗?或者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名字倒是听曹娟提起过,"蓝汗衫大妈回忆道,"姓刘,好像叫刘强。具体做什么的就不清楚了。" 刘强这个名字太普通了,整个白云市叫这个名字的恐怕不下数十个,这条线索的价值有限。 "警察同志,"碎花衬衫大妈突然想到什么,"404的房东就住咱们小区,要不要把她叫过来?" 章恒心中一动:"那再好不过了,希望能从房东那里了解到更多情况。" 不一会儿,一位五十多岁、身材微胖的房东大妈小跑着过来,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 "警察同志,是不是曹娟出什么事了?"她着急地说,"她该交房租了,可我打电话一直关机,根本联系不上人!" 章恒记下曹娟的手机号码,示意邓飞亮重点调查这个号码的通话记录和联系人。 "房东大妈,曹娟可能出事了,"章恒语气严肃,"我们需要进她租住的房间查看一下。" "可以可以,我带着钥匙呢!"房东大妈连忙掏出一串钥匙,主动在前面带路。 404室是一套不足五十平米的小两居,陈设简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章恒从口袋里取出一副白手套戴上,开始仔细勘察房间的每个角落。 在卧室的床头柜里,他发现了一本厚厚的相册。翻开相册,里面贴满了彩色照片,大多是曹娟的单人照,也有几张合影。 房东大妈指着一张照片说:"警察同志,这就是曹娟。" 照片上的女人笑得温婉,完全看不出会遭遇如此横祸。仔细比对了几张全身照后,章恒基本可以确定,死者就是曹娟。 在收集到足够的信息后,章恒带走了那本相册。下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拨通了胡志华的电话。 "胡队,死者身份基本确定了。名叫曹娟,43岁,离异无业,租住在云杉小区3栋404。我找到了她的照片。" "太好了!"电话那头,胡志华的声音难掩激动。案发十余天,终于确认了死者身份,这无疑是案件侦破的重大突破。 警用三轮摩托的引擎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云杉小区里,闻讯赶来的居民越聚越多,议论声此起彼伏。 "曹娟居然出事了?还被人杀了!" "听说脑袋都被砍下来了,太可怕了!" "前阵子梧桐山公园那起命案,原来死者就是她啊!" ...... 确认死者身份后,各项调查工作立即全面展开:深入排查社会关系、通知家属、调取通话记录等等。章恒再次立下大功,被胡志华委以重任,全程参与后续调查。 与此同时,白云市公安局长办公室内,黄建喜正埋头批阅文件。听到敲门声,他头也不抬地应道:"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青阳分局局长叶青山,他微微躬着身子,神情忐忑。 黄建喜放下钢笔,语气冷淡:"什么事?" 想起上午那场闹剧,他心中依然窝火——不是针对敢说真话的章恒,而是对许忠义以权谋私的行为感到愤怒。 叶青山将身子躬得更低了些,小心翼翼地说:"领导,我有重要情况要向您汇报。" "说吧。"黄建喜重新拿起钢笔,准备继续批阅文件。 "是关于梧桐山公园那起命案,有了突破性进展......" 黄建喜突然打断他:"等等,那起案子不是已经侦破了吗?下午两点多的时候,证据材料都移送检察机关了。" 叶青山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硬着头皮解释:"领导,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 他将事情经过简要汇报,重点说明了许忠义和姜俊抓错人的情况。 "嘭!"黄建喜猛地一拍桌子,力道之大让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由此可见他此刻的愤怒程度。 "乱弹琴!简直是乱弹琴!"黄建喜勃然大怒,"你这个分局一把手是怎么当的?居然任由下面的人这么胡来!" 他站起身,在办公桌后来回踱步:"要不是章恒这个年轻人表现出色,找到了死者头颅,确认了身份,你们这就是在制造冤假错案!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叶青山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领导,是我的失职,请求组织上给我严厉处分。" 黄建喜脸色铁青,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好几圈才停下脚步。 "这件事,局党委会严肃查处!你要有心理准备!" "是是是,"叶青山连连点头,"不管组织上怎么处理,我都没有任何意见。" 黄建喜抓起桌上的帽子,语气坚决:"走,我现在就去青阳分局!" 第36章 案子顺利告破 上午九点多钟,黄建喜是阴沉着脸离开青阳区分局的。 那会儿他步履匆匆,连头都没回一下,坐进专车时重重关上的车门声,在整个分局大院里回荡了很久。 下午五点左右,他又阴沉着一张脸回来了。 这个时间点,正是部分警员准备下班的时候,大家看到数辆警车驶入大院,从车上下来三位身着白衬衫的市局领导,不少人都暗暗吃了一惊。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伸长脖子张望着,有人小声嘀咕,"这是怎么了,黄局他们怎么又来了?" 注意到黄建喜铁青的脸色,看着他带着一行人快步走进分局办公楼,警员们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看这架势,肯定又出事了!" "而且准不是什么好事......" "我估摸着啊,有人要倒大霉了!" "......" 市局领导突然驾临,叶青山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即召集相关人员进行了详细的工作汇报,刑侦大队长胡志华重点汇报了梧桐山命案的最新侦破进展。 听完汇报,黄建喜的指节在会议桌上轻轻敲击着,声音低沉,"这么说,之前确实是弄错了?" 胡志华谨慎地回答道,"现在看来应该是这样,死者已经确认是曹娟,而不是许局他们之前认定的刘翠花。" 他顿了顿,继续汇报:"目前根据我们的排查,一个名叫刘强的人进入了侦查视野,他有重大作案嫌疑。" 黄建喜当机立断,决定不急着回市局,晚饭就在青阳分局的食堂简单解决,他要亲自坐镇指挥破案。 刘强很快被带回分局,审讯立即展开。 然而刘强死活不承认杀人,并且提供了不在场证明——案发当晚,他和几个朋友通宵打麻将。 经过核实,那几位麻友确实证实了他们当晚在一起,更关键的是,丢失剁骨刀的屠夫前来辨认后确认,当天在肉摊前买肉的几个人中,并没有刘强。 案件侦破似乎一下子又陷入了僵局。 真凶究竟是谁,一时间成了难解的谜题。 时间已近深夜十一点,但整个分局依然灯火通明,作为临时指挥中心的大会议室内,黄建喜等市局领导、青阳分局的领导们齐聚一堂,共同分析讨论案情。 经过长时间的讨论仍无突破性进展,黄建喜突然想起什么,提高声音问道:"小章呢,章恒同志在哪里,我要听听他的意见。" 在场不少人再次流露出羡慕的神色,市局一把手竟然如此重视章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居然直接点名要听他的看法。 胡志华连忙回应:"黄局,我马上打电话叫小章过来。" 黄建喜语气坚决,"这起命案,小章必须全程参与,以后类似的案情分析会,他都必须参加。" 其实章恒也一直没回去,此刻正和邓飞亮在办公室里吃着盒饭,今天下午到现在,两人忙得团团转,连吃饭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刚放下饭盒,章恒就接到了通知,立即赶到了会议室。 "黄局,各位领导,大家好。" 黄建喜微微点头,开门见山地说,"小章,刘强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了,但真凶至今成谜,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章恒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此刻他胸有成竹地回答,"黄局,刘强是有家室的人,却与死者保持着不正当男女关系,我在想,刘强的妻子会不会有作案嫌疑?" 黄建喜其实也有类似的推断,立即拍板,"说得很有道理!马上传唤刘强的妻子!" 刘强的妻子被带到分局后,起初百般抵赖,但在强大的心理攻势下,终于在次日凌晨彻底崩溃,如实交代了犯罪事实。 原来这确实是一起因情生恨的泄愤杀人案。 刘强的妻子原本与曹娟相识,关系还不错,当她发现曹娟与自己的丈夫有不正当关系后,曾多次哭闹。 最终让她下定决心杀人的,是她发现自己染上了性病,并且很快就知道了这种病是曹娟传染给刘强,刘强又传染给她的。 她不仅残忍地杀害了曹娟,为了泄愤,还用剁骨刀砍下了曹娟的头颅,将其丢弃在梧桐山公园脚下、啤酒厂旁边的一条废弃水沟里。 至此,这起历时十余天的命案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而许忠义、姜俊等人,则因为弄虚作假、刑讯逼供、险些制造冤假错案,受到了严厉处分: 分局一把手叶青山被诫勉谈话; 许忠义被免去副局长职务,降为普通民警,只保留一级警督警衔; 姜俊作为直接责任人,被开除党籍、开除公职,清理出警察队伍。 处分通告下达那天,章恒正好从外面办案回来。 在分局大院里,他看见姜俊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正在收拾个人物品,章恒的嘴角不禁浮现出几分戏谑: "哟,这不是我们姜中队吗,收拾东西,这是准备去哪里高就啊?" 邓飞亮更是毫不客气地嘲讽,"哎呀呀,真没想到我们姜队长也有今天,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面对两人的嘲讽,姜俊连半点反驳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匆匆收拾完自己的东西,灰溜溜地离开了。 从此以后,直到章恒后来晋升为白衬衫领导,都再没见过姜俊,听说他离开白云市去了沿海打工,但一直混得很不如意。 案件顺利侦破后,分局召开了隆重的表彰大会,黄建喜等市局领导特地前来参加。 章恒作为破案的首要功臣受到表彰,虽然没有立三等功,但获得了立功奖状和三千元奖金。 邓飞亮也跟着沾光,获得了一张奖状和一千元奖励。 接下来的日子相对平淡,毕竟大案要案不是经常发生的,一年能遇到一两次就已经很难得了。 虽然没有大案发生,但有一件事让章恒心情格外舒畅,当初顶替他岗位的许涛,在失去许忠义的庇护后,被下放到了基层派出所。 时间悄然进入七月份。 世界杯在6月30日圆满落幕,与章恒记忆中的一样,巴西队2:0战胜德国队,捧起了大力神杯。 而章恒的银行卡上,已经静静躺着一亿两千六百多万元的巨额资金,并且是税后。 这笔钱,章恒主要用来进行投资,他购买了那套四百多平米的复式豪宅,既可以自住,又有很大的升值空间;还买下了两个位置极佳的临街商铺,每个都有几百平米,既能升值又能收租;剩余的资金,一部分购买了茅台、比亚迪等股票,账户上还有大约一亿出头,章恒在考虑找机会接触两位"小马哥",争取参与早期投资,拿到一些原始股份。 八月八日这个吉利的日子,章恒和苏汐正式领取了结婚证,成为合法夫妻,两人也搬进了那套四百八十多平的复式豪宅。 至于办喜酒,他们倒是不着急,打算选个好日子再说,苏汐也很赞同这个安排。 八月二十七日,周二。 章恒像往常一样准时上班,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悠闲地泡了一杯茶。 现在的日子过得相当惬意:口袋里有钱,妻子漂亮贤惠,工作轻松自在,再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来烦心。 下午两点多,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刑侦大队的宁静,下面派出所打来电话汇报,某小区发生命案,一名租客被杀死在出租屋内。 第37章 又出命案,且非常离奇 命案发生在青阳区的翠竹小区。 这是一处刚落成仅数月有余的拆迁安置小区,灰白色的外墙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崭新。 由于入住率不高,整个小区显得比较冷清,偶尔能看到几户阳台上晾晒的衣物,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早在一个多月前,就有细心的住户在楼道里闻到过若有若无的臭味。 那气味像是某种东西正在缓慢腐烂,带着甜腻而又令人作呕的气息。 这股异味断断续续持续了十来天,才渐渐淡去,大多数住户都猜测,大概是哪只流浪猫狗不幸死在了某个角落。 虽然有几户热心的居民曾结伴在小区里寻找过气味来源,但始终无果,加之后来气味确实慢慢消散了,大家也就没再深究。 房东李大妈家因拆迁在这里分得了好几套房子,除了留一套装修好,准备留着将来自住一套外,其余全都用来出租。她自己则住在城东一个高档商品房小区里。 302室的租客何娇已经拖欠房租一个多星期了,电话也始终打不通,这天下午,李大妈特意抽空来到了翠竹小区。 站在302室深褐色的防盗门前,李大妈用力敲了好一会儿门,指关节都敲得发红,门内却始终寂静无声。 她不死心地掏出手机,再次拨打何娇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依然是那个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无奈之下,李大妈从钥匙串里找出那把备用的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这是一套标准的一居室,面积不大,但装修得干净利落,米白色的墙壁一尘不染,光洁的瓷砖地面反射着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新装的橱柜还散发着淡淡的木材香气。 然而,就在房间正中央的那张双人床上,一具已经高度腐烂的尸体赫然在目,尸体表面的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青黑色,部分地方甚至能看到蛆虫在蠕动。 "啊......!" 李大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她慌乱地转身就跑,连钥匙都顾不上拔。 沿着楼梯跌跌撞撞地往下跑时,她一个踉跄摔了一跤,膝盖磕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顿时渗出血珠。 但她完全顾不上疼痛,脑海中只剩下那具可怕尸体的画面,即使已经跑到楼下,她依然浑身发抖,惊恐万分。 楼下有几个正在闲聊的邻居,看到李大妈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连忙围上来关切地询问,在众人的安抚下,李大妈才渐渐缓过神来,颤抖着说出了刚才看到的恐怖一幕。 很快,报警电话就打到了附近的派出所,这个情况在第一时间就被汇报到了分局。 此时的章恒还对这起新发生的命案一无所知,最近一两个月,工作清闲得让他觉得快要"淡出个鸟来",处理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正翻看着当天的报纸,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去师父蒋明安或者陈所长那里坐坐,就听见敞开的办公室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胡志华带着几个人站在门口,轻轻在门板上敲了两下,声音洪亮地说:"小章,翠竹小区发生一起命案,你跟我们一起去现场。" 章恒立即起身,心中微微振奋,清闲了这么久,终于来活了! 两辆警车呼啸着驶出分局,十几分钟后便开进了翠竹小区,稳稳停在一栋六层高的住宅楼前。 一下车,章恒就看到数辆警车已经先到了,不少穿着制服的同行正在忙碌着,应该是附近派出所的同志已经先行抵达了。 他抬头打量这栋崭新的楼房,白色的外墙在阳光下有些晃眼,四周远远地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群众,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听说有人被杀死在床上,尸体都烂了!" "难怪之前总是闻到一股怪味,大家都说是死了猫狗,我早就觉得不对劲!" "好像是302的租户,是个年轻姑娘......" 章恒敏锐的听力让他很快从嘈杂的议论声中捕捉到了不少有用信息。 跟着胡队长一行人,章恒走进了这栋楼房,来到了302室。 刚踏进这套房间,第一感觉是还算比较干净,房间的采光也比较好,比较亮堂,墙壁洁白如新,地面的瓷砖几乎光可鉴人,但细看会发现已经有一层薄薄的灰尘,然而,房间正中央双人床上的那具腐烂尸体,与整个环境的洁净形成了强烈反差,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惊悚。 胡志华等人到达现场后,首先听取了派出所同志的初步汇报,随即开始了现场侦查工作。 章恒的目光聚焦在床上的死者身上,尽管尸体已经严重腐烂,但仍能明显看出受害者是一名年轻女性,身高目测在165公分左右。 死者全身赤裸,口鼻被层层透明胶带紧紧缠绕,身上盖着一床薄被,双手用白色尼龙绳反绑在背后,双腿裸露在被子外面,姿势显得十分怪异。 一名正在验尸的法医看到胡志华,连忙招手示意,"胡队,您过来看一下。" "死者的大腿根部和床单上都发现了精斑,很明显死前发生过性行为。" 胡志华上前仔细查看后,微微点头,完全赞同法医的判断。 很快,负责现场勘察的其他民警汇报,屋内的家具都有被翻动过的痕迹,死者的钱包、手机等贵重物品均未找到,应该是被人拿走了。 胡志华再次点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初步判断,这很可能是一起入室抢劫、强奸后杀人的恶性案件。 章恒也在现场仔细勘察着,很快,他在床底下发现了一个掉落的闹钟,估计是从床头柜上摔下来的。 他戴着白手套,先叫来负责拍照的同事拍了两张照片,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闹钟从床底取出。 闹钟背面的电池盒已经摔开,电池散落在外,钟面上的指针定格在3点14分。 章恒仔细端详着这个小闹钟,心中升起一个疑问,这个闹钟是不是在命案发生时从床头柜上掉下来的呢?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案发时间就应该是3点14分,但一天中有两个3点14分,究竟是凌晨还是下午? 接着,章恒又在床头柜的第一层和第二层分别发现了掉落的电池和电池盒盖子。 看着这些分散在不同位置的零件,他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为什么它们没有随着闹钟一起掉在地上,而是分别散落在床头柜的不同层呢? 很快,章恒的目光被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吸引。 桌上除了一面镜子、一些化妆品和女性用品外,还摆着一个台历,上面显示的日期是7月11日。 现在是8月27日,难道死者已经死亡一个多月了吗? 侦查员很快在房间里找到了几张超市购物小票,显示的时间都是7月初,最近的一张是7月9日。 还发现了一张照相馆的取件凭证,上面的日期也是7月11日,但凭证没有被划掉,说明照片还没有被取走。 在现场待了两三个小时后,章恒随胡志华等人离开了,还有几位同事留在现场,继续进行更细致的勘察。 当晚,刑侦大队的大会议室内灯火通明,案情分析会正在紧张地进行中。 第38章 出租房命案(一) 胡志华端坐于会议室主位,指节在实木桌面叩击两下,沉闷的声响如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压下了所有杂音。 他目光沉静地扫过在座每一位骨干,那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空气中弥漫着烟草、旧纸张与无形压力混合的气息。 除了刑侦大队核心成员,分局刑警大队队长吴宏也带着几名得力干将列席。 刑侦与刑警,虽一字之差,职责却泾渭分明,前者如同大脑,专注抽丝剥茧还原真相;后者则似利爪,负责雷霆出击缉捕罪犯。 有一些分局,刑侦和刑警合二为一,只有一个刑警大队,没有刑侦大队,青阳区分局则两个都有。 “同志们。”胡志华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死者身份已基本确认。” 他翻开面前卷宗,“何娇,二十七岁,赣省人,通过房东提供的租房合同、身份证复印件及联系电话核实,她多年前就来江南省务工,已通知家属前来辨认。” “通知家属”四字背后,是一个家庭即将崩塌的世界,也是冰冷的程序必要。 “身份确认后,下一步是摸排走访。”胡志华语速快而稳,“现在分成三个走访组,以翠竹小区为中心辐射周边,重点是……”任务被有条不紊地分解,如精密齿轮嵌入庞大的侦查机器。 部署完毕,他身体微倾,双手交叠置于桌面,“根据现场勘查,我们找到了几张超市购物小票,最近一张日期是七月九日,结合法医初步尸检。”他刻意停顿,加重语气,“死亡时间大约在在七月十日至十三日之间。” “嗡——” 这句话如同冷水溅入滚油,会议室顿时响起压抑的议论声。 “一个多月了,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有人低声惊呼。 “尸体腐败成这样,面部都腐烂,相貌根本无法辨认,案子难度大了。”另一人摇头,眉头紧锁。 “现场痕迹破坏严重,黄金时间早过了!” “安静!”胡志华抬手,掌心缓缓下压。 嘈杂声戛然而止。 他继续并且初步分析道,“现场勘查显示,死者钱包、手机等贵重物品均未发现,卧室抽屉、衣柜有明显翻动痕迹,我个人初步判断,这极可能是一起性质恶劣的入室抢劫强奸杀人案。” 与会者纷纷点头,现场痕迹似乎都在佐证这个判断。 角落里的章恒却不易察觉地蹙眉,感觉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这“入室抢劫”的表象下,或许藏着更幽深的东西,但此刻缺乏证据支撑,他只能将疑虑压回心底。 会议的效率非常高,不过二十分钟便告结束,胡志华厌恶拖沓,他主持的会议都追求高效率,有事说事,从来不废话连篇的浪费时间。 散会后,章恒随人流离开,胡志华显然对他寄予厚望,未用具体事务束缚,给了他极大自由行动空间。 盘龙官邸。 暮色中的新建住宅区如蛰伏的巨兽,优雅而静谧。 作为青阳区乃至全市的标杆性高档小区,新交房的楼体线条挺拔,绿化带着精心设计的层次感,园林小径蜿蜒,路灯已亮起柔和光晕。 章恒的家在11栋顶层复式。 三十二、三十三层连为一体,上下两层,构成视野极佳的空中居所,481平方米的空间采用简约质感装修,巨幅落地窗外,辽阔江面上渔火与远处城市霓虹交织成流动画卷。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轻微“咔哒”声。 章恒推门而入,在玄关弯腰换上家居拖鞋,穿过入户玄关,眼前豁然开朗——近一百六十平方米的宽阔客厅,足以让任何人惊叹。 意大利进口的奶白色真皮沙发上,窈窕身影蜷缩而眠,呼吸均匀,长睫在眼睑投下淡影,正对沙发的超大液晶电视无声播放韩剧,光影流转映在她恬静侧脸上。 章恒关闭顶灯,只留墙角壁灯散发暖黄光晕,他放轻脚步走近,俯身,手臂刚探至苏汐颈后与腿弯,她便醒了。 浓密睫毛轻颤,缓缓睁开,露出一双初醒朦胧旋即漾满惊喜的美眸,“老公,你回来了。” 声音软糯带睡意。 墙上的欧式挂钟,时针已越过“12”。 章恒嘴角扬起和煦笑容,在苏汐眼中,这个笑容能驱散所有的困意。 “傻丫头,不是说了不用等我吗?”他语气宠溺,指尖拂开她颊边散落的发丝,“明天你还要去学校报到。” 暑假接近尾声,老师们需提前返校准备开学。 “老公,我没事的。”苏汐莞尔,坐起身自然靠进他怀里,“今天这么晚,是局里有案子吗?” “嗯,出了起命案。”章恒言简意赅,不想让工作阴霾沾染家的温馨,“接下来几天估计都会忙,答应我,下次别等了,自己先睡,好吗?” “知道啦。”苏汐嘴上应着,关切问道,“饿不饿,我去给你下碗面条。” 章恒低头,在她光洁额头轻吻,随即下滑捕获那抹红唇,浅尝辄止后声音带着戏谑的低哑,“不饿,我现在只想先洗个热水澡,然后……吃你。” 苏汐脸颊绯红,娇嗔地轻捶他,眼波流转:“讨厌!越来越没正经……”说完却起身,步履轻快走向主卫为他放洗澡水。 望着她的背影,章恒眼中满是温柔,家有美丽体贴的妻子,在外奔波再累,踏入家门的刹那,所有疲惫都被满室暖意融化。 翌日 章恒一早先到局里露面,这是规矩,也是智慧,领导给予特权是信任,自己却不能失了分寸。 九点钟左右,接待室传来消息,死者父母从赣省匆匆赶到。 隔着走廊,隐约可闻压抑不住的绝望悲泣,章恒没有过去,此刻的安慰苍白无力,他更愿将精力投入寻找真相。 “飞哥,手头有事吗?”章恒走到邓飞亮工位旁。 邓飞亮正在整理卷宗,闻声抬头,眼神之中明显表示出了兴趣,他知道跟随章恒往往意味着机遇,“没事,我正闲着呢。”他立即起身。 “走,再去现场看看。” “成,现在出发吗。” “对,就现在。”章恒利落挥手。 熟悉的蓝白边三轮摩托车轰鸣着冲出分局大院,灵活穿梭在清晨车流中,再次驶向被阴霾笼罩的翠竹小区。 “突突”引擎声在楼下熄灭,两人下车,一前一后沉默上楼,楼道仍残留昨日勘察的忙碌痕迹,302室门口,警戒线如惨白伤口横亘,一名同事尽责值守。 亮明身份,撩起警戒线弯腰进入。 再次踏入这个空间,章恒脸上轻松尽敛,取而代之是全神贯注的锐利。 一进入这个房间,章恒就进入了那种专注之中,眼神先是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然后从裤袋取出雪白手套,不紧不慢戴上,动作细致标准。 现场已被反复梳理过,卧室垃圾桶深处后来提取到的两个烟头,暗示可能的访客;卫生间角落那个被打死结、内部残留干涸体液的安全套,这也是关键的证据,能从里面提取到DNA信息。 环顾房间一圈之后,但章恒的目光投向了凌乱的抽屉、歪斜的柜门,以及地砖上几乎难以辨认的细微刮痕。 他坚信,魔鬼总藏在未被注意的细节里,而他要做的,就是将其揪出。 第39章 出租房命案(二) 案发现场,302室。 时间在此凝滞,空气中尘埃与淡淡的臭味交织,隐约残留着一丝难以名状的腐败气息。 阳光透过被仔细擦拭过的窗户,在地面投下几块苍白光斑,光柱中尘埃无声飞舞。 章恒的白手套已沾染上灰黑色痕迹。 他一脸认真和专注,目光如精密探针般扫过地板、墙角、每一处家具缝隙。 戴着手套的指尖极轻地抹过窗台边缘,感受肉眼难察的凹凸;他长时间蹲在床边,凝视那略显凌乱却无剧烈挣扎痕迹的床单,眼神锐利得仿佛要穿透织物,还原十几日前那个夜晚的真相;他甚至逐一检查卫生间下水口,搜寻可能被水流冲走却卡住的微小证物。 邓飞亮起初也学着章恒的模样,认真检查客厅摆设,翻看抽屉背面,但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耐心渐渐消散。 现场已被反复勘查多遍,他实在看不出还有何遗漏,渐生烦躁,他干脆低声道,“恒哥,我……出去抽根烟透口气。” 章恒头也未抬,只从鼻腔发出轻浅的“嗯”声,仍旧全部心神仍沉浸仔细勘察之中。 邓飞亮如蒙大赦,快步出门倚在冰凉墙壁上,迫不及待点燃香烟,尼古丁涌入肺腑,才觉那无形压抑感被驱散些许,他一连抽了两支,不时朝房间里面望一望,每次都看到章恒依旧那么专注认真。 足足一小时后,房门才从内推开。 章恒走了出来,摘下手套,脸上带着难以掩饰带着些许失望,他的眉宇间似乎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疑云。 邓飞亮急忙掐灭烟头迎上,压低声音急切问道,“恒哥,怎么样,有新发现吗?” 章恒未答,只迎着对方期盼的目光,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那动作里的凝重,邓飞亮瞬间领会。 他识趣地闭口不言,默默跟在章恒身后下楼。 回到边三轮旁,邓飞亮主动坐上驾驶位发动摩托,引擎“突突”声中,载着沉思的章恒驶回分局。 分局刑警队办公室 大办公室内喧嚣忙碌,电话铃、讨论声、键盘敲击声不绝于耳,章恒却仿佛在周身营造出无形的静默领域。 他用自己杯子泡了浓茶,茶叶投放甚多,茶水呈深琥珀色。 他靠坐办公椅子上,双手捧着温热茶杯却不急于饮用,目光无焦点地落向前方,似要穿透墙壁直视案件迷雾。 时而轻吹浮叶浅抿一口,任苦涩滋味在舌尖蔓延,仿佛要借此来刺激他思考的神经。 时间在茶香与沉默中悄然流逝。 不止多久之后,桌上手机震动打破专注,来电显示是胡志华办公室号码,章恒立即接听。 “小章,在局里吗,来我办公室一趟。”胡志华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语气仍保持客气。 “好的,胡队,马上到。” 推开胡志华办公室厚重的木门,浓烈烟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呛鼻。 室内已坐数人,皆是队内骨干,刑警大队长吴宏亦在其中,他手上夹着一支烟,眉头紧锁,每人面前烟灰缸皆堆满烟蒂,显然会议已持续多时,气氛凝重如铁。 胡志华坐于主位,眼袋深重,眼中血丝密布,见章恒到来,抬手示意,“小章来了,坐,我们正讨论案子。” 章恒应声拉过空椅坐下,姿态谦逊,准备先听取分析。 从案发至今,虽确认死者身份、提取部分物证,案件核心,凶手身份与动机,却如陷泥沼,存在诸多费解疑点。 胡志华深吸指间香烟,青烟使他的面容略显模糊,眉头皱成深刻的“川”字。 “案情我就不再多说了,大家都清楚。”他弹落烟灰,声音低沉,“重点说说目前存在的几个疑点。” 他伸出一指,“第一,也是最大疑点,现场无任何搏斗痕迹,床单甚至较为整齐,死者何娇仿佛是心甘情愿被反绑双手,又‘自愿’让凶手以胶带封堵口鼻,最终活活窒息身亡。” 他目光扫过众人,“法医鉴定支持窒息而亡的观点,试问,一个神志清醒的正常人怎么会让别人缠上胶带纸,最终活活闷死呢。” 第二指竖起,“第二,现场过于‘干净’,干净得不正常,未提取到任何有价值指纹,连死者常用指纹都极少,脚印也被刻意处理,凶手反侦察意识极强。” 第三指伸出,“第三,若按‘入室盗窃演变或伴随强奸杀人’的初始推断,门窗为何毫无撬压破坏痕迹,凶手如何进入的呢。” 他一连列举数个疑点。 在座众人面色凝重地点头,空气仿佛又沉重了几分。 命案侦破机制已启动,市局领导密切关注,破案压力如无形大山压在专案组每人肩头,尤其作为主要负责人的胡志华,听说忙了几乎一个通宵,仅在办公室沙发上睡了不足三小时。 办公室陷入短暂沉默,只剩香烟燃烧的细微滋滋声与沉重呼吸,众人闷头抽烟,无人发言。 章恒略作迟疑,终开口打破沉寂,声音清晰沉稳,“胡队,吴队,各位……我们是否从一开始就弄错了侦查方向呢?”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都集中在章恒身上。 胡志华抬了抬下巴,“小章,说说看。” 他此刻也对初始判断产生动摇。 章恒组织语言道,“我认为这可能并非随机入室盗窃引发的命案,而是一起精心策划,或至少是熟人作案。” 他进一步解释,“只有熟人,或者是关系非常好的人,才能在不惊动邻居、不破坏门窗的情况下,让被害人何娇毫无防备地主动开门,这也完美解释了为何现场无闯入痕迹。” “我赞同小章的推断。”吴宏立即接话,轻轻的弹了一下烟头的烟灰,“熟人作案可能性极大,且从法医初检及安全套里面的体液来看,凶手在杀人前很可能与被害人发生过关系,这更说明二人关系确实非同一般。” 其他几位骨干微微点头,基本都同意这种推断。 恰在此时,办公室门外响起急促敲门声。 “请进。” 门被推开,负责尸检的法医面色严肃地走入,甚至未及与众人一一招呼,直接向胡志华汇报,“胡队,尸检有新发现!” 众人精神为之一振。 法医快速陈述,“对何娇进行细致解剖检验发现,她生前曾进行多次整形手术,包括面部微调与隆胸。” 这个情况就勾勒出死者更为复杂的侧面。 接下来的信息则如重磅炸弹,“此外,卫生间发现的那个被打结的安全套,内部体液DNA鉴定结果已出,经比对,安全套内体液与死者大腿根部残留精斑、床单上部分精斑的DNA完全一致,属于同一人!” “这就对了!”吴宏猛拍大腿,“凶手杀害何娇前,二人确实发生过关系,且现场无第三人参与的生物证据,这进一步证实推断出凶手与死者关系密切,基本可确定为熟人作案!” 会议室气氛稍显活跃,仿佛重重迷雾中透入一丝微光。 胡志华当机立断,摁灭烟头斩钉截铁下令,“好!立即调整侦查方向,集中力量从何娇的社会关系网入手,重点排查关系密切的异性,深挖到底!” 指令既下,办案机器高速运转。 何娇生前照片被加急洗印分发至各走访组,随着调查深入,大量信息被挖掘,她并非普通打工者,而是长期在本地一家叫做“金色海岸”的洗浴中心工作,是一名特殊职业者。 此身份确认令案件的复杂程度陡然上升。 调查显示其社会关系更是盘根错节,异性关系尤为复杂。 与之有密切往来、甚至可查证发生关系的男性数量惊人,初步排查重点对象达数十人,潜在名单更为庞大。 排查范围巨大,工作量呈几何级增长,侦破难度空前,但胡志华未显退缩,顶住重压反复叮嘱各走访组务必深入再深入。 随后两三日,多名嫌疑人纳入视野,经紧张内查外调、时间线核对、人员走访后,又因不具备作案时间或有不在场证明而被逐一排除。 时间在希望与失望交替中流逝,破案黄金时分一秒秒溜走。 这日清晨,章恒在走廊遇见胡志华时,明显见他眼中血丝较前几日更重,面色灰败,显然又是通宵达旦,休息严重不足。 然而转机总在坚持后出现。 上午十时许,振奋消息自走访组传回! 一组摸排人员对“金色海岸”洗浴中心进行反复深入走访后,获知关键情况,何娇在洗浴城工作时,与一名叫赵曼曼的同事关系极为密切。 此点获多名管理人员和服务员证实,她们形容二人“好得穿一条裤子”,是无话不说的闺蜜。 更令摸排人员起疑的是,赵曼曼在洗浴城原本干得风生水起、收入不菲,却毫无征兆地突然辞职,而其办理离职手续的时间,恰为7月12日! 专案组综合多方信息推断何娇死亡时间在7月10日至11日间,这意味着前脚何娇遇害,后脚其好闺蜜赵曼曼便急辞离去。 她的嫌疑急剧上升! 情况火速汇报至胡志华处,他毫不犹豫,立即下达对赵曼曼的抓捕指令,刑警大队雷厉风行,迅速行动。 赵曼曼在洗浴城登记的个人信息相对完整,作为老员工资料更是非常完整,警方很快锁定其老家,江南省下属某县城。 抓捕这样目标明确的嫌疑人,对经验丰富的刑警而言并非难事,次日下午,赵曼曼即在老家县城落网,连夜押回分局。 人到案后,胡志华亲自组织精干力量立即突击审讯。 审讯室内,赵曼曼面对讯问表现尚算镇定。 她交代突然辞职是因“钱赚够了”,年龄渐大(近三十岁)萌生退意,想回老家找一个老实人嫁了,从此安稳过日子,她强调辞职主要是回家相亲。 经外围调查,她返乡后确在短时间内接触数名相亲对象,离开白云市时间也确为7月12日上午,有火车票实名记录佐证。 被问及7月10日、11日行踪时,她都给出相对明确的交代,并能找到相关证人印证。 审讯过程中,当她从警方口中听闻何娇死讯时,脸上露出极为震惊与难以置信的表情,反应不似作假。 线索,似乎在此再度中断。 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一次熄灭,真凶暂时成迷。 第40章 出租房命案(三) 随着调查的深入,赵曼曼的嫌疑被正式排除。 那曾在黑暗中乍现的一线曙光,被无情掐灭,案件重归混沌。 真凶是谁,再度成谜。 这是章恒第三次来到案发现场,那辆蓝白边三轮孤零零停在楼下,前几日还能见到的一些同行,此刻已悉数撤离。 当他再次踏入这间出租屋时,一股混合着尘埃与若有若无尸臭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 房间整体维持着基本的整洁,光线明亮,阳光穿透玻璃,在地面投下清晰的光斑,却照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阴冷。 床上那具高度腐烂的尸体早已移走,但那股腐败的气息仿佛已浸入墙壁与空气。 作为重要物证的床单被褥也被收走,只余光秃的床垫,如同沉默的见证者,无声诉说着曾在此发生的惨剧。 “恒哥,我在外面等,不打扰你。”邓飞亮识趣地停在门外。 章恒面色沉凝,微微点头,他的目光如探照灯般缓缓移动,先精准的落在地面上。 地面铺着崭新的瓷砖,光洁的表面覆着一层薄灰,在斜射的阳光下反射出微弱哑光。 章恒蹲下身,戴着手套的指尖极轻地划过砖面,感受着其冰凉与平滑,然而,无论他如何细致搜寻,房间内始终找不到任何有效的指纹或足印。 显然,凶手在离开前进行了彻底清理,意图抹去一切闯入的痕迹,这无疑给侦查设置了巨大障碍。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门边那把孤零零的塑料拖把上,它被随意搁置在入口处,位置略显突兀。 一个大胆的推论在章恒脑中成形,凶手很可能是倒退着离开的,他想象着凶手一边用这把拖把清除自己后退的足印,一边谨慎地退向门口,最后将工具弃置于此,以期彻底掩盖行迹。 室内落针可闻,只有窗外远处闹的声音市声隐隐传来,章恒缓缓抬头,目光如雷达般扫过整个空间,最终聚焦于那张占据房间主体的大床。 床体显旧,表面的包边已现斑驳,他一步步靠近,步履谨慎,慢慢走了过去。 行至床边,他俯身贴近,目光如炬,随即,他从口袋中取出放大镜,并换上一副崭新白手套。 在放大镜的辅助下,他对床垫的每一寸进行了极其细致的检查,不放过任何可能的毛发、皮屑或织物纤维,然而,结果令人失望,同事们早已进行过地毯式勘查,这张床上已难有新的发现。 章恒并未气馁,他直起身,视线转向床头的矮柜,上面摆着一本台式日历,日期停留在7月11日。 他的目光被这本日历牢牢吸住。 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藏着东西。 他上前两步,并未急于动手,而是先仔细观察,这只是一本市面上最常见的普通日历。 他伸出手,谨慎地翻动页面,纸质普通,印刷寻常,初看之下并无特别。 但那份直觉似乎在提示着他,于是,耐着性子,一页页向后翻去,每一页都干净如新,直至翻到年末,依旧一无所获。 章恒微微蹙眉,转而从头开始,逆向翻查,翻过数十页后,一些用钢笔记录的零星信息开始出现,“生日”、“聚会”、“刘老板”、“吴大哥”等字样,价值有限。 他并未放弃,动作沉稳而持续,房间里静得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 突然,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目光牢牢锁在5月4日这一页,在这一页的背面,一个用黑色中性笔写下的电话号码赫然在目。 为何要将一个号码记录在日历页的背面呢。 这个号码绝不普通,必须查明它的主人。 他迅速将号码记下,随后继续翻完剩余页数,再无重要发现。 将日历恢复原状后,章恒并未立即离开,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这个一室一厅带厨卫的空间,对阳台和卫生间进行了最后一次复查,确认再无遗漏,方才转身走出。 一出门,邓飞亮便凑了上来,递过一支烟,脸上堆着期待的笑:“恒哥,咋样,有新发现不?” 章恒严肃的神情与他的轻松形成鲜明对比,让邓飞亮心里一沉,难道又是白忙一场? 就在邓飞亮准备出言安慰时,一直板着脸的章恒嘴角忽然扬起一丝笑意,“嘿,谁说没发现的,走,去移动公司!我找到了一个手机号,感觉很有戏,说不定就是突破口!” “真的,太好了!” 两人迅速下楼,那辆蓝白警用边三轮再次发出“突突”的轰鸣,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小区,朝着移动公司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41章 出租房命案(四) 邓飞亮将车速提到了极限。 油门几乎被踩到底,警用三轮摩托车连续闯过两个路口的红灯,在车流中疾驰。 疾风扑面而来,章恒的短发在风中激烈地飘动,但他此刻的心情却异常明朗,仿佛拨云见日,柳暗花明,案件终于迎来了关键转机。 “飞哥,不用这么快,注意安全!” “我太兴奋了,就想马上查清这个人的身份!” 原本需要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在邓飞亮的全速驾驶下,仅用了十几分钟就抵达了白云市移动通讯公司。 “嘎吱——” 蓝白警用三轮摩托车猛地急刹,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留下三道清晰的黑色刹车痕。 车还未完全停稳,章恒已敏捷地跳下车,大步流星走向移动公司大楼,邓飞亮紧随其后。 出示证件表明来意后,移动公司积极配合查询工作,不仅很快确认了该电话号码的机主姓名,还提供了其身份证号码、常住地址等完整信息。 拿到这些关键信息,章恒立即挥手:“走,回分局!” 邓飞亮二话不说,发动摩托车载着章恒迅速离开,不久后,两人返回分局。 章恒拿着刚获取的资料,径直走向刑侦大队长办公室。 办公室门虚掩着,隐约传出几人低声交谈的声音,推开门,只见胡志华、吴宏等人正在商讨案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味。 胡志华和吴宏都在默默抽烟,缭绕的烟雾让他们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 这股烟味中似乎掺杂着一丝焦虑与不安,如同薄纱般笼罩在室内,营造出一种压抑的氛围。 章恒的推门而入,打破了这份凝重。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当看到章恒轻松的神情,甚至带着几分喜悦时,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胡志华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急切地问道:“小章,有新的发现?” “是的,有重要发现。” “快说说,什么线索?” 自从赵曼曼的嫌疑被排除后,案件陷入僵局,凶手身份成谜,胡志华压力倍增,头上的白发似乎又多了几根。 章恒汇报道,“我下午再次勘察了案发现场,在床头柜的日历上发现了一个用黑色中性笔写的手机号码……” 他简要说明情况后,将刚打印的资料递给胡志华,“这是我们从移动公司查到的机主信息。” 胡志华接过资料扫了一眼,原本凝重的神色瞬间消散,整个人精神大振,连说三个“太好了”: “太好了!这是重大突破!” 他立即下令,“立即全面核查这个段军的详细信息,以及和死者的社会关系!” 办公室内原本压抑的气氛瞬间被打破,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整个刑侦大队立即高速运转起来,原本在外走访排查的人员接到通知后纷纷赶回,全力投入到对段军的调查中。 凭借姓名和身份证号码,段军的详细信息很快被汇总出来。 胡志华果断下达抓捕命令。 为免打草惊蛇,警方决定采取突击抓捕的方式,吴宏亲自带队,两辆警车鸣响警笛,一前一后驶出分局,朝着段军所在的建筑工地疾驰而去。 抓捕过程相当顺利,吴宏带着几名刑警很快在工地上找到了段军。 此时的段军一身工装沾满水泥灰,头戴安全帽,正在工地上搬运水泥,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吴宏走上前,威严地问道:“你是段军吗?” 看到段军这副模样,吴宏心中闪过一丝疑虑,这样的人,会是杀人凶手吗? 但既然来了,就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段军愣了一下,迟疑地点头:“对,我是段军。” 身份核对无误! 吴宏取出何娇的彩色照片,沉声问道:“你看看,认识这个人吗?” 这是何娇生前在照相馆拍摄的照片,因为她遇害已一个多月,面部因腐败难以辨认,所以警方使用的是这张死者的生前照片。 段军的目光落在照片上,显然一眼就认了出来,点头道:“我认识,她叫何莹莹。” 第42章 出租房命案(五) 何莹莹? 吴宏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死者身份证上的名字是何娇,与段军口中的“何莹莹”出现了关键矛盾。 “你看清楚,确定她叫何莹莹?”吴宏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段军又仔细端详了照片,语气肯定,“她就是何莹莹,我们几个月前认识的,但最近一个多月联系不上,打电话总是无法接通。” “她死了,死在出租屋里。”吴宏直接抛出信息,目光如炬,紧盯段军的每一丝反应。 段军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愕,如同平静水面被骤然打破,但这惊愕转瞬即逝,并未出现凶手常有的恐慌或过度反应。 这一细节被吴宏精准捕捉,他心中快速研判,若段军是凶手,此反应要么说明其心理素质极强,善于伪装;要么他确实不知情,真相如何,还需深入审查。 “段军,你与这起命案有关联,现在正式传唤你到局里配合调查。”吴宏下达指令。 青阳分局,审讯室 段军被带回分局,坐在特制的审讯椅上,审讯随即展开。 “段军,你什么时候认识何娇的呢。” “大概是五月初,具体日期记不清了。”段军陷入回忆,“那天傍晚,我干完活开着二手面包车从工地回来,在半路遇到了她……” 他详细描述了相遇场景:夕阳下,一位打扮入时的女子拖着行李箱,站在路旁树荫下等候出租车,见他开车经过,女子主动挥手拦车。 “她说话很客气,说要去火车站,等了很久打不到车,问我能不能送一程,她可以付给我钱。”段军回忆道,“我看她挺着急,就答应了。” 车上交谈中,女子自称何莹莹,在白云市做服装生意,经营一家服装店,双方互留了电话号码,段军则谎称自己是装修包工头,手下有二十多人。 “我整天开着破面包,身上不是水泥就是腻子粉,她好像真信了。”段军说,“她还夸我厉害,手底下有这么多人做事,眼神里有点崇拜的意思。” 到达火车站后,段军主动帮她拿行李,直到送进车站入口。 自此两人相识,段军主动联系,对方回应积极,关系逐渐升温,最终发展为情人关系,段军多次前往何娇的住处。 “你最后一次见何娇是什么时候?”审讯人员追问。 段军皱眉思索片刻,“大概一个多月前,具体日期记不清了。” “仔细想,到底是哪一天开始联系不上她的?” 段军脸色微变,又沉思数秒,语气变得不确定,“好像……是7月11号,那天她打电话叫我过去,我们见了面,发生了关系。” “你什么时候离开的?” “下午3点02分。”这次他回答得异常肯定,“我出门时特意看了时间。” “确定是3点02分?” “非常确定!”段军语气坚决。 章恒虽未直接参与审讯,但一直在审讯室外观察,他凭借过人的听力,清晰掌握了审讯全过程。 首轮审讯结束,警方获得了大量信息,段军的嫌疑显著上升: 他与死者关系密切; 他的供述中,死者使用化名,存在欺骗; 他提供的最后见面时间点,与法医推断的死亡时间窗口高度重合。 最关键的是,现场生物检材与段军的DNA比对将成为决定性证据,警方已从死者大腿根部、床单精斑及那个打结的安全套内提取到同一男性的DNA样本。 胡志华与吴宏走出审讯室,在休息室一边吸烟一边分析案情。 “立即安排两件事,”胡志华指示,“第一,对段军的工地宿舍和住所进行搜查;第二,组织走访组,向他的家人、朋友、工友了解其为人和平时的行为表现。” 与此同时,章恒接到了胡志华亲自指派的任务,彻底勘察段军那辆二手面包车,寻找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 第43章 出租房命案(六) 章恒领着邓飞亮,很快在工地旁找到了那辆三手面包车。 它像一头疲惫的野兽,静静蛰伏在工地围墙的阴影里。 灰扑扑的车漆斑驳脱落,车身布满纵横交错的划痕,前保险杠的裂痕被透明胶带勉强粘合,厚厚的尘土几乎将原本的颜色完全覆盖。 核对车牌,准确无误。 邓飞亮举起相机严阵以待,章恒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驾驶座车门。 仅仅一眼,他的目光就如利箭般射向后备箱,杂乱的工具堆里,一捆雪白的尼龙绳和一卷透明胶带格外刺眼。 章恒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俯身细看,声音低沉:“飞哥,拍照,仔细比对,看是否与现场物证一致。” 邓飞亮的眼睛瞬间亮了,“对!就是这种!一模一样!” 绝对是同一型号的,正常人基本一眼就能看出来。 相机快门声密集响起,仿佛战鼓擂响,车上的场景,包括这捆白色尼龙绳和这卷透明胶带在相机里面定格。 死者双手被白色尼龙绳反绑,口鼻被透明胶带层层封死,法医鉴定,窒息身亡,而此刻车上的这两样物品,无论材质、规格,都与案发现场的物证高度吻合。 明白这一点,邓飞亮心情振奋,知道自己和章恒又立功了! “恒哥你看,”邓飞亮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这绳子和胶带都有明显使用痕迹!” 章恒默默点头,取出透明物证袋,小心翼翼地将尼龙绳和胶带装入,他的动作精准而克制,仿佛在完成一个庄严的仪式。 随后两人对整车进行了彻查,再无其他发现。 带着这两件关键物证返回分局时,邓飞亮难掩兴奋,章恒却始终面色沉静。 物证鉴定结果很快出炉,尼龙绳的型号、材质与捆绑死者的绳索完全一致,断口严丝合缝;胶带也属同批次产品。 至此,证据链已然完整。 次日清晨,DNA比对结果如最后一块拼图,精准落地,现场提取的所有生物样本,均与段军吻合。 整个专案组如释重负。胡志华长久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办公室里弥漫着久违的轻松气息。 所有人都相信,真相已经大白。 然而,审讯室的氛围却急转直下。 面对铁证,段军涕泪交加,嘶声喊冤,“我没杀人!我是被冤枉的!” 他的哭嚎在密闭的审讯室里回荡,与铁证如山的现实形成诡异反差,两位资深审讯专家轮番上阵,分局领导全程督战,却始终无法撬开他的嘴。 数小时拉锯战后,段军被带离时依然坚称清白。 消息传来,章恒独自坐在工位前,眉峰紧蹙。 所有证据都指向段军,链条完整,逻辑严密,可段军濒临崩溃的否认,却在他心中投下一丝阴影。 如果真是冤枉……那幕后之人该是何等可怕,能将一个无辜者完美地钉在杀人犯的耻辱柱上,却不留丝毫破绽。 但这个念头刚冒头,他又立即自我否定,也许,这不过是段军最后的垂死挣扎。 但直觉又告诉他,段军可能不是凶手,真凶应该另有其人。 第44章 出租房命案(七) 章恒独自一人,脑海之中如大海般翻涌着思绪。 邓飞亮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这间宽敞的办公室,径直走到章恒面前,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宛如春日暖阳,“恒哥,怎么了,还在为这个案子绞尽脑汁吗?” “不必再想了,所有的证据都如铁证般确凿,无一不指向段军,就连 DNA 比对都如出一辙,他就算矢口否认,也难以改变他就是凶手的事实。” 章恒说道,“别打扰我,我想静静。” 邓飞亮十分知趣,并未生气,依旧乐呵呵地转身离去,给章恒留下了一片宁静的空间,不再前来叨扰。 从他的神色中可以明显看出,他如释重负,满心欢喜,坚信这个案子已经成功告破,无需再纠结。 其他人的想法也与他如出一辙,包括胡志军、吴宏等在内,甚至连局长叶青山也不例外。 叶青山亲自拨通电话向市局领导做了汇报,言辞凿凿地表示,案子已然侦破,可以完美收官了。 忙碌数日,一直如弓弦紧绷的专案组人员们,终于一个个如释重负,彻底轻松下来。 多日未休息好的胡志华,更是迫不及待地回家洗了一个畅快淋漓的热水澡,然后酣然入梦。 然而,只有章恒,心中却始终觉得似乎有一丝异样。 他的脑海中不时地思考着,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不断地拨动着他的思绪,让他越来越坚信,段军根本不是凶手,真正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某小区。 这是一间仅有六十多平的两居室,房间陈旧得犹如迟暮的老人,户型落后得好似被时代遗忘的孤舟。 空间狭小逼仄得仿佛让人置身于逼仄的牢笼,连光线都是那么昏暗,白天都基本要开灯才行。 尽管条件如此之差,但房间里面却算得上整齐干净,一切都被收拾得井井有条,那些旧家具也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包括客厅那张多处剥落的皮沙发,也被收拾得焕然一新。 面积不大的客厅内,此刻坐着两个人。 一个三十余岁的妇女,短发如墨,相貌平凡,衣着朴素,却浑身上下透着干净利落,整整齐齐。 另一个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犹如出水芙蓉,穿着也颇为时髦,旁边放着一个提包,竟是好几千块的名牌包包。 这个昂贵的奢侈品包包,在这简陋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犹如鹤立鸡群,甚至有一点刺眼。 妇女显然刚刚哭过,眼睛红红的,此刻还拿着纸巾在轻轻擦拭着那如珍珠般滚落的眼泪,空气的气氛沉重得仿佛能压垮人,悲伤得如同被撕裂的夜幕。 她又用纸巾轻轻擦了擦那红红的眼睛,声音略带哽咽,“小丽,我真的不敢相信,你哥会杀人。” “他出轨我或许还能相信,这几个月我就觉察到了一点异常,但说他杀人,我真的不信,他平时连一只鸡都不敢杀,怎么可能杀人。” 年轻女孩的眼神之中也弥漫着悲伤,眼睛微红,宛如清晨带露的花瓣,听说她哥杀人,证据确凿,她当时就哭得如梨花带雨。 怎么可能,我哥这么好一个人,怎么会去杀人,并且杀的那个人还是一名性工作者。 但一切证据都如铁证如山,由不得她不信,段丽安慰道,“嫂子,你也别太伤心,事已至此,只能向前看,你要坚强,还有一双儿女需要你呢。 ”闻言,谢雪梅就又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哭了起来。 自从警察们上门,告知她,段军涉嫌杀人,她就觉得天都塌了。 后来,警方在家里进行了多次搜查,今天更是通知她,证据确凿,铁证如山,段军是杀人凶手,将会受到法律的严惩。 但她始终坚信,自己的老公或许会出轨,但杀人绝对不可能。 她又一次泪如泉涌,仿佛要将所有的悲伤都宣泄出来,待擦干眼泪后,谢雪梅仿佛做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整个人变得如同钢铁般坚定。 “小丽,我绝不相信你哥会杀人,我要去警局,我要去找他们的领导。” 段丽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嫂子,没用的,证据确凿,我哥这次肯定会被枪毙的。” “不,我要去,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我也绝不会放弃。” 谢雪梅的目光如同火炬一般,燃烧着坚定的火焰。 无奈之下,虽然心中毫无希望,段丽还是陪同谢雪梅,来到了青阳分局。 她们见到了专案组的负责人,分局刑侦大队长胡志华。 谢雪梅一边抽抽搭搭地哭泣着,一边不停地擦拭着眼泪,声泪俱下地讲述着段军的一些情况。 “领导,段军绝对不会杀人的,他连杀鸡都不敢,怎么会去杀人呢。” “他虽然有很多缺点,但还不至于去杀人,对家庭,他还是比较负责的,平时对一双儿女也疼爱有加,完全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听到这些话,胡志华犹如磐石般不为所动,铁证如山,岂会因为嫌疑人的家属几句哀求,他就会心软呢? 胡志华轻声宽慰道:“谢雪梅同志,或许在你心中,他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父亲,一个近乎完美的丈夫,然而,铁证如山,所有的线索都如箭般指向他,就连 DNA 比对结果也是如此一致。” 谢雪梅却仍旧难以置信,情绪愈发激动,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甚至激动得站起身来。 她声嘶力竭地喊道,“不会的,他绝对不可能是凶手!领导,求求你们,他不会是凶手的,呜呜呜……” 她终于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放声大哭起来。 目睹此景,胡志华无奈地微微摇头,只得将目光投向身旁的段丽。 他知道这是嫌疑人的亲妹妹,看上去情绪尚算稳定。 “段丽同志,做好你嫂子的思想工作,要向前看,你们的生活还得继续,不能因为段军一个人,而影响到你们这么多人。” “领导,您放心,我会安抚我嫂子的,我这就带她回去。” 言罢,她伸手去拉谢雪梅,欲将她带离此地,可谢雪梅的情绪似乎已然崩溃,如雕塑般纹丝不动,只是在那里不停地哭泣。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推门而入的是章恒,他看到屋内的情形,不禁愣住了。 胡志华稍作解释,章恒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嫌疑人的妻子和妹妹,他的目光在这两人身上停留,审视着谢雪梅,只见她相貌平平,宛如普通的家庭主妇,衣着朴素,经济状况似乎也颇为拮据。 章恒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段丽身上。 她与旁边的谢雪梅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犹如两颗截然不同的星辰。 她不仅容貌姣好,宛如一朵盛开的鲜花,更重要的是,她的穿着打扮堪称奢华至极,全是名牌和奢侈品,手上的提包更是价值不菲,起码要好几千块。 她这一身行头,从头到脚加起来,恐怕要两、三万,这对于普通人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相当于他们起码两年的工资。 不对呀……章恒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些关于段丽的资料。 他深知段丽只是某公司的一个前台,收入微薄,每月仅有八、九百块钱的工资。 那么,她是如何买得起这些昂贵的东西呢,她怎么会如此富有呢! 第45章 出租房命案(八) 直至段丽搀扶着谢雪梅渐行渐远,章恒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或许是因为案子顺利告破,胡志华的心情阳光灿烂,并未因刚才的事情而受到丝毫影响。 他半开玩笑地说道:“小章,怎么了,莫不是被人家的美貌所吸引,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般,舍不得移开了。” 章恒闻言也笑了,“胡队,您可别打趣我了,我可是已经领了结婚证的人。” “对对对。”胡志华连说了三个“对”字,他自然是知晓,章恒已然和女友领证,正准备在国庆举行盛大的婚礼。 他话锋一转,询问道:“小章,找我所为何事?” “确实有一事向领导汇报。”章恒道,“我深思熟虑许久,愈发觉得,这个案子还不能草草结案。” “哦。”胡志华微微一怔,神色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少了几分轻松,多了一分正色,缓缓地问道:“不妨说说你的理由。” 章恒道:“我始终认为,段军不应是凶手,真正的凶手隐匿于黑暗的深处,犹如狡猾的狐狸,我们必须将其揪出,方能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小章,你是说没有确凿的证据,这仅仅只是你的臆测,对吗?” “对,仅仅只是我个人的猜测,但我的直觉向来很准,所以此刻我坚信我的直觉。”章恒自信满满地回答。 胡志华微微一笑。原来只是你的直觉,那就无妨,铁证如山,所有证据链如天衣无缝般形成完美的闭环,案子已然板上钉钉,不会再有任何变数。 胡志华轻轻地拍了拍章恒的肩膀,没有丝毫的生气与不满,反而宽慰道:“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在我们刑侦界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不过虽说有此一说,但在这件案子上显然并不适用,切莫胡思乱想,案子已然了结,无需再去纠结。” 见领导如此说,章恒也不再继续,因为他深知多说无益,除非能拿出新的证据。 思来想去之后,章恒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领导,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想亲自审问一下犯罪嫌疑人,不知可否?” “这个要求,我可以答应你。”胡志华爽快地应道,“我让老李陪你一同前去。” 老李是一位资深警察,年逾五十,经验丰富,性格也颇为随和。 段军再一次被押坐在审讯椅上,手铐脚镣加身,这是重刑犯的标准配置。 这一回,他稍稍愣了一下。 前几次,坐在审讯席上的皆是位高权重的大领导,警衔皆是警督级别,此次坐在主审位置上的,却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尽管心中略有诧异,他还是一开口便高呼自己冤枉,那语气,近乎哀求:“领导啊,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我真的没有杀人啊,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杀人啊!” “一直以来,我都将何娇视为情人,我俩情投意合,相处融洽,她也对我情深意重,我又怎会痛下杀手呢?” 经常杀人的人都知道,杀人必定有其动机。 段军似乎并不具备这种动机,唯一说得过去的,恐怕就是谋财了,毕竟段军的经济状况实属一般,甚至可以说是颇为拮据,况且案发现场明显有被翻动过的痕迹,手机、电脑等值钱的东西皆不翼而飞。 章恒面沉似水,丝毫没有被段军的哀求所影响,语气不疾不徐,表情庄严肃穆。 “段军,我再问你一次,案发现场的财物,是不是被你拿走的?” “领导,我真的没有啊,当初我是空手离开的,什么都没拿啊。” 章恒继续追问道,“你是何时离开的?” “领导,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和何娇打完扑克之后,我是三点零两分离开的,这个时间我记得清清楚楚,因为出门的时候我特意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章恒心中微微一动,脑海之中又想起了那个被打翻掉落到床底下的闹钟,上面的指针所指的时间是3点14分。 如果段军没有撒谎,说的是实情,那岂不意味着,他走了之后又有人进入过何娇的房间。 门窗毫无被撬动的蛛丝马迹。 倘若真有这样一个人,那他要么拥有开启这扇门的钥匙,要么与何娇关系匪浅,只需在门外轻启数语,何娇便会敞开大门。 整个审讯过程中,章恒的目光犹如两把利剑,始终紧紧地锁定在段军身上,仿佛要透过他的外表,洞察到他内心深处的一切秘密。 尤其是那数次落在段军眼睛上的目光,更是犹如 X 光一般,能够穿透他的灵魂。 一切似乎都表明段军并未撒谎。 毕竟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个人若在撒谎,其眼神必定会有所波动。 然而,段军的眼神却如深潭般平静,毫无波澜。 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所言皆为真话,根本不存在谎言;要么他的心理素质强大到超乎常人,即便睁眼说瞎话,眼神也不会有丝毫的表露。 章恒坚信是前者,经过一番审讯后,他心中越发的肯定,段军大概率是被冤枉的。 此次审讯的时间并不长,不像前几次那样漫长,每次都要耗费数个小时,这次甚至连一个小时都不到。 审讯结束后,章恒回到刑侦三中队的大办公室,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眉头微微皱起,脑海中思绪翻涌,仿佛在追寻着一个隐藏在深处的谜团。 难道真的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幕后黑手,他才是这起案件的真正元凶? 心中的疑虑愈发强烈,直觉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大办公室的同事们看到章恒那副全神贯注、认真思考的模样,都心领神会,没有人贸然上前打扰。 因为大家都深知,此刻的章恒,只想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世界中,不被任何外界因素干扰。 思考片刻后,章恒下定决心,要揭开这个幕后凶手的真面目,就必须从何娇的社会关系入手。 尽管经过调查,她的社会关系错综复杂,私生活混乱不堪,调查起来犹如大海捞针,工作量巨大,而且同事们已经认真仔细地排查过一遍,但章恒仍决定再仔细排查一遍。 同一间宽敞的办公室里,邓飞亮安静得如同不存在一般,仿佛生怕发出一丝声响会惊扰到章恒。 然而,谁能料到,章恒竟主动打破了这片宁静,他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响亮,“飞哥,你现在有空吗?能否帮我查一些东西。” 原本如死水般沉寂的邓飞亮,瞬间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力,整个人犹如打了鸡血般,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没问题啊,我现在正有空呢,你说吧,要我查什么事情。” 章恒语气坚定地说道,“我总觉得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也许段军真的是被冤枉的,真正的凶手还隐藏在幕后,犹如狡猾的狐狸,我们必须将他揪出来才行。” 邓飞亮心中却不以为然,他坚信段军就是凶手,案子已经可以画上句号,无需再费神。 但他还是将这些想法深埋心底,脸上没有丝毫表露,依旧装出一副积极的模样,“恒哥,你尽管吩咐吧,需要我做些什么。” 章恒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要查一查何娇的社会关系,我们兵分两路,你帮我去查一查他最近半年的通话记录,凡是通话三次以上的人,都给我找出来,资料汇总,我需要它。” 尽管这项工作任务艰巨,邓飞亮还是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下来,“行,我这就去查,保证尽快完成任务。” 第46章 出租房命案(九) “咚、咚、咚!” 刑侦大队长办公室门外,吴宏的手指轻轻叩响那扇门,然后推门而入,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禁嘴角微扬。 胡志华正悠然自得地看着报纸,品着香茗,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 “老胡,如此闲适,真是令人艳羡啊!” 胡志华放下手中的报纸,微微一笑:“老吴,你也知晓,我们刑侦之人,平日里只要没有大案要案,还是颇为轻松的。” “确实如此,但若是碰上大案子,那可是几天几夜不合眼的常事。不过,一年到头,这样的大案着实不多。” 轻松的闲聊几句后,吴宏话锋一转:“老胡,我听闻章恒带着邓飞亮外出了,似乎是要去查查何娇的社会关系。” 胡志华目光如炬,沉声道:“看样子,他是铁了心不放弃啊。” “老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志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叙述了一遍,吴宏听完,并未立刻言语,而是手指关节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在演奏一曲神秘的乐章。 办公室内,唯有这轻轻的扣击声,回荡在空气中。 许久之后,吴宏才缓缓开口:“老胡,对于此事,你作何看法?” 胡志华沉思片刻,一脸凝重地说:“年轻人嘛,就让他去折腾一番吧。历经一番辛劳,若到时候一无所获,自然会知难而退的。” 吴宏提醒道:“你就不怕,真的被他折腾出什么端倪来?你要知道,至今段军都拒不承认杀人。” “若真能折腾出些什么,那也无妨,该承担的责任我们绝不推诿,总好过酿成冤案。不过,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从胡志华的话语中,不难看出他的担当,该承担的责任绝不逃避,若真能查出些什么,证明这是冤案,他也不会对章恒有丝毫怨言。 然而,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他坚信真凶就是段军,即便他死不承认,也无济于事。 其实吴宏的看法基本差不多,年轻人要折腾,那就由他去吧,反正也掀不起什么波澜,这桩案子就这么定了,不可能出现什么变故。 某小区。 谢雪梅回来已有半日之久,在段丽的循循善诱和悉心安抚下,心情已然好转不少,至少不再如那般哭哭啼啼。 只是那微微泛红的眼眸,仿佛在向他人诉说着,她曾经是何等的伤心欲绝,悲痛万分,如今才逐渐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小丽啊,你哥怎会去杀人呢?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与他成婚多年,我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嫂子,莫要再想这些烦心事了,一切向前看,一切向好的方向看,生活还得继续啊。” 两人如此闲聊了片刻之后,谢雪梅话锋一转,一脸郑重其事地询问道,“小丽,你是否还与袁乃文有联系?你一定要听你哥的话,不要再与他往来,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提及此事,段丽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些许不满之色,“嫂子,你怎与我哥一样,也如此反对我们在一起!” 袁乃文何许人也? 乃是一位颇为成功的商人,虽说比段丽年长十几岁,但胜在腰缠万贯,开办了一家公司,每年都有几百万的进账。 在段丽眼中,年龄稍长又何妨? 人家财大气粗,对自己更是慷慨大方,身上的这些衣物、首饰,乃至这个价值数千块的包包,皆是出自对方之手。 然而,段军却始终认为袁乃文并非良善之辈,或许只有男人才最了解男人,段军坚决反对段丽与袁乃文交往。 为此,他不仅对段丽动过手,还与袁乃文爆发过数次激烈冲突。 其中有一次更是冲到袁乃文的公司,险些酿成一场恶斗。 见段丽这般反应和神情,谢雪梅心中唯有连连叹息,若是自己的丈夫没有出事,或许还能管束一下段丽,如今他身陷囹圄,那便再无人能制约得了她。 唉,罢了罢了,随她去吧,我亦是有心无力,管不了这许多了,谢雪梅心中满是苦涩,只能这般无奈地想着。 邓飞亮的效率堪称一流。 他犹如一台高效的机器,严格按照章恒的要求,将最近半年内,凡是和何娇通过三次及其以上电话的人如筛子般全部筛了出来,列成了一个详细的清单。 这份新鲜出炉的汇总资料,仿佛是一座信息的宝库,被他恭恭敬敬地送到了章恒的面前。 “恒哥,幸不辱命,已经全部查好了,你过目。” 章恒也刚刚回来,两人如同一对默契的搭档,分头行动。 邓飞亮去查这些人的信息,而章恒则首先去了何娇工作过的金海岸洗浴城,走访了解一番,接着又去案发的小区,走访了解何娇的情况。 从掌握的情况来看,何娇的社会关系犹如一团乱麻,错综复杂。 若要理清这团乱麻般的社会关系,非得下一番苦功夫不可。 但章恒的直觉告诉他,真凶定然另有其人,即便工作量再大,他也势必要将这团乱麻梳理得井井有条。 接过这些资料,章恒快速翻看了一下,脸上瞬间流露出惊愕之色,心中暗自思忖,半年内同何娇通话三次以上的人竟然如此之多,犹如过江之鲫,足足有一百七十多人。 这么多人,要一一排查,工作量无疑是巨大的。 “飞哥,辛苦了,我先仔细看看这些人的资料。” 邓飞亮微微一笑,“咱们兄弟之间,何必如此见外,我就在隔壁,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吩咐。” 微微点头之后,章恒整个人仿佛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安静得只能听到翻动纸张的声音,他的专注程度犹如老僧入定,似乎完全沉浸在这资料的海洋之中。 他一页页地认真翻阅,时而神色凝重如泰山,时而眉头微皱似麻花,时间就在这不知不觉间悄然流逝。 整个办公室内,同事们都已下班,万籁俱寂,唯有头顶那几盏明灯陪伴着章恒。 胡志华今日下班比昨日迟了许多,路过刑侦三中队的办公室时,望见大办公室的门敞开着,不禁伫立在门口,朝里张望。 他看到偌大的办公室中,仅有章恒一人,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一份资料,不时地,还手持笔在资料上写写画画,也不知在书写些什么。 见章恒如此专注,他止住脚步,凝视片刻,随后迈着轻盈的步伐悄然离去,仿佛生怕惊扰到他。 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中暗自思忖,这个小章,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莫非真凶真的另有其人。 这是胡志华第一次冒出这样的念头。 不过很快,他便自嘲地摇摇头,心想,怎么可能呢,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大办公室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时间已然迈向晚上十点多钟,偌大的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地上章恒的影子宛如一座雕塑,纹丝不动。 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邓飞亮沿着走廊缓缓走来,手中提着几个用塑料袋装着的一次性饭盒。 淡淡的饭菜香气从饭盒中袅袅飘散出来,他是特意过来给章恒送饭的。 他揣测,章恒一旦全身心投入工作,必定会废寝忘食,甚至连饭都顾不上吃。 走到大办公室门口,看到章恒依然一脸专注认真,他轻轻地在门上叩了两下,然后才轻声说道:“恒哥,我给你送了一些夜宵过来,要不,先吃一点再忙吧。” 看到邓飞亮,目光又很快落在那几个饭盒上面,鼻孔之中飘进饭菜的香味,章恒哑然一笑,放下手中的笔,“时间过得真快,都晚上十点多钟了,你来得正好,我肚子真的饿了。” 第47章 出租房命案(十) 饭菜的香味在办公室里缠绵不去——红烧肉的浓郁酱香、青椒炒肉的辛辣气息,还有那卤猪尾巴特有的五香味,混合成一股让人食指大动的暖流,在静夜的灯光下缓缓流淌。 章恒和邓飞亮面对面坐在办公桌前,中间摊着几份资料,纸页边缘已经被翻得微微卷起。 邓飞亮扒了一口饭,筷子指向桌上那叠厚厚的资料:“恒哥,这一百七十多人的资料,你都看完了?接下来怎么安排?”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章恒不紧不慢地夹起一块卤得油亮发光的猪尾巴,那猪尾巴炖得恰到好处,软糯中带着嚼劲。 他细细咀嚼着,目光仍停留在摊开的档案上:“资料都过了一遍。” 他用筷子轻轻点着旁边一叠明显薄了很多的文件,“我筛出了31个人。明天开始摸排,争取两三天内全部走访完。”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这种笃定来自于自己强大的直觉——仅仅是翻阅这些冰冷的文字资料,他就能在脑海中勾勒出每个涉案人员的轮廓,嗅出其中若有若无的嫌疑气息。 这种能力,几乎是章恒独有的,别人根本做不到。 邓飞亮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赞叹。 他看着章恒专注的侧脸,灯光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这样大胆的筛选方式,换作别的刑警是断然不敢的——仅凭纸面资料就排除掉八成多的人选,万一漏掉了关键人物,后果不堪设想。可章恒就敢这么做。 “恒哥,你这直觉真是神了。”邓飞亮终于没忍住,悄悄在桌下竖了竖大拇指。 吃完饭,两人利落地收拾着桌上的餐盒。 塑料餐盒相互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筷子被整齐地收进塑料袋。章恒站起身,拍了拍邓飞亮的肩膀:“飞哥,今晚的夜宵谢了,味道确实不错。” 邓飞亮笑着捶了他一拳:“这顿算我请客,下次该你了啊,我要吃大餐。”他的笑声在安静的走廊里回荡。 章恒难得地露出轻松的笑容,一口答应:“行,没问题。” 说着已经迈开步子往门外走去。邓飞亮赶紧关掉办公室的灯,在黑暗中熟练地锁上门,快步跟上章恒的脚步声。 深夜的小区静悄悄的,只有几盏路灯在夜色中撑开昏黄的光晕。章恒轻手轻脚地打开家门,暖黄的灯光从客厅里流淌出来——苏汐还坐在沙发上等着他。 “老婆,不是说了不用等我吗?”章恒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 苏汐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迎上来。她穿着柔软的居家服,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在灯光下泛着温柔的光泽。“老公,你辛苦了,这么晚才回来。饿不饿?我下面给你吃。” 章恒轻轻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进怀里:“吃过了。”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细腻的手背,声音里带着笑意,“来,陪我一起洗澡。” “哎呀,你讨厌啦。”苏汐娇嗔地捶了下他的胸口,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那眼神明明是在嗔怪,却带着藏不住的甜蜜。 章恒笑嘻嘻地凑近她耳边:“我这不是节约用水嘛,两个人一起洗,能省一半水费呢。” 苏汐笑着白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我信你才怪。但还是任由他拉着往浴室走去。 次日清晨,章恒早早地就到了单位。他在办公室里露了个面,简单整理了需要的材料,就带着邓飞亮出了门。 那辆蓝白色的三轮摩托突突地驶出青阳区公安分局的大门,在晨光中扬起细微的尘土。两人按照名单,开始了枯燥却至关重要的摸排走访。 这项工作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心——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是破案的关键。 从阳光初照到日头西斜,时间在一次次询问、观察、记录中悄然流逝。 下午四点多,章恒看了看手中已经被划掉大半的名单,挥手道:“走,去会会这个袁乃文,今天就可以收工了。” 进展比邓飞亮预想的要快得多——这全得益于章恒精准的判断。 对某些人,章恒只需要见面聊上三五分钟,就能果断地排除嫌疑。邓飞亮注意到,在询问时,章恒的目光总是敏锐地捕捉着对方最细微的表情变化和肢体语言。 走访完袁乃文,名单上就只剩下七个人了。章恒内心隐隐振奋——那种熟悉的直觉又来了,他几乎能肯定,凶手就在这最后的这几人之中。 下午五点左右,他们来到一家贸易公司门口。向前台表明身份和来意后,却得知袁乃文不在公司。章恒仔细观察着前台小姐的表情——她眼神自然,语气平静,不像在说谎。 邓飞亮建议道:“恒哥,要不给他打个电话?约个明天见面的时间?” 章恒看了眼手表,微微摇头:“时间不早了。”他拍了拍邓飞亮的肩膀,“走,我请客,找个地方吃饭。” 他特意选了贸易公司斜对面的一家饭馆。透过落地玻璃窗,能清楚地看到公司门口的动静。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邓飞亮立刻明白了章恒的用意。 “恒哥,你说这个袁乃文会不会回公司?”邓飞亮满怀期待地望着窗外。 章恒悠闲地翻开菜单,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如果他回来,我们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到。一边吃饭一边守株待兔,万一运气好呢?” 饭菜很快上桌——糖醋排骨色泽红亮,水煮鱼片麻辣鲜香,还有几道精致的招牌菜,摆满了整张桌子。诱人的香气立刻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邓飞亮搓了搓手,眼睛都亮了起来:“恒哥,这也太破费了吧?这么多菜我们哪吃得完?” “辛苦一天了,该吃顿好的。”章恒夹起一块糖醋排骨,酸甜适中的酱汁在舌尖化开。他举杯示意,“敞开了吃,别客气。” 两人以饮料代酒,边吃边聊着今天的收获,目光却不时飘向窗外。夕阳的余晖给街道镀上一层金色,行色匆匆的路人,缓慢移动的车流,构成了一幅生动的黄昏街景。 一顿饭吃了半个多小时,窗外依然不见袁乃文的身影。 章恒却不着急,找老板要了两杯热茶,继续耐心等待。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街对面。 快到六点时,一辆黑色的奔驰车缓缓停在贸易公司门口。邓飞亮立即坐直了身子,语气中带着惊喜:“恒哥,是袁乃文!” 从驾驶座下来的中年男子确实就是照片上的袁乃文。但章恒的目光却立刻被他身旁的年轻女子吸引——她打扮时髦,长相靓丽,更重要的是,章恒一眼就认出了她。 “段丽?”章恒不自觉地压低声音,眉头微微皱起。 邓飞亮也愣住了:“段军的妹妹?她怎么会和袁乃文在一起?” 两人亲密交谈的姿态,显然不是普通关系。 章恒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却始终锁定在街对面的两人身上。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映在他深邃的瞳孔里,闪烁着若有所思的光芒。 第48章 出租房命案(十一) 邓飞亮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打破了章恒的沉思:“恒哥,那是段丽,她怎么和袁乃文在一起?” 章恒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依旧追随着窗外那对并肩走向公司的男女,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响声。 “走,”章恒起身,动作干脆利落,“我们去会一会这个袁乃文。” 他的声音平静,但邓飞亮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涌动的暗流。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餐馆,傍晚的微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角。穿过人行道时,章恒的脚步坚定而迅速,目光始终锁定在那家贸易公司的门口。 再次踏进公司大厅,前台小姐看见去而复返的两位警察,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章恒直接亮出证件:“我们需要见袁总,现在。” 这一次,他们被直接引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袁乃文的办公室宽敞明亮,红木办公桌光可鉴人,墙面上挂着几幅山水画,显得颇有格调。 他正坐在办公桌后,看见两位警察进来,眼中掠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慌乱,但很快就被职业性的微笑所取代。 “两位警官,你们这是......”袁乃文站起身,伸手整理了一下领带,动作略显僵硬。 章锐利的目光准确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慌乱。他心中的直觉如同警铃大作——这个袁乃文,绝对有问题。 但章恒脸上没有丝毫表露。他轻松地走上前,甚至带着一丝热情的笑意:“袁总,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是青阳分局的,有些问题想跟你了解一下。” 此刻的袁乃文已经恢复了镇定,甚至摆出了总经理的架势,身上若有若无地散发出一丝威严。但这在章恒看来,不过是掩盖内心慌张的伪装。 “两位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袁乃文看了一眼手腕上价值不菲的名表,“我很忙,等一下还要和我女朋友一起去吃烛光晚餐。” 章恒微微点头,开始进行询问。邓飞亮则打开笔记本,拿着笔在旁边安静记录。 “袁总,翠竹小区发生了一起命案,一名叫何娇的年轻女子被杀死在出租屋,你知道这件事吗?”章恒问道,目光如炬地盯着袁乃文的脸。 “知道,我听说了。”袁乃文甚至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右手无意识地转动着左手小指上的戒指,“听说你们已经抓到了凶手,没有想到,杀人的居然是丽丽的哥哥,我真替他痛心啊。” 章恒注意到他转戒指的小动作,继续问道:“袁总,段丽是你女朋友,那你对段军这个人印象怎么样?” “段军我认识,但打交道的次数不多。”袁乃文靠向椅背,试图营造一种放松的姿态,“我觉得吧,他这个人总体上还是不错的,但没有想到他会杀人。” 询问持续了约十分钟,章恒就不动声色地收工了。他起身,礼貌地道:“袁总,谢谢你的配合,打搅了。” 闻言,袁乃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他连忙起身,装作热情地送章恒、邓飞亮到门口,挥手道:“两位警官慢走。” 章恒也同样客气地回应:“袁总,不劳你相送了,谢谢你的配合。” 一离开贸易公司,章恒脸上轻松的表情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神色。邓飞亮察觉到这种变化,关心地询问道:“恒哥,怎么了?” 章恒没有直接说袁乃文有大问题,只是简洁地交代:“飞哥,我们明天暂时不再继续摸排走访,重点是调查一下这个袁乃文。” 邓飞亮一如既往地没有多问,尽管心中疑惑为什么不再完成剩下的几人摸排。他爽快地回答:“嗯,一切听你安排,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此刻,章恒心中基本确定,袁乃文大概率就是真凶。那种直觉在他与袁乃文面对面交谈后变得更加强烈。既然锁定了主要嫌疑人,就没有必要在其他人身上浪费时间。 但他没有贸然采取行动。章恒考虑得很周全——目前缺乏直接证据,而袁乃文作为一位比较成功的商人,有着较强的关系网,甚至是市政协代表。 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就抓人,势必会引来各方过问,届时压力巨大,不好收场。 因此,章恒选择了更为谨慎的方式,在询问中完全不暴露自己的怀疑,重点都放在段军身上,果然让袁乃文放松了警惕。 第二天,章恒和邓飞亮的工作重点完全转移到了袁乃文身上。 随着调查的深入,袁乃文不为人知的一面逐渐被揭开。 这个表面成功的商人,背景并不干净。他早年在政府部门工作,却因贪污和设局陷害领导被双开并入狱五年。 出狱后,他转而经商,运气不错,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现在不但拥有一家中等规模的贸易公司,每年有两三百万的利润,个人也积累了一定的人脉关系。 段丽与他的关系也查清楚了——两人确实是情人关系,在公共场合,段丽一直以他女朋友自居。 办公室里,章恒正翻阅着这些资料,思考着下一步行动方案。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专注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敞开的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了两下。 刑侦大队长胡志华站在门口,“小章,死者何娇的父母过来了,你接待一下。” 尸检已经完成,案子已经结案,分局通知死者的父母过来办手续,领取何娇的遗体进行火化。 “好的,我马上就过去。”章恒放下手中的资料,立即回答道。 很快,章恒在接待室里见到了何娇的父母。 那是一对典型的农村夫妇,头发已经花白,穿着朴素,衣服甚至有些破旧,一眼就能看出经济条件很差。 何娇的母亲眼睛红肿,显然刚刚哭过;父亲则佝偻着背,双手粗糙,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泥土的痕迹,仿佛是从田间直接赶来的。 章恒知道,何娇来自农村,早年来白云市打工。 如果家庭条件好,也不用她年纪轻轻就外出打工补贴家用了。 看着这对悲痛欲绝的老夫妇,章恒暗暗握紧了拳头——他一定要找出真凶,还他们一个公道。 第49章 出租房命案(十二) 章恒热情地迎上前去,那双手紧紧握住何父那布满老茧的微微发抖的手。 这对从农村赶来的夫妇,脸上刻满了风霜与悲痛,何母的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叔、婶,这边请。"章恒的声音格外温和,他刻意放慢脚步,领着他们在走廊里穿行。"手续的事您二位不用操心,我都安排好了。" 何父嗫嚅着开口:"警官,俺们......" "叫我小章就行。"章恒适时打断,递过两杯温水,"先喝口水,定定神。" 在办理手续的间隙,章恒注意到何母一直攥着个褪了色的布包,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不动声色地搬来两把椅子:"坐着等吧,还得一会儿。" 何父望着章恒忙碌的背影,对妻子低声说:"这警官......人真不错。" 一切办理妥当后,章恒亲自送他们到门口。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何父却突然在台阶前停住了脚步,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色。 "叔,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章恒敏锐地察觉到了,轻声问道,"您尽管说,不用见外。" 何父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他回头望了望妻子,又看了看章恒真诚的目光,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章警官,有件事......俺想了很久......"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那个帆布袋,那里鼓鼓囊囊的,似乎装着什么重要东西。"是关于俺闺女的事......"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了,"她临走前,给了我们四万块钱......" 章恒的眼神骤然专注起来,但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那么多钱......俺当时就觉着不对劲。"何父的声音越来越低,"可闺女只说''别问那么多''......现在想想......"他的声音颤抖得说不下去了。 "您提供的信息非常重要。"章恒郑重地说,"我向您保证,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送走这对老夫妇后,章恒快步返回办公室,一把抓起车钥匙:"飞哥,走,有新线索了!" 邓飞亮立刻从座位上弹起来,一边抓起外套一边追问:"恒哥,什么情况?" 在赶往银行的路上,章恒将四万元的事娓娓道来。邓飞亮听得眼睛发亮:"这绝对是突破口!一个特殊职业者突然有大笔现金,太可疑了!" "重点是这笔钱出现的时间。"章恒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就在案发前几天。我怀疑和袁乃文有关......" 与此同时,刑警队办公室里烟雾缭绕。胡志华掐灭手中的烟头,眉头紧锁:"老吴,段军还是不肯认罪。" 吴宏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证据链已经很完整了......" "但总觉得哪里不对。"胡志华望向窗外,"再等等看,小章他们好像发现了什么......" 此时的章恒已经在银行查到了关键证据——7月6日,袁乃文确实向何娇的账户转账四万元。这个发现让他精神大振,立即赶回局里汇报。 "胡队,"章恒推开办公室的门,语气难掩激动,"我们找到了关键证据!" 胡志华惊讶地抬起头,他原本只是想让年轻人去碰碰运气,没想到真有了重大发现。他不动声色地又点起一支烟:"详细说说。" 章恒将调查结果一一道来,包括袁乃文与何娇频繁的通话记录,以及段军强烈反对妹妹与袁乃文交往的细节。 "所以你认为......"胡志华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我认为袁乃文是故意设局陷害段军。"章恒斩钉截铁地说,"他完全有作案动机和能力。建议立即实施抓捕并搜查他的办公室和住所!" 胡志华沉默片刻,烟灰缸里又多了个烟头。最终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准备抓捕方案!" 袁乃文被迅速抓捕归案。 章恒带人,亲自搜了袁乃文的办公室,成功的搜出了死者的手机、钱包等东西。 他被带进审讯室时,脸上还强自维持着一种商人的镇定,但微微急促的呼吸和下意识回避与警察对视的眼神,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预审科的老李和小张负责初审,胡志华,吴宏,包括章恒等都坐在旁边。灯光聚焦,审讯室的气氛凝重而压抑。 “袁乃文,知道为什么带你到这里来吗?”老李开门见山,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袁乃文抬起眼皮,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警官,我真不知道。我一直是守法公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7月11日晚,何娇死于其出租屋内。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何娇?”袁乃文做出思索状,随即摇头,“我认识她,但她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那天晚上在公司加班,很多人都可以作证。”他提前准备好的说辞流利地吐了出来,试图建立不在场证明。 审讯进行了近两个小时,袁乃文始终咬定自己与命案无关,对关键问题要么避重就轻,要么一口否认,审讯一时陷入了僵局。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章恒突然插话,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颗石子:“那你解释一下,7月6日,你个人账户向何娇转账四万元,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像一把精准的匕首,直刺要害!袁乃文浑身猛地一颤,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体瞬间绷直,瞳孔微缩,额头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放在桌子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指节发白。这瞬间的惊慌失措,被经验丰富的老李和小张清晰地捕捉在眼里。 “那……那笔钱……”袁乃文的声音有些发干,他咽了口唾沫,强行镇定下来,脑子飞速旋转,寻找着合理的解释,“哦,我想起来了,那是我给她的……包养费。对,就是包养费。我们之间有点那种关系,你们懂的,这很正常吧?”他试图将这笔巨款轻描淡写地归为男女之间的灰色交易。 “包养费?”章恒冷哼一声,目光锐利如刀,“据我们调查,你与何娇认识时间不长,期间你与段丽正在交往,并且你多次通过非本人账户进行资金往来以规避调查。一次性支付四万块‘包养费’,大家普遍月薪一千把块,袁总,你这‘包养’的成本未免太高,也太不符合你一贯谨慎的作风了?” 袁乃文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他无法解释为何“包养费”的支付时间如此巧合,也无法说清这笔钱的具体名目。他的防线开始出现了裂缝。 为了彻底攻破他的心理防线,章恒趁热打铁,乘胜追击,气势凌厉。 “在你的办公室,我们搜出了何娇的手机和钱包,你又怎么解释?” 审讯持续进行。预审科的同志主导进攻,他们利用已经掌握的证据,步步紧逼,章恒则打配合,并且审问道:“你怎么解释在案发前几日,你与何娇的通话异常频繁?你们在密谋什么?” “段军是否因为强烈反对你和段丽交往,成了你的绊脚石?” “你曾经在政府部门工作时,就有过设计陷害上司的前科,这次是不是如法炮制?”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重锤,敲打在袁乃文的心房上。他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神闪烁,回答开始出现前后矛盾,漏洞百出。 当他疲于应付猛烈攻势时,一直沉默观察的胡志华开口了,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穿透力:“袁乃文,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们如果没有确凿证据,不会轻易请你到这里来,更不会劳师动众。那四万块钱,就是铁证。你现在每说一个谎言,都是在为自己增加罪责。你想过段丽吗?如果她知道真相是如此不堪,她该如何自处?坦白,是你现在唯一能为自己争取的、也是仅剩的一点出路。” 胡志华的话,避开了直接的对抗,却精准地戳中了袁乃文内心的恐惧和残存的情感软肋。他提到了段丽,提到了未来,也点明了“证据确凿”的现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审讯室内烟雾缭绕,气氛几乎令人窒息。袁乃文的精神在极度紧张中逐渐被耗竭,他额头上的汗水擦了又冒,双手不停地颤抖。 在长达数小时的斗智斗勇后,面对无可辩驳的证据链条和审讯专家层层递进的心理攻势,他精心构筑的谎言堡垒终于彻底坍塌。 他深深地垂下头,双手插入头发中,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哽咽,最终,用沙哑近乎失声的嗓音说道:“……我说……我都说……人是我杀的……我设计……嫁祸给段军……因为他一直阻挠我和小丽……” 至此,这场艰难的审讯取得了决定性突破,袁乃文开始断断续续地交代其因感情纠葛及害怕事情败露而杀人,并精心策划嫁祸于段军的全部犯罪事实。 第50章 叶青山的强烈不满 随着袁乃文宛如竹筒倒豆子一般的交代,事情就非常清楚了。 他痛恨段军阻止他和段丽在一起,设下一个局,首先让何娇主动的去接近段军,勾引他。 可怜的段军,还以为他的桃花运来了呢。 机会成熟之后,在袁乃文的授意下,何娇按照要求首先要段军去买了白色尼龙绳和透明胶带,然后主动的和段军发生了关系。 万万没有想到,何娇自己也是局中人,以玩游戏为名,袁乃军将她的双手反绑,口鼻缠上胶带纸,最终窒息而亡...... 审讯室的门“咔哒”一声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出,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 那口悬了多日的浊气终于吐出,心中巨石落地——直到此刻,这起波折重重的案子,才算真正尘埃落定。先前将段军定为凶手,无疑是个令人后怕的错误。 胡志华走到章恒身旁,手轻轻落在他肩上,力道里带着不言而喻的感激。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小章,这次……多亏有你。是你把大家从悬崖边拉了回来,幸好,真凶总算现形了。” 若非章恒的执拗与坚持,案件早已草草收场,而段军,将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 章恒只是谦逊地笑了笑,回道:“领导,分内之事。” 笑容里没有得意,只有如释重负的坦然。 胡志华深深看了他一眼,未再多言,只留下一个复杂的眼神,便转身,径直朝分局一把手叶青山的办公室走去。 叶青山的办公室笼罩在昏沉之中。窗帘紧闭,灯也未开,只有窗外透进的稀薄天光,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他埋在宽大的办公椅里,指间夹着的烟卷猩红明灭,灰白的烟雾缭绕升腾,将他铁青的面容切割得模糊而阴郁。 几天前,他还在市局领导面前信心满满,言之凿凿地宣称案件告破,证据链完美无缺。 那时的赞誉言犹在耳,此刻却像一记记耳光,抽得他脸上火辣辣的生疼。真凶另有其人——这个事实,让他难以面对。 胡志华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叶青山抬起眼,目光如冰锥般刺去,办公室的温度霎时又降了几分。 察觉到上司山雨欲来的怒气,胡志华心头一紧,但仍硬着头皮开口:“叶局,审讯结束了。袁乃文对全部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案子破了,作为分局局长,本应感到轻松,但在叶青山身上,找不到一丝一毫这样的情绪。 他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语调是前所未有的严厉:“胡志华!你们这办的叫什么事!分局的脸这次都被丢尽了!” 他猛地将烟摁灭,“前几天是谁在我这儿信誓旦旦?啊?我转头就去市局给你们表功!现在呢?闹出这么大个乌龙!你让我怎么跟上面交代!” 胡志华只能连连认错,腰微微躬着,承受着扑面而来的斥责。 叶青山的怒火如同找到宣泄口的岩浆,尽数倾泻在他身上。其实,叶青山心头那根最深的刺,是章恒——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 若非他固执己见,案子早已圆满收官,大家相安无事。 如今倒好,搞得整个分局上下被动,在市局面前抬不起头,只怕还要沦为同行间的笑柄。只是以他的身份,不便直接对一个新人发作,胡志华便成了理所当然的出气筒。 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之后,胡志华灰头土脸地退了出来。他回到自己办公室,反手关上门,颓然跌进座椅,脸色久久未能恢复。 章恒对此一无所知,更无从想象叶局长胸中翻涌的怒火竟有一半是因他而起。案件告破,他只觉得浑身每个毛孔都透着轻松。 邓飞亮也难掩兴奋。他清楚,这次自己也有一份功劳,论功行赏少不了好处。心里不禁暗叹:跟着恒哥干,果然有奔头。 市局,局长办公室。 黄建喜听完下属的汇报,指节轻轻敲着桌面,缓缓道:“也就是说,青阳分局之前搞错了,差点造成冤案,让真凶逍遥法外?” “是的,领导。”下属恭敬回应,“多亏了那位叫章恒的同志锲而不舍,才避免了错误。” 黄建喜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年轻、却带着一股执拗劲的身影,原本严肃的脸色稍稍缓和,微微颔首。是个好苗子,他在心里下了论断。 “准备车,去青阳分局。” 黄建喜一行人的到来,让青阳分局非常重视。叶青山率领所有在家的班子成员,早早等在楼前。 车子停稳,叶青山抢先几步,身体微躬,双手热情地伸出,脸上堆满谦恭的笑容:“欢迎黄局莅临指导工作!” 然而,黄建喜直接无视了他伸出的手,面色沉峻,目不斜视地大步走向办公楼。 叶青山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笑容瞬间冻结,愣了半秒,才慌忙带着众人跟上。 偌大的会议室很快坐满。主位上是以黄建喜为首的几位市局领导,肩章上的星徽在灯下泛着冷光。分局领导们陪坐一旁。 叶青山代表分局做案情汇报。整个过程,黄建喜始终面无表情。 汇报完毕,黄建喜沉默片刻,随即开始了严厉的批评:“你们青阳分局,这次险些酿成大错!想想后果,如果段军被坐实罪名,判决执行,这将是我们公安系统一次严重的渎职!……” 一番疾言厉色的批评后,他话音一顿,目光如探照灯般在会议室里扫视一圈,眉头蹙起:“章恒同志呢?我怎么没看到他?” 不少人心中一动,暗暗羡慕章恒竟被市局大佬点名问起。 叶青山面露尴尬,赶忙解释:“黄局,在座的都是我们分局领导和业务骨干,章恒他……毕竟资历尚浅,级别不够……” “乱弹琴!”黄建喜毫不客气地打断,脸上怒容更盛,“简直胡闹!章恒同志是本案侦破的最大功臣!他都没资格坐在这里,你们在座的,难道不觉得脸上发烧吗?” 这话如同当面一记耳光,叶青山脸上顿时红白交错,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幸好胡志华反应机敏,立刻接话:“黄局,我马上通知小章过来。” 章恒接到电话,很快赶到会议室。当他推门而入时,“唰”地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那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羡慕,也有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当然,也有人心中不快。叶青山的目光像两道冰锥,在章恒身上停留了足有两三秒,仿佛要将这个年轻人生生钉在原地,刻进脑海深处。 第51章 不少人羡慕得眼睛发红啊 章恒刚踏进会议室,一道冰冷的目光便如实质般刺来。他敏锐地感应到这道目光的来源——叶青山。心中先是一愣,随即恍然。 他立刻明白,自己将真凶揪出,恐怕让某些人颜面扫地。这怒火,这怨恨,竟是冲着自己来的。 尽管心知肚明,他脸上却未露分毫,依旧保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谦逊。 “小章,到这边来坐。” 黄建喜的声音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当他的目光落在章恒身上时,原本严肃阴沉的表情瞬间冰雪消融,化作满面春风。他亲自招手,语气和蔼得令人侧目。 这间会议室呈典型的等级布局:中央椭圆形长桌是市局领导和分局领导的专属区域,其他人只能坐在外围的旁听席。而现在,黄建喜竟邀请一个新人入座核心区—— 刹那间,无数道目光交织在章恒身上,羡慕、惊讶、探究,五味杂陈。不少人内心翻涌:要是被点名的是我该多好!光是这件事,就够吹上大半年的了。 章恒从容不迫地走向那个令人瞩目的位置,步履沉稳,略带谦恭:“谢谢黄局,谢谢领导。”落座后,他熟练地打开笔记本,取出钢笔,摆出认真聆听的姿态。 他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新人,级别最低。在这种场合,带着耳朵听就好,嘴巴可以暂时休息。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黄建喜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语气欢欣地说:“同志们,这次案件顺利告破,章恒同志是首功!” 这神色,这语气,与刚才批评青阳分局时判若两人。不少人在心底暗暗吃惊:原来黄局也会笑得如此开怀,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现在,请章恒同志介绍一下破案过程,分享他的破案思路。大家鼓掌欢迎!” 黄建喜率先用力鼓掌,顿时,会议室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无数目光再次聚焦在章恒身上,那些羡慕的眼神几乎要溢出来,更有少数人已经眼红到难以自持。这个年轻人的运气未免太好了,竟能得到黄局如此器重。 掌声渐息,空气中仍弥漫着热烈的气氛,与不久前的凝重形成鲜明对比。 在众人的注视下,章恒谦逊地开口:“谢谢黄局,感谢各位领导。在这么多前辈面前讲破案经历,实在是班门弄斧。” “我就简单分享一下,如果讲得不好,还请各位前辈多多包涵......” 他开始娓娓道来,讲述自己在案件中的所作所为,如何抽丝剥茧地分析推理,又如何一步步付诸行动。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就连黄建喜也听得全神贯注,不时拿起笔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这一讲就是二十多分钟。当章恒以洪亮的声音作结时,黄建喜又是第一个鼓起掌来,热烈的掌声再次响彻会议室。 大家都感受到,这个年轻人虽然资历尚浅,却毫不怯场。不仅声音洪亮,思路更是清晰缜密,讲述极有条理。 黄建喜一边带头鼓掌,一边微微颔首,眼中的赞许几乎要满溢出来。他在心底再次确认:这确实是一棵难得的好苗子,必须好好培养。 待掌声停歇,黄建喜先是表扬了章恒的表现,肯定了他的分享,随后话锋一转,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同志们,这次我们是幸运的,因为有章恒这个出色的年轻人揪出了真凶。通过这件事,我们必须深刻反省,吸取教训。在今后的工作中,一定要慎之又慎,尤其是在刑侦工作上......” 他语重心长地讲了十几分钟,会议才宣告结束。 散会后,领导们先行离开,会议室顿时热闹起来。章恒正准备起身,就被同事们团团围住。 “章恒,你是这个!”对方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 “小章,了不起啊!能被黄局当众多次表扬,你是头一个!” 面对同事们的赞誉,章恒内心虽然欣喜自豪,却丝毫没有居功自傲。他依旧保持着那份难得的谦逊。 而在另一边—— 叶青山陪着笑脸将黄建喜等人送上车后,一回到办公室,脸色就迅速阴沉下来。 他坐在办公椅上,脑海中不断浮现章恒的身影,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连他自己都不太明白,为何会对这个年轻人产生如此强烈的不满。 在强烈不满之余,一个念头悄然滋生:是时候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一点教训了。不过他还保持着理智,知道现在不是最佳时机。 这个年轻人现在风头正劲,又入了黄建喜的法眼。不如再等一段时间,待风头过去,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出手。 他对此充满自信——青阳分局是他的地盘,收拾一个刚参加工作几个月的新人,简直易如反掌。他有的是办法。 两天后,青阳分局举行表彰大会。 章恒受到隆重表彰,戴着大红花站在主席台上。台下,一道道羡慕的目光几乎要将他淹没。 这一次黄建喜因去省厅开会未能到场,市刑警支队队长王广浩代表市局,亲自为章恒颁发了表彰证书。 虽然没有获得三等功,但表彰证书和三千元现金奖励,已经让不少人羡慕得眼红。 叶青山装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当众对章恒大加赞扬。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对这个年轻人格外赏识。 然而无人知晓,此刻他的心中,如同吞下了一只苍蝇般难受。 表彰大会结束之后,章恒拿着荣誉证书和厚厚的信封回到了三中队的大办公室,信封里面,厚厚的一叠钞票,一共三千元。 整个大办公室热闹起来,不少同事开玩笑似的说要请客。 章恒爽快的答应,请客没问题,就今天晚上。 在章恒看来,请客吃一顿饭花的都是小钱钱,通过这样的方式,加深一下和大家的感情,并不吃亏。 见恒哥爽快的答应请客,邓飞亮也自告奋勇,算他一份,并主动的提出来,他去定地方。 第52章 男人的玩具 时间悄然滑入九月中旬,距离国庆的婚期只剩下短短十几天。 章建国又打来了电话,细细询问婚礼的筹备进展。父子二人在电话里聊了足足一二十分钟,聊了很多细节。 依照父子俩商定、并征得苏汐父女同意的方案,婚礼最终定在白云市的标志性场所——白云国际大酒店。 这是全市仅有的两家五星级酒店之一,环境优雅,档次高端。要想在此举办婚礼,需得早早预定,章恒更是未雨绸缪,早已与酒店敲定了日程。 不仅是酒店,连婚庆公司、婚礼司仪等等,也基本都已预约妥当。毕竟是国庆黄金周,若不提早准备,只怕万事蹉跎。 前些日子,章恒还带着苏汐去拍了婚纱照,选的是最奢华的套系,一口气花掉大几千,抵得上普通人大半年的收入。 花这么多钱拍一组照片,苏汐起初有些心疼,可章恒搂着她的肩,语气坚定:“结婚这辈子就一次,咱们绝不能委屈自己。” 想到他在世界杯期间赚得盆满钵满,苏汐也渐渐释然,觉得他说得在理。 拍摄过程中,她装扮得明艳照人,成片效果更是出色得连摄影师都主动提出:若愿将照片留作公司宣传,可全额退还拍摄费用。 章恒想都没想就回绝了——他哪缺那几千块钱?更不愿自己和苏汐的影像被拿去公开展示。 电话里,父子俩聊遍了婚礼的方方面面。老家那边有章建设和苏大军张罗,一切都不用章恒操心,他们自会安排得妥妥帖帖,只要求章恒联系好接送车辆。 章恒爽快应下,承诺会调两辆豪华大巴,早早候在村口,载着所有亲友直奔白云国际大酒店。 如今,章恒依旧每天准时上班。他走进刑侦三中队的大办公室,在自己位置上坐下。 自从上一起案件成功侦破、真凶落网后,队里就清闲了不少,这也让章恒有充足的时间筹备自己的婚礼。 唯一遗憾的是,苏汐的亲生父母至今音讯全无,注定无法出席婚礼——这成了苏汐这一辈子巨大的遗憾。 他刚泡了杯热茶,还没来得及开电脑,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响了。一位同事接起后,转头对他道:“小章,胡队找你有事,在他办公室等着呢。” “好,我这就去。”章恒起身应道。 走向大队长办公室的路上,他心里暗自琢磨:胡队找我能有什么事?该不会又有什么大案要案吧?想到“大案”二字,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内心深处竟涌起一丝莫名的兴奋。 “咚、咚、咚。” 章恒站在办公室门外,抬手轻叩。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请进”,他才推门而入。 “胡队,您找我。” 胡志华看起来心情不错,神色轻松,热情地招手道:“小章来了,快坐,想喝点什么?” 章恒依旧谦逊:“胡队,您别客气。” 胡志华也没多寒暄,直接拉开抽屉,取出一本证件丢给章恒,开门见山道:“小章,你的持枪证下来了,恭喜!从今天起,你就有配枪了。” 身为一名刑警,配枪是职责更是荣誉。章恒接过那本证件,目光落在自己帅气的照片和清晰的钢印上,心头一阵振奋。 尤其是看到枪型一栏时,他几乎压抑不住激动:“胡队,居然是92式警用手枪!” 见他高兴成这样,胡志华也爽朗地笑起来:“当然是92式,以后大家都会陆续换装这款,你算是赶上了第一批。” 这可是真枪,而且是性能优越的92式手枪——哪个男人不为之着迷?章恒脸上的喜色藏都藏不住。 胡志华看穿了他的迫不及待,笑道:“很想马上拿到枪是吧?那我就不多废话了,配枪的规定和注意事项回头再说,你先去领枪吧。” 章恒几乎是雀跃着,以最快的速度领回了属于他的那把手枪。他手握枪盒,步履生风地回到刑侦三中队的大办公室,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晃眼。 “章恒,什么事这么高兴,彩票中大奖啦?”有同事打趣道。 章恒也不遮掩,直接打开枪盒,亮出那把崭新的手枪,声音里满是自豪:“从今天起,我有配枪了!你们看,崭新的92式!” 好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落在那把乌黑锃亮的手枪上。枪身线条流畅,工艺精湛,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非凡质感,握把上密布的颗粒更是兼具防滑与手感。 邓飞亮看得眼睛发亮,故意提高音量,语气里满是羡慕:“恒哥,这不公平!为什么你配的是92式,我还在用64式?我也想要92式啊!” 章恒哈哈一笑,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枪:“飞哥,羡慕吧?” 办公室里顿时热闹起来。在整个刑侦三中队,章恒是第一个配发92式手枪的人,其他人用的不是64式,就是77式,甚至还有老旧的54式。这一刻,章恒被羡慕的目光团团包围,心中的喜悦如潮水般涌动。 握紧手中的枪,章恒也感到肩上的责任更重了一分,需要注意的事项似乎也更多了。 下午临近下班时,章恒接到蒋明安的电话,邀他去家里吃饭。 下班后,他骑上那辆本田摩托车离开分局。原本想买些礼品或水果,可想到师父那固执的性子,最终还是空手而去。 推门进去,蒋明安已下班到家,正坐在沙发上。章恒赶紧上前打招呼。蒋明安目光在他双手上一扫,见空空如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热情招呼道:“来,先坐,喝杯茶,等会儿吃饭。” 厨房里飘出阵阵饭菜香,伴随着忙碌的声响,师母正在准备晚餐。 章恒在沙发上坐下后,蒋明安开口问道:“最近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 “自从上起案子破了之后,这些天挺轻松的,一切都好……”章恒简单汇报了近期的工作。 聊了一会儿,章恒忽然问道:“师父,您对叶青山了解多少?” “怎么突然问他?”蒋明安有些不解。 面对师父,章恒毫不遮掩,直言道:“我总有种感觉,叶青山对我似乎有些不满。虽然他表面上笑呵呵的,几次见面都客客气气,但我能察觉到,他心里应该是对我有意见的。” 第53章 蒋明安身上有大故事 蒋明安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他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在搜寻遥远的记忆。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叶青山这个人,总体还算不错,但就是气量小了一点。” “师父,您曾经和他一起共过事?”章恒敏锐地捕捉到师父语气中的异样。 蒋明安微微颔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眼神变得深远。“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是刑警大队长,他是我手下的重案中队副中队长。” 这话让章恒心头一震。 他万万没有想到,如今在基层派出所做普通民警的师父,竟曾担任过如此重要的职位。 十几年前就是刑警大队长,按常理来说,这么多年过去,就算没能进入市局领导班子,至少也该是分局领导了。可是…… 章恒的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念头:是犯了重大错误吗? 但以他对师父的了解,蒋明安为人严谨,恪守原则,怎么会犯下足以断送前程的错误?他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 既然不是犯错,那又是什么原因让一个曾经的大队长甘愿在基层默默无闻呢? 蒋明安似乎看穿了章恒的心思,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总之,你以后做事要更加谨慎,只要不让人抓住把柄,倒也不必过分担心叶青山。” 章恒郑重地点头,心里对叶青山多了几分警惕。他暗暗提醒自己,面对这种气量狭小的人,更要谨言慎行,有时不经意间就会得罪对方而不自知。 除了警惕叶青山之外,章恒对师父的过往更加好奇。 他隐约感觉到,蒋明安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重大变故,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他很想追问,但理智告诉他这不合适。直觉告诉他,那段往事对蒋明安来说可能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既然师父不愿提起,他就不该去揭开。 至于私下向其他老同事打听,章恒也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既然当事人不愿重提旧事,背地里打听既不合规矩,也不够尊重。万一传到蒋明安耳中,难免会让师徒之间产生隔阂。 将这份好奇深埋心底,章恒相信,真相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现在不必着急,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这时,厨房门被推开,师母系着围裙走了出来,开始往餐桌上端菜。不过年不过节的,桌上却摆满了十几道菜肴,丰盛得让人诧异。 更让章恒不解的是,师母拿出一个火盆放在地上,又取来纸钱和香烛。 蒋明安的神情顿时肃穆起来,他拿起打火机点燃三炷香,面朝火盆,向着东方肃立。渐渐地,悲伤的神色笼罩了他的面庞。 隔着两三米的距离,章恒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浓得化不开的哀伤。良久,蒋明安才将香插好,看着火盆中的纸钱燃烧、熄灭。 待最后一点火星熄灭,师母默默收走火盆,招呼章恒入座,还特地取出一瓶好酒:“小章,今天陪你师父喝两杯。” 章恒连忙应下,主动接过酒瓶,先给蒋明安斟满,再给自己倒上。他心里又生疑惑:师父平日很少喝酒,今天这是怎么了?刚才的祭奠,是在缅怀某位逝去的亲人吗? 他依旧将疑问压在心底,故意用轻快的语气打破沉闷:“师父,我敬您。” 几杯酒下肚,蒋明安的悲伤神色渐渐消退。师徒二人推杯换盏,不再谈论工作,而是聊些家常,更多的是关于章恒即将举行的婚礼。 从师父家出来,方才那一幕始终在章恒脑海中挥之不去:燃烧的纸钱,缭绕的香烟,还有蒋明安脸上那深切的悲恸。 时间进入九月下旬,婚期日益临近,一切准备就绪,只待佳期。 这天,章恒特地去酒店做了最后一次沟通。回到办公室刚坐下,邓飞亮就兴冲冲地走过来,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飞哥,什么事这么高兴,像吃了蜜蜂屎似的?”章恒打趣道。 邓飞亮眉飞色舞:“你刚才不在,不知道吧?分局组织我们年轻警员去打靶,主要练习手枪射击。就问你这消息带劲不带劲!”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即便是刑警,实弹射击的机会也不多,一年也就那么几次。这次训练主要面向年轻警员,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不在此列。 章恒闻言也兴奋起来。他刚领到新枪没几天,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好好熟悉一下。 次日清晨,章恒、邓飞亮等十几名年轻警察乘坐中巴车,在胡志华的带领下前往市局靶场。 分局没有自己的靶场,实弹射击都要到市局。市局的射击场设施先进专业,既有室内靶场,也有室外靶场。这次手枪射击训练安排在位于地下一层的室内靶场。 这是章恒第二次来到这里。 上次蒋明安带他来过一次,打了五十发子弹。就是那五十发子弹,让他的射击水平突飞猛进,虽然还称不上神枪手,但已经相当于别人练习两三千发子弹的成果。 很快,章恒就站到了靶位前。邓飞亮在他旁边的靶位。每人分发到三十发子弹,不多不少。 胡志华的声音在靶场内回荡:“同志们,这次是难得的机会,大家要认真对待。每一枪都要好好打,不要急躁,时间很充足。” “我记得有一次,有人特别急躁,装好子弹就开枪,好家伙,跟放鞭炮似的,一个弹夹几秒钟就打光了,结果大部分脱靶。这纯粹是浪费子弹!” 章恒一边认真听着,一边打开子弹盒,往弹夹里压子弹。 刚开始动作还有些生疏,毕竟这是新枪,到手才几天。但压了几发后,手法就熟练起来。9毫米子弹,一个弹夹可以装十五发。 “咔嚓”一声轻响,章恒将弹夹装入手枪,打开保险,推弹上膛。他凝视着三十米外的固定靶,抬手便是一枪。 “砰!” 枪声在靶场内格外响亮,还在做准备的人都纷纷看了过来。 胡志华脸色微变——这是谁,这么快就开枪了?不用说,八成是脱靶。刚强调不要急躁,这就当耳旁风! 第54章 枪法如神,几乎成了个人表演 顺着枪声,胡志华猛地转头看去,眼神凌厉如刀!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心头,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才刚说完不要急躁,话音未落就有人开枪,我倒要看看是哪路神仙这么不长眼。 突然,他目光一凝! 竟然是章恒。 胡志华的脸色顿时由阴转晴,仿佛春风化雨——是章恒啊,那没事了,没事了。 他的视线落在前方的显示屏上,一个醒目的“10”赫然在目——十环! 连瞄准都没有,抬手就是一枪,三十米固定靶直接命中靶心。老天爷,这可不是十米靶,是整整三十米啊!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第二声枪响接踵而至,又是一个十环,又是一个精准命中靶心。 如果说第一枪是运气,那连续两个十环就是实打实的硬实力。几乎就在同时,枪声再次响起。 “砰、砰、砰......” 枪声如爆竹般密集响起,根本不需要瞄准,开枪必中,枪枪十环。 这一幕太过震撼,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目瞪口呆。 旁边靶位上的邓飞亮更是像被点了穴一样,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靶子。原本正在压子弹的动作完全定格,整个人仿佛化作一尊雕塑。 十五发子弹,不到十秒全部打完,清一色的十环。 枪声停歇,整个靶场陷入一片死寂,直到胡志华振奋的声音打破沉默:“好!打得好!非常好!” 他第一个用力鼓掌,顷刻间,整个室内靶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久久不息。 胡志华大步走到章恒面前,竖起大拇指,眼中满是赞赏:“小章,你总是能给我们带来惊喜,这次这个惊喜特别大。万万没想到,你不仅破案有天赋,打枪也这么准。” 章恒一脸谦逊:“胡队,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在这方面进步特别快。在警校的时候打过几次手枪,上次师父带我练了几十发子弹后,枪法就越来越好了。” 听到这话,四周的人眼睛都红了——这就是天赋啊,为什么我就没有这样的天赋呢? 就连胡志华都流露出几分羡慕,但更多的是惜才之心。他关切地问道:“小章,除了三十米固定靶,你还有什么拿手的?” 固定靶已经毫无挑战性,章恒略一思索,开口道:“胡队,我想试试三十米移动靶,可以吗?” “当然可以!”胡志华高兴地说,眼中透着期待,“那就让我们开开眼。” 原本在练枪的众人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全都围了过来,都想看看章恒的三十米移动靶能不能再创奇迹。 三十米固定靶切换成移动靶很简单,按下按钮切换模式即可。很快,三十米外的靶子开始左右移动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章恒身上。邓飞亮更是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恒哥,压子弹这种小事就交给我吧!” 说完,他利索地压满一个弹夹,双手奉到章恒面前。 章恒会心一笑,接过弹夹,“咔嚓”一声装好,推子弹上膛。他瞥了一眼移动的靶子,抬手就是一枪。 “砰!” “十环!”有人失声惊呼。 声音还未落下,枪声再响,又是一个十环。 不少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天啊,这可是三十米移动靶,他连瞄准都不需要吗? “砰、砰、砰......” 枪声连绵不绝,章恒的开枪速度依旧快得惊人,仿佛全凭手感,根本不需要瞄准。 十五枪打完,依旧不到十秒,十四枪十环,只有一枪九环。 对这个成绩,章恒略显不满。打完见众人都盯着自己,现场一片寂静,他解释道:“不好意思,刚才有一枪打偏了点,只打了个九环。” 天啊!这说的是人话吗?! 只打了个九环! 有些人甚至有种想打人的冲动——这个装逼犯,太气人了! 感受到这些目光,章恒摸了摸下巴,哑然失笑:我说错什么了吗?真的只打了个九环啊。 还是胡志华打破了这片寂静,他再次带头鼓掌。待掌声平息后,他神采飞扬地大声说道:“小章,太厉害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章恒看了眼仅剩的二十发子弹,不假思索地道:“胡队,能再给我五十发子弹吗?这点子弹太不过瘾了。” 胡志华爽快答应:“可以!我给你一百发!但我有个要求,打完之后你要指导一下兄弟们,让大家共同进步。” “没问题。”章恒爽快应下。 又有人羡慕了——再加一百发子弹,加上之前的五十发,就是一百五十发。而他们每人总共才五十发,只有章恒的三分之一。 有个胆子大的试探着问:“胡队,能不能也给我一百发子弹?” 胡志华笑骂道:“滚!等你也能枪枪十环再说!”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 一百发子弹很快到位。接下来几乎成了章恒的个人表演秀,众人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这场视觉盛宴。 几个弹夹打完后,看着剩下的几十发子弹,章恒暂时停手准备休息一下。 打完这些子弹,他感觉自己的水平又上了一个台阶,连五十米移动靶都能枪枪十环。感觉五十米移动靶已经无法体现他的真实水平,而这里的最高难度就只有五十米移动靶。 放下手枪,章恒朗声道:“有谁要我指导打枪的?” 话音刚落,众人立刻响应,迅速围拢过来:“我!我!先教我!” 手枪射击的基本要领和注意事项这些基础知识自然不需要再教,所以章恒没有进行集体教学,而是准备根据每个人的射击水平和特点,逐一指导。 邓飞亮近水楼台先得月,几乎是第一个喊道:“恒哥,肯定是我啊,先教我!” 章恒点头,大声说道:“那就先指导邓飞亮,其他人先自己练习。待会我会一个个来指导,每个人都有机会,不用着急。” 见自己是第一个,邓飞亮乐滋滋的,心中想道,刚才主动的给恒哥压子弹,那是最明智的,这不回报不就来了嘛。 第55章 国庆大婚(一) 邓飞亮深深吸了一口气,站定在射击靶位上。 午后的阳光斜照进训练场,在地面拉出他挺拔的长影。 他双手紧握枪柄,虎口压实,依照记忆中的要领构成三点一线,目光如鹰隼般锁定远处的靶心。 心跳有些快,但他努力压制着——至少从外表看,动作堪称规范标准。 几步之外,章恒静立如松,目光却锐利如刀,无声地剖解着邓飞亮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他看见邓飞亮扣扳机的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看见他肩胛骨在击发前瞬间那不易察觉的僵硬,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节奏在关键时刻的紊乱。 “停。”章恒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间歇的枪声。 他走上前,没有立刻纠正,而是先让邓飞亮保持瞄准姿势。 然后,他才伸出手,掌心温热,稳稳地托住了邓飞亮微微下沉的手肘。“力量不能只靠手腕和肩膀,”他的声音贴近邓飞亮的耳侧,几乎成了私语,“要让它从脚跟升起,顺着腰背,贯通到指尖。感觉像不是你在控制枪,而是它成了你手臂的延伸。”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邓飞亮的后肩胛骨中间,“这里,放松。呼吸跟着我的节奏,吸…呼…在呼气的末端,世界的杂音会消失,只剩下你和靶心之间的那条线。” 章恒的指导精准而具象,仿佛将无形的“感觉”编织成了可触摸的实体。 邓飞亮依言调整,初时别扭,但随着一次刻意放缓的呼吸,他忽然捕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稳定感,仿佛整个人都扎根在了地面上。 “砰!” 这一枪出去,感觉截然不同。邓飞亮甚至不用看报靶器,胸腔里已涌起一股豁然开朗的畅快。 “砰、砰、砰......” 章恒穿梭在弥漫着淡淡硝烟气味的靶场中。 他在一个个学员身后停留,时而用指尖轻推学员的腰侧,示意重心转移;时而亲自示范,举枪、瞄准、击发的动作流畅如呼吸,带着一种举重若轻的美感。 被他指导过的人,脸上先后浮现出类似的恍然与喜悦。 训练结束,弹壳散落一地,在夕阳下闪着微光。 胡志华站在场边,目光始终追随着章恒。 待到人群散去一些,他才缓步上前,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在章恒的肩头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那手掌传来的温度和力道,胜过千言万语,目光中的赞许几乎要满溢出来。 返回分局之后,气氛依旧热烈得如同煮沸的水。学员们依旧神采飞扬,唾沫横飞地复盘着刚才的神奇体验。 “真神了!章恒就那么一点拨,我感觉手感和准头立马不一样了!” “不会吧,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这么厉害?” “那肯定厉害!我跟你讲,我见过他打移动靶,五十米距离,几乎不用刻意瞄准,凭感觉,枪枪十环,枪枪咬在靶心!那简直就是人枪合一!” 起初,几个资历老些的同志还撇撇嘴,觉得这描绘得太过于传奇。 五十米移动靶枪枪命中靶心?这超出了他们的日常经验。但说的人越来越多,细节越来越真,那点怀疑也渐渐被啧啧称奇所取代。 章恒能清晰地感觉到分局里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变了。 那些视线里,掺杂着好奇、钦佩,还有一丝重新评估的审慎。 走廊里迎面遇上的同事,有少数会对他露出真诚的笑容,甚至悄悄竖起大拇指。 他面上依旧平静,内心却如明镜般映照着这一切变化,不起波澜,只是默默接收着这些信息。 下午下班,章恒随着人流走出办公大楼。 秋日的夕阳将建筑物的影子拉得很长,给世界蒙上一层怀旧的暖金色。 他刚走下台阶,脚步便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办公楼前的停车场内,局长叶青山和已被免职的前副局长许忠义正并肩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 叶青山满面春风,说着什么,许忠义则微微侧头倾听,随即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显得格外清晰。 两人之间的氛围松快熟稔,毫无上下级的拘谨。 随后,叶青山熟练地拉开车门,率先坐进了后排。许忠义并未犹豫,紧随其后,也弯腰钻入了同一排座位。 “嘭!” 车门关合的沉闷声响,像一颗石子投入章恒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他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那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出分局大门,迅速汇入街道傍晚繁忙的车流,直至消失不见。 看来传闻一点不假,他们俩人的关系真的非同一般。章恒心中暗忖。 这画面,像最后一块拼图,严丝合缝地印证了他长久以来的猜测。 当初自己明明该分配至青阳分局,结果却塞进了下面的派出所——若没有叶青山这位一把手的默许,怎么可能? 还有上次那个惊天大案,捅了那么大的娄子,许忠义仅仅是被免职了事,若没有叶青山在背后死保,恐怕就不只是离开领导岗位这么简单了。 他们关系如此紧密,那么叶青山近来对自己流露出的种种不满,也就有了合乎逻辑的解释。 章恒的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畏惧,也没有愤懑,反而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他将这些翻涌的思绪轻轻按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吧。他迈开脚步,身影融入下班的人潮。 时间倏忽而过,转眼便是九月三十日。 因着国庆婚礼,章恒已提前请假。胡志华听闻,二话没说便爽快批假,还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万事俱备,只待佳期。 婚礼定在白云国际大酒店,章恒的父母章建国老两口昨天就已从老家赶来。 妹妹章洁因高中课业紧张,不便提前请假,定于明日随同亲戚朋友们一起乘坐大巴前来。 盘龙官邸,新居之内。 章建国站在宽阔的落地窗前,近乎痴迷地望着窗外。 江水在夕阳下如熔金般流淌,对岸的都市轮廓在天际线上切割出参差的剪影。 他这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汗水都浇灌进了地里,何曾想过能站在这样的高度,俯瞰这样的风景? 儿子不仅买了六七十万的进口车,还拥有了这样一套宽敞明亮、装修考究的房子。这比他曾在电视里看到的任何豪宅都更真实,更震撼,让他至今仍有一种踩在云朵上的不真实感。 “儿子,”他转过身,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这问题他已问了许多遍,“这房子……真是你买的?” 章恒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父亲身边,与他一同望向江景,语气温和而肯定:“爸,是真的,全款买的,房产证上写着我的名字呢。” 他看到父亲眼中混杂着骄傲与惶惑的光芒,心中既暖又涩。 “好了,爸,妈,我和苏汐得去汽车站接人了。你们在家歇着,我们很快回来。”章恒看了看时间说道。 “好,好。”章建国连连点头,脸上皱纹舒展开来,“快去,别让亲家他们等急了。” 章恒牵起苏汐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喜悦自然地流淌。他们下楼,坐上那辆高大的兰德酷路泽,驶向白云市汽车站。 车站广场人声鼎沸,空气中混杂着旅途的疲惫与重逢的喜悦。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出站口附近,正伸长脖子四处张望的苏大军和赵春香夫妇。 两人脚边放着两个鼓鼓囊囊、沉甸甸的彩色编织袋,与周围时尚的行李箱格格不入。 “爸!妈!”章恒快步上前,声音热情。苏汐也笑着挽住了母亲的胳膊。 “小恒,苏汐!”苏大军看到他们,明显松了口气,脸上局促的神情缓和了不少,“我们刚到不久,这人山人海的,也没敢乱走,怕你们找不着。” 章恒弯腰,轻松提起那两个沉重的编织袋,入手就知道,里面定是岳父母从老家精心准备的各式土特产。 苏汐则挽着父母,轻声说着话,引领他们走向停车的地方。 来到车旁,光洁如新的黑色车身映出几人略微变形的倒影。 苏大军看了一眼自己脚上沾着些许尘土的皮鞋,又看了看车内精致干净的内饰,脚步迟疑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弯下腰,手伸向鞋带,竟是想脱了鞋再上车。 “爸!”章恒立刻打开车门,伸手轻轻拦住岳父的动作,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用不着这样,快上车。车子就是代步的,脏了去洗洗就好,您这样可就太见外了。” 在章恒和苏汐连声的劝慰下,苏大军夫妇才略显拘谨地坐进了后排。 车内空间宽敞,真皮座椅舒适,但他们只是虚坐着,身体微微僵硬,目光小心地打量着车内的一切,生怕碰坏了什么,弄脏了哪里。 章恒透过后视镜看到这一幕,一边平稳地启动车辆,一边用轻松的语调说:“爸,妈,放松点,这就是咱们自己家的车。以后常来常往,就当是自己屋里一样。” 苏汐也回头,笑着附和:“是啊,爸妈,章恒说得对,你们这样紧张,我们反而不好意思了。” 女儿女婿贴心的话语,像暖流般渐渐融化了老两口心头的坚冰。 他们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脸上紧绷的线条也柔和了许多,开始试着将后背靠进座椅里。 车子在城市街道中平稳穿行,窗外的霓虹初上,流光溢彩。 大约二三十分钟后,车辆驶入盘龙官邸幽静的地下停车场,稳稳地停入了属于他们的那个车位。 第五十六章 国庆大婚(二) 晨曦微露,一条清澈的小河从村头静静流过,河面上薄雾氤氲,如轻纱般在水面飘荡,为山村的清晨平添了几分朦胧与诗意。 不远处的平地上,两辆豪华旅游大巴静静停驻,大樟树下人影攒动,欢声笑语打破了山间一贯的宁静。 今天既是举国同庆的国庆日,也是章恒与苏汐喜结连理的大好日子。 麻石村的乡亲们大多收到了邀请,一早便齐聚于此。 章家的亲戚更是忙前忙后,指挥着大家有序登车,不过片刻,两辆大巴内便充满了热闹的气氛。 “章恒和苏汐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从小就要好,能走到一起真是天作之合。” “可不是嘛,这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这样的感情最是难得。” “章恒现在可出息了,上次开回来的车听说要六七十万呢,这次婚礼还定在白云国际大酒店!” “那可是五星级酒店,我上次路过,光是在外面看一眼就觉得气派得很,都没敢进去……” 车厢里七嘴八舌,洋溢着真挚的祝福与难掩的兴奋。 八点半光景,清点完人数后,两辆大巴缓缓启动,朝着白云市方向驶去。 此时的白云国际大酒店早已沉浸在喜庆的氛围中。 作为本市顶级酒店,今日竟有五对新人同时在此举办婚礼,空气中仿佛都流淌着甜蜜的气息。 上午十时许,两辆豪华大巴稳稳停在酒店门前。 章恒老家的亲朋邻里陆续下车,仰望着眼前这座金碧辉煌的建筑,无不露出惊叹之色。 对他们而言,能踏进如此高档的场所,是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事。 步入大堂,不少人下意识地放轻脚步,生怕踩坏了光可鉴人的地砖。章恒考虑周到,特意安排了引导人员,将大家顺利带往宴会厅。 可容纳四十桌的宴会厅已然初现热闹景象,虽才十点多,已有宾客陆续入座。 “礼金登记处在哪儿呢,怎么没看见?” “三婶,您还不知道吧,他们不收礼金呢!” 这出乎意料的安排让众人既惊讶又感动,这可是生平头一遭遇到这样的事。 这个决定是章恒与苏汐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既然不缺这份钱,不如免去礼金,也省得落人话柄,特别是对叶青山、许忠义那些人,章恒的直觉告诉他,这些人正等着借题发挥。 今日的章恒格外英挺,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裤配雪白衬衫,领结打得一丝不苟,他与身披圣洁婚纱的苏汐并肩立在宴会厅门口,宛若一对璧人。 “欢迎光临。” “恭喜恭喜!” 随着时间推移,宴会厅愈发热闹起来,除了两家的至亲好友,章恒的同事、大学同窗也纷纷前来道贺。 陈成兴带着红旗派出所的同事们满面春风地出现,紧紧握住章恒的手:“小章,恭喜啊!” “感谢陈所,各位里面请!” 不久,分局的同事们也陆续抵达,其中不乏胡志华、吴宏等领导,整个会场洋溢着喜庆与温馨。 临近十一点四十分,章恒正准备按司仪安排去做准备,忽然看见电梯门开启,黄建喜、王广浩等人的身影赫然出现。 章恒心头一热,难掩激动——他虽递了请帖,却从未奢望领导真能亲临。 更让他感动的是,这些领导全无官架子,黄建喜更是主动伸手相握:“小章,恭喜恭喜!” “黄局,您能来我太激动了,快里面请!” 正午十二点零八分,盛大婚礼准时启幕。 聚光灯下,章恒身姿挺拔,苏汐婚纱曳地,这对新人挽手踏上红毯,每一步都踏出幸福的节拍,专业的婚庆司仪将现场气氛一次次推向高潮。 礼成后,章恒携苏汐逐桌敬酒,答谢宾客,宴席结束,又亲自将众人送至门口。 黄建喜的出席尤显诚意——他不仅全程参与,临走时还特意祝福:“小章,我们先走一步,祝你们早生贵子。” 章恒受宠若惊,亲自将领导们送进电梯。 离去的车上,黄建喜若有所思,青阳分局上至副局长都来了个遍,唯独不见叶青山的身影。 这其中的缘由,他心知肚明,看来传闻不虚,叶青山对这位后生确实心存芥蒂,如此胸襟,注定其仕途止步于此。 章恒何尝不知叶青山的缺席呢,虽然自己曾亲自相邀,但预感他不会来,结果果然如此,不过今日是他大喜之日,这些琐碎何必挂怀。 宴席渐散,多数乡亲乘大巴返程,而关系亲近的亲友则留下来,吃完晚饭,在酒店住上一日,明天才回麻石村。 尽管已在酒店备好客房,章恒还是邀请大家前往新房参观,准备延续这份喜悦。 当一行人踏入盘龙官邸小区,还未进宅,便已被小区的气派所震慑。 待换上鞋套,走进这栋418平方米的双层复式豪宅,满室惊叹此起彼伏,精致的装潢、考究的细节,处处彰显着不凡的品味,让人恍若置身梦境。 ....... 一缕晨光从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洒在地板上。 偌大的卧室,大床上,苏汐熟睡得很是香甜,嘴角似乎洋溢着甜甜的笑容。 章恒已经醒来,目光落在苏汐精致漂亮的脸蛋上,越看越是喜爱,越看心中越是有一种幸福感。 何其有幸,得妻如此。 可能是感觉到什么,熟睡之中的苏汐,眉毛微动,然后缓缓的睁开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柔柔的一笑,轻声道,“恒哥,你这么早就醒了。” 她的嗓子有一点哑,很快就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蛋微红,轻轻的捶了章恒一下,娇嗔的道,“都怪你啦。” 章恒一笑,想起昨晚的疯狂,眼神之中又流露出一份怜惜,昨晚真的将苏汐累坏了。 轻轻的拍一拍苏汐洁白的后背,章恒柔声的道,“时间还早,我们再睡一会儿。” 苏汐看了一下时间,才早上六点多钟,于是,让章恒的怀里面靠了靠,很快就发出匀称的呼吸声,很快又睡着了,看样子昨晚折腾得太厉害,真的将人家累坏了。 第57章 投资马老板 越野车如一道黑色闪电,在蜿蜒的高速公路上飞驰。 柏油路面像一条光滑的绸带,在秋日阳光下泛着微光,将群山分割成两半。 这已经是章恒和苏汐蜜月旅行的第三天。 方向盘在他手中轻盈转动,窗外风景不断倒退,昨日赣南红土地的苍茫尚在眼前,今日已驶入皖南的层峦叠嶂,地图显示,距离黄山还有大约两小时的车程。 “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章恒轻声念着这句古诗,眼底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油门在他的掌控下收放自如,车速始终稳定在限速的临界点。 “老公,车速太快,你慢一点。”苏汐轻轻握住车门上方的扶手,指尖微微发白。 章恒转头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相信你老公的技术。” 自从体质提升后,他的反应速度达到了惊人程度,手眼配合天衣无缝,如果不是限速只能开120公里,这辆越野车可以化作真正的追风骏马,时速达到一百七八十公里都没有半点问题。 夕阳将天边染成橘红色时,他们抵达黄山脚下的一家奢华酒店,玻璃幕墙在余晖中流光溢彩,大堂里的水晶灯折射出温暖的光晕。 苏汐看着气派的门廊,下意识捏了捏章恒的衣角,“这里太豪华了,我们换一家吧?” “蜜月一辈子就一次。”章恒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婚戒,“而且这里离景区近,明天上山方便。” 口袋里面有钱,当然是该消费就消费,该享受就享受。 苏汐苦日子过习惯了,平时都是省吃俭用,现在还没有转变过来。 办理入住后,十指相扣的两人漫步在渐浓的暮色中。 国庆假期的景区街头人头攒动,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他们尝了当地特色的毛豆腐,喝了新采的黄山毛峰,沿着青石板路一直走到灯火阑珊。 翌日清晨,朝阳将第一缕金光洒在黄山七十二峰上。 穿着同款运动装的夫妻俩随着人流检票进山,苏汐颈间挂着相机,像个欢快的精灵,在石阶上轻盈跳跃。 “老公,迎客松!”她惊喜地指向悬崖边那棵姿态奇绝的松树。虬枝如臂,在云雾中舒展,仿佛真的在迎接八方来客。 转过一个山坳,她又雀跃起来:“快看,猴子观海!”只见一块奇石恰似灵猴蹲坐,凝视着远方翻涌的云海。 章恒望着妻子被山风吹红的脸颊,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此刻,娇妻在侧,美景在前,人生圆满不过如此。 “老公,云海!”苏汐的惊呼将他从思绪中拉回。 远处,云涛如白色巨浪在山谷间奔涌,峰峦在云海中若隐若现,时而如蓬莱仙岛,时而如海市蜃楼,阳光穿透云层,形成一道道耶稣光,将整片云海染成金粉色。 相机快门声不绝于耳,将这仙境般的画面定格成永恒。 行至一处平台,苏汐指着前方一块巨岩惊叹:“好大!” 章恒灵机一动,想起前世那个著名的段子,顿时玩心大起:“此情此景,我要赋诗一首。” 在苏汐怀疑的目光中,他清清嗓子,摆出文人姿态: “远看石头大,近看大石头。石头果然大,真是大石头!” 周围游客哄堂大笑,苏汐笑得前仰后合,眼角都沁出泪花,“你这要是诗,李白都得气活过来。” “怎么不是诗吗。”章恒一本正经地反驳,“押韵工整,意境深远。” “歪理!”苏汐娇嗔地捶了他一下,笑声在山谷间回荡。 随着山路渐陡,苏汐的步履开始蹒跚,明显是走累了,有一点走不动了。章恒在她面前蹲下:“上来。” “你行吗?”她犹豫道。 章恒回头挑眉:“行不行,你不是最清楚?” 苏汐脸颊飞红,轻轻的锤了他一下,“你又乱讲话,讨厌死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乖乖的,轻轻趴上章恒宽厚的背上,山风拂过,带来她发间淡淡的馨香。 “老婆,你最近是不是胖了呀。”章恒故意逗她。 “真的吗。”苏汐顿时紧张起来。 感受到背后的僵硬,章恒低笑,“骗你的,轻得像片羽毛,一点都不胖。” 其实苏汐的身材恰到好处,该瘦的地方纤细玲珑,该丰满的地方曲线曼妙,这一点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讨厌!”苏汐在他肩上轻轻咬了一口,随即又心疼地揉了揉。 章恒将她往上托了托,贴在她耳边低语,“其实胖点好,老人都说,家里旺不旺,就看老婆胖不胖嘛。” 这番亲昵的对话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不少男性游客投来艳羡的目光,若是得妻如此,我愿意将肋骨打断给她熬汤喝。 当晚,他们入住山顶酒店。次日破晓前,相拥在观景台等待日出。 当第一道金光刺破云层,朝阳如巨大的火球从云海中跃出,将天地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苏汐靠在章恒怀中,相机记录下这震撼心灵的瞬间。 直到午后,两人才依依不舍地下山,越野车再次启程,这次的目的地是素有“人间天堂”美誉的杭州。 除了西湖十景,章恒此行还有一个重要目的,会见那位正在创业的马老板,商谈对那个即将上线的购物网站的投资。 如果章恒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时候的马老板正在四处拉融资,目的是想让他的哪个购物网站力争在明年上线。 马老板需要融资,章恒正好口袋里面有钱,这不正好是一拍即合,相信洽谈会很顺利。 夜色之中,越野车行驶进入杭城,在当地一家五星级酒店前停下来。 章恒将车钥匙交给酒店门口的门童,叮嘱对方帮忙停车,然后牵着苏汐的手走进这家酒店。 今晚就入住这里了。 至于明天是先去见一见马老板,还是先去欣赏杭城的风景,一切明天再说。 开了这么久的车,虽然身体上一点不累,但肚子有一点饿,精神上有一丢丢疲乏,先吃饱,美美的睡上一觉。 入住房间之后,俩人开始享受大餐,这家五星级酒店的厨师不错,尤其是西湖醋鱼,味道那是一绝。 第58章 一辈子都不用为钱发愁了 第二天一早。 晨光透过薄雾,为杭城披上一层柔金色的纱衣。 两人享用了顿悠闲而丰盛的早餐,现磨豆浆的暖香、小笼包蒸腾的热气,交织成假日后特有的慵懒满足。 随后,他们并肩出门。 此时已是十月八日,假期洪流退去,城市的节奏回归正轨,“牛马们”纷纷归巢搬砖,各大景区昨日还摩肩接踵的喧嚣,遽然冷却,显出一种节后的空旷。 婚假余额尚足,自然不急。 章恒带着苏汐,信步漫游杭城。 在西湖潋滟的波光边驻足,于雷峰塔沉厚的影子里流连,秋日微风拂过,带着桂子残留的暗香,将这一日的闲适惬意,浸染得淋漓尽致。 直至次日上午,两人才造访马老板的公司。 “融资”二字,尤其知道应该不是一笔小数目,就如同在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引起了马老板的重视,亲自出面接待。 很快,双方便在会议室落座,细节磋商就此展开。 会议室窗明几净,长方会议桌横亘中央,光洁桌面倒映着天花板的灯带。 马老板及其团队居右,章恒与苏汐则在左侧安坐,气氛出乎意料的活跃轻松,并未弥漫常见商务谈判的剑拔弩张。 章恒甚至未携专业律师或谈判团队,仅凭己身,外加一个苏汐。 他自信足以掌控全局,警察大学高材生的底蕴,让他通晓基本法律框架;而那份超乎常人的直觉与敏捷思维,更让他觉得,这场小小的融资洽谈,尽在掌握,相信能轻松拿捏。 一番友好寒暄后,对话迅速切入核心。 马老板率先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审视,“章总,不知您计划投资多少,又期望占股多少?” 对此,章恒早已深思熟虑,答案成竹在胸,“马总,我计划向贵公司投资一亿软妹币。” 一亿! 这个词在空气中无声炸开,瞬间绷紧了对方团队几乎所有成员的神经。 这是该公司自创立以来,接洽的第二大笔投资。 最大那笔,还需追溯至1999年,某位孙姓投资人掷下两千万美元,历经数轮拉锯,才将股权占比从最初要求的49%压至34%。 这一个亿,几乎是章恒能动用的全部流动资金极限。 世界杯的狂欢为他带来一亿两千七百余万的收益,购房、购置门面、重仓茅台与比亚迪股票后,手头余额刚过亿。 马总心中微微一震,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掠过,但他面容静水无波,团队其他人也大抵如此,将情绪严密收敛。 “章总,非常感谢您的青睐,一个亿,我们可以给予10%的股份。”马总的语调平稳,听不出波澜。 直觉在章恒脑中非常的清晰,10%绝非对方的心理底线。 商务谈判,无非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他遂轻笑摇头,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马总,这听起来缺乏诚意,若你坚持只给10%的股份的话,恐怕这笔融资前景堪忧。” 马总挑眉,反将一军:“那依章总之见,期望多少呢。” 章恒缓缓伸出三根手指,目光笃定:“一个亿,占股30%。”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对方一名高管反应激烈,几乎是从座位上弹起反对。 章恒依旧气定神闲,仿佛稳坐钓鱼台的老翁。 主动权在握,何须急躁? 来之前他已做足功课,深知马老板急需资金,为的是让那个购物网站于明年如期上线。 马老板摆手压下属下的激动,摇头道:“30%的股份占比,基本没有可能,章总既然来谈如此规模的融资,想必对我们公司的股权结构有所了解。” 章恒微微颔首,他确实了然于胸,略一沉吟,抛出一个诱人条件:“马总,我补充一点:我只享受分红,不参与公司任何决策,我所持股份对应的投票权,可全权委托予你们。” 只分红,不干预经营! 此言一出,会议室内的空气似乎松动了几分。 马总沉吟片刻,开口道,“若是如此……我们可以适当提高比例,一个亿,占股12%,这是极限。” 章恒的直觉再次敏锐捕捉到,12%依然不是马总的最终底线。 经过数轮不见硝烟的交锋,双方最终达成一致:章恒投资一亿软妹币,占股15.8%,且仅保留分红权益。 一切落定,当日下午,双方便签署正式协议。 白纸黑字,条款分明,随着签名、盖章、殷红手印逐一落下,尘埃终于落定。 章恒与苏汐并肩走出马老板的公司,夕阳余晖为都市丛林镀上金边,章恒步履轻快,内心被一股难以抑制的愉悦与振奋充盈。 即便未来股权可能稀释,但以此占比,无疑已锁定未来的巨额财富基石,此生大抵无需再为钱财忧烦。 越野车启动,平稳汇入车流。 苏汐坐在副驾,敏锐地捕捉到章恒周身洋溢的轻松气息,微微侧首,明眸中流转着一丝不解:“老公,你这么开心……难道一点都不担心会赔本吗。” 章恒闻言,爽朗笑声荡满车厢,眉宇间尽是笃定与畅快,“老婆,放心,这笔买卖,堪称一本万利,赔本嘛,那是绝无可能的。” 他目光灼灼,望向远方道路,语气带着预见未来的自信,“你且看着吧,再过几年,你就会知道你老公今天的眼光有多么毒辣,今天投出的这一个亿,未来回报,将是上千倍,甚至……两三千倍!” “两三千倍!”苏汐惊得檀口微张,足以塞进一枚鸡蛋,两三千亿,那是她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瞥见妻子这般可爱的反应,章恒嘴角笑意更浓,心底畅快如潮涌,脚下不自觉加深了油门,车速陡然提升。 “哎呀,老公,你又太快了,一兴奋就速度快,慢一点!”苏汐回过神来,连忙轻拍他手臂,连声提醒。 婚假结束,十月中旬,章恒重返单位。 复工首事,便是前往叶青山局长办公室销假。 尽管对这位一把手观感复杂,心存戒备,但该面对的终须面对,章恒从不缺乏这份勇气。 立于局长办公室深色的木门外,章恒略定心神,抬手,指节轻叩门板。 “进来。” 室内传来叶青山沉稳的声音,章恒推门而入,主动问候,“叶局,您好。” 出乎意料的是,原本伏案批阅文件的叶青山,竟立刻起身,热情地迎了过来,脸上堆满关切的笑容。 “章恒啊,婚假休完了。” “是的,叶局,今天正式回来上班。”章恒应答,装出一副谦逊的样子,心中则警铃微作。 叶青山满意地点点头,热情招呼,“好,好,来,坐,喝点什么。”边说边亲自走向饮水机,泡了杯热茶递过来。 这一连串举动让章恒心底疑窦丛生,他不动声色地接过茶杯,双手恭敬,面上恰到好处地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谢谢叶局。” “坐,我们聊聊。”叶青山示意他在沙发落座,自己则坐在对面,中间仅隔一张窄几。 刚落座,叶青山又掏出香烟递过一支,“小章,来一根吗。” “谢谢领导,我不抽烟。” “嗯,不抽烟好,健康。我是老烟枪了,想戒,难呐!”他自顾点燃一支,烟雾袅袅中,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开始与章恒拉家常,语气温和,询问工作生活是否顺心。 如此闲聊片刻后,他面色一正,带上几分歉意,“小章啊,实在对不起,你结婚那天,我手头正好有紧要事务,实在脱不开身,非常遗憾没能到场祝贺。” 章恒心中清楚得很,所谓的有要紧事务脱不开身,完全就是借口,那天是国庆,大家都放假,有个毛线的要紧事务啊。 心中虽然清楚,但章恒面上装出一副理解与体谅的样子,语气诚恳,“叶局您言重了,工作为重,我完全理解,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言辞虽如此,表情也完全是装出来的,但他心底的迷雾却愈发浓重,叶青山今日这般反常的热情与歉意,究竟唱的是哪一出? ........... 6800字送上,各位书友帮忙点一下免费的催更,如果能给一个五星好评,那就更感激不尽!!! 第59章 历史悬案(一) 章恒装出一副谦虚的样子,目光却悄悄掠过叶青山,心里翻涌着一片浓雾般的困惑,这家伙今天是怎么了,实在令人费解。 凭直觉,章恒觉得叶青山不像是在演戏。 再说了,他一个分局局长,有什么必要在自己这个普通小警察面前装模作样呢,毕竟身份差距摆在那儿,这出“关心下属”的戏码,演得实在突兀。 他到底图什么? 其实答案并不复杂。 叶青山那天没去章恒的婚礼,根本不是什么“手头有重要事务”,国庆都放假了,哪来那么多重要事,他就是单纯对章恒有意见,不想去罢了。 可后来他得知,市局一把手黄建喜不仅亲自到场,还带了好几位领导,全程参加完婚礼、喝完喜酒才离开。 这消息像一块石头砸进叶青山心里,激起层层波澜,他反复琢磨,越想越觉得章恒在黄局长心中的分量不一般。 既然如此,自己有必要跟一个小警察过不去吗? 他思考了好几天,终于做出决定。 说到底,在体制内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能坐上分局局长的位置,叶青山的情商并不低,尤其是他和章恒之间并没有根本的利益冲突的前提下,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么一想,心中那点不满,也就渐渐散了。 他甚至觉得,这样还不够,得表现出对章恒实实在在的关心才行,免得对方在黄局面前给自己“上眼药”。 于是,才有了刚才那一番刻意却自然的表演。 此刻,叶青山依旧维持着领导关心下属的温和神色,语气恳切:“小章,生活和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别藏着掖着。” “谢谢领导关心。” 叶青山又摆出鼓励的姿态,拍了拍章恒的肩:“你是极有天赋的人,好好干,争取干出一番成绩。”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章恒适时表现出识趣,起身告辞,临走前还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可他心里,却完全是另一番思量。 听其言,观其行。 叶青山嘴上说得再漂亮,也不能轻易被麻痹,接下来怎么做,才是关键。 如果他真的言行一致,或许可以稍微放松警惕;但心中那根刺,既然已经埋下,再想拔除,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甚至有些寡淡,一年到头,哪来那么多惊天大案呢,偶尔有几起偷盗小案,已经算是不错的调剂。 趁着这段时间清闲,章恒索性沉下心来学习,他从单位借来刑侦方面的专业书籍,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 那些书晦涩难懂,枯燥得让人眼皮打架,可章恒却读得异常投入。 他发现自己几乎过目不忘,理解和学习能力也强得惊人。 一本厚厚的大部头,从头到尾读完,基本就能全盘掌握,那种知识入脑的成就感,让他欲罢不能。 读了一段时间的书,章恒并不满足,这天,他干脆走进档案室,翻阅起积压的旧卷宗,还特意借了一份带回办公室。 此刻,他办公桌上摊开的,正是一桩悬案的卷宗,他正看得入神。 卷宗很厚,显然被很多人翻过,纸张卷边、起毛,有些甚至微微发黄,透出岁月的痕迹。 若论新中国建国以来的江南省十大未破历史悬案,十二年前发生在白云市青阳区的“青石镇一家六口被杀案”,绝对能占一席之地。 那是1990年。 青阳区下面的青石镇,一家六口被残忍杀害,案子至今未破。 十二年过去了,几代刑侦人的心血投入,却像石沉大海。这案子依旧迷雾重重,甚至连犯罪嫌疑人半点有用的信息都没能锁定。 破不了的案子,渐渐就成了悬案,相关卷宗被送进资料室,一放就是好些年,再无人问津。 这起案子,除了侦破难度极大、线索似有实无之外,还有一个令人发指的特点:现场极其惨烈,凶手手段异常凶残。 一家三代,六口人,全部被杀,而且是虐杀,法医统计过死者身上的刀伤,总数竟达两百多处。 遇害者家中,除了一只老母鸡侥幸存活,凡是能喘气的,无一幸免。 章恒独自安静地翻看卷宗,办公室里人不多的,原本十几个人的大间,此刻只零星坐着三五个人,偶尔响起他翻动纸张的沙沙声。 卷宗内容极为详实,不仅有案件本身的全面记录,也包括历次侦破工作中留下的所有材料,还有大量照片——死者的、案发现场的,每一张都触目惊心。 与其他很多现场干净、毫无指纹脚印的凶杀案不同,这起案子,凶手在现场留下了大量指纹与脚印。 可偏偏,那个年代刑侦手段落后,没有遍布的监控摄像头,没有DNA提取鉴定技术,最多只能验个血型,即便有这么多痕迹,硬是没能揪出真凶。 光是看完这份卷宗,章恒就花了小半天,合上最后一页,他心情沉重如铁,太凶残了,这样的凶手,必须绳之以法。 脑海中不断回闪着卷宗里的文字与画面,他沉默良久,一个念头,就在这时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我能不能试一试呢,万一……我能侦破它呢?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火般点燃了他的兴致。 他再次翻开卷宗,某些段落,他逐字逐句地推敲;某些照片,他盯着看,一看就是好几分钟,仿佛要从那些静止的图像里,看出凶手的影子。 下午四点多,临近下班,办公室里渐渐热闹起来,人也多了。 有人注意到一直埋首资料的章恒,笑着打趣:“小章,还看卷宗呢,你不会看了一整天吧?” “什么卷宗啊,能看一整天?”有同事好奇地凑过来,目光落在卷宗上时,声音顿时扬了起来,“小章,你在看青石镇那家六口灭门案的卷宗,那可是十多年都没破的悬案啊!” 一位老同志听见是这案子,仿佛瞬间被拉回当年的记忆里,脑海中最鲜明的印象就是:太惨烈,凶手太凶残。 “小章,你别告诉我,你对这案子有兴趣啊。” 章恒抬起头,展颜一笑,眼神却异常明亮,“实不相瞒,我确实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想试一试,有人愿意一起吗?” “那还是算了,我可不想做无用功,白费力气。”立刻有同事摆手拒绝。 老刘工作经验丰富,当年对这案子也有所了解,他连忙劝道:“小章,你们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但努力方向得选对,像这种陈年悬案,还是别浪费时间去碰了。” 他言下之意很明白:当年那么多人都破不了,连省厅的专家都束手无策,你一个年轻人,怎么可能做到呢。 第60章 历史悬案(二) 章恒只是轻轻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试试呗,就算破不了,最多搭上点时间,可万一……运气站在我们这边呢?” 老刘连连摇头。 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这种积压多年的悬案,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撬动的呢,他打心底里不看好,感觉百分之百,又是白忙一场。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这消息竟像长了脚似的,迅速传遍了青阳分局上下,不知是因为案子当年影响太大,还是背后有人存心推波助澜。 渐渐地,整个局里几乎人人在议论,说什么的都有,大多数人持怀疑态度,少数人更是话里藏针,句句带刺。 “年轻人真是不知轻重,最近破了两起案子就飘起来了。” “是啊,脚踏实地不好吗,这案子当年多少老刑侦都破不了,他一个刚冒头的,凭什么呢!” “他章恒要是能把这案子破了,我名字倒过来写!” “……” 面对这些流言蜚语,章恒只当是耳旁风,一点没往心里去,他的全部心神,早已扑在了案子上,直觉告诉他,这个案子,他应该能破。 既然直觉这么强烈,那就放手一试,万一,真的成了呢? 邓飞亮却远没有他这般镇定,听见那些闲言碎语,他气得脸色发青,甚至为此和几个人大吵了一架。 他怒气冲冲地闯进三中队办公室,声音之中饱含不满和愤怒:“恒哥!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你怎么还坐得住,有些人说话阴阳怪气,简直难听死了!” 章恒神色平静,连眼皮都没抬,“随他们说去,我们又不会少块肉。” 邓飞亮更急了,声音又扬高一度:“我看这事不简单!背后肯定有人搞鬼,故意抹黑你,我怀疑就是许忠义!” 许忠义! 听到这个名字,章恒眼中寒光一闪,其实不必邓飞亮提醒,他早就猜到是许忠义在背后操纵,因为那几个说得最毒、最刺耳的,从前都是许忠义的铁杆心腹。 呵呵,都被一撸到底、变成普通民警了,还不老实。 既然你们都不信我能破案,既然许忠义非要借题发挥,那好,我就偏要破了这案子,狠狠打你们的脸。 “邓哥,不管别人怎么说,这案子我一定要试,凶手太狠,一家六口,三代同堂,全被虐杀,让这样的人一直逍遥法外,那是我们所有刑侦人的耻辱。” 这番话像火种,瞬间点燃了邓飞亮胸中的斗志,“恒哥,你说怎么干,我跟你!” “好,算你一个。”章恒斩钉截铁。 市局,局长办公室。 黄建喜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指间夹着烟,静静听着支队长王广浩的汇报。 烟雾缭绕中,他忽然开口,语气似是不经意:“广浩,你听说了吗,章恒想碰那桩积案。” 王广浩一愣,他没料到领导会突然提起这事,还以为要继续谈手头的工作。 怔了片刻,他才点头,“听说了,青阳分局那边传得沸沸扬扬,普遍……不太看好。” 黄建喜深深吸了一口烟,眼中像是被火星点亮,升起了希望,试探着又问,“那你觉得……章恒能破吗?” 王广浩沉吟半晌,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领导,我觉得……希望不大,当年投入了多少力量,省厅专家都来了几轮,忙活了几个月,一点头绪都没有。后来两次重启侦破工作,也都是无功而返,章恒估计也就是试一试,等真正感觉到难度,自然会知难而退。” 黄建喜眼中的那点光,一点点暗了下去。 他重重叹了口气,嗓音低沉,“是啊……这案子,太难了。” 当年,他不仅是专案组骨干,更是亲眼目睹现场的人,十二年过去,那一幕幕画面仍像烙印,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尤其是那炼狱般的现场。 这桩案子,早已成了他的一块心病,多少次,他梦见案子破了,凶手伏法,可醒来,现实依旧冰冷,希望渺茫。 他无数次幻想,能在他的职业生涯之中侦破此案该多好,可是12年的时间过去了,他也已经年过五旬。 听说章恒要试,他心头那簇火苗曾悄悄燃起;而现在,又一点点熄灭,只剩一声沉重的叹息。 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江南省最大、最残忍的一桩杀人抢劫案! 一家三代,六口人,无一幸免,就连两岁的孩子,都没被放过。 那个漆黑的冬夜,这家人经历了囚禁、殴打、折磨、凌辱……暴行轮番上演,最终,六人身上共计两百多处刀伤,现场血流成河。 讽刺的是,全家唯一的活口,竟是一只老母鸡。 凶手的残忍,激起了全民公愤,也惊动了省厅高层。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十二年前——那时,他还是市局的刑侦副支队长。 案发那天,是1990年12月22日,青阳分局接到报警,辖区内一户人家,可能出事了。 青石镇木材厂老板丁某,原本约好当天和员工出差,却迟迟不见人影,去家里敲门,也无人应答。 丁某和父母、妻子、两个孩子同住,一家六口,竟没一个人应门。 员工怀疑是煤气中毒,赶紧报了警。 警察赶到,强行撬开门,可门内的景象,让所有在场的人,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一楼的房间里,躺着一对老年夫妻,已经断气。二楼主卧,是丁某和妻子的尸体,也早已冰冷,每个人,都倒在血泊中。 地上、墙上、家具上……到处是喷溅、涂抹的血迹。 而更让人心惊的是,在一楼卫生间的洗手池下方,蜷着一个孩子的尸体;厨房角落里,还有一个更小的。 一个五岁,一个两岁——是丁某的一双儿女。 法医现场初步清点:六具尸体,加起来,总共两百多刀。 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凶手根本不是为财,而是为了一场发泄式的、彻底的虐杀。 这起案件,也成了新中国成立以来,江南省最严重的刑事案件,省厅高度重视,省领导亲自过问。 省厅的刑侦专家第一时间组成专案指挥部,迅速展开侦破工作,在案发现场提取到了大量指纹、掌纹、脚印等痕迹物证。 从而分析,一共有四名嫌疑人进入案发现场,被害人家中被大量翻动,部分财物被盗走。 一方面怀疑是图财杀人,可被害人身上到处都是刀伤,又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仇杀。 第61章 历史悬案(三) 上午九点多钟,一辆蓝白相间的三轮警用摩托突突地驶出青阳分局,引擎声在晨雾未散的空气中震颤。 它像一尾沉默的鱼,悄然汇入街道上逐渐汹涌的车流,朝着青石镇的方向一路颠簸前行。 十几年前,青石镇尚是典型的郊区,田野纵横,鸡犬相闻。 随着城市不断扩张,如今这里已成了城郊结合部,处在一种尴尬的过渡地带。 车窗外掠过片片零星的菜地,青菜在薄雾中泛着湿漉漉的绿意;新规划的道路尚未完工,黄土裸露;几处新开发的楼盘突兀地耸立着,脚手架像未愈合的骨骼攀附其上。 依旧是邓飞亮驾车,章恒坐在三轮车的车斗里,风掠过他微蹙的眉间。 “恒哥,我们是直接去案发现场,还是先去青石镇派出所呢?” 章恒目光掠过窗外流动的景物,声音平稳,“去派出所吧,第一次来,地形、人头都不熟,有他们配合,事半功倍。” 出发前,他已将那叠沉重的卷宗仔细翻阅完毕,无视了极少数同事阴阳怪气的冷语。 此刻,他带着邓飞亮,决心去那尘封十二年的现场,亲自呼吸一下当年的空气。 青石镇派出所的反应出乎意料的热络。 听闻是分局下来的人,而且是冲着那桩沉积了十二年的悬案而来,所长陈刚立刻摆下手头所有事务,亲自迎了出来。 陈刚约莫四十岁,中等身材,皮肤是基层民警常见的黝黑,脸上刻着风霜的痕迹,眼神却透着实干者的锐利。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简单握手后便切入主题,“两位同志,不瞒你们说,这案子压在我心里这么多年,做梦都想把它破了,只恨自己能力有限,你们需要什么,所里全力配合!” 章恒颔首致意:“感谢陈所,我们想先去案发现场看看。” “没问题,这就走。”陈刚办事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那辆三轮摩托暂时停在了派出所大院,三人改乘一辆军绿色的半旧吉普车,引擎发动时,排气管吐出几缕淡黑的尾气,朝着目的地驶去。 陈刚把着方向盘,语气带着回忆的沉重,“地方不远,几分钟就能到,当年案发时,我就在所里,参与了外围摸排走访。情况还算清楚……当年专案组定性为入室抢劫杀人,周边十几个村像筛子一样过了一遍,硬是没找到线头。” 他语调平稳,却掩不住那份历经岁月沉淀的遗憾。尽管卷宗里已记录详尽,章恒仍凝神静听,不时插问一两个细节,目光锐利如鹰。 不多时,车子在一片空旷之地停下,一栋两层楼的乡村别墅孤零零地立在眼前。 四周环绕着高高的围墙,一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紧闭着,像封存秘密的嘴唇。 在1990年,尤其是这城郊地带,这样一栋带院子的别墅无疑是财富的象征。 然而,自从那夜发生骇人惨案后,这里便再无人烟,十几年的荒废侵蚀,让它尽显破败,辉煌尽褪,只余下阴森。 章恒没有急于进门。 他站在别墅外,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视周遭。 别墅周围不是荒草蔓生的空地,就是整齐的菜畦,最近的邻舍也在百米开外,是座真正的独门独户。 正因这份孤绝,加上高墙阻隔,1990年那个冬天的深夜,里面发生的惨烈变故,才未能及时惊动外界。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扇院门上。 当年光鲜气派的铁门,如今已被红褐色的铁锈啃噬得斑驳不堪。 陈刚上前用力一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冗长而刺耳的呻吟,仿佛极不情愿地被唤醒。 门开后,是一个宽敞的院子。 经年累月的荒芜,让杂草得以疯长,几乎没过膝盖,在微风中发出窸窣碎响,平添几分荒凉。 虽是上午,头顶烈日当空,但一步踏入院内,竟莫名感到一股阴寒之气贴着皮肤游走。 陈刚在前引路,不时的介绍当年的布局和情况。 章恒默默跟随,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心底存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期盼能捕捉到被岁月遗漏的蛛丝马迹。 但他理智深知,这希望渺茫——当年那么多经验丰富的刑侦专家反复勘查,能发现的,恐怕早已记录在案。 在院子里停留片刻后,三人走向别墅主体建筑。 推开虚掩的木质大门,一股混合着尘土和霉变的气味扑面而来。 屋内依稀可见当年的装修考究,但时光与荒废已无情地留下了印记:地板上积着厚厚的灰尘,脚踩上去留下清晰的脚印;墙角挂满了蛛网,像灰白的幔帐;几扇窗户的玻璃碎裂,残留的碎片如獠牙般嵌在窗框上。 “章恒同志,这里就是第一现场。”陈刚的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回音,“当年,地上、墙上……到处都是喷溅的血迹,那对老夫妇,是在一楼的卧室里被发现的,身中多刀,场面……很惨。” 章恒在一楼大厅中央驻足,缓缓闭上双眼。 强大的直觉开始发挥作用,尽管未曾亲历当年现场,但脑海中却依据卷宗描述和此刻的感受,开始拼凑、还原出一幅幅动态而血腥的画面,仿佛黑白默片在颅内无声放映。 他推开一楼卧室的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光线晦暗,空气凝滞。 他仔细勘察着每一个角落,目光扫过剥落的墙皮、腐朽的家具,脑海中对应的画面愈发清晰,甚至仿佛能听到受害者绝望的喘息和凶徒疯狂的嘶吼。 在陈刚的引导和讲解下,章恒和邓飞亮在这栋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别墅里,上上下下仔细勘察了一个多小时,方才离开。 虽然并未找到实质性的新线索,但此行收获颇丰。 相较于卷宗上冰冷的文字和照片,亲临其境的感受更为直观、强烈。 章恒的脑海中,那段尘封的历史仿佛被激活,他感觉自己几乎“看”到了十二年前那个恐怖夜晚的模糊影像。 回到青阳分局,已是日头偏正午。 草草吃过午饭,章恒又坐回自己的位置,再次摊开那叠厚重的卷宗。 邓飞亮很识趣,见章恒眉宇间笼罩着凝思的神色,知道他已经进入了某种专注状态,便自觉保持安静,不去打扰。 去过案发现场,再重新审视这份卷宗,感受已然不同。 那些铅字仿佛活了过来,细节更加立体,一些更深层、更隐蔽的关联,开始在他脑海中若隐若现地浮现。 “当年的专案组推断,这是流窜作案,应该是一伙外地人窜到青石镇,盯上了家境殷实的丁家,然后入室抢劫,杀人灭口……” 章恒默念着这个结论。 直觉告诉他,这个方向大抵没错,本地人作案的可能性较小,流窜作案的特征更明显。 而这,也正是此案最难啃的骨头。 既然是外来流窜人员,身份便如大海捞针,难以确定,无法锁定犯罪嫌疑人身份,破案便无从谈起。 所以,破局的第一步,必须搞清楚:这伙人,到底是谁? 可从哪里才能找到关于他们身份的蛛丝马迹呢…… 1990年,天网监控根本就没有,刑侦技术手段也相对落后,想查明几个外来流动人员的身份,谈何容易?难,太难了…… 从午后到黄昏,章恒一直深陷在这个核心问题里,苦苦思索着切入点。 脑海中似乎有灵光偶尔闪烁,能隐约触摸到某种可能性,但那感觉又如此缥缈,如同指尖流沙,难以把握和捕捉。 “咚、咚、咚。” 几声沉稳的敲门声,打破了三中队大办公室的宁静,也打断了章恒深沉的思绪。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闻声也纷纷抬头望去,脸上瞬间写满了惊愕。 只见分局一把手叶青山正站在敞开的门口。 而更让人心惊的是,他身后还跟着市局一把手黄建喜,以及市刑侦支队长王广浩等一众领导。 霎时间,整个办公室落针可闻,所有人心头都掠过一丝惊诧:怎么来了这么多大领导? 第62章 历史悬案(四) 昨日,黄建喜便听闻章恒有意一试,那一瞬间,他眼底仿佛被什么点亮,一丝希望悄然浮起——这桩悬了十二年的大案,难道真能在这年轻人手中,云开见日吗。 可王广浩一瓢冷水浇得及时,他说当年多少刑侦专家和警力都未能侦破,后来曾经两次重启都铩羽而归,章恒单枪匹马,凭什么呢。 那点光,便在黄建喜眼中一点点黯下去,终至无声。 然而今天,消息传来:章恒去了案发现场。 死灰般的心,竟又无声地燃起一点星火。 他忍不住想:章恒那小子,确实不一样,前几桩棘手的案子,几乎都是他一人侦破的,万一……这次也行呢? 这念头一旦在心里冒出来,便如野火燎原,烧得他坐立难安,一股灼热从心底漫上来,他再也按捺不住,带着满满的期望,亲自带人直奔青阳分局。 大办公室门外,来了这么多领导们,包括黄建喜都赫然在列,这阵仗,让大办公室内的人暗自吃惊。 章恒直觉极锐,立刻感知到领导们应该是来找自己的,于是,他起身,迎上前,声音清朗而又镇定,“黄局好,各位领导好。” 黄建喜脸上是压不住的笑意,毫无架子,语气爽朗,“小章,听说你去了案发现场?” “是,刚回来。” “怎么样,有收获吗?”黄建喜上前半步,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迫切。 章恒神色一正,“领导,我去了案发现场仔细的看了一番,发觉很多东西在卷宗上是看不到的,收获还算可以。” 黄建喜眼中希望大炽,声音都紧了些,“你跟我说句实话,这案子,你大概有几成把握能破呢。” 霎时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章恒身上。 黄建喜的眼中是灼灼的期待,更多人是纯粹的好奇,想听听这年轻人能说出什么;也不乏几道视线,带着若有若无的戏谑,等着看笑话。 众目睽睽之下,章恒没有丝毫胆怯,挺拔的身姿里透出强大的自信。他迎上黄建喜的目光,语气认真而笃定,“黄局,如果说九成,那是吹牛,实话实说,六七成把握,我觉得有。” 此话一出,宛如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头! 不少人瞳孔骤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天呐! 他居然说有六七成把握! 这可是纠缠了十二年的死案! 当年那么多专家、投入那么多人力耗时数月都无可奈何,他章恒,竟敢说有六七成把握! 看着章恒身上那几乎化为实质的自信,黄建喜只觉得一颗心滚烫起来,剧烈地跳动着。 这案子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一个痼疾,连梦中都想着能在自己任内把它拔掉,为了破案,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他强压着几乎要奔涌而出的激动,尽量让语气保持平稳,“小章,听你这意思,是已经有头绪了?” “是,已经有了一些思路。”章恒点头。 黄建喜没有当众追问具体细节,他猛地一挥手,像是要把积压多年的郁气都挥散,高声道,“好!小章,只要你真能破了这案子,我向你保证,一定为你向上力荐个人一等功!” 个人一等功! 这几个字,像沉重的战锤,狠狠擂在每个人胸口,不少人惊得脸色都变了。 身为警察,谁不想立功? 可很多人穷尽一生,能拿个三等功已是祖坟冒青烟。个人一等功,那是遥不可及、近乎传说的荣耀!得到它的人凤毛麟角,且多是追授。 即使祖坟着了,也不一定能拿到个人一等功。 业内那句话并非戏言:三等功站着领,二等功坐着领,一等功躺着领! 听到这掷地有声的承诺,即便以章恒的心理素质,此刻也难以完全抑制内心的澎湃激动,他脸上瞬间焕发出光彩,“啪”地立正,声音洪亮如钟: “请领导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誓破此案!” “好,好,要的就是这股子冲劲!”黄建喜满意地抬手,轻轻拍了拍章恒的肩膀,“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小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要人给人,要钱批钱,全力支持!” 机会就在眼前,章恒自然抓住,试探着开口,“领导,我确实有个不情之请。” “说!”黄建喜大手一挥,气势十足。 “领导,我想就此案成立专案组,需要一个专门的办公地点,另外,如果能配一辆车供我们使用,就再好不过了。” 这要求合情合理,与当年投入的资源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 黄建喜几乎不假思索,爽快同意道,“没问题,完全同意!由你来担任专案组组长,需要什么人,直接找我或者叶青山局长,我们全力满足!” “专案组办公地点就设在青阳分局,车子的事好说,我给你调一辆进口越野车!” 章恒心头大喜,连声道,“谢谢领导!谢谢领导!” 四周投来的目光,瞬间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羡慕,几乎要灼烧起来,如此年轻便担任专案组组长,领导一路绿灯,要什么给什么,这是何等殊荣! 又鼓励了章恒几句,黄建喜心满意足地离开。 他用人向来奉行“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既然将重任交给了章恒,便不会再过多干涉,给予充分的自主权,他只要最终的结果。 临走前,他只留给章恒一句话,“小章,放开手脚大胆去干!有什么问题,直接打我电话;有什么情况,直接向我汇报!” 这话听得周遭众人又是一阵心潮翻涌。 章恒这小子,这回是真要一飞冲天了,竟获得了直接向市局一把手汇报的特权! 黄建喜在青阳分局待了不到半小时,便心情舒畅地上车离去。 想必是得了黄建喜的亲自交代,叶青山的效率极高,很快便为章恒准备好了办公场所——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外加隔壁一间可容纳十几人开会的小会议室。 从这一刻起,“青石镇灭门惨案专案组”正式挂牌成立,章恒任组长。 坐在崭新宽大的办公椅上,抚摸着光洁的桌面,章恒心潮起伏。他深吸一口气,思绪聚焦于一点:专案组,需要哪些人呢? 嗯,兵贵精不贵多,三五个人足矣,很快,几个名字在他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来。 有人可能会说,这么大的案子,你专案组就三五人,来搞笑的吧! 在这里特别说明一下,三五人是核心组,外围肯定有大量的资源可供章恒调动,毕竟背后是黄建喜的支持。 所以说专案组几个人就够了,毕竟只是核心组,不算外围人员。 第63章 历史悬案(五) 专案组成立! 市局方面非常重视,也非常支持,一纸白纸黑字的正式红头文件下发到下面各分局,各派出所。 这宛如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颗巨石,章恒这个年轻人的名字进入越来越多的视野。 “这起悬案又要重启侦查,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破案!” “专案组组长名字叫章恒,好陌生啊,有谁知道他是哪位大佬吗!” “什么大佬呀,我知道,他只是一个参加工作才几个月的年轻人!” “啊,不会吧!一个没有任何资历的年轻人能当专案组长的组长,你莫非是在和我开玩笑!” “这个真没有开玩笑,章恒确实是一位年轻人,但人家厉害啊,有两把刷子,连续几个大案子,几乎都是他侦破的。” “这么厉害的吗,看样子这个年轻人真不简单啊!” “.......” 随着这一纸红头文件下达到下面的各分局,各派出所,章恒的名字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 这个时候呢,章恒已经坐在他的新办公室,脑海之中在想专案组的其他人应该是哪些成员。 秉着人贵精而不在多的原则,章恒暂时只是将两个人调入专案组,分别是邓飞亮,以及红旗派出所的周康。 邓飞亮就不用说了,一直跟着章恒的,配合很默契,姿态和位置也摆得很正。 周康其实也不错,在红旗派出所的时候同章恒关系不错,他给章恒的感觉其实也不错。 另外,章恒其实还想将自己师父蒋明安也调过来,但老蒋同志说了,进专案组就没有必要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可以找他。 章恒也没有再坚持,完全尊敬自己师父的决定。 专案组一共三个人,并且全部都是年轻人,不少人不解,还有少数人,更是又开始阴阳怪气的说着一些不怀好意的话。 这少数几个人,当然都是和许忠义关系极好,几乎是许忠义一手提拔起来,一直重任的人,他们估计还在幻想着,许忠义跌倒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会东山再起。 他们估计不会知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更不知道,章恒的崛起将势不可挡。 办公室内。 章恒在看着卷宗上的一张照片出神,那是一张脚印的照片,就这么已经看了十几分钟了。 邓飞亮习以为常,甚至都一直保持安静,该干嘛干嘛,没有一点打搅和影响章恒的意思。 周康初来乍到,他就不是很了解,心中一片好奇简直按捺不住,轻轻的拉住邓飞亮,轻声的道,“邓哥,咱们组长一直在看脚印的照片,一看就是起码十几分钟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邓飞亮看了一眼非常专注的章恒,轻声的道,“没事的,咱们组长的破案方式和普通人不同,你习惯就好,慢慢的你就觉得这很正常。” 周康虽然点了点头,但目光落在章恒身上,见他一直一动不动,目光一直落在那张脚印照片上,心中实在是不解,这难道能看出什么名堂不成? 还真别说,章恒从这些脚印照片上看出了不少的端倪。 前一世,章恒曾经看过一个综艺节目,邀请的是几位刑侦届的天才高手,有人能只看一眼,就能准确将别人的画像画出来,丝毫不差的那种。 还有人能够通过脚印看到不少信息,比如对方的身高、体重、体型形态,大致年龄等等,恐怖如斯。 当时看这个综艺节目的时候,章恒也觉得恐怖如此,不愧一个个的都是天才高手。 但现在看来,也就那么一回事,自己能够比他们做得更好,更出色,显得更不可思议。 尤其看关于脚印、指纹等方面的专业刑侦书籍之后,章恒的自信就越来越强大。 专案组成立了,邓飞亮和周康也到位了,但没有急着展开刑侦工作,而是又在办公室翻看卷宗,重点是那些脚印照片。 根据当年的侦查,一共有四名嫌疑人,他们都留下了指纹和脚印。 从这些脚印上,章恒看出了很多信息,包括嫌疑人的身高,体重,大致年龄等等,这就厉害了,估计说出去,基本没有几个人会相信。 章恒终于看完了,招手道,“你们两个过来,我们聊一聊这个案子。” 俩人马上围拢过来,邓飞亮更是道,“恒哥,有什么吩咐,我们都已经有点按捺不住了。” 章恒微微点头,“我看了四个嫌疑人留下的脚印照片,看出了不少的东西,现在和你们俩人简单的说一说。” 俩人悄悄的对视一眼,心中都几乎同时道,真的假的,真的能从脚印照片上看出来东西。 章恒没有管两人的反应,开口道,“一号嫌疑人,年龄大约二十七八岁,体重72公斤左右,身高约176,体型中等......” 讲完一号嫌疑人的情况,章恒继续道,“二号嫌疑人,年龄大约二十一岁左右......” 不管是邓飞亮,还是周康,俩人都愣愣的,因为章恒说的这些东西,太匪夷所思。 从脚印能推断出嫌疑人的大致体重,他们是相信的,因为体重不一样,脚印就不一样。 但能比较准确的断定嫌疑人的年龄,身高,体态等信息,他们是真的不相信,闻所未闻啊。 见两人发愣,眼神之中流露出惊讶和难以置信,章恒提醒道,“别愣着,将这些信息记下来,等一下有大用处。” 俩人这才渐渐的回过神来,连连点头,但看章恒的眼神明显有一点不一样,多了一份崇拜之色。 讲完四个嫌疑人的基本信息,章恒询问道,“知道了这些东西,你们说一说,下一步,我们该从什么地方入手。” 俩人都摇头。 心态的震撼一直未退去,哪里会去想下一步的切入点。 俩人此刻几乎都是同样一个念头,恒哥太牛批了,他这一招,能不能教一教我们,我们也想变得那样厉害。 那么,从脚印上知道了这些信息,章恒会从哪方面入手呢。 第64章 历史悬案(六) 两人面面相觑,一个挠头一个托腮,两双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茫然”二字,显然,他们对眼前的局面毫无头绪,根本不知该从何入手。 也许他们还沉浸在方才那番惊人推断所带来的冲击中,一时难以回神,而章恒只是微微一笑,眼神中透出笃定的光。 如何入手,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接下来,你们照我说的做。”章恒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把我们白云市辖区内,1990年12月22日前半个月内,所有偷盗、抢劫等案件整理出来,汇成一份完整的资料,我需要它们。” 这活儿技术含量不算高,工作量也因时间限定在半個月内而并不算太大。 在那个年代,白云市半个月里发生的盗窃抢劫案件,数量应当有限。 更何况市局已正式下文,要求各分局、派出所全力配合,任务的推进理应更加顺畅。 邓飞亮第一个反应过来,尽管他还不完全明白章恒此举的用意,但他向来习惯先执行、再理解。他朗声应道:“恒哥放心,我们一定尽快把资料汇总出来,送到你桌上。” “好。”章恒点头,“资料到位后,我再安排下一步工作。” 目送两人离去,章恒目光渐深,这应该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卷宗他已翻阅数遍,以他的记忆力,几乎可以倒背如流,卷宗记载,案发后警方曾对周边十几个行政村进行了数轮摸排,细致得如同用筛子滤过一遍。 但他们似乎忽略了一点:案发前一段时间,白云市范围内发生的其他案件,是否与此案存在某种关联? 如果是外地流窜作案,那这伙人难道一到白云市,就直奔青石镇犯下这起大案吗,在那之前,他们是否曾在其他地方留下痕迹呢。 正是基于这样的推测,章恒才决定从汇总分析前期案件入手,凭借自己的直觉,从看似无关的信息中捕捉隐藏的线索。 得益于市局的红头文件,各分局与派出所的配合比较积极,邓飞亮与周康依言整理了大量资料,第二天上午,一沓厚厚的文件已堆在章恒办公桌上。 看着两人眼中密布的血丝,章恒心知他们怕是熬了通宵,他轻轻拍了拍两人的肩,“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邓飞亮还想坚持:“没事,我们不累。” “去睡一觉,”章恒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听他这么说,两人眼睛皆是一亮,周康更是压不住好奇,凑近低声问:“恒哥,能不能透露一下……下一步我们到底要干什么?” 章恒朗声笑了,却并未满足他的好奇心:“先去休息,等我看完这些资料再说。” 两人这才听话离开,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章恒翻动纸页的沙沙声,他读得极仔细,时而凝眉停顿,陷入沉思;时而疾笔标注,在资料上留下记号。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已近正午。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章恒应了声“请进”,抬头一看,眼中顿时漾出惊喜,推门而入的竟是蒋明安。 “师父,您怎么来了。”他连忙起身。 蒋明安笑容慈和,眼中带着关切,“过来看看你,怎么样,压力不小吧。” 他自然清楚,章恒此刻正处在漩涡中心,虽说大多数人竖起拇指,赞他“初生牛犊不怕虎”,可也免不了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在暗处流动,多年经验告诉他,自己这爱徒此刻必是如履薄冰,压力重重。 然而章恒的表现却比他预想中轻松许多,脸上瞧不出什么焦虑,只含笑应道:“师父放心,我没事。” 见他神态自若,蒋明安稍稍安心,转而切入正题:“这案子,有头绪了吗?” 章恒并未隐瞒,如实点头:“有一些想法。我是这么推测的……” 他将自己的思路与计划简要道来,蒋明安静静听完,眼中露出赞许:“这个方向确实值得一试,当年我们在这一块……确实有所疏忽,希望你能有所收获。” 师徒二人又聊了一阵,见时间已过十二点,便一同去吃了顿便饭。饭后,章恒回到办公室,继续埋首于那堆资料中。 下午两三点光景,厚厚一叠资料终于全部审阅完毕。 案发前半个月内,白云市范围内发生的盗窃、抢劫案件数量超出他的预期,可见当时治安形势之严峻。 若有旁人翻看这些被章恒批注过的文件,会发现大部分案件都被他打上大大的“×”号,予以排除,最终,只有三起案件引起了他的高度注意。 尤其是其中一起,1990年12月17日,即大案发生前五天,发生于白云市望宁区。 资料记载,当时巡逻民警曾发现六名形迹可疑的男子,他们随身携带管制刀具与绳索,虽被带回局里问询调查,但因未查出确凿犯罪事实,最终释放,仅留下身份记录。 遗憾的是,当时并没有让他们留下指纹,只登记了姓名、年龄,并复印了身份证件。 人数虽对不上——他们是六人,而非犯案的四?,但章恒的直觉却强烈地感觉到他们有问题,这几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制造那起灭门惨案的元凶。 至于为何少了两?,或许是中途发生变故,有两人未参与最终行动。 此外还有两起团伙作案,一为盗窃,一为抢劫,也存有疑点,但直觉的指向性不如前者强烈。 章恒决定:就从这六人入手,彻查他们的底细,至少,要先核对指纹,确认是否与案发现场留下的痕迹相符。 不多时,邓飞亮与周康精神抖擞地推门进来,显然休息得不错,上午的疲惫憔悴已一扫而空。 章恒抬眼看向二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声音清朗而有力: “来得正好,我们要开始干活了。” 听到要开工干活,俩人眼睛亮了起来,整个人也显得微微振奋。 感受到两人那发亮的眼神,章一笑,还是说着他下一阶段的打算,俩人越听越兴奋。 第65章 历史悬案(七) 直觉感很强,在章恒的脑海之中反复浮现这六个从江北省流窜而来的身影。 既然线索指向他们,就必须彻查到底,万一,他们就是那起灭门惨案的真正凶手呢? 章恒眼神渐沉,整个人进入一种近乎凝练的工作状态。 他拿起资料,声音沉稳有力,“你们看,这六个人都来自江北省,身份信息明确,从作案手法和流窜特征来看,他们极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周康和邓飞亮的视线同时聚焦在那叠资料上,周康微微皱眉,提出疑问,“但凶手是四个人,这伙人却有六个,人数对不上。” 邓飞亮没有出声,他一贯的风格就是听从章恒的指挥,恒哥说查,他就查。 章恒没有解释人数不符的问题,他自己也暂时无法解释,但直觉告诉他,方向应该没错。 “这些人全都来自江北省的南港镇,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出发。”章恒果断下令,“出发前,先发一份协查通报到当地公安局。” 行动迅速展开。协查通报发出后,一辆崭新的进口三菱警车驶出青阳分局,在晨光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 邓飞亮握着方向盘,动作娴熟流畅。 车子在他操控下又快又稳,而他脸上难掩兴奋,这么好的车,他还是第一次开。 在2002年,进口三菱越野车是顶尖的警车配置,整个白云市都找不出几辆,黄建喜兑现承诺,把这辆车配给章恒,确实是一诺千金。 坐在副驾驶的周康也难掩新奇,目光在车内流转,“恒哥,这车开出去,确实有面子。”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驰,如同一道银色闪电划破午后的宁静。 笔直的路面在车轮下不断延伸,路旁的树木化作模糊的绿色流光,经过五个多小时的长途奔袭,当夕阳开始西斜时,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南港镇。 四百多公里的路程,五个多小时的车程,说远不远,但绝不轻松。 目标一共六人:王某军、王某剑、袁某洪、刘某斌、陈某、李某浩,全是南港镇人。 下午的阳光斜照在派出所的牌匾上,车子刚停稳,派出所里就迎出几个人,为首的正是所长邵飞文。 看到这辆崭新的进口三菱警车,他们眼中都流露出羡慕之色。 南港派出所最好的车不过是一辆半旧的桑塔纳,与这辆进口车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当看到从车上下来的是三个年轻警察时,邵飞文明显愣了一下,甚至不自觉地朝车里张望了一眼,按照他的经验,带队跨省办案的至少该是个资深警官,能开这么好的车跑几百公里,级别应该还不低。 章恒大步上前,主动伸出右手,声音爽朗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邵所吧,我是章恒。” 邵飞文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专案组长,这么年轻,警衔又这么低,却能开这么好的警车跨省办案,心中不免猜测,想必背景不凡。 想到这一层,他立即热情起来,“章组长你好,我是邵飞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他将身边的教导员、副所长等人一一介绍,章恒也介绍了邓飞亮和周康。 双方寒暄握手后,在邵飞文的邀请下走进派出所。 会议室里,章恒开门见山,“邵所,这六个人的基本情况,你应该了解吧?” “接到你们电话后,我已经提前查过了。”邵飞文正色道,“陈某、李某浩和刘某斌一直在我们南港镇辖区内,但王某军和王某剑这对兄弟,据说出去打工已经两三年没回来了,袁某洪在外地也很少回来。” “陈某、李某浩和刘某斌这三个人都没有正当职业,是我们这里的常客,大事不犯,小事不断,关几天放出去,一切照旧。” 听完介绍,章恒果断道,“我们怀疑他们与一桩悬案有关,我的意见是,立即传唤他们配合调查。” 由于证据尚不充分,目前只能采取传唤措施,先核对指纹再说。 邵飞文深知事关重大,不敢怠慢,“好,我们马上传唤这三个人过来。” 派出所民警迅速出动,对三人进行强制传唤,章恒一行则在派出所里静候消息。 约莫三四十分钟后,第一个被传唤到案的陈某被带进派出所,按照常规流程,接下来应该进行审讯。 但章恒却一反常态,没有立即审讯,而是先采集了陈某的指纹,让他在白纸上按下数个清晰的手印。 这个操作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困惑,不仅邓飞亮和周康不解,连邵飞文也摸不着头脑。按理说,应该先进行询问,核实相关情况才对。 章恒没有在意众人的反应,也没有理会陈某在一旁大声嚷嚷“又没犯事,凭什么抓我”。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紧锁定在那几枚新鲜的指纹上,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在脑海中飞速比对着每一个关键特征点。 通常来说,两枚指纹只要符合七个关键特征点,基本可以认定属于同一个人。 章恒凝视指纹不过数秒,便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指纹对不上。 案卷中有四名嫌疑人的大量指纹照片,章恒早已将每一个细节铭记于心,刚才的比对显示,陈某的指纹最多只与其中一人符合四个特征点。 指纹不符,陈某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 但此人暂时不能释放,以免打草惊蛇,必须按规定羁押满24小时。 章恒挥手示意:“邵所,这个人交给你们,好好审一审。” “放心,交给我们。”邵飞文立即应下。 邵飞文等人带着陈某离开后,会议室里只剩下邓飞亮和周康,两人从章恒的神色中看出了端倪,心情都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驱车数百公里,从江南省跑到江北省,难道要无功而返? 周康终于忍不住问道:“恒哥,是指纹没对上吗,你要不要再仔细看看?” 也难怪他这么问,在他的认知里,指纹鉴定专家都需要拿着放大镜,一点一点地仔细比对,有时还要借助专业设备和仪器。 哪有像章恒这样,只看几秒钟就能得出结论的呢? 第66章 历史悬案(八) 恒当然明白周康的言下之意。 听到这句询问,他轻轻摇头,语气笃定:“不必了,指纹没有匹配,他不是这起悬案的嫌疑人。” 话语中透出不容置疑的肯定,更是对自己指纹鉴定能力的绝对自信。 虽然只看过几本专业书籍,但凭借超凡的记忆力和悟性,章恒深信自己在这方面的造诣,绝不逊色于任何所谓的专家。 周康心急如焚,还想再说什么,一旁的邓飞亮递来一个眼神,仿佛在说,稍安勿躁,我们要相信恒哥。 读懂这个眼神的含义,周康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心中却仍悬着一线希望,驱车数百公里,总不能白跑一趟,空手而归。 章恒脸上看不出气馁,也寻不着失望,只有一如既往的沉稳淡定。 邵飞文说过,六名嫌疑人中有三人常驻南港镇,现已带回一人,还有两个机会。 不多时,第二个被强制带回的是李某浩,他约莫三十五六岁,一头刺眼的黄发,手臂上布满纹身,浑身散发着痞气。 或许是进出派出所已成家常便饭,他非但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气焰嚣张,高声叫嚷,“凭什么抓老子,我犯什么事了!” 邵飞文踹了他一脚,厉声呵斥:“给我老实点!” 随即转身请示章恒:“章组长,还是先按指纹吗?” 章恒颔首,清晰吩咐:“先取指纹,再审讯,重点询问他与其他几人的联系,以及是否知道另外几人的下落。” 很快,几枚指纹按要求印在了白纸上,章恒的目光如炬,紧紧锁住这些纹路,神情专注而凝重。 邓飞亮与周康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微微点头。 二人心中七上八下,既充满担忧,又怀抱期待。 周康更是暗自祈祷,菩萨保佑,这次一定要对上,一定要对上啊…… 短短几秒后,章恒轻轻摇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脸上难掩失望。 连续两人指纹不符,连章恒自己都不免心生疑虑,难道真的错了,难道真不是他们吗? 没道理啊,直觉明明告诉他,这伙人与悬案关联极大,极有可能就是真凶,为何接连两人的指纹都对不上呢…… 邵飞文带走了李某浩,室内只剩下章恒三人,空气仿佛凝固,弥漫着无声的失落。 这次周康没有再问,始终沉默,但脸上的沮丧再明显不过,他明白,这次恐怕真要白忙一场了。 原本同样面露失色的章恒,注意到二人的神情,忽然舒展眉头,语气轻松地宽慰道,“没事,还有希望,不是还有个袁某洪吗,我有预感,他的指纹应该能对上。” 听他这么说,二人心中即将熄灭的希望之火,又重新燃起微光。 约莫二十多分钟后,袁某洪也被强制传唤到案,两名民警一左一右,将他押了进来。 章恒敏锐地察觉到,这个袁某洪表面强作镇定,实则内心发虚,甚至暗藏惊慌,只是佯装无事,常人难以觉察而已。 依旧按老规矩,先按手印,核对指纹。 袁某洪按要求在白纸上按下数枚指纹,章恒的目光如精密扫描仪,读取着每一处特征点,与脑海中记忆的卷宗指纹进行比对。 突然,章恒神色微动,心中涌起一阵振奋。 袁某洪的指纹与卷宗中3号嫌疑人的指纹完全吻合!每枚指纹竟有十个关键点匹配! 对上了!终于对上了! 是他!果然是他! 他就是十二年前那起灭门惨案的凶手之一! 找到一个,另外三个就不远了——很可能就是剩下那三人:王某军兄弟和刘某斌。 注意到章恒的神色变化,邓飞亮和周康顿时精神一振,二人再次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抑制的激动。 章恒将目光从指纹上移开,在袁某洪身上停留片刻,随即下令,“先把人带下去,严加看管,绝不能让他跑了!” 为何不立即审讯呢,因为章恒认为,应当先将这个捷报告知黄建喜。 目送民警将人押走后,章恒掏出手机,语气中难掩兴奋与喜悦。 电话刚一接通,他便朗声汇报,“黄局,幸不辱命!十二年悬案的凶手已经找到,并且我们已抓获其中一人……” 他简洁明了地汇报了情况。 电话那头陷入短暂的寂静,仔细听,能听见黄建喜急促的呼吸声,此刻,他的心情波涛汹涌,难以平静。 仅仅两三天时间,凶手就落网了! 回想当年,投入大量警力,甚至省厅专家耗时数月都毫无头绪。 章恒接手此案,短短两三天就基本告破!这惊喜来得太突然,连历经大风大浪的黄建喜,都感到几分不真实。 电话里静默数秒后,传来黄建喜振奋而喜悦的声音,“好!太好了!章恒同志,你给了我们一个天大的惊喜!立即将袁某洪押回审讯,同时尽快查明另外三名嫌疑人的下落,务必全部缉拿归案!” “是,黄局!我们会亲自押送袁某洪返回。”章恒铿锵有力地回答。 挂断电话后,章恒立即带着邓飞亮、周康在南港镇派出所对袁某洪展开初步审讯。 审讯伊始,章恒便察觉此人是个老油条,嘴硬且心存侥幸,极不配合。 面对这种情况,章恒直接抛出王炸,“袁某洪,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明确告诉你,你与十二年前发生在白云市青阳区青石镇的灭门惨案有关,一家三代六口全部遇害,你就是其中一名凶手!” 原本强装镇定的袁某洪,顿时慌了神,但仍嘴硬道,“我没有!你们污蔑我!我根本没去过白云市!” 章恒冷笑,亮出铁证,“我告诉你,刚才为什么先取指纹,因为在案发现场,你们留下了大量指纹!而你的指纹,与其中一名嫌疑人完全吻合!” 在这铁证面前,袁某洪的心理防线迅速崩溃,他显然畏死,尽管注定难逃一死,仍幻想通过老实交代、立功表现换取一线生机。 章恒从他口中得知了刘某斌的具体地址和联系方式。 刘某斌与袁某洪常有往来,因此袁某洪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他目前在县城打工,偶尔会回南港镇。 既然掌握了刘某斌的落脚点,抓捕行动刻不容缓。 至于王某军、王某剑兄弟,据刘某斌交代,他们多年前已一同前往韩国打工,至今未归,也与他们失联多年。 若情况属实,抓捕王某军兄弟恐怕难度不小…… 第67章 历史悬案(九) 对于刘某斌就不是传唤,而是抓捕! 原因很简单,袁某洪交代了,刘某斌是凶手之一,另外两位分别是王某军和王某剑兄弟。 县刑警大队长梁德军亲自带队,直扑县城一家烟雾缭绕的棋牌室。 当便衣民警如天兵突降时,刘某斌正叼着烟摸牌,浑浊的眼中还映着麻将牌的倒影。 直到冰冷的手铐“咔嚓”锁住手腕,他才如梦初醒,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捏着的幺鸡“啪嗒”掉在布满茶渍的牌桌上。 邵飞文兴冲冲的过来,大声的道,“章组长,人被抓到了,现在关押在县局。” 闻言,章恒心中一轻,挥手道,“邵所,我们能去看一看嫌疑人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邵飞文道,“我这带你们去县局,正好我们梁队有一些事情打算和你沟通一下。” 南港派出所的那辆半旧桑塔纳在前面带路,章恒他们的这辆三菱越野车跟在后面。 坐在三菱越野警车内,章恒又给黄建喜打了电话。 电话一通,黄建喜那高兴的声音就首先传了过来,“小章,是不是又有好消息!” 章恒道,“黄局,您真是料事如神,第二名嫌疑人被抓住了,现在在他们县局,我现在在过去的路上。” “好,太好了,四名嫌疑人已经抓到两个,这个案子基本算破了。” 俩人在电话之中聊了几句之后,黄建喜提醒并叮嘱道,“小章,我叫人马上过来配合你,应该晚上的时候能到,务必将这两名嫌疑人带回我们白云市。” 为什么坚持要将嫌疑人带回白云市呢。 其中有一深层意思,因为这是大案,并且还是12年的悬案,谁能侦破它就天大的功劳。 如果人带回白云市,那这份功劳就是白云市的,但如果不能将人带回来,嫌疑犯留在当地,在当地进行审讯,那这个蛋糕就要和别人分。 甚至可能人家要分掉大份,留小份给白云市警方,这就亏大了,黄建喜经验丰富,当然要提醒再加叮嘱。 大约二、三十分钟左右,一前一后的行驶进入县公安局,停在他们的大院里面。 章恒很快就见到了梁德刚。 梁德军四十几岁,国字脸,身材魁梧,热情的主动伸出右手,爽朗的道,“章组长,没有想到这么年轻,幸会,幸会,我是梁德军。” 对方客气,章恒也是一副客气的样子,双方客气寒暄一番后,梁德军提出来道,“犯罪嫌疑人在里面,我带你们去看一看。” 章恒很快就见到了刘某斌,并第一时间采集了他的指纹,核对无误,他的指纹和卷宗上4号嫌疑人的指纹一致。 这就完全确定了,他就是4号嫌疑人。 梁德军在旁边开口道,“怎么样,他是嫌疑人吧。” “对,他是嫌疑人之一。”章恒肯定的回答。 梁德军微微点头,似乎有什么事情,“章组长,去我办公室喝一喝茶,这里交给下面的人就可以,有一点事情我要和你聊一聊。” 直觉告诉章恒,对方真的有事,但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于是,带着大问号,章恒到了对方的办公室。 坐下来,聊了一下这个案子,才刚刚喝了两口茶,梁德军的话锋一转,神色也显得正式起来。 “章组长,我现在通知你一下,局里面决定,这两名嫌疑人必须在我们这里进行审讯,当然,相关的审讯结果和资料,我们是可以同你们共享......” 还没有说完,章恒就打断了,也是一脸正色,“梁队,这不符合规矩,嫌疑人必须由我们带回案发地进行审讯。” “不,不。”梁德军连忙摆手,“这两名嫌疑人,包括后面的王某军兄弟,都必须由我们来审讯。” 双方之间的语气都很硬,有一点剑拔弩张的味道,互不退让,气氛无形之中有一点紧张。 梁德军心中是吃惊的,万万没有想到,章恒这个年轻人的态度这么强硬,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为了缓解气氛,他转移了话题,脸上少了几分严肃,多了几分热情和轻松,看了一眼时间,然后邀请道,“章组长,你们远来是客,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多,咱们先吃饭,咱们孙副局也会过来。” 章恒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直觉告诉他,这也许是一个机会,将嫌疑人带回白云市审讯,这件事梁德军做不了主,但这个孙副局长应该可以。 “那就先谢谢梁队,让你们破费了。” 梁德军挥手道,“一顿便饭而已,这算不得什么,下次我如果有机会去白云市,你再请我喝酒就行了。” “这个没问题。”章恒爽快的回答。 一会儿之后,大家都坐在一个大包间里面,一共十余个人,章恒这边三个,他们那边除了梁德军等几位刑警大队的骨干之外,还有一位领导模样的人,那是县局的孙副局长,主管刑侦工作。 此外,南港镇派出所的绍飞文等几人也坐在这里,包厢内,气氛热烈轻松。 双方之间简单的介绍一下,客气寒暄几句,一道道菜肴上来,第一瓶白酒也打开了,酒香和菜香在包厢里面弥漫。 孙副局也是一副热情的样子,并数次夸赞章恒等人年轻有为,侦破了这么大的案子,他甚至说了,当年这件案子影响力很大,他在江北省工作都听闻了。 聊了一会儿案子上的事情,酒过三巡,章恒觉得可以提一提正事了,主动开口道。 “孙局,梁队和我说过,两名嫌疑人留在当地审讯,我是不同意的,我们市局领导也不同意,这两个人我们必须带回去,我们的车和人都已经在过来的路上。” 孙副局连忙摆手,“不,不,这个是不行的,人必须留在我们这里。” 章恒丝毫不妥协退让,“孙局,这样不符合规矩。” 孙副局意味深长的看了章恒一眼,心中估计在道,这是我的地盘,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但身为领导,他知道不能这么说,于是就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章恒道见这样子,稍微沉思了一下,询问道,“孙局,这两个人我们真的要带走,您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能满足的我们尽量满足。” 孙副局也许感受到了章恒的强硬,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稍微沉吟一番,然后道,“这样吧,我这个人呢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喝两杯。” “我也不欺负你,上白酒,你如果能喝完一瓶,我让你带走一个人,如果能喝完两瓶,两个人我都给你带走。” 闻言,章恒心中微微一喜,但脸上没有表露出来,而是一本正经的道,“孙局,此话当真!” 第68章 历史悬案(十) 孙副局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眼角的皱纹堆叠起来,像一只经验丰富的老狐狸,在打量着即将踏入陷阱的年轻猎物。 他心中暗自嗤笑:“年轻人,终究是太年轻了,血气方刚,受不得激将,这办案子光有冲劲可不行,还得懂人情世故,知进退。” 虽然他心中是这般算计,但面上却是一副豪爽仗义的模样,声音洪亮,仿佛要让包厢里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当然!我孙某人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这么多领导和同行在场作证,我还能反悔不成?!” 他非但不担心章恒反悔,反而生怕章恒临阵退缩,特意又抬高声音强调了一遍:“大家都听到了啊,今天我们白云市的章组长豪气干云,要和我们切磋一下酒量!” “规矩很简单,如果章组长能把酒喝完,那两名嫌疑人,他们带走,我们绝无二话,全力配合!可要是喝不完嘛……”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章恒,“那这审讯的主导权,可就归我们了,以后这事儿,也就别提了!” 章恒站在那儿,身姿挺拔如松,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怯懦或犹豫,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强大的自信。 他迎着孙副局的目光,清晰而坚定地回应道:“孙局放心,一口唾沫一个钉!在场的都是见证,我们谁都不会,也不能反悔!” “好!痛快!”孙副局心中大定,事情就这么在他的引导下“敲定”了。 旁边的邓飞亮和周康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桌上那瓶刚刚拿过来的、包装精致的剑南春上。 剑南春是好酒,五百毫升,度数不低,他们心里还在嘀咕:“恒哥酒量到底行不行啊,这一瓶……应该能扛住吧?” 然而,他们显然低估了孙副局的“诚意”和“智慧”。 只见孙副局大手一挥,如同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朗声对一旁的梁德军吩咐道:“梁队!去,让服务员拿两瓶我们本地的‘特产’——南港大曲过来,要那种两斤装的,今天我们要好好招待一下远道而来的章组长!” “南港大曲”四个字一出,包厢里不少本地干警的脸上都露出了微妙的神色,那是混合着放心、了然甚至一丝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这种本地酒,以度数高(往往在60度以上)、口感烈、后劲极其凶猛而闻名遐迩,绝非市面上那些绵柔风格的品牌可比。 更重要的是,两斤装!两瓶那就是足足两公斤,四斤酒! 梁德军心领神会,立刻起身,没多久就亲自捧着两瓶如同小型炮弹般的、贴着红色标签的南港大曲回来了。 当这两瓶硕大的白酒“咚”、“咚”两声摆在铺着白色台布的圆桌上时,邓飞亮和周康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尼玛!这简直是不讲武德啊! 说好的五百毫升剑南春呢?怎么变成了两瓶四斤装的“酒精炸弹”?这差距也太悬殊了! 两人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手心里都为章恒捏了一把汗。 孙副局脸上那计谋得逞的笑容几乎掩饰不住,他指着那两瓶仿佛在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白酒,用一种看似大方,实则将章恒架在火上烤的语气说道:“小章啊,你看,我老孙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更不会欺负你们年轻人。” “今天呢,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这两瓶酒,就属于你了,在座的谁都不准帮忙,如果你能凭一己之力,把这两瓶南港大曲全部喝完,那我刚才说的话,立刻兑现,两名嫌疑人,你当场带走,我亲自给你办手续!” 完了……完了…… 周康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写满了焦急和担忧。 四斤六十度以上的高度白酒! 这已经不是喝酒了,这简直是在玩命! 就算退一步,只喝一瓶,那也是实打实的两斤啊! 没有超凡的酒量和钢铁般的胃,根本不可能完成! 他甚至开始下意识地摸手机,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提前联系好附近的医院,准备好急救措施,万一恒哥喝出问题,能第一时间送去洗胃抢救。 然而,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面对这两瓶如同挑战书般的南港大曲,章恒的神色居然没有丝毫改变! 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成竹在胸的样子,甚至嘴角还勾起了一抹轻松的笑意,仿佛眼前摆着的不是烈酒,而是两瓶甘甜的泉水。 “孙局,那就这么说定了!”章恒的声音平稳有力,“请您务必记住您的承诺,今天,我一定会把它们‘消灭’干净!” 孙副局靠在椅背上,一副老神在在、胜券在握的模样。 他根本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喝完四斤南港大曲还能站着走出去! 就连喝完两斤,在他认知里都已经是酒神级别的存在了。 他嗤笑道:“小章,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但话别说太满,等你真能喝完它们,再说不迟。” 一旁的梁德军看着这阵势,或许是不想局面太难看,或许是真的有点担心章恒,忍不住出声打圆场:“章组长,要不……还是算了吧,咱们都喝剑南春,意思到了就行,点到为止,和气生财嘛!” 章恒却大手一挥,直接拿起其中一瓶南港大曲,拧开结实的金属瓶盖。 随着“啵”的一声轻响,一股浓烈、辛辣的酒香瞬间在包厢里弥漫开来。 他熟练地将那透明微泛黄的液体倒入自己面前的玻璃杯中,酒液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很快就倒了满满一杯,足有二两多。 他端起这杯如同燃烧液体般的白酒,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语气诚挚而豪迈: “孙局,梁队,还有各位同行兄弟们!首先,我章恒代表白云市局,衷心感谢你们的鼎力相助,成功将两名重要嫌疑人抓捕归案!这份情谊,我们记下了,这第一杯酒,我敬大家!我干了,各位随意!”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他一仰头,“咕咚咕咚”,喉结有力地滚动着,满满一杯高度南港大曲,竟然被他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杯底瞬间朝天! 这一手,干净利落,霸气十足! 孙副局原本带着算计的心情,看到章恒如此豪爽、如此给面子的举动,瞬间变得空前大好! 他本身就是一个极爱杯中物的人,尤其欣赏喝酒痛快、不扭捏作态的汉子。 章恒这毫不犹豫的“一口闷”,极大地满足了他的酒桌审美和虚荣心。 “好!好!好!”孙副局激动地连喊三声好,猛地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满面红光地对着自己这边的人喊道,“大家都看到了没有,人家章组长是客人,都这么痛快,一口干了,我们作为东道主,岂能‘随意’呢?那岂不是让人家笑话我们南港市的爷们儿不够意思,来,都给我把杯子端起来,满了!跟着我,一起干了!” 说完,他也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刚满上的剑南春(他给自己喝的自然是柔和不少的剑南春),一仰头,同样喝得一滴不剩。 气氛,瞬间被点燃了! 原本还有些微妙和对峙的包厢,立刻变得热烈起来。 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敬酒声、吹捧声、碰杯声不绝于耳。剑南春喝完一瓶,立刻又开一瓶,桌下的空酒瓶迅速增多。 而章恒那边,更是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他面色如常,谈笑风生,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那烈性十足的南港大曲。 第一瓶两斤装,很快就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见了底,他没有丝毫停顿,又从容地打开了第二瓶,继续他的“饮酒征程”。 这顿饭,从华灯初上一直吃到了夜色深沉,足足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时间指针已经滑过了晚上九点。 包厢里,除了章恒之外,几乎每一个人都明显喝高了,说话舌头打结,面红耳赤,坐姿东倒西歪。 而章恒,四斤高度南港大曲下肚,仅仅是脸色微微泛红,像是被暖风吹过,眼神依旧清明锐利,说话逻辑清晰,举止稳健如常。至于醉意,那是真的一点都没有! 反观孙副局,已经明显进入了深度醉酒状态。他搂着章恒的肩膀,一口一个“兄弟”,亲热得不得了,话匣子彻底打开,从年轻时办案的英勇说到家里的琐事,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他浑身酒气冲天,脸红得像熟透的虾子,醉态可掬,又一次用力拍着自己胸脯,大声保证,唾沫星子横飞:“兄…兄弟!没…没得说!你喝酒…是这个!” 他高高竖起大拇指,摇晃着身体,“我老孙…活了这么多年,酒桌上没见过你这么…这么厉害的!你是头一份!兄弟,我…我说话算数!那…那两个嫌疑人,你…你全部带走!现在…现在就办手续!” 南港派出所的邵飞文虽然也喝了不少,但酒量显然比孙副局要好一些,还算保持着几分清醒。 他看了一眼气息平稳、毫无醉态的章恒,又看了看已经和章恒称兄道弟、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孙副局,不由得暗自摇头,心中苦笑: “孙局啊孙局,你现在是喝得痛快,豪气干云,拍着胸脯什么都能答应。等明天早上你酒醒了,回忆起今晚的事,发现到嘴的功劳和嫌疑人都飞了,怕是要把肠子都悔青了啊……” 两瓶南港大曲被章恒喝得一滴不剩,大部分人也已经醉意阑珊,这场“鸿门宴”眼看就要以章恒的大获全胜而“圆满”散场。 然而,就在此时,章恒放在桌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他拿起一看,屏幕上显示着“胡志华”的名字。章恒心中了然,算算时间,胡队他们应该已经抵达南港市了。 “胡队,你们到哪里了呢。”章恒接通电话,走到稍微安静一点的窗边。 电话那头,胡志华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和不忿:“小章,我们到了他们县局了!也表明了身份,说明了来意,拿出了相关文件和手续,但是……但是他们这边的人,坚决不放人! 说什么要按照他们的规矩来,嫌疑人要先在他们这里过一遍!这……这简直是不讲规矩!” 胡志华越说越气。 按照办案惯例和协作精神,嫌疑人理应由案发地警方带回主导审讯。 他们这边的强硬阻拦,其意图再明显不过——眼红这个惊天大案背后的功劳和影响力! 他们想硬生生地分走最大的一块蛋糕,绝不能让白云市独享这天大的政绩。 章恒瞬间明白了那边的僵局,他语气平静地安慰道:“胡队,别急,一切都在掌控中。你们就在县局稍等片刻,我们马上过来,放心,人,我们今天一定能带走。” 挂断电话,章恒回到桌前,对已经醉眼朦胧的孙副局道:“孙局,我们市局来接人的同事已经到了县局,您看,我们现在是不是一起过去,把相关手续办一下,嫌疑人我们这就准备带走了。” 孙副局此刻酒气醺醺,但听到章恒的话,还是努力睁大了眼睛,挥着手,舌头打结却异常肯定地说:“没…没问题!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走…现在就走!我…我亲自陪你过去!看…看哪个敢不放人!” 有了孙副局这句醉意十足却分量千钧的“尚方宝剑”,后面的一切就变得异常顺利。 没多久,章恒等人就驱车来到了南港市局。 孙副局虽然脚步虚浮,但威望犹在,他往那里一站,瞪着眼睛说了几句,原本还试图阻拦的经办人员立刻偃旗息鼓,乖乖地办理了嫌疑人移交手续。 在手电筒光束和夜色映照下,两名戴着手铐、神情萎靡的嫌疑人,被胡志华带来的干警利落地押上了警车。 临别之时,孙副局还紧紧拉着章恒的手,一口一个“兄弟”叫着,显得依依不舍,仿佛有说不完的知心话,浑然忘了不久之前两人还是酒桌上暗中较劲的“对手”。 章恒面带微笑,与孙副局、梁德军等人挥手道别,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上了自己那辆三菱越野车。 开车的自然不再是喝了酒的邓飞亮,而是换了另一位随行的、保持清醒的同事。 一共三辆车子,如同融入夜色的利箭,闪烁着红蓝警灯,驶离了南港市局大院,朝着白云市的方向,连夜疾驰而去。 车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和倒退的城市灯火;车厢内,章恒靠在座椅上,微微闭上眼睛,脸上没有任何醉后的疲惫,只有任务达成后的沉静与锐利。 这场跨越两市的博弈,至此,以他的全面胜利而告终。 第69章 这次可能是一等功 车辆在夜色中平稳行驶,引擎低沉的声音如同催眠曲。 胡志华与章恒同乘一辆车,也坐在后排,就在章恒的旁边。 车厢内光线昏暗,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路灯在章恒年轻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胡志华忍不住又侧头看了一眼身旁正闭目养神的章恒,心中赞许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此刻,他的心情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波澜起伏,极不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心潮澎湃,难以自已。 一直到现在,他都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仿佛置身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 那桩当初震惊全省、线索寥寥、如同巨石般压在全省刑侦战线心头整整十二年,让无数老刑侦折戟沉沙的“青石镇灭门悬案”,就这么……被破了? 而且是以这样一种雷霆万钧、势如破竹的方式!难以置信!简直如同天方夜谭! 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几乎要颠覆认知的是! 他们带着完备的手续,兴冲冲地赶来接人,对方却态度强硬,寸步不让,摆明了要分一杯羹。 而章恒一来,甚至连市局的大门都没正式进,仅仅是一场酒局,情况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惊天逆转! 尤其是当他看到,之前还带着官腔和算计的孙副局长,最后竟然和章恒勾肩搭背、一口一个“兄弟”地叫着,两人关系好得仿佛能穿同一条裤子,热情豪爽得像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他就更加觉得眼前的一切充满了荒诞而又真实的戏剧性。 但他心中无比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 两名重要的嫌疑人,此刻就戴着手铐,分别坐在后面那两辆警车里,正被他们连夜押解回白云市。 巨大的好奇如同猫爪般挠着他的心:小章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不仅在极短时间内锁定了远在江北省的嫌疑人,成功实施了抓捕,更是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让那位精明的孙副局长态度发生巨变,甚至将他奉为上宾,视为知己! 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呼吸平稳、仿佛只是在小憩的章恒,最终也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休息。 他明白,带回嫌疑人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一场与罪犯心理和意志正面交锋的硬仗——审讯,在等待着他们。必须养精蓄锐。 夜色如墨,渐渐被东方天际泛起的一丝微光稀释。 当三辆风尘仆仆的警车,披着破晓前最深的寒意和秋晨的凉露,稳稳地驶入青阳分局大院时,办公楼前已是灯火通明。 分局局长叶青山,亲自带着几位核心局领导,以及主要科室的负责人,已经在那里等候。 尽管此刻天色尚未大亮,晨曦仅仅在天边勾勒出一缕纤细的鱼肚白,清冷的空气中还带着深夜的寒意,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丝毫倦容,只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来了!他们回来了!” 不知道是谁压低声音喊了一句,带着激动。 瞬间,所有等待者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大院入口,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那三辆缓缓驶入、带着远征归来的疲惫与荣耀的警车上。 车子平稳地停在众人面前。 车门打开,一行人陆续下车。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两名戴着手铐、神情萎靡、被左右两名身材高大的刑警牢牢控制着的嫌疑人。 他们的出现,仿佛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沉重时代的结束。 章恒、胡志华等人也快步下车。 看到以叶局为首的领导们竟然亲自在凌晨的寒风中迎接,众人不禁心头一热,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身为刑侦大队长,胡志华更是挺直了腰板,尽管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声音却洪亮有力,充满了完成重大使命后的成就感和振奋:“叶局!各位领导!奉命前往江北省,成功将两名‘青石镇12.22特大杀人案’重要嫌疑人王某、赵某顺利带回!请您指示!” 叶青山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笑容,他向前紧走两步,主动伸出双手,与凯旋的队员们一一用力握手,声音带着发自内心的赞许:“辛苦了!辛苦了!同志们,干得漂亮!你们都是好样的!” 当他走到章恒面前时,握手的时间明显更长了一些,他甚至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却充满力量地拍了拍章恒的肩膀,目光中充满了激赏和感慨:“小章,好样的!你这次,可是给了我们所有人一个天大的惊喜啊!我是真的没想到,这块压了我们十二年的大石头,竟然被你……这么快就搬开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说实话,章恒的内心深处,对叶青山此前在分配问题上的不作为,又故意不参加自己的婚礼,心里是埋着一根刺的,那根刺尚未拔出,依然隐隐作痛。 但此刻,他看着叶青山那似乎发自内心的喜悦和赞赏,不像是在众人面前装模作样,便也将那份复杂的情绪暂时压下,脸上露出一贯的谦逊表情,微微欠身道:“叶局过奖了,案子能破,是专案组全体同志共同努力、并肩作战的结果,更是离不开您和局党委的全力支持,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分内之事。” 叶青山似乎心情极佳,又拉着章恒连说了好几句话,内容无外乎是夸奖和勉励,眼神中的满意几乎要溢出来。 然后,他收敛笑容,恢复了一局之长的威严,大手一挥,指令清晰地下达:“预审科的同志,已经全部就位,做好了准备!马上对两名嫌疑人,分开进行突审!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听到他们的口供!” 尽管朝阳还未完全跃出地平线,但青阳分局内部,已经如同上紧了发条的精密仪器,高速运转起来。 办公楼内,灯火通明,走廊里总能见到一道道或匆忙、或专注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告捷后乘胜追击的紧张与兴奋。 分开审讯立即在特定的审讯室里同步进行。 经验丰富的预审科骨干主导问话,章恒作为案件突破的核心功臣,也在其中一个审讯室隔壁的观察室,隔着单向玻璃,静静地观察着,聆听着。 审讯过程,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或许是因为远在江北省的同伙落网,打破了他们最后的侥幸心理;或许是因为警方出示的部分铁证,已经让他们无从辩驳。 在预审民警强大的心理攻势和环环相扣的追问下,两人的心理防线迅速土崩瓦解,如同被冲垮的堤坝,开始一五一十地交代十二年前那个血腥夜晚的罪行。 据他们交代,在1990年12月,他们一共六人(以王某军和王某剑兄弟为首),流窜至经济更为发达的江南省,目的就是“干一票大的”,弄一笔巨款回家过年。 起初,他们确实物色了一个目标,准备了绳索、砍刀等工具,意图实施绑架勒索。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动手前,在大街上因为形迹可疑,被巡逻的警察盘问并带回派出所。 虽然警察发现了他们携带的绳子和砍刀,但由于他们尚未实施犯罪,且矢口否认作案意图,警方在当时的技术和侦查条件下,未能深挖出更多线索。 在经过24小时的询问和登记后,只能将他们释放。 经过这番惊吓,团伙中两名胆子较小的成员萌生退意,提前返回了江北省老家。最终,只剩下王某军兄弟在内的四人,决定铤而走险。 他们不甘心空手而归,经过多次踩点,最终盯上了青石镇著名的富裕户——木材厂老板丁某。 尤其是看到丁家居住的独栋别墅,气派非凡,更是让他们觉得找到了“天赐良机”。 1990年12月22日晚上十点多钟,四人携带凶器,利用夜色掩护,潜入了丁家别墅,并迅速控制了别墅内的丁某及其家人。 起初,他们只是为了求财。但在翻箱倒柜之后,只找到了三千多块钱现金。这笔钱在1990年虽不算小数目,但远远低于他们对一个“富豪”的预期。 求财心切,进而演变成了丧心病狂的逼问。 为了逼迫丁某交出更多隐藏的财物,他们开始用刀子在丁某及其家人身上残忍地捅刺。 场面逐渐失控,理智被疯狂吞噬,单纯的抢劫,彻底演变成了一场令人发指的虐杀! 据嫌疑人供述,他们先后在丁家六口人身上,共计捅刺了超过两百刀! 其行径之残忍,令人发指! 至此,笼罩在“青石镇灭门案”上空长达十二年之久的厚重迷雾,被彻底驱散!案情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 上午九点多钟,青阳分局的大会议室内,召开了隆重而简短的案情总结通报会。 市局局长黄建喜等主要领导,特地从市里赶了过来,亲自出席。 黄局长坐在主位上,红光满面,精神焕发,眉宇间是扬眉吐气的畅快,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看起来都年轻了好几岁。 他看向章恒的眼神,已经与以往完全不同,里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赏识、欣慰和极大的满意。这种来自最高领导的青睐,让在场不少中层干部心中暗自羡慕,甚至有些酸涩。 轮到黄局长做压轴发言时,他声音洪亮,情绪激昂,多次提到并高度赞扬了章恒在此案中的卓越贡献,并且,他再次提到了那个让所有刑警都心潮澎湃的承诺: “同志们!‘青石镇12.22特大杀人案’,到这里,基本可以宣告,成功侦破了!”他用力一挥手,斩钉截铁,“尽管目前还有两名主要嫌疑人王某军、王某剑在逃,尚未归案!但这已经不影响本案被成功侦破这个铁一般的事实!”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章恒身上,充满了激赏:“章恒同志,在这次案件的侦破过程中,表现出了超凡的洞察力、坚韧的意志力和卓越的指挥才能,给了我们一个巨大的惊喜,为我们白云市公安系统,立下了赫赫战功!我在这里,再次郑重承诺,市局党委,将竭尽全力,向上级部门为章恒同志,申报个人一等功!” 个人一等功! 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和骚动。 当初黄局长在案情分析会上提出这个可能性时,不少人还以为是领导为了鼓舞士气画的“大饼”。 现在看来,这竟然是实打实的真话!是要动真格的! 有人由衷地为章恒感到高兴,投去羡慕和敬佩的目光;也有人心中难免泛酸,感慨命运和能力的差距。 而章恒本人,坐在台下,听到“个人一等功”这五个字时,内心也是激荡不已,难以平静。 个人一等功!这是多么崇高、多么沉重的荣誉!很多同行,终其一生,能获得一次个人三等功已属不易,而自己,参加工作不久,就可能荣获一等功! 一等功啊! 他努力深呼吸,强迫自己保持表面的镇定,不让内心的狂喜过于外露。但在振奋与荣耀感冲击的同时,章恒的头脑依然保持着难得的清醒。 他清楚地知道,还有两名双手沾满鲜血的主犯在逃,尚未归案! 必须尽快将他们抓捕回来,才能算是对此案有一个真正圆满的交代,才能告慰那六位惨死的冤魂! 就在青阳分局这边沉浸在案件告破的喜悦与庆功的氛围中时,数百公里之外的江北省,某县公安局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孙副局长此刻已经彻底酒醒了。 他坐在办公室里,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宿醉带来的头痛一阵阵袭来。记忆如同断片的录像带,努力地拼接、回溯……昨晚……好像是和江南省那边过来办案的警察喝酒……那个年轻的组长,叫章恒…… 好像……似乎……我……我答应了章恒,那两名好不容易抓到的、牵扯到惊天大案的犯罪嫌疑人……交给他们带走了?! 不是吧!我难道真的答应了?!嫌疑人他们真的已经连夜带走了吗?! 想到这里,孙副局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彻底清醒,哪里还能坐得住! 他“嚯”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也顾不上头疼了,马上急急忙忙、火急火燎地第一时间就将亲自参与昨晚行动的梁德军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德军同志!”孙副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急切,眼睛紧紧盯着梁德军,“你……你老实告诉我,我们抓回来的那两位……那两位嫌疑人呢,他们现在人在哪里,是不是还在我们的滞留室里?!” 看到孙副局这副模样,梁德军在心里长长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非常明白,孙副局现在是酒醒了,人也完全清醒了,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悔了。 我的孙局唉……现在才想起来问,已经太迟了啊! 人家白云市局的人,连夜就已经把人和相关案卷材料,全部带走了!现在估计都快到地方了!您这后悔药……没处买去啊! 第70章 这么快,案子就破了! 后悔啊! 太后悔了!!! 这念头如同毒蛇般啮噬着孙副局的心脏。 他瘫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双手用力地揉搓着脸颊,仿佛想将昨晚那个被酒精和“兄弟情义”冲昏头脑的自己搓掉一层皮。 眼看到手的、足以让他履历添上浓墨重彩一笔的天大功劳,竟然就被他自己这么稀里糊涂地、双手恭恭敬敬地推出去了! 此刻的孙副局,不仅仅是肠子悔青了,简直恨不得穿越回昨晚,狠狠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浮现出昨晚的场景——他和章恒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拍着胸脯保证,那副豪气干云、恨不得掏心掏肺的模样……每回忆一次,就像有一根烧红的针扎进他的太阳穴,让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兄弟”?去他娘的兄弟!那小子简直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小狐狸! 看到孙副局这副如丧考妣、追悔莫及的模样,梁德军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在心里默默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悄悄地、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地退出了副局长办公室,还顺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将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带上,仿佛怕惊扰了里面那位正在独自品尝巨大失落和懊恼的领导。 两个重要嫌疑犯,人家江南省的同行已经连夜带走,现在估计连审讯都进行得差不多了,口供可能都摆上案头了。 一切已成定局,木已成舟,无力回天, 除了接受这个苦涩的现实,还能怎么样呢? 与孙副局这边的低气压形成鲜明对比,上午的青阳分局,处处洋溢着一种过节般的喜庆和热闹。 这种热闹,不仅仅是因为市局局长黄建喜等一众领导大驾光临,主持召开了隆重的案情总结大会,更是因为那桩压在所有老青山刑警心头十二年、如同梦魇般的“青石镇灭门悬案”成功告破的惊天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了分局的每一个角落! 听闻这个消息,不少人的第一反应是一脸的难以置信,瞳孔地震! 尤其是那些年纪稍大、在刑侦战线干了二三十年的老警察,他们亲身经历过当年案发现场的惨烈,参与过那一次次无功而返的排查,深知此案的复杂和艰难。 此刻,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事儿透着一股子不真实感,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真……真的破了?!我的天老爷,这才……这才三四天的功夫吧,从成立专案组到现在?!”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刑警扶着眼镜,声音都在发颤。 “我干了三十多年刑警,什么稀奇古怪的案子没见过?但像这样……这样石破天惊的破案速度,我还是头一遭遇到,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生猛的吗,这章恒……是个什么怪物!”另一位经验丰富的中层干部忍不住发出感慨,语气中充满了震撼与不可思议。 “老王!老王!前几天在食堂你可是亲口说的,要是这案子能被这新来的小子破了,你名字倒过来写!现在怎么说?”有人嬉笑着起哄,将目光投向角落里一位面色尴尬的老民警。 被称作老王的民警五十多岁,一张脸原本是常年风吹日晒的黑红色,此刻却因为窘迫而显得更红了,几乎是黑红黑红的。 他梗着脖子,脸红脖子粗地强行狡辩道:“我……我姓王!‘王’字倒过来写,它不还是个‘王’字吗!有什么区别!” “哈哈哈——!” 四周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善意而畅快的大笑声! 气氛轻松而热烈,大家都被这个案子告破的巨大喜悦感染着,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只有老王,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趁大家不注意,赶紧找了个借口溜出办公室,躲在卫生间最里面的隔间,硬是接连抽了四五根烟,待了一个多小时,估摸着风头过去了,才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溜回自己的岗位。 局里面沸沸扬扬的热议,章恒当然有所耳闻。 他的内心同样充满了高兴和一种沉甸甸的成就感,但他的脸上却并没有过多的表露,依旧保持着那份符合他年龄的沉稳,甚至比平时更加沉静几分。 相比之下,邓飞亮和周康两人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了。 巨大的喜悦和兴奋明晃晃地写在了他们的脸上,走起路来都感觉脚下生风,见谁都想分享这份扬眉吐气的快感。 “恒哥!你是没听见,大家都在议论你呢!一个个提起你,那都是这个!”邓飞亮兴奋地竖起大拇指,在空中用力地晃了晃。 “恒哥,咱们这次可算是彻底扬眉吐气了!以前刑侦大队那几个老是阴阳怪气、觉得咱们是靠关系的家伙,现在看到我们,一个个都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不敢吭声了!”周康也凑过来,语气中充满了畅快。 “我刚才在走廊里碰到那个许忠义了,就是以前老在背后说怪话的那个这老小子,现在像见了鬼似的,看到我,远远地就特地绕开走,头都不敢抬!”邓飞亮补充道,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看着两人神采飞扬、如同打了胜仗的将军般的模样,章恒不禁爽朗地一笑,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好了,知道你们高兴。这次行动,你们俩也确实辛苦了,跟着我东奔西跑,没少吃苦。”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放心吧,功劳簿上少不了你们的名字,我已经向黄局专门汇报了你们的表现,每人一个个人三等功,应该是跑不了的。” “真的呀!个人三等功!”邓飞亮和周康几乎同时惊呼出声,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这……这简直像做梦一样!参加工作才多久,就能拿三等功!” 章恒正色地点了点头,肯定道:“你们在这次案件中表现突出,起到了很大作用,这是你们应得的,我在黄局面前特地提了提,只要后续程序走完,每人一个三等功,问题不大。” 说完之后,章恒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不过,现在还不是我们彻底放松和庆祝的时候,四名穷凶极恶的嫌疑人,我们目前只抓到了两个。” “虽然经过审讯,案情经过已经非常清晰,但为了不留任何遗憾,让这桩沉积了十二年的血案能够完美地画上一个句号,我们必须将另外两名在逃的主犯——王某军和王某剑,也尽快抓捕归案!” 是啊!还有两条漏网之鱼在外面逍遥法外呢! 想到那两人手上也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却至今未能归案,邓飞亮和周康脸上的喜色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刑警的责任感和严肃。 “恒哥,你说得对!不能让这两个畜生一直逍遥法外!你说怎么干,我们听你的安排!”邓飞亮握紧了拳头,语气坚定。 章恒微微颔首,思路清晰地分析道:“王某军和王某剑的身份信息、社会关系等等,通过审讯袁某洪和刘某斌,现在已经非常清晰。” “但问题是,不管是袁某洪还是刘某斌,他们的口供都非常一致,都说王某军和王某剑兄弟俩,在很多年前就去韩国打工了,之后多年未曾回来,他们也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两人了。” 如果情况真是如此,那事情就变得异常棘手和复杂了。 邓飞亮和周康两人的脸上顿时少了几分刚才的轻松,多了几分凝重和担忧,跨国抓人吗, 这在2002年,其难度和需要协调的程序,简直不敢想象。 然而,章恒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俩的眼睛猛地一亮,仿佛在浓重的迷雾中看到了一丝穿透而来的亮光。 “但是,对于这两个人是否真的去了韩国打工,我持高度怀疑态度。”章恒的目光锐利,闪烁着洞察真相的光芒,“所以,在采取下一步行动之前,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查证,核实! 用事实来说话。” 尽管被抓的袁某洪和刘某斌口径高度统一,都信誓旦旦地说王家兄弟多年前就去了韩国,音讯全无。 但章恒那超乎常人的直觉,以及严密的逻辑推理能力,都在告诉他,这件事情透着蹊跷,很可能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 “你们两个想想。”章恒引导着他们的思路,“王某军和王某剑,都是初中都没好好读完的半文盲,社会混混。以他们的文化程度和个人素质,真的能符合去韩国打工的签证门槛和要求吗? 那个年代的劳务输出,门槛可没有低到这种程度。” 他继续深入分析:“我更倾向于认为,这很可能是他们为了逃避追捕,故意设下的一个迷局。” “对外放出风声,说去韩国打工了,实际上,极有可能是找了一个偏僻隐蔽的地方藏匿起来,隐姓埋名。因为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他们犯下的是何等滔天大罪!想要不被抓,远走他乡、彻底消失,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章恒果断下达指令:“飞亮,周康,你们俩再辛苦跑一趟,现在立刻去市局,我已经和黄局沟通好了,市局相关部门会全力支持配合你们。” “你们在市局的配合下,重点查一查王某军和王某剑两人,近十年来的出入境记录。”章恒的目光如同鹰隼,“如果查不到他们有任何合法的出境前往韩国的记录,那就更加印证了我的直觉——这两人,根本没有出国,他们就藏在国内的某个角落里!” “是!明白!我们马上去市局!”邓飞亮第一个大声应答,没有丝毫犹豫。 他和周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振奋和干劲,两人立刻转身,迈着坚定而迅速的步伐离开了办公室。 望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章恒缓缓地坐回椅子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渐渐地又进入了那种深度思考的状态。 眉心微蹙,眼神聚焦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如果……如果他们真的没有出国,而是藏在了国内的某个地方……那么,怎么样才能将这两条刻意隐藏了多年的‘毒蛇’,从茫茫人海中揪出来呢? 毕竟,根据现有信息,他们已经多年不曾在家乡南港镇公开露面,也没有任何熟人知道他们的确切行踪。 在那个天网监控尚未普及,大数据概念还未诞生,人口流动管理相对粗放的2002年,甚至是更早的九十年代末,要找到两个有意隐藏的人,其难度无异于大海捞针! 如果是现在,这一切会简单得多。 有清晰的身份信息,通过公安内部的大数据系统进行碰撞、分析、轨迹追踪,很可能短时间内就能锁定目标。 但在技术条件有限的当年,查起来的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整整一个下午,章恒除了反复翻阅那厚厚的案卷材料,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到任何可能被忽略的蛛丝马迹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这种深度的思考中。 一种强烈的直觉,甚至在他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也许,再去一趟南港镇,那个一切开始的地方,会有新的发现…… 时间在沉思中悄然流逝。 邓飞亮他们那边暂时还没有消息反馈回来,想必还在市局紧张地忙碌着,调阅档案,核对信息。墙上的时钟指针,已经悄然滑过了下午五点多钟。 章恒抬起手腕,看了看那块略显陈旧却走时精准的腕表,然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缓缓起身。 他收拾好桌面的材料,锁好抽屉,离开了办公室。 在分局大院里,他跨上那辆熟悉的军用挎斗摩托车,“突突突” 的引擎声在暮色中响起,载着他朝家的方向驶去。 回到家,他换下一身笔挺的警服,穿上舒适的便装。 然后,他驾驶着那辆自己的丰田越野车,汇入傍晚渐渐繁忙起来的车流,朝着白云市一中的方向平稳驶去。 他的妻子苏汐,是市一中的语文老师,教两个班的语文课。 虽然不是班主任,工作量也不小,但比起章恒这种没日没夜的刑警工作,总算还是规律一些。 抵达学校门口时,刚好是六点多钟,正巧赶上周五放学的高峰期。校门口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全是前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各种汽车、自行车、摩托车将校门前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喧闹声、喇叭声、呼唤声交织成一片。 幸好这是在2002年,私家车的保有量还远不如后世,章恒还算顺利地在校门旁边找到了一个空位,将丰田车稳稳地停好。 他拿出那只诺基亚直板手机,熟练地按动键盘,给苏汐发了一条短信:“老婆,我已经到了,就在校门外。” 很快,手机屏幕亮起,传来了苏汐的回复:“老公,我还有一些试卷没有批改完,可能要拖一会儿班。学校里太吵了,要不你进来吧,直接来我办公室等,你知道地方的。” 章恒抬头看了一眼校门口那片嘈杂喧闹的景象,觉得去办公室确实是个更好的选择,至少安静,可以坐下来歇歇脚,或许还能喝杯热茶。 他立刻回复了一个“好”字,然后锁好车门,迈开沉稳的步伐,走进了这所书声琅琅、充满青春气息的省重点中学。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校园内匆忙回家的学生身影交错而过。破案带来的紧张与疲惫,似乎在这一刻,被校园的宁静和即将见到妻子的期待悄然抚平了一些。 第71章 宣誓主权,苏汐有喜 深秋傍晚的阳光,已经失去了夏日的灼热,变得温和而慵懒。 它透过一中主干道两旁高大梧桐树那已然稀疏的叶片缝隙,碎金般洒在干净的水泥路面上,形成一片片斑驳陆离、随风轻轻摇曳的光影。 章恒独自漫步在渐渐安静下来的校园林荫道上,脚下不时踩到几片早落的、枯黄的梧桐叶,发出 “沙沙”、“咔嚓” 的细碎声响,在这静谧的黄昏里显得格外清晰。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若有若无、却沁人心脾的甜香,那是校园里几棵老桂花树在秋日里最后的馈赠。 这淡雅的桂花香,又与不远处图书馆敞开的窗户里隐隐飘出的、陈旧纸张和油墨特有的清苦气息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独属于校园的、知识与青春混合的独特氛围。 旁边的操场上,还传来一阵阵 “砰、砰、砰” 富有节奏感的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夹杂着几个留校打球少年们充满活力、略带沙哑的呼喊和笑闹声。 偶尔有几个抱着厚厚一摞书本、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背着沉甸甸的书包,低着头匆匆从章恒身边走过,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稚气和专注思考的神情。 章恒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这熟悉而又久远的书卷气与青春活力交织的气息,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了那个穿着校服、为未来拼搏的高中时代。 工作的疲惫、案子的血腥与沉重,似乎都被这宁静的校园氛围悄然洗涤、冲淡了些许。 “难怪人们常说,校园是最后的象牙塔。” 他望着远处在夕阳下拉出长长影子的教学楼,轻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和怀念。 转过一栋红砖外墙的教学楼,章恒熟门熟路地朝着语文教研组的教师办公室走去。他还清晰地记得,上次来接苏汐时,她正伏在堆满作业本的办公桌前,蹙着秀眉,认真地批改着作文。 那时,金红色的夕阳余晖恰好透过窗户,为她专注的侧脸和垂下的发丝镀上了一层温暖而圣洁的光晕,美得像一幅油画。 还未完全走近,一阵清晰的对话声就从那间虚掩着门的办公室里传了出来。 章恒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在距离门口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透过那一道门缝朝里面望去。 办公室的门开着一条不小的缝隙,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形。 这是一间数十平方米的大办公室,摆放着好几张略显陈旧的办公桌,每张桌子上都堆满了小山似的试卷、各种参考书籍、学生的作业本,显得有些拥挤,却充满了浓厚的工作气息。 苏汐正站在她靠窗的工位前,身姿挺拔如夏日初荷,又带着翠竹般的清韧。 傍晚最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浅色的毛衣和精致的脸庞上,划出一道道明暗相间、如同琴键般的光影条纹。 她的面前,站着一位大约二十七八岁、穿着浅蓝色休闲外套、戴着金丝边眼镜,打扮得颇为得体的男老师。 这位男老师手里,正捧着一个包装十分精致、系着银色丝带的礼盒,脸上带着殷勤而又有些紧张的笑容。 紧接着,一个清冷、悦耳,却带着明显疏离感的声音从里面清晰地传出来,钻入章恒的耳朵: “莫老师,我想我们并没有那么熟悉,请您称呼我苏老师,或者苏汐老师都可以,‘汐汐’这个称呼,不合适。” “莫老师,我们仅仅是同事关系,请您以后不要再给我送任何礼物,至于吃饭、看电影之类的私人邀约,我更不会接受。” “我再次,也是最后一次郑重地告诉您,我已经结婚了,有丈夫,并且我和我先生的感情非常好,不希望引起任何不必要的误会!” 这是苏汐的声音,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像一块投入温吞水中的寒冰,瞬间降低了周遭的空气温度。 看样子,是这位男老师在对她献殷勤,但遭到了冰冷而彻底的拒绝,没有给对方留下一丝一毫的幻想空间。 看到这一幕,听到这番话,章恒的嘴角不但没有下沉,反而微微上翘,勾勒出一抹混合着自豪与玩味的笑意。 自己老婆长得漂亮,气质出众,被人追求,甚至有人甘愿当“舔狗”,在他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心中并未升起丝毫的怒气,反而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般的骄傲。 更让他感到满意和安心的是苏汐的态度。 她不像社会上某些女性,面对追求者时态度暧昧,不拒绝、不接受、不负责,享受着被追捧的感觉,给对方留下不切实际的希望。 苏汐在这方面做得干脆利落,界限分明,像水晶一样透明,像冰雪一样凛然。 这让他非常放心。 一个带着几分恶作剧意味的念头,突然从章恒的心底冒了出来,脸上换上一副带着点急切和深情的表情,迈开长腿,径直走了进去。 苏汐第一时间就看到了突然出现的章恒,美眸中瞬间闪过一丝惊喜,樱唇微张,正准备打招呼。 但章恒却极其隐蔽地、飞快地朝她递了一个眼神,微微摇了摇头。 苏汐何其聪慧,立刻心领神会,虽然不明白丈夫要做什么,但还是配合地保持了沉默,只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已经漾起了看好戏的笑意。 章恒仿佛没有看到那位莫老师和他手中的礼盒,径直走到苏汐身边,目光“深情”地锁定在苏汐脸上,用一种带着几分夸张的、如同苦情剧男主角般的语气开口道:“汐汐!原来你真的在这里上班!我找得你好苦啊!总算是找到你了!” 他一边说,一边自然而然地想去拉苏汐的手(被苏汐巧妙地躲开了),继续“表演”道:“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走,我们现在就一起去吃饭,吃完晚饭我们再一起去看场电影,怎么样?我票都买好了!” 旁边的莫金玉老师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极大的敌意和不满! 他追求了苏汐这么久,连一起吃个饭的机会都没捞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居然张口就叫“汐汐”,还要约吃饭看电影?! “你谁啊?!” 莫金玉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带着明显的怒气和质问,“‘汐汐’也是你能叫的吗?给我放尊重点!” 然而,让莫金玉和办公室里其他悄悄竖起耳朵的老师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刚才还一脸寒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苏汐,在听到章恒这番话后,竟然展颜一笑! 那一笑,如同冰雪初融,春花绽放,美艳不可方物,瞬间照亮了整个略显沉闷的办公室! 她非但没有推开这个“陌生”男人,反而主动站起身,非常自然地、亲昵地伸手挽住了章恒的胳膊,仰起脸,用一种带着撒娇意味的、甜得能腻死人的语气,高高兴兴地应和道:“真的呀!你说了要请我吃饭,晚上还要一起看电影的哦!可不许反悔!” “那当然!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们现在就去,餐厅我都订好了!” 章恒拍着胸脯,配合得天衣无缝。 “好哇!” 苏汐笑靥如花,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不过……我今天突然想吃西餐了,想吃他们家的招牌牛排,可以吗?” “没问题!必须安排!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去吃什么!” 章恒大手一挥,一副“为你承包整个鱼塘”的土豪架势。 莫金玉彻底呆立当场,如同被一道天雷劈中! 他张着嘴巴,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心目中那位清冷高贵、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此刻正高高兴兴、开开心心、一脸幸福甜蜜地,亲昵无比地挽着另一个陌生男人的胳膊,两人还有说有笑地准备一起离开! 办公室内的其他老师,也从最初的窃窃私语变成了集体的惊愕和寂静! 他们对苏汐的性子都有所了解,这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虽然待人接物礼貌得体,但骨子里带着一种疏离感,尤其是对那些明显的追求者,更是冷若冰霜,界限划得清清楚楚,从不给任何暧昧的机会。 今天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嗯,我肯定是昨天晚上备课太晚,眼睛看花了! 有老师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莫金玉感觉自己快要彻底破防、心态爆炸了! 自从苏汐调入一中,他第一次见到她,就惊为天人,认定这就是他这辈子非要追到手的女神! 他付出了多少心思,送了多少小礼物,说了多少甜言蜜语(自认为),却连一起喝杯咖啡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倒好!他心目中高不可攀的女神,竟然当着他的面,如此亲热地挽着另一个男人的胳膊,还笑得那么灿烂,那么……幸福?! 这哪里受得了!这简直是公开处刑!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莫金玉一个箭步冲上前,拦在了正准备往外走的章恒和苏汐面前,脸色因为愤怒和嫉妒而涨得通红,指着章恒,厉声喝道:“小子!你他妈到底是谁啊?!给我放开苏汐!听见没有!” 章恒看着眼前这位已经有些气急败坏的男老师,脸上那玩味的笑容更深了。 他忽然侧过头,俯下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苏汐光洁细腻的脸颊上,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吻了一下! “呀!” 苏汐完全没料到丈夫会突然来这么一出,虽然知道是在演戏,但脸颊还是“唰”地一下飞起了两朵红云,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娇嗔地握起小拳头,轻轻地捶了章恒的胳膊一下,声音带着几分羞涩和甜蜜:“讨厌死了你!这么多人看着呢……” 她这眼波流转、含羞带嗔的模样,与平日里那位清冷端庄的苏老师判若两人!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看呆了,这位平日里对学生严格要求、对同事礼貌但保持距离的苏老师,竟也有这样小女儿情态十足、娇媚动人的一面! 这哪里是被骚扰?这分明是蜜里调油、热恋中的小情侣才会有的打情骂俏! 莫金玉看到这一幕,彻底暴走了! 他感觉自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指着章恒,手指都在不受控制地哆嗦,嘴唇颤抖着:“你...你....你....!” 他 “你”了半天,胸口剧烈起伏,却硬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显然是被刺激得够呛。 章恒见他这副模样,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也不再继续戏弄他。他收起脸上玩笑的表情,恢复了平时的沉稳,目光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看着莫金玉,清晰地说道: “莫老师是吧?我是章恒,苏汐的丈夫。”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以后,请你,以及所有对我妻子抱有类似想法的男同事,都注意保持应有的距离和分寸,她结婚了,我是她法律上、感情上唯一的伴侣,希望这样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此前,苏汐确实多次在公开或私下场合表明自己已经结婚,但包括莫金玉在内的很多年轻男老师,内心深处是不愿意相信的,或者说,是抱有侥幸心理的。 他们总觉得,苏汐这么说可能只是为了拒绝追求者找的借口,她那么年轻漂亮,怎么可能这么早就结婚了?因此,依旧有不少人蠢蠢欲动。 章恒这次过来,除了接老婆下班,另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要 “宣示主权” ,彻底打消这些人的念头,让苏汐能有一个清净的工作环境。 听到章恒这番清晰无比的自我介绍和宣告,莫金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变得一片苍白。 他踉跄着后退了半步,眼神中充满了巨大的失落、尴尬和难以置信。 原来……原来苏老师真的已经结婚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喃喃自语,失魂落魄,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 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虽然也感到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种 “原来如此” 的释然。 一道道目光在章恒身上停留、打量——嗯,身材挺拔,相貌英俊,气质沉稳中带着锐气,和苏老师站在一起,男才女貌,确实非常般配,没毛病! 之前的一些疑惑和猜测,此刻也烟消云散。 章恒感受到这些目光,索性大大方方地朝着办公室里的诸位老师抱了抱拳,朗声道:“各位老师,大家好!我是章恒,苏汐的爱人。平时工作忙,来得少,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妻子的关照和照顾!章恒在这里谢过了!”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既有礼貌,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气场。 “哪里哪里!章先生太客气了!” “苏老师自己就很优秀,工作非常出色,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呢!” 立刻有反应快的老师笑着回应,气氛一下子缓和、热络起来。 又同几位面善的老师客气地寒暄了几句,章恒这才自然地牵起苏汐那柔嫩的小手,在众人或善意、或羡慕、或依旧带着些许震惊的目光注视下,有说有笑,姿态亲昵地朝着办公室外面走去。 离开办公室时,外面的天色已是霞光万丈,金色的夕阳将整个校园都渲染得如同一幅温暖的油画。 章恒紧紧牵着苏汐的手,两人并肩走在铺满了金色余晖的校园小道上,身影被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快看!那是苏老师!” 苏汐因为年轻漂亮,教学能力又强,虽然参加工作不久,但在整个白云市一中的知名度相当高。不仅老师们认识她,很多学生也对她印象深刻。 “旁边那个男的是谁呀,是苏老师的男朋友吗?长得挺帅的嘛!和苏老师站在一起,好般配啊!” 有放学晚归的学生小声议论着。 “我听说苏老师好像已经结婚了,看来是真的诶!” “真羡慕苏老师的老公,能娶到这么漂亮又有才华的老婆!” “……” 章恒的听力极好,这些零零碎碎、充满青春气息的议论声,一字不落地、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里。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心情变得前所未有的舒畅和明媚。 看样子,这次来“宣示主权”的效果非常不错! 估计用不了多久,“苏老师的帅气老公”这个消息,就会传遍整个一中校园。他的目的,算是圆满达成了。 按照之前的“剧本”,章恒原本是打算真的带苏汐去外面吃西餐的。 但一走出校门,苏汐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晃着他的胳膊道:“老公,我刚才是开玩笑的啦!随口逗那个莫老师和你玩的,吃什么西餐呀,又贵又吃不饱,形式大于内容。” 她挽着章恒的手臂,语气变得务实而温柔:“完全没必要花那个冤枉钱,同样的钱,我们去超市买点新鲜的食材,回家我给你做,又卫生又划算,味道肯定也比外面的好!” 苏汐的厨艺确实很好,在她的坚持下,两人没有去西餐厅,而是开车去了附近一家大型超市,精心挑选了一些新鲜的蔬菜、肉类和一条活鱼。 回到家,系上围裙的苏汐立刻化身能干的小厨娘。 而对厨房里的事情,章恒确实不怎么在行,他的“战场”在案发现场和审讯室。 于是,他自觉地担任起“后勤部长”的角色,负责洗菜、切葱姜蒜、递盘子,真正的掌勺大权,毫无悬念地落在苏大厨手中。 厨房里很快飘出诱人的饭菜香,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伴随着夫妻俩偶尔的低声笑语,充满了温馨的烟火气息。 没有多久,四道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肴就被端上了餐桌:清蒸鲈鱼火候恰到好处,鱼肉鲜嫩;小炒黄牛肉香气扑鼻,勾人食欲;蒜蓉菜心碧绿清脆;还有一个番茄鸡蛋汤,红黄相间,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章恒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送入口中,仔细品尝了一下,然后满意地直点头,朝着正在解围裙的苏汐竖起大拇指,由衷地称赞道:“嗯!咸淡适中,鱼肉嫩滑,鲜味十足!苏老师,你这手艺,真是绝了!我看比外面那些大饭店的厨师都不差!” 得到丈夫毫不吝啬的夸奖,苏汐脸上绽放出开心的笑容,比刚才在办公室里那种为了气莫金玉而演出来的笑容,要真实、动人得多。 章恒主动起身,拿来碗筷,盛上两碗冒着热气的、颗粒分明的白米饭。 两口子相对而坐,在温暖的灯光下,准备享受这顿充满爱意的家常晚餐。房间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温馨宁静的氛围。 只是…… 这温馨的画面没能持续太久。 苏汐刚拿起筷子,吃了没几口饭菜,突然,她的眉头微微蹙起,脸上掠过一丝不适。 她猛地放下筷子,用手捂住嘴,强忍着那种突如其来的、强烈的恶心反胃的感觉,急忙起身跑进了厨房,对着水池边的垃圾桶,弯下腰,接连干呕了好几下。 但因为没吃多少东西,实际上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是难受得眼眶都有些发红。 章恒吓了一跳,连忙跟了过去,紧张地扶住苏汐的肩膀,关切地问道:“老婆,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还是吃坏东西了?” 苏汐缓过劲儿来,用清水漱了漱口,转过身,看着丈夫那一脸紧张和担忧的样子,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羞涩,一丝甜蜜,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母性光辉。 她娇嗔地白了章恒一眼,然后用一种带着点神秘和喜悦的语气,轻声说道: “傻瓜……你这都猜不到吗?” 她拉起章恒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眼眸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恒哥……你,可能很快就要做爸爸了。” 真的呀! 这个消息,如同一个巨大的、甜蜜的彩蛋,在章恒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惊喜瞬间淹没了他!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激动从心底喷涌而出,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跳起来! 我要做爸爸了! 他猛地将苏汐紧紧地、小心翼翼地拥入怀中,仿佛拥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如同外面的朝阳,所有的破案带来的疲惫、人际的纷扰,在这一刻,都被这巨大的、即将为人父的喜悦冲刷得无影无踪! 第72章 再到南港镇(第四更) 苏汐依偎在章恒怀里,感受到他胸膛因激动而传来的有力心跳,脸上洋溢着幸福而肯定的笑容。 她轻轻点了点头:“嗯,应该是的,我的例假推迟快半个月了,最近也总是觉得乏力和反胃。” 她抬起明亮的眼眸,带着一丝俏皮和期待,“等吃完饭,你去楼下药店买一根测孕试纸回来,我们测一下,就什么都清楚啦。” “好!我这就去!现在就去!” 章恒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怀抱,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急切和狂喜,仿佛一刻也等不了,转身就要往门外冲。 苏汐看着他这副毛头小子般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暖心,连忙喊住他:“哎!你急什么呀!先把饭吃完再去嘛,测孕又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 但此刻的章恒,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晚饭呢,巨大的喜悦和期待像一股热流在他四肢百骸中窜动。 他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声音里充满了雀跃:“不吃了,不吃了!等我回来再吃!你乖乖坐着别动!” 话音未落,人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家门,楼道里传来他“咚咚咚”急促下楼的脚步声。 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小区门口的药店,也顾不上仔细挑选,直接对店员说:“给我拿你们这里最好、最贵的验孕棒!” 付了钱,拿起那个小小的、承载着巨大希望盒子,他又一路小跑着返回。 估计全程都是用跑的,前后不过短短六七分钟,章恒就重新出现在了家门口。 他一进门,也顾不上换鞋,就举着手中的小盒子,如同捧着圣物,声音因奔跑和激动而微微发颤,大声喊道:“老婆!买回来了,最好的,你快去测一下试试!” 苏汐看着他这副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娇嗔道:“看你这猴急猴急的样子,哪里像个沉着冷静的大刑警,一点都沉不住气。” 话虽这么说,但她内心深处同样充满了紧张和期待,她接过验孕棒,走向卫生间,轻轻关上了门。 章恒则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目光时不时地瞟向卫生间的方向,感觉这几分钟过得比几个世纪还要漫长。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既有即将为人父的狂喜,也有一丝害怕希望落空的紧张。 终于,卫生间的门“咔哒”一声轻响,被推开了。 苏汐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羞涩、幸福和确定的复杂笑容。她将手中那根小小的试纸递到章恒面前,声音轻柔却无比清晰地宣布:“恒哥,你看两条红杠,我真的有了,你快要做爸爸了。” 章恒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清晰无误的两道红杠上!那一刻,仿佛有绚烂的烟花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幸福感和激动之情,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太好了!老婆!太好了!” 他激动地低吼一声,猛地张开双臂,将苏汐紧紧地、用力地拥入怀中,甚至因为太过兴奋,抱着她原地转了两个大圈! 苏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轻呼一声,随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转了两圈之后,章恒仿佛突然被一道闪电击中,动作猛地僵住!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脸上的狂喜瞬间被一种小心翼翼、如临大敌般的紧张所取代。 他极其轻柔地、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将苏汐稳稳地放回地面,双手还下意识地虚扶在她的腰间,语气都变得有点结巴:“呃……那个……老婆,你……你现在可是孕妇了,不能……不能做这么危险的动作,要小心,一定要小心一点才行!绝对不能出半点闪失!” 他那副紧张兮兮、手足无措的模样,与刚才破案时那个冷静果决、指挥若定的神探形象判若两人,看得苏汐又是一阵忍俊不禁,心中充满了被珍视的甜蜜。 ...... 白云市局,局长办公室。 宽大厚重的办公桌后,黄建喜深深地吸了一口指间的香烟,然后缓缓地吐出一个硕大而完整的烟圈,看着它在空气中慢慢变形、扩散。 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收敛,恢复了往日的严肃,目光锐利地看向坐在对面的副局长王广浩,声音沉稳地询问道: “广浩同志,关于为章恒同志申报个人一等功的材料,按照流程,报上去了没有?” 这件事情,他一直挂在心上,并且已经数次亲自过问,督促跟进,他深知这个一等功对章恒个人、对白云市局士气的重要性。 王广浩坐直了身体,恭敬而肯定地回答道:“黄局,请您放心,所有申报材料,包括案件详述、章恒同志的关键作用证明、局党委的推荐意见等等,都已经严格按照程序,上报给省厅了。”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补充道,“相信省厅审核通过后,会用最快的速度,上报到部里面。” “嗯,好,不错。”黄建喜满意地点了点头,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他沉吟片刻,将还剩半截的烟在晶莹剔透的水晶烟灰缸边缘轻轻磕了磕,话锋一转,提出了另一个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广浩啊,你说……章恒他们,这次有没有可能,再给我们创造一个奇迹……将漏网的那两条大鱼,王某军兄弟俩,也抓捕归案呢?” 到了现在这个阶段,“青石镇灭门案”从法律和证据层面来说,基本已经算是侦破了。 证据链完整,形成了完美闭环,凶手的作案动机、过程、细节都已审讯清楚,完全可以结案移送检察院。 但作为一名老刑侦,黄建喜内心深处,总有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遗憾。 就像一幅绝世名画,还差最后点睛的两笔。如果四名双手沾满鲜血的凶手能够全部落网,无一漏网,全部接受法律的严厉审判,那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完美收官,才能告慰那六条无辜的冤魂。 可是,他也清楚地知道,这很难,太难了! 王广浩显然也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沉吟了一下,组织着语言,既客观又带着提醒意味地说道:“黄局,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所有情况来看,王某军兄弟俩,至少已经消失两三年了。最后有熟人见过他们,也是在两年之前。” “这么长的时间,销声匿迹,没有使用身份证记录,没有与任何已知关系人联系,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抬起头,看着黄建喜,语气凝重:“在这种情况,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把他们揪出来……难度确实非常大,不亚于大海捞针。” “是啊……难度非常大!”黄建喜完全认同这一点,他深深地又吸了一口烟,原本因为案件告破而舒展的眉头,又不自觉地微微皱了起来,目光投向窗外繁华的城市景象,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烟雾缭绕中,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再次试探性地询问道:“广浩同志,抛开客观难度不谈,单从章恒这个人来看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再创造一次奇迹?”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一种对下属能力的考量和隐隐的赌徒般的希冀。 王广浩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给出了一个非常中肯的评价:“黄局,章恒同志的能力和运气,我们都见识过了,确实不能以常理度之。” “要说可能性,那肯定是存在的,但是……”他话锋一转,保持了理性的谨慎,“客观困难摆在眼前,我个人认为,希望有,但恐怕……不是很大。我们可能需要做好长期追逃的心理准备。” 黄建喜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手中的香烟,静静地燃烧着。 ...... 青阳区分局,专案组大办公室。 第二天一早,章恒笑容满面、神采奕奕地走进办公室,整个人仿佛都笼罩在一层愉悦的光晕里。 他的心情简直好到要飞起来,这分明就是“双喜临门”! 一喜,自然是苏汐怀孕,他即将升级做爸爸的天伦之喜;另一喜,则是昨天得到消息,市局已经正式将为他申报个人一等功的材料上报省厅,这代表着对他能力的极高认可和莫大荣誉。 这桩压了十二年的悬案成功告破,个人一等功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但章恒的喜悦之中,并未掺杂多少志得意满。 为了不让这个案子留下任何遗憾,他内心深处那股执着追凶的劲头再次燃烧起来——必须将那两条漏网之鱼,王某军兄弟,抓捕归案! 邓飞亮和周康两人早已在办公室等候,看到章恒进来,两人相互对视一眼,悄悄交流了一下眼神,都察觉到了今天章恒的不同——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压抑不住的喜悦。 “恒哥,今天碰上什么大喜事了,看你这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邓飞亮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章恒闻言,爽朗地哈哈一笑,并没有隐瞒,分享了他的喜悦:“也不算特别大的喜事,就是我老婆检查出来有了,我啊,快要做爸爸了!” “真的呀!恒哥!恭喜恭喜!”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必须恭喜!” 邓飞亮和周康立刻送上真诚的祝福,办公室里顿时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哈哈,谢谢兄弟们!等这阵子忙完,有空一定请你们吃饭,好好喝两杯庆祝一下!”章恒笑着承诺道。 轻松地聊了几句家常,章恒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恢复了工作时的专注和锐利。 他话锋一转,神色一正,下达了指令:“好了,喜事分享完了,飞亮,周康,你们两个准备一下,带上必要的材料和设备,我们今天再去一趟江北省,目标——南港镇!” “是!恒哥!我们一切听你安排!”邓飞亮立刻挺直腰板,大声回答道,眼神中充满了干劲和对章恒无条件的信任。 中午简单吃完午饭不久,那辆熟悉的三菱警车便再次驶出了青阳分局大院。 车子很快汇入车流,然后利落地驶上高速公路,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江北省的方向风驰电掣般疾驰而去。 五个多小时漫长而枯燥的车程,当三菱车终于驶下高速,进入南港镇地界时,时间已是下午六点多钟。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色,小镇笼罩在暮色之中。 三人在镇上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招待所住下,匆匆解决了晚饭,便早早休息,养精蓄锐,准备迎接第二天的调查。 第二天早上。 在章恒的带领下,三人先去了南港镇派出所,与熟人邵飞文碰了头,简单沟通和交流了此次来的目的。 邵飞文对于章恒他们的再次到来,以及那份不抓到人不罢休的执着,表示了理解和配合。 随后,调查走访工作正式开始。 一种强烈的直觉在章恒心中指引着——这次再来南港镇,一定会有所收获! 他将第一个调查走访的目标,再次锁定在了王某军兄弟位于镇郊结合部的老家。 那是一片显得有些破败的民居区。 王某军家的老房子更是显得格外陈旧,墙皮斑驳脱落,露出了里面暗红色的砖块。 院子没有围墙,只用一些破烂的竹篱笆象征性地围着,院子里杂乱地堆满了各种废纸板、锈迹斑斑的废铁、堆积如山的塑料饮料瓶等废品,散发着一股不太好闻的气味。 王父,一个看起来有六十多岁、实际年龄可能更小一些的老人,正佝偻着背在院子里整理废品。 他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深深的皱纹,背微微驼着,生活的重压仿佛已经抽干了他所有的精气神。 看到邵飞文带着几个穿着便装但气质明显不同的人再次走进院子,王父的脸上立刻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厌烦和抵触情绪。 他没好气地嘟囔道:“你们怎么又来了,我不是都已经跟你们说过了吗,我根本不知道他们两个死到哪里去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邵飞文对此似乎早已习惯,他并没有生气,而是耐着性子,语气平和地解释道:“王大爷,您别激动,这几位是从江南省白云市过来的同志,负责您儿子那个案子的,他们还想再跟您了解一下您那两个儿子的具体情况,希望能找到一点线索。” 王父闷哼一声,从脏兮兮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廉价的烟丝和一小叠泛黄的卷烟纸,动作熟练地卷了一支老旱烟,然后用一个塑料打火机“啪”地点燃,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大口,仿佛要将所有的烦躁都随着烟雾吐出去。 他吐着烟圈,声音沙哑而疲惫:“我该说的,早就和你们说了无数遍了,你们翻来覆去,问的还不是同样的问题!我都听腻了,也说腻了!” 章恒站在一旁,冷静地观察着王父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 他可不管对方耐烦不耐烦,作为一名刑警,追寻真相是他的天职。他直接开口,切入主题,声音清晰而沉稳: “王大爷,请您再仔细回忆一下,您最近一次,亲眼见到您那两个儿子,王某军和王某剑,具体是在什么时候?” “我已经说过无数遍了!”王父显得有些不耐烦,用力挥了挥手,“最近一次见到他们,是两年多以前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的人影,我也不知道他们的电话,他们从来没给家里打过电话,更别说往家里寄一分钱了!我就当没生过这两个儿子!” 章恒没有被他这种抵触情绪影响,继续围绕着王某军兄弟可能的社会关系、以前的习惯、有无特别要好的、不常联系的朋友等问题,又询问了几个关键点。 直觉再次清晰地告诉章恒,这个王老汉说的话,并不全是真话! 里面掺杂着半真半假的成分,似乎有意在回避什么,或者在引导调查方向。 他那看似配合实则敷衍的态度,以及眼神中偶尔闪过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都被章恒敏锐地捕捉到了。 既然如此,那么这里,很可能就是一个潜在的突破口! 章恒大脑飞速运转,稍微思索了一下,然后提出了一个看似随意,实则暗藏玄机的要求: “王大爷,外面风大,有点冷。我们能进您屋里坐一坐,喝口热水吗?顺便再聊几句。” 王老汉闻言,脸上明显掠过一丝迟疑和犹豫,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家那扇破旧的木门,嘴唇动了动,似乎想拒绝。 章恒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僵持了大约三四秒钟,王老汉最终还是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了门口,语气生硬地说:“那……那你们进来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屋子里有点乱,你们别嫌弃。” “不会,谢谢王大爷。”章恒道了声谢,率先迈步走进了这间低矮、昏暗的老屋。 屋子里的第一印象,确实是杂乱而拥挤,各种老旧家具、生活杂物胡乱地摆放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烟草味。 但章恒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些表面的凌乱上。 他一进屋,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就开始不动声色地、快速地扫视着屋内的每一个角落,寻找着任何可能被忽略的蛛丝马迹。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掠过积满灰尘的柜顶,掠过墙角堆放的旧麻袋,掠过桌上那台老旧的黑白电视机…… 突然,他的目光在屋子靠近里间的一个角落定住了! 那里,赫然摆放着一件与这间破旧老屋、与王老汉收废品的身份格格不入、甚至显得极为突兀的东西——一张看起来还挺新的、皮质尚显光泽的电动按摩椅! 章恒的瞳孔微微收缩,心中瞬间升起一股强烈的惊讶和怀疑! 试问,一个依靠收捡废品勉强维持生计、生活如此拮据的老人,怎么可能舍得花几千块钱,去买一个并非生活必需品的电动按摩椅呢?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更大——这个按摩椅,根本不是王老汉自己买的,而是别人买来送给他的,或者暂时放在这里的!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章恒的脑海:“这按摩椅……会不会就是王某军或者王某剑买的呢,他们或许并没有真正远走高飞,而是隐藏在附近,偶尔会偷偷回来看望父亲?” 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那张按摩椅上,仔细观察。感觉它虽然也落了些灰尘,但整体成色比较新,塑料保护膜甚至都还没有完全撕掉,不像是用了很久的样子,更像是刚买来没多久。 章恒干脆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装作好奇的样子,伸手摸了摸按摩椅的皮质表面,又看了看上面的商标和型号,仿佛只是在打量一件新奇玩意。 然后,他状似随意地开口,向站在门口、脸色似乎有些紧张起来的王老汉询问道: “王大爷,您这按摩椅……看着挺不错的嘛,什么时候买的呢,花了多少钱啊?现在这科技真是发达,坐在上面就能按摩,享受啊。” ...... 四更一共20000+字送上,求各种支持!!! 第73章 可疑的按摩椅 章恒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牢牢锁定在那张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按摩椅上,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回避的探究:“王大爷,您这按摩椅看着真不错,款式挺新的,应该不便宜吧?” 此言一出,站在他身旁的邵飞文、邓飞亮、周康三人,脸上都同时掠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惊愕和不解。 邵所长更是微微蹙眉,心中暗道:这章组长怎么回事呢,一进门,放着正主不问,怎么偏偏对这张不起眼的按摩椅产生了兴趣,还揪着不放呢? 莫非……这张按摩椅真有什么我们没注意到的问题? 但这个念头仅仅在邵飞文脑海中一闪而过,便被他立刻否定了。 不,不可能。 他心中非常笃定,当初他们接到协查通报,第一次上门了解王某军兄弟情况时,就曾非常仔细地询问过这张按摩椅的来历。 王老汉当时明确表示是他自己买的,甚至还拿出了购买发票给他们看过。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事后还特地派人去县城那家品牌专卖店核实过,确认了这笔销售记录的真实性。 想到这里,邵飞文不禁微微侧身,凑近章恒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几分提醒和确信低语道:“章组长,这张按摩椅我们之前仔细排查过,手续齐全,来源清晰,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然而,章恒仿佛没有听到他的提醒,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王老汉身上,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静静地等待着老人的回答。 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直觉在他心中尖锐地鸣响——这张按摩椅绝对有问题!而且,可能隐藏着巨大的、被所有人忽略的秘密! 王老汉表面上看起来十分镇定,甚至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他拍了拍按摩椅的扶手,语气如常:“哦,这个啊,是挺贵的,花了我不少钱呢。” 但章恒那双锐利的眼睛,却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眼神深处那一闪而逝的、极其隐蔽的慌乱! 那慌乱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便迅速消失,除了章恒,包括邓飞亮和周康在内的其他人都毫无察觉。 捕捉到这一丝转瞬即逝的异常,章恒心中的笃定又增加了几分! 他不动声色,继续追问,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步步紧逼的力道:“王大爷,我再问您一次,这张椅子,您具体是什么时候买的呢,花了多少钱?我看这牌子,估计便宜不了。” 王老汉深吸了一口旱烟,吐出一股浓烈的烟雾,仿佛想借此掩饰什么。 他努力维持着镇定,回答道:“警察同志,这椅子是我在县城里那家‘康健之家’专卖店买的,我这个人啊,年轻时候干活落下了一身毛病,腰也疼,脖子也硬,听说这玩意能按摩,就狠狠心买了一个。你还别说,躺上去按一按,确实舒服多了。” 他试图将话题引向按摩椅的功能,分散注意力。 章恒微微点头,表示在听,但目光依旧锐利:“哦?那购买发票您还留着吗,方便给我看一下吗?” 这是一个看似合理,实则关键的要求。 王老汉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犹豫,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眼神有些飘忽,但最终还是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到一个老旧的五斗柜前,翻找起来。 一边找,他还一边用带着几分委屈和担忧的语气嘟囔着:“警察同志,这……这可是我从正规店里买的,有发票的,干干净净,不……不犯法吧……” 这番看似无辜的辩解,在章恒听来,反而更像是一种心虚的掩饰。 很快,王老汉从一堆杂乱的纸张中,翻出了一张略显褶皱,但保存尚算完好的发票,递给了章恒。 章恒接过发票,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信息——品牌、型号与实物一致,销售方是“康健之家”专卖店,价格:贰仟叁佰捌拾元整,购买日期:2002年9月28日。 两千三百八十元!购买时间不到一个月! 这个数字和日期,像两道强光,瞬间照亮了章恒脑海中的疑团!一个依靠收捡废品勉强糊口、生活如此拮据的老人,怎么可能舍得,又怎么有能力,拿出相当于他可能大半年收入的巨款,去购买一个并非生存必需的奢侈保健品呢? 尽管有这张看似无懈可击的发票,尽管邵飞文他们之前已经核实过,但这恰恰加深了章恒的怀疑! 他的直觉疯狂地呐喊着:这张按摩椅,绝对不是王老汉自己买的!它很可能是王某军或者王某剑兄弟中的一人,近期偷偷回家探望时,买给父亲尽孝的! 接下来,章恒又围绕着按摩椅的使用感受、购买过程、是否独自前往等细节,看似随意地询问了几个问题。 王老汉的回答虽然大体流畅,但偶尔细微的停顿和眼神的闪烁,都被章恒看在眼里。 尽管心中已经升起了浓浓的、几乎可以确定的怀疑,但章恒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半分异样,依旧是一副例行公事、正常调查的模样。他的平静和不再深究,成功地麻痹了王老汉,使其并未产生任何警觉,以为这只是警察又一次徒劳无功的例行询问。 问完关于按摩椅的问题后,章恒巧妙地话锋一转,仿佛又将重心拉回到了王某军兄弟身上:“王大爷,照您这么说,您的两个儿子,王某军和王某剑,您是真的两年多都没见过了吗,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王老汉见话题转移,似乎暗暗松了口气,语气也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哎呀,我说了好几遍了!最近一次见他们都是两年多以前了!” “他们说是去韩国打工挣大钱,左邻右舍谁不知道呢,都可以给我作证!这两年来,他们是音讯全无,连个电话都没往家里打过,更别说往家里寄一分钱了!” 说完,他还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堆满了无奈和怨气,演技堪称精湛:“唉!别人家的儿子是顶梁柱,我这两个儿子,算是白养了!一点都指望不上,帮不到家里一点忙啊!” “去韩国打工”? 章恒心中冷笑。 这不过是他们为了掩人耳目、精心编织的表面借口罢了! 邓飞亮他们早已查过,根本没有王某军兄弟任何合法的出境记录! 他们极大概率就藏在国内的某个角落,甚至,可能就隐藏在距离南港镇不远的地方! 章恒又不动声色地询问了几个关于王某军兄弟过去朋友、习惯的问题,王老汉的回答要么是“不知道”,要么是“忘了”,要么就是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感觉再也问不出更多有价值的线索,章恒便适时地结束了这次走访。 他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失望和客套,对王老汉道:“好吧,王大爷,谢谢您的配合,如果想起什么,或者您儿子有消息了,请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派出所。” “好好好,一定,一定。” 王老汉连连点头,忙不迭地将他们送出了院子,仿佛送走了什么瘟神。 出门之后,走到车旁,准备上车前,章恒转身对一直陪同的邵飞文道:“邵所长,今天又辛苦你们跑一趟了。接下来我们可能还要在镇上随便转转,了解点别的情况,就不耽误你们所里的正事了,你们先去忙吧。” 邵飞文依旧是一副热情配合的样子:“章组长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那行,我们就先回所里了,有什么需要,随时打电话!” 目送着邵飞文等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章恒脸上那层客套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手锁定目标后的锐利和果决。 他拉开车门,利落地坐上副驾驶,对已经坐在驾驶位上的邓飞亮干脆利落地挥手道: “走!不去别的地方了,直接去县城,去那家‘康健之家’按摩椅专卖店!” 邓飞亮微微一愣,但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应道:“是,恒哥!” 他一脚油门,这辆三菱越野车的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如同离弦之箭般,调转方向,朝着县城城区快速驶去。 坐在后排的周康,脸上还带着几分未散的困惑,忍不住探身向前,低声询问道:“恒哥,我们这突然跑去县城专卖店干什么呢,难道……你刚才真的发现了什么我们没看出来的问题?” 章恒的目光望着前方飞速倒退的街景,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自信的弧度。 他轻轻“嗯”了一声,语气笃定:“嗯,是有一点发现,等到了地方,查一查,应该就能证实我的猜测了。”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那张价格不菲的按摩椅,王老汉口口声声说是他自己去县城买的,还有正式发票,看似天衣无缝。但直觉和逻辑都在强烈地告诉他,这背后一定有鬼!极大概率,就是王某军或者王某剑中的一人购买的! 如果这个推测被证实……如果购买日期真的如发票所示,就在不到一个月之前…… 那这将是一个石破天惊的巨大发现! 这意味着,王某军兄弟中的至少一人,在最近一个月内,曾经秘密回过家! 并且为了尽孝,或者说为了弥补内心的某种亏欠,给父亲买了这张昂贵的按摩椅。 只是他们的行踪极其隐秘,巧妙地避开了所有邻居和镇上的眼线,以至于整个南港镇都没有人察觉!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王老汉口口声声说“两年多没见过儿子”,就是在赤裸裸地撒谎! 他不仅见过,甚至很可能知道其中一个儿子的下落,或者至少有过联系! 这个推断让章恒的心跳微微加速。 但他深知,如此重大的发现,必须谨慎! 他暂时不想让邵飞文,尤其是邵飞文背后的梁德军乃至那位“悔青肠子”的孙副局知道。 万一他们得知线索,立功心切,贸然行动,很可能就会打草惊蛇,让即将浮出水面的鱼儿再次受惊深潜,那所有的努力就可能前功尽弃! 南港镇距离县城城区并不远,只有十余公里。 这辆动力强劲的三菱越野车在邓飞亮的驾驶下,风驰电掣,没过多久,就一个干脆利落的刹车,稳稳地停在了县城中心商业街一家装修颇为气派的“康健之家”品牌按摩椅专卖店门口。 明亮的玻璃橱窗,光洁的地砖,琳琅满目的各色按摩椅,与刚才王老汉家破败的景象形成了鲜明而刺眼的对比。 专卖店内,几名穿着统一制服的店员正有些慵懒地等待着顾客。看到门口突然停下一辆警车,并从车上下来三名身形挺拔、气质干练的年轻警察,他们都不由得好奇地伸长了脖子,相互交换着惊讶和探寻的眼神。 这家门店面积不小,目测足有两三百平方米,装修也算得上豪华。 章恒迈步走进店内,目光如同雷达般快速扫视了一圈,当他看到天花板上安装着的至少两个监控摄像头时,心中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 在这个监控还远未像后世那样普及、很多商铺都舍不得投入安装的2002年,他来之前最担心的就是这家店没有监控。 如果那样,就只能依靠店员的记忆和口供,其可靠性和准确性将大打折扣。现在看到有监控,破案的希望瞬间增大了许多! “你们店里,谁是负责人?” 章恒站定,朗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店里显得格外清晰。 话音刚落,一名年纪约三十多岁、穿着合体的职业套裙、黑色丝袜,妆容精致的女子,立刻从里面的办公室小跑着出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笑容。 但她的眼神中难掩一丝紧张:“警察同志,您好!我是这家店的店长,我姓林。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章恒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打开随身携带的公文夹,将王某军和王某剑的照片清晰地在店长面前展开,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语气沉稳而清晰地询问道: “林店长,请你仔细回忆一下,在9月28日那天,照片上的这两个人,有没有来过你们店里吗,并且,是否购买了一款棕色的,价格在两千三百八十元的按摩椅?” 因为发票上的日期和型号价格他只看了一眼便已牢记于心。 林店长的目光立刻聚焦在两张照片上,她微微蹙起秀眉,努力地在记忆中搜索着。 店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空调运行的微弱声音。邓飞亮和周康也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店长。 几秒钟后,林店长的目光在王某剑的照片上停住了! 她用手指着王某剑的影像,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但又逐渐变得肯定:“这个人……对,好像就是他!虽然打扮有点不一样,但脸型眉眼我记得!那天下午,就是他来我们店里,比较爽快地买走了那款特价的棕色按摩椅!没错,就是他!” “真的是他!” 听到这个确切的回答,站在章恒身后的邓飞亮和周康,几乎要控制不住地低呼出来! 两人脸上瞬间涌现出难以抑制的振奋和激动!太好了!这简直是突破性的重大发现! 他们看向章恒背影的目光,充满了由衷的敬佩甚至是崇拜! 恒哥太神了!仅仅凭借一张看似普通的按摩椅,就敏锐地嗅到了背后隐藏的巨大线索,并且一击即中! 与两人的激动相比,章恒的表情却依旧保持着刑警特有的淡定和沉稳。 他没有流露出任何得意的神色,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冷静地继续追问,指向最关键的证据: “林店长,我看你们店里安装了监控摄像头。9月28日那天的监控录像,现在还能调取出来吗?我们想亲自确认一下。” “可以的,没问题!我们店的监控一般会保存一个月左右。” 林店长立刻点头,态度非常配合,“几位同志请跟我到办公室来,我马上帮你们调取。” 很快,在店铺后方的狭小办公室里,林店长操作着那台略显笨重的台式电脑。 随着鼠标的点击,9月28日下午时段的监控录像被迅速调取出来,开始在电脑屏幕上清晰地播放。 章恒、邓飞亮、周康三人,立刻不约而同地向前倾身,六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那块闪烁着黑白影像的屏幕上,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关键的帧画面…… 真相,仿佛已经触手可及! 第74章 王某剑被抓获 电脑屏幕上,监控录像的质量比预想的要好,分辨率较高,画面稳定,加上店内光线充足,将当时的情景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快看!那是王某剑!没错,就是他!” 周康忍不住内心的激动,指着屏幕上那个正在店内走动、与店员交流的身影,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振奋,差一点就喊了出来! 章恒沉稳地微微点头,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屏幕。 画面中那个人,无论是脸型、五官轮廓,还是走路的姿态,都与户籍照片上的王某剑高度吻合,确认无疑! 视频清晰地记录了他从进店、挑选、试坐按摩椅,到最终掏出厚厚一叠现金付款,并索要了正式发票的全过程。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从王某剑的穿着打扮来看——熨烫平整的夹克衫,看起来质地不错的裤子,擦得锃亮的皮鞋。 他完全不像是一个落魄潦倒、东躲西藏的逃犯,反而显得颇有几分经济实力,甚至带着点小老板的派头,似乎“混得还不错”。 这个细节,让章恒对王某剑这些年的藏匿生活,有了更具体的推测。 拿到了这段至关重要、如同铁证的监控视频拷贝后,章恒没有多做停留,甚至没有多余的感慨,只是果断地对邓飞亮和周康一挥手:“走,上车!” 三人迅速离开专卖店,重新回到警车上。 事不宜迟,必须马上行动! 下一个目标,直指那个睁眼说瞎话、试图蒙蔽所有人的王老汉! 这个老家伙,居然敢在面对警方多次摸排走访时,信誓旦旦地说“两年多没见过儿子”,简直是岂有此理! 监控视频白纸黑字地显示,就在不到一个月前的9月28日,他小儿子王某剑还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给他买了昂贵的按摩椅! 三菱越野车再次发出低吼,风驰电掣般驶回南港镇,一个干脆的转弯,“吱”一声稳稳停在了南港镇派出所的大院内。 章恒推开车门,步履生风,面色冷峻,带着邓飞亮和周康,径直朝着所长办公室快步走去。 运气不错,邵飞文正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他看到去而复返、而且神情明显不同于之前的章恒等人,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愕和疑惑。 分开前后才不过半个多小时,这位章组长怎么又急匆匆地折返回来了呢,而且脸色如此严肃? 章恒其实内心并不太想过多依赖当地警方,但规矩就是规矩,这里是别人的辖区,传唤王老汉必须通过当地派出所,履行正规程序。 他总不能带着人直接冲进王老汉家,强行把人抓来审问,那成何体统。 “邵所长,情况紧急!” 章恒没有客套,开门见山,语气急促而有力,他将按摩椅专卖店的监控发现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然后斩钉截铁地提出要求,“我们现在有确凿证据证明王老汉说谎,他近期绝对见过他儿子!事不宜迟,必须立刻对他进行传唤讯问!” 邵飞文听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涌现出强烈的惊愕,紧接着转化为被欺骗的愤怒和一丝后知后觉的羞愧! 他心中又惊又怒地想道:“尼玛的!这个老东西!演技还真好!把我们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口口声声说再也没见过儿子,原来全是骗人的鬼话!” 想到自己之前还信誓旦旦地向章恒保证按摩椅没问题,甚至亲自带队摸排过却一无所获,邵飞文就感到脸上火辣辣的。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甚至来不及按部就班地向分局领导请示,立刻抓起桌上的内部电话,声色俱厉地下达命令:“马上出警!去把王老汉给我带到所里来!立刻!马上!” 权力的机器一旦开动,效率惊人。 最多不过十来分钟,两名身材高大的民警就将一脸懵懂、尚不知大祸临头的王老汉,几乎是半“请”半“架”地带回了派出所的询问室。 刚开始的时候,王老汉还试图故技重施,摆出一副饱经风霜、老实巴交又带着点委屈的无辜模样,对警方的提问要么避重就轻,要么就一口咬死 “两年多没见”、“什么都不知道” ,企图继续蒙混过关。 然而,当章恒冷着脸,将笔记本电脑屏幕转向他,点开那段清晰无比的监控视频,将王某剑买按摩椅的画面直接怼到他眼前时—— 王老汉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张着嘴巴,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上小儿子的身影,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刚才那副“老实人”的伪装瞬间崩塌! 铁证如山,再也无法抵赖! 在章恒犀利如刀的眼神逼视和一连串不容喘息的追问下,王老汉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瘫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开始如同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地老实交代。 他承认,他确实经常与两个儿子有联系和见面。 大儿子王某军跑得比较远,在沿海某城市打工,行事更为谨慎,回来的次数很少,但一年里总会悄悄地、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两三次,看看老父亲。 而小儿子王某剑,联系就频繁得多! 因为他根本就没跑远,就在隔壁县! 他在隔壁县开了一家建材店,生意居然做得还不错。 他时常会偷偷溜回南港镇,给父亲送点钱、买点东西(比如那张按摩椅)。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极其隐秘的情况下进行的。 王某剑在隔壁县使用的是假名字、假身份证,一切都是假的。 他回来的时候也总是小心翼翼,选择夜深人静或者人少的时候,刻意避开所有可能被熟人看到的时机和路线。 王老汉这次交代得非常彻底,将他所知道的两个儿子的联系方式、王某剑店铺的具体地址、王某军打工的建筑工地名称等等,全部和盘托出。 章恒那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一次,王老汉没有再撒谎! 获得了王某军和王某剑如此准确、具体的信息,章恒心中那根弦瞬间绷紧! 他深知,战机稍纵即逝! 必须争分夺秒,在王老汉被抓的消息可能泄露出去、引起王某剑警觉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实施抓捕!多拖延一分钟,就多一分变故的风险! 甚至等不及王老汉的审讯笔录完全整理完毕,章恒就当机立断,对邵飞文交代了一句“后面手续麻烦邵所完善”,便带着邓飞亮和周康,如同三道旋风般冲出询问室,迅速上了警车! 车子一驶离南港镇派出所大院,汇入公路的车流,章恒立刻掏出了手机,手指飞快地拨通了市局局长黄建喜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章恒用最简洁、最清晰的语言,将刚刚取得的重大突破——通过按摩椅线索找到王某剑,以及王老汉的供述——快速而准确地汇报了一遍。 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了一两秒,随即传来了黄建喜那毫不掩饰的、带着巨大惊喜和振奋的声音: “好!太好了!小章!你小子……你又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啊!” 黄建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提高,“我原本以为这两人销声匿迹这么多年,找到他们希望渺茫,没想到……没想到这才多久!你居然就把他们的准确信息给挖出来了!太好了!” 他难掩喜悦地继续道:“如果这王某军、王某剑兄弟俩这次能一并抓捕归案,那这桩沉积了十二年的血案,可就真的能画上一个彻彻底底、无比圆满的句号了!” 此刻的章恒,虽然内心也充满了即将收网的激动,但他的头脑却异常冷静、清晰,丝毫没有因为领导的表扬和眼前的突破而迷失方向。他对着手机,思路清晰地请示和安排道: “黄局,我现在正带着邓飞亮和周康,我们三人已经在去抓捕王某剑的路上了,他人就在隔壁县,距离不远,我们争取以最快速度将他拿下!” 他话锋一转,提到了更远的目标:“但是,对于王某军的抓捕,他人在沿海城市,距离我们很远,需要您来亲自协调和安排。王老汉交代了王某军现在使用的假名、电话号码,以及他打工的那处建筑工地的具体名称和位置。” 有了这些如此具体、精准的信息,对于警方而言,跨省抓一个人,难度已经大大降低。唯一的障碍,就是地理距离。 黄建喜在电话那头立刻大包大揽,声音充满了力量和决心:“没问题!你们专心对付王某剑,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王某军那边,我会立刻亲自与当地省厅、市局协调,请求他们全力配合!” 他略微沉吟,做出了更具体的部署:“至于带队去沿海城市执行抓捕任务的人选……我看,就让吴宏亲自带队过去!他经验丰富,稳当!” 最后,黄建喜不忘再次叮嘱,语气中充满了关切:“章恒,你们三个,千万小心!注意安全!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谢谢领导!我们会注意的!您就放心等着我们的捷报吧!” 章恒信心十足地回答道,然后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一种强烈的直觉在他心中升起——这次抓捕王某剑,应该会非常顺利,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波折。 三菱越野车在邓飞亮的驾驶下,如同脱缰的野马,在道路上疾驰了五十多公里,目标直指王某剑藏身的那座邻县县城。 根据王老汉提供的地址,他们很快找到了目标区域。在距离那家名为“诚信建材店”的临街门店还有大约一两百米远的地方,章恒示意邓飞亮缓缓将车停在了一个不显眼的角落。 “行动!” 章恒低喝一声,三人迅速下车,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便装,然后如同普通路人一般,不动声色地朝着那家建材店分散靠近。 越是接近,三人的神经越是紧绷。很快,那家挂着醒目招牌的建材店清晰地出现在视野中。透过明亮的玻璃门,可以看到里面摆放着各种瓷砖、板材和卫浴用品。 邓飞亮和周康两人,悄悄地将手伸向腰间,无声地摸出了各自的配枪,熟练而轻微地“咔嚓”一声打开了保险,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店铺内外的情况。 而章恒,凭借着他那远超常人的敏锐视力,已经一眼就锁定了目标! 只见店内,一个穿着 pOlO 衫、身材微胖、正拿着计算器跟一名顾客模样的中年男人说话的中年男子,不是王某剑又是谁?! 虽然比照片上胖了一些,成熟了一些,但那张脸,那个神态,章恒绝不会认错! 就是他! 确认目标无误,章恒不再有任何犹豫! 他眼中寒光一闪,根本没有半句废话,甚至没有给王某剑任何反应和警觉的时间! 只见他如同猎豹扑食般,一个箭步猛然蹿入店内! 在王某剑刚刚察觉到不对劲,愕然转头看过来的瞬间,章恒已经迅雷不及掩耳地近身,左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扣住王某剑的一条胳膊,右手顺势一按他的肩膀,腰部发力,一个干净利落的擒拿动作—— “噗通!” 一声闷响,王某剑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被结结实实地、脸朝下地按倒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瞬间懵了! “咔嚓!” 紧随其后的一声清脆金属撞击声!章恒已经从后腰摸出冰冷的手铐,毫不留情地将王某剑的双手死死地铐在了背后! 整个动作快如闪电,一气呵成,从进店到制服、上铐,总共不过短短两三秒钟! 店里的那名顾客和唯一的店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目瞪口呆,僵在原地。 王某剑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懵了,也许是因为十多年隐姓埋名的平静生活,让他潜意识里觉得那桩血案早已随风而逝;又或许是根本没想到警察会如此精准地找到他。 他挣扎着扭过头,脸上混杂着疼痛、惊恐和难以置信,居然还色厉内荏地大声喊叫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章恒单臂用力,毫不费力地将体重不轻的王某剑从地上猛地提了起来,往前推了一把,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宣告: “走!我们是警察!王某剑!你涉嫌参与十二年前青石镇特大杀人案,现在依法对你执行逮捕!” “青石镇……杀人案……”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王某剑的头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猛地一僵,刚才那点虚张声势的气焰瞬间消散,眼神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看到王某剑被戴上手铐,狼狈地被押出店门,四周很快聚集起一些好奇围观的路人和附近商铺的店主。 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脸上充满了惊诧和不解。 “这是怎么回事?王老板怎么被抓了?” “那三个人是警察吧?我看到他们好像有枪!我的天,王老板这是犯了多大的事啊!” “看他平时人模人样的,做生意也挺规矩,没想到……” “……” 章恒三人无视周围的议论和目光,押着面如死灰的王某剑,快步朝着停在不远处的警车走去。 他们刚刚离开不过几分钟,两辆拉着警笛的当地警车便呼啸而至。 显然是接到了上级的指令或者群众的报警,前来维持秩序和处理后续事宜。他们开始疏散越聚越多的围观群众,并对建材店进行初步的现场管控。 而那辆载着章恒三人和重要嫌疑人王某剑的三菱警车,没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与当地警方做任何交接,在邓飞亮精准的操作下,迅速驶离现场,汇入车流,然后利落地驶上了返回江南省的高速公路入口。 有了上次在南港市差点被“截胡”的经验教训,章恒这次学乖了。 他可不想再节外生枝,与当地警方做过多的纠缠和解释。万一对方又提出什么“协助调查”、“就地审讯”的要求,为了功劳而拖延时间,甚至想分一杯羹,那岂不是徒增麻烦? 夜长梦多,速战速决,将嫌疑人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才是王道!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 坐在后排的王某剑,似乎渐渐从最初的震惊和恐惧中缓过神来,开始变得有些焦躁不安,身体微微扭动,眼神闪烁,似乎还在盘算着什么,或者心存侥幸。 章恒从副驾驶位微微侧过头,冰冷的目光落在王某剑那略显苍白和慌乱的脸上,嘴角缓缓浮现出一抹带着讥讽和洞悉一切的冷笑。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一字一句地清晰地问道: “王某剑,到了这个时候,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 “我们为什么,跨越数百公里,费这么大力气,一定要把你抓回去吧!” 第75章 画上完美句号 王某剑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他其实在听到“警察”二字时,内心深处那根埋藏了十二年的、最敏感的神经就已经被拨动,一个模糊而恐怖的猜测如同鬼魅般浮现。 但他仍在做最后的、徒劳的挣扎,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在心中拼命地告诉自己:万一呢,万一是因为别的事情呢?比如税务问题,或者不小心收了赃物…… 他强行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而微弱,试图进行苍白的辩解:“我……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抓我,我一直是合法经营,老老实实做生意,按时交税,难道……难道这也犯法吗?”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章恒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冰冷,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直接刺穿对方那层脆弱的伪装。 他不再给对方任何幻想的空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宣判般的、不容置疑的力量,直接揭开了那血淋淋的真相: “王某剑,收起你这套拙劣的表演!不要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炬,紧紧盯着王某剑那双开始剧烈躲闪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那个如同梦魇般的名字和时间: “十二年前,1990年12月22日,晚上十点之后!你和王某军、袁某洪、刘某斌四人,流窜到江南省白云市青石镇,” 他的语气陡然加重,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王某剑的心上: “你们残忍地潜入木材厂老板丁某的别墅,用极其凶残的手段,将丁某一家三代,整整六口人,全部杀害!事后为了毁尸灭迹,还在他们身上捅刺了超过两百刀!” 章恒的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 “这桩灭门惨案,这沾满了六条人命的血腥罪行,你王某剑,应该不会这么健忘,就说忘记了吧?!” “轰——!” 这如同最终判决般的话语,彻底击碎了王某剑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全身的力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四肢百骸中被瞬间抽空! 他原本还试图挺直的脊梁,瞬间垮塌下去,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彻底软瘫在后排座椅上。 他的眼神变得空洞、呆滞,失去了所有神采,仿佛成了一条被扔在岸上、濒临死亡的鱼,只能无力地张合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 原来……真的是因为这件事…… 完了……彻底完了…… 十二年的东躲西藏,十二年的隐姓埋名,十二年来每一个午夜梦回被噩梦惊醒的恐惧……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最终的归宿——那颗注定会射入他胸膛的、冰冷的子弹。 章恒三人连夜疾驰,轮换驾驶,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将面如死灰、精神已经完全崩溃的王某剑,顺利押解回了青阳分局。 分局的同事们早已接到通知,严阵以待。 嫌疑人一到,连夜突审工作立刻无缝衔接地展开。 在铁证和章恒带回来的强大心理威慑下,王某剑的防线早已瓦解,审讯进展异常顺利。 第二天下午,临近黄昏时分,由吴宏亲自带队的另一支抓捕小组,也风尘仆仆地凯旋而归! 他们在沿海某市警方的密切配合下,在一处嘈杂的建筑工地上,成功将正在搅拌水泥、灰头土脸的王某军一举擒获! 至此,“青石镇12.22特大杀人案”的四名凶犯,全部落网!一个不落! 王某军和王某剑兄弟被分开羁押,同步进行审讯。 与王某剑的迅速崩溃不同,王某军作为当年四人中的主心骨之一,性格更为凶悍和顽固。 刚开始审讯时,他还试图负隅顽抗,咬紧牙关,要么一言不发,要么就装傻充愣,心中还残存着一丝“只要我不承认,你们就没办法”的可笑幻想。 他不知道,也不愿意相信,警方已经掌握了多么充分的证据链条! 当审讯人员冷笑着告诉他,“你的弟弟王某剑,还有袁某洪、刘某斌,已经全部落网,而且该交代的,都交代得差不多了” 时,王某军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审讯人员又适时地亮出了部分关键物证和王某剑的初步口供录音…… “砰!” 仿佛能听到他内心深处那堵坚固防线轰然倒塌的声音! 王某军脸上那强装的镇定和凶悍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恐惧、绝望和彻底的崩溃! 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涕泪横流,开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语无伦次地交代问题,仿佛要将这十二年来积压在心底的所有罪恶和恐惧都倾倒出来。 更让人觉得可悲又可笑的是,在他主动、且极为详细地交代了大量犯罪事实之后,他竟然抬起那张糊满眼泪和鼻涕的脸,用带着一丝残余希望的语气,眼巴巴地询问负责审讯的警察: “领导……政府……我……我这样算坦白吗,我什么都说了,一点儿都没隐瞒!坦白从宽……能……能从轻处理吗?能给我留条活路吗?” 这简直是在想屁吃! 他们四人犯下的是如此令人发指、灭绝人性的滔天罪行,死刑是板上钉钉、毫无悬念的最终结局! 而他王某军作为主犯之一,更是死罪难逃,绝无任何从轻的可能! 根据他的交代,他们当年犯下那桩灭门血案后,如同丧家之犬,仓皇逃回了南港镇。 最初的几个月,他们惶惶不可终日,听到警笛声就腿软,看到警察就心慌,日夜生活在巨大的恐惧和煎熬之中。 在南港镇偷偷躲藏了没几天,四人便作鸟兽散,分别逃往不同的方向,约定再也不联系。 王某军逃到了沿海,只能在一些管理混乱的建筑工地、码头等地打着最辛苦、最廉价的零工。 他不敢使用真名,更不敢出示身份证,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日子过得猪狗不如,凄惨无比。 这样暗无天日、提心吊胆地煎熬了许多年之后,见风声似乎真的过去了,根本没有警察找上门来,他紧绷的神经才渐渐地放松了下来,甚至开始侥幸地认为,也许这辈子就能这么蒙混过去了。 而几年前,他的弟弟王某剑更是胆大包天,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弄了一套足以乱真的假身份,居然在隔壁县开起了建材店,生意还做得不错,小有积蓄。 然而,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现在,他们所有的侥幸、所有的伪装,都在章恒和他的同事们锲而不舍的追查下,彻底破灭了! 等待他们的,不再是虚幻的“正常生活”,而是法律的严惩和那颗终结一切的冰冷子弹! 几天后,黄建喜再次带着市局的一众领导,满面春风地来到了青阳分局。 这一次,他脸上笑容不断,心情好得几乎要溢出来,甚至放下了平日里大部分的领导架子,见谁都是乐呵呵的。 这桩压了十二年的悬案,至此算是被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地侦破了! 四名凶犯全部落网,证据确凿,口供完整。完美,简直是太完美了! 今天早上,他亲自打电话向省厅主要领导汇报最终结果时,腰杆挺得笔直,声音洪亮,底气十足,仿佛连嗓门都比平时大了好几分!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章恒身上时,里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满意和期许,心中再次由衷地赞叹道:“这年轻人,真是一块难得的瑰宝啊!是一棵值得倾力培养的好苗子!” “小章啊,”黄建喜走到章恒面前,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中充满了赞誉,“你们这次的表现,堪称惊艳!这么快就让这桩悬案圆满地画上了句号,而且是以这样一种‘全歼’的方式!了不起,真是给了我们所有人一个天大的惊喜!” 章恒依旧保持着那份难能可贵的谦逊,微微欠身,将功劳归于集体和领导:“领导您过奖了。我们只是运气比较好,再加上有黄局您和市局党委的鼎力支持,才能这么顺利。功劳是属于大家的。” 黄建喜闻言,高兴得哈哈大笑,又鼓励地拍了拍章恒的肩膀:“好!不骄不躁,是好样的!好好干,继续努力表现!组织上,绝对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有功之臣!” 又过了几天,所有的法律程序走完。 审讯工作全面结束,铁证如山,形成了完美、无懈可击的证据链。所有案卷资料被整理成册,正式移送检察机关。 接下来,就是等待法院的庄严审判。而那四名双手沾满鲜血的凶徒,他们的结局早已注定——死刑!毫无悬念! 消息,也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回了当年的案发地——青石镇。 毕竟,十二年前的那桩惨案,在当地造成了地震般的影响和持续多年的恐慌。尤其是那些年纪稍长一些的居民,至今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依旧心有余悸,记忆犹新! 当年那如同地狱般的惨烈现场,一家三代六口无一活口(据说唯一的“幸存者”是躲在院子角落鸡窝里的一只老母鸡),让整个镇子在此后的两三年里,都笼罩在一片阴霾和恐惧之中。 每到夜晚,家家户户早早地就紧闭门窗,甚至用木杠顶上,生怕有歹徒破门而入,谋财害命。 现在,案子终于告破,凶手全部落网的消息传来,镇上很多地方都在热议,人们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和欣慰。 “真是难以置信啊!这案子居然真的破了!都过去十二年了!太不容易了!” “听说是咱们市里一个特别年轻的警察破的案,叫章恒!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起啊!” “丁老板一家六口,在天之灵,现在总算可以得到告慰了!凶手全部抓到,马上就要伏法了!” “……” 人们议论着,感慨着。 而在镇子外面,不远处一座安静的山坡上。 一些人带着精心准备的三牲祭品、香烛纸钱,静静地站在一片显得有些孤寂的坟地前。这里,埋葬着当年惨死的丁家六口。 站在这里的,基本都是丁家的亲属——丁老板的兄弟姐妹、堂兄堂弟,以及一些年轻的后辈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混合着长久悲伤与终于得到慰藉的复杂神情。 领头的是一位年约六旬、头发已经花白的男子,他是丁老板的兄长。他在最前面那个最大的坟堆前,郑重地摆上祭品,点燃香烛,烧起厚厚的纸钱。 跳动的火焰映照着他肃穆而沧桑的脸庞。他手持三根清香,对着坟茔,声音低沉而清晰,仿佛在与地下的亲人做着最后的交代: “老二,弟妹,还有孩子们……你们听到了吗……”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努力维持着平稳: “案子……破了!四个杀千刀的凶手,一个不少,全部被抓到了!你们……你们在地下,可以瞑目了!” 他顿了顿,将手中的香举得更高了一些,继续说道: “你们在天有灵,一定要好好感谢那位叫章恒的警官!是他,帮你们抓住了仇人,伸张了正义!你们……你们要保佑他,保佑这样的好警察,一生平安……” 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纸钱燃烧后特有的烟火气,混合着香烛的淡淡馨香,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沉淀了十二年的悲伤。 但在这悲伤之上,更有一股沉冤得雪、大仇得报后的巨大慰藉和难以言喻的轻松,随着袅袅青烟,升腾盘旋,最终消散在晴朗的天空中。 四名凶手全部落网,足以告慰逝者,平息生者之痛。 同日,青阳分局大礼堂,一场隆重而热烈的表彰大会正在举行。 偌大的礼堂,座无虚席,人头攒动。不仅分局的民警几乎全部到场,市局也来了很多领导和同事,甚至省公安厅也特地派出了代表,专程前来参加! 当 年,这桩案子震惊全省,是压在江南省刑侦战线心头的一块巨石!十二年了,它终于被彻底攻克!这不仅仅是白云市局的胜利,更是整个江南警界的荣耀! 偌大的礼堂里,空气中都仿佛流淌着喜悦、自豪和扬眉吐气的振奋!每一个身穿警服的人,无论是否直接参与此案,都感到与有荣焉,脸上洋溢着由衷的笑容和光彩。 章恒,作为今晚绝对的主角,胸前戴着鲜艳的大红花,身披绶带,站在主席台最中央的位置。灯光聚焦在他年轻而刚毅的脸庞上。 黄建喜亲自担任大会主持人,他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礼堂的每一个角落,洪亮而充满激情: “下面,我宣布!经上级部门严格评审并批准,为表彰章恒同志在侦破‘青石镇12.22特大杀人案’中做出的突出贡献……” 他稍微停顿,目光扫过全场,然后用尽全力宣布: “特授予章恒同志——个人一等功!” “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祝贺章恒同志!感谢他为公安刑侦事业立下的赫赫战功!” “哗——!!!!!” 话音一落,如同雷鸣般的掌声瞬间爆发,响彻整个礼堂,经久不息! 这掌声,是对英雄的礼赞,是对努力的肯定,更是对所有奋战在刑侦一线民警的巨大鼓舞! 尤其是一些和章恒关系亲近的同事,如邓飞亮、周康等人,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使劲地、卖力地鼓掌,手掌拍红了都浑然不觉。 红旗派出所也来了很多人。所长陈成兴就在人群中,一边用力鼓掌,一边振奋地看着台上的章恒,与有荣焉。 老刑警蒋明安也坐在台下,他一边用力地拍着手,目光却始终落在自己这个得意徒弟身上,眼中充满了老怀开慰的感慨和无比的自豪。 徒弟有如此出息,他这个当师父的,也感到脸上有光,充满了成就感! 表彰大会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气氛热烈、庄重而又感人。 除了章恒荣获个人一等功这一至高荣誉外,邓飞亮和周康两人也因为在此案中的出色表现和协助之功,每人荣获了一个个人三等功! 这可把两人高兴坏了! 个人三等功啊! 对于很多基层民警来说,这已经是足以珍藏一生的荣誉! 周康甚至在台下,不知道是第几次偷偷地、用力地掐自己的大腿,直到清晰的痛感传来,他才敢确信——这一切都不是做梦,都是真的! 他们真的跟着恒哥,创造了奇迹,也赢得了属于自己的荣耀! 第76章 人生遗憾,亲生父母亲一直没有消息 隆重的表彰大会,在雷鸣般的掌声和无数道敬佩、羡慕的目光中,圆满地落下了帷幕。 散会之后,人群如同潮水般从礼堂涌出。 章恒刚一回到专案组所在的大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将胸前那朵过于醒目的大红花和沉甸甸的勋章盒放下,早就按捺不住的同事们便 “呼啦”一下兴致勃勃地围了上来,瞬间将他围在了中间。 “章恒!快!给我看一看!就看一眼!” “对对对!章队,让我们也过过眼瘾!我这辈子都还没亲眼见过活的一等功勋章长啥样呢!” “是啊,恒哥,拿出来让兄弟们开开眼界!” “……” 办公室里你一言,我一语,气氛热烈得如同炸开了锅。 一张张熟悉的脸上都写满了急切、好奇与由衷的祝贺,所有人都想近距离地、真切地看一看那枚象征着警察至高荣誉的个人一等功勋章! 这可是个人一等功啊! 在很多老刑警几十年的职业生涯里,能拿个三等功、二等功已是莫大的荣耀,一等功?那几乎是存在于传说和新闻简报里的东西!很多牺牲的战友,才是追授的一等功! 章恒的心情同样激荡难平,看着周围这些并肩作战、此刻真心为他高兴的同事们,他脸上露出了爽朗而真诚的笑容,没有丝毫的吝啬或得意。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那个覆盖着红色绒布、做工精致、仿佛自带光环的透明展示盒,大方地托在掌心,向众人展示。 瞬间,所有热切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齐刷刷地聚焦在那枚静静躺在盒中的金色勋章上! 办公室里的灯光洒在勋章表面,反射出耀眼而尊贵的金属光泽。 那独特的造型、精细的纹路、以及中央那抹鲜艳的红色,都散发着一种无声却强大的荣誉力量。 围观的同事们脸上的表情丰富极了——有初次得见的惊奇,有发自内心的羡慕,有对荣誉本身的敬畏与狂热,更有对章恒这个创造奇迹者的由衷崇拜……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生动无比的众生相。 一个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年轻民警,眼睛几乎要粘在勋章上,他咽了口唾沫,带着几分怯意又无比渴望地请求道:“恒……恒哥,我……我能摸一摸它吗?就一下!” 他的请求,立刻得到了周围一片附和声。 章恒显得异常大方,笑着点头:“当然可以,没问题!大家都可以隔着盒子感受一下。” 他知道,这枚勋章被妥善地封装在坚固的透明盒子里,并不担心会被摸坏。 很快,一只只手,带着朝圣般的虔诚和小学生般的好奇,小心翼翼地、依次伸了过来。 他们用指尖,极其轻柔地、隔着那层冰冷的透明盒盖,庄重地触摸着勋章的大致轮廓,仿佛在触摸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每触摸一下,那人脸上便会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甚至带着几分陶醉的神情,仿佛完成了一项神圣的仪式。 “我……我居然摸到一等功勋章了……” “这辈子值了,真的值了……” 不少人心中都涌起这样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和巨大的荣幸感,仿佛通过这次触摸,自己也与那份至高的荣耀,产生了一丝微妙的联系。 当天下午,青阳分局的会议室里,再次召开了重要的内部会议。 会议形成了一项重要决议:鉴于章恒同志在“青石镇12.22特大杀人案”中的卓越贡献和展现出的杰出能力,经分局党委研究决定,并报市局批准—— 破格提拔章恒同志为刑侦大队第三中队中队长! 警衔破格晋升为三级警司! 从这一刻起,章恒的肩膀上,那崭新的警衔,多了一道象征责任与级别的杠杠。 当他换上新的肩章,站在镜子前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重量。 整个一天,章恒敏锐地察觉到,周围很多人对待他的态度,发生了微妙而明显的变化。 无论是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同事,见到他时,脸上的笑容明显增多了,语气更加热情了,姿态也似乎更加谦虚了。 那种带着审视、怀疑甚至嫉妒的目光,几乎消失不见。 “当你足够强大、足够优秀的时候,你会发现,身边的‘敌人’自然会变少。” 这句话,在此刻得到了最真实的印证。 人们总是更容易对强者释放善意。 临近下班时分,章恒在走廊里,迎面碰上了那个他并不想见到的人——许忠义。 如今已沦为普通民警、失去所有职务的许忠义,仿佛苍老了十岁。头发白了不少,疏于打理而显得凌乱,眼袋浮肿,眼神黯淡,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憔悴和落魄,早已失去了昔日身为副局长时的那种颐指气使的“精气神”。 两人在并不宽敞的走廊里狭路相逢。 章恒微微有些惊愕,因为他看到,许忠义在目光与他接触的瞬间,脸上居然挤出了一丝极其勉强、甚至带着点讨好的笑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主动和他打招呼。 想屁吃呢!你也配?! 章恒心中冷笑,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直接甩给了对方一张冰冷彻骨、毫无回旋余地的冷脸。 他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意味深长地、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意味,深深地看了许忠义一眼,然后便与他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离开。 看着章恒挺拔而决绝的背影,感受着那无视和轻蔑,许忠义脸上那丝强挤出来的笑容瞬间僵住、碎裂!他的眼神在章恒转身的刹那,骤然变得阴鸷冰冷,里面翻涌着几乎要溢出来的嫉妒、不甘和深刻的仇恨!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心中愤愤不平地咆哮着:“尼玛的!老天不公!凭什么!凭什么这小子运气就这么好!肯定是走了狗屎运,碰巧才破了这个棘手的案子!” “我先忍着!让你小子再春风得意一段时间!”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目光阴冷地盯着章恒消失的方向,“咱们走着瞧!我就不信,你会一直这么顺风顺水!我相信,总会找到机会的……一定会有!” 章恒的感知何其敏锐!虽然他已经走远,并且背对着许忠义,但他依然清晰地捕捉到了身后那道如同毒蛇般阴冷、充满敌意的目光! “呵呵……”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丝充满讥讽和了然的嘲笑。 “原本,看在你也曾穿过这身警服的份上,还想就此放你一马,大家相安无事……” “但现在看来,是我想得太天真了。有些人,就像阴沟里的蛆虫,见不得光,也永远不会反省自身……”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怪我了。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悄然生根。 下班回家,章恒用钥匙轻轻打开家门。 早已等候多时的苏汐,听到动静,立刻像一只快乐的蝴蝶般迎了上来。 更让章恒感到意外和暖心的是,她竟然主动地、弯下腰,从鞋柜里拿出他的拖鞋,整齐地摆放在他面前。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别!” 章恒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扶住苏汐。 章恒的语气带着心疼和不容置疑,“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你现在可是重点保护对象,怀孕了,要多注意,不能弯腰,知道吗!” 苏汐却嫣然一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浑不在意地说:“我没事啦!这才两个月,一点感觉都没有,行动方便得很呢。” 她挽住章恒的胳膊,仰起脸,一双美眸中闪烁着好奇和期待的光芒,“老公,快跟我说说,今天局里是怎么表彰你的?我都听说了,但想知道具体细节!” 她当然已经从各种渠道听到了一些风声,但此刻,她更想从丈夫口中,亲耳听到那份荣耀和喜悦。 章恒脸上带着笑意,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郑重地取出那个装着一等功勋章的盒子,打开,递到苏汐面前。 然后又拿出任命文件和新的警衔,语气平稳却带着自豪:“老婆,你看,这是个人一等功勋章。 我们青阳分局也荣获了集体三等功,另外,我被破格晋升为三级警司,并且,任命为刑侦大队三中队的中队长了。” “真的呀!太好了!” 苏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绽放出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勋章盒,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用手指隔着玻璃轻轻摩挲着勋章的轮廓,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丈夫的温度和荣光。 “老公,恭喜你!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 她抬起头,眼中满是崇拜和喜悦,“为了庆祝你双喜临门,我和妈特意准备了大餐!” 章恒其实一进门就闻到了从厨房飘来的、无比熟悉的饭菜香味,那是家的味道,是母亲的味道。 厨房里,母亲王红正系着围裙,忙碌得团团转。灶台上炖着汤,炒锅里滋滋作响。 已经有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被端上了饭桌,全都是章恒平时最爱吃的菜式。 估计是听到了小两口的对话,王红手里还拿着锅铲,就满脸喜色地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她早已从儿媳妇那里知道了个大概,此刻脸上笑开了花,迫不及待地问道:“儿子,回来了!领导……领导真的狠狠表扬你了?还给你发大奖状了?” “嗯,妈!你儿子我破了一个惊天大案子,立了大功,被领导们狠狠表扬了一番,还升官了!” 章恒走到母亲身边,语气带着一丝在长辈面前才有的、小小的炫耀。 “好!好啊!那就好!我儿子有出息!” 王红高兴得合不拢嘴,眼角的皱纹都笑成了菊花,她连忙挥手,“快去洗手,准备一下,马上就能开饭了!” 原来,章恒的父母章建国和王红,在几天前听闻儿媳妇苏汐怀孕的喜讯后,就高兴得不得了,立刻从老家大包小包地赶了过来。光是自家散养、舍不得吃的正宗土鸡,就足足带了好几只,还有其他各种土特产,将冰箱塞得满满当当。 现在的苏汐,在家里完全享受着 “国宝级”的无微不至的待遇。 以前她还会经常下厨露两手,现在却被婆婆王红 “勒令”禁止进入厨房,一切家务和烹饪,都被王红一人全包了,照顾得细致入微。 章建国在城里住了两天,看着儿子儿媳一切都好,便先回老家了。 主要是放心不下家里那些鸡鸭鹅狗,以及还在上高中的女儿章洁,家里长时间没人照看总是不行。 而苏汐的亲生父母苏大强两口子,原本也迫不及待地想过来照顾女儿。 但苏大强在建筑工地上干活,一时半会儿请不到长假,实在离不开。章恒多次劝他,家里现在条件好了,不用再那么辛苦,该享享清福了。 但苏大强总是乐呵呵地说:“没事,我身体硬朗得很,吃得消!干完这个工地再说,多给你们攒点钱!” 朴实的话语里,满是父爱的深沉。 晚餐异常丰盛。摆在饭桌最中央的,是一个巨大的汤碗,里面是王红用带来的土鸡,花了整个下午精心熬制的金黄透亮、香气扑鼻的鸡汤,只看一眼,就让人食指大动。 王红拿起汤勺,首先舀起一只炖得软烂、饱含汤汁的大鸡腿,稳稳地放进了苏汐的碗里,慈爱地说:“汐汐,你现在可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要多喝点汤,多吃点肉,营养要跟上!” 苏汐心里暖暖的,连忙道:“妈,您别光顾着我,我自己来就行,您也快吃。” 王红笑着,又麻利地将另一只同样肥美的大鸡腿,夹到了儿子章恒的碗里,看着儿子,眼中满是骄傲:“儿子,你也吃一只!这是妈奖励你的!我儿子现在是英雄,是大功臣!” “谢谢妈!” 章恒心里又暖又酸,他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最好的鸡胸肉,放进了母亲王红的碗里,“妈,您辛苦了,您也多吃点。” 一家人围坐在温暖的灯光下,吃着美味的饭菜,聊着家常,气氛其乐融融,充满了寻常百姓家最朴实也最珍贵的幸福。 吃饭闲聊间,话题不知怎么,就聊到了一件稍显沉重的事情上。 王红放下筷子,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几分由衷的遗憾和感触,对苏汐说道:“汐汐啊,你现在也快要做妈妈了……妈这心里啊,是又高兴,又总觉得有点遗憾……” 她看着苏汐,语气温柔而带着怜惜:“你结婚的时候,你的亲生爸妈没能到场……现在你怀孕了,马上就要给他们生下外孙了,可还是……还是没有他们的一点消息。这心里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对你不住似的……” 苏汐闻言,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暖而豁达,她连忙握住婆婆的手,反过来安慰道:“妈,您快别这么说!我没事的,真的!有您和爸,还有我爸妈(指苏大军夫妇)这么疼我,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你们就是我的亲爸亲妈!我知足了!” 她的话语清脆而真诚,仿佛真的毫不在意。 但坐在她旁边的章恒,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在妻子那灿烂笑容和豁达话语的背后,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落寞和不易察觉的渴望。 章恒知道,自己的老婆,在内心深处,从未停止过对寻找亲生父母的那份期盼。 那是血脉相连的本能,是刻在骨子里的寻根溯源的情结。 这件事,章恒其实一直放在心上。 他曾经多次、耐心地和岳父苏大军深入地聊过,试图拼凑出更多的线索。 然而,从苏大军那里得到的有用信息,非常有限,而且年代久远,模糊不清。 苏大军回忆说,当年他是从隔壁县,通过一个远房亲戚的介绍,抱养了尚在襁褓中的苏汐。 而原本打算收养苏汐的那户人家,是因为那家的媳妇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便不再想抚养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婴。 当时苏大军正好在那户人家附近做零工,得知这个情况后,看着那个粉雕玉琢、乖巧可爱的女婴,心里一下子就被触动了,于是便下定决心,将苏汐抱回家,当作亲生女儿一样,含辛茹苦地抚养长大。 章恒还不厌其烦地深入追问过苏大军很多细节。 苏大军隐约记得,那户人家似乎也是从别处将苏汐抱养过来的,这中间不知道经过了多少道不明不白的环节和转手。 时代久远,线索模糊,中间环节复杂…… 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苏汐的亲生父母,其难度,在章恒这个神探看来,也几乎是难如登天,希望渺茫。 第77章 纪检监察找上门 秋日的晨光透过薄雾,为白云市披上了一层柔和的淡金色纱衣。 今天章恒轮休,日程表上只有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陪妻子苏汐进行首次产检。 市妇幼保健院VIP候诊区内,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与若有若无的淡香薰气息。 苏汐纤细的手指微微蜷缩,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章恒宽厚的手掌覆上来,温暖而稳定,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声音低沉而充满安抚的力量,“别紧张,老婆,只是常规检查,我查过了,这位李教授是全市最好的专家,有我在呢。” 他的指尖传来令人心安的温度,苏汐抬眸,对上丈夫坚定而温柔的目光,心中的那点忐忑悄然消散,她依偎得更近了些,轻声应道:“嗯,有你在,我不怕。” 李教授年逾古稀,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角的皱纹里镌刻着数十年的经验与仁心。 与其他草草了事的医生不同,她问诊极尽耐心,详细询问着苏汐的每一个细微感受,听胎心时,她微闭着眼,神情专注如同聆听世间最美的乐章。 整个过程持续了近半小时,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未开具任何检查单或药方。 章恒心中掠过一丝诧异,不禁探身询问,“李教授,连B超也不需要做吗?” 在章恒的认知之中,医生常常是随便检查一下,然后开一大堆的检查,比如抽血检查,B超检查,甚至穿刺检查等等。 一系列的检查下来,不但价格不菲,而且很是消耗时间,没有大半天的功夫根本下不来。 你好容易做完了这些检查,拿着检查结果来找医生复诊,他又给你开一大堆的药。 老教授摘下老花镜,露出一个宽和而笃定的微笑,“放心,你爱人身体状况很好,胎儿发育的各项指征通过触诊和问询判断都非常健康。现阶段不必要的检查,能免则免,对孩子和母亲都是最好的。” 她的眼神清澈而睿智,带着一种对患者负责的从容和自信。 章恒闻言,心中敬意油然而生,几乎要当场竖起大拇指。 这才是真正的医者仁心,与那些依赖仪器、过度医疗的现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携手走出门诊大楼,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章恒小心地护着苏汐,走向停车场那辆崭新的丰田陆地巡洋舰,他熟练地拉开副驾车门,一手护在车顶边框,细致地搀扶苏汐坐稳。 就在俯身为她系安全带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远处一道阴冷如毒蛇般的隐蔽视线。 章恒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停车场的角落,恰好与一道匆忙躲闪的身影对上,那是许忠义! 章恒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充满不屑。 他不动声色地关好车门,绕回驾驶座,引擎发出低沉有力的轰鸣,车子平稳驶出医院,他握着方向盘,眼神却渐渐变得深邃。 “看来,有些人即使拔掉了毒牙,还是改不了在阴沟里窥伺的习惯……” 他心中冷笑,“一条不懂得吸取教训的毒蛇,留在世上终究是祸害,得找个机会,彻底碾死才行。” 远处的许忠义,确实是为了复查心脏病和高血压而来。 他万万没想到会在医院撞见章恒,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章恒那辆价值不菲的座驾。 “丰田巡洋舰,顶配少说六七十万……” 他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与嫉恨的火光,“一个农村出身、毫无背景的小警察,才工作几天,怎么可能开这种车,这里头一定有鬼!” 这个发现像一剂强心针,让他萎靡的精神瞬间亢奋起来。 他仿佛嗅到了猎物气息的鬣狗,开始利用残存的人脉关系,暗中对章恒的财产状况展开了秘密调查。 不查则已,调查结果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章恒名下,远不止那辆巡洋舰。市里面的顶级楼盘“盘龙官邸”有一套481平的复式豪宅,两个位于黄金地段、面积均超过数百平米的临街旺铺,此外,其证券账户中持有的茅台与比亚迪股票,市值竟高达一千多万!所有资产加起来,轻松突破两千万大关。 “妈的!老子辛辛苦苦大半辈子,担惊受怕,也才攒下两三百万的家底……他章恒凭什么!” 许忠义气得浑身发抖,血压飙升,眼前阵阵发黑,“这世道真他娘的不公!” 震惊与嫉妒过后,他也不是没怀疑过章恒是否是某位大佬的“白手套”。 但经过多方核实与推断,他排除了这种可能,那么,剩下的解释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章恒的财产来路不正,至少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 夜色如墨,深秋的寒风卷起枯叶。 市中心一家高档餐厅的私密包间内,却温暖如春,与窗外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 许忠义正宴请他的“老朋友”——分局政委胡志康。 胡政委主管纪检监察,手握实权,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包间内烟雾缭绕,气氛看似融洽。 许忠义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凑近身子,压低声音道:“政委,有个情况,在我心里憋了很久,不知当讲不当讲……” 胡志康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酒,眼皮微抬,精明的目光在镜片后闪烁,“老许,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但讲无妨。” 许忠义于是将章恒的“巨额财产”情况添油加醋地汇报了一遍,刻意强调了其与收入的巨大不符。 胡志康听完,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脸上惯常的温和笑容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官方式的凝重,“哦,有这种事,消息来源可靠吗?” “千真万确!” 许忠义拍着胸脯保证,随即话锋一转,带上煽动性,“政委,若是小打小闹也就算了,这可是超过两千万啊!性质太恶劣了!不查清楚,万一将来爆雷,我们分局的脸往哪儿搁,您分管纪检,恐怕也……” 胡志康没有立刻接话,只是用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桌面,沉吟良久,才缓缓开口,字斟句酌,“老许啊,你的心情我理解。不过……章恒同志刚立了一等功,风头正劲。这个事情嘛……敏感时期,还是要慎重,我看,可以先放一放,观察观察再说。” “放一放?” 许忠义心里一沉,他太明白这套官腔背后的含义了,那基本意味着石沉大海。 他急忙道,“政委,这事儿恐怕等不得啊!夜长梦多……” 见胡志康依旧一副油盐不进、明哲保身的模样,许忠义咬了咬牙,决定加码。 他佯装醉意,从随身的手提包里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不着痕迹地推到胡志康手边,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政委,我知道这事儿让您为难了,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给纪委的同志们买点茶叶,润润喉。” 胡志康的目光在那信封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嘴上却假意推拒,“老许,你这是干什么,快收起来!我们之间不兴这个!” “应该的,应该的。” 许忠义按住他的手,语气带着恳求,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仇恨,“实不相瞒,我和章恒那小子是有点私人过节,但这回,主要是为了维护我们队伍的纯洁性,拜托您了,领导!” 胡志康半推半就,然后熟练的将这两万现金放入了他的公文包里面,轻轻的拉上拉链。 他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掌控一切的笑容,举起了酒杯,“你呀……下不为例,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了,来,喝酒!” …… 章恒预感到许忠义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对方的反扑来得如此之快。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刑侦三中队办公室内一片宁静。 阳光透过窗户玻璃,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因为没有紧急案件,章恒正专注于一本厚厚的《犯罪心理学高级教程》。 他惊人的记忆力和理解力,使得这些晦涩的专业书籍读起来酣畅淋漓,几乎有种上瘾的快感。 就在他完全沉浸在知识海洋中时,办公室门口的光线一暗。 三个人影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分局纪检监察室主任赵喜忠。 他面色沉肃,不苟言笑,常年从事纪检工作让他周身自带一股无形的低气压和威严。 他脚步沉稳,径直走到章恒的办公桌前,伸出食指,用关节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面。 “笃、笃。” 清晰的敲击声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也打断了章恒的阅读。 章恒抬起头,看到面色冷峻的赵喜忠及其身后两名同样表情严肃的纪检干部,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极致的惊讶,但瞬间便被他完美地收敛。 随即,他脸上绽放出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疑惑的热情笑容,从容地合上书本,站起身: “赵主任,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指示吗?” 第78章 我已经向组织进行过财产报备的 赵喜忠开口了,声音却出乎意料地平缓,甚至带着一丝刻意放缓的温和,与他那张仿佛镌刻着“铁面无私”四个字的脸庞形成了微妙的反差。 章恒心中瞬间了然。 这近乎模式化的严肃,恐怕是这位纪检监察室主任的职业病,如同医生身上的消毒水气味,早已浸透骨髓。 “章队长,有点小情况,需要找你了解一下。”赵喜忠的语气依旧平稳。 为什么语气比较平缓,这可是胡志康特地交代过的,没有实质性证据前,千万不要得罪章恒。 章恒目光扫过办公室内或明或暗投来的视线,心知此地不宜多谈,便接口道:“在这里,还是……?” “去我们那里吧。”赵喜忠侧身让出通路,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安抚,“就一点小情况,章队长不必紧张。” 紧张?章恒确实没有。 他只是心底盘旋着巨大的疑团,如同阴云悄然汇聚。 他随着赵喜忠等人穿过长长的走廊,皮鞋踏在光洁如镜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空旷而规律的回响。 纪检监察室这是要干什么,自己行事向来磊落,与这个部门几乎是两条平行线,何来交集呢,他们居然主动找上门来。 他们一行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在走廊拐角,三中队的大办公室里,那片刻因惊愕而产生的死寂瞬间被打破,如同沸水般翻涌起来。 “我的天,赵阎王亲自来请人!”有人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说是了解情况……可这阵仗,怎么看都不像小事啊!”另一人忧心忡忡地附和。 “会不会是恒哥他……”话未说尽,但意思不言自明。 “嘘!别瞎猜!这种事能乱说吗!” 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在办公室里蔓延,各种猜测、担忧、好奇的目光交织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 章恒被带入一间早已准备好的办公室。 他目光锐利地一扫,房间陈设简单,一张桌子,几把椅子,灯光刻意调得有些清冷,墙壁采用了特殊的软包材料。 他嘴角不禁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这地方他知道,听说过,常被用来“招待”那些犯了严重错误的内部人员,某种意义上,算是“高级审讯室”了。 “章队长,请坐。”赵喜忠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客气,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 章恒问心无愧,心中坦荡,自然没有丝毫慌乱,他从容落座,腰背挺直,目光平静地迎向对方。 赵喜忠也在他对面坐下,另外两人则一左一右坐在侧后方,其中一人翻开记录本,拿起笔,摆出标准的谈话记录姿态。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章恒,”赵喜忠再次开口,语气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之前的平和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冰冷和严肃,连称呼也从客气的“章队长”变成了直呼其名的“章恒”,“我们现在依法依规,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称呼的改变,意味着氛围的彻底转变。 章恒面色不变,点了点头:“请问,想了解什么情况?” “章恒,”赵喜忠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钩,紧紧锁住他,“我们掌握到,你名下拥有巨额财产,包括高档汽车、豪宅、商铺以及大额股票投资,而根据你的工资收入,每月仅一千余元,这明显与你的合法收入严重不符,组织要求你如实说明,这些财产的来源。” 原来根子在这里! 章恒瞬间豁然开朗,如同黑暗中划过一道闪电。 他甚至不需要过多思考,一种直觉般的明悟告诉他,这是有人在借题发挥,想用这把“经济问题”的软刀子,从背后捅他一下。 “赵主任,”章恒的声音清晰而稳定,没有丝毫波澜,“我名下确实有这些财产,一辆价值六十多万的进口越野车,一套面积481平米的复式住宅,两个位于黄金地段的临街大门面,以及目前市值大约一千多万的股票资产。” 他心中默念:还有一个亿的投资款,已向市局主要领导做过详细报备并记录在案,组织上完全知情,至于你们……目前的层级,还不配知道这个信息。 尽管事先已有所了解,但亲耳听到章恒如此清晰、平静地报出这一连串令人咋舌的数字,赵忠喜的眼皮还是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旁边那个负责记录的年轻干事,显然城府不够,被这“巨额”冲击得失了态,竟“嘭”地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得笔筒都跳了一下。 “章恒!你搞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纪检监察室,不是你可以嚣张的刑侦三中队!”年轻人声色俱厉,试图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章恒的目光倏地扫过去,凌厉如刀锋,直刺那名年轻干事,“正因为这里是纪检监察室,才更应该依法依规,讲程序、讲纪律!谁给你的权力在这里拍桌子瞪眼,无法无天了吗!” 赵喜忠见状,连忙打圆场,先是严厉地瞪了那年轻干事一眼,“小刘!冷静点!像什么样子!” 随即,他目光转回章恒,语气比之前又沉了几分,带着更强的压迫感,“章恒,我现在郑重地要求你,配合组织核查,说明这些财产的具体、合法来源。” 到了这一步,章恒心中已是雪亮,这背后定然有人指使,目的就是搞臭他,甚至把他拉下马。 既然对方不怀好意,他也懒得再虚与委蛇,浪费唇舌。 章恒身体微微后靠,姿态反而更放松了,只是眼神愈发锐利,他淡淡地开口,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赵主任,关于我个人财产的来源问题,所有相关资料和证明,我已经向市局相关部门做了全面、详细的主动报备,并在组织那里进行了正式登记备案。” “一切来源合法,程序合规,如果你们确实需要核实,建议你们可以直接向市局进行查询,或者,直接去问黄局也可以,他对此也是知情的。” 什么! 赵喜忠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仿佛一脚踏空,坠入冰窟! 向市局报备过,组织上有登记,连黄局都知道! 如果这一切属实,那他们今天的举动,简直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不仅动不了章恒分毫,反而像是自己主动把脸凑上去,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无形的耳光! 这哪里是查问题,分明是踢到了一块厚厚的铁板上! 看章恒这有恃无恐、底气十足的样子,绝不像是信口开河,这种一查就穿帮的事情,没人会愚蠢到当场撒谎。 赵喜忠脸上那副刻意维持的严肃表情,如同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瞬间切换成了一种混合着惊讶、恍然,甚至强行挤出的几分“歉意”的表情。 “章队长,这……这看来确实是一场误会啊!”他语气软化得极快,甚至带着点如释重负,“哎呀,你也千万别对我们有看法,干我们这行的,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接到反映就要按程序走……” 章恒心中冷笑,呵呵,装,继续装。 如果我没有提前报备,如果我的财产真有问题,你现在还会是这副嘴脸,恐怕早就拍案而起,给我扣上大帽子了。 “赵主任,既然是误会,那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章恒站起身,不想再多做纠缠。 “可以,当然可以!”赵喜忠也连忙站起来,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亲自将章恒送到办公室门口,一路还在不断表达着“歉意”,“章队长,实在对不住,打扰你工作了,千万别往心里去,这都是程序,程序……” 章恒虽然觉得此人虚伪至极,但体制内多年,他也深谙有时候不得不陪着演完这场戏的道理。 在体制内,混得好的,哪个不是出色的演员?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赵喜忠一眼,目光平静却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赵主任,我不会往心里去,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但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让赵喜忠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是,是,那肯定,绝对不会有下次!”赵喜忠陪着笑脸,连连保证,直到章恒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脸上的笑容才瞬间垮掉,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沉和后怕。 他转身,脚步匆匆,直奔政委胡志康的办公室,今天这出戏,全是那位授意的。 这种得罪人的事情,胡志康自然不会亲自下场,都是安排下面的人去碰钉子,还特意嘱咐“注意态度,在没有确切证据前不要得罪人”,如今看来,真是“英明”的决定。 “咚、咚、咚!” 赵喜忠敲响政委办公室的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 然而,映入眼帘的情景让他微微一愣——许忠义居然也在,正坐在沙发上,与胡志康在一起品茶,俩人似乎还有说有笑。 两人看起来心情和脸色都相当不错,办公室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说笑的热络气氛。 尤其是许忠义,眉眼间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舒畅和期待,仿佛已经看到了章恒“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的罪名坐实,倒大霉、被严惩的“美好”景象。 看到敲门进来的是赵喜忠,胡志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和不满——不是让你去“了解情况”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事情办妥了?还是…… 他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赵喜忠看了一眼旁边的许忠义,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胡志康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暗骂一声废物,面上却不动声色:“没事,老许不是外人,具体什么情况,直接说。” 赵喜忠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用尽可能简洁的语言,将询问的过程和章恒的回应汇报了一遍,重点强调了“已向市局报备”、“组织登记”、“来源合法”以及黄局知情这几个关键信息。 什么! 来源合法?! 还他妈主动向市局报备过,连黄局都知道! 胡志康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心底涌起的是一阵强烈的后怕和庆幸! 幸好自己留了个心眼,让赵喜忠注意态度,没有把章恒往死里得罪! 这家伙,背景恐怕比想象的还要深,这哪里是个愣头青,分明是个深藏不露的祖宗,自己差点为了两万块钱,惹上一身骚!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而与胡志康的庆幸截然相反,许忠义在听完赵喜忠的汇报后,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整个人都僵住了,愣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 他费尽心机,不惜拉下老脸,甚至搭进去两万块钱……换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轻飘飘的“误会”! 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耻辱和愤怒猛地冲上头顶,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胸口堵得几乎喘不过气那感觉,真像是活生生吞下了一只苍蝇,恶心至极,却吐不出来! 费了老大劲,甚至还送出两万块钱,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他一时间真的很难接受! ........ 各位书友,7800字送上,求各种支持!!! 大家搭一把手,帮这本书冲一冲数据,谢谢大家了! 第79章 背后搞事,抽你两个大耳刮 章恒推开纪检监察办公室那扇厚重的木门走了出来,外头的光线刺得他微微眯了下眼。 走廊里空旷安静,只有他皮鞋踏在水磨石地面上的声音,清脆、孤寂地回荡着。 他并未停留,径直下了楼,朝着刑侦三中队的方向走去,步伐稳健,背脊挺得笔直,唯有紧抿的唇线和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冷冽。 还未走到办公室门口,里面喧嚷的议论声便已穿透门板,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 那声音像一锅烧开了的水,咕嘟咕嘟地翻滚着各种揣测与情绪。 “……恒哥这都被叫去这么久了,不会真有什么问题吧?”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瞎说什么!恒哥的为人你不清楚吗,咱们队里谁都可能犯点儿糊涂,但他,我绝对不信!”这是更坚定的反驳,语气里充满了维护。 “话是这么说,可你们没看见吗,是监察室的赵主任亲自过来带人的!要是小事,用得着劳他大驾吗,我心里还是有点打鼓……” “唉,这节骨眼上,刚立了一等功就……可别是有人眼红,背后使绊子……” “……” 七嘴八舌的议论,交织着真诚的关切和难以抑制的好奇,在这间充满了烟蒂、咖啡渍和卷宗气息的大办公室里弥漫。 章恒在门外停顿了大约两秒,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随即,他抬手,用指节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门框,然后推门而入。 “咳。” 一声轻微的咳嗽,并不响亮,却像一道无形的闸刀,瞬间截断了所有喧嚣。 办公室内骤然陷入一片死寂。 仿佛电影画面被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原本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的人猛地散开,各自迅速回到工位,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无数道目光,惊愕、探究、松了口气的,齐刷刷地聚焦到章恒身上。 那目光里写满了难以置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呢,而且,怎么看起来……毫发无伤呢。 反应过来的是邓飞亮和周康。 邓飞亮一个箭步从自己的格子间窜出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喜:“恒哥!你回来了!” 周康更是用力一拍大腿,嗓门洪亮,带着一种“我早就知道”的得意,“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恒哥肯定没事!你们刚才一个个瞎担心个什么劲儿!” 章恒迎着众人的目光,嘴角向上扯出一个爽朗的弧度,仿佛刚才只是去隔壁串了个门。 他声音洪亮,确保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没事,都别瞎猜了,就是一点小事情,赵主任找我过去了解下情况,例行公事而已。” 他语气轻松,神态自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熟练地按下电脑主机电源。 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在他脸上,他随手点开一份文件,目光落在屏幕上,似乎已经开始专注工作。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此刻一个也没有看进眼里,他的脑海深处,正翻江倒海。 他们的目的没有达成。 章恒在心中冷笑,万万没想到,老子早就未雨绸缪,把该报备的、该登记的,做得滴水不漏。 现在,估计那帮家伙像生吞了一只绿头苍蝇,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恶心坏了吧。 想到对手可能此刻正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的窘态,一股混杂着轻蔑与胜利感的暖流涌上心头,驱散了从监察室带出来的最后一丝阴霾。 但随即,更深的思虑便如潮水般涌来。 到底是谁?是谁在背后推动这件事? 胡志康吗?似乎没有足够的动机。 自己与他并无直接的利益冲突,平日里打交道也算恭敬有加。 难道……是他收了某些人的好处,然后授意赵喜忠来搞我一下吗? 嗯,这个可能性不小。 没有胡志康的默许甚至是授意,赵喜忠未必有那个胆子动一个刚刚荣获个人一等功的刑警。 那么,叶青山呢?他是否知情吗?或许,他是采取了默许的态度,冷眼旁观…… 思绪如蛛网般蔓延,一个个名字和面孔在脑海中闪过、分析、排除。 最终,直觉的箭头,带着冰冷的寒意,牢牢地指向了一个人——许忠义。 尼玛的,又是这老小子! 确认了这个目标,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猛地窜起,灼烧着他的胸腔。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指节捏紧时发出的轻微“咔哒”声。 去找他当面对质?不,那太便宜他了。 空口无凭,他大可以矢口否认,甚至反咬一口,必须忍耐,必须找到更合适的机会,给予更致命的一击。 坐在那里,思绪纷乱如麻,办公室内重新响起的低语和键盘敲击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 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气闷,仿佛这间熟悉的办公室突然变得狭窄逼仄起来。 他需要新鲜空气,需要空间来冷静一下沸腾的思绪。 霍然起身,他径直走向门口,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下楼,穿过略显昏暗的楼梯间,刚走到楼梯间,迎面竟撞见了一个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许忠义。 真是冤家路窄。 两人目光在空中碰撞,仿佛有无形的电火花噼啪作响。 与以往那种刻意回避、低头匆匆而过的姿态截然不同,今天的许忠义,竟然停下了脚步,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毫不掩饰地投射出阴冷、怨毒的光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般的得意。 那眼神似乎在说:小子,这次算你走运,下次,可就没这么便宜了! 章恒本就强压下去的怒火,被这眼神瞬间点燃,如同泼了汽油的柴堆,轰然腾起! 年轻气盛的血性在这一刻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他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周围——很好,这个角落僻静无人,头顶上方也没有监控摄像头。 天赐良机! 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 章恒没有任何废话,甚至没有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几步欺身而上,动作快如猎豹!右臂抡起,带着一股凌厉的风声——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抽在许忠义的左脸上!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显得异常刺耳,回荡不休。 这一巴掌力道极重,许忠义完全被打懵了。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在公安系统里摸爬滚打一辈子,甚至曾经高居分局副局长的位置,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脸上先是感到一阵麻木,随即,火辣辣的剧痛猛地炸开,迅速蔓延开来。 他捂着脸,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惊骇、难以置信,以及迅速堆积的暴怒。他张着嘴,刚想发出嘶吼—— “啪!” 章恒根本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反手又是一记耳光,以同样凶狠的力道,抽在了他的右脸上! 这下对称了。 许忠义两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清晰的指印浮现,让他整张脸看起来滑稽又可怖。 “你……你……你……” 极度的震惊和屈辱让许忠义浑身都在发抖,他指着章恒,嘴唇哆嗦着,除了一个“你”字,半晌憋不出第二个词来,那张肿起来的脸因愤怒而扭曲,显得格外狰狞。 章恒依旧一言不发。 他只是用那双寒潭般的眸子,死死地盯了许忠义一眼。 那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警告与冰冷的威胁,仿佛在说:这只是利息,再敢在背后搞小动作,下次就不只是两个耳光这么简单! 传达完这个眼神,章恒不再停留,甚至没有再多看对方一眼,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掉了身上的灰尘。 他利落地转身,迈开长腿,步伐沉稳而坚定地走出了办公楼大门,将那个气得几乎要原地爆炸的身影,彻底甩在了身后。 直到章恒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光亮处,许忠义才仿佛从一场极度不真实的噩梦中惊醒过来。 脸上火烧火燎的疼痛,和那刻骨铭心的屈辱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啊——!!!” 他猛地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了调,几乎要掀翻屋顶,“章恒!章恒!你无法无天!太无法无天了!!!” 这声嘶力竭的吼叫终于引来了注意。 旁边不远的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有人探出头来,疑惑地问:“老许,你在这儿嚷嚷什么呢,怎么回事?” 许忠义气得浑身筛糠般抖动,手指着大门方向,因为极度的愤怒,手指都在不停地颤:“刚才,刚才章恒打我,他抽我耳刮子!他敢打我!!!” 动静越来越大,又围过来几个人。 当他们看到许忠义那肿得像猪头一样的双颊,上面还留着清晰的指痕时,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可能吧!”有人失声惊呼,满脸的不可思议。 “老许,你……你这脸……真是章恒打的!” “在这里,在局里动手?这……这也太……” 尽管事实胜于雄辩,许忠义脸上的伤做不得假,但众人依旧觉得难以置信。 这可是公安局!大家都是穿着警服的同事,再怎么有矛盾,也不至于在单位里直接动手扇耳光啊!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顿时,窃窃私语声嗡嗡地响了起来,各种复杂的目光——惊疑、同情、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隐隐有一丝快意——落在许忠义身上,指指点点,交织成一张让他无地自容的网。 许忠义看着周围这些人的反应,脸上更是觉得火辣辣的,比刚才挨打时还要难受。 丢脸!太丢脸了! 不仅被一个小辈当众扇了耳光,还要被这么多人像看猴戏一样围观,却没有一个人立刻站出来义愤填膺地为他主持公道! 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猛地一跺脚,用手臂狼狈地遮住肿痛的脸颊,低着头,像一只被驱逐的丧家之犬,急匆匆地逃离了这片让他尊严扫地的是非之地。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分局。 “听说了吗?章恒把许忠义给打了!” “真的假的?不能吧!” “千真万确!老许两边脸肿得老高,指印清清楚楚!就在一楼大厅!” “我的天……章恒这也太生猛了!因为啥啊?” “还能因为啥,估计是新仇旧怨攒一块儿了呗……” 绝大多数人初闻时都是不信,但传言有鼻子有眼,加上许忠义那副尊容很多人都亲眼目睹,又不得不信。 震惊之余,心中也充满了巨大的疑惑:章恒虽然年轻锐气,但并非无脑冲动之人,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他在局里就做出如此激烈的举动? 难道真的还是为了当初被顶替岗位的那些旧怨吗? 章恒在外面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吹了吹冷风,让躁动的血液稍微冷却下来。 他沿着街道慢慢走着,看着车水马龙,就当是一次临时起意的街头巡逻。 临近中午时分,他才不紧不慢地回到分局。 一踏进大院,他就敏锐地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与往常截然不同。 那些目光里,少了平日的熟稔与随意,多了许多复杂难言的东西——有惊诧,有好奇,有隐晦的赞叹,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他心中了然,必定是那两记耳光的事情已经发酵开了。 他面色平静,恍若未觉,径直走进了刑侦三中队的大办公室。 果然,办公室里的气氛也格外微妙。 他一进门,几乎所有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那些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担忧和询问,而是充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崇拜和兴奋,尤其是在周康等年轻队员脸上。 “恒哥!”周康第一个蹦起来,凑到跟前,眼睛里闪着光,压低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牛批!太牛批了!恒哥你真是我偶像!敢在局里抽许忠义那老小子的大耳刮子!这得是多大的魄力!” 另一个年轻刑警也挤眉弄眼地小声问:“恒哥,抽得很过瘾吧,手感怎么样,跟我们说说呗!” 章恒看着他们一脸八卦和兴奋的样子,不由得失笑,摇了摇头,语气轻松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否认:“你们听谁在那儿胡说八道,我刚才就是出去转了转,透透气。我可没抽许忠义,别瞎传。” 周康愣了一下,随即猛地一拍自己脑门,露出一副“我懂了”的表情,声音扬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恍然大悟:“对对对!你看我这张嘴,恒哥怎么会干那种事呢,肯定是许忠义自己有什么想不开的,自己抽的自己!想来个苦肉计,栽赃陷害我们恒哥!对,一定是这样!” 他一边说,一边还冲着章恒挤了挤眼睛,一副“我配合得怎么样”的得意表情。 章恒看着他这副活宝样子,忍不住笑骂了一句:“就你戏多!” 他不再多言,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心里却暗道:你小子还真是个人才,这种理由都能想出来。不过,许忠义要是听到你这番高论,不知道会不会被气得当场背过气去。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闻言,也纷纷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诡异而又活跃起来。 第80章 也许是他自己想不开,自己抽的呢 估计是听到消息,知道章恒已经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刑侦三中队。 办公室里尚未完全平复的暗流,被一阵急促尖锐的电话铃声骤然打破。 那铃声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刺破了表面恢复的平静。 章恒目光微凝,伸手拿起听筒,声音沉稳如常:“你好,刑侦三中队。” 电话那头,传来叶青山带着几分刻意压制的威严、又难掩一丝不满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电流的微噪,清晰地敲打在章恒的耳膜上:“章恒,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啪。”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忙音在耳边嗡嗡作响。 章恒放下听筒,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弧度。 他心中明镜似的——多半是许忠义那两记耳光的事情发酵了。 那老小子动作倒快,这么快就捂着脸跑去告御状了,也好,正好探探这位叶局长的底。 他整理了一下本就笔挺的警服,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在周康、邓飞亮等人隐含担忧和询问的目光中,步伐稳健地走出了办公室。 “咚、咚、咚。” 指节叩击在局长办公室虚掩的实木门板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 “进来!”里面传来叶青山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章恒推门而入。 办公室内光线充足,宽大的办公桌后,叶青山深陷在皮质高背椅里,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脸色沉肃,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在走进来的章恒身上,带着审视的压力。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仿佛绷紧的弓弦。 “叶局,您找我。”章恒站定,身姿挺拔,声音不卑不亢,平静地对上那道目光。 叶青山没有立刻说话,沉默在室内蔓延,这是一种惯用的施压手段。 他的目光在章恒脸上足足停留了七八秒,仿佛要穿透表皮,看清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章恒,知道我为什么找你过来吗?” “不知道,叶局,您找我什么事?”章恒依旧稳如磐石,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慌乱与紧张,仿佛真的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 叶青山身体微微前倾,加重了语气:“许忠义刚才来了我这里,两边脸颊又青又肿,像个猪头!他和我说,这是你打的!” 他顿了顿,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语重心长中带着批评,“章恒啊,你要注意影响!虽然许忠义现在下去了,只是普通民警,但人家毕竟是前辈,在公安系统干了二三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对于这样的老同志,我们必须要有足够的尊敬,这是起码的规矩和……” “叶局,”章恒直接打断了叶青山尚未说完的“教诲”,声音清晰而响亮,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我有一点不明白,他被抽了耳光,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这一下反击出乎意料! 叶青山明显愣了一下,瞳孔有瞬间的收缩。 他万万没想到,章恒竟然会采用全盘否认的策略,而且否认得如此干脆,如此理直气壮!这完全打乱了他预设的批评教育节奏。 回过神来,叶青山眉头紧锁,语气加重,带着逼问:“他脸上的耳光,不是你抽的?” “不是!”章恒的回答斩钉截铁,脸不红心不跳,目光坦然地迎视着叶青山,“叶局,我们是警察,凡事要讲证据,他说是我抽的,那就请他拿出证据来,人证、物证、监控录像都可以,总不能空口白牙,凭空诬陷吧?” 这个老六! 叶青山被这番话一下子顶到了墙角,几乎下不来台。 他感觉一股火气直冲脑门,一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办公室内的气压仿佛更低了。 他努力深呼吸了一口,强压下胸中的愠怒,尽量让语气保持平和,但其中的不满已经难以掩饰:“那他被抽耳光,这总是事实吧!不是你,那会是谁?!” “叶局,这个我真不知道。”章恒语气依旧平稳,他甚至还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抛出了一个让叶青山几乎吐血的可能性,“也许……是他自己抽的呢?苦肉计也说不定。” 叶青山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心中几乎在咆哮:尼玛的!你自己会下这么重的手抽自己耳光吗?还抽得这么对称,这么惨不忍睹!他许忠义又不是神经病! 可他心里也清楚,章恒说得没错,这事确实没有直接证据。 如果章恒咬死了不承认,就算他身为局长,也毫无办法。 总不能凭许忠义一面之词就给一个刚刚立下一等功的刑警中队长定罪。 “唉……”叶青山像是无可奈何般,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一种息事宁人的疲惫,“行了行了,既然你说不是你,那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以后都不要再提了!” 正常情况下,领导已经给了台阶,一般都会应该如蒙大赦,赶紧顺着台阶下,悄悄松一口气,然后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然而,章恒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非但没有动,反而向前微微挪了半步,语气郑重地开口:“叶局,正好您在这里,有一个情况,我觉得需要向您汇报一下。” 叶青山正为刚才的事情憋着火,闻言没好气地重重道:“说!又是什么事情!” 章恒目光平静,条理清晰地说道:“叶局,是这么一回事,今天上午,纪检监察室的赵喜忠赵主任突然找我谈话,内容是关于我名下突然多出的一套房产和巨额存款,怀疑我存在严重的违纪问题。” 他将上午在监察室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重点突出了自己早已按规定报备,以及对方在得知这一情况后的尴尬与偃旗息鼓。 说完之后,他话锋陡然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叶青山,询问道:“叶局,赵主任亲自出面,调查一位刚刚荣获个人一等功的刑警中队长,这么大的事情,按程序,您……应该事先知情吧?” 叶青山心中猛地一凛。 他当然知道!事前胡志康确实和他通过气,他也默许了。 但他绝不能承认!这种默许,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 他的眼神有瞬间的闪烁和回避,虽然极其短暂,但还是被紧紧盯着他的章恒捕捉到了。 叶青山端起桌上的茶杯,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了一下瞬间的尴尬,然后放下杯子,用一种略显生硬的语气回答道:“这事情……我不知道,胡副局长和赵主任没有向我汇报过。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确实做得过分了一点!对一个刚刚立功的同志搞这种突然袭击,确实欠考虑!” 呵呵,装,继续装! 章恒心中冷笑更甚,仿佛有一块寒冰在胸腔里凝结。 尼玛的,真把老子当傻子糊弄呢? 没有你这位大局长的默许,他胡志康和赵喜忠敢对一个风头正劲、刚立大功的人搞这种小动作?真当一等功的奖章是纸糊的吗? 此刻,章恒对叶青山这个人看得更加透彻了。 说得好听点,这叫为人圆滑,懂得平衡;说得不好听,这就是典型的官场油子,想要左右逢源,既想维持他爱惜羽毛、公正廉明的形象,暗中默许甚至纵容对手下黑手,事后再出来充当和事佬,既想让章恒觉得他是在维护自己,又要维持和许忠义、胡志康那帮人的关系,两头不得罪。 呵呵,打得一手好算盘! 章恒在心中再次发出无声的嘲讽。 叶青山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章恒看了个底掉,他还以为自己这番表演天衣无缝,既敲打了章恒,又撇清了自己的责任。 见章恒还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压下心头的不快,询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章恒深深地看了叶青山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伪装。 然后,他不再多言,干脆利落地转身:“没事了,叶局,我先去工作了。” 看着章恒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关闭的门后,叶青山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 这个章恒,比他想象的要难缠得多,不仅身手胆色过人,心思也如此缜密,反应更是犀利,以后……恐怕会更不省心啊。 不过,这样的人,只要他不太过问,能不得罪,还是尽量不要得罪为好。叶请山在心中这么想道。 许忠义被抽耳光这件事,在叶青山“到此为止”的定调下,表面上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局里那一众等着看后续发展的吃瓜群众,见雷声大雨点小,最终竟然不了了之,议论的热度也渐渐平息下来,很少有人再公开提及。 但经此一事,邓飞亮、周康等年轻刑警,对章恒的佩服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几乎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 他们心里门儿清——恒哥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认为,那事就是他干的! 这才是最牛批的地方!明明就是你抽了许忠义大耳刮子,结果领导找你谈话,你愣是屁事没有,全身而退,反而让告状的人吃了个哑巴亏! “厉害,太厉害了!不愧是我恒哥!”周康私下里对邓飞亮感叹,眼神里充满了崇拜,“有实力,有胆量,还有谋略!跟着这样的头儿干,带劲!”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没什么大案要案,基本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治安小事和邻里纠纷,基本都是治安大队的事情,刑侦三中队的日子过得相对轻松平淡。 然而,这种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众无所事事的“吃瓜群众”很快就找到了新的热议话题,办公室里又开始眉飞色舞,议论的中心聚焦在了即将上任的新市委书记身上。 章恒也听说了这个消息——新任白云市委书记明天正式上任。 关于这位新书记的背景传闻,早已在机关内部不胫而走。 新书记名叫高长河,听说非常年轻,才四十二岁,有着深厚的京城背景,此次是直接从中央某部委空降下来的。 他也将成为江南省最年轻的省委常委——白云市作为省内的第二大经济重镇,市委书记高配由省委常委兼任是惯例,这次也不例外。 新书记明天正式走马上任,章恒和队里的同事们也接到了相关任务:配合交警部门,在核心路段进行巡逻,并协助执行临时性的交通管制措施,确保上任车队通行顺畅。 一位省委常委级别的封疆大吏上任,阵仗自然不会小。 据内部消息,届时将由省委常委、组织部长亲自陪同前来,前呼后拥,车队规模必然不小。 局里已经开了专项部署会,章恒等人领到的任务是在市委市政府附近的核心路段巡逻,维持秩序,配合交警进行必要的交通疏导和临时管制。 上午十点许,阳光正好。 章恒站在指定的巡逻岗位上,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环境。 远远地,便看到一支气势不凡的车队正匀速驶来。 打头的是两辆闪烁着警灯的开道警车,庄重威严,后面跟着一长溜黑色的奥迪轿车,在阳光下泛着沉稳的光泽。 车队中间,还夹杂着几辆体型较大的考斯特中巴车,那通常是重要领导乘坐的车辆。 长长的车队保持着一致的队形和速度,无声地彰显着权力与秩序。 街道早已被提前清理过,显得异常整洁和空旷。 周围的同行交警们神情肃穆,全神贯注地保障着车队的通行。 章恒的目光也下意识地跟随着这支代表着白云市最高权力更迭的车队移动。 出于职业性的观察本能,也带着一丝普通人都会有的好奇,他试图透过深色的车窗玻璃,看一眼那位传说中的、年仅四十二岁的省委常委,新任市委书记的模样。 他的视力极佳,远超常人,加之那种经过千锤百炼、对细节捕捉近乎本能的敏锐感知,还真让他捕捉到了关键瞬间——就在中间那辆奥迪轿车经过他前方不远时,车窗玻璃虽然贴了膜,但在某个角度和光线下,他还是大致看清了后排座位上的人影。 那是一位看起来四十岁出头的男子,穿着深色西装,白衬衫,系着领带,坐姿挺拔。 侧脸线条清晰,鼻梁高挺,虽然看不太清具体五官,但整体感觉非常年轻,精神饱满,气质沉稳,可以想象其年轻时必定相貌不俗,堪称英俊。 他正微微侧头,似乎在聆听身旁的人说话。 坐在他旁边的那位,同样是一副标准的领导模样,年纪看上去要大得多,估计得有五十好几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应该就是陪同前来的省委组织部长。 然而,就在这一瞥之间,章恒心中猛地一动,升起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 咦! 他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因为就在那一瞬间,他强烈地感觉到,这位新任市委书记高长河的侧脸轮廓、眉眼间的神态,甚至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竟然和他的老婆苏汐,有着某种惊人的、微妙的神似! 这种感觉来得突兀而强烈,让他一时间有些怔住了。是错觉吗?还是…… 车队并未因任何人的思绪而停留,依旧保持着威严的速度,缓缓驶过路口,朝着市委大院的方向远去,只留下阳光下细微的扬尘和章恒心中骤然升起的、巨大的疑团…… 各位书友,8700字送上!!! 第81章 白骨抛尸案(五千字大章) 章恒很快便自嘲般地笑着摇了摇头,将这个荒谬的念头从脑海中驱散。 这怎么可能呢? 简直是天方夜谭。 一个是高高在上、背景深厚的空降市委书记,省委常委。一个是自幼被收养、在普通家庭长大的普通女孩。 两人的世界如同平行线,八竿子都打不着。 仅仅因为惊鸿一瞥下那几分模糊的神似就产生联想,未免太过草率和异想天开,天底下容貌相似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都能扯上关系不成? 然而,这个念头虽然被理智压下,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了圈圈涟漪。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苏汐,想起她偶尔凝望窗外时,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迷茫与渴望。 尽管苏汐表面上总是云淡风轻地说“没关系”、“随缘”,但作为与她朝夕相处、心意相通的丈夫,章恒非常清楚,在她内心深处,始终埋藏着一份对血脉根源的深深渴望,一份想要知道“我从哪里来”的执念。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完全表达,却能在夜深人静时,从她轻蹙的眉宇间、从她摩挲旧物时失神的瞬间悄然流露的情感。 既然感受到了,那就要帮她一把! 章恒握了握方向盘,目光变得坚定。必须努力去试一试,哪怕希望渺茫得像大海捞针,但万一……万一奇迹发生了呢?至少,将来不会留下遗憾。 接下来的几天,局里上上下下不少人仍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新书记高长河的背景、施政风格乃至一些真伪难辨的轶事,但章恒却刻意屏蔽了这些喧嚣,将主要精力投入到了帮苏汐寻找亲生父母这件私事上。 他利用工作间隙和调休时间,根据养父苏大军提供的那些年代久远、支离破碎的线索——比如当年发现苏汐的大致区域、包裹她的襁布料子等等——开着那辆崭新并且性能可靠的三菱警车,像一头执着的老猎犬,开始了漫长而细致的走访调查。 他跑遍了疑似区域的街道居委会、派出所的老旧档案室,寻访那些可能知情的老住户。 然而,时光荏苒,物是人非。 当年的平房区早已被高楼大厦取代,许多老邻居要么搬去了外地联系不上,要么已经不幸离世。 线索一条条断掉,希望一次次变得渺茫,调查的难度远超他的预期,仿佛在迷雾中摸索,进展缓慢得令人心焦。 就在章恒全身心扑在为苏汐寻亲这件事上时,白云市的另一隅,一起震动全市的大案,在看似平静的湖面下轰然爆发。 地点在白云市的青山区。 这里因拥有风景秀丽的青山湖而闻名,湖面开阔,烟波浩渺,无论是水域面积还是淡水储量,在全国都能排进前二十,是市民休闲游玩的重要场所,也承载着周边区域的渔业和生态功能。 几天前,市政部门组织的清淤工程正在湖边紧张进行。 巨大的挖掘机挥舞着钢铁长臂,从湖底深处捞起一铲铲散发着腥味的黑色淤泥。 工人们忙碌地将淤泥摊开、晾晒。 突然,一台挖掘机的铲斗带出了一个被厚重水草和淤泥紧紧缠绕、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型包裹物。 那东西外面缠着破旧的、几乎已看不出原色的渔网,沉甸甸的。 起初,工人们还以为是谁丢弃的垃圾包,或者是包裹着建筑废料,并未太过在意。 有人好奇,用铁锹扒拉了几下,渔网的缝隙中露出了几块棱角分明的大石头,还有一些颜色晦暗、质地不明的衣服布料。 “咦?这里面好像还有骨头……”一个眼尖的工人嘀咕道。 起初,众人以为是猪骨、牛骨之类的动物残骸,在湖边作业,偶尔挖到些动物骨头并不稀奇。 但当有人用铁锹小心翼翼地将表层的淤泥和杂物拨开,更清晰地露出渔网内的景象时,四周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惊恐的骚动! 阳光照射下,那渔网的网格之间,赫然显现出一颗已经彻底白骨化的人类头颅! 空洞的眼窝仿佛正无声地凝视着天空,森白的颅骨与黑色的淤泥、绿色的水草形成刺目的对比! “啊——!人头!!” “报警!快报警!!” 尖叫声、慌乱奔跑的脚步声打破了湖区的宁静,恐慌像瘟疫般在工地上蔓延开来。 接到报警后,青山区刑侦大队迅速出动。 大队长邓磊亲自带队,数辆警车拉着刺耳的警笛,风驰电掣般赶到现场。 刺眼的蓝红警灯划破了青山湖午后的宁静,现场迅速被警戒线层层封锁,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而肃杀。 经过随行法医的初步辨认,确认渔网内的骨骼确属人类无疑。 案情性质瞬间升级,变得极其重大! 包括那个承载着罪恶与秘密的渔网包裹在内,所有相关物证都被小心翼翼地提取、编号、装袋,迅速运回了青山分局技术中队。 在分局灯火通明的解剖室和物证处理室内,技术人员屏息凝神,开始了细致入微的清理和检验工作。 他们用软毛刷和清水,一点点冲洗掉附着在骨骼和衣物上的厚重淤泥,仿佛在揭开一层层掩盖真相的历史面纱。 当所有物品被清理干净后,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景象更加清晰,也愈发令人心悸:渔网内,除了那些总重高达160斤、用于沉尸的石头之外,便是死者的衣物——一件磨损严重的深色外套、一条普通的化纤长裤,以及一件手织的、已经变形的毛衣和同样质地的毛裤。 法医室内,戴着口罩和手套的法医们神情专注,将所有骸骨按照人体解剖学位置一一拼接起来。 当一副基本完整的人类骨架呈现在不锈钢解剖台上时,一股无形的寒意弥漫在空气中,经确认,这些骸骨属于同一个人。 根据骨骼的形态特征、骨垢愈合情况以及骨盆结构等专业指标进行测算,法医给出了死者的初步画像:男性,年龄大约在45岁左右,身高约165厘米,体重约70公斤。 其骨骼显示,上身较为粗壮发达,而下身相对普通,这一特征与当地长期从事划船、撒网等劳作的渔民生理特征高度吻合。 然而,随着检验的深入,第一个巨大的、令人费解的谜团出现了——法医对每一块骨骼进行了反复检查,甚至动用了高倍放大镜和特殊光源,却惊愕地发现,骨骼上没有任何明显的、由锐器(如刀、斧)或钝器(如锤、棍)造成的砍伤、刺伤或粉碎性骨折痕迹。 连死者的衣物上,除了正常磨损和淤泥沾染外,也没有发现任何利刃割裂或猛烈拉扯破损的迹象。 死因是什么呢? 这个最基本的问题,此刻却成了横亘在所有人面前的第一个难关。 既非利器致命,也非钝器重击,难道他是自然死亡后被抛尸吗?这显然不符合常理,诡异的阴影开始笼罩在案件之上。 紧接着,第二个巨大的矛盾接踵而至—— 死亡时间??? 骸骨已经完全白骨化,软组织荡然无存,通常达到这种程度,在湖水这种复杂环境中,至少需要数年,甚至可能长达十年以上的时间。 但是!与骨骼的“古老”状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死者的衣物,虽然陈旧脏污,但纤维强度尚可,像是近些年才被丢弃入水的。 是死得太久,还是“死而复生”? 这种骨骼与衣物腐败程度之间的严重不符,让青山分局的技术人员和侦查员们陷入了巨大的困惑和纠结之中。 最终,经过反复权衡和讨论,专案组初步决定,以相对更稳定的骨骼腐败程度为主要依据,将死亡时间推断在一个相对宽泛的范围内:1年以上,10年以内。 在对死者遗物的进一步检查中,线索依旧少得可怜。 除了那身衣物,只在裤袋里找到了一个廉价的、印着模糊广告图案的塑料打火机。 他身穿毛衣毛裤,这强烈暗示其遇害时间应该在气温较低的冬季。 外套的袖口处,有几个被烟头烫出的小洞,警方据此推断,死者生前生活层次可能不高,生活习惯较为随意,甚至很可能是一个无人管束、独自生活的单身汉。 为了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线索,青山分局的民警们展现了极大的耐心和毅力。 他们甚至调来了细密的铁筛子,如同考古发掘一般,对发现包裹现场周围三十多平米的湖底淤泥进行了仔细的过滤。 冰冷的湖水浸透了他们的裤腿,淤泥弄脏了他们的警服,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找到了一颗孤零零的牙齿。 经过法医比对,这颗牙齿恰好与死者颅骨上缺失的一颗臼齿完全吻合。 这虽然进一步确认了骸骨的身份,但对于解开死者身份和死因之谜,却毫无帮助。 线索,至此彻底中断…… 死者身份不明,像一团迷雾;死亡时间模糊,介于1到10年之间;作案动机更是无从谈起。 这是建国以来,白云市有记录的第一起情节如此离奇、线索如此匮乏的“白骨抛尸案”,专案组从一开始就仿佛陷入了一个无形的泥沼,举步维艰,前景黯淡。 面对命案,尤其是这种性质恶劣、社会影响巨大的命案,警方面临的压力往往是空前的。 更何况,这还是白云市历史上首例备受瞩目的白骨抛尸案。 消息层层上报,很快摆在了白云市警察局局长黄建喜的案头。 黄建喜亲自作出批示,要求“集中力量,全力侦破,消除影响”,对此案给予了特别重视。 接下来的几天,他几乎每天都亲自驱车前往青山分局,坐镇指挥,过问侦破进展,会议室里的烟灰缸总是堆满了烟蒂。 看得出来,作为白云市的警察一哥,黄建喜肩上承受着来自上级和社会舆论的双重压力,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这起案子能尽快取得突破,告慰亡灵,稳定民心。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案件的侦破工作完全陷入了僵局。 所有的已知线索都仿佛走到了尽头,调查方向模糊不清,专案组成员们虽然疲惫奔波,却收效甚微,一种无力感和焦躁情绪开始在团队中隐隐蔓延。 今天上午,一个意想不到的插曲,让本已沉重的压力骤然升级。 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渠道知晓了这桩案子,新上任的市委书记高长河,竟然亲自将黄建喜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宽大整洁的市委办公室里,高长河书记没有过多寒暄,直接询问起了这起青山湖白骨抛尸案。 他语气平和,但目光锐利,透着对政法机关能力的审视。 高书记明确指示:“此案影响恶劣,关乎群众安全感,必须侦破!” 他甚至直接询问黄建喜,需要多久才能给市民一个交代。 面对这位刚刚上任、背景深厚且是省委常委的顶头上司,黄建喜感觉后背瞬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内心挣扎,很想说需要两个月、三个月,甚至更长时间来谨慎侦查,但他更清楚,将时间说得过长,会显得公安系统无能,可能给新书记留下不良印象;可若说得太短,又完全是给自己挖坑,根本不可能完成。 在巨大的压力下,黄建喜几乎是麻着胆子,硬着头皮,说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毫无把握的期限:“高书记,我们……保证在一个月内,一定侦破此案!” 说出“一个月”这三个字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抽搐。 说实话,对于这个线索几近于无的陈年积案,一个月的期限,他内心没有任何信心。 但这已经是他在那种情境下,所能给出的最极限的承诺了。 离开市委书记办公室那栋威严的大楼,坐进自己的专车时,黄建喜才发现,自己贴身的衬衫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连忙抽出纸巾,有些狼狈地轻轻擦拭着额头和脖颈。 司机透过后视镜,小心地询问道:“黄局,现在是回局里吗?” 黄建喜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不,去青山分局!” 司机没有再多问,熟练地启动车子,平稳地驶向青山区方向。 作为黄建喜的专职司机,他非常清楚,这段时间以来,领导的心神几乎全被这个案子占据了,每天往返青山分局已成常态。 车子再次驶入青山分局大院。 很快,黄建喜便坐在了刑侦大队那间烟雾缭绕、气氛压抑的会议室里,听取最新的、却依然是毫无进展的案情汇报。 情况依旧不容乐观,甚至可以说是彻底陷入了僵局。 每一个汇报的侦查员声音都低沉而干涩,仿佛每说一句,心就往下沉一分。 尽管深知下面的刑警们已经连续奋战、压力巨大,黄建喜还是不得不面色凝重地宣布了那个如同巨石压顶的消息:新上任的高长河书记亲自关注此案,下了死命令必须侦破!而他本人,也在高书记面前立下了军令状——一个月内,必定侦破此案! “一个月……” 这个词像一块千斤巨石,猛地砸进了沉闷的会议室,激起了无声的惊涛骇浪。 顿时,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座的每一位专案组成员,从分局领导到普通侦查员,都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骤然降临、几乎令人窒息的巨大压力。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异常严肃,眉头紧锁。 尤其是身为刑侦大队长、具体负责此案侦破的邓磊,更是脸色严肃,嘴唇紧抿,一股无形的、焦灼的压力仿佛化为了实质,沉重地笼罩在他的周身,让旁边的同事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这次会议之后,由市局牵头、青山分局为主的更高规格的专案组迅速宣布成立,各项资源进一步向此案倾斜。 所有专案组成员都心知肚明,这案子就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证据少得可怜,时间又紧得吓人。 对于能否在一个月内破案,任何人都没有一点底,包括经验丰富的邓磊,以及青山分局的一把手杨建,心中都充满了不确定性和深深的忧虑。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 因为新市委书记的亲自过问和黄局那不容置疑的军令状,所有侦查员都被逼到了绝境,只能憋足了一口气,准备拼死一搏。 但破案光靠一股子狠劲和决心是远远不够的。 时间不等人,又几天在紧张的排查和徒劳的奔波中迅速流逝,案情的僵局依然没有被打破,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所有前进的道路。 黄建喜再一次来到了青山分局。 在听取完依旧是“暂无突破性进展”的案情汇报后,他的脸色已经不仅仅是严肃,而是隐隐透出了几分难看。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黄局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让邓磊等专案组核心成员额头上几乎要冒出冷汗,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难熬的沉默在会议室里持续蔓延,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良久之后,黄建喜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用手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桌面,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临时将章恒调过来!加入专案组,担任副组长!”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不少人暗暗心惊,面面相觑。 一过来就直接担任专案组副组长?! 这个任命不可谓不重磅。还有一些对章恒其人不甚了解的青山分局干警,则在心中泛起了嘀咕: 章恒……是谁呢? 第82章 加入专案组(四千八百字) 章恒这个名字,在青阳分局乃至市局部分领导耳中,确实算得上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个人一等功的光环,加上屡破数起要案的成绩,足以让他在一定范围内声名鹊起。 然而,名声的传播总有它的边界。 这里是青山分局,不是章恒的主场,除了少数消息灵通、或对业内动态格外关注的人,隐约听说过“青阳分局有个章恒很厉害”之外,对于分局内大部分埋头于自家一亩三分地的干警们而言,“章恒”这两个字,暂时还只是一个略显陌生的符号。 会议在沉重压抑的气氛中结束,领导们面色凝重地鱼贯而出。 但会议室内的低气压并未完全散去,一部分并未直接参与核心侦查、或是手头暂时没有紧急任务的警员们并未立刻散去,而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好奇与“吃瓜”心态,低声热议起来。 “章恒吗,这名字有点耳生啊,谁知道是哪路神仙?”一个年轻警员挠着头,一脸困惑。 “肯定不是咱们市局机关的,那几个有名的刑侦专家、各支队头头,名字我都门儿清,没这号人。”一个中年警员语气肯定,随即猜测道,“莫非是省厅派下来的专家?要不黄局能这么看重,一来就空降当副组长?” “我知道!我知道他!”一个略显激动的声音插了进来,是刑警队里号称“包打听”的小王。 他刻意压低了些声音,却难掩分享秘辛的兴奋,“章恒是青阳分局刑侦三中队的!年纪轻得很,但本事大得吓人!前段时间轰动一时的那起十二年都没破的灭门悬案,就是他给啃下来的!因为这个,上面直接给他记了个个人一等功!” “我的天!一等功!”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得是多大的功劳啊!我入行这么多年,就没亲眼见过活的一等功功臣!”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点印象了,是有这么个报道,原来他就是章恒本尊啊!” “看样子黄局是请来了真佛,指望他打破现在的僵局呢,就是不知道这位‘高手’能不能创造奇迹,把这铁板一块的案子给撬开。” “我看悬……”也有人持悲观态度,摇了摇头,压着嗓子道,“不是质疑他的能力,关键是这案子太邪乎了,线索比头发丝还细,时间又过去那么久,人都成白骨了,从哪儿下手嘛!一个月?除非他能通灵……” “……” 各种议论、猜测、期待与怀疑,在青山分局的各个角落悄然弥漫、发酵。 而此时,处于舆论漩涡中心的章恒,对这一切还毫不知情。 将他调入专案组并委以副组长之职,是黄建喜在巨大压力下临机决断,事先根本无人与他通气。 当他口袋里的手机急促响起时,他正驾驶着那辆风尘仆仆的三菱警车,穿行在城乡结合部狭窄颠簸的街巷里。 他此行的目的,依旧是为了理清苏汐身世那团乱麻般的线索,进行着又一次深入而细致的走访。 阳光透过沾满灰尘的车窗,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到目前为止,关于苏汐的身世,虽有一些零星的、指向模糊的进展,但距离找到她的亲生父母,依旧隔着重重迷雾,前路漫漫。 他靠边停车,掏出手机,看到是市局一个不常联系的号码,眉头微蹙,按下了接听键。 “什么!” “将我调入专案组?还担任副组长?!” 听着电话那头清晰而正式的指令,章恒足足愣了好几秒,脸上写满了错愕。这个突如其来的调令,完全在他的计划之外。 然而,短暂的错愕之后,一股久违的、混合着挑战欲与兴奋感的情绪,如同被点燃的引信,在他心底“嗤”地一声窜起,迅速驱散了之前的意外。 这一段时间,处理的都是些邻里纠纷、小偷小摸之类的鸡毛蒜皮,对他而言实在有些提不起劲,骨子里那份渴望挑战大案要案的刑警热血,早已躁动不安。 可是,他也明白,惊天大案并非家常便饭。 他甚至已经盘算好了,在尽力帮苏汐寻找亲生父母之后,如果还没有大案发生,就主动去翻查那些积压多年、落满灰尘的悬案卷宗。 白云市范围内,未破的悬案总有那么一些,他相信自己那双善于发现细节的眼睛,再加上强大的直觉,或许能从中找到被遗漏的蛛丝马迹,万一又能侦破一起呢? 现在,机会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主动找上门来了。 章恒没有犹豫,立刻暂时中止了手头的寻亲调查,调转车头,警车发出一声低吼,朝着青山分局的方向疾驰而去。 抵达青山分局刑侦大队,大队长邓磊早已接到通知,在办公室等候。 见到章恒,他立刻起身,脸上挤出热情却难掩疲惫的笑容,大步迎了上来,一双手紧紧握住了章恒的手,用力晃了晃。 “章恒同志!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今天总算见到你本人了,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还要精神!”邓磊的话语带着官场上常见的客套,但眼神深处那份急于寻求突破的焦灼,却是实实在在的。 “邓队,您太客气了。”章恒不动声色地回应,他能感受到对方手掌的力度和微微的潮湿,那是压力之下不自觉的生理反应。 两人握手,简单寒暄几句,便在会客区的沙发上落座。 茶水刚沏上,袅袅热气还未散开,话题便不可避免地、迅速地切入正题——那起令人头疼的青山湖白骨案。 邓磊主动且详细地向章恒介绍了案件的全部情况,从发现过程、法医检验结果、物证状态,到目前投入的警力、摸排走访的范围以及陷入的困境。 他语速不快,但条理清晰,显然对案子的每一个细节都烂熟于心。 介绍完毕,他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杯,却没有喝,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愁容愈发明显,身上那股无形的、仿佛源自骨髓的疲惫与压力,又开始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 “章恒同志,不瞒你说,这起案子……目前非常棘手。” 他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沙发扶手,“我们几乎把能派的人都撒下去了,以发现地为中心,辐射了周边好几个乡镇,重点排查近十年内的失踪人口,连续奋战了好几天,可……有用的线索,一条也没有摸到,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劲啊!” 章恒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只是偶尔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在认真跟随他的思路。 直到邓磊说完,他才沉吟着开口,声音平稳而冷静:“邓队,当务之急,也是破案的第一关键,必须要确认死者的身份。只要能搞清楚‘他是谁’,弄清楚他的社会关系、人际恩怨,这个案子,基本上就相当于破了一大半。” “对!太对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邓磊仿佛找到了知音,身体不自觉地前倾,语气带着遇到同道中人的激动,“法医推断死亡时间在1到10年之间,这个范围太宽泛了。我们目前主要精力就放在排查这个时间段的失踪人员上,尤其是符合死者年龄、体貌特征的。” 道理谁都懂,但执行起来却困难重重。死者被杀害后沉尸湖底,多年无人发现,其家人很可能在失踪初期就报过案,理论上应该留有记录。 两人就着清茶,针对已知线索和排查方向,又进行了一番初步的分析和交流。办公室内的气氛,因为专业层面的探讨,暂时驱散了一些之前的客套与沉闷。 “咚、咚、咚!”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声音不轻不重,带着一丝克制下的急促。 “请进。”邓磊扬声道。 门被推开,重案中队中队长孙全快步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混合着疲惫与希望的振奋,目光先是在邓磊脸上停留了一下,随即有些好奇地落在了陌生的章恒身上。 “邓队,我们派下去的侦查员刚反馈回来一条重要信息!”孙全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微提高,“又摸排到一个高度吻合的失踪人口!” “哦?!快,详细说说情况!”邓磊“唰”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语气急切,眼中瞬间燃起了光亮。 孙全的目光再次瞟向章恒,带着询问的意味。 邓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光顾着高兴,忘了介绍,连忙拍了拍额头:“你看我,一着急就忘了。这位是章恒同志,市局刚指派到我们专案组的副组长!章恒,这位是我们重案中队的孙全,孙队长。” 原来他就是章恒!果然好年轻! 孙全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但脸上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向前紧走两步,主动伸出右手:“章组长,您好!久仰您的大名,我是孙全!” “孙队,你好。”章恒起身,与孙全用力握了握手,触手感觉对方掌心有不少老茧,是个实干的人,“不必客气,直接说情况吧。” “好!”孙全不再耽搁,语速加快汇报道,“我们的人在青山湖西边的柳林镇摸排时,发现了一名失踪人员记录。男性,失踪时正好45岁,与法医推断的年龄完全一致!已经失踪8年多,家属当年报过案,但一直没找到人……” 他简明扼要地将了解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包括失踪者的姓名、家庭情况、失踪前的大致活动范围等。 邓磊听完,脸上振奋之色更浓,仿佛在黑暗的隧道里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他大手一挥,声音洪亮地命令道:“好!太好了!孙全,你马上安排人,立刻联系这名失踪人员的直系家属,最好是子女,请他们尽快过来一趟,配合我们做DNA鉴定和比对!” 青山区分局的技术人员早已从死者骸骨中成功提取了DNA样本,只要找到其直系血亲进行比对,身份确认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一旦确认了死者身份,就如同握住了打开迷宫大门的钥匙,接下来的侦查方向将豁然开朗。 也难怪邓磊会如此激动,这确实是案件陷入僵局以来,出现的第一个看起来最具可能性的突破口。 与邓磊的振奋相比,章恒则显得冷静得多。 他脸上没有任何欣喜的神色,反而微微蹙起了眉头。 在孙全汇报的过程中,他又追问了几个细节问题,比如失踪者的具体职业、失踪前的精神状态、有无与人结怨、家属描述其体貌特征与法医推断是否存在细微差异等等。 孙全一一作答,但随着章恒问得越深入,他最初的兴奋也渐渐平复了一些,意识到这其中还存在一些需要核实和推敲的地方。 听完孙全的补充回答,章恒心中的某种直觉变得更加强烈。 他隐隐觉得,邓队长这次,恐怕要空欢喜一场了。这名失踪者,与湖底沉尸的死者,大概率并非同一人。 果然,现实很快印证了章恒的预感。 DNA比对结果在焦急的等待后终于出炉——不匹配。 当技术中队的民警将那份冰冷的鉴定报告送到邓磊办公室时,邓磊脸上的光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失望与挫败感。 他拿着报告,反复看了好几遍,最终无力地将其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他仿佛一瞬间又被拉回了沉重的现实,恢复了之前那种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状态。 那股无形的压力再次笼罩了他,甚至比之前更加浓重。 他默默地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先是习惯性地向章恒示意了一下。 “谢谢邓队,我不抽烟。”章恒轻轻摆手。 邓磊也没再客气,将香烟叼在嘴上,“啪”一声按动打火机,橘黄色的火苗蹿起,点燃了烟丝。 他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大口,仿佛要将所有的焦虑和疲惫都随着烟雾吸入肺中,再缓缓吐出。 缭绕的青色烟雾模糊了他略显憔悴的脸庞。 “章恒同志,你也看到了……”他的声音带着吸烟后的微哑,更添了几分沧桑感,“上面的命令是一个月内破案,黄局亲自立的军令状。这压力,层层传导下来,最后都压在我们这些人身上啊。” 章恒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目光中带着理解,也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他不需要说什么安慰的空话,此刻的倾听,本身就是一种支持。 邓磊又狠狠抽了一口烟,继续道:“下面的兄弟们真的很辛苦,没日没夜地摸排走访,失踪人员是摸排出好几个了,这个是目前看来条件最接近的……可结果,还是让人失望。线索……线索到底在哪里呢?”他的语气中,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邓队,破案急不得,越急越容易乱。”章恒开口,声音平稳,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一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要我们方向正确,方法得当,未必不够用。” 邓磊抬起头,透过烟雾看向章恒,眼神中带着一丝希冀:“章恒同志,那你……现在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和打算吗?我们都听你想法。” 章恒略一思索,条理清晰地回答道:“大规模的摸排走访不能放松,这是基础工作,甚至可以考虑再投入一些力量,将范围再扩大一些,不能局限于青山湖周边,要考虑水流、抛尸便利性等因素,将邻近区县符合条件的失踪人口也纳入排查范围。”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继续道:“另外,我想亲自去看一看死者的骸骨,还有那些打捞上来的衣物和其他遗物。有些线索,可能隐藏在肉眼难以察觉的细节里,需要亲手触摸,近距离观察,才能有所发现。” 邓磊闻言,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将手中才抽了半截的烟,用力在烟灰缸里摁灭,霍然起身,干脆利落地一挥手: “走!我现在就带你过去!技术中队和物证室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了!” ………… 各位童靴,10000字送上,能炸一波吗? 第83章 章恒的死亡时间的推断(5000字) 章恒之所以坚持要亲自检视这些物证,自然有他的深意。 这段时间以来,他利用一切空闲时间,系统性地啃读了大量刑侦、法医学、痕迹鉴定等方面的专业著作。 凭借过人的记忆力和领悟力,他的知识储备早已远超普通刑警,甚至在某些细分领域,他自信不会比那些科班出身的专家逊色多少。 此刻,他心中最大的疑团,便是法医初步推断的死亡时间——1年以上,10年以内。 这个时间范围过于宽泛,且与部分物证状态存在明显矛盾。 章恒敏锐地意识到,如果连死亡时间这个最基础的坐标都出现了偏差,那么整个侦查方向就如同在迷雾中航行的船只,偏离了正确的航道,案子陷入困境、久侦不破,也就成了必然。 在邓磊的亲自陪同下,章恒走进了分局技术中队那间灯火通明、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特殊化学试剂气味的物证室。 冰冷的不锈钢解剖台上,死者的骸骨被按照人体结构小心翼翼地拼接起来,森白的骨骼在无影灯下泛着令人心悸的光泽。 旁边的物证台上,则整齐摆放着那些从渔网中清理出来的衣物——一件颜色晦暗的深色外套,一条质地普通的化纤长裤,以及那件手织的、款式陈旧且已严重变形的毛衣毛裤。 完全白骨化的骸骨,与相对完整的衣物…… 这组并置在一起的物证,构成了一种极其诡异、甚至可以说是违背常理的视觉冲击和逻辑矛盾。 为什么在湖水这种复杂环境中,软组织早已消融殆尽,而这些本该更容易腐败的织物,却能大体保持其形态? 为什么会这样? 章恒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缓缓扫过骸骨的每一寸,尤其是关节连接处、骨骼表面可能存在的微小痕迹,然后又聚焦在那堆衣物上,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磨损的边缘、污渍的形态、织物的纹理、甚至线头的走向。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变得沉静而专注。 他示意旁边的技术人员递过来一个高倍放大镜和一支强光勘查手电。 于是,在众人无声的注视下,章恒一手持着冰冷的手电,调整着光束的角度,让光线以最刁钻的方式掠过骨骼表面和衣物纤维;另一只手稳稳地举着放大镜,镜片后的双眼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时间的尘埃,读取那些被遗忘的信息。 他时而俯身贴近,几乎与骸骨鼻息相闻;时而用手指隔着证物袋,极其轻柔地触摸衣物的特定部位,感受其质地和残留的弹性(尽管这并不完全符合规范,但他动作极其小心)。 他整个人仿佛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心流”状态,外界的一切喧嚣都被屏蔽,只剩下他与这些沉默“证人”之间的无声交流。 邓磊屏息凝神地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丝轻微的声响都会打断这专注的探查。 他甚至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挪动了一下位置,避免自己的影子遮挡住章恒需要观察的区域。 倒是旁边那位负责此案检验的中年法医,看着章恒这近乎“外行”的细致(在他眼中或许是徒劳),忍不住再次开口。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专业人士的自信与提醒:“章组长,这些我们都非常仔细地鉴定过了,根据骸骨白骨化的程度,以及骨骼表面的一些侵蚀迹象,我们认为其在湖底环境中,确实需要较长的时间,可能超过十年,但是,您看这些衣物,” 他伸手指向物证台,“虽然陈旧,但纤维骨架还在,没有完全糟烂,这显然不像是在水里浸泡了十几年的样子,所以我们综合权衡,才给出了‘1年以上,10年以内’这个相对保守但更符合物证整体表现的时间推断。” 章恒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解释,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观察世界里。 他的目光在骸骨的骨盆、耻骨联合面、颅骨缝等对于推断成人年龄和经历更具价值的部位反复流连;他的手电光则在衣物,尤其是那件手织毛衣的袖口、领口、肘部等易磨损处久久停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物证室内静得只能听到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和几人轻微的呼吸声。 足足过了近二十分钟,章恒才终于缓缓直起身,轻轻放下了手中的放大镜和手电。 此刻,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仿佛有火焰在瞳孔深处燃烧。 他没有立刻回应法医的话,而是将目光平静地投向对方,语气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不同意你们之前的推论。我认为,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远远超过了10年。” 他略一停顿,清晰地吐出自己的判断:“很可能是在十五年,或者十六、七年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有这么久!”法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瞬间拔高了好几度,脸上写满了“荒谬”二字。 他对自己的专业知识和经验有着极强的自信,根本无法接受一个外来者,尤其是如此年轻的刑警,对他主导下的鉴定结论提出如此颠覆性的质疑。 “章组长,我知道您破案能力强,但术业有专攻,法医人类学和物证降解这方面的判断,是需要大量专业知识和案例积累的!” 章恒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想要争辩的情绪,他只是再次重申了自己的观点,语气甚至比刚才更加肯定:“我相信我的观察和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在十五年以上,很大概率就是十六、七年前。” 法医的脸涨红了,他张开嘴,显然准备引经据典、搬出各种专业术语来好好“教育”一下这位年轻的副组长,捍卫自己专业的尊严。 但章恒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直接转向邓磊,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邓队,这里看得差不多了。我们去你办公室,详细聊一聊这桩案子下一步的思路。” 到现在这个时候,通过对物证的亲自检视,结合他脑海中庞大的知识库进行交叉比对和逻辑推演,章恒心中确实已经形成了许多清晰的想法和调查方向。 他觉得,必须尽快与邓磊这个专案组实际负责人进行深入沟通。 邓磊看了看一脸不服气的法医,又看了看神色笃定、目光深邃的章恒,心中天平虽然依旧倾向于专业出身的法医,但章恒那份一等功的含金量和此刻表现出的强大自信,让他无法忽视。 他点了点头,没再理会还想说什么的法医,迈步便跟着章恒走出了物证室。 那名法医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迅速离开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解剖台上那副森白的骸骨和旁边那堆“不争气”的衣物,无奈又气愤地摇了摇头,心中暗道: 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啊!估计是看了几本书,懂一些皮毛,就以为掌握了真理。真是半桶水响叮当! 怎么可能嘛! 绝对不可能有这么长的死亡时间!湖水浸泡、微生物作用、水流冲刷……如果真过去了十六七年,这些棉毛织物,早就该烂得连渣都不剩了!难道物理和化学规律在他那里就不适用了吗?简直胡闹! …… 大队长办公室内,气氛依旧凝重。 两人再次在沙发上坐下。邓磊几乎是习惯性地又摸出香烟,伴随着“啪”一声清脆的金属摩擦声,橘红的火苗点燃了烟卷。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叶,似乎能暂时麻痹一下紧绷的神经。 吐出一口浓烟后,他带着一丝疲惫和不确定,开口问道:“章恒同志,说句心里话,你觉得……我们这桩案子,真的能破吗?” 刚才那个高度疑似失踪人员的DNA比对失败,仿佛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之火。 原本就沉重的压力,此刻似乎变得更加具体,如同实质般压在他的肩头,让他对前景的信心,也不像之前那么充足了。 与他的状态截然相反,章恒却显得信心十足。尤其是在亲自、极其细致地检视过死者的骸骨和衣物之后,他眼神中的光芒更加锐利和坚定。 “邓队,案子肯定能破!”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这只是时间问题,以及我们能否找到正确钥匙的问题。” 他话锋一转,再次强调:“而我认为,找到这把钥匙的第一步,就是修正我们之前的错误认知——死者的死亡时间,不是1到10年,而应该是十六、七年前左右。” 邓磊夹着烟的手指顿了一下,烟雾袅袅上升。他提醒道:“可是,法医那边的专业意见很明确,而且我们前期所有的摸排走访,都是按照‘1到10年’这个时间框架来进行的。如果突然更改……” 更改死亡时间,不仅仅是一个结论的变动,更意味着此前大量的人力投入、排查方向可能都要被推翻重来,这需要巨大的决心和勇气。 邓磊的内心,本能地还是倾向于接受法医的“专业判断”,对章恒这个大胆的推测持保留态度。 他沉吟着,又狠狠抽了一口烟,直到烟灰快要掉落,才在烟灰缸边缘轻轻弹了弹,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这样吧,章恒同志,你的这个看法毕竟……比较特殊。我们开会讨论一下,集思广益嘛,也听一听专案组其他同志,尤其是技术方面同志的意见。你看怎么样?” “可以,没问题。”章恒一口答应,神色坦然。他也想借此机会,听一听专案组其他成员的想法,了解一下他们的思路和可能存在的盲点,同时也准备在会议上,抛出自己的依据。 …… 案情分析会很快在分局最大的会议室里再次召开。 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很快就坐满了人,烟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味和一种无形的焦虑感。 当邓磊和章恒前一后走进来时,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了不少,大部分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了章恒这个陌生的年轻面孔上。 章恒的感知何等敏锐,他能清晰地捕捉到这些目光中蕴含的复杂含义:有纯粹的好奇与打量,有基于他年龄和资历的审视,有一丝不以为然的轻慢,甚至还能感觉到几道隐藏得并不算好的、带着质疑与不屑的视线。 在这么多目光的聚焦下,章恒脸色平静如水,没有丝毫局促或不安。 他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到邓磊身边预留的位置,坦然坐下,腰杆挺得笔直。 邓磊清了清嗓子,以刑侦大队长的身份,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同志们,大家都辛苦了!在正式开会之前,我先向大家郑重介绍一个人!” 他伸手指向身边的章恒:“这位是章恒同志!来自青阳分局刑侦三中队,是我们市局有名的破案能手,前不久刚因侦破十二年悬案荣获个人一等功!经市局领导研究决定,临时抽调章恒同志加入我们专案组,担任副组长,协助我开展工作!大家欢迎!” 他率先用力鼓掌,然而,会议室里响起的掌声却显得有些稀稀拉拉,参差不齐。 在座的基本都是老刑警,资历深,经验丰富,对于一个如此年轻、且是“空降”过来的副组长,在没有看到真本事之前,很难让他们发自内心地热情鼓掌。 这无关个人好恶,而是警队这个特殊环境中,一种基于实力认同的、朴素的现实法则。 章恒对这片稀落的掌声毫不在意。 待掌声停息,他站起身,面向众人,简单地自我介绍道:“大家好,我是章恒。很高兴能和各位一起并肩作战,希望能早日破案,不负众望。”言简意赅,没有多余废话,说完便坐了下来。 邓磊接过话头,再次带头鼓掌,这次的掌声似乎稍微整齐了一点,但依旧谈不上热烈。他随即要求各小组开始汇报最新的案情进展。 然而,汇报的内容令人沮丧,无非是又排查了哪些区域、走访了多少户人家、新发现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失踪人口记录等等,实质性的突破一点也没有。 会议室里的气氛,随着汇报的进行,愈发显得沉闷和压抑。 听完所有汇报,邓磊的脸色更加凝重,他缓缓道:“情况大家都听到了,案子进展不大,基本是在原地踏步。我们坐在这里开这个会,目的就是集思广益,碰撞思想!大家都谈一谈,畅所欲言,下一步,我们到底该怎么走?突破口到底在哪里?” 起初,发言还算积极,你一言我一语,但提出的无非是扩大排查范围、加大走访力度、重新梳理已有线索等老生常谈的建议,缺乏真正具有建设性的新思路。 听了一会儿之后,邓磊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章恒身上,然后语气郑重地开口道:“刚才,章恒副组长在检视了物证之后,提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也可能是颠覆性的看法。” 他顿了顿,仿佛在给众人一个心理准备的时间,然后才清晰地说道:“他推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可能不止十年,而是……应该已经死亡了十六、七年左右。” 这话如同在一潭死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 瞬间,整个会议室“嗡”的一声就炸开了锅! “什么?!十六七年!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法医的结论摆在那里!” “我敢用我这身警服打赌,死亡时间绝对不会超过十年!十六七年?这完全是乱讲!” “是啊,依据呢?我不知道章副组长是依据什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我认为,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 各种质疑、反驳、甚至带着情绪化的话语,毫不客气地传入了章恒的耳中。 会议室里原本就沉闷的空气,此刻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充满了对抗性的张力。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章恒,脸色依旧没有多大的变化,甚至连坐姿都没有改变一下。 他心中对自己的推断坚信不疑,这些质疑的声音,非但未能动摇他分毫,反而让他更加冷静地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格外响亮地压过了其他的议论。正是物证室里那位中年法医,他“嚯”地一下站了起来,目光直直地射向章恒,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语气,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章组长!你推断死者死亡时间是十六、七年,那么,请你告诉我们——”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那个问题: “你的依据是什么?!” 刹那间,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的议论、所有的嘈杂瞬间消失。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齐刷刷地、紧紧地聚焦在章恒身上。每一道目光里,都充满了审视、疑惑、以及毫不退让的追问—— 对啊,依据呢! 你的依据到底是什么! 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第84章 范围不会太大(4600字) 被会议室里数十道目光如同聚光灯般牢牢锁定,章恒没有流露出半分紧张或局促。 他依旧保持着那不卑不亢的姿态,脊背挺得笔直,眼神平静地迎向那位站起来质问的法医,沉稳得仿佛一座不受风浪影响的礁石。 “我的依据,建立在对物证的综合分析上。”章恒开口,声音清晰而平稳,带着一种内在的逻辑力量。 “首先,从骸骨的白骨化程度来看,骨骼表面光滑,骨髓腔完全暴露,关节部位软组织彻底消失,连软骨都已钙化或溶解。结合青山湖底那种富含微生物和有机质的厌氧淤泥环境,虽然会减缓某些氧化过程,但对于富含胶原蛋白的软组织来说,细菌的分解作用依然显著。要达到如此彻底的白骨化状态,绝非短短数年,甚至十年之内能够完成。我的判断是,这个过程,至少需要十六、七年。” 那位法医显然有备而来,立刻步步紧逼地反驳道:“章组长,你只强调了骨骼!但请你不要选择性忽略另一个关键物证——死者的衣物基本保持完好!外套、裤子,尤其是那件手织毛衣,虽然陈旧脏污,但整体结构完整,没有出现大面积糟烂、一触即碎的情况!这是最有力的反证!” 他加重了语气,带着专业领域的自信:“如果真像你推断的,在水中浸泡了十六、七年,在湖水常年浸泡、微生物侵蚀、水流扰动,甚至可能还有水生物啃噬的综合作用下,这些天然纤维和化纤混纺的衣物,早就该腐败殆尽,化成淤泥的一部分了!怎么可能还维持着大体的形状和强度?这完全不符合织物在水下环境中的降解规律!” 面对这尖锐且听起来合情合理的质疑,章恒的神色没有丝毫动摇,他冷静地回应,思路清晰得让在座一些老刑警都暗自惊讶: “我不这么看。恰恰是您提到的‘湖底淤泥环境’,成为了衣物得以保存的关键。厚厚的淤泥层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物理隔绝层,有效地阻隔了大部分溶解氧,极大地减缓了需氧微生物对织物纤维的氧化分解过程。” “同时,淤泥也减少了水流的直接冲刷和水生生物的接触。在这种以厌氧菌活动为主、物理破坏较小的特殊微环境下,衣物,尤其是编织密度较高的毛衣和化纤比例较高的外套,其腐败速度会大大低于在富氧水体或暴露环境中的速度。” “因此,它们能够相对完整地保存下来,给人一种‘死亡时间不长’的错觉。” 他话锋一转,回到骸骨上:“但尸体的腐败过程则不同。即使在淤泥中,人体软组织(肌肉、内脏、皮肤等)是富含水分和营养的绝佳培养基,各类细菌(包括厌氧菌)会迅速繁殖,酶解作用剧烈。骨骼虽然坚硬,但其表面的骨膜、内部的骨髓以及关节软骨等,同样难以抵挡这种全方位的生物化学攻击。” “因此,骨骼达到完全白骨化的速度,与衣物纤维的降解速度,并不同步,甚至可以说相差甚远。我们不能用衣物的保存状态,去简单地反推和限制骨骼所指示的时间范围。” 章恒的阐述条理分明,甚至引用了一些环境微生物学和材料降解的专业概念,听得在场不少人一愣一愣的。 不知道的人,光听这番论述,很可能以为这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法医专家在进行分析,而非一名刑警。 会议室内关于死者死亡时间的争论,顿时变得异常激烈。 基本上形成了章恒一人,独战以法医为首、包括大部分倾向于传统经验的刑警们的局面。 支持章恒这一颠覆性推论的人寥寥无几,只有像周国强这样的少数几人,或因直觉,或因对章恒之前战绩的信任,保持着沉默或微微颔首。 双方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会议室内的气氛充满了学术争论的火药味和立场对立的紧张感。 最终,主持会议的邓磊看着这僵持不下的场面,考虑到法医代表的“专业权威”和大多数人的意见,他不得不做出决断。他用力敲了敲桌子,让争论暂时平息,然后沉声道: “好了,关于死亡时间的争论暂时到此为止。目前来看,专业部门的意见和大多数同志的看法还是比较一致的。那我们还是……暂时以原有的结论为指导。” 他看了一眼章恒,语气带着一丝安抚和无奈:“我们还是将死亡时间判定为‘1年以上,10年以内’。各小组依旧按照这个时间框架,继续加大力度,排查整个青山区范围内,符合这一时间段的失踪人口!范围要扩大,排查要更细致!” 自己的意见没有被采纳,章恒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懊恼或急切。他甚至还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决定。 我只是市局临时调过来帮忙的,并非你们青山分局的人。 他在心中淡然想道,既然你们更相信固有的经验和多数人的意见,不听我的推断,那我也没有办法。损失的破案时间和机会,终究是你们青山分局和市局的压力,而非我的。 你们坚持在这个错误的圈子里打转,那就继续吧。 他冷静地预判,再过几天,当按照这个方向进行的排查再次一无所获、山穷水尽的时候,你们自然会回过头来,重新审视我今天提出的推断。 在将死者的死亡时间再次定调,并强硬要求按此框架进行深入摸排之后,邓磊似乎是为了平衡,也可能是想寻找新的突破口,又将目光投向了负责另一条线索的小组。他提出来道: “另外,‘第三组’也要加倍努力!不能放松‘以物找人’这条线!我希望你们能在死者的衣物上找到突破口!” 他所说的“第三组”,主要负责的任务就是“以物找人”——拿着死者那些衣服的清晰照片,走访各类服装市场、店铺、裁缝铺,询问是否有人见过、卖过或做过同款式的衣服。 这些衣服,章恒也仔细看过。 在他的观察中,无论是外套的版型、纽扣的样式,还是那件手织毛衣的图案和手法,都透着一股浓浓的年代感,款式明显比较老旧,不像是近几年的流行样式,反而更符合十几年前的审美和工艺特征。 于是,在邓磊说完后,章恒适时地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清:“邓队,以物找人的思路肯定是正确的。但我建议,走访的重点,应该更加聚焦。主要集中在那些经营年限比较长的老服装店,最好是开了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以上的老店。他们对过去流行的款式,记忆会更深刻。” 邓磊看了章恒一眼,虽然没采纳他关于死亡时间的意见,但这条建议听起来很务实。他立刻朗声对第三组的人吩咐道:“听到没有!重点排查那些老店!开了十几年以上的服装店,一家都不要放过!仔细问!” 又讨论了一些细节后,会议宣布结束。众人带着不同的心思和明确的任务,纷纷起身离开会议室,再次投入到紧张而茫然的摸排走访工作中。 章恒作为专案组副组长,青山分局为他准备了一间独立的小办公室,就在专案组大会议室的斜对面。 他推门走进这间略显简陋却安静的办公室,反手关上门,将外界的嘈杂暂时隔绝。 他走到办公桌前,将带来的一张青山区大幅地图在桌面上徐徐展开。然后,他拿起一支醒目的红笔,在青山湖发现尸块的具体位置,用力地点了一个红点。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这个红点上,仿佛能穿透地图,看到那片水域。接着,他以这个红点为圆心,用红笔大致画了一个半径约五、六百米的圆圈。 原本,按照常规思路,抛尸案的发生地可能与死者居住地相距甚远,排查范围可能需要扩大到整个区甚至全市。 但随着对案情的深入了解,加上他自己独特的思考方式和越来越强烈的直觉,他隐隐觉得,这个案子的范围,可能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直觉告诉他,死者很可能就是案发地附近的人,居住距离不会太远。 这种直觉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基于他对抛尸心理、环境熟悉度以及十几年前当地人员流动相对缓慢等多种因素的综合考量。 既然将范围初步锁定在这个圆圈内,那么死者的日常活动半径也应该在此附近。 章恒盯着地图看了很久,目光在那片区域的道路、村落、街区上缓缓移动。 他心中想道:死者身上的那些衣服,不是手工裁剪制作的,更像是从服装店购买的成衣。 而在十六、七年前,那个区域的商业远不如现在发达,服装店的数量有限,人们购买衣服,通常不会舍近求远,因为当时的交通远没有现在便利。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自己画的那个圆圈上。圆圈内,超过一半的面积是广阔的青山湖水域,剩下的一半,则散布着几条老街、一些居民区以及湖畔的几个村庄。 靠下面的人按照“1-10年”的错误框架去四处走访,收获恐怕微乎其微。 章恒心中明了。既然我判断范围就在这个圈内,与其坐在办公室里空等他们可能永远等不来的“好消息”,不如自己主动出击。 想到这里,章恒不再犹豫,立刻起身,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来到旁边不远的一间大办公室门口,这里摆放着五六张办公桌,是专案组部分成员的办公地点。他抬手,指节在门板上轻轻敲了敲。 室内,大部分人都外出执行任务了,只有老刑警周国强和另外一名年轻警察在伏案工作。 章恒的目光落在周国强身上,开口道:“老周,现在有空没有?随我出去四处走一走,看一看。” 他之所以选择周国强,主要是因为刚才在案情分析会上,面对几乎一边倒的质疑,老周是少数几个没有出言反对,甚至眼神中流露出思索和隐约赞同的人。 章恒感觉,这位老刑警经验丰富,而且不固守成见,是个可以一起做事的人。 虽然两人并不熟悉,但有一名熟悉当地情况、经验丰富的老刑警陪同,接下来的走访肯定会顺利很多。 周国强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是章恒,明显愣了一下。他很快反应过来,脸上立刻堆起了热情而朴实的笑容,连忙站起身:“章组长,您叫我?” “对,不知道你现在方不方便,能不能陪我出去转一转,实地看看?”章恒语气平和地问道。 “方便,方便!当然有空!”周国强连声答应,显得很是高兴,甚至有种被重视的喜悦。他迅速收拾了一下桌面,拿起自己的帽子和笔记本。 两人一起下了办公大楼。章恒走到自己那辆略显霸气的三菱警车前,打开副驾车门,邀请周国强上车。 周国强也不客气,喜滋滋地坐了进去,熟练地系好安全带。 他伸手摸了摸质感颇佳的内饰,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羡慕:“啧,这车真不错啊,进口的,性能好,底盘稳。听说咱们整个白云市政法系统都没几辆。” “嗯,是没几辆。”章恒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平静地回答。 这辆车确实是今年采购的少量进口车之一,整个白云市政法系统就五辆,公安系统占了三辆。 他因为成功侦破那起十二年悬案,这辆车就暂时配给他使用了。按理说案子破了应该归还,但市局方面似乎忘了这茬,没有任何收回的意思,章恒也就乐得继续使用这辆性能出色的座驾。 车子平稳地驶出青山分局大院。开了没几分钟,观察着行驶方向的周国强就发现了端倪,他试探着问道:“章组长,我们这是……要去青山湖案发地那边吗?” 章恒点了点头,并不隐瞒自己的意图:“嗯。我推断,死者很可能就是案发地附近的人,居住距离不会太远。” 周国强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但随即也提出了现实的困难:“章组长,您的这个推断我也觉得有道理。但是……不瞒您说,我们分局的同志们,前期已经将案发地附近翻来覆去、仔细认真地摸排走访过很多遍了。结果是,附近根本就没有符合‘失踪1年以上,10年以内’这个条件的人。” 他顿了顿,看着章恒的侧脸,说出了潜台词:一个人死了这么久,而附近却没有这个时间段内报失踪的记录,这本身似乎就说明,死者可能不是附近的常住人口,或者来自更远的地方。这恰恰是支持“1-10年”推断派用来反驳章恒的依据之一。 章恒当然明白周国强话里的意思,但他并不打算在车上就这个问题进行无谓的争辩。 他只是继续阐述自己的行动思路:“死者的衣服我仔细看过,不是裁缝手工裁剪制作的,更像是从服装店买的现成的成衣。” 他目光看着前方的道路,继续说道:“所以,我打算去案发地附近转一转,重点走访那些经营了十几年以上的老服装店。也许,在这些充满岁月痕迹的老店里,能问到一些被时间尘封的线索呢。” 原来是为了走访老服装店!周国强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他立刻主动请缨道:“章组长,您这次还真找对人了!青山湖那一片,我前些年因为别的案子跑过不少次,对那边的情况还算比较熟悉,哪些是老街,哪些店开得久,我大概还有点印象!” “那太好了。”章恒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有熟悉当地情况的老刑警带路,无疑能事半功倍。 三菱警车发出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加速朝着青山湖方向驶去。 ......... 第85章 以物找人,寻找谁买过这样的衣服 深秋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警车在蜿蜒的山区公路上行驶,窗外的景色像是蒙着一层薄纱。 这条路从青山分局通往青山湖案发现场,足足开了三四十分钟,每一分钟都在拉紧章恒心头的弦。 当青山湖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连见惯场面的章恒也不禁为之一怔。 那是一片浩瀚如海的湖泊,阳光在湖面上洒下细碎的金箔,远山如黛,近水含烟,偶有白鹭掠过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这本该是画家笔下的绝美画卷,如今却被一桩命案打破了宁静。 "先去案发现场。"章恒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声音低沉而平稳。 周国强指着前方一条岔路:"左转,不到两公里。那里我已经去过三次,每次都觉得心里发沉。" 车子沿着湖岸公路缓缓行驶,最终停在一处略显荒凉的地段。 下车的一刹那,一股混合着淤泥腥味和水汽的寒意扑面而来。 由于正值枯水期,湖水退去数十米,裸露的湖床裂开道道龟纹,像是大地干涸的泪痕。 三台挖掘机正在远处作业,钢铁长臂起落间发出沉闷的轰鸣,每一铲都挖满满的一斗黑色的淤泥。 章恒的目光很快锁定在前方那个用石灰画出的白色圆圈上。 那圆圈在灰暗的湖床上格外刺眼,仿佛一个巨大的问号,在无声地叩问着真相。 "就是那里。"周国强的声音响起,"我们动用了二十二名侦查员,在接近零度的气温下,连续工作了三天,用最细的筛子把每一寸淤泥都过了一遍。结果......"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章恒知道结果,忙碌一番,最终只找到一颗发黄的牙齿。 章恒踱步朝那个白色圆圈走近了几步,脚下的淤泥发出噗嗤的声响。 站在圆圈边缘,他闭上双眼,任由想象力在脑海中构筑那个夜晚—— 那应该是个没有月亮的冬夜,湖面结着薄冰,寒风如刀。被害人或许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袭击,然后用渔网层层包裹,再绑上多块总重达一百六十斤的石头。 当身体沉入冰凉的湖水时,或许还有微弱的气泡浮上水面,但很快就被黑暗吞噬...... "至少三个人。"章恒突然开口,声音惊飞了不远处芦苇丛中的水鸟。 周国强愣了一下:"什么?" "那块石头,加上成年人的体重,至少要三个人才能抬得动。"章恒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而且,他们很熟悉这片水域,知道这里是淤泥又深又厚,即使知道秋冬季节水位会下降,但还是选择了这里。这说明......" "说明他们很自信,自信到认为尸体永远不会被发现。"周国强接话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寒意。 二人在案发现场驻足良久,直到太阳又上升几分,阳光在湖面上投下粼粼波光,章恒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白色圆圈,转身走向警车。 "去附近的服装店看看,重点找那些开了十几年的老店。" 周国强系安全带的动作顿了一下:"章组长,您真的认为死亡时间有十六七年了?" 章恒发动汽车,后视镜里映出他坚定的眼神:"对,我认为死者的死亡时间就是十六七年左右。" 车子驶入附近的双山镇时,街道上正是一片热闹的时候。 这是一条充满生活气息的乡镇街道,小吃摊冒着热气,小贩推着车叫卖,大人小孩不少,一片热闹,这种鲜活的市井气息,与刚才案发现场的死寂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们走进的第一家服装店装修时尚,明亮的灯光下,当季的新款服饰整齐陈列。 章恒只扫了一眼店内装修和服装款式,就判断这家店开业不会超过五年。 见到两名警察进店,正在整理货架上衣服的女老板明显紧张起来,下意识地理了理头发。 这是正常反应,普通老百姓见到警察上门,多半都是有一点紧张的。 "警察同志,有什么事情吗?"她的声音略微发紧。 章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老板,最近生意怎么样?" 这句看似随意的寒暄让女老板稍稍放松了些:"还过得去,您这是......" "想跟您打听个事。"章恒环视店内,"这条街上,开了十几年以上的服装店,您知道有几家吗?" 女老板思索片刻,掰着手指数道:"秀华服装店、老赵服装店,还有斜对面的丽人阁,这三家都是老店了。" 章恒仔细记下店名,临走时特意从货架上取下一顶毛线帽:"这个怎么卖?" 女老板愣了一下:"十块。" 章恒看了看,然后将帽子随手放在柜台上:"天冷了,注意保暖。打扰您做生意了。" "没、没事......"女老板怔怔地看着二人离开,许久才小声嘀咕,"这个警察,人还怪好的呢......" 第二家服装店的门面已经相当陈旧,褪色的招牌上,"秀华服装店"几个字依稀可辨。店内的装修还停留在九十年代初的风格,木制货架上的衣服款式也明显过时。 店老板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子,正戴着老花镜在柜台后算账。 见到二人进来,他放下手中的计算器,用浓重的本地口音问道:"需要点什么?" 章恒亮出证件,然后将那些衣物的照片在柜台上依次排开。 这些照片拍摄得极其清晰,衣物上的每一处细节都比较清楚,比如略显僵硬的化纤面料,已经过时的宽大翻领,袖口处特有的螺纹设计,还有那独具时代特色的暗格花纹。 店老板戴上老花镜,俯身仔细端详每一张照片。 他的手指在其中一张照片上停留良久,那里是一件深褐色的外套棉衣,领子是宽大的翻领。 "这些衣服......"他缓缓直起身,摇了摇头,"都是十几年前的款式了,特别是这件。"他指向那件深褐色的外套棉衣,"我记得很清楚,十几年前特别流行这种款式。" 一直沉默的周国强忍不住追问:"您能确定?" "我做服装生意十几年了。"店老板的语气带着行业老手的自信,"每年的流行款式、常用面料,我都记得,这些衣服绝对是十几年之前的款式。" 周国强不易察觉地看了章恒一眼,目光中多了几分信服。 如果这些衣服真是十几年前的款式,那么章恒关于死亡时间的判断就极有可能是正确的。 毕竟,一个近几年遇害的人,怎么会穿着一身过时十几年的衣服? 章恒似乎没有注意到周国强的目光,继续问道:"那您店里曾经卖过这些款式的衣服吗?" 店老板摇头:"没有,我们主要做女装,这些看起来都是男装。" 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过......老赵的店以前好像进过这类衣服,他是什么衣服都卖,男装女装都做。" 说着,他热情地领着二人走到店门口。 他指着斜对面一家看起来最为面积比较大的店铺道,"那就是老赵的店,他是我们镇上第一个开服装店的,快二十年了。" 章恒顺着指引望去,那家店铺的招牌上“老赵服装店”三个艺术字在阳光中清清楚楚。 章恒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家服装店,直觉告诉他,也许在这家店会有让人惊喜的发现。 第86章 让人惊喜的收获 章恒站在街对面,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即便隔着好几十多米的距离,他依然清晰地辨认出那家店铺招牌上的每一个字——“老赵服装店”。 深绿色的底漆已经有些斑驳,但烫金的字体在秋日阳光下依然反射着淡淡的光芒,这正是第一家服装店老板提到的三家老店之一。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在章恒心头掠过。 体魄全面提高之后,直觉也越发的强大,此刻直觉告诉他,在老赵服装店内应该会有惊喜的发现。 “谢谢老板,打扰了。”章恒微微颔首,声音温和。 他迈开步子,周国强紧随其后。 两人的皮鞋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但被街道上嘈杂的人声、车铃声等淹没。 阳光从梧桐树的枝叶间洒落,在他们的警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家“老赵服装店”的规模确实令人印象深刻,在这条街上很是醒目。 宽敞的玻璃橱窗一尘不染,里面陈列的时装在精心设计的灯光下熠熠生辉。推开玻璃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新布料清香和淡淡香氛的气息扑面而来。 店内灯火通明,柔和的射灯在地面光洁的瓷砖上投射出星罗棋布的光斑。 衣架排列得井然有序,从时尚的牛仔系列到精致的正装区,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经营的用心。 一对年轻夫妇正在店内忙碌,妻子踮着脚尖整理高处货架上的毛衣,丈夫则在收银台前敲击着计算器。 “老板,麻烦过来一下。”周国强提高声音招呼道。 年轻店主闻声抬头,见到两位身着警服的人,脸上掠过一丝不易惊愕,然后,他快步走来,“警察同志,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带着本地特有的口音。 “你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周国强的目光在店内扫视一圈,语气中带着审视。 “对,我就是。”年轻店主点头,嘴角勉强扯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 周国强的心沉了下去。 眼前的店主看上去顶多三十出头,面容年轻,与“经营近二十年”的说法相去甚远。 他环顾店内现代化的装修风格,铝合金货架、LED灯光、电子收银系统,无一不在诉说着这家店的新潮。 章恒却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店内的每一个细节。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收银台后方墙上挂着的一个相框上。 那是一张已经泛黄的黑白合影,拍摄的正是这家店铺早期的模样——简陋的门面,手写的招牌,与现在的气派形成鲜明对比。 “听说你们这家店开了近二十年,”章恒的声音平和如常,“不知道以前的老板在不在?” 年轻店主恍然大悟,拍了下额头:“您是要找我父母啊!这家店确实是我爸妈白手起家做起来的,他们经营了快二十年,前两年才交给我打理。” 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机:“我这就叫他们过来,他们就住在附近,五分钟就能到。” 趁着等待的间隙,章恒在店内缓步巡视。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一排衣架,最终停留在角落里的一个老式木质货架前,应该是新装修后还没得及清理出去的老货架。 这个货架与店内现代化的装修格格不入,架子上深深的划痕和磨损的边角,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约莫一刻钟后,一对老夫妇匆匆赶来。 老先生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夹克,步履却异常稳健;老太太则是一身素雅的灰色衣裳,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整齐的发髻。岁月在他们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有神。 “警察同志,这就是我父母。”年轻店主介绍道。 章恒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来意,然后将那几张衣物的彩色照片在玻璃柜台上依次排开。 照片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每一处织物的纹理、每一道缝线的走向都几乎能看清。 老夫妇戴上老花镜,凑在灯光下仔细端详。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只有店外偶尔传来的车鸣声打破这份宁静,阳光透过玻璃门,在照片上投下移动的光斑。 “这些款式确实很老了。”赵大爷喃喃自语,布满老茧的手指在一张上衣外套的照片上轻轻摩挲,“领口这个设计,袖口这个螺纹……像是十几年前的样式……” 突然,他的手指停住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恍然:“老婆子,你看看这件,是不是咱们开店头几年进的那批货?” 赵大妈接过照片,凑到眼前端详良久,布满皱纹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确认的神情:“没错,是卖过,那还是咱们开店头两年的事,得有十七八年了,那会儿这种化纤面料正流行,进价还不便宜哩。” 章恒感到一阵电流般的激荡穿过全身,仿佛在漫长的黑暗中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 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继续问道:“二老再仔细想想,能不能记起来大概是哪一年,都有哪些人买过这样的衣服?” 老夫妇陷入沉思,目光渐渐变得悠远,仿佛穿越回了那个年代。 店内明亮的灯光映照在他们布满皱纹的脸上,勾勒出时光的痕迹,赵大爷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柜台面上划动着,似乎在勾勒往事的轮廓。 “应该是1986年左右,”赵大爷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回忆的沙哑,“那会儿我们刚开店没多久,从温州进了一批这样的衣服,这种款式当时很时髦,进了十来件,没两个月就卖完了。” “买衣服的都是些什么人,还能想起来吗?”章恒试探着问,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老夫妇相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赵大妈解释道:“时间太久了,具体哪些人真的记不清了。那会儿还不时兴记账,都是现金交易,但可以肯定的是,基本都是附近的人,那时候交通不便,很少有远道而来的顾客。” 虽然有些遗憾,但章恒依然感到一股热流在胸腔中涌动。 这条线索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衣服的销售时间与推测的死亡时间高度吻合,而且购买者都是本地人,这大大缩小了侦查范围。 周国强看向章恒的目光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敬佩。 局里投入大量警力,奔波多日收获有限,而章恒一出马就找到了关键突破口。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黄局要特意调这位“悬案专家”来参与此案。 “老周,我们回局里。”章恒当机立断,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警车在秋日的街道上疾驰,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后退。而在青山分局的会议室里,气氛正格外凝重。 市局局长黄建喜端坐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红木桌面,发出规律的声响。 他身后站着几名随行人员,个个面色严肃。刑侦大队长邓磊正在汇报案情进展,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目前就是这些进展。”邓磊说完,会议室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空调运转的嗡嗡声在空气中震动。 黄建喜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新上任的市委书记亲自过问此案,他立下的军令状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邓磊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黄局,还有一个情况需要向您汇报。” “说。”黄建喜的声音低沉,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关于死者的死亡时间,章恒同志有不同的判断。他根据骸骨和衣物的情况,推断死亡时间应该在十六七年左右……” 邓磊尽可能客观地复述了章恒的推断依据。随着他的叙述,黄建喜的眉头越皱越紧,在眉心处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死亡时间直接关系到侦破方向,”黄建喜语气凝重,“如果这个基本判断出错,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可能南辕北辙。” 他转向一旁的中年法医:“你们的结论呢?” 法医立即挺直腰板,信心满满地答道:“黄局,我们将死亡时间定在1-10年之间,是有充分科学依据的,骨骼的腐化程度、衣物纤维的老化情况,都支持这个判断,我敢打包票!” 黄建喜沉默不语,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理智告诉他应该相信科学检测,但内心深处,他却更倾向于相信章恒那个推论。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门外响起一阵清脆而有力的敲门声。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 门开了,章恒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警服上似乎还带着深秋的寒意。 他的目光扫过会议室内的众人,最后定格在黄建喜身上,眼神明亮如炬。 “黄局,我有重要发现。” 第87章 重新定义死亡时间,摸排走访有大发现 章恒为何会出现在会议室门口? 事情是这样的——他刚从青山湖案发现场返回分局,警车还未在车位停稳,便从值班民警口中得知,市局一把手黄建喜亲自带队前来督导,此刻正在专案组大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 章恒简单的整理一下身上的警服,然后便三步并作两步直奔会议室。 当他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时,会议室内的气氛正降至冰点。 黄建喜端坐主位,面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红木桌面,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门口的章恒身上时,那张紧绷的脸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 更令人惊讶的是,黄建喜竟然亲自抬手招呼:"小章,快进来坐,会议已经开了大半个小时了。" 这亲切的称呼让在座不少人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章恒连忙欠身致意,在靠门的一个空位上落座。座椅与地面摩擦发出的轻微声响,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会议继续进行,但汇报的内容显然无法让黄建喜满意。 当一位侦查员再次重复"目前尚无突破性进展"时,黄建喜终于抬手打断了发言,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不满:"先停一停。"他的目光转向章恒,"让我们先听听小章的意见。"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章恒身上,那些眼神中掺杂着好奇、期待,还有几分难以掩饰的嫉妒。 有几个资历较老的侦查员相互使了个眼色,心中暗忖:早就听说黄局对章恒格外器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黄建喜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小章,案子的进展令人失望,关于死者的死亡时间也存在争议,你说说你的看法。" 章恒从容不迫地点了点头,一开口就语出惊人:"关于死者的死亡时间推论,我认为专案组之前的判断是错误的,正确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十六七年左右。" 这句话犹如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 尽管这不是章恒第一次提出这个观点,但当着市局一把手和多位领导的面如此直白地反驳既定结论,还是让在座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安静的会议室顿时骚动起来。 有人交头接耳,低声议论;有人摇头叹息,不以为然;还有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细碎的议论声像潮水般在室内蔓延: "难道真的错了吗?这不可能啊!" "年轻人就是敢说,万一他自己判断错了呢?" "我现在都搞不清楚该相信谁了。" "如果死亡时间真的错了,那这些天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 黄建喜抬起手,轻轻往下一压。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会议室立刻恢复了安静。 "小章,你继续说。" 出乎意料的是,章恒并没有急于解释他的推断依据,而是话锋一转:"我刚才去了案发现场,并在附近走访摸排,这才匆匆赶回。" 这个解释让在座不少人露出了理解的神色,黄建喜的目光中更是闪过一丝期待:"小章,有什么收获吗?" 感受到众人期盼的目光,章恒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明朗的笑容。 那笑容仿佛一道阳光,瞬间驱散了笼罩在会议室上空的阴霾。 "确实有所收获。"章恒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我和刑警周国强一同前往案发现场,根据我的判断,死者应该是案发地附近的居民,他生前穿着的衣物也很可能是在当地购买的。" "抱着这个推断,我们走访了案发地附近的几家服装店,在某一家老店里......" 章恒将发现的过程娓娓道来,尽管语言简洁,但每一个细节都令人信服。 当他提到老赵夫妇确认那批衣服是十七八年前售出时,会议室里的气氛明显活跃起来。 有人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有人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花。 黄建喜的脸色已经完全缓和,甚至带上了一丝赞许的笑意:"很好,很好!小章,这么说来,这些衣服确实是十几年前的,那你关于死者死亡时间的推断应该更接近真相。"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瞥了那位中年法医一眼,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冷哼。 这一声让那位法医顿时面色发白,低垂着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早先的自信荡然无存。 黄建喜作为市局一把手,自然不会当场训斥下属,但他接下来的指示已经表明了一切:"死者的死亡时间就按照小章的推断,定在十六七年左右,小章,下一步你有什么想法?" 章恒再次点头,声音洪亮地说道:"我判断,死者应该是案发地附近的居民,距离不会太远,建议缩小摸排范围,以案发地为中心,方圆一公里内进行深入排查。" 此刻的会议室里,只有章恒清朗的声音在回荡,伴随着与会者笔尖在纸上划动的沙沙声,章恒仿佛一位运筹帷幄的将军,在沙盘前排兵布阵。 "摸排工作主要围绕两个方面展开:第一,排查十五年至二十年间,该区域内所有失踪或失联的男性人员,一个都不能漏,全部汇总上报!" 为什么要重点排查这个时间段的失踪男性呢,此前不是已经进行过大规模摸排了吗? 原因就在于对死亡时间的误判——之前将时间限定在1-10年内,导致十年以上的失踪人员直接被排除在外,这正是始终无法确定死者身份的根本原因。 "第二,在相同范围内,排查有谁见过或穿过类似款式的衣物。" 章恒特别强调,第二点只是辅助手段,重点必须放在第一项工作上。与会者纷纷将这些指示认真记录在案。 待章恒发言完毕,黄建喜几乎要竖起大拇指,他当众对章恒进行了表扬,并做了简要的补充指示。 会议结束后,整个青山分局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按照章恒提出的方向迅速展开行动。这一次,排查范围明确,目标清晰。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办公桌上,果然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在划定区域内,有重大发现! 第88章 黎明前的黑暗 摸排走访的指令已经层层下达,整个青山分局如同一台精密的仪器高速运转起来。 专案组办公室内,烟雾缭绕。 邓磊又摸出一支烟,在桌面上轻轻顿了顿,随着打火机“咔嚓”一声,橘黄色的火苗窜起,映照着他疲惫的双眼。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雾从鼻腔缓缓溢出,在他面前,烟灰缸早已堆满烟蒂。 “章恒同志。”邓磊的声音在烟雾中显得有些沙哑,“不管压力多大,难度多大,这个案子我们必须拿下。” 章恒坐在他对面,手中捧着一本《刑事科学技术前沿》,书页已经翻过大半。 他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 与邓磊的焦灼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章恒周身散发着一种近乎禅定的平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这堆白骨背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破碎的家庭。”章恒终于抬起头,目光如炬,“我们必须给他一个交代。” 这句话说到了邓磊的心坎里。 多少个不眠之夜,他眼前总会浮现那具白骨的影像,想象着它曾经是一个怎样的人,有着怎样的生活和牵挂。 两人正说着,走廊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踏得铿锵有力。 重案中队中队长孙全的身影还未出现在门口,他那洪亮的声音已经先一步传了进来: “邓队!重大发现!重大发现啊!” 邓磊“刷”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快!详细说说!” 孙全大步流星地走进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脸上却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他先是向章恒投去一个敬佩的眼神,这才喘着气汇报道: “两个重大突破!第一,九郎山村的一位大妈确认,十七年前给她丈夫买过一条和死者同款的长裤,连裤脚的走线方式都一模一样!” 他边说边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条深灰色的涤纶长裤,裤脚处特有的双线缝制法清晰可见。 “第二,”孙全继续道,声音又提高了几分,“一个小贩认出那个打火机是他十六年前卖过的款式,他说得很肯定,因为那是他刚开始做小贩时进的第二批货,印象特别深刻!” 这两个发现如同黑夜中的两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案件的迷雾。 邓磊感到肩上的重压顿时轻了不少,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章恒同志,看来我们这次真的找对方向了。” 章恒微微颔首,目光却依然冷静:“方向对了,真相就不会太远。” 接下来的摸排工作如火如荼地展开。 按照章恒划定的范围,一百多名警力对案发地附近的五百多户、两千多人进行了地毯式排查。 警车在乡间小道上穿梭,民警们挨家挨户敲门询问,笔记本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信息。 然而,到了第二天上午,当所有数据汇总上来时,结果却令人失望——没有发现任何符合条件的失踪人员。 上午十点,案情分析会的气氛格外凝重。 邓磊站在投影幕布前,声音低沉地汇报着摸排结果,会议室里烟雾弥漫,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困惑。 “是不是范围定得太小了?”刑侦大队的老王率先提出质疑,“有没有可能是远距离抛尸?死者根本就不是本地人。” 这番话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在刑侦界,“近了埋,远了抛”是经验之谈,还有几句顺口溜在民警间流传: “行李箱,编织袋,里面装的全是小可爱。” “宁可自己用车拉,也不找人帮忙抬。” “桥下行李箱,河里编织袋,里面装的不是人民币就是人民。” 面对质疑,章恒站起身,步伐稳健地走到会议室前方,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清晰而坚定: “我认为我的推断没有错。理由有二:第一,包裹尸体的渔网是本地渔民常用的款式,网眼大小、编织手法都具有明显的地域特征;第二,渔网上打的五个结全是活结,这是当地渔民特有的打结手法。” 他边说边在白板上画出了渔网结的示意图,每一个转折、每一个环扣都画得细致入微。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一次邓磊没有丝毫犹豫,立即表态支持:“我完全同意章恒同志的判断,虽然我们已经排查了五百多户,但还有一个情况不容忽视——” 他切换了投影幻灯片,屏幕上显示出三十七个用红框标出的地址:“近二十年来,这个区域内有三十七户人家迁出,对这些迁出户的摸排还没有结束,也许转机就在其中。” 这些迁出户分散在天南海北,最近的也在邻县,最远的甚至到了上千公里之外。 摸排工作需要时间,邓磊下达了死命令:最迟明天中午,必须完成对这三十七户的全面排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转眼就到了第二天的正午时分。 然而,反馈回来的消息再次让人失望——三十七户迁出家庭中,没有一户报告有家人失踪或失联。 专案组办公室里的气氛又一次降到了冰点。 邓磊又点起了一支烟,眉头紧锁,面前的烟灰缸里又添了几个烟头。几个年轻民警无精打采地整理着材料,偶尔交换一个无奈的眼神。 章恒没有再看书,而是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的脑海中飞速回放着案件的每一个细节。 突然,他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邓队,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们完全忽略了一类人——那些长期外出、但与家人联系逐渐中断的人!” 邓磊若有所悟,但还没有完全明白:“你是说那些外出十几年,后来就失去联系的人?” “正是!”章恒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手指在摸排名单上重重一点,“我建议立即对这些人员进行重点排查,范围不变,还是这五百多户!” “好!马上安排!”邓磊掐灭烟头,抓起桌上的电话。 由于范围明确,这次的摸排进展神速,到了下午两三点钟,结果就反馈回来了—— 果然发现了一个可疑对象:刘某,十六年前外出前往上海打工。起初几年还会定期给家里写信,但近十年来音信全无。 磊看着材料,犹豫道:“章恒同志,这个刘某...应该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吧?他明明在上海生活过,还往家里写过信。” 若是换作其他人,很可能会就此放过这条线索,但章恒的直觉却在告诉他:这个刘某很可能就是死者。 “邓队。”章恒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建议把刘某的子女请过来进一步详细了解一下情况,必要的话,做个DNA比对。”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明白,如果这个刘某能对上,那么这起案子,终于要迎来破晓的曙光。 窗外,一抹夕阳的余晖恰好照在章恒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 第89章 DNA比对成功,终于弄清楚死者身份(5000字) 青山湖的晨雾,是那种能渗入骨子里的湿冷。 它缠绕着湖畔九郎山村的灰瓦屋顶,模糊了远山的轮廓,也让早年停泊在岸边的那些老旧乌篷船,在氤氲水汽中若隐若现,如同搁浅的幽灵。 这个村子曾世代以渔为生,附近国营渔场轰鸣的机船声,和空气中终年不散的鱼腥、桐油味,构成了它过往的记忆。 近些年,旅游开发的浪潮涌来,柏油路取代了泥泞小道,临湖的房屋纷纷挂起了“湖景民宿”、“农家菜”的招牌。 渔民们洗脚上岸,生活看似驶入了崭新的航道,欣欣向荣,只有湖心深处那淤积了不知多少年的漆黑泥沙,依旧沉默地保守着过往的秘密。 刘家姐弟便是这变迁中的一员。 他们曾经过着赤贫的生活,父亲刘福生在他们年幼时离家前往上海“躲债”,留下他们姐弟俩相依为命。 尽管此后每年都有书信从上海寄回,报着平安,但信中从未附过一分钱,也未能消解姐弟俩心中因被遗弃而滋生的深刻怨恨。 他们不回信,不寻找,只当父亲早已死在了外面。 不久前,挖掘机在湖底清淤,冰冷的钢铁巨齿从淤泥最深处,带出了一具完整的人体白骨。 消息像野火般传遍村子,带来一阵短暂的骚动与猜测。 刘家姐弟也随人群去看过一眼,那森白骨骸在阳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但他们并未多想,只觉得这与自家毫无干系。 几天后,民警上门走访,姐弟俩如实陈述了父亲外出未归的情况。 然而,当今天几名警察再次登门,并且神情严肃地要求他们去局里配合调查时,一种莫名的诧异和隐隐的不安,才悄然浮上心头。 青山公安分局的询问室,墙壁是单调的浅绿色,下半部分因常年累月的摩擦而显得有些脏污。 天花板上嵌着的长方形日光灯管,发出稳定而缺乏暖意的白光,将室内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无处遁形,也让空气中漂浮的微尘无所遁形。 邓磊队长坐在刘家姐弟对面,他那身笔挺的警服肩头似乎承载着无形的重压。 他指间一直夹着那支未点燃的香烟,仿佛那是一个能给他提供思路和镇定的道具,烟丝在他无意识的揉捻下,已经有些松散。 他的眉头习惯性地锁成一个“川”字,眼袋微微有些浮肿,里面盛满了连日熬夜的血丝和此案带来的困惑和压力。 他亲自询问刘家姐弟。 “你父亲离家那天,具体是12月几号,早上几点钟,穿的什么衣服,除了说去上海,还说了什么?”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带着分量,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 姐姐刘秀娟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的回答起初还带着一丝努力维持的镇定,但随着问题深入到那些她不愿回忆的过往,语气渐渐变得生硬,像在背诵一篇早已烂熟于心却毫无感情的课文。 “……不到两个月,信就来了,上海浦东……建筑工地……后来每年都有一两封……” 当提到“钱”字时,她嘴角细微地抽搐了一下,那里面混杂着积年的委屈和无法释怀的怨恨。“……没有,一分钱也没有寄回来过。我们恨他,只当他死了。” “这么说,根据这些信件,你们的父亲这些年一直活着,在上海生活?”邓磊追问,他的心在一点点下沉。 这看似清晰的线索,正把他引向另一个死胡同,希望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灭。 这么说的话,这对姐弟的父亲一直活着,那岂不是说,不是湖底淤泥的那具白骨! “是的,村里人都知道。”刘秀娟的回答斩钉截铁,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灭了邓磊眼中最后一点光。 就在这片沉闷得令人窒息的绝望中,一直像影子般静默坐在侧后方的章恒,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 他之前几乎没怎么开口,只是用那双过于清澈、仿佛能洞穿表象的眼睛,静静地观察着——观察着邓磊眉宇间越来越深的沟壑,观察着刘秀娟叙述时那过于流畅却缺乏情感波动的语调,观察着弟弟刘建军始终低垂着头、仿佛要将自己缩进地缝里的姿态。 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直觉在他的脑海里冒出来。 太“干净”了,这故事太“完美”了。 一个负债离家、意图赚钱的父亲,十几年间只靠几封内容千篇一律的信件维持联系,却对家中嗷嗷待哺、身处绝境的亲生骨肉不闻不问,连最基本的经济援助都没有? 这违背了最基本的人伦常情,像是有人刻意搭建起来的一个看似合理、实则脆弱的舞台布景。 那些定期出现的信件,不是温暖的牵挂,反而更像是一种精密的、冷酷的“标记”,意在向所有人宣告:刘福生活着,在上海,只是不回来。 就在邓磊几乎要放弃这条线,准备合上笔记本的瞬间,章恒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 “邓队,”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越过邓磊的肩膀,落在刘家姐弟身上,带着一种审慎的锐利,“要不,我们先做一个DNA比对,怎么样呢,用科学说话,排除一切可能性。” 邓磊猛地转过头,愣愣地看着章恒,足足有两三秒。 他看到章恒眼中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只有一种基于逻辑和经验的、沉静的笃定。 那眼神像一粒微弱却顽强的火种,瞬间重新点燃了他胸腔里那堆几乎化为灰烬的希望余烬。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邓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扛起了新的期望,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个决定,或许意味着又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或许又是一场空,但在没有更好方向的时候,这微弱的光芒也值得追逐。 专案组的大办公室,邓磊几乎是拖着步子回来的,他颓然跌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椅子上,皮革坐垫早已塌陷,完美契合了他此刻疲惫不堪的身形。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这一次,“啪”一声点燃了打火机,橘黄色的火苗短暂地驱散了他脸上的阴影。 他用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涌入肺叶,带来一丝辛辣的刺激,随即被长长地吐出,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憋闷和不确定性都随之排出。 青灰色的烟圈在头顶缭绕、扩散,与办公室内原本就弥漫的烟味融为一体,让空气更加滞重。 “章恒同志,”他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和浓浓的倦意,“我看这次……恐怕又是白忙一场。线索太清楚了,清楚得让人没法怀疑。刘某明明一直‘活着’,怎么会是湖底那具骨头?”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对面墙上密密麻麻贴着案件照片和关系图的白板上,那上面,“刘福生——上海来信”这几个字显得格外刺眼。 章恒却没有坐下,他走到窗边,用力推开了那扇因油漆剥落而有些卡顿的窗户。 夜晚清冷潮湿的空气立刻涌入,带来远处城市模糊的喧嚣,也稍稍驱散了室内的乌烟瘴气。 他背靠着冰凉的窗沿,身影在窗外昏暗光线的映衬下,显得挺拔而稳定,与办公室内弥漫的焦躁形成了鲜明对比。 “也不一定。”章恒的声音平静而自信,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邓队,你仔细想想。一个父亲,哪怕再不负责任,在外十几年,得知家里孩子过得那么苦,真能铁石心肠到一分钱都不寄回来?人性,没那么非黑即白。那些信, 太敷衍了,就像……就像在完成一项必须按时提交的作业。”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办公室里其他几位同样满脸疲惫却仍在坚持工作的同事。 有人在对着一堆旧档案揉太阳穴,有人在反复听着之前的走访录音,有人在电脑前敲打着键盘,屏幕的光映着他们专注而憔悴的脸。 “我推测,”章恒继续分析,语气沉稳而富有说服力,“湖底那具白骨,九成以上就是刘福生。而那个寄信的人,心思非常缜密,他用这种低成本、长周期的方式,成功地营造了刘福生一直‘活着’的假象。” “这样一来,即使刘福生这个人消失了,也不会有人报案,不会有人追查。时间会抹去大多数记忆和证据。” “凶手很聪明,他懂得利用人的思维定势,但他忘了,或者他低估了……” 章恒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湖水能吞噬尸体,泥沙能掩埋痕迹,但真相本身,有重量,它沉在湖底,总有一天,会被翻出来。” 他的话,像一剂强心针,缓缓注入这间被疲惫和失望笼罩的办公室。 邓磊夹着烟的手停在半空,烟灰积了长长一截,忘了弹,他怔怔地看着章恒,眼中的迷茫渐渐被重新点燃的思索所取代。 “真的?你确定……真有这种可能?”邓磊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急切。 “逻辑上完全说得通,而且,这是目前唯一能解释所有疑点的方向。”章恒笃定地点点头。 邓磊猛地将烟头摁灭在早已堆满烟蒂的烟灰缸里,发出“滋”的一声轻响。 他霍地站起身,刚才的颓丧一扫而空,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刑警特有的、追猎般的火焰。 “查!”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就按章恒同志说的方向!重点查那些信!信封、邮戳、笔迹,所有细节都不要放过!还有,把所有和刘福生有过接触,尤其是存在债务、利益纠纷的人,重新给我过一遍筛子!要快,要细!” 命令下达,办公室里的气氛为之一变。 虽然身体依旧疲惫,但目标明确了,希望重新燃起,每个人都像上紧了发条,迅速行动起来。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急促的讨论声再次成为主旋律。 刘家姐弟的生物样本被小心翼翼地封装、标记,由两名干练的警员亲自开车,连夜送往市局技术科。 邓磊和章恒亲自与市局沟通,强调了案件的特殊性和紧迫性。接下来的时间,是漫长而焦灼的等待。 专案组的灯光,再次毫无意外地亮了一个通宵,没有人愿意离开,咖啡和浓茶成了唯一的补给。 窗外的天色由浓黑转为深蓝,又渐渐透出熹微的晨光,办公室内的烟雾和等待,也仿佛经历了整整一个轮回。 第二天上午,阳光显得有些乏力,勉强透过蒙尘的窗户,在弥漫着烟味和疲惫空气的办公室里投下几道昏黄的光柱,光柱中,无数微尘像疲惫的精灵般缓慢飞舞。 连续三十多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和精神紧绷,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刻下了深深的痕迹——眼窝深陷,胡子拉碴,衣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 虽然没有人明说,但一种近乎实质的焦灼期待感,凝固在空气里。 七八个专案组的骨干,或坐或站,聚集在办公室中央,声音低哑地交流着零散的信息,更多的是在沉默中忍受着时间的煎熬。 每一次走廊传来的脚步声,都能让几个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然后又失望地垂下眼帘。 九点零七分。 就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内部电话,毫无预兆地、极其尖锐地炸响了! “叮铃铃——叮铃铃——!” 这铃声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瞬间精准地切断了室内所有细微的声响和流动的思绪。 所有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定格——端到嘴边的咖啡杯停住了,正在点烟的手僵在半空,正在揉按太阳穴的手指顿住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 紧接着,七八双布满血丝、饱含复杂情绪的眼睛,齐刷刷地、紧紧地聚焦在那部不断嘶鸣的电话上。 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仿佛稍微一碰就会断裂,有人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的声音,沉重而急促。 章恒离电话最近,两步跨到办公桌前,伸手拿起那沉甸甸的座机听筒。 “您好,这里是青山分局专案组,我是章恒!” 他的声音努力保持着平时的沉稳和清晰,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几乎无法分辨的紧绷。 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了一秒,仿佛对方也在平复激动的心情。随即,一个清晰、有力、带着难以抑制的振奋和喜悦的声音,穿透线路,清晰地回荡在章恒的耳膜,也仿佛回荡在死寂的办公室里: “章组长!好消息!我是市局技术科老王!你们送检的刘秀娟、刘建军生物样本,与‘青山湖白骨案’死者骸骨的DNA比对结果出来了!经过反复复核确认,两者STR分型完全一致,亲权概率大于99.99%!可以绝对肯定地通知你们——湖底白骨的身份,就是失踪十六年的刘福生!” 章恒放下电话,转过身,他甚至不需要说话,那脸上如释重负又充满力量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是……市局的电话?”邓磊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充满了巨大的希望和害怕失望的小心。 “对!”章恒的声音洪亮而清晰,传遍了办公室的每个角落,“DNA比对成功!死者身份确认,就是刘福生!” “太好了!” 一瞬间,凝滞沉重的气氛被彻底引燃!欢呼声、击掌声、如释重负的感叹声轰然响起! 连日来的压力、疲惫和挫折感,在这一刻化为巨大的振奋和干劲!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激动与喜悦,仿佛打赢了一场艰苦的攻坚战。 消息迅速传开,整个专案组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灵魂,一扫之前的颓势,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不到二十分钟,市局副局长黄建喜便带着几位领导大步走进了办公室。 他红光满面,目光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被同事围住的章恒,径直走过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洪亮: “小章,干得漂亮!这么快锁定死者身份,立了头功!”他环顾四周激动的人群,“同志们辛苦了!但身份确认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一鼓作气,揪出元凶!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保证完成任务!”异口同声的回答,气势如虹。 面对领导的表扬,章恒依旧谦逊地微微欠身:“黄局,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我只是尽了本职。” 黄建喜赞许地点点头,心中暗道,年轻人能力出众又不居功,确实难得。 他转向邓磊,神色转为肃穆:“邓磊同志,现在集中所有力量,排查死者刘福生的社会关系,深挖信件来源,务必尽快破案!” “是!”邓磊挺直腰板,声音坚定。 他知道,通往真相的大门,终于被撬开了一道缝隙,而门后的黑暗,正等待着他们用正义之光去驱散。 青山湖底沉积多年的冤屈,终于见到了昭雪的曙光。 第90章 到底谁是凶手! 会议室里,空气仿佛被注入了某种轻盈而活跃的介质,与前些日子那种几乎能拧出水的凝重判若云泥。 阳光毫无阻碍地透过擦得锃亮的窗户,泼洒在长条会议桌上,映得每个人的脸庞都明亮了几分。 烟雾不再像往常那样浓得化不开,只剩下寥寥几缕,慵懒地缠绕在光束中,如同庆典上点缀的丝带。 每一个走进来的专案组成员,脸上都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振奋,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 压抑了太久的神经终于可以稍稍松弛,交谈声、笑声甚至拍打肩膀的声响汇成一片充满希望的嘈杂。 “太他娘……太让人振奋了!”一个粗犷的汉子差点爆了粗口,及时收住,用力挥了挥拳头,“身份一解锁,这案子就等于破了一半,我敢拿这个月工资打赌,三天,最多三天,准能把那王八蛋揪出来!” “关键还是章组!”旁边立刻有人接话,语气里满是钦佩,“要不是他顶住压力,坚持把死亡时间定在十六七年,又力排众议要做DNA,咱们现在可能还在湖里瞎摸呢,这眼光,绝了!” “听说没,黄局刚才在走廊上,那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当着好些人的面,又把章组好一顿夸!” “......” 这热烈的气氛,如同翻滚的开水,直到邓磊、章恒等几位核心骨干面色沉静地走进来,才渐渐平息下来,转化为一种充满期待的寂静。 然而,这寂静并未持续多久。 门口的光线一暗,随即被一片挺拔的身影填满。 黄建喜局长一马当先,他身后,跟着市局和分局的七八位领导。 与之前数次来督战时的凝重不同,此刻他们一个个脸上都泛着红光,眉眼舒展,仿佛笼罩在一层无形的喜气之中。 黄建喜径直走到主位,双手虚按,示意大家坐下,但他自己却依旧站着,目光如炬,扫过全场每一张充满希望的脸。 “同志们!”他的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掩饰的激昂,“到今天为止,我可以郑重地向大家宣布,‘青山湖白骨案’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决定性的进展!我们终于,拨开了十六年的历史迷雾,彻底弄清楚了死者的真实身份!”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章恒身上,充满了毫不吝啬的赞赏:“能取得如此喜人的、关键性的突破,章恒同志,居功至伟!他以超凡的洞察力和严谨的科学态度,为我们打开了通往真相的大门,来,我们大家一起,为章恒同志鼓掌!” 话音未落,黄建喜已率先用力鼓起掌来。 瞬间,整个会议室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精神炸弹!热烈、持久、几乎要掀翻屋顶的掌声轰然爆发! 这掌声里,饱含着对章恒的敬佩,更宣泄着专案组全体成员连日来积压的压力和此刻喷薄而出的希望! 掌声穿透墙壁,在走廊里回荡,引得外面未能参会的文职和辅助人员纷纷侧目,心中惊疑不定:这是怎么了,难道案子……破了?! 待掌声如潮水般渐渐退去,邓磊站了起来。 多年的刑侦生涯赋予了他一种沉稳如山的气质,此刻,这沉稳中更添了几分锐气。 他的声音如同经过扩音器放大,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同志们!身份确认,只是我们吹响的总攻号角!下一步,我们的矛头,必须精准地指向死者刘某的社会关系网,情感纠葛、债务往来、人际矛盾……所有可能引发杀机的线索,都是我们重点排查的对象,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他的指令清晰而果断,将专案组力量迅速划分为三个调查小组,明确了各自的责任区域和侦查重点。 一项项任务被迅速部署下去,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以刘福生为中心,向十六年前的时空猛烈收缩。 会议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与会者眼中燃起的、猎手般的锐利光芒。 几乎所有人都深信不疑,身份的确认如同按下了快进键,嫌疑人很快就会在强大的调查攻势下原形毕露。 但是…… 希望的火炬,仅仅燃烧了不到四十八小时,就被冰冷的现实一点点浇熄。 两天时间,在高速运转的排查中飞逝。 然而,反馈回来的信息却令人沮丧,无论是深入挖掘刘福生生前的情感世界,还是梳理他那看似错综复杂实则有限的债务关系,都没有发现任何具备作案动机和时机的可疑对象。 那些被寄予厚望的“熟人”,似乎都有着看似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或与案件毫不相干的理由。 凶手,就像一滴融入青山湖的水,彻底消失在了十六年前的时空里,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痕迹。 原本以为触手可及的真相,再次变得遥不可及。 刚刚轻松了没几天的邓磊,感觉肩上的压力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来了,甚至比之前更加沉重。 他独自一人靠在办公室走廊的窗边,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习惯性地又从皱巴巴的烟盒里摸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啪”一声点燃火机,火焰跳动,映着他眉宇间深刻的沟壑。 他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仿佛要将所有的焦虑和困惑都随着烟雾吸入肺腑,再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吐出。 章恒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邓磊这样一副被无形重担压得几乎佝偻的背影。 “章恒同志。”邓磊没有回头,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说……这凶手到底是个什么鬼,上百号人,撒网似的查了两天,硬是……硬是连个屁都没查出来!他难道真能飞天遁地不成?” 章恒沉默着,他的大脑也在高速运转,将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疑点像过电影一样在脑海中反复播放。 他的直觉,那个一直引导着他的直觉,再次变得强烈起来——凶手,必定是刘福生的熟人,而且,极有可能就是那些曾经与湖水、与渔网打交道的人。 “邓队,别急。”章恒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狐狸再狡猾,总会露出尾巴,我始终认为,凶手就是附近的渔民,捆绑尸体的渔网,是本地常用的规格,上面打的那些活结,手法老道,是老渔民才有的习惯。” “渔民……附近的渔民我们几乎都筛了一遍了!”邓磊猛地转过身,眼睛里布满血丝,“背景、关系、十六年前的活动轨迹……查了个底朝天!没有,什么都没有!难道我们的方向错了?” “方向或许没错,但范围可能窄了。”章恒的目光投向窗外遥远的天际,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十六年前的景象。 他沉吟着,脑海中飞速闪过“伪造信件”、“举家搬迁”、“人间蒸发”这些关键词,一个被忽略的可能性渐渐清晰起来。 “邓队。”章恒缓缓开口,语气变得凝重而肯定,“我们可能……忽视了一个群体。” “哦?”邓磊像是濒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目光灼灼地紧盯着章恒,几乎要把他看穿,“快说!我们忽视了谁?!” “我们之前的排查,主要集中在目前仍留在本地、或与本地联系紧密的人员身上。”章恒条分缕析,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敲打在邓磊的心上。 “但我们调查时发现,从刘福生遇害前后,直到现在的十六年间,他们那片区域,陆陆续续有三十多户人家迁出。” 他顿了顿,看到邓磊的眼神已经开始发生变化,继续道:“当时,我们对这些外迁户的调查,主要聚焦于他们家中是否有失踪或失联人员,试图寻找其他潜在的受害者或关联者。 但我们恰恰忽略了一点——” 章恒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洞察真相的锐利:“那个真正的凶手,那个伪造信件、沉尸湖底后,为了彻底摆脱嫌疑、远离这是非之地的凶手,他完全可能,就隐藏在这批‘正常’外迁的人员之中!他用时间和空间,给自己披上了一层完美的‘隐身衣’!” “轰!” 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脑海中的迷雾!邓磊眼睛瞬间瞪得滚圆,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疼痛感让他更加清醒! “对啊!他娘的!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邓磊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兴奋和追猎的渴望。 “金蝉脱壳!这才是真正的高明之处!躲出去了,自然就查不到了!” 章恒果断建议:“邓队,我建议,立刻调整侦查重心,将主要精力和优势兵力,投入到对这三十多户外迁人员的深入排查上!重点核查他们外迁的真实原因、时间点与刘福生失踪时间的关联、以及他们与刘福生的具体关系和经济往来。我相信,惊喜,一定就在这里面!” “好!好!就这么办!”邓磊连说两个“好”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充满了力量。 他几乎是小跑着回到办公室,抓起电话,声音洪亮而急促,开始进行一系列全新的、目标明确的安排和部署。整个专案组的调查方向,为之陡然一转! 仅仅三天后,惊喜如期而至。 重案中队的孙全,几乎是冲进邓磊的办公室的,他脸上带着长途奔波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邓队!有重大发现!”孙全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我们锁定了一个高度可疑的目标——刘某某!” “他是死者刘福生当年的紧邻,两家关系曾经非常密切,但就在刘福生失踪仅仅半年之后,这个刘某某就突然举家搬迁,去了外省,此后再未回来过。” 迁移的理由看似充分,但结合时间点,太过巧合!我强烈怀疑,他有重大作案嫌疑!” 邓磊的心脏“咚咚”猛跳了几下,他强压住激动,但没有立刻表态,而是习惯性地将探寻的目光投向了一直在旁边沉默聆听、目光锐利的章恒。 “章恒同志,你怎么看?” 章恒没有丝毫犹豫,眼神冷冽如刀,斩钉截铁地道:“不是嫌疑重大,是极有可能就是真凶!至少是关键知情人!邓队,我建议,不要再犹豫,立即联系这个刘某某,询问相关的情况!” “好!就这么定了!我马上联系刘某某,询问相关情况!”邓磊一拍桌子,下定决心。 由于证据链尚不完整,无法直接实施抓捕,跨省协调也需要时间,专案组采取了更为稳妥的策略——先由侦查员通过电话,对远在数百公里之外的刘某某进行初步接触和询问,投石问路,观察其反应。 一间安静的询问室内,电话免提打开,侦查员沉稳的声音在回荡。章恒、邓磊等几人静静地坐在旁边,屏息凝神,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如同等待猎物踏入陷阱的猎人。 电话那头每一声铃响,每一次呼吸的间隔,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 这场跨越了十六年光阴的无声较量,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 电话线的那一头,连接的,会是苦苦追寻的答案吗? 第91章 刘某某的嫌疑,急剧上升 负责打电话的侦查员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即将按下引爆按钮的工兵,他抬起眼帘,目光投向邓磊,无声地请示。 邓磊下颌线绷紧,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动作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瞬间,整个房间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声音,陷入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只有心脏在胸腔里“咚咚”擂鼓的声音,清晰可闻。 每一双眼睛,都死死地盯着那部开通了免提的电话机,仿佛那不是一个通讯工具,而是一个连接着十六年前罪恶真相的时空隧道。 “嘟…嘟…咔哒。” 电话被接起的轻微声响,在此刻听来如同惊雷。 侦查员稳住声线,尽量平和地开口:“你好,是刘某某吗?我这里是青山区分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2002年,电信诈骗还是天方夜谭,骚扰电话也远未泛滥,一个自称公安局的电话,其分量足以让任何普通人心里“咯噔”一下。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异常磨人的沉默,这沉默本身就带着重量。 几秒钟后,一个略显干涩、刻意压低的男声才迟疑地传来: “对,我是刘某某……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这短暂的迟疑,这语气中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滞涩,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微小石子,在普通人听来或许寻常,但在章恒极度敏锐的感知中,却激起了清晰的涟漪。 他准确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紧张和不安,像受惊的兔子缩回洞穴前那瞬间的僵硬。 他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如同发现了猎物踪迹的猎鹰。 身份核对无误,侦查员按照既定方案,步步为营:“刘某某,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们家以前是不是住在青山湖旁边的九郎山村?并且在1987年5月,举家搬迁到了隔壁的江北省?” “……对,确实是这个情况。”对方的回答依旧简短,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戒备。 “现在我们需要向你了解,当时为什么要举家搬迁,并且选择了距离这么远的江北省?”侦查员的问题像手术刀,精准地切入核心。 电话那头似乎轻轻吸了一口气,才用一种试图表现坦然的语气回答:“警察同志,这个……我们当时搬走是有原因的,主要是那时候渔场的效益越来越不好,日子过得紧巴巴,听说江北那边机会多,这才想着搬过去讨生活。” 这个电话持续了六七分钟,侦查员围绕着搬迁时间、原因、与死者刘福生的关系等关键点,进行了看似常规实则暗藏机锋的询问。 刘某某的回答,表面上听起来合情合理,逻辑也能自洽。 技术科的同事在一旁,将通话内容一字不落地现场录音,那转动的磁带仿佛在记录一场无形的交锋。 电话挂断,“嘟”的忙音响起,像是一声悠长的叹息,结束了这次隔空试探。 会议室里,陷入了比刚才更深的寂静,一种混合着失望和困惑的沉默弥漫开来。 连邓磊都用力搓了把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这个刘某某……回答得倒是滴水不漏,时间、理由听起来都像那么回事,乍一听,还真挑不出什么明显的毛病。” 是啊,至少从表面上看,这次通话非但没有坐实刘某某的嫌疑,反而像是给他刷上了一层“合情合理”的保护色,他身上的嫌疑光环,似乎在逐渐黯淡下去。 但章恒不这么认为。 恰恰相反,听完这个电话,他心中那份笃定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如同被投入纯氧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在一片沉闷中,他的声音如同利刃般划破了凝滞的空气: “我们不能只听他的一面之词!他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吗?真相往往隐藏在语言的缝隙和逻辑的悖论之中!”章恒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同事,语气斩钉截铁。 “我建议,立即围绕这个刘某某,展开深度外围调查!” 邓磊立刻追问:“章恒同志,你有什么具体的思路?” 章恒没有丝毫犹豫,思路清晰地阐述,每一个字都带着力量:“立刻从两个方面入手!第一,彻底调查他当年在离开九郎山村之前真实的生活质量和经济状况!是否真如他所描述的那样‘困顿穷苦’,以至于不得不远走他乡,我们要用事实来验证他话语的真伪!” “第二,深入核实刘某某和死者刘福生当年的真实关系!刚才在电话里,他亲口承认,但强调两人‘关系一般,来往比较少’。这需要我们去找当年的老邻居、老村民印证,关系到底如何,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邓磊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明白了章恒的意图。 展开这两项调查,就如同设置了两道检验谎言的试金石。 如果刘某某在这些基本情况上说了谎,那么他所谓的“合情合理”就会瞬间崩塌,他的嫌疑不但不会降低,反而会急剧上升!一个心中无鬼的人,何必在无关紧要的往事上撒谎呢? 说完这两点,章恒略一沉吟,仿佛在脑海中将所有的线索再次拼接,随即补充了至关重要的一环:“还有第三点,立刻安排笔迹鉴定!将刘家姐弟这些年收到的、所谓从上海寄来的那些信件,与想办法获取的刘某某的笔迹样本进行比对!” 邓磊瞬间领悟,瞳孔微缩:“你的意思是……怀疑那些营造刘福生一直活着假象的信,就是这个刘某某写的?!” “直觉告诉我,八成就是他!”章恒的语气异常肯定,带着一种洞察真相的自信,“是不是他,让科学来说话!笔迹鉴定会给我们最直接的答案!” 指令迅速下达,专案组如同精密的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侦查员们兵分两路,如同两支利箭,一支射向历史尘埃掩盖下的九郎山村往事,另一支则直奔笔迹鉴定这门沉默的科学。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 很快,外围调查的信息如同碎片般陆续反馈回来,并迅速被拼凑出令人振奋的图景: 根据多位老村民的回忆,刘某某当年在九郎山村时,作为国营渔场的职工,家境虽不富裕,但在村里绝对算不上“困顿穷苦”,至少远未到需要为此背井离乡、远赴外省的地步!他撒了第一个谎! 更关键的是,关于他与死者刘福生的关系,老邻居们的说法与刘某某在电话里的轻描淡写截然不同! 他们证实,两人虽然是邻居,但关系绝非“一般”,而是长期不和,矛盾不断,多次发生过激烈争吵,甚至需要旁人拉架! 一位年逾七旬的老渔民更是清晰地回忆道:“就在福生失踪前不到一个月,他们两个还因为宅基地边界的事情打过一次大架,闹得整个村子都知道,好几个人上去才把他们拉开!” 这是他撒的第二个谎! 这两个接连被证实的谎言,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专案组每个人的心上! 刘某某身上的嫌疑,不仅瞬间回归,更是如同被浇上了汽油的火焰,陡然升腾,变得无比巨大和清晰! 章恒、邓磊、孙全等专案组骨干再次聚在一起。 烟雾缭绕中,气氛却与之前的沉闷截然不同,充满了猎手终于锁定目标时的兴奋和锐利。 邓磊用力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火星四溅,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章恒同志,你的判断完全正确!这个刘某某,有重大作案嫌疑!” 孙全也摩拳擦掌,急切地请战:“邓队,证据链虽然还不完整,但嫌疑已经足够大,要不要马上动手抓人呢,我带队去江北省把他带回来!” 邓磊没有立刻回答,他习惯性地又摸出一支烟,却没有点燃,而是将探寻的、带着一丝犹疑的目光投向章恒。 毕竟,跨省抓捕程序复杂,一旦启动就必须有足够的把握,他需要章恒最冷静的分析。“章恒同志,你的意见呢?” 章恒的目光沉静如水,他思考的显然比抓捕本身更为深远。在众人期待的注视下,他轻轻地、却异常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们可以,并且应该立刻做好一切抓捕刘某某的准备,” 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冷静,“但是,我认为,现在还不是立刻对他实施抓捕的最佳时机。” 看到大家眼中的疑惑,章恒开始条分缕析地阐述他的理由,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关键点上。 “大家还记得湖底现场的情况吗,刘某的尸体被基层渔网和尼龙绳捆得结结实实,并且绑上了重达一百六十斤的石头,尸体加上石头的总重量,超过三百斤!这绝不是一个人能够独立完成搬运和抛尸的!”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语气变得更加凝重:“我的直觉,以及现场的客观情况都强烈暗示,这很可能是一起多人合作的罪行,我推测,参与作案的人员,很可能一共有三名!” 这个推断让所有人心中一凛。 章恒继续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逻辑力量:“刘某某,很可能只是其中之一,如果我们现在贸然抓捕刘某某,消息很难做到绝对保密。” “一旦打草惊蛇,另外两名潜在的凶手会怎么做呢,他们很可能闻风而逃,立刻藏匿起来,甚至可能互相串供,毁灭证据!” “到那时,我们再想把他们揪出来,难度将会呈几何级数增加!十六年前的旧案,线索本就稀少,我们承受不起这样的风险!” 他顿了顿,给出了更加缜密的行动方案:“所以,我建议,抓捕刘某某的准备工作要秘密且迅速地完成,但先按兵不动。” “我们接下来的首要任务,是集中全力,摸排嫌疑人刘某某当年的社会关系网!重点排查在1986到1987年期间,和他关系最紧密、往来最频繁的人有哪些!” “同时。”章恒的眼神锐利如刀,“要重点交叉比对,这些与刘某某关系密切的人,是否也同样与死者刘某存在旧怨?”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死者刘某当年在村里横行霸道,是典型的村霸,结怨绝不会少。凶手的作案动机,我推断极大概率就是长期积怨的爆发!他们很可能是因为对刘某共同的怨恨而一拍即合,最终走上了杀人抛尸的犯罪道路!” “我们要找的,就是这样一个由‘共同怨恨’凝结起来的、以刘某某为核心的小团体,只有将他们一网打尽,这个沉积了十六年的湖底冤案,才能算是真正告破!” 章恒的分析如同一盏明灯,瞬间照亮了后续侦查的每一步。 一个围绕刘某某社会关系、深挖共同作案人的天罗地网,悄然撒向了十六年前的时空。 真相,已近在咫尺! 第92章 案件告破,章恒进入市委书记的视野 读到这里,或许会有敏锐的读者心生疑窦,不禁发问: 之前,专案组不是已经对死者刘某的社会关系进行过一轮大规模的摸排走访吗,当时的重点,不就放在了情感纠纷、债务纠纷这些命案高发的导火索上吗? 难道在那次铺开的大网中,就没有发现刘某到底有哪些不共戴天的仇人吗? 问得好,答案是:还真没有发现真正具备明确作案动机和时机的“仇人”。 原因在于,第一次的排查,受限于当时“死者身份不明”这一最大障碍,如同在黑暗中摸索,虽然投入了大量警力,但时间窗口紧迫,调查方向不可避免地有些发散和宽泛。 重点被放在了那些显性的、易于查证的矛盾上——为情,为钱。 然而,对于一些隐藏在日常生活褶皱之下,经年累月、如同慢性毒药般侵蚀着人际关系的隐性积怨,在那次疾风骤雨式的初期排查中,确实未能充分触及和深挖。 有些仇恨,它不显山不露水,却暗流汹涌,等待着某个临界点的爆发。 而这一次,情况截然不同。 按照章恒那精准如手术刀般的分析和建议,各项调查工作被迅速、高效地重新部署下去。 这一次,力量不再分散,目标无比清晰——紧紧围绕着刚刚浮出水面的嫌疑人刘某某,深挖他的社交圈,寻找共同的怨恨源头。 事实证明,章恒又一次将方向完全弄对了,精准地切中了案子的命脉! 侦查力量如同被汇聚到一处的激光,能量集中,穿透力惊人。 没有多久,在刘某某紧密的社会关系网中,第二个嫌疑人便如同被惊动的蛰伏之兽,清晰地浮出了水面,进入了警方锐利的视野。 这个人名叫赵某,同样出身九郎山村。 一个极其关键的线索是:在死者刘某神秘失踪后不久,这个赵某也曾突然离开家乡,远赴外地打工,直到近些年,才随着旅游开发的浪潮返回故里。 他回来后,在风景如画的青山湖畔不远,开了一家颇具规模的民宿,生意经营得风生水起,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 深入调查发现,赵某当年与嫌疑人刘某某关系极为密切,堪称莫逆之交。 更重要的是,他与死者刘某之间,也曾有过不止一次公开的冲突和矛盾。 随着对赵某背景、经历以及与刘某某关联的深入挖掘,他身上的嫌疑标记越来越重,越来越清晰。 仿佛是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第三个嫌疑人的身影,紧随其后,几乎没有任何迟滞,也被警方从历史的尘埃中迅速锁定。 此人名叫李某,原本也是那个国营渔场的职工,与死者刘某是正儿八经的同事关系,日日相见。 通过走访当年渔场的老工友,一条重要线索浮出水面:李某与刘某在工作上长期关系紧张,曾数次因工作安排、利益分配等问题发生过激烈争吵,积怨颇深。 而最具串联意义的发现是:这个嫌疑人李某,同时与首犯刘某某也是关系匪浅的好友! 当年,他们二人经常凑在一起喝酒聊天,形成了一个稳固的小圈子。 至此,三条原本看似独立的线索,最终交汇于一点! 刘某某、赵某、李某——这三名嫌疑人,如同三块终于被找到的、严丝合缝的拼图,完整地嵌合在了一起! 案子进展到这一步,在专案组所有核心成员的心中,基本已经可以宣告侦破! 剩下的,就是如何将这盘棋完美收官。 邓磊等人,一直紧绷了近一个月的神经,到了此刻,才真真正正地松弛下来。 那种感觉,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浑身每一个细胞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和畅快。 他们再次看向章恒的眼神,已经与以往完全不同,里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甚至带着几分惊叹的佩服之色! 厉害!实在是太厉害了! 这么一桩横跨十六年光阴、线索几近于无、开局就是死局的“白骨沉尸”奇案、悬案,在章恒的抽丝剥茧、层层推进之下,竟然真的从一片混沌和绝望中,被他硬生生开辟出一条通往光明的路径,直至此刻三名嫌疑人全部浮出水面,无所遁形! 更令人拍案叫绝的是,章恒在此过程中的几次关键判断,堪称料事如神! 他说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在十六七年左右,结果案情证实,恰恰是十六年! 他推断作案人员很可能有三名,现在看来,果然就是这三个人! 他怀疑那些伪造的信件出自刘某某之手,笔迹鉴定的结果白纸黑字地摆在那里,果然就是刘某某亲手所写! 这种近乎预言般的精准判断,已经超出了普通刑侦经验的范畴,带上了几分传奇的色彩。 收网的时候,到了! 青山分局立刻召开了紧急会议。 会议上群情振奋,意见高度统一:兵贵神速,立即部署,对三名嫌疑人实施同时抓捕,防止任何一人闻风逃窜或串供! 命令下达,一张无形却密不透风的大网,在青山市及周边悄然撒开。 行动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的! 三支精干的抓捕小组同时出击,在不同的地点,几乎在同一时间,将尚在懵懂之中、或还在暗自庆幸平安无事的刘某某、赵某、李某三人,一举擒获! 嫌疑人到案,接下来的审讯工作立刻分头、同步展开。 初始阶段,不出所料地遇到了一些阻力。三人似乎早有默契,面对审讯民警的提问,或矢口否认,或避重就轻,或沉默以对,试图负隅顽抗。 然而,再坚固的同盟,在确凿的证据和强大的心理攻势面前,也注定是脆弱的。 突破口,正如章恒所预料的那样,率先从心理防线相对薄弱、且握有直接伪造信件证据的刘某某身上被炸开! 尤其是当审讯民警将那份白纸黑字、结论确凿的笔迹鉴定报告,“啪”地一声甩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时,那冰冷的纸张和科学的结论,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瞬间击溃了他内心深处最后一道,也是最为脆弱的心理防线! 刘某某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的冷汗如同溪流般涔涔而下,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他的精神彻底垮了。 接下来,便是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彻底、详细的供述。 他交代了作案的全过程,其情节与章恒之前的分析和推测几乎如出一辙,惊人的一致! 原来,刘某某因长期遭受村霸刘某的欺压凌辱,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恶气,怨恨如同不断滋生的毒藤,渐渐缠绕了他的心智,最终发展到了“不杀之不足以平愤”的疯狂地步。 某一次,刘某某、赵某、李某三人凑在一起喝酒,几杯烈酒下肚,胸中的块垒和怨气再也抑制不住。 当刘某某提起想杀了刘某的想法时,三人竟一拍即合! 长期积累的共同怨恨,在酒精的催化下,迅速发酵成了犯罪的共识。 他们开始详细地商量作案的时机、地点、方式和事后如何掩盖罪行的每一个细节…… 那是一个寒风凛冽的冬夜,湖面刮着刺骨的北风。 三人以喝酒谈事为名,将死者刘某约了出来。推杯换盏之间,趁机将刘某灌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随后,他们用早已准备好的尼龙绳,将刘某捆得结结实实,如同一个粽子,又在外层缠裹了数层厚重的渔网,并在渔网内部塞满了沉重的石头。 接着,三人趁着夜色,将沉重无比的刘某抬上小船,摇着橹,划向漆黑如墨的青山湖。 在那片吞噬了无数秘密的水域,他们合力抬起那具承载着他们罪恶的躯体,“扑通”一声,奋力抛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湖面荡漾开的涟漪很快平息,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这么多年过去了,三人各自经历着人生的起伏,他们都以为那件血腥的往事早已被时光埋葬,从此人不知,鬼不觉,将成为一个被他们带进坟墓的秘密。 哪里想得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们更想不到,会遇上章恒这样一位刑侦高手!从湖底白骨被发现,到三人全部落网,前后竟然不到一个星期! 十六年的隐匿,在一周内土崩瓦解! 消息传回,专案组内外一片欢腾! 获知“青山湖白骨案”全面告破,三名嫌疑人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的捷报,市局局长黄建喜喜形于色,立刻带着数名局领导,再次亲临青山分局。 他红光满面,情绪高昂,又一次在众人面前,对章恒进行了毫不吝啬的、高度的当众表扬,称他是“警界的明日之星”,“破案的关键功臣”。 在青山分局听取了详细的案情总结汇报,并对所有参战人员表示了慰问和勉励之后,黄建喜马不停蹄,立刻驱车赶往市委。 他要把这个好消息,亲自向市委主要领导汇报。 在市委书记办公室外等了大约半小时后,他比较顺利地见到了市委书记高长河,在秘书带领下走到了那间象征着白云市最高权力核心的办公室门外。 在普通民警和下属眼中,黄建喜是手握重权、威严十足的市局局长。 但此刻,面对身为省委常委、白云市委书记的高长河,他心中却不免有些紧张。 那是一种下级面对上级领导,尤其是面对一位以严肃、威严著称的领导时,自然而然的拘谨。 敲门,得到允许后进入。 宽大、简洁却气场强大的办公室内,高长河正坐在那张宽大的沙发椅上。 黄建喜下意识地微微弯了腰,脸上的表情收敛得十分恭敬,措辞也变得异常谨慎: “高书记,您好,关于青山湖的那起‘白骨沉尸案’,我想向您做一个专题汇报。” 高书记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浑身上下自然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强大气场。 他微微颔首,言简意赅:“黄建喜同志,是不是这个案子,已经顺利侦破了?” “高书记,报告好消息,这个案子已经成功告破,三名犯罪嫌疑人全部落网,并且均已认罪……”黄建喜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开始比较详细地汇报整个案件的侦破过程。 在整个汇报过程中,他不可避免地、多次提到了“章恒”这个名字。 从最初的死亡时间推断,到DNA比对的坚持,到对嫌疑人数量和关系的精准判断,再到锁定关键证据笔迹,直至最终指导抓捕和审讯突破……章恒在其中起到的一连串关键性、乃至决定性作用,被他如实地、突出地进行了汇报。 听完黄建喜的汇报,高长河那向来威严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不少,甚至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 他沉声道:“嗯,你们的表现不错,当初承诺一个月内破案,现在提前完成了任务,效率很高,对于有关的有功人员,该嘉奖的一定要嘉奖,要隆重,要到位。” “是,是!请高书记放心,我们一定遵照您的指示,重奖有功之臣!”黄建喜连忙躬身答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黄建喜在汇报中反复、着重地提到了“章恒”,这引起了高长河浓厚的兴趣。他特地追问了一句: “黄建喜同志,刚才你的汇报里,多次提到了这位名叫章恒的同志。你能不能再进一步,详细地说一说这位同志的具体情况?” 黄建喜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打起精神,开始详细介绍起来:“报告高书记,章恒同志是江南省警官大学的优秀毕业生,专业基础非常扎实。” “他今年刚参加工作不久,但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已经连续参与并主导破获了多起大案要案,表现出了非凡的刑侦天赋和扎实的业务能力……” 当然,关于章恒毕业分配时被人顶替、一度屈居基层派出所的那段“不光彩”的插曲,黄建喜是绝口不提的。 那不仅是章恒个人的坎坷,更是他黄建喜治下用人机制存在问题的体现,自然不可能在市委书记面前自曝其短。 听完黄建喜的介绍,高长河似乎对章恒十分的满意,他难得地明确称赞道:“听你这么一说,这个章恒同志,确实很不错嘛,居然还这么年轻,那就是更加难能可贵的人才了,对于我们白云市能涌现出这样的青年才俊,我很欣慰。” 黄建喜连忙顺着话头表态:“高书记慧眼识珠!小章确实是一棵难得的好苗子,我们市公安局也已经注意到了,正准备将他作为重点对象,进行全方位的培养和锻炼。” 又简单交流了几句,黄建喜便适时地告退,从市委书记那间压迫感十足的办公室里退了出来。 带上办公室门的瞬间,黄建喜才长长地、彻底地舒出了一口憋了半天的浊气。 高书记的气场实在太强大了,面对他,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肩头,让人不由自主地紧张。 此刻,压力尽去。 回想起刚才高书记不仅肯定了案件侦破工作,还表扬了整个公安系统,黄建喜的脚步都不由得轻快了几分,嘴角也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 他一边朝着市委大院外走去,脑海一边在飞速地思考着。 “刚才高书记明确指示了,要表彰有功之人……而且听起来,对章恒是格外欣赏……” “那么,光是开一个表彰大会,发点奖金和奖状,恐怕是远远不够的,分量太轻了,也体现不出高书记的重视和咱们局的力度……” “必须要有……更实际、更有分量的东西才行!” 一个模糊但方向明确的念头,开始在他心中逐渐清晰、成型。 第93章 个人三等功,回青阳分局 两天之后。 一个阳光明媚、秋高气爽的上午。 青山区分局那栋庄严肃穆的办公大楼前,彩旗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大楼内部,能容纳数百人的大礼堂此刻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气氛热烈得如同煮沸的开水。 “青山湖白骨沉尸案”成功告破表彰大会,正在这里隆重举行。 现场被一种混合着巨大喜悦、无比自豪和扬眉吐气的情绪所笼罩。 大礼堂内,座无虚席,满满当当,几乎找不到一个空位。 不仅青山区分局的干警们基本全员到场,下面各个派出所的骨干代表,以及市局相关部门的人员,也都受邀前来,共同见证这一荣耀时刻。 主席台上,黄建喜端坐中央,他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笔挺的新警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的旁边,还坐着好几位市局的主要领导,每一个人都是红光满面,嘴角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眼神中充满了欣慰和振奋。 此刻,萦绕在每一位领导心头的,是那份在市委书记面前立下 “一个月内破案” 军令状后,如今不仅如期完成,更是大大提前所带来的巨大轻松感和成就感! 这不仅仅是破了一起案子,更是向全市人民展示了公安队伍的战斗力! 黄建喜对着麦克风,清了清嗓子,他那洪亮、中气十足的声音通过优质的音响设备,清晰地传遍了礼堂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发自内心的喜悦: “同志们!静一静!” 会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聚焦于他。 “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激动和自豪的心情,在这里隆重集会!首先,我代表市局党委,郑重宣布——震惊全省的‘青山湖白骨沉尸案’,经过专案组全体同志,尤其是核心功臣章恒同志的不懈努力和卓越奋战,已经成功告破!十六年的沉冤,终于得以昭雪!” “哗——!!!” 台下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经久不息的掌声! 这掌声,是对逝者的告慰,是对生者的交代,更是对所有参战干警辛勤付出的最高褒奖! 黄建喜面带微笑,耐心地等待掌声稍微平息,才继续用他那充满感染力的声音宣布: “在此次案件的侦破过程中,章恒同志展现了超凡的洞察力、严谨的逻辑推理能力和坚韧不拔的意志品质,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是当之无愧的首功之臣!”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台下坐在前排的章恒,声音提高了八度,充满了力量: “为此,经市局党委深入研究决定,并报请省公安厅批准——” 全场瞬间屏息凝神,落针可闻。 “特授予,章恒同志——个人三等功!” “轰——!!!” 比刚才更加热烈、更加持久的掌声再次轰然爆发! 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礼堂! 很多人激动得站了起来,使劲地鼓掌,看向章恒的目光中充满了敬佩、羡慕和由衷的祝贺! 章恒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警服,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上主席台。 他从黄建喜手中庄重地接过那本沉甸甸、红艳艳的荣誉证书和那枚熠熠生辉的三等功勋章,然后立正,向全场敬了一个标准而有力的军礼! 这一刻,荣耀加身,实至名归! 良久,掌声才如同潮水般渐渐退去。 黄建喜脸上笑容更盛,继续宣布:“同时,为表彰青山分局刑侦大队在此案中的集体贡献和顽强作风,授予青山分局刑侦大队——集体三等功!” “好!!” 台下,以邓磊、孙全为首的整个刑侦大队成员,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和更加卖力的掌声! 他们一个个脸色涨红,手掌拍得通红也浑然不觉,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喜悦和集体荣誉感! 集体三等功! 这是对整个团队的最高肯定! 表彰大会足足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各项议程有序进行,气氛始终热烈而庄重。 当晚,华灯初上。 青山分局附近一家颇上档次的酒店宴会厅内,张灯结彩,人声鼎沸。 分局特地在这里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既是庆祝案子圆满告破,也是慰劳所有在此案中付出辛勤汗水的有功之臣。 巨大的圆形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和美酒,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酒香以及一种轻松欢快的气息。 在这场宴会上,章恒无疑是绝对的焦点和核心。 他几乎被前来敬酒祝贺的人群包围,应接不暇。 青山区分局的一把手,局长杨建,亲自端着一个斟满了透明白酒的玻璃杯,脸上带着真诚而毫无架子的笑容,穿过人群,径直走到章恒面前。 “章恒同志!” 杨建的声音洪亮,带着十足的诚意,“这杯酒,我代表我们青山区分局全体干警,对你表示最诚挚的感谢!”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渐渐安静下来的人群,语气变得感慨而郑重:“说实话,如果没有你,这桩‘白骨案’,还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侦破,甚至……很可能就会成为一桩永远无法破解的悬案,沉入历史的尘埃!是你,给了我们所有人一个奇迹!” 他举起酒杯,目光灼灼地看着章恒:“过多的客套话,我就不说了!一切感激和敬意,都在这杯酒里!我,先干为敬!” 说完,这位堂堂的正处级分局局长,没有丝毫犹豫,一仰头,将手中那足足有二两多的白酒,喝得一滴不剩! 动作干脆利落,豪气干云! “好!杨局豪爽!” “局长厉害!” 现场顿时响起一阵阵振奋的叫好声!不知道是谁带头,热烈而持久的掌声再次在宴会厅内响彻起来! 面对杨建局长如此给面子和充满诚意的举动,章恒自然不能怠慢。他本就是一个性情豪爽之人,此刻更是被现场气氛所感染。 他同样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早已被热心同事斟满的白酒,朗声道:“杨局您太客气了,这是我分内之事!感谢分局领导的支持!我也干了!” 话音一落,他也毫不犹豫地,将满满一大杯烈性白酒一饮而尽! 喉结滚动,面不改色! “好!章队海量!” “太棒了!” 章恒这毫不拖泥带水的回应,瞬间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整个宴会厅彻底沸腾起来! 青山分局的各级领导、普通干警,甚至是一些文职女警,都纷纷端着酒杯,热情地涌上来,争相与章恒碰杯,表达他们的敬佩和祝贺之情。 一杯,两杯,三杯…… 章恒来者不拒,喝酒极其豪爽。那透明辛辣的液体,如同流水般倒入他的喉中。 谁也记不清他到底喝了多少,四斤?五斤?或者更多? 他那仿佛深不见底的酒量,再次让所有人为之惊叹折服。 然而,即便是章恒这样的“酒神”,在如此轮番的、热情的“轰炸”下,到了宴会的后半程,脸上也终于不可避免地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红晕,眼神虽然依旧清明,但动作间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醺的迟缓。 没办法,同事们实在是太热情了,这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敬佩,他无法,也不愿拒绝。 相比之下,邓磊则是彻底地喝醉了。 他满脸通红,眼神迷离,好几次端着酒杯,踉踉跄跄地走到章恒身边,紧紧拉住章恒的手,舌头都有些打结,但话语中的真情却无比质朴动人: “章…章恒同志!兄…兄弟!这次…这次真的,太感谢你了!” “我老邓…干了这么多年刑侦,你…你是我第一个…打心眼里佩服的人!真的,了不起!你破案,是这个!”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高高地向章恒竖起大拇指,身体摇晃,却坚持要把话说完。 次日,上午。阳光透过薄雾,洒在青阳区分局熟悉的院落里。 章恒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分局大门口。 在青山分局支援办案一段时间后,此刻重返原单位,一种亲切、熟悉而又恍如隔世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他站在门口,微微驻足,抬头看了看这栋熟悉的办公大楼,阳光下,国徽熠熠生辉。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进去。 一路上,凡是看到章恒的同事,脸上都或多或少地流露出惊奇、热情甚至是崇拜的神色。 “章队!您回来了!” “章队,听说那边的案子漂亮地破了!您也不多休息几天,这么快就回来上班了!” “章恒同志,我在青山分局的朋友可都跟我说了,您这次又立了大功,真了不起!” 面对四面八方涌来的热情问候和敬佩目光,章恒也始终面带微笑,客气而真诚地一一回应。 他迈步走进三中队那间熟悉的办公室。 当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办公室里原本有些嘈杂的讨论声瞬间安静下来。 大家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立刻绽放出毫不掩饰的振奋和开心笑容! 尤其是邓飞亮和周康两人,几乎是立刻从各自的工位上弹了起来,满脸热情地迎了上来。 “恒哥!您回来了!” “恒哥!听说您这次在那边,又拿了一个个人三等功,是不是真的啊!” 看着这一张张熟悉而亲切的面孔,章恒脸上露出了回到自家地盘后那种放松而爽朗的笑容:“嗯,回来了!那边的案子已经圆满画上句号,我也就回原岗位上班了。” 然而,大家的兴趣显然不完全在他是否回来上班这件事上,目光都热切地聚焦在他是否又立功了这件事情上。 虽然从青山分局那边隐约传来一些消息,但没有得到本人确认,总觉得不踏实。 “章队,这次……真的又是一个三等功?” 年轻民警小王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和羡慕,又一次眼巴巴地询问道,脸上写满了“求证实”。 见大家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章恒也不再卖关子,高兴地笑了笑,坦然承认道:“在专案组全体同志的共同努力下,案子确实已经破了。我呢,算是表现尚可,领导们肯定,又给了我一个个人三等功。” “真的是个人三等功啊!” “哇!恒哥牛批!” “太厉害了!” 办公室里瞬间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和赞叹声。 大家的目光中,羡慕、敬佩之情几乎要溢出来。这才刚荣获个人一等功没多久啊!这转眼又是一个个人三等功! 这立功的速度,简直让人望尘莫及! 周康也凑过来,脸上带着羡慕和期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恒哥,下次再有这种‘好事’,您可一定记得带上我们啊!让我们也跟着沾沾光,蹭点功劳!” “好说,好说!” 章恒心情愉悦,爽快地答应着,“有机会一定带着兄弟们一起!” 时间如水,悄然流逝。转眼又到了周末。 由于手头暂时没有紧急的大案要案,章恒这个周末难得清闲,是标准的双休。 他决定,好好地陪一陪已经怀孕的妻子苏汐,弥补一下前段时间因忙于破案而缺失的陪伴。 苏汐也适时地提出来,想趁着现在秋色正浓,天气尚好,出去走一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欣赏一下深秋的美景。 深秋时节,尚未立冬,正是赏秋的黄金时期。 白云市附近的凤凰岭,以其层林尽染、色彩斑斓的秋景而闻名,是绝佳的去处。 周六早晨,早餐过后。 一辆丰田越野车,平稳地驶出了环境清幽的“盘龙官邸”小区。 开车的自然是章恒,他今天穿着一身舒适的休闲装,神情放松。 副驾驶位上,坐着明艳动人、因为怀孕而更添几分温婉气质的苏汐。 车子驶出市区后,便朝着凤凰岭方向疾驰而去。 得益于政府对旅游开发的投入,通往景区的路况非常好,平坦宽阔的柏油公路,如同一条灰色的丝带,在色彩斑斓的山峦间蜿蜒穿梭。 车窗外,是美不胜收的深秋画卷——远处山峦叠嶂,红的似火,黄的如金,绿的深沉,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磅礴而绚丽的自然杰作。 近处,偶尔能看到几片顽强的叶子,在枝头摇曳,或在风中打着旋儿飘落。 苏汐已经有近两个月的身孕,章恒不想让她过于劳累,以免爬山消耗太多体力。 他驾驶着越野车,沿着精心修建的、如同玉带般缠绕山体的盘山公路,一路向上,直接开到了凤凰岭山顶的停车场。 两人下车,携手走上山顶那处视野极佳的观景台。 顿时,一片无比壮阔、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们眼前!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 站在观景台上,居高临下,视野极为开阔。 远处城市轮廓若隐若现,近处群山起伏,仿佛披上了一件用最绚烂的色彩织就的巨型锦缎。 深秋,层林尽染。 那漫山遍野的绚丽色彩,仿佛是造物主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又像是一位技艺超凡的画家,用最浓烈的油彩,肆意挥洒出的生命赞歌。 那是岁月沉淀后的极致绚烂,于繁华落尽间,透出一种生命的厚重与深邃哲理。 看到眼前如此震撼心灵的美景,苏汐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微微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着山间清冽而带着草木芬芳的空气,脸上洋溢着陶醉和喜悦:“好美啊……老公,这里的景色真的太漂亮,太醉人了!” 章恒站在她身边,同样被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深深吸引。 看着这无边无际的绚烂秋色,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工作压力和疲惫,仿佛瞬间被这壮丽的景色洗涤得一干二净,浑身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轻松和舒畅。 他伸出手,轻轻揽住苏汐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共同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与美好。 山河壮阔,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第94章 蜜里调油,幸福感满满 凤凰岭的秋日美景,确实名不虚传,如同一幅徐徐展开的、浓墨重彩的巨型油画。 时间在两人并肩欣赏美景、低声笑语、甜蜜互动的温馨时光中,悄然流逝,快得让人浑然不觉。 直到章恒感觉到阳光的角度已经发生了变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盘,才发现时针已经悄无声息地越过了中午十二点的刻度。 “汐汐。” 他侧过头,温柔地看着身旁依旧沉浸在美景中的妻子,轻声问道,“逛了这么久,肚子饿不饿?” 苏汐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依然还算平坦的小腹,脸上露出一个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可爱表情:“嗯,有一点点饿了。” “那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吃饭,怎么样?” 章恒体贴地提议,“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欣赏,或者我们下午可以去别的地方转转。” “好哇!” 苏汐立刻高兴地点头,眉眼弯弯,“一切听你的安排。” 山顶的停车场距离观景台并不远,走过去不到三百米。 但因为正值周末,加上深秋的风景如此绚丽迷人,前来登高赏秋的游客络绎不绝,人潮涌动。 章恒始终体贴地紧紧牵着苏汐的手,将她护在自己身侧。 他高大的身躯有意无意地总是形成一个保护性的姿态,每当有行人靠近,或者经过比较拥挤的路段时,他都会下意识地伸出手臂,巧妙地拦一下,为苏汐隔开一个安全舒适的空间,避免她被碰撞到。 苏汐原本就容貌极为出众,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加上172公分的高挑身材和孕期带来的那份独特的温婉气质,使得她无论走到哪里,都仿佛是自带聚光灯效应的焦点存在。 此刻在这游人如织的山顶,也不例外,总能轻易地吸引大量过往行人,尤其是年轻异性或明或暗的注视目光。 如果不是章恒这位身材挺拔、气质刚毅的丈夫始终陪伴在侧,形成一种无形的“所有权宣告”,如果苏汐是独自一人,恐怕早就有人按捺不住上前搭讪了。 搭讪自然是不敢的,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位光彩照人的美女名花有主。 但这并不妨碍一些胆大的年轻人,将惊艳、痴迷、甚至带着点失魂落魄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地、偷偷地落在苏汐的身上。 他们心中估计不止一次地在呐喊:“美!太漂亮了!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有气质又漂亮的女人!” 正所谓,迷人在腰,性感在臂,诱惑在腿,高贵在胸,青春在背。 而一个女人身上这几个最具魅力的部位,苏汐仿佛得到了造物主的格外偏爱,全都占齐了,并且完美地融合成一种令人心旌摇曳的独特风韵。 “嘭!” 一声略显沉闷的、脑袋撞击硬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章恒和苏汐的低声交谈。 俩人顺着声音好奇地看过去,随即不禁又相视一眼,轻轻地、会意地笑了起来。 只见不远处,一名戴着眼镜、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因为只顾着扭头痴痴地看着苏汐,完全没注意自己脚下的路和前方的障碍物,结果一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路边一棵粗壮的梧桐树树干上! 他捂着额头,龇牙咧嘴,模样颇为狼狈,引来了周边不少游客善意的哄笑声和指指点点。 在凤凰岭游玩的两三个小时里,这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看到类似的“状况”了。 不但有像这样撞树的,还有只顾看人结果撞上路灯杆的,有差点一脚踏空摔进路边排水沟的,甚至还有走着走着直接撞到景区指示牌或者休息长椅上的……可谓是状况百出,让人啼笑皆非。 章恒看着自家老婆那无辜又带着点小得意的表情,心情越发愉悦,忍不住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笑着打趣道:“老婆,看来你的魅力实在是太大了,简直成了这里的‘交通安全隐患’啊。” 苏汐闻言,娇嗔地白了章恒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带着几分俏皮辩解道:“哼,那都是他们自己走路不看路,心术不正,可不能怪到我头上。” 俩人就这样说说笑笑,互相打趣着,在周围或明或暗的注视中,坦然自若地走到了停车场。 章恒熟练地启动那辆丰田越野车,沿着如同玉带般环绕山体的柏油公路,平稳地向山下驶去。在山脚附近,他们找了一家看起来环境清雅、装修颇具田园风格的饭店,将车停好。 这一带依托凤凰岭景区,各种饭店、民宿、农家乐林立,形成了热闹的旅游服务区。 饭店旁边,还有一条蜿蜒流淌、清澈见底的山涧小溪,潺潺的水声更添几分幽静。 在这里吃饭,既能享受美食,又能欣赏秀丽的自然风光,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家饭店的一大特色是,隔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顾客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那个宽敞、明亮、干净整洁的开放式大厨房。 几名戴着白色高帽的厨师正在灶台前热火朝天地忙碌着,切菜、颠勺、炖煮……一切井然有序,充满了活力。 “这才叫有烟火气。” 章恒拉着苏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了一眼那忙碌而真实的厨房景象,心中不禁感慨地想道,“这才是真正的新鲜食材现做现炒。不像二十多年后,各种预制菜、中央厨房配送大行其道,如雨后春笋般充斥市场。” 他想起了未来那种令人无奈的就餐体验:“那时候,你花着现炒菜的钱,吃进嘴里的却可能是加热的预制菜,根本无从分辨。” “你永远不知道,那盘翠绿的西兰花可能已经冷冻了一年半载,那碗号称熬制数小时的浓郁鸡汤里,可能根本就没有鸡的影子,全是科技与狠活调兑出来的味道。” 幸好,现在还是2002年,这一切尚且纯粹。 这家饭店的上菜速度还挺快。 没等多久,四道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就被服务员麻利地摆上了桌。家常小炒的锅气、清蒸鱼的鲜香、炖汤的浓郁交织在一起,勾人食欲。 章恒体贴地首先拿起汤碗,给苏汐盛了一碗汤色乳白、香味浓郁的鱼头豆腐汤。 那汤一看就熬足了火候,是天然纯绿色的味道,没有半点“科技与狠活”的痕迹。 “谢谢老公!” 苏汐甜甜一笑,接过汤碗,拿起小勺子,轻轻吹了吹,然后小心地喝了一口,脸上立刻露出满足的神情,称赞道:“嗯,味道真的不错呢!很鲜甜!老公,你也快尝一口!” 说着,她非常自然地用自己的勺子,舀了一勺汤,细心地吹了吹,然后送到章恒嘴边,满眼期待地看着他:“老公,快尝尝,味道真的是一流的,鱼香味特别浓郁!” 这是用新鲜的大胖头鱼头熬制的汤,章恒就着妻子的手喝下,鲜美的滋味在味蕾上绽放,他也由衷地竖起大拇指:“确实好喝!” 然后,他拿起自己的筷子,夹起一块炖得恰到好处、最为嫩滑的鱼脸颊肉,细心地剔掉可能存在的细小刺,然后送到苏汐唇边:“老婆,你也尝尝这块肉,最嫩了。” 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互相喂食,低声笑语,举止亲昵自然,简直是蜜里调油,幸福感几乎要满溢出来,让周围的人都仿佛能感受到他们之间那股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这家饭店的生意非常好,大厅里基本都坐满了,其中很多都是像他们一样的年轻人,不是热恋中的男女朋友,就是新婚燕尔的年轻夫妻。 不少人也注意到了章恒和苏汐这边甜蜜的互动,感觉还没怎么吃,就已经被这波无形的“狗粮”给喂饱了,纷纷投来或羡慕或善意的目光。 吃饭闲聊间,苏汐想起了一件事,对章恒说道:“老公,昨天我听高一(三)班的班主任李老师讲,他们班下周一将会转过来一名新同学,是个男生,名字叫高强,听说……还是从京城转过来的呢。” 苏汐教两个班的语文,高一(三)班正是她任教的班级之一。 她语气中带着几分好奇,也有一丝不解:“我有点想不明白,这个高强在京城读得好好的,教育资源肯定比我们这里要好,怎么会突然转到我们白云市一中来呢?虽然说我们一中也不差,是省重点中学,但那毕竟是首都京城啊。” 章恒闻言,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些信息,他笑了笑,带着几分推测的口吻道:“老婆,你忘了?我们白云市新来的市委书记,不就姓高吗?我听说他是从京城某部委空降过来的。这个转学生也姓高,而且也是从京城来的……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苏汐是何等聪慧之人,经章恒这么一点,立刻若有所思,美眸微微睁大了一些,压低声音道:“老公,你的意思是……这个高强,会不会就是……高书记的儿子?” “嗯,” 章恒点了点头,语气带着几分笃定,“很有可能哦。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从京城特意转到我们这里来。” 这顿饭,两人吃了大约半个小时,对菜品和环境都非常满意。 吃完后,章恒准备起身去柜台结账。他刚站起来,苏汐却突然叫住了他:“老公,你等一下。” 章恒疑惑地停下动作。只见苏汐拿起一张干净的餐巾纸,微微起身,倾过身子,动作轻柔地、仔细地、带着无限温柔和体贴地,为章恒擦了擦嘴角可能沾到的一点油渍。 她的动作是那么自然,那么专注,仿佛在做一件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她精致的侧脸和纤细的手指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章恒静静地站在那里,低头看着近在咫尺、温柔漂亮的妻子,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温度和那份无微不至的关怀,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甜丝丝的暖流,瞬间充盈了整个胸腔。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这一辈子,真的值了。 他在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道。 接下来的日子,章恒的工作和生活都进入了一段相对轻松的节奏。 毕竟,现实不是小说,哪里会有那么多惊心动魄、需要他全力以赴的大案要案接连发生呢? 趁着这段比较空闲的时间,章恒一面系统地给自己充电,阅读大量的刑侦学、犯罪心理学、法医学等方面的专业书籍,不断提升自己的理论素养。 另一面,他也继续抽空走访和了解,希望能够找到更多线索,搞清楚妻子苏汐的身世之谜。 然而,尽管他直觉强大,侦查能力出众,但面对时代久远、线索寥寥、中间环节模糊不清的困境,进展依然十分缓慢,几乎陷入了僵局。 这天下午,章恒在办公室里,刚刚合上一本厚厚的、关于微量物证分析的刑侦专业书籍。 他的目光有些游离,脑海中还在回味着书中的某个经典案例。 突然,一个曾经闪现过、却被他强行压下的念头,毫无征兆地、再次如同水底的泡沫般,猛地冒了出来! 他想起高长河书记上任那天,他曾在警戒线外,远远地、匆匆地瞥见过坐在车里的高书记一眼。 虽然隔着深色的车窗玻璃,看得并不十分真切,但当时就给他一种非常微妙、难以言喻的感觉——高书记的眉眼轮廓,尤其是那份沉稳中带着锐利的神韵,似乎与苏汐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似之处! 这个念头,在当时只是一闪而过。 理智告诉他,这太荒诞了,根本不可能! 一位是刚刚空降的省委常委、市委书记,一位是本地普通的中学教师,两者之间怎么可能有联系? 于是,他当时便强行将这个看似不切实际的念头彻底排除、压制了下去。 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被深埋的念头,竟然又一次如此清晰地冒了出来,并且比上一次更加顽固! 章恒微微皱起了眉头,心中升起一丝疑惑:“难道……这不仅仅是巧合或者错觉吗,是我的直觉在试图告诉我什么吗?他们俩人之间,难道真的存在某种我尚未察觉的、更深层次的关系?” 这个念头一旦再次生根,便迅速开始滋长。 章恒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盲目地、大海捞针般地去走访调查苏汐那几乎断了线的身世。 他果断地改变了调查方向,打算从侧面,小心翼翼地、不露痕迹地去了解一下这位新来的高书记,特别是他早年的经历和家庭情况。 这件事情,章恒做得极其隐蔽和谨慎,如同在钢丝上行走。 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甚至连他最得力的手下邓飞亮和周康,他都丝毫没有透露。 章恒不得不如此慎重啊! 因为私下调查一位在职的、手握重权的省委常委,其敏感性和潜在风险可想而知! 万一走漏了风声,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知道并利用,稍微操作一下,给他扣上一个“窥探领导隐私”、“意图不轨”的帽子,那他章恒就算立再多的功,也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前途尽毁!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章恒利用自己的人际网络和侦查技巧,如同一个耐心的猎手,在完全不触动核心的情况下,从各种公开渠道、档案边缘、以及一些可靠的老人口中,进行了极其隐蔽的侧面了解和信息碎片收集。 几天下来,虽然进展缓慢,但他确实掌握了一些有价值的情况。 比如,他已经基本确认,在七十年代中后期,大约1976到1978年间,当时只有十六七岁的高长河书记,确实曾来到白云市下面的望宁县(现已撤县设区,称为望宁区)下乡插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在那里度过了好几年年的青春岁月,一直到1980年才离开。 而这个时间点,以及“望宁县”这个地点,与苏大军当年抱养苏汐时提到的某些模糊信息,似乎存在着某种时空上的交集…… 一个大胆的、连章恒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的推测,开始在他心中逐渐成形。但他知道,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这一切都还只是停留在直觉和推理层面的猜测。 真相,依旧隐藏在迷雾之后,等待着他去小心求证。 第95章 高书记真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女儿 经过几天谨慎而隐蔽的打听与信息碎片拼凑,章恒了解到一个关键信息:高长河书记在七十年代中后期,确实曾在望宁区的红星大队插队落户,作为知青在那里劳动生活。 一直到1980年恢复高考后,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京城大学,才离开白云市,返回京城继续深造。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在红星大队插队的知青有二十几人,男女都有,来自天南地北。 但具体是哪些人,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故事,由于年代久远,加之章恒不敢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地去深入查访,暂时还没有打听到更具体的名单和细节。 这种事情,涉及到现任省委常委的过往私事,其敏感程度不言而喻。 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灭顶之灾。 因此,调查的难度非常大,进展缓慢。 尽管如此,在确认了高书记当年确实在红星大队插队,并且时间点与苏大军抱养苏汐的大致时期基本吻合之后—— 章恒心中那股原本就若隐若现的直觉,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起来! 它像一团不断燃烧、越烧越旺的火焰,在他胸腔里灼灼跳动! 他心中不止一次地,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震惊想到:“天呐!难道……难道我老婆苏汐,真的……真的会是高书记失散多年的女儿吗?!” 这个念头一旦变得清晰,所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 那可是高长河啊! 全省最年轻的省委常委! 背后还有深不可测的京城背景! 前途无量,未来能走到什么样的高位,那简直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但是呢…… 章恒用力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虽然有着强烈的直觉,但这件事太过惊世骇俗,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他不敢,也不能和任何人讲! 包括他最深爱的妻子苏汐在内! 难道他能莫名其妙地跑到苏汐面前,对她说:“老婆,我怀疑你亲爹是咱们市的市委书记高长河!” 这简直太荒唐了! 万一不是,岂不是给苏汐带来无谓的希望和巨大的困扰? 另外,章恒内心深处也依然存有一丝理智的怀疑。 毕竟,这听起来太匪夷所思了! 一个是背景深厚、位高权重的高官,一个则是在普通农村家庭长大、历经生活磨砺的女孩,两者之间的身份鸿沟,实在太大了。 “那就再等等吧……” 章恒对自己说,“再悄悄地去了解更多的信息,寻找更确凿的线索。有机会的话,一定要亲自去高书记曾经插队的红星大队走一走,看一看,或许在那里,能找到一些被时光掩埋的答案。” 几天之后,天气出乎意料地晴好。 立冬之后,白云市连着下了好几天的淅淅沥沥的小雨,天气阴沉、湿冷,寒气仿佛能钻进人的骨子里。 今天,却难得地迎来了一个碧空如洗、阳光灿烂的晴天。 冬日的暖阳,少了夏日的毒辣,多了几分温和与珍贵。 它透过干净的空气洒落下来,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非常舒服,甚至催生出一种让人想要眯起眼睛、懒洋洋地打个盹的惬意感。 恰巧这两天手头都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时间充裕,章恒便决定,就趁今天这个好天气,开车去红星大队走一走。 从市区开车过去,路况顺利的话,大概也就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 “恒哥,你这是要出门吗?去哪里,要不要我和你一起?” 看到章恒拿起外套,似乎准备出门的样子,一直密切关注着他动向的邓飞亮,立刻像闻到腥味的猫一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马上凑了过来。 反正他认准了一个道理——跟着恒哥混,绝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章恒看着邓飞亮那跃跃欲试的样子,笑了笑,语气轻松地说道:“没什么要紧事,就是觉得天气不错,准备出去随便走一走,透透气。你要想和我一起去也行,正好可以帮我开车。” “那行啊!完全没有问题!” 邓飞亮立刻高兴地应承下来,脸上笑开了花。 俩人一前一后出了办公室,沿着走廊朝楼下走去。 邓飞亮显得兴致勃勃,脚步轻快,一边走一边还不忘打听:“恒哥,咱们今天还是开那辆进口的三菱越野吧?那车性能真是没得说,开着太舒服了,底盘稳,动力足!” “对,还是那辆车。” 章恒点了点头,确认道。 邓飞亮脸上立刻露出由衷的佩服之色,朝着章恒竖起大拇指,语气夸张地赞叹道:“恒哥,还是你牛批啊!破了这么大案子,立了这么大功,这辆好车居然还没被市局收上去!这说明什么?说明领导们对你那是相当的器重和放心啊!” 章恒闻言,不由哈哈一笑。 他心中非常清楚,这辆配置极高的进口三菱越野车之所以能一直留在他这里,肯定和市局局长黄建喜的默许甚至特意关照有莫大的关系。 黄局没有开口提这辆车的事情,下面的人自然也就乐得装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会不识趣地来催缴。 毕竟,现在局里很多人都知道,章恒是黄局长面前的红人,是一把破案的“神兵利器”,深受赏识。这点特权,大家心照不宣。 俩人说着,已经走下楼梯,来到了办公楼前的小广场上。 广场上停着一些公务车辆,那辆墨绿色、线条硬朗、保养得极好的进口三菱越野车就停在不远处。 在周围一众普桑、老捷达和212吉普的衬托下,它宛如鹤立鸡群,格外显眼,散发着一种与众不同的“贵气”和力量感。 邓飞亮兴奋地搓了搓手,眼睛放光,仿佛已经感受到了手握方向盘的快感:“恒哥,太好了!今天又能好好过把瘾了!” 瞧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章恒不由得摇头失笑,伸手就准备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串冰凉的钥匙时—— 他口袋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急促地响了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 这突如其来的铃声,在空旷的广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章恒微微蹙眉,掏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喂,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还算客气,但带着点公事公办味道的声音:“是章恒同志吗?” “对,我是章恒!” 章恒回答道,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章恒同志,你好!我是局党委办公室的小李。” 对方自报家门,然后语气带着商量,但理由却让人无法拒绝地说道。 “是这样的,领导等会儿要去市局开一个紧急会议,但他平时坐的那辆桑塔纳,正好今天送去年检了,暂时用不了。听说你那辆三菱越野车性能不错,你看……能不能临时给领导用一下,应个急?” 对方话说得非常客气,完全是商量的口吻,而且理由也很充分——领导临时有重要公务,急需用车。 但章恒不是刚出社会的愣头青,他深知体制内的一些规则和潜台词。 这种事情,自己如果拒绝,那不仅仅是不给对方面子,更是直接驳了局领导的意思! 后果可想而知——不仅会立刻得罪这位实权领导,将来被穿小鞋、处处受制,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章恒握着手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和迟疑。他能感觉到旁边邓飞亮投来的、带着询问和失望的目光。 几秒钟后,章恒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如常: “行,没问题。领导用车要紧。” 他对着电话说道,“我现在人就在办公楼前,正准备出门。车钥匙在我手上。” “太好了!章恒同志,真是太感谢你的理解和支持了!” 电话那头的小李似乎松了一口气,语气更加热情了几分。 “我马上下来拿钥匙!你要出门的话……暂时就先开院子里那辆212吉普吧,虽然旧了点,但代步还是没问题的。” 212吉普…… 章恒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向广场角落那辆布满灰尘、漆面斑驳、看起来饱经风霜的军绿色老古董。 那辆车有些年头了,是局里车况最差的备用车。 其他像样点的车基本都派出去了,局里现在就剩这辆老吉普和几辆用来巡逻的“三蹦子”(三轮摩托车)了。 这大冷天的,开四面透风的三蹦子,那滋味绝对叫一个“酸爽”。 章恒自然不会自讨苦吃,只能接受这个安排,回答道:“好,那就麻烦你将那辆吉普车的钥匙一起带下来吧。” “没问题!马上就到!” 没到两分钟,一个穿着办公室制服、看起来挺机灵的年轻人,就急匆匆地从办公楼里小跑着出来了。 他脸上堆着热情而又带着一丝歉意的笑容,老远就朝着章恒打招呼。 “章队,实在不好意思!打扰您出门了!真是情况特殊,领导急用车……” 他一边说着客气话,一边从章恒手中接过了那串代表着舒适与性能的三菱车钥匙,同时将另一串锈迹斑斑、挂着一个小铁牌的212吉普车钥匙,郑重地交到了章恒手里。 “理解,工作要紧。” 章恒脸上也挤出一丝公式化的笑容,维持着表面的客气与和谐。 在体制内混,维护这种表面上的客气与服从,是每个人都必须熟练掌握的基本功。 两人又虚伪地客套了几句,那位小李干事便拿着三菱车的钥匙,急匆匆地转身回去了,想必是去给领导安排车辆了。 章恒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办公楼大门内,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他转过身,将手中那串沉甸甸、仿佛带着历史厚重感的212吉普车钥匙,递给了旁边一脸悻悻之色的邓飞亮。 “走吧,开车。” 章恒的语气恢复了平静,“我们去望宁区的红星大队。” 崭新的、舒适霸气的进口三菱越野车,瞬间变成了这辆破旧不堪、接近报废年限的军绿色老吉普,邓飞亮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写满了毫不掩饰的不高兴和失望。 他悻悻地接过钥匙,嘴里忍不住开始低声吐槽抱怨起来。 发动车子时,那台老旧发动机发出了巨大的、如同拖拉机般的轰鸣和剧烈震动,更是加剧了他的不满。 车子晃晃悠悠地驶出了分局大院,汇入街道的车流。 邓飞亮一边小心翼翼地驾驶着这辆“老爷车”,一边嘴里还在叭叭地说个不停,怨气冲天: “恒哥,你听听这动静!这性能也太差了吧!噪音大得耳朵都快聋了!震动得我屁股都麻了!” “你看这破路,稍微有点颠簸,这车就跟要散架似的!还有,这大冷天的,连个空调都没有!冻死个人了!” “你再闻闻这车里,一股子浓烈的汽油味和霉味混合在一起,熏得我头晕!” “还有这座椅!你看看,都破了好几个大洞,里面的海绵都露出来了,乌漆嘛黑的,也不知道多少人坐过,看着就恶心反胃!” 恒坐在副驾驶,感受着这辆老吉普的“狂野”和邓飞亮的怨念,倒是没有过多的放在心上。 他靠在同样破旧、毫无包裹感的座椅上,目光望着窗外,平静地劝说道: “行了,飞亮,少抱怨两句,专心开车,有辆车代步就不错了,总比让你骑那四面透风的三蹦子强吧?那滋味,你想试试?” 想到在寒风中骑三轮摩托的画面,邓飞亮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终于闭上了嘴巴,但脸上那不爽的表情,依旧显而易见。 由于车子性能实在太差,不敢开太快,加上中途因为这“老爷车”闹脾气,莫名其妙地熄火了三次,原本大约只需要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邓飞亮硬是小心翼翼地开了一个半小时,才终于颠簸到了目的地——望宁区的红星大队。 停下车,邓飞亮第一时间推开车门跳了下来,站在冬日的冷风里,使劲地搓着冻得有些发僵的双手,不停地跺着脚取暖。 车上没有空调,即使把车窗玻璃都摇得严严实实,刺骨的寒意还是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这一路可把他冻得够呛。 章恒也跟着下了车,他没有明确告诉邓飞亮此行的具体目的,只是说过来随便看看。 到了红星大队之后,他便看似随意地在村子里踱步,观察着这个颇具年代感的村庄,然后抓住机会,与一些在村口晒太阳、或者在小卖部门前闲聊的当地老人,自然而然地搭话、聊天。 这种事情,当然不能明目张胆地直接询问。 章恒只能从侧面,用非常委婉和巧妙的方式,引导话题,旁敲侧击。他或许会从当年的知青生活、农村变化谈起,然后不经意地提到一些模糊的信息。 尽管过程曲折,但这一趟,章恒还是凭借着他出色的沟通技巧和敏锐的洞察力,了解到不少关于高书记当年插队时期的事情。 比如,他从几位记忆力尚好的老人口中得知,高长河当年在红星大队插队时,虽然年纪轻,但为人稳重,有文化,有见识,在知青中很有威信,领导能力那时就已初露锋芒, 他和知青点的其他知青们关系都处得不错。 更有一位老大娘,在闲聊中无意间提起,高长河当时和一位名叫“杜雪华”的漂亮女知青,关系似乎“特别好”,两人经常一起学习,一起出工,走得比较近。 提到这个名字时,老人浑浊的眼睛里,还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那个年代的、暧昧而复杂的笑意。 “杜雪华”…… 章恒默默地将这个名字,以及老人们描述的关于高长河当年的一些细节,如同收集拼图碎片一般,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一直到下午时分,天色开始微微转暗,章恒和邓飞亮两人才驱车返回了青阳分局。 刚才开车进大院的时候,章恒眼角的余光已经瞥见——那辆进口三菱越野车,已经静静地停在了办公楼前它往常的位置上。 在夕阳的余晖下,车身线条依旧流畅硬朗,仿佛在无声地宣告它的回归。 车子是回来了…… 但是,直到章恒和邓飞亮停好那辆破吉普,走上办公楼,回到办公室坐下,却始终没有见到党委办公室的人,主动将车钥匙送还回来。 章恒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心中那种隐隐的不妙感觉,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 一个让他颇为恼火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这架势……该不会是‘老虎借猪,有借无还’了吧?!” 第96章 高长河在市一中调研 上午拿车钥匙的时候,局党委办公室的小李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话说得滴水不漏,客气得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他说章队您放心,领导就是临时用一下车,去市局开个短会,下午一准儿还回来。 他的声音温和有礼,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串钥匙,最终还是没有递过来。 章恒站在办公室门口,初冬的冷风从走廊尽头钻进来,撩起他警服的下摆。 他盯着小李手心里那串熟悉的钥匙,终究只是点了点头。 小李转身离开时皮鞋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了很久。 直到下班时分,整栋办公楼渐渐安静下来,那串钥匙依然没有回到他的桌上。 章恒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停车场里那个空着的车位,心里那点不安又清晰了一分。 但他没急着去找小李——再等等吧,他对自己说,等那辆年检的桑塔纳回来了再说。 暮色四合,远处的街灯次第亮起,他在窗前站了许久,才拎起公文包慢慢走下楼梯。 第二天一大早,那辆黑色桑塔纳果然回来了,稳稳停在办公楼前最靠近大门的位置——那是分局政委胡志康的专属车位。 车身刚刚洗过,在晨光中泛着湿漉漉的光泽。 章恒站在自己的办公室窗前,看着胡志康从驾驶座上下来,腋下夹着公文包,步履从容地走进大楼。 接下来的几天,章恒亲眼看着胡志康频繁使用他那辆进口三菱越野车。 有时是上午出去调研,有时是下午参加饭局。 有两次在院子里迎面碰上,胡志康还主动朝他点头示意,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这辆车从来就是他在用。 三菱车总是擦得锃亮,连轮胎都一尘不染,显然受到了格外精心的照料。 这老小子,莫非是真不打算还车了?章恒站在办公室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窗框。窗外,几片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飘落。 又过了两天,章恒实在坐不住了。这些天他外出办案,不是骑那辆突突冒黑烟的三轮摩托,就是开那辆快要报废的旧吉普。 方向盘沉得要命,刹车软绵绵的,暖气时好时坏。 最难受的是立冬后的天气,骑着三轮摩托在街上跑,冷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双手冻得发僵,回到办公室要好半天才能缓过来。 他终于拨通了小李的电话。 电话那端的小李依然热情得过分:“章队,实在不好意思!车子本来早该还给您的,可是领导好像特别喜欢这车……”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要不这样,我再等个合适的机会,跟领导提一提?” 章恒握着话筒,能听见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的键盘敲击声。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行吧,就再等两天,最多两天啊。” “您放心!最多两天!”小李几乎在拍胸脯保证,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出他信誓旦旦的表情。 放下电话,章恒苦笑着摇头。 他太了解这种套路了——两天之后又两天,这车怕是要不回来了。 要不要给黄局打个电话?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为了一辆车去麻烦局长?黄局会怎么看他?他仿佛已经听见黄局那带着诧异的声音:“小章啊,就这么点事?” 让章恒最意外的是,他居然看见叶青山也在用他的车。 那天下午他从城郊办案回来,把三轮摩托停在大院角落。 刚摘下手套,就对着冻得通红的双手哈气,使劲搓着冰冷的手指,正要转身进楼,忽然听见熟悉的引擎声由远及近。 他停住脚步,看见自己那辆三菱越野车平稳地驶进大院,停在离办公楼最近的车位上。 先是从驾驶室下来的小李,小跑着绕到后排开门。 然后,分局一把手叶青山不紧不慢地钻出车门,整理了下西装下摆,在小李的陪同下朝大楼走去。 章恒愣在原地,直到冷风灌进领口才回过神来。 这辆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抢手,分局一二把手都在用? 他慢慢走进办公楼,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电梯镜面里映出他紧锁的眉头。 两天期限一到,果然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眼看快到下班时间,章恒再次拨通小李的电话。 这次不等他开口,小李就连珠炮似的道歉:“章队真是对不起!实在太对不住了!”声音里的歉意浓得化不开,“我跟领导提了,可领导说这车暂时归局里统一调度……我这也很难办啊。” 章恒不说话,听着小李在电话那头继续表演:“都怪我办事不力!这样吧章队,下班我请您喝酒,当面赔罪……” 他听着这些毫无意义的漂亮话,心里的火气一点点往上冒。 终于忍不住打断:“小李,这事你办得可不漂亮。说好两天还车,这都第几天了?” 小李依然不生气,反而更加诚恳地道歉:“是是是,都是我的错。章队您批评得对……” 挂了电话,章恒把话筒重重地扣回座机。 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停车场里的车陆续开走,只有他那辆三菱还孤零零地停在那里。 他点了一支烟,烟雾在办公室里缓缓弥漫。 这叫什么事?自己的专属车,倒成了领导们专用的呢?这种被明目张胆欺负的感觉,像根刺扎在心头。 与此同时,白云市一中的校园里正迎来一位特殊的客人。 市委高书记的调研车队静悄悄地驶入校门。 没有警车开道,没有媒体跟随,只有三辆黑色轿车依次停在校训碑前。 高长河下车时,深秋的阳光正好穿过云层,照在他斑白的两鬓上。 在校领导陪同下,高长河仔细听取了学校的工作汇报。 他问得很细:师资力量够不够?学生宿舍有没有暖气?食堂饭菜是否营养均衡?当听到学校今年又有好几名学生考上清华北大时,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汇报结束后,高长河婉拒了前呼后拥的陪同队伍,只带着秘书和校长在校园里随意走走。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校园里的梧桐树已经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在天空勾勒出简练的线条。 经过教学楼时,高长河忽然停下脚步。 一阵朗朗的读书声从楼上飘下来,在安静的校园里格外清晰。他抬头看了看,信步走上楼梯。 在三楼的一间教室后门,他悄悄站定。这是一节语文课,讲台上一位年轻女教师正在讲解《滕王阁序》。 她穿着简单的米色毛衣和黑色长裤,齐肩短发利落地别在耳后。当讲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时,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手势优美地划过空中,仿佛真的在描绘那幅秋色画卷。 校长注意到高书记看得很专注,不时微微点头,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小声介绍:“这是苏汐老师,江南大学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学生们都很喜欢她的课。” 高长河没有接话。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讲台上那个窈窕的身影。一种奇怪的熟悉感萦绕在心头——这姑娘的眉眼,她说话时微微侧头的姿态,甚至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都让他想起某个遥远而模糊的影子。 课堂上的苏汐浑然不觉有人在观察自己,她正请一个学生站起来朗读课文。 那是个戴眼镜的男生,声音清亮,把“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读得抑扬顿挫。阳光从西窗斜射进来,在苏汐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她专注倾听时,会无意识地用食指轻轻点着下巴。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把钥匙,突然打开了高长河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 他想起很多年前,在红星大队插队时,杜雪华听他念诗的时候,也会做这个动作。 那时他们年轻,躲在知青点的后院里,他就着煤油灯给她念普希金的诗。 她总是这样微微侧着头,食指轻点下巴,眼睛亮得像夜空的星星。 如果瑶瑶没有被抱走,应该也这么大了。这个念头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下意识地伸手进口袋,摸到那个随身携带多年的小布包——里面装着一个小小的银铃铛,是当年给女儿买的满月礼,还没来得及系在她手腕上,人就丢了。 教室里,苏汐正在布置作业。她的声音清柔悦耳,像山涧溪水流过卵石。 高长河望着她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的背影,突然很想知道这个姑娘多大了,家在哪里,父母是做什么的。但他终究什么也没问,只是悄悄退出走廊,下楼时脚步比来时沉重了许多。 暮色渐浓,章恒还坐在办公室里没有离开。 楼下那辆三菱的车身在暮色中泛着冷硬的光泽。他想起自己刚开始开这辆车时的兴奋,现在这辆车却成了别人眼中的肥肉。 他拿起电话,又放下。找黄局反映?越级上报是官场大忌。 直接去找胡志康?为了辆车撕破脸值不值得?窗外,最后一点天光消失在地平线下,整座城市华灯初上。 他的车钥匙还躺在别人的口袋里,像他此刻的心情,悬在半空,落不到实处。 而此时的高长河正坐在回市委的车上。 他望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眼前却总是浮现出那个年轻女教师的身影。 这么多年了,他和雪华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女儿。 每个陌生姑娘的背影,都可能藏着他们失散多年的骨肉。这次呢?会不会真的是瑶瑶? 夜色渐深,两段看似毫不相干的人生,因为一辆车、一堂课,在这个普通的冬日里,悄然交织成命运的网。 第97章 老婆,有没有可能,高书记是你爸 那个冬日的早晨,女儿吃饱了奶,在她亲手做的碎花小棉被里睡得正香。 杜雪华记得自己离开时还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摇篮里的小小身影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朝阳透过窗棂,在她粉嫩的小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谁知仅仅两三个小时后,当她从地里提前回来喂奶,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时,摇篮已经空了。 那一瞬间,天地仿佛在她眼前碎裂。 杜雪华踉跄着扑到摇篮前,双手颤抖地抚摸着还残留着女儿体温的小被子,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像疯了一样在屋里转圈,掀开床单,打开衣柜,甚至趴在地上看向床底——什么都没有。 当她终于找到在地里干活的高长河时,已经语无伦次:“瑶瑶…不见了…摇篮是空的…”高长河手中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接下来的几天,红星大队被翻了个底朝天。 他们挨家挨户地询问,把附近的山林、水塘都找遍了。 高长河甚至徒步走了二十里路到公社报案,但那个襁褓中的女婴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摇篮。 直到大学报到截止日期的前三天,他们才不得不收拾行囊。 杜雪华把女儿的小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放进行李箱最底层。火车开动时,她把脸贴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红星大队在视野里一点点变小,泪水终于决堤。 在大学的那几年,他们从未停止寻找。 这次从部委调任白云市,高长河在赴任的飞机上就一直望着窗外的云海出神。 空乘送来餐食时,他正无意识地在舷窗上写着一个“瑶”字。秘书注意到,书记的眼角有些湿润。 在白云市的这些日子,他暗中动用了所有能用的渠道。公安局的老档案、当年红星大队的知情人等,但线索总是断在最关键的地方。 直到今天,在教室后门看见苏汐的那一刻。 那姑娘讲课时的神态,微微侧头的姿势,还有不经意间用手指轻点下巴的习惯——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钥匙,试图打开他记忆深处那扇尘封的门。他竟然看得失神了,直到秘书轻声提醒:“高书记,高书记?” 他猛地回过神,深深叹了口气。 眼神中的落寞难以掩饰,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悲伤。 女儿啊,你现在在哪里,过得好吗?这个在心中问过千万次的问题,今天格外沉重。 讲台上的苏汐其实终于已经注意到了后门外的三个人。 校长的秃顶在走廊灯光下反着光,年轻的那个应该是秘书,但中间那位中年人…当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他时,心脏突然急促地跳动起来。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涌上心头,让她差点忘了正在讲解的课文。 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转身在黑板上写字时,却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背上。粉笔在黑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她的心思却飘向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下课后,她抱着教案回到语文组办公室。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拿起那支用了三年的红色钢笔,准备批改学生的作文。 但笔尖在纸面上悬了很久,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那个中年人的面容总在眼前晃动——他微蹙的眉头,专注的眼神,还有那双似乎藏着很多故事的眼睛。 她甚至能回忆起他穿着深灰色夹克的样子,领口露出一截白色衬衫。 “奇怪…”她放下钢笔,自言自语。明明素未谋面,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时办公室渐渐热闹起来。教6班语文的李老师端着茶杯走进来,神秘兮兮地说:“你们猜今天谁来我们学校了?” “谁啊?”几个老师围了过来。 “市委高书记!我刚才在行政楼那边看见了,教育局的吴局长亲自陪着呢。” “高书记?就是那个最年轻的省委常委?” “对啊,听说才四十余岁,看上去更年轻。” 苏汐手中的钢笔突然掉在地上,红色的墨水在水泥地上溅开一朵小花。高书记?那个站在教室后门的中年人,竟然是市委书记? 她弯腰捡起钢笔,心跳得更快了。为什么一个从未谋面的高官,会让她产生这种奇怪的亲切感? 整个下午她都心神不宁。批改作文时,差点把“拟人”写成了“亲人”;备课的时候,对着教案发了好几次呆。 放学铃声响了,她还在对着窗外发呆,直到值日生来提醒她才反应过来。 回到家,婆婆王红正在厨房里忙碌。自从上个月查出怀孕,她就被全家人当成了重点保护对象。 “汐汐回来啦?”王红从厨房探出头,“先去休息一会儿,饭马上就好。” 苏汐应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下。电视里正在播放本地新闻,但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高书记的身影总在脑海里打转。 王红端着一盘洗好的水果过来,敏锐地察觉到儿媳的心不在焉:“汐汐,是不是不舒服?怎么看着没什么精神?” “没事的妈,”苏汐连忙拿起一个苹果,“可能就是有点累了。” 王红不放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要是累了就先去躺会儿,吃饭我叫你。” 这时章恒回来了。他在门口换鞋时,苏汐听见他打了个喷嚏。 “还是骑摩托车去的?”苏汐关切地问。 章恒在沙发上坐下,长长舒了口气:“嗯,胡政委坐着我那辆三菱今天又去市里开会了。” “要不…你明天开我们家的车去吧?”苏汐轻声建议,“这么冷的天,总骑摩托车也不是办法。” 章恒愣了一下。那辆丰田越野车他一直不敢开到单位,就是怕影响不好。但想到今天在寒风中骑车的滋味,他咬了咬牙:“行,明天就开咱们自己的车。” 晚饭时,王红做了一桌子菜。红烧排骨、清蒸鲈鱼、山药炖鸡汤,都是苏汐爱吃的。 “妈,您这也太丰盛了。”章恒笑着给母亲夹了块排骨,“我们这是沾了汐汐的光啊。” 王红笑眯眯地给苏汐盛了碗汤:“那当然,现在汐汐可是一人吃两人补。” 温馨的灯光下,一家人其乐融融。但苏汐注意到,章恒虽然笑着,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她知道,车子的事让他很窝火。 晚上躺在床上,章恒像往常一样从背后轻轻抱着她。怀孕后,他们养成了睡前聊天的习惯。 “今天高书记来你们学校了?”章恒突然问。 苏汐转过身,在黑暗中看着丈夫模糊的轮廓:“你怎么知道?” “听同事说的。”章恒的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听说他还听了你的课?” “嗯…”苏汐犹豫了一下,“恒哥,有件事很奇怪…我看到高书记的时候,总觉得特别亲切,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章恒的手臂微微收紧。前些日子暗中调查的线索一个个在脑海中闪过——苏汐的出生时间、被收养的地点、年龄都对得上。 更重要的是,他托人查到的信息显示,高长河夫妇当年确实在红星大队丢过一个女儿。 “老婆,”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有没有可能…高书记就是你爸爸?” 怀里的苏汐猛地颤抖了一下。良久,她才轻声说:“会吗…可能吗?” 不等章恒回答,她又自言自语:“不可能的…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 章恒把她搂得更紧了些。他没有说出自己的调查结果,毕竟一切都还只是推测。但他能感觉到,某种命运的齿轮正在悄悄转动。 窗外,一轮新月挂在光秃秃的梧桐树枝头,清冷的月光流淌进卧室,在地板上铺开一片银白。在这个看似平常的冬夜,一些沉睡多年的秘密,正悄然苏醒。 第98章 六年未能侦破的悬案 市委一号别墅,万籁俱寂。 深沉的夜色如墨般浸染着这座独栋小楼,唯有二楼书房那扇窗户,依旧顽强地透出一点橘黄色的光晕,在浓重的黑暗里显得格外温暖,也格外孤寂。 书房内,灯光柔和。 高长河还未就寝,他只是随意地披着一件藏青色的薄呢外套,深陷在宽大的真皮沙发椅中。 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籍和木料特有的沉静气息。他默然良久,才缓缓拉开书桌的抽屉,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抽屉里物品整齐,他的指尖却精准地掠过其他,取出了一张珍藏已久的黑白照片。 照片已然微微泛黄,边角甚至有了些许磨损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流逝。 影像中,是两个并肩而立的年轻人,衣着是那个年代特有的朴素款式,背景是低矮、陈旧甚至有些斑驳的土坯房。 然而,环境的简陋丝毫无法掩盖他们脸上那无比灿烂、充满朝气的笑容,那笑容仿佛能穿透时光,照亮这间静谧的书房。 年轻女子的怀中,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仅几个月大的婴儿,她低垂着眼眸看向孩子,脸上洋溢着初为人母的温柔与圣洁光辉,那是一种足以让钢铁融化的柔情。 高长河粗粝的指腹极其轻柔地在照片表面摩挲着,尤其是在那年轻女子和婴儿的面庞上流连。 他的眼眶不由自主地微微湿润了,一层薄薄的水光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低下头,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低语,那声音里浸满了化不开的思念与酸楚:“瑶瑶,我的瑶瑶……你到底在哪里……现在过得好不好……”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极轻地推开了,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一个容貌秀雅、气质温婉的中年女人端着一杯牛奶走了进来。细看之下,她的眉宇间,分明就是照片上那位年轻女子的模样,只是岁月为她增添了更多的沉静与风韵。 这便是高长河的妻子,杜雪华。 他们曾一同在红星大队插队落户,在那些艰苦却充满激情的岁月里相知相恋,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大学毕业后不久便顺理成章地结为连理。 她将手中那杯刚泡好的、冒着袅袅热气的牛奶轻轻放在书桌上,目光随即也落在了那张被丈夫紧握着的泛黄照片上。 刹那间,一股难以抑制的伤感涌上心头,她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了起来,一层水汽迅速氤氲了眼眸。 “老高。”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你……又想瑶瑶了。” 高长河沉重地点了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忍不住不想啊,如果……如果我们的女儿没有丢,现在也该大学毕业,走上工作岗位了,说不定……” 他没能再说下去,后面的话被一声叹息取代。 杜雪华似乎也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她红着眼睛,依循着丈夫的话语勾勒着想象中的画面:“是啊,今年正好该是二十二岁,如花似玉的年纪,刚大学毕业,可能正在某个单位朝气蓬勃地工作呢。”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无限的怜爱和深深的遗憾。 高长河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道:“今天我去市一中调研,看到一个年轻的女教师,大概也就二十二三岁的样子。看到她的第一眼,不知怎么的,心里就咯噔一下,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就是她,一下子勾起了我对瑶瑶所有的想念。” 杜雪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急切的光芒:“还有这样的女孩子?要是有机会,我说什么也得去见一见她。” 说完这句话,她心中那份一直被压抑的希望之火,仿佛又被点燃了一些,带着期盼的语气说道:“老高,你说……我们这辈子,还能找到瑶瑶吗?” “这么多年了,一点音信都没有,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人欺负,有没有吃饱穿暖……” 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根针,扎在为人父母的心上。 高长河的眼神在短暂的迷茫后,渐渐变得坚定起来,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不确定都压下去:“一定能找到的!以前我在京城里工作,诸多不便。” “现在不一样了,我调回了白云市,这里是我们的根,也是瑶瑶丢失的地方,我们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发动各方面的力量,我就不信,找不到我们的女儿!一定能找到!” …… 冬日的午后,阳光总算有了一丝暖意。 淡金色的光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懒洋洋地洒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光柱中能看到细微的尘埃缓缓浮动。 章恒正坐在桌前,神情专注地翻看着一份厚厚的、纸张已然有些发脆的悬案卷宗。 那辆进口三菱车的事情一直没能解决,他心里终究是梗着一根刺,有些不爽利。 前几天,他索性摆烂躺平,什么也不想干。 可真正闲下来,他那颗属于刑警的心却又无法真正安宁,浑身都不自在。 最终,他还是没能拗过自己的职业本能,主动找来了这份尘封已久的卷宗,一个人静静地坐了整整一个下午,沉浸在其中。 这起案件,发生在整整六年之前,案情骇人听闻——一共有三名天真烂漫的女孩不幸遇害。 案子至今未能侦破,成了压在几代刑警心头的一块巨石,一份沉重的悬案。 它更是被列为江南省十大悬案之一,其影响力与侦破难度可想而知。 章恒的性格便是如此,要么不做,要做,就挑最硬的骨头啃。 他深知,要重新证明自己,就必须啃下这样的硬骨头。 他将卷宗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不愧是悬案,现场物证看似不少,逻辑线却扑朔迷离,想要侦破,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这桩悬案最离奇、也最让当年参战民警感到憋屈的地方在于:凶手在现场留下了大量的证据,包括清晰的指纹、杂乱的脚印、甚至还有确凿的DNA生物样本等等。 然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当年警方投入了高达两万的警力,前后排查了十三万余人,耗费了近三千万的巨额经费,历时六年,穷尽了当时所有的手段,竟然硬是没能锁定嫌疑人! 凶手仿佛是一个看不见的幽灵,在犯下滔天罪行后,便人间蒸发了。 邓飞亮和周康两人,早就注意到章恒一整个下午都异常安静,埋首在那一大堆泛黄的纸张里,神情专注得可怕。 他们心里好奇得像猫抓一样,本想凑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案能让章恒如此投入。 但看到章恒时而眉头紧锁,陷入沉思;时而拿起笔,在旁边的白纸上写下几行字,画上几个只有他自己才懂的符号,他们俩互相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识趣地没有立刻过去打扰。 直到看见章恒终于放下了手中那支伴随他多年的钢笔,目光也从卷宗上移开,带着一丝疲惫靠向椅背,邓飞亮才赶紧抓住机会,凑了过去,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恒哥,研究啥大案要案呢,这么专注?” 这语气里的振奋是有缘由的。经验告诉他,只要章恒开始着手研究某起案件,往往就意味着他有了新的思路或者发现了什么被忽略的细节,接下来很可能就会有所突破。 能跟着章恒参与破案,对他而言就意味着机会,意味着能“沾光”。 如果能再参与破获一起大案,再立上一功,说不定肩膀上那梦寐以求的警衔就能再加一颗星。这如何能不让他心生期待呢? 周康见状,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几步就跨了过来。他的目光一落在卷宗封面那几个醒目的案件名称大字上,顿时像是被烫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喊道:“天呐!恒哥!你……你竟然在看这桩悬案的卷宗!” 他的声音本来就洪亮,加上“悬案”这两个极具冲击力的字眼,瞬间就吸引了偌大办公室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大家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周康感受到众人的注视,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因为激动,声音更大了几分,几乎是在宣告:“恒哥!‘望宁县三女童遇害案’!这可是足足挂了六年都没能侦破的悬案啊!你……你这是准备要试一试吗?!” “望宁县三女童遇害案”这几个字,如同带有魔力,深深地刺激着在场每一位,特别是像老刘那样有着二三十年工作经验的老刑警的神经。 平日里一贯以沉稳老练著称的刘冬生,此刻竟然也“噌”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快步走过来,只是低头粗略地扫了一眼卷宗的内容,脸色立刻就变了,那份惯常的平静被打破,眼底深处翻涌起复杂的波澜。 他平静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再也无法保持往日的沉稳,声音里充满了岁月带来的感慨和沉重:“居然是这桩案子……唉!” 旁边办公桌的年轻警察小王,参加工作时间不长,才两三年光景,显然是没有听说过这桩当年曾轰动一时的大案。 他脸上写满了好奇,忍不住开口问道:“老刘,这案子……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吗?怎么你们反应都这么大?” 老刘转过头,看向小王,目光深邃,语气十分肯定地回答道:“讲究吗,当然有讲究!这可不是一般的案子,这是当初震惊了整个省,甚至惊动了公安部,被挂牌督办的大案子!” 他这么一说,不止是小王,办公室里其他几名相对年轻的警察也瞬间被勾起了极大的兴趣,马上有人接话道:“老刘,听你这意思,你当年是了解这起案子的?快给我们详细讲讲,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老刘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六年前那个让人心悸的时刻。 他缓缓地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叙述历史的凝重:“那是1996年,春天,具体日子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三个小学女生,周末相约去附近的山沟里抓蝌蚪玩,孩子们嘛,天真烂漫。” “可谁能想到,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她们彻夜未归,家长们急疯了,四处寻找,喊破了喉咙,也没有找到。” “直到第二天,才……才在一個废弃多年的窑洞里,被心急如焚的家长发现了尸体。” 老刘的声音在这里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忍,“三个孩子,都是被掐颈窒息而亡的,而且……死前都遭受过性侵。其中一個女童,头部还被砖块砸得……面目全非。” “现场留下的烟头显示,凶手作案后,并没有立刻惊慌逃离,而是停留在那里,抽了烟……其冷血、残忍的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因为凶手在现场留下了指纹、足迹和DNA等大量物证,警方最初非常乐观,判断最多十天内就能破案。当时投入的警力,以现场为中心,对周边五公里内的所有可疑男性,展开了地毯式的摸排。” “可十天过去了,一无所获。排查范围不得不一再扩大,投入的人手也持续增加。光是DNA检测的费用,在当时就是天文数字,花了有好几百万!办案经费像流水一样花出去,可案件却像陷入了泥潭,毫无进展。” “尽管希望渺茫,但当初谁也没有轻言放弃。后来,专案组调整方向,甚至采用了验血型、大规模比对血型这种更原始也更笨拙的方法,将排查范围扩展到了整个望宁县符合条件的男性。” “又是几个月过去……依然,没有结果。”老刘长长地叹了口气,充满了无奈和遗憾,“最终,在各种条件限制下,只能被迫暂时放弃,将它列为悬案,封存了起来。” 老刘的叙述结束了,偌大的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起案件的残酷和诡异所震撼,一时无言。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沉重而压抑的气息。 过了好一会儿,小王才率先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默,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困惑和不解,甚至带着一丝年轻人特有的理想主义:“老刘,这……这不应该啊!现场留下了这么多、这么直接的物证,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破不了案呢?!” 老刘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嘴角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苦涩而又复杂的笑容,这笑容里包含的东西太多太多——有对往事的无奈,有对刑侦工作复杂性的深刻认知,或许,还有一丝不甘。 这时,旁边另一位同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对了,老刘,你怎么会对这起案子的细节这么清楚?难道……当年你也参与了这起案子的侦破工作?” 第99章 杜雪华到了市一中 老刘的脸上浮现出向往的神色,目光仿佛穿过时光,回到了六年前那个让全省公安系统为之震动的时刻。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遗憾:“如果当年有幸参与专案组就好了,可惜啊,我只是参与了最外围的摸排走访工作,连核心现场都没能进去。” 小王忍不住追问:“老刘,那您怎么对这起案子这么清楚呢?有些细节连卷宗上都不一定记载得这么详细。” 老刘笑了笑,眼角挤出几道深深的皱纹,他解释道:“主要是在当时,这个案子的影响实在太大了。你们想啊,三个天真无邪的小学女生,周末相约去抓蝌蚪,就这样惨遭毒手。这种恶性案件,放在哪个年代都是惊天大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办公室里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声音渐渐低沉:“当年为了侦破这起案子,全省动用了数万警力,摸排了起码十几万人。光是望宁县就前前后后查了三遍,连周边几个县市都波及到了。你们想想,那是何等规模,花了多少力气。”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老刘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最让人想不通的是,现场留下了那么多物证——指纹、脚印、DNA,甚至还有烟头。可就是抓不到人,就像鬼魅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他长叹一声,那叹息里包含着老刑警特有的无奈与执着:“有时候破案就是这样,明明证据就在眼前,可就是差那么一点运气,一点灵感。”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章恒,眼神复杂。有期待,有怀疑,更多的是对这个悬案的敬畏。 周康第一个忍不住,声音里带着担忧:“恒哥,你不会真的打算去碰这个案子吧?这可是连省厅专家都束手无策的悬案啊。” 章恒抬起头,阳光恰好落在他坚毅的侧脸上。 他轻轻合上卷宗,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试一试吧,万一运气好呢。”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那是在破获多起大案要案后沉淀下来的底气。 “是啊,万一运气好呢!”不知是谁低声重复了一句。 办公室里几个老资历的刑警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前不久的青石镇灭门案。 当时章恒也是这么轻描淡写地说“试一试”,结果不仅破了案,还将四名凶手一网打尽,连省厅都专门发来表彰通报。 这个“万一”的可能性,让不少人的心思活络起来。 几个年轻刑警交换着眼神,心里盘算着如果章恒真的要重启这个案子,该怎么开口加入专案组。就连老刘都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眼神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章恒从他们的神情中读懂了这些未说出口的想法,却只是在心中微微一笑。 现在承诺还为时过早,他需要更深入地研究卷宗,找到那个被遗漏的关键点。 于是他重新低下头,手指轻轻抚过卷宗上那些已经泛黄的照片,目光专注得仿佛要将每一个细节都刻进脑海里。 与此同时,白云市一中迎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 杜雪华特意选了一身素雅的深蓝色套装,尽量低调地来到了学校。 表面上她是来看望正在这里读高一的小儿子高强,实际上,她此行的真正目的是想亲眼见一见那位名叫苏汐的语文老师。 尽管她已经尽量不引人注目,但市委书记夫人的身份还是让校长吓了一跳,他连忙放下手头正在审阅的文件,小跑着来到校门口迎接。 “杜主任,您来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们好准备一下。”冯校长一边擦着额角的细汗,一边赔着笑脸。 杜雪华微笑着摆摆手:“我就是顺路过来看看高强,冯校长不必客气。” 在校长办公室里,杜雪华先是询问了高强在校的表现。 冯校长立刻打起精神,脸上堆满笑容:“杜主任,高强同学表现非常不错,团结同学,学习认真,上次月考还在班级前二十名......”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一连串褒奖之词,在他的描述中,高强简直是个品学兼优的模范生。 然而杜雪华对自己的儿子再了解不过。那孩子本质不坏,但活泼好动,对什么都充满好奇,时不时就会闹出点小麻烦。 她轻轻叹了口气:“冯校长,我们家高强要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们一定要严格要求,该批评就批评,该处罚就处罚,我和老高绝对支持学校的工作。” “是是是,”冯校长连声应着,心里却在想,他哪敢真的处罚高书记的公子,“我们一定会因材施教,既要严格要求,也要注意方式方法。” 简单了解完高强的情况后,杜雪华话锋一转,状似随意地问道:“冯校长,听说你们学校有位叫苏汐的年轻语文老师,教学很出色?” 冯校长微微一怔,完全摸不透杜雪华突然问起苏老师的用意。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脸上立刻堆起笑容:“是的,苏老师虽然年轻,但业务能力很强,是师大中文系的高材生,很受学生欢迎。” 杜雪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包的皮质表面,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不知道方不方便,我想见一见苏老师。” “当然方便!”冯校长立即起身,“我这就打电话请苏老师过来。” “不必了,”杜雪华也站起身来,“我们过去找她吧,不要影响她正常工作。” 冯校长不敢怠慢,连忙在前引路,带着杜雪华穿过教学楼长长的走廊。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杜雪华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她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高一语文组办公室的门敞开着,可以看到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六张办公桌,每张桌子上都堆满了作业本和教学资料。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墨香和纸张特有的气味。 苏汐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低头批改着学生的作文。 午后的阳光温柔地洒在她身上,为她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她专注地在作业本上写着批注,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外来了人。 冯校长正要开口,杜雪华轻轻摆了摆手。 她静静地站在门口,目光牢牢锁定在苏汐身上。就在这一瞬间,一种奇妙的感应涌上心头——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仿佛血脉深处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杜主任,那位就是苏老师。”冯校长压低声音说道。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苏汐突然抬起头来。她先看见了冯校长,随后目光很快被旁边那位气质优雅的中年女士吸引。 四目相对的刹那,苏汐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在心头蔓延开来。 她们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对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办公室里的其他两位老师也察觉到了异常,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工作。 足足过了七八秒,杜雪华才回过神来。她眼睛微微发红,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就是苏汐老师?” 苏汐点点头,站起身来的动作有些迟缓。她迟疑地问道:“您是......” 杜雪华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激动的情绪,转头对冯校长说:“冯校长,能不能请大家暂时回避一下?我想和苏老师单独聊几句。” 冯校长立刻会意,虽然满腹疑问,但还是立即示意另外两位老师离开,并亲手轻轻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偌大的办公室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杜雪华和苏汐两个人。窗外的梧桐树上,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发出清脆的鸣叫。 杜雪华走到苏汐面前,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自然:“苏老师,我叫杜雪华。冒昧打扰你工作,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苏汐轻轻点头,手指不自觉地攥住了衣角:“嗯,您问吧。”尽管对方的问题来得突然,但她心里却生不出半分抵触,反而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苏老师,请问你现在是和家人一起住吗?”杜雪华小心翼翼地问道,每一个字都斟酌再三。 苏汐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今年10月份刚结婚,在白云国际大酒店办的婚礼。我丈夫是青阳分局的一名刑警,叫章恒,我们感情很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她娓娓道来,声音轻柔而动听。说到自己的身世时,她也没有任何隐瞒:“我从小是被现在的父母收养的,但他们待我如亲生,我很感激他们。” 当听到“从小是被收养的”这几个字时,杜雪华明显地激动起来。她的眼睛迅速泛红,手指微微发抖,不得不借助扶住桌角来稳住身形。午后的阳光在这一刻似乎格外刺眼,照得她眼前一阵发晕。 苏汐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关切地问:“您没事吧?” 杜雪华摇摇头,强忍住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声音哽咽:“没、没事。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 第100章 母女相认 杜雪华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努力地深呼吸,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然而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那微微发颤的语调早已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苏...苏老师,"她艰难地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挤出来,"请原谅我的冒昧......我想知道,你被抱养的时候,大概有多大?" 苏汐注视着这位举止异常的女士,心中那份奇妙的亲近感让她毫不设防:"我爸爸——我是说我的养父——他告诉我,我被抱来的时候,大概只有三四个月大。"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杜雪华耳边炸响。她的眼眶瞬间通红,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时间完全吻合!她的瑶瑶被抱走时,正好三个月零七天。她紧紧攥住手中的提包,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强烈的预感在她心中翻涌,特别是那种与生俱来的血脉感应,让她几乎就要相认。但为了万无一失,她强忍着激动,用几乎乞求的语气继续问道: "苏老师,请再原谅我一次......你的右边臀部,是不是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苏汐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您怎么知道的!"话音刚落,她立刻愣住了,用手捂住嘴巴,美丽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与困惑——如此隐私的特征,这位素未谋面的女士怎么会知道? 杜雪华的最后一丝理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是她!这就是她二十二年来日思夜想的女儿! "女儿!我的女儿啊!"杜雪华泣不成声,张开双臂将苏汐紧紧拥入怀中,"我是妈妈!我是你的亲妈啊!" 苏汐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呆了,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到丝毫排斥。 相反,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与安心包裹着她,让她不由自主地回抱住这个颤抖的身躯。她的眼眶也渐渐湿润,内心深处那个空缺了二十二年的位置,正在被某种与生俱来的情感缓缓填满。 "您......您真的是我的妈妈?"苏汐的声音哽咽,泪水终于滑落。 "我是,我真的是你的妈妈。"杜雪华捧着苏汐的脸,像在端详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她断断续续地讲述起二十二年前的往事——红星大队的知青岁月,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她回到住处发现摇篮空荡荡时的心碎...... 当得知自己是被坏人偷偷抱走,而非被父母遗弃时,苏汐心中最后的一丝芥蒂也烟消云散。两行热泪顺着她姣好的面庞滑落,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 "妈......"她轻轻唤出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字眼。 这一声"妈",让杜雪华的心都要融化了。她再次将女儿拥入怀中,泪水打湿了苏汐的肩膀。这一刻,二十二年的思念与煎熬,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 接下来的三四十分钟里,杜雪华紧紧握着苏汐的手,仿佛生怕一松手女儿就会消失。 她细细询问着苏汐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从童年趣事到求学经历,从工作点滴到新婚生活。苏汐也毫无保留地诉说着,时不时为母亲拭去眼角的泪花。 最后,杜雪华用纸巾轻轻擦去女儿脸上的泪痕,自己的眼睛却依然红肿。她握着苏汐的手,眼中闪烁着期盼的光芒: "汐汐,我现在就给你爸爸打电话。随我去见见他好吗?他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与此同时,市委会议室内,高长河正在主持一个重要的经济工作会议。 他站在发言席上,条分缕析地部署着下一阶段的工作重点。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私人手机震动起来。 起初他并未理会,打算讲完这一段再接。可手机持续震动着,大有不接不停之势。他只好取出手机,看到是妻子杜雪华的来电——这是他的私人号码,知道的人不多。 "抱歉,我接个电话。"高长河向与会人员致歉后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杜雪华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的声音:"老高!找到了!我们找到女儿了!我找到我们的瑶瑶了!呜呜呜......"说到最后,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高长河,这位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省委常委,此刻脸色明显变了。他首先是一位父亲,一个寻找女儿二十二年的父亲。 "雪华,你说的是真的?你现在在哪里?"他的声音依旧沉稳,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我在市一中!苏老师就是我们的闺女!呜呜呜......我终于把她找回来了......" 高长河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站在讲台上的年轻身影——原来那种莫名的熟悉感,竟是血脉相连的感应! "好,我马上回来。" 挂断电话,高长河面向满会议室疑惑的目光,难得地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 "各位,会议就开到这里。我有急事需要处理,就按我刚才部署的去落实。"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会议室,脚步快得几乎要跑起来。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立刻回家,亲眼见见失散二十二年的女儿。 青阳区分局刑侦办公室内,章恒正在第三次翻阅"望宁县三女童遇害案"的卷宗。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间透进来,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经过反复研究,他已经对案件有了一些新的思路,但还想再深入挖掘一些细节。他计划看完这份卷宗后,第一时间就去案发现场实地勘察。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是妻子苏汐的来电,他立即接起。 电话那头传来苏汐喜极而泣的声音:"恒哥!我找到亲生父母了!妈妈刚才来找我了......" 苏汐激动地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告诉了章恒。听完妻子的叙述,章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汐汐终于找到亲生父母了!原来他的直觉没错,高书记果然就是苏汐的亲生父亲。 苏汐在电话里嘱咐章恒立刻去市委一号别墅,中午全家要一起吃个团圆饭。 章恒明白,这还只是开始,后续肯定还会有更正式的认亲仪式,把双方的老人都请来,好好庆祝这个期盼了二十二年的团圆。 挂断电话,章恒看了眼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从青阳区到市委,至少要半个小时车程。他匆忙收拾好卷宗,快步走出办公室。 直到踏出办公楼,章恒才猛地想起——他的车还在被"借用"中!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打消了去找小李要车的念头。 且不说能不能要回来,光是交涉的过程就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 深冬的寒风中,章恒大步走向院子里那辆蓝白相间的警用三轮摩托车。 他利落地跨上车座,发动引擎,在"突突突"的声响中驶出了分局大门。三轮车在车流中灵活穿梭,载着他奔向那个即将团圆的家庭,奔向一个等待了二十二年的拥抱。 冷风扑面而来,但章恒的心里却是一片暖意。 他知道,从今天起,妻子的生命将变得更加完整,而他们这个家,也将迎来新的篇章。 第101章 行,等着吧 冬日的午后,寒风像一把无形的刀子,凛冽地刮过空旷的街道。 一辆蓝白相间的警用三轮摩托车,“突突突”地沿着冷清的马路行驶,显得格外醒目。 章恒跨坐在驾驶位上,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连呼吸都带着白蒙蒙的雾气。 这种敞篷的“三蹦子”,在如此天气里行驶,实在不是一件惬意的事。 也幸亏章恒体魄强健,远超常人,这股寒意他尚能抵御。 若是换做旁人,在这毫无遮挡的寒风中疾驰这么久,恐怕双手和脸颊早已被冻得麻木失去知觉,甚至生出冻疮来。 市委市政府家属区那庄重肃穆的大门口,赵秘书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他不时地跺跺脚,呵出一口白气暖暖手。 当那辆极具标志性的三轮摩托车驶入视线时,他明显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连忙迎上前几步,脸上堆起热情而不失分寸的笑容:“章恒同志,你好你好!我是高书记的秘书,赵江涛。” 章恒赶紧刹住车,利落地从驾驶座上跳下来,带着歉意道:“赵秘书,太麻烦您了,这么冷的天气还让您在外面等我,实在过意不去。” 两人寒暄客气了几句,便在赵秘书的引领下,走进了戒备森严的市委市政府家属区。 这是章恒第一次踏入这个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区域,内心不免有些异样。 最终,他们在一栋环境清幽、外观大气的独栋别墅前停下——这便是市委一号别墅。 别墅内,温暖如春,与室外的寒冷仿佛是两个世界。 宽敞明亮的客厅里,苏汐和杜雪华母女俩并排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两人的眼睛都微微泛着红晕,显然刚才进行了一场漫长而动情的交谈。 当聊到某些伤心处或感慨万千的往事时,母女俩的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高长河今天也特意提前回来了,此刻坐在她们对面。 心中除了巨大的、难以言表的喜悦之外,也充满了复杂的感触。 从女儿的叙述中,他得知了她这些年来所吃的苦,日子过得颇为艰难,一股心疼与愧疚油然而生。 幸好,女儿的养父母是极好的人,待她如亲生,虽然生活清贫一些,但那份家庭的温馨和幸福并未缺失,这让他略感安慰。 听到门口的动静,看到章恒在赵秘书的陪同下走进来,苏汐连忙用手背擦了擦眼角,起身快走几步迎了上去,很自然地挽住章恒的胳膊,关切地低声问道:“老公,你来了,路上冷坏了吧?” 接着,她转向高长河,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正式,介绍道:“老公,我来为你介绍,这是我爸。” 章恒心中不免有些紧张,毕竟眼前这位不仅是失散多年妻子的亲生父亲,更是位高权重的省委常委。 但他转念一想,这更是苏汐的爸爸,也即将是自己的岳父,是一家人,那份因身份带来的紧张感便消散了不少。 他上前一步,态度恭敬而不失亲近地喊道:“爸,您好。我是章恒。” 高长河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这是自己的女婿,是女儿选中并托付终身的人,见他身材高大挺拔,相貌堂堂,眉宇间透着一股正气,举止沉稳得体,面对自己也不卑不亢,心中不禁暗暗点头,涌起一股满意的情绪。 “小章啊,汐汐刚才可是没少提起你。”高长河的声音爽朗而亲切,“谢谢你,把我女儿照顾得这么好。” 章恒连忙道:“爸,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汐汐首先是您和妈的女儿,然后也是我的妻子。” 这话说得十分妥帖,高长河闻言,脸上笑容更盛,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他接着指向旁边眼眶依旧微红的杜雪华,介绍道:“这是你妈,今天最高兴、最激动的人就是她了。” 章恒立刻转向杜雪华,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亲近和一丝赞叹:“妈,真没想到您这么年轻漂亮!我刚才进来虽然看到您了,但看您这么年轻,还以为是汐汐的姐姐,都没敢确定。” 这话带着几分俏皮和由衷的赞美,杜雪华听了,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杜雪华对章恒的第一印象本就极好,此刻更是欢喜。 小伙子不仅长得高大帅气,身材匀称挺拔,浑身散发着一种可靠的阳刚之气,嘴巴还这么甜,会说话。她觉得女儿的眼光确实不错。 “小章,来,来,快坐,别站着说话。”杜雪华热情地招呼着,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一家四口,终于团聚,围坐在客厅舒适的大沙发上,轻松愉快地聊了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失而复得、骨肉团圆的巨大喜悦和温馨气氛。 高长河和杜雪华夫妇主要回忆了一些当年在红星大队插队时的青春往事,语气中充满了对岁月的感慨;章恒则适时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家庭背景、工作情况,态度诚恳。 高长河听得频频点头,脸上带着赞许的神色:“小章,你的名字我可是听说过好几次了。‘破案能手’嘛,近期连续破获了好几个大案要案,听说还立了一次个人一等功,两次三等功,不错,年轻人,非常不错!”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聊了好一会儿,保姆已经将丰盛无比的饭菜摆上了餐桌。精致的餐具,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显示出女主人的精心准备和对这次团聚的重视。 “吃饭,先吃饭!”高长河红光满面,心情极佳,甚至亲自从酒柜里拿出了一瓶有些年头的茅台酒,笑着对章恒道:“小章,今天高兴,我们爷俩喝一点,怎么样?” 今天能找到失散二十多年的亲生女儿,高长河内心澎湃,他平日并非好酒贪杯之人,但此刻却真想喝上两杯,以表达内心的激动和喜悦。 章恒连忙起身,双手接过酒瓶,“爸,我来,我来开酒。” 他熟练地打开瓶盖,先恭恭敬敬地给高长河面前的酒杯斟满,然后才给自己倒了适量。杜雪华和苏汐母女俩则喝着鲜榨的果汁。 这顿饭,在轻松愉悦、充满温情的氛围中进行,四人吃得开开心心,席间充满了欢声笑语。 饭后,章恒又陪着高长河聊了一会儿天。但他深知岳父身居要职,工作繁忙,日理万机,自己不便过多打扰,便很识趣地起身告辞。 经过这短暂的接触,高长河对这个女婿是越看越满意,心中喜爱。他罕见地亲自将章恒送到别墅门口,这份礼遇足以显示他对章恒的认可和重视。 看到章恒走向那辆停在寒风中的警用三轮摩托车,高长河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心疼,连忙开口道:“这天气太冷了,骑这个怎么行呢,我叫司机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爸,真的不用麻烦。”章恒连连摆手婉拒。 让他坐市委一号车回去?这实在有点太扎眼,他也确实不太敢坐。 最终,他还是跨上了那辆三蹦子,在“突突突”的发动机声中,身影渐渐消失在寒冷的街道尽头。 大约下午两点钟左右,章恒骑着三轮摩托车驶入了青阳区分局的大院。 车子还没完全停稳,他的目光就再次落在了那辆他再熟悉不过的进口三菱越野车上,它就那么静静地停在那里,格外刺眼。 恰在此时,胡志康刚好从副驾驶位置上下来。这老小子满面红光,连秃顶的脑门都泛着油光,走路脚步略显虚浮,一看就是中午出去应酬,没少喝酒。至于到底是公事应酬还是私人饭局,那就不得而知了。 章恒不禁撇了撇嘴,心里一阵腹诽:“尼玛的,你倒是坐得舒服,进出都霸占着我的车,吹着暖风。老子却得骑着这破三轮,在寒风里来回穿梭,这叫什么事儿!”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刚回来的章恒,那微胖的脸上眉头不禁微微皱了皱,随即迅速换上一副看似关心下属的表情,主动开口询问道:“哟,小章,这是刚从外面回来?” 毕竟对方是领导,尽管章恒心里对这家伙有一万个不满,但表面上还是不能流露分毫,该做的表面文章必不可少。 章恒也立刻装出一副谦虚谨慎的样子,回答道:“是的,领导,我刚从外面办完事回来。” 胡志康看似不经意地,实则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敲打和正色,提醒道:“小章啊,你这次……应该不是为了公事出去的吧?如果我没猜错,是中午去外面吃饭了?现在都下午两点了,这个影响……还是要注意一点的嘛。”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你迟到了,这次我就姑且不提,下不为例。 章恒心中不屑地冷哼:“尼玛的,你自己不也一样?喝得满面红光的,不也是才回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心里可以这么想,但话绝对不能这么说。章恒连忙点头,态度显得十分诚恳:“对,对,领导您说得对!是我疏忽了,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话锋一转,章恒趁着这个机会,再次提起了车子的事情,他指了指自己的三轮车,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领导,您看,我这每天出去跑,骑着这‘三蹦子’,实在是冷得够呛。您看我那辆三菱越野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给我使用呢?工作效率也能高点不是?” 一听这话,胡志康的脸色立刻微微沉了下来,明显严肃了几分,摆出了一副领导说教的口吻: “小章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个觉悟还有待提高啊!”他语重心长,却又带着官腔,“在这里我不得不提醒你几句,这辆车,它并不是某个人的私产,而是公家的财产!是分配给部门使用的,谁有需要,谁就可以使用嘛!我们要讲究一个资源共享,要顾全大局,不能总想着个人方便......” 他滔滔不绝,站在领导和思想觉悟的制高点上,讲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直听得章恒心里郁闷无比,却又无法反驳。 章恒看着胡志康说完之后,背着手,迈着四方步,优哉游哉走进办公大楼的背影,心中实在是一阵不爽。 “这家伙,典型的宽于律己,严于待人啊!说起套话、大道理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脸不红心不跳。” 行,等着吧。章恒在心里暗暗发狠,信不信有一天,你会求着把这辆车还到我手上! 第102章 案发现场看一圈,心中已经有一些头绪 章恒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了略显嘈杂的刑侦三中队大办公室。 午后的阳光斜射进来,在布满划痕的水磨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混杂着烟草、旧纸张和廉价咖啡的味道,这是刑警队办公室特有的气息。 他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位,那把木质椅子随着他的落座发出一声熟悉的“吱呀”声响。 他暂时将胡志康和那辆三菱车带来的不快抛在脑后,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那桩悬而未决的案子上。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眉头微蹙,陷入了深沉的思考。 “这起三女童遇害案,该从哪里入手呢……”他在心中默念,仿佛在与自己对话。 一种强烈的直觉在他心中萦绕——凶手应该就居住在案发地不远的地方。 这种直觉,通常都有着相当的准确性。 然而,理性的部分却在提出质疑:当年警方进行了地毯式、梳篦式的反复排查,耗费的DNA检测费用就高达数百万之巨。 如果凶手真是本地人,怎么可能在如此严密的网络下漏网? “莫非真有遗漏?”他暗自思忖,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应该啊,当初投入了那么多警力,还有不少经验丰富的刑侦专家坐镇,遗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在脑海中反复推演了许久,各种可能性像走马灯一样闪过,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突破口。 最终,他决定遵循自己最信赖的办案方式——亲临现场,凭借直觉去感受一番。 “飞亮。”他抬起头,声音清晰而坚定,“去申请一辆车,我们出去一趟,去三女童遇害案的现场看一看。” 闻言,邓飞亮眼中立刻闪烁起兴奋的光芒。 他几乎是立刻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脸上的困倦一扫而空。 看来恒哥真的要搞大动作了,从这起沉积六年的悬案入手!这可是江南省十大悬案之一,一旦侦破,无疑将是又一记重磅功劳。 “好!我马上去申请车辆!”他声音洪亮地应答,随即兴冲冲地冲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被这动静吸引,纷纷抬起头,眼中流露出好奇与期待。 周康更是迫不及待地起身走过来,脸上写满了期待:“恒哥,需要我干什么,尽管吩咐!” 章恒看着他急切的样子,不禁爽朗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一下随我去案发现场就可以了。” 顿时,周康心中美滋滋的,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暗自高兴地想:恒哥对我还是不错的,这次又答应带上我,真好。 就连像老刘这样经验丰富、平时颇为沉稳的老刑警,此刻心思也活泛起来。 他放下手中的报纸,扶了扶眼镜,走过来语气诚恳地说:“章队,我随你们也一起过去看一看吧。” “当年虽然我只是参与了这起案子的外围排查工作,但对很多情况还是比较清楚的。” 章恒略作思考,便点头同意:“行,反正车上还有位置,老刘你也随我们一起。” 老刘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显得格外满足。 章恒环视一周,看到办公室里其他几名同事也都跃跃欲试,眼中满是期待,便朗声道:“大家不用急,只要这个案子重启侦查,以后肯定都会有机会的。” 这番话如同一剂强心针,让众人心中都升起了希望。 大家都知道章恒是破案能手,如果他真的决定啃这块硬骨头,万一运气好,真的侦破了这桩悬案,那么所有参与进来的人都能跟着沾光。 办公室里顿时弥漫着一种积极而充满希望的气氛。 不一会儿,邓飞亮就拿着一枚车钥匙回来了,他声音洪亮地报告:“恒哥,车子申请到了,是车牌尾号9527的那辆212吉普车。” 在整个白云市的公安系统里,212吉普车是数量最多的警车型号,几乎成为了一种现象。 青阳分局也有好几辆,车况好坏不一。 上次他们使用的那辆212吉普是车况最差的,常常被当作备用车,轻轻一脚油门,车屁股后面就冒黑烟,开起来噪音和震动都很大。 而这次申请到的这辆212吉普有六七成新,是几辆212吉普中最新的一辆。 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怎么一回事,居然申请到了这辆相对较好的车。 车子搞定后,章雷厉风行地挥手道:“事不宜迟,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我们现在就去案发现场,早去早回。” 说完,他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在最前面,出了刑侦三中队的办公室。邓飞亮和周康两人连忙跟上,脸上带着兴奋与期待。 老刘也挺直腰杆,精神抖擞地跟在最后面,此刻,他感觉倍有面子,更能明显感觉到数道羡慕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这次由周康驾驶,这辆军绿色的吉普车驶出了青阳区分局大院,朝着望宁区方向行驶。 车子在寒风中颠簸前行,冰冷的空气从车窗缝隙中钻进来,让人不禁打起寒颤。 “恒哥,这辆车虽然也算不错,但和你那辆进口三菱完全没法比,连空调都没有。”周康一边握着冰冷的方向盘,一边抱怨道。 邓飞亮搓了搓被冻得有些发红的脸和手,完全赞同这一点:“是啊,这车坐着真冷!感觉比外面好不了多少。” 章恒却没有参与他们的抱怨,他的思绪已经完全沉浸在那桩案子的相关情况中。 厚厚的卷宗他仔细认真地翻看了两三遍,很多细节已经深深地印在脑海之中。 包括案子的详细情况、当初现场的大量照片等等,此刻都在他的脑海中一一浮现,他不断地分析、思考着,试图从中找到被忽视的线索。 从青阳区分局出发,这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在寒风凛冽的道路上足足行驶了一个多小时,窗外的景色从城市的高楼逐渐变为郊区的平房,最后是连绵的田野和山丘。 最终,车子驶入一座宁静的小山村,在案发地旁边不远处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这里一片安静,甚至透着几分荒凉。 枯黄的野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连鸟叫声都听不见,只有寒风从山谷吹过,带着呜咽一般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老刘指着前方,声音低沉地说:“章队,看到前面那孔砖窑没有?那就是当初的案发现场。” 章恒微微点头,他已经看到了,那是一孔当地用来烧砖的砖窑,废弃很久,显得破败不堪。 窑洞的洞口已经坍塌了一部分,黑黢黢的洞口仿佛一张噬人的大口,在荒凉的山坡上显得格外阴森。 章恒仔细打量了一眼周围环境,然后踩着枯黄的野草,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砖窑走过去。 脚下的枯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环境中格外清晰。邓飞亮他们见状,连忙纷纷跟上,每个人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站在砖窑门口,章恒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定格。 他双眼微闭,深深地呼吸着,整个人完全进入了那种极度专注的状态,似乎在感受着这个地方残留的气息,试图与六年前的那个恐怖时刻建立某种连接。 邓飞亮连忙向其他人示意,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免得影响到章恒。他跟着章恒连破了几个大案,完全了解章恒的习惯——每到案发现场,恒哥都会这样静立感悟一番。 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更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用,但他确信,这一定是章恒独特的破案方式之一。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章恒才缓缓睁开眼睛,迈开脚步朝着窑洞里面走去。 他从口袋里拿出准备好的手电筒,“啪”的一声按亮,一道光束刺破了窑洞内的黑暗。 窑洞里面光线昏暗,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和某种难以名状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章恒表情专注,拿着手电筒,仔细地照射着窑洞的每一个角落,目光如炬,不放过任何细微之处。 在他的脑海中,卷宗上关于案发现场的照片,一张一张地浮现出来,与眼前的实景相互对照、印证。 他时而蹲下身来仔细观察地面,时而用手轻轻触摸窑壁,仿佛在通过这些细微的接触,捕捉那些被时间掩埋的线索。 良久之后,也许是二十分钟,也许是四五十分钟,章恒这才缓步走出这处令人压抑的砖窑。 全程他没有说一句话,眉头时而紧锁,时而略微舒展,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出来之后,他并不急着上车离开,而是在砖窑附近又四处勘察了很久。 他查看周围的地形,观察可能的进出路线,甚至站在不同的位置眺望远处的村庄。一直到天色微黑,远山的轮廓开始模糊,他才挥手道:“走,我们上车,回分局。” 四人重新上车,这辆军绿色的吉普车缓缓启动,沿着砂石铺成的乡村道路,颠簸着驶离这个令人心情沉重的地方。 车子行驶出一段距离,远离了那个阴森的案发现场后,周康终于憋不住了,开口问道:“恒哥,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章恒的目光依然注视着窗外飞逝的景色,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嗯,有一些发现。我心中已经有一些头绪了。” 什么!真的有发现,甚至还已经有了一些头绪! 包括老刘这位干了二三十年的老刑警在内,三人面上明显浮现出了振奋之色。 车厢内原本沉闷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每个人眼中都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花。 第103章 特地过来找章恒的 市局办公大楼内,走廊里寂静无声,只有偶尔传来的电话铃声和隐约的谈话声。 局长黄建喜的办公室位于三楼东侧,宽敞而整洁,深色的办公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摞待批阅的文件。 黄建喜正伏案工作,手中的钢笔在文件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明媚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红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沉稳而规律的敲门声——“咚、咚、咚”。 “请进!”他头也未抬,只是朝着门口方向应了一声,目光仍专注在手中的文件上,笔尖继续在纸面上游走。 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是刑侦支队长王广浩。 他步履匆匆,脸上带着几分急切,一进门便直奔主题:“黄局,有个重要情况需要立即向您汇报。” “哦?什么情况。”黄建喜手中的笔顿了顿,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他了解王广浩的作风,若非重要事务,不会如此急切。 王广浩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道:“黄局,六年前的三女童被害案,您应该还记忆深刻吧。” “三女童被害案......”这几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黄建喜瞬间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钢笔,身体不自觉地向后靠在椅背上,那双经历过无数大案要案的眼睛里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他当然记得,这几乎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大的遗憾之一。 这些年来,每当夜深人静时,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未能侦破的案子。 “这是我职业生涯中未能侦破的两个大悬案之一啊。”黄建喜轻叹一声,声音里带着岁月的重量。 “其一是当年的青石镇三代六口灭门惨案,那时我还是市局刑侦支队长,全程参与侦破,可惜啊,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最终还是让它成了悬案。”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越了时光:“无数个夜晚,我辗转反侧,想起这桩案子就觉得心痛,幸好,章恒后来出色地将这个案子侦破了,总算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而另一个遗憾,”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就是发生在望宁县的三女童遇害案,当初我们投入的人力物力,比青石镇那桩案子还要大,可结果更让人遗憾,一直未能侦破。” 黄建喜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这桩案子能够侦破,那该多好。但他深知其中的难度,从不敢抱太大希望。 王广浩突然提起这桩案子,让黄建喜一时有些失神。 整个人仿佛被这些沉重的回忆笼罩,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格外清晰。 足足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广浩同志,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呢?” 王广浩没有卖关子,直接道出重点:“黄局,我刚才获得一个消息,青阳分局那边的人告诉我的,章恒似乎想要侦破这个案子,昨天下午,他更是带着几个人专程去了案发现场。” “真的吗!”黄建喜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语气中的激动。他身体前倾,双手按在桌面上,眼中闪过一道光芒。 这不能怪他有如此大的反应。 当年,他作为市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同时也是这个案子的专案组副组长,案子一直未能侦破,成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一块心病。 “千真万确,”王广浩肯定地点头,“听说昨天下午,章恒带人特地去当年的案发现场进行了仔细的侦查勘探。” 这番话让黄建喜彻底来了兴致,心中立即冒出一个念头:这桩案子,小章能不能侦破呢? 他猛地站起身,随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果断地挥手道:“走,随我去青阳区分局。” 王广浩微微一愣,没想到黄局的反应这么大,现在就要急着去青阳区分局。他反应过来后,小声提醒道:“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刑侦支队有一个重要会议,您原本计划是要参加的......” 话未说完就被黄建喜打断,他几乎想都不想,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朗声道:“会议取消或推迟!现在没有比我们去青阳区分局更重要的事情!” 这可是一桩沉积六年的悬案,涉及三条年幼的生命,三个破碎的家庭。在黄建喜看来,确实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这些年来,黄建喜其实一直在暗中关注这个案子。 他听到过一些令人痛心的消息:几年来,三个受害家庭濒临崩溃,父母离异,亲属终日以泪洗面,有的甚至出现了精神问题。 这个案子若能侦破,不仅能让一直逍遥法外的凶手受到法律的严惩,更能告慰那三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黄建喜、王广浩等人很快便抵达了青阳区分局。接到市局领导前来的消息,叶青山、胡志康等一众分局领导早已在办公楼前等候。 楼内温暖如春,楼外却是寒气逼人。 一位分局领导不自觉地搓了搓冻得发红的脸和手,又看了看手表,忍不住好奇地询问道:“叶局,这么冷的天气,领导们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说实话,叶青山自己也不清楚。他接到的电话只说黄局等市局领导要求,具体原因和事务,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 又等了几分钟,两辆黑色轿车一前一后驶入青阳区分局大院。见状,叶青山、胡志康等人连忙整理了一下衣着,快步迎了上去。 “黄局,您好。” “王支队,你好。” 注意到黄建喜等领导们的神色似乎不错,叶青山一颗微微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一行人簇拥着黄建喜等人进入办公大楼。叶青山正准备简单地汇报一下近期的工作,没想到黄建喜大手一挥,直接问道:“小章呢?小章在哪里?” 叶青山、胡志康等人悄悄交换了一下眼神,心中顿时波澜起伏。天呐,黄局他们这么大阵仗,冒着严寒赶来,居然是为了找章恒! 黄建喜似乎没有注意到叶青山等人的震惊,再次挥手,声音洪亮地说道:“准备一间会议室,大家都参加,另外,马上把小章叫过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谈。” 听说准备会议室就是为了和章恒谈事情,叶青山心中更加好奇:领导这到底是要和章恒谈什么事情呢? 听到这样的安排,青阳区的领导们面面相觑,心中再次体会到黄局对章恒的特别器重。这么冷的天气,大老远赶来,竟然只是为了找章恒谈话。 会议室很快准备就绪,暖气开到最大,与外面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室内暖意融融,甚至让人感觉有些燥热。 大家刚坐下不久,手中的热茶才抿了一小口,青阳区分局刑侦大队长胡志华快步走进来,俯身在叶青山耳边低声汇报了几句。 叶青山微微点头,然后带着歉意和几分恭敬转向黄建喜:“黄局,章恒刚才出去了,但出门没多久。我们已经给他打了电话,应该再过十来分钟就能赶回来。” 黄建喜看上去心情确实不错,气色红润,语气平和,笑着摆了摆手:“不急,那我们就先等一等嘛。” 这么多领导——不仅是青阳区分局的领导,还有黄建喜等好几位市局领导——一起等待章恒一个人,这在整个分局的历史上都是非常罕见的一幕。 会议室内,众人各怀心思,却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记录着这段不寻常的等待时光。 第104章 章恒的判断和依据 趁着章恒还在返回分局的路上,叶青山等分局领导抓住这个空隙,开始向黄建喜简要汇报近期的工作进展。 叶青山清了清嗓子,翻开准备好的汇报材料:“黄局,近期我们分局在治安整治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效,刑事案件发案率同比下降了......” 但他很快就察觉到,黄建喜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这位市局领导虽然表面上在听汇报,目光却不时飘向会议室门口,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显得心不在焉。 在叶青山汇报的短短几分钟内,黄建喜已经看了三次手表,每一次看表时眉头都会微微蹙起。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黄局这是在计算章恒还有多久才能赶到,至于工作汇报的内容,他显然并不在意。 胡志康坐在会议桌的另一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看到黄建喜如此急切地等待章恒,他再一次深切体会到章恒在黄局心中的分量。 一股不安在他心中蔓延开来——那辆进口三菱越野车,近期一直是他本人在使用,这个情况黄局是否知晓? “要不要主动把车还给章恒算了?”这个念头在胡志康脑海中闪过。但随即他又犹豫起来,那辆进口车性能卓越,乘坐舒适度远超过他自己那辆老旧的普桑,就这么还回去,实在有些舍不得。 “再等几天看看吧。”他暗自盘算,“也许黄局并不会过问这种小事。” 正当胡志康内心天人交战之际,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章恒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带进一股室外的寒气。 十二月的寒风似乎依附在他的警服上,让靠近门口的人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看到会议室内坐满了领导,章恒明显愣了一下,但他的反应极快,立即恢复了镇定,恭敬地向在场的各位领导打招呼:“黄局好,各位领导好!” 面对满屋子的领导和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章恒表现得从容不迫,举止沉稳大方,没有流露出丝毫紧张。 他挺直的脊梁和坚定的眼神,给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稳重。 几位市局领导微微点头,交换着赞许的眼神。 有人心中暗想:“难怪黄局如此器重这个小伙子,果然不同凡响。不仅破案能力出众,待人接物也如此得体,换做其他年轻人,面对这种场面,恐怕早就紧张得语无伦次了。” 看到章恒进来,黄建喜立刻面露喜色,招手道:“小章,快过来坐,大家都在等你了。”他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空位,这个位置的安排本身就意味深长。 章恒虽然还不清楚领导找他具体所为何事,但仍保持着一贯的谦逊态度,快步走过去坐了下来。 黄建喜满意地点点头,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赞许之色,开门见山地问道:“小章,听说你想重启望宁县三女童遇害案,还特地去了案发现场勘查?” 章恒坦然回答:“黄局,确实有这么回事。” 黄建喜眼中闪过期待的光芒,身体微微前倾,迫切地追问:“小章,怎么样,对这个案子,你有几分把握?” 直到这时,青阳分局的与会人员才恍然大悟——原来黄局等人冒着严寒专程赶来,竟然是为了这件事! 三女童遇害案,他们当然不陌生!这起案件当年轰动全省,不仅因为其性质极其恶劣,更因为侦破过程中动用了超过两万名警力,排查了十几万人,耗费了近三千万元的办案经费。 可惜的是,尽管投入如此巨大,案件至今未破,成为了一桩沉积六年的悬案。不少人在心中暗忖:章恒确实是破案能手,但面对如此棘手的案子,他真的能创造奇迹吗?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黄局也在等待自己的回答,章恒略作思考,谨慎地回答道:“黄局,我刚接触这个案子不久,现在谈破案把握为时尚早。但我愿意试一试。” “好!年轻人有勇气尝试就是好事,我们全力支持你。”黄建喜当即表态,“侦破过程中有任何需要,你可以直接联系我,局里一定尽量满足。” 这番承诺让在座的许多人羡慕不已。 能够直接联系市局领导,并且得到“尽量满足一切要求”的保证,这在公安系统内是极为罕见的待遇。 有几位参会者的目光中几乎要流露出实质性的羡慕。 黄建喜继续问道:“小章,你既然已经研究了案卷,又去了现场,能不能和大家分享一下你的初步想法?” 章恒沉吟片刻,决定坦诚相告:“确实有了一些想法,首先,我认为这是一起本地人作案,外地人流窜作案的可能性非常小。”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了不小的反响,特别是当年参与过此案侦破的人员。 其中反应最强烈的是市局的老陶。 作为当年专案组的核心成员,这位年过五旬的老刑警这些年来从未放弃过这个案子。 尽管99%的人都已不再抱希望,老陶却一直在为这个案子奔走,耗费了大量心血。 听到章恒的判断,老陶第一个提出质疑:“我不同意这个观点。我们不能排除外地人作案的可能性。” 老陶站起身来,情绪有些激动:“当年我们最初也判定为本地人作案,首先对案发地周边五公里范围内进行了地毯式排查,像筛子一样反复筛了好几遍,却毫无发现。” “后来又把排查范围扩大到十公里,采集了大量DNA样本,依然一无所获。最后甚至扩大到整个望宁县......” 他详细讲述了当年的排查经过,不少与会者频频点头表示认同。当时的排查确实极为彻底,却始终没有收获,这才使专案组开始倾向于外地人流窜作案的可能。 面对老陶的质疑,章恒表现得十分沉稳,面色平静地开始阐述自己的判断依据:“我认为有必要重新审视原有的侦查方向,我坚持认为,凶手应该是本地人,而非外地流窜作案!” 这话一出口,原本安静的会议室顿时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在座的都是有着十几年甚至二三十年警龄的领导,对这起三女童遇害案都有相当程度的了解。 “怎么能轻易推翻原有的侦查方向呢?很有可能是外地人作案,必须继续坚持这个方向!” “如果是本地人作案,为什么经过那么彻底的地毯式排查都没有任何发现?” “这个判断太草率了,外地人作案的可能性绝对不能排除。” “.......” 见会议室内的讨论越来越热烈,黄建喜抬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大家安静,先听一听章恒同志的解释。” 一把手发话,会议室立刻安静下来。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章恒身上,大家都想听听,这个年轻警官到底有什么依据,敢于挑战专案组当年的判断。 第105章 给胡志康上眼药 面对满会议室灼灼的目光,其中不乏警界资深领导和前辈,章恒却依然保持着从容不迫的气度。 他挺拔的身姿在众人注视下没有丝毫动摇,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无形的自信光环中,思路清晰,言辞沉稳,完全不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警察。 “各位领导,我之所以敢于推翻原有的侦破方向,断定这是本地人作案,并且凶手的居住地距离案发现场不会很远,是基于充分依据的。” 章恒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我的判断主要有三点依据。” 事实上,在仔细研读卷宗并亲临案发现场后,一种强烈的直觉一直在告诉章恒——凶手就是本地人。 但面对这么多领导,尤其还有好几位市局高层在场,他当然不能仅凭直觉下结论,于是,他条分缕析地阐述了自己的三点理由。 “第一。”章恒伸出食指,“根据凶手在现场留下的烟头判断,他抽的是本地生产的‘白云山’牌香烟。” “这种香烟在外地市场几乎不见销售,而且从烟蒂的磨损程度来看,这是一个长期吸食该品牌的老烟民。” 他稍作停顿,让这个信息被充分消化,然后继续道:“第二,三名女童去山沟里捉蝌蚪属于突发性的随机行为,那个山沟位置偏僻,道路难行,如果不是对当地地形极为熟悉的外地人,根本不可能知道那个地方,更不会偶然前往。” “第三点,也是我认为最关键的一点,”章恒的语气变得更加坚定。 “凶手将尸体藏匿在废弃砖窑后,依照当地特有的习俗,在洞口放置了桃树枝以防牲畜进入。这个细节表明,凶手不仅熟悉当地环境,更深谙本地的风俗习惯,这绝非一个外来者能够做到的。” 阐述完这三点依据后,章恒进一步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如果要重启这起悬案的侦破工作,我认为应当以案发现场为中心,半径5公里范围内重新进行摸排。同时,我们可以引入更科学的排查方案和更先进的刑侦技术手段,以提高排查的精准度。” 章恒的话音刚落,原本安静的会议室再度骚动起来,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气氛渐渐热烈。 一直未曾放弃此案、多年来持续追查的老陶,此刻却反常地保持着沉默。 尽管章恒的几句话几乎否定了自己数年来的努力方向,但他并没有立即反驳,而是在脑海中激烈地思考:难道这些年来我真的错了吗,凶手真的不是外地人吗,想到自己多次奔赴外省调查取证,难道这一切都是白费力气?凶手其实一直就隐藏在本地! 这时,胡志康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寂:“小章,这个案子我还是比较清楚的,当年也参与了侦破工作。我不同意你的推断。” 他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认同,“凶手应该是外地人,侦破方向必须放在这个基础上,本地人的可能性早就被排除了,如果再回头排查本地人,只会是做无用功。” 他这一表态,立刻引来了不少附和者。 一位分局领导当即站起来表示支持:“我认为胡政委说得非常正确,当年案发时,我们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以案发地为中心,在半径5公里甚至10公里的范围内,像梳子一样反复排查过多遍,如果凶手真的是本地人,早就应该被找出来了。” “是啊,这件事我也很清楚。”另一个人补充道,“当初投入的警力足足有两万多人,排查了超过十几万本地居民,凶手是本地人这个推论,早就被事实推翻了。” 会议室里的大部分人都不赞同章恒的推论,纷纷坚持认为凶手应该是外地人。 黄建喜倒是不急于表态,而是慢条斯理地摸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任由青灰色的烟雾在面前缭绕。 他静静地听着各方意见,足足听了有好几分钟,这才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他缓缓地开口,目光直视章恒:“小章,如果重启侦破工作,由你来担任专案组组长,你是否有信心破案?”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暗暗惊愕! 章恒这么年轻,参加工作时间还不到一年,虽然近期屡破大案要案,但面对如此重大的悬案,让他担任专案组组长,未免太过离谱了吧。 更让人吃惊的是,章恒居然毫不犹豫地点头应承下来。 他面对着全场质疑的目光,声音洪亮而坚定,话语中透出强大的自信:“黄局,如果让我来担任专案组组长,我有信心侦破此案!” 若是换做其他人敢在这样的场合说此大话,早就有人站起来呵斥他出去了。 但说这话的是章恒,一切似乎都变得合情合理起来。黄建喜更是觉得理所当然,心中甚至升起一股强烈的希望——万一这个案子真能被侦破,那该多好。 黄建喜面色一正,朗声宣布:“好!不愧是我们警界的破案能手!既然你有这个信心,那我就给你加加担子,我正式宣布,‘三女童遇害案’即日起重启侦破,由章恒同志担任专案组组长!” 说完,他率先鼓起掌来。顿时,会议室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虽然其中有一部分人——比如胡志康之流——并不看好章恒,但在一把手带头鼓掌的情况下,这些官场老油条们也只得用力地拍着手掌。 待掌声停息后,黄建喜当着众人的面向章恒承诺:“章恒同志,侦破过程中有任何困难尽管提,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开口。只要能破案,我们一路开绿灯!” 听到这话,章恒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胡志康,想起这些天来自己外出办案时,不是骑着那辆“三蹦子”,就是开着破旧的吉普车,心中不禁涌起一丝不快。 “黄局,我还真有一件事需要解决。”章恒顺势说道。 黄建喜大手一挥:“说!具体是什么事,尽管开口。” 领导都这么说了,章恒也就没有了顾虑,有时候,他给人“上眼药”的水平可是相当高明的,完全是主任医师级别的。 于是,章恒直接道出实情:“黄局,专案组马上成立,意味着我们经常需要外出办案用车,但是,您以前划拨给我使用的那辆进口三菱越野车,现在并不归我使用,这......” 章恒话未说完,就被黄建喜打断了,只见黄建喜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显得非常严肃,眼神中透出明显的不满。 在体制内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黄建喜什么情况没见过?一听这话,他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黄建喜一脸严肃,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辆车我不管现在是谁在用,必须立刻归还给章恒同志专案组使用!” 胡志康吓得冷汗都快下来了,连忙低下头,生怕被黄建喜发现实情,当众狠狠批评他一顿。 幸好黄建喜点到为止,给他留了点面子,仅仅要求立即归还车辆,没有再进一步追究。 在经历这一惊吓后,胡志康内心对章恒产生了极大的怒火。 他暗自咒骂:好你个章恒,竟敢当着这么多领导的面给我上眼药!真是好样的! 他阴狠地想道:不要以为有黄局赏识和器重,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毕竟我才是你的直接领导,在青阳区分局这一亩三分地上,我要拿捏你,办法多的是! 第106章 专案组成立,第一步从DNA入手 胡志康的目光阴沉如冰,在章恒身上短暂停留,那眼神中翻涌着难以掩饰的恼怒与狠厉。 他心中已然做出决定,必须找个合适的机会,好好敲打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让他明白谁才是青阳分局真正的主事人。 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后宣布散会。 章恒回到第三中队的大办公室,刚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没几分钟,消息就如野火般在整个分局蔓延开来。 年轻气盛的小王第一个兴冲冲地闯进办公室,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章队,听说刚才开了个重要会议,是黄局亲自主持的!决定对三女童遇害案重启调查,还要成立专案组,由你来担任组长,这是真的吗?” 他说完,满怀期待地望着章恒,那双年轻的眼睛里闪烁着渴望的光芒。 谁都看得出来,他极其渴望加入这个专案组——毕竟章恒是出了名的破案能手,万一这个沉积六年的悬案真的被侦破,所有参与人员都能跟着沾光。 原本埋头工作的同事们闻言,纷纷抬起头来,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章恒身上,每个人的眼神中都燃起了热切的火焰。 周康更是迫不及待地走近几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恒哥,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吗?” 面对众人灼热的目光,章恒爽朗一笑,毫不遮掩地证实了这个消息:“确实是这么回事。三女童遇害案即将重启侦查,局里决定成立专案组,由我来担任组长。”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太好了!这仿佛一个巨大的机遇突然降临在每个人面前,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沸腾。 有人迫不及待地开口:“章队,成立专案组肯定需要不少人手,算我一个怎么样?我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 “章队,也把我算上!我吃苦耐劳,绝对指哪打哪!” “还有我!保证服从安排,绝不拖后腿!” “.......” 大办公室里顿时热闹非凡,此起彼伏的请缨声交织在一起,每个人都迫切地想要加入这个充满挑战的专案组。 看着同事们热情高涨的模样,章恒会心一笑,朗声宣布:“在座的每一位都有份!我已经考虑好了,专案组将以我们三中队为基础,再适当补充一些其他部门的精英,所以,未来一段时间,大家要做好连续作战、加班加点的心理准备!” 什么! 每一个人都有份!第三中队的全体成员都可以参与进来! 刹那间,一股振奋人心的气氛在这间办公室里弥漫开来。每个人看向章恒的目光都变得不同——那目光中充满了感激、钦佩,还有越发深厚的信赖。 章恒立即投入高效的工作状态。 第二天,“三女童遇害案专案组”正式挂牌成立,不仅配备了一间宽敞的专用办公室,还设置了一个设施齐全的专用会议室。 专案组以第三中队为骨干,同时吸纳了其他部门的精英。 其中,市局的老陶也被特别邀请加入——他经验丰富,对此案最为熟悉,这些年来为此案付出的心血也最多。 专案组会议室内,二三十名成员正襟危坐,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跃跃欲试的斗志。 这是专案组成立后的第一次全体会议,由章恒亲自主持。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感受到那股蓬勃的士气,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用洪亮的声音开场:“所有人都到齐了,现在我们正式开会.......” 章恒首先简要介绍了案件的基本情况和专案组的组织架构,随后话锋一转,切入正题:“专案组今天正式成立,下一步,我们要立即启动案件的侦查工作。那么接下来我们该从哪里入手呢?我的意见是——从DNA入手,首先将嫌疑人在现场留下的DNA样本重新送检。” 这个提议让部分成员感到疑惑,有人当即提出质疑:“章队,嫌疑人的DNA样本几年前不是已经检测过了吗,还有必要再检测一次吗?” 章恒坚定地摇头:“非常有必要!因为数年前的DNA技术还很不成熟,而现在我们的检测技术已经取得了长足进步,能够检测出更多的DNA信息。” 他进一步解释道:“如果说六年前我们使用的是第一代DNA技术,那么现在我们已经进入了第二代技术阶段,这在技术上是一个巨大的飞跃。” 解答完这个疑问后,章恒继续部署:“老陶,你在这方面经验最丰富,这项工作就由你全权负责。你们直接去省厅,他们的技术和设备都比我们这里先进。” “多带两个人一起去。完成DNA检测后不必急着回来——我听说省厅已经初步建立了DNA数据库,录入了上百万人的DNA信息。你的任务就是进行DNA比对。” 看到有人露出疑惑的表情,章恒进一步阐释:“可能有人会觉得这是无用功——即便有上百万的DNA信息,也未必能直接找出嫌疑人,但我们要进行DNA比对的目的,不是要从这一百多万人中直接锁定嫌疑人,而是要找出与犯罪嫌疑人DNA高度相似的那个家族或姓氏。” 这番话让所有人茅塞顿开。 不少人眼睛一亮,甚至有人轻轻拍了下大腿,恍然大悟:对啊!只要能确定嫌疑人属于哪个姓氏和家族,侦查范围就能大大缩小! 老陶更是心潮澎湃。这些年来,他一直在黑暗中摸索,既找不到方向,也看不到丝毫希望。 而现在,章恒仿佛为专案组点亮了一盏明灯,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老陶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挺直腰板,朗声应答:“章组长,我马上就带队出发去省城!您就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会议又持续了约二十分钟,章恒对各项具体工作进行了周密安排和部署,随后宣布散会。 按照章恒的部署,专案组全体成员立即行动起来。老陶更是雷厉风行,带着几名得力干将即刻启程前往省厅。 散会后,章恒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办公桌上摆放着那叠厚厚的案件卷宗,他随手翻了几页,突然想起一件事:那辆三菱车的钥匙怎么还没还回来? “再等一等吧,”他心想,“如果到下午还没送过来,我就直接去找胡志康。” 就在他思忖之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局党政办公室的小李推门而入,脸上堆满歉意的笑容:“章组长,实在不好意思,车钥匙现在才给您送过来。” 他顿了顿,又殷勤地提议:“这样吧,为了表示歉意,晚上我请客,咱们好好喝几杯,怎么样?” “喝酒就免了。”章恒挥手婉拒,同时将车钥匙收进口袋,“我现在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哪还有空喝酒。” 小李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才告辞离开。 章恒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嘴角泛起一丝不屑的弧度。 小李这个人太过圆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次之所以乖乖归还车钥匙,无非是因为昨天会议上黄建喜发了话,否则,这辆车恐怕就如“老虎借猪”,真正是有去无回了。 再说这个小李,从章恒办公室出来后,立刻转身敲响了胡志康办公室的门。 此时,胡志康正站在办公室的大落地窗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凝望着窗外,目光深邃,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刚才在章恒面前还笑容满面的小李,此刻却变得小心翼翼,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他低声禀报:“领导,车钥匙已经还回去了。” 胡志康依旧背对着他,凝视着窗外,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小李会意,连忙躬身退出,轻轻将门掩上,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第107章 这只耳朵进,那只耳朵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良久之后,办公室里静得只剩下墙上挂钟沉闷而固执的“滴答”声,每一响都敲在胡志康的心头。 他背着手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前反复踱步,高级地毯上被踏出了一条无形的焦灼轨迹。 窗外透进的阳光将他半秃的头顶照得油亮,更映出他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郁。 最终,他猛地停步,沉重的身躯陷进那张象征权力的真皮座椅里,右手带着一股狠劲,重重按在了电话听筒上,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章恒,你现在,立刻,到我办公室来一下。”他对着话筒说道,声音刻意压出的平稳下,是难以完全掩饰的愠怒。 电话那头的章恒听到这故作威严、却透着一丝急不可耐的声音,他嘴角不由自主地掠过一丝冷峭的笑意。 他几乎能想象出胡志康此刻的样子——那串刚刚被迫交还的、锃亮的进口三菱越野车钥匙,此刻怕是正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这位政委的掌心与自尊。 推开那扇厚重的、象征着等级与隔阂的实木门,章恒步履沉稳地走进这间充斥着压抑气息的办公室。 午后的阳光透过紧密的百叶窗,在暗红色的昂贵地毯上投下条纹状的斑驳光影,如同囚笼的栅栏。 他精准地选在距离办公桌三米远的位置站定——这个距离,既保持了形式上的尊敬,又明确划出了一道无形的心理防线。 “胡政委,您找我。”章恒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泓深潭,不起半点波澜。 胡志康缓缓的抬起头看过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试图从章恒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忐忑或恭顺。 他故意不招呼章恒落座,就任由这个“不识抬举”的下属站在那片光影交错处,像一个小学生般接受训诫。 办公椅随着他后仰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这个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是在宣示着主人的优越感。 “小章啊,”胡志康拖长了语调,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肥厚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光洁的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声响,如同倒计时的秒针。 “你最近的表现,很突出嘛,连续破获几起大案,上了报纸,受了表彰,确实为我们局里挣了不少面子。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 他话锋在此微妙地一顿,镜片后的眼睛紧紧盯着章恒,试图捕捉他情绪的细微变化。 见对方依然神色自若,甚至连眼神都没有闪烁一下,他心中那股无名火“噌”地烧得更旺了,语气也随之变得更加沉硬,如同结了冰碴: “但是呢——”这个“但是”被他咬得极重,“身为领导,我不得不给你提个醒,敲打敲打,年轻干部,最忌讳的就是取得一点成绩就翘尾巴,就骄躁忘形!要懂得收敛锋芒,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不用我多讲吧?更重要的是,要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尊重领导,服从组织纪律!不要以为办了几个案子,就可以目空一切,不把老同志放在眼里了!” 这番夹枪带棒的说教持续了整整五分钟。 章恒的目光平静地掠过胡志康身后那面挂满奖状和合影的“荣誉墙”,上面密密麻麻的表彰在阳光下泛着虚假的金光。 当听到“要注意团结同志,尤其要维护领导的威信”时,他终于忍不住,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嗤笑。 “胡政委。”章恒突然向前迈了半步,这一步,瞬间拉近了两人的心理距离,打破了那种刻意的空间布局,他的声音清晰有力,如同磐石相击。 “您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说了这么多语重心长的话,归根结底,是不是因为那辆三菱车的钥匙被迫还了回来,心里不痛快,想在我这儿找补点平衡?” “章恒!”胡志康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办公椅因这剧烈的动作向后滑出刺耳的噪音。 他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一直蔓延到脖颈,像是被人死死掐住了喉咙,额头上的青筋都暴凸出来。 “你!你这是什么混账态度!狂妄!太狂妄了!作为分管领导,我难道不能关心一下下属的成长?不能指出你的缺点?!你这种思想,本身就很有问题!我看你是……” “领导当然可以指导工作,我也随时欢迎业务上的探讨。”章恒不卑不亢地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不过,胡政委,‘三女童遇害案’是黄局亲自督办,专案组刚刚成立,时间紧迫,案情重大。 如果您没有其他具体的业务指示,我想我必须先回去忙案子了,毕竟,破案才是我们警察的第一要务。” 说完,章恒根本不给胡志康再次发作的机会,微微点头示意,便果断转身,“嘭”的一声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这一声闷响,不像刚才进来时那般克制,带着明显的力量感,如同一声宣告独立的号炮,重重砸在胡志康的心上。 胡志康死死在攥着那支昂贵的钢笔,手背上的青筋如同蚯蚓般蜿蜒扭动,巨大的屈辱感和失控的愤怒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猛地举起钢笔,想要狠狠摔下,却在最后一刻僵住——这支笔是某种地位的象征,他舍不得。 他铁青着脸,一步步挪到窗前,死死盯着外面那辆停在车位上的三菱越野车,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胸口剧烈起伏着,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串低沉而怨毒的字眼:“好……好你个章恒!给脸不要脸!真以为抱上了黄建喜的大腿,就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咱们……走着瞧!” 他猛地拉上百叶窗,办公室内顿时暗了下来,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他盘算着,如何在下一步的人事调整中,如何在资源分配上,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章恒,好好上一课。 这口气,他胡志康若是就这么咽下去了,以后在分局里,还如何立威! 而此时的章恒,早已将刚才办公室里那场无聊的权术交锋抛诸脑后。 他大步流星地穿过走廊,皮鞋踏在地砖上发出坚定而清脆的声响,与政委办公室里的阴郁形成了鲜明对比。 回到专案组的办公室,章恒看似心情不错,并没有受刚才的事情影响,挥手朗声道,“飞亮,周康,随我出去一趟。” 俩人马上放下手头的一切事务,周康更是喜滋滋的,“恒哥,我们去哪里。” 章恒道,“去案发现场,我想再去那里看一看。” 周康询问道,“恒哥,车子呢,我们开哪辆车过去。” 前往案发现场,距离也不算近,开车起码要一把小时左右,这大冷天的,如果又开那辆破旧老吉普,又没有空调,会冷得够呛。 章恒从口袋里拿出这辆进口三菱越野车的钥匙,抛给周康,朗声的道,“我们开这辆车,由你来开车。” 一把接住钥匙,周康一看,心中马上就乐呵起来,“恒哥,这辆车还回来了啊,那太行了,来回两趟我都包了,都有我来开它。” 邓飞亮也注意到了这把车钥匙,高兴的道,“恒哥,还是黄局的话管用,这不,胡政委不就将钥匙老老实实的还回来了。” 三人出门,没有一会儿,这辆三菱越野车启动,出了青阳分局,朝着省城方向行驶而去。 老陶他们早就到了省厅,并提交了带过来的嫌疑人的生物样本,因为有黄建喜他们打招呼,省厅的人配合起来也很积极,重新做了DNA,现在正在对比之中。 省厅的DNA数据库虽然刚刚建立,只录入了几十万人的DNA信息,但老陶他们还是寄予很大的希望。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能从这几十万人之中对比成功,直接找出嫌疑人。 尽管这可能性不大,但老陶他们还是寄予很大希望,只是...... 非常的遗憾,负责DNA对比的省厅的老张轻轻摇头,“老陶,对比没有成功,非常遗憾。” 听到这个消息,陶的心猛地一沉,脸色微微一暗,但想起章恒说过的,进行DNA片段比对,找出嫌疑人属于哪个家族,或者姓氏。 于是,老陶很快又打起精神:“那就按计划做Y染色体比对。” 说了这要求,省厅方面也算配合,不厌其烦,因为知道这是大案子,况且又有领导打过招呼。 老张点头:“马上安排上,不过要提醒你们,这种新型检测方法我们也是刚掌握……” 望宁区。 三菱越野车碾过崎岖不平的土路,最终在那孔废弃多年的砖窑前停稳。 车熄火后,荒野的寂静便如潮水般涌来,带着初冬的凛冽寒意。 眼前破败的景象仿佛被时间遗忘:窑体红砖斑驳,顶部已有部分坍塌,窑口黑黢黢的,像一张噬人的巨口,四周杂草丛生,枯黄的草茎在寒风中瑟瑟抖动。 章恒推门下车,冷风瞬间灌满他的衣领,但他恍若未觉。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整个场地,从远处的荒草坡,到近处窑壁上的每一道裂缝,他并没有急于进入窑洞,而是绕着窑体外围,缓慢地、仔细地踱步。 “飞亮,周康,你们看这里。”章恒在窑洞侧后方一处杂草倒伏相对规律的地方蹲下身。 虽然六年风雨早已抹去了所有清晰的痕迹,但植物的生长态势,以及地面微小的坡度,依然能告诉训练有素的眼睛一些信息。“这里曾经有一条被经常踩踏的小径,虽然荒废了,但痕迹还在,说明当年,这地方并非完全人迹罕至。” 他用手电筒的光柱指向窑壁上方几处不易察觉的破损:“那些砖块的脱落方式,不完全是自然风化,有外力作用的痕迹,很可能……是有人曾经攀爬过。”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片土地上残留的所有气息都吸入肺中,这才迈步,率先走进了那座阴森的窑洞。 窑洞内部比外面更加昏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霉菌混合的腐朽气味。 手电筒的光柱刺破黑暗,在布满蛛网的墙壁和散落着碎砖的地面上移动。六年了,这里经历了无数次勘查,表面上有价值的物证早已被提取殆尽。 章恒的脚步很轻,却很坚定,他不再低头搜寻那些显而易见的物证,而是用手电光仔细扫描着窑洞的内壁,尤其是那些光线难以直射的角落和缝隙。 “恒哥,这里都快要被我们翻个底朝天了,还能有什么发现吗?”周康搓着冻得发僵的手,哈着白气问道。 章恒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闭上了眼睛,他就这样静静地蹲在阴暗潮湿的窑洞深处,手电筒的光束打在他脚前,勾勒出他凝如山岳的侧影。 周康和邓飞亮交换了一个眼神,屏息静气,不敢打扰。 章恒似乎在用全身的感官去“倾听”这片死寂之地——倾听那呼啸穿过破窑的风声,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绝望与暴戾,在脑海中一点点重构六年前那个血腥的场景。 凶手在这里停留过,也许就在他现在的位置,受害者……那被砖头砸碎的脑袋,或许正是其内心某种激烈情绪的外泄。 几分钟后,他猛地睁开双眼,眸子里闪过一丝洞悉一切的光芒。他站起身,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 “凶手是本地人,而且,居住地绝不会超过方圆五公里。”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步向外走去,仿佛窑洞内的阴霾已被他彻底驱散。 “这个范围不大,人口有限,现在,只等老陶他们从省厅带回来的消息了,一旦确定家族或姓氏,我们就能精准收网!” 细心的邓飞亮清晰地感受到,从窑洞出来的恒哥,身上似乎散发着一股更加强大的自信,那是一种基于缜密观察和惊人直觉所形成的、近乎笃定的判断。 这股自信仿佛有感染力,让邓飞亮心中的阴霾也驱散了不少,他忍不住追问道:“恒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关键的线索?” 章恒回头,望了一眼那孔如同墓穴般的废弃砖窑,目光深沉。 “有些痕迹,看得见的,会消失,但有些印迹,是刻在环境里,刻在感觉里的。”他顿了顿,拉开车门,“走吧,回分局,等老陶他们的消息。” 第108章 高长河到了青阳区分局(4700字大章) DNA片段信息的比对是一个庞大而精细的工程,如同在信息的汪洋大海中捕捞一枚特定且模糊的鱼钩,要最终锁定凶手所属的家族或姓氏,绝非一蹴而就之事。 实验室里的技术人员需要将那份从陈旧证物上艰难提取的、或许已然降解的遗传密码,与庞大数据库中的海量样本进行无数次的交叉比对、分析和排除。 这背后是枯燥的数据、复杂的算法和不容丝毫差错的严谨。章恒深谙此道,他心中虽有破案的急切,却更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他强迫自己按下心头的躁动,像一位经验丰富的猎手,在陷阱布好后,需要的是耐心潜伏,等待猎物自己触动那根敏感的弦。 他告诉自己,也给专案组的同事们打气:“给技术部门时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梳理好一切外围准备,一旦方向明确,立刻就能扑上去。” 时间在一种混合着期待与焦灼的气氛中,悄然滑到了第二天。 办公室的窗户刚刚透进清晨灰白的光线,章恒就已经坐在了办公桌前,再次翻阅起那厚厚一摞、边角都已磨损的卷宗。 每一个受害女童的照片都刺痛着他的眼睛,那些天真无邪的笑容,永远定格在了惨案发生之前。 她们未能绽放的人生,如同沉重的枷锁,拷问着他作为警察的良知和职责。 老陶那边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省厅的鉴定中心有着严格的流程,他知道催也无用,只能等待。 然而,平静被一个突如其来的通知打破了。 分局办公室的电话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平静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通知内容让叶青山等几位局领导先是愕然,随即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涌上心头——省委常委,白云市市委书记高长河,竟然要求青阳区分局视察! 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飞遍了分局的每一个角落。 高长河!那可是在省、市新闻里才能看到的大人物,是执掌白云市千万人口命运的核心决策者之一。 这样一位封疆大吏级别的领导,怎么会突然莅临他们这个区级分局? 在惊愕之余,叶青山、胡志康等人心中如同点燃了一团火。 这不仅是一次简单的视察,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能近距离接触最高领导、或许还能在其面前留下印象的巨大机遇。 分局上下立刻像上紧了发条的钟表,高速运转起来。 叶青山亲自部署,胡志康更是精神抖擞,仿佛年轻了十岁。 他对着办公室的镜子,反复整理着自己那身已经熨烫得笔挺的警服,调整着帽檐的角度,确保每一颗扣子都系得一丝不苟,连皮鞋都擦得能照出人影。 他腰杆挺得笔直,试图将最好的精神风貌展现出来,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呐喊:机会来了!一定要抓住! 他在分局政委这个位置上已经待了好几年,资历足够,缺的就是一个在更高层领导面前露脸、被赏识的契机。 他甚至在脑海中预演了与高书记握手、汇报工作的场景,幻想着能得到一句“不错,志康同志很有干劲”之类的评语,那对他未来的仕途,无疑将是巨大的推力。 领导们在分局大门口列队迎接,消息也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激起的波纹,迅速在整个分局扩散开来。 各科室、大队,但凡手头没有紧急任务的,都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不少人更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一次次假装路过,或者偷偷透过窗户玻璃,朝着大院门口和大楼入口处张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兴奋、紧张和好奇的情绪。 “听说了吗?高书记才四十出头,是全省最年轻的省委常委呢!真想不到这么年轻!” “是啊,电视上看着就很有气势,不知道真人怎么样。” “你们说,高书记日理万机,怎么会突然来我们这儿?太奇怪了!” “我猜……会不会跟刑侦大队那边重启的那个旧案子有关?就是那个……六年前的三女童案?” “嘘……小声点!不过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最近不就他们在搞大动作吗?” “章队这次要是能在高书记面前露脸,那可真是……”有人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各种猜测和议论在走廊、办公室的角落里悄悄流淌,连带着,不少人看向章恒和他手下队员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有羡慕,有期待,或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上午十点整,阳光驱散了晨雾,将分局大院照得透亮。 没有预想中的警车开道,没有前呼后拥的车队,更没有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随行,仅仅是一前一后两辆黑色的轿车,沉稳地驶入了青阳区分局的大门。 车辆甚至没有在列队欢迎的领导们面前停留,只是略微减缓了车速,便径直驶向了分局办公楼的正门。 这略显“反常”的轻车简行,让原本准备了一套热情洋溢欢迎词的叶青山、胡志康等人微微一愣。 他们想象中的隆重场面没有出现,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但仅仅一秒的迟疑,叶青山立刻反应过来,低喝一声“快!”,带领着一众分局领导小跑着追向那两辆已经停稳的轿车。 车门打开,首先下来的是市局局长黄建喜等几位市局领导。 接着,另一辆车的车门打开,一个身材挺拔、穿着深色行政夹克的中年男子迈步下车。 他面容沉静,目光锐利如鹰,虽然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一种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瞬间笼罩了现场,让原本有些喧闹的四周立刻安静下来。 正是市委书记高长河。 叶青山连忙小跑上前,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堆满了恭敬甚至带着几分紧张的笑容,声音都比平时提高了些许:“高书记,欢迎您!热烈欢迎您到我们青阳区分局莅临指导工作!” 黄建喜迅速侧身,向高长河介绍道:“高书记,这位是青阳分局局长叶青山同志。” “这是分局政委胡志康同志!” “这位是副局长……” 随着黄建喜的介绍,被点到名字的人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与高长河握手。 每个人的动作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紧张。 胡志康在握手时,更是用力摇了摇,试图传递出自己的热情和忠诚,嘴里连连说着:“高书记好,欢迎高书记!” 高长河与众人简单地一握手,他的手掌宽厚有力,目光在每个人脸上短暂停留,仿佛能穿透表象,直抵内心。 他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沉稳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工作汇报就先免了,你们按程序向黄局汇报就可以,我这次来,主要是想具体了解一下那桩沉积了六年的女童案。” 一句话,明确了此行的焦点。 叶青山等人连忙称是,簇拥着高长河走向早已布置好的会议室。原本按照常规视察流程准备的汇报材料被迅速撤下,会议的重点瞬间转移。 “章恒呢,章恒同志在哪里?”一进会议室,黄建喜目光扫视一圈,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立刻提高了声音问道。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显然明白今天谁才是主角。 很快,一阵急促而稳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章恒快步走进了会议室。 他显然刚从工作现场赶来,身上还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气息,但眼神清澈而镇定。 面对满室的高级领导和聚焦而来的各种目光,他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紧张与局促,那份沉稳的气度,与他相对年轻的年纪有些不相称,却又奇异地让人感到安心。 “高书记好!黄局好!各位领导上午好!”章恒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警礼,声音洪亮清晰,如同撞钟,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黄建喜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不少:“小章,到这边来坐,高书记这次来,就是想亲自听你汇报一下三女童案的进展情况。”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章恒大大方方地走到黄建喜身旁预留的空位坐下,腰背挺直,双手平放在会议桌上,他没有携带厚厚的文件,显然对案情的每一个细节都已烂熟于心。 “高书记,黄局,各位领导。”章恒开门见山,声音依旧洪亮,语速平稳,“关于六年前的‘三女童案’,我们专案组在重新梳理所有卷宗和物证后,做出了一个关键性判断:凶手极大概率是案发地五公里范围内的本地人。” 他略微停顿,让这个核心判断在与会者心中留下印象,然后继续道:“做出这个判断,主要基于以下几点:第一,作案现场地理位置相对偏僻,但凶手对周边环境极为熟悉,选择的作案时间和地点都巧妙地避开了主要人流和监控。” “第二......” 他条理清晰,逻辑严谨,每一个判断背后都有坚实的依据支撑,让在座的不少人,包括市局领导,都微微颔首。 然而,就在章恒准备进一步汇报最新的DNA比对工作进展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高书记,黄局,我认为章恒同志的这个判断未免太过草率,也太过冒险了!” 众人循声望去,发言的正是分局政委胡志康。 他似乎觉得这是一个展现自己“深思熟虑”、“顾全大局”的好机会,急于在高层领导面前表达不同观点,以显示自己的存在和价值。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当年为了侦破此案,我们动员了全市乃至部分邻市的警力,前后排查了超过十万人,光是DNA鉴定费用就高达数百万元!投入了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最终都未能锁定真凶。” “现在仅凭一些间接证据和推测,就如此武断地将范围缩小到区区五公里内的本地人,这……这岂不是将破案的希望寄托于运气之上?万一判断失误,不仅浪费了宝贵的警力资源,更可能让真正的凶手永远逍遥法外啊!” 胡志康的话听起来似乎有几分道理,带着一种“老成持重”的担忧。 但他选择在这个时机,以这种直接否定专案组组长的方式发言,其动机在场不少人都心知肚明。 会议室内顿时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和紧张。 叶青山在一旁暗暗着急,不停地给胡志康使眼色,但后者似乎并未察觉,或者察觉了却依旧选择坚持。 章恒眉头微蹙,但没有立刻反驳,只是平静地看着胡志康,等待他把话说完。 就在这时,端坐主位的高长河开口了,他甚至没有看胡志康,目光依旧停留在章恒身上,但声音却沉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打破了会议室内的微妙平衡: “这位同志是谁?” 平淡的一句话,却让胡志康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了一些。 黄建喜连忙欠身,小心地回答:“高书记,他是青阳分局的政委,胡志康同志。” 高长河的目光依旧没有转向胡志康,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转而提出了另一个关键问题:“这起案子重启侦破,上级是否正式任命了专案组组长?” 黄建喜立刻回答:“是的,高书记。经过市局党委研究决定,正式任命章恒同志担任‘三女童案’重启侦查专案组组长,全权负责此案的侦破工作。” 听到这话,高长河微微颔首,然后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定格在脸色已然发白的胡志康身上,语气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几分批评的意味: “既然成立了专案组,并且正式任命了专案组组长,我的意见很简单,就是八个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尤其是胡志康。 “专案组组长肩负破案重任,拥有最高的指挥权和决策权,其他人。”高长河特意加重了这三个字的语气,“要做的就是全力支持与配合,而不是在缺乏充分依据的情况下,妄加质疑,横加干涉!这会扰乱侦查思路,打击办案人员的积极性!” 这话说得极其严重!几乎是毫不留情地当面批评了胡志康的越权和短视。 傻子都听得出来,高书记这不仅是在维护章恒,更是对胡志康这种不顾大局、急于表现的行为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刹那间,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胡志康身上,那目光中有怜悯,有不满,有警示,甚至有幸灾乐祸。 胡志康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额头和鼻尖瞬间沁出了细密的冷汗,他连忙低下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拿着纸巾不停地擦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之前所有的幻想和雄心,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异议。 高长河没有再看胡志康,他将目光重新投向章恒,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强大的支持和信任:“我听章恒同志刚才的汇报,思路清晰,判断依据充分,侦破方向我认为是明确的,也是目前最可行的。” “那么,我们就应该放手让专业的、负责的同志去干!我相信,在章恒同志和专案组全体干警的努力下,这个沉积六年、社会影响极其恶劣的案子,一定能破!也必须破!” “高书记指示得非常正确!”黄建喜第一个高声表态,语气坚定,“我们市局坚决支持章恒同志的工作,提供一切必要的保障!我们相信,在章恒同志的带领下,专案组一定能够克服万难,再创造一个奇迹,告慰受害者家属,回应人民群众的期待!” 会议室内立刻响起了一片附和的表态声。 经此一事,章恒在专案组内的权威,以及他肩上背负的期望,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此刻的章恒,感受到的不仅仅是压力,更是一种被信任、被托付的沉重责任。 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走得更加扎实,更加谨慎。 第109章 小恒,晚上回来吃饭(5500字大章) 高长河那番掷地有声、毫不留情维护章恒的话语,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不仅是涟漪,更是每个人心中的惊涛骇浪。 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数秒,随即,表态的声音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接连响起。 “高书记的指示高瞻远瞩,我们坚决拥护!”市局的一位副局长率先开口,语气铿锵。 “没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章恒同志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专案组在他的带领下,一定能攻克难关!”另一位领导立刻跟进。 “市局层面一定会给予专案组最大限度的支持和保障,要人给人,要资源给资源!” 压力瞬间来到了青阳分局这边。 分局局长叶青山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小片。 他脸上努力维持着恭敬和赞同的笑容,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他飞快地瞟了一眼身旁脸色惨白、如同霜打茄子般的胡志康,又偷偷瞄了一眼面色平静却目光坚定的章恒,最后望向主位上那不怒自威的高书记,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权衡着。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略显僵硬但足够诚恳的笑容,声音比平时提高了半度,以确保在场的每一位领导都能听清:“高书记,黄局,各位领导,请放心!我们青阳区分局上下,对章恒同志的工作能力和职业操守是百分之百肯定的!对于‘三女童案’的重启侦破,我们分局更是将其列为当前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在此,我代表分局党委郑重表态:我们将毫无保留、全力以赴地支持章恒同志的工作!排除一切干扰,协调一切资源,确保专案组心无旁骛,集中精力破案!” 他的话听起来冠冕堂皇,掷地有声。 然而,章恒坐在那里,心中却是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冷峭的不屑。 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牵动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全力支持?”他在心里默念着这四个字,眼前浮现的是过去工作中,叶青山那总是模棱两可、试图平衡各方势力的姿态,是他在胡志康明里暗里给自己使绊子时的默许和纵容。 “你长期和胡志康穿同一条裤子,对我诸多掣肘,这才是事实。”章恒看得分明,叶青山就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一棵善于观察风向的“墙头草”,他的立场和观点,永远服务于他自身的利益和安全。 此刻这番慷慨陈词,无非是在高书记的强大压力下,做出的最符合自身利益的顺势而为罢了。 整个会议持续时间并不长,前前后后大约也就三十多分钟。 高长河行事干脆利落,见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多留,率先起身,准备离开会议室。 叶青山、胡志康等人连忙跟着站起来,脸上重新挂上殷勤的笑容,簇拥着高长河向外走。 很多人心里猜测,高书记接下来或许会象征性地视察一下分局的各个科室,以示关怀。 然而,高长河的举动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出了会议室,并未在任何地方停留,也没有听取进一步工作汇报的意思,直接迈步朝着楼梯口走去,目标明确——下楼,离开。 一大群人只好紧跟其后,如同众星拱月般,从三楼一直送到一楼大厅,再亦步亦趋地跟出办公大楼,来到楼前停车的空地上。 阳光有些刺眼,映照着每个人脸上那混合着恭敬、热情甚至是一丝谄媚的表情。 大家围成一个半圆,目光聚焦在那辆黑色的市委一号车上,准备目送高书记离开。 就在高长河准备弯腰上车的那一刻,他的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他直起身,目光越过身前簇拥着的、职位最高的黄建喜、叶青山等人,仿佛具有穿透力一般,精准地落在了因为资历和职位相对靠后,而站在人群边缘位置的章恒身上。 那一刻,高长河脸上那属于封疆大吏的威严和冷峻,如同春阳融雪般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长辈特有的、带着关切和慈祥的柔和神色。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在骤然安静下来的环境中,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如同平地惊雷: “小恒,晚上带着汐汐一起过来吃饭,你妈已经在念叨了,说你们两口子好几天没过来了。”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原本还充斥着各种告别寒暄、略显嘈杂的现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了喉咙,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空气凝固了,时间也仿佛停止了流动。几乎所有在场的中下层干部、包括大部分分局领导,都陷入了一种彻底的“懵逼”状态。 他们瞪大了眼睛,张着嘴,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黄建喜等几位市局领导,心理素质终究强一些,见过不少大场面,倒不至于完全失态,但内心的震撼却如同海啸般汹涌澎湃! 他们的目光在高长河和章恒之间急速地来回切换,大脑疯狂地处理着这爆炸性的信息。 天呐!这…这是怎么回事?! 高书记和章恒……是什么关系?! 这语气,这神态,这内容……分明是长辈对自家孩子的家常叮嘱!那种自然而然的亲切和关怀,是绝对伪装不出来的! 一时间,他们心中除了如同飓风过境般的震惊,还是震惊! 之前所有关于高书记为何如此维护章恒的猜测,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答案,但这个答案本身,却比任何猜测都更加让人难以置信! 直到章恒那熟悉而洪亮的声音响起,才如同利剑般劈开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将众人从极度的震惊中一点点拉回现实。 “好的,爸。”章恒的回答自然而又平静,没有丝毫的拘谨或得意,仿佛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家庭对话,“下班之后,我就去接汐汐,然后一起过来。” “爸”!!! 这一个字,如同第二道惊雷,再次在所有人心头炸响!那些刚刚从第一波震撼中稍微回过神来的众人,一下子又陷入了更深的呆滞之中! 章恒叫高书记“爸”?! 他是高书记的女婿?! 这……这怎么可能?! 高书记官方公布的年龄才四十三岁,看上去更是年轻,怎么会有女儿已经结婚,而且女婿还是章恒?! 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许多人的大脑因为信息过载而暂时处于宕机状态。 “好,好。”高长河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赞许的目光在章恒身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在欣赏一件极其满意的作品,“我和你妈在家等你们。” 说完这句,他才不再停留,弯腰钻进了车内。秘书迅速而轻巧地关上车门。 黑色的轿车引擎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平稳地启动,缓缓驶离了青阳区分局大院,只留下一群依旧沉浸在巨大震撼中、表情各异的官员。 章恒目送着岳父的座驾消失在拐角,这才收回目光。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仿佛被施了定身术般的领导同事们,他们脸上那混合着惊愕、敬畏、难以置信以及迅速开始盘算的复杂表情,尽收眼底。 他只是微微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了然,然后,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独自一人走进了办公楼。 他完全明白岳父此番“突然袭击”的深意。 为什么选择在这样一个公开场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看似随意实则刻意地表明与自己的翁婿关系? 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这是在用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为他扫清未来工作中可能遇到的一切人为障碍,是在向所有人宣告:章恒,是我高长河的女婿,他的背后,站着的是我。你们如何看待他,支持他,或者……为难他,最好自己掂量清楚。 这种关系,在体制内其实是藏不住的,迟早会被有心人挖出来。 与其到时候引发各种猜测和流言,不如像现在这样,由他高长河亲自、坦荡地揭示出来。这是一种智慧,更是一种强大自信的体现,也是一种对女婿毫无保留的支持。 此时,行驶在返回市委路上的轿车内,黄建喜陪同坐在后排,他心中的震撼余波仍未完全平息,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振奋和狂喜!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但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自己对章恒的器重和赏识,简直是神来之笔! 高书记迟早会知道这一切,那么,自己这个“伯乐”,在高书记心中的分量自然会不一样。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黄建喜梦寐以求的“再进一步”——担任副市长,进入市领导序列,从正处级跃升到副厅级,似乎一下子从遥不可及变得触手可及! 尽管他担任市局一把手已经两三年,业务能力、工作成绩都摆在那里,但到了这个层次,想要再往上走,难度极大。 不仅仅需要政绩,更需要机遇,需要背景,需要更高层领导的认可和提携。 而现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似乎就随着章恒身份的揭晓,悄然降临了。 “哈哈,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章恒这小子,藏得可真够深的!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竟然是高书记的乘龙快婿!”黄建喜在心中几乎要大笑三声,同时也暗暗庆幸。 “幸亏我一直对他不错,力排众议让他担专案组的组长,这次又全力支持他重启旧案,这步棋,真是走得太对了!” 他已经在脑海中开始勾勒未来的蓝图:“嗯,以后必须更加器重章恒,不仅要给位置,更要给实实在在的支持,让他能做出更大的成绩……这无论对破案,对他的成长,还是对我自己的前途,都是双赢,不,是多赢!” 就在黄建喜心潮澎湃,规划着未来时,青阳区分局大院门口,叶青山、胡志康等人也终于陆续从那种极度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每个人的脸上,神色复杂各异,精彩纷呈。 大部分中层干部心中先是涌起强烈的敬畏,随即便是暗自庆幸。 庆幸自己平日里虽然或许没有特别关照章恒,但至少没有得罪过他,没有给他穿过小鞋,见面时也都保持着基本的客气和尊重。 而叶青山,此刻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翻江倒海。 说他对章恒好吧?实在谈不上。 更多的时候,他是在“和稀泥”,在章恒与胡志康的摩擦中扮演“和事佬”,表面上对章恒客客气气,也说过一些支持的话,但从未在关键问题上给予过强有力的支撑,反而时常因为顾忌胡志康乃至其背后的某些关系,而对章恒进行一些隐性的压制。 此刻,他回想起自己过去的那些做法,肠子都快悔青了。 他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极其重要的、能够与高书记建立更紧密联系的机会。 然而,所有人中,最惨、最后悔、最恐惧的,莫过于胡志康。 他的脸色已经不是苍白,而是呈现出一种死灰。额头上、鼻尖上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甚至感觉自己的手脚都有些冰凉。 他悄悄地、几乎是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不停地擦拭着额头,眼神躲闪,不敢与任何人对视。他也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就这样失魂落魄地、默默地转身,步履有些踉跄地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砰”的一声轻响,办公室的房门被紧紧关上,仿佛将外界所有的目光和议论都隔绝开来。 胡志康瘫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浑身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一种前所未有的后怕和恐惧攫住了他。 他回想起昨天,自己是如何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那辆三菱越野车的车钥匙交还给办公室,之后又是如何憋着一肚子火,将章恒叫到自己的办公室,摆足了领导的架子,打着“顾全大局”、“遵守规定”的旗号,语重心长又带着明显训斥的口吻,“教育”了章恒足足半个多小时! 说的那些话,现在回想起来,每一句都像是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自己的脸上! “我真是蠢猪!不,我比蠢猪还不如!!”胡志康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悔恨和自我厌恶,猛地抬起手,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自己的脸上! “啪!”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却远不及他心中的万分之一的煎熬。 接着,他又想起了刚才在会议室里,自己为了出风头,为了展现所谓的“老成持重”,竟然当着高书记和所有市局领导的面,公然质疑和否定章恒的办案思路! 那番言辞凿凿的“高论”,现在想来,简直就是自掘坟墓!高书记那凌厉的目光,那毫不留情的批评,言犹在耳! “完了……这下全完了……”胡志康瘫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心中一片冰凉。 得罪了高书记的女婿,就等于得罪了高书记本人!自己在青阳分局,乃至在整个白云市公安系统的前途,恐怕……到此为止了。 在绝望的深渊中挣扎了许久,求生的本能又让他开始疯狂地思考挽救的措施。 道歉?必须道歉!而且要深刻,要诚恳!服软?那是必然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硬撑都是可笑的。 示好?怎么示好?送钱送物?那太低级,而且风险极大,章恒显然不是那样的人。或许……只能在工作中全力配合,不再有任何掣肘,甚至主动将自己的一些资源倾斜给专案组…… 想了很久,他只能无奈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充满了无力感和颓丧。 他知道,自己除了放下所有的身段和面子,去道歉、去示好之外,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谁让章恒,竟然是高长河的女婿呢! 一种莫名的、扭曲的怨气,突然又从他心底滋生出来,他几乎要忍不住在心里咆哮: “尼玛的!章恒!你是高书记的女婿,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早点亮出这层身份,老子还敢那样对你吗?老子还不把你像祖宗一样供起来?!你这不是故意坑我吗?!” 他将自己处境的不利,荒谬地归咎于章恒的“隐瞒”,这种想法让他心中在恐惧之余,又平添了几分憋屈和愤怒。 而当章恒回到刑侦大队的办公区时,他清晰地感受到,周围所有人看他的目光,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不再是以前那种对于年轻支队长能力的认可或质疑,对于同事的平常目光,而是混杂了太多的东西: 有深深的敬畏,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需要小心保持距离;有小心翼翼的窥探,试图从他脸上读出更多的信息;有毫不掩饰的巴结和谄媚,那笑容热情得近乎虚假;甚至还有一些人,目光躲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仿佛生怕他秋后算账。 就连专案组内部,那些老资格刑警们,态度也瞬间变得拘谨和客气起来,和他说话时,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度,语气带着恭敬,请示工作时,用词也更加谨慎,姿态放得极低。 面对这突如其来、却又在预料之中的人际关系变化,章恒除了心中涌起一股无奈的荒谬感之外,更多的是清醒。 他很想对这些人说:“你们真的用不着这样,我还是我,还是那个章恒,你们的同事。”但他知道,这话说出来毫无意义,身份的转变,注定会带来距离的改变。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将这些纷繁复杂的人情世故暂时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外界的目光和态度如何变化,是别人的事情。对他而言,当务之急,唯一的目标,就是尽快侦破“三女童案”,告慰逝者,伸张正义,同时,也不能辜负了岳父的良苦用心和高度信任。 他走到办公室窗前,望着窗外依旧明媚的阳光,心中牵挂起远在省厅的老陶他们。 “不知道老陶他们那边的DNA比对情况怎么样了。”他默默地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问一问进展?” 他抬起手,看了看时间,最终还是决定再耐心等一等。 他相信老陶,一旦有突破性进展,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而现在,他需要做的,是沉住气,梳理好手头所有的线索,准备迎接可能到来的关键突破。 第110章 终于确定凶手所属姓氏(4600字) 最终,章恒抬起的手还是缓缓放了下来,没有去触碰办公桌上的那部电话。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躁动的心绪平复下来。 老陶工作多年的老刑警,行事向来稳妥可靠,如同老龟负石,沉得住气,如果省厅那边真的有了突破性的好消息,他绝对会在第一时间打电话回来报喜。 现在没有消息,本身就是一种消息——意味着那庞大而精密的遗传密码比对工程,仍在紧张地进行中。 科学需要时间,需要耐心,如同熬药,火候未到,强求不得。 他告诉自己,必须沉住气,给技术部门,也给老陶,留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办公室内只剩下他独自一人,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旧卷宗特有的、混合着纸张和淡淡霉味的气息,这份沉寂被他内心深处那种近乎直觉的信念填充着——凶手,一定就蛰伏在那片方圆五公里的土地上,像一个隐藏极深的毒瘤,等待着被连根挖起。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际,门外响起了几下略显迟疑、却又刻意放轻的敲门声。“笃、笃、笃”。 章恒的思绪被打断,他以为是专案组的哪位同事有事汇报,头也没抬,应了一声:“请进,门没锁。” 虚掩的办公室房门被轻轻推开,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当章恒抬起眼皮,看清推门进来的人时,他首先微微一愣,随即,一种了然于心的淡漠情绪迅速取代了那瞬间的意外。 来者竟然是分局一把手,叶青山。 几乎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章恒就明白了叶青山的来意。 那层“高书记女婿”的身份,如同一种无形的催化剂,正在迅速改变着周围的人际生态。 这老小子,肯定是嗅到了风向的变化,迫不及待地过来示好、修补关系,试图重新定位彼此的距离。 果然,叶青山此刻身上全然没有了一丝一毫分局领导的架子与威严。 他脸上堆满了近乎谦卑的笑容,像是来访一位极重要的老朋友,未语先笑,语气热络得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谄媚: “章恒同志,忙着呢,没打搅到你工作吧?” 一位分局一把手,敲响下属办公室的门,用如此客气,甚至带着几分请示意味的口吻说话,这本身就显得极不寻常,甚至有些滑稽。但叶青山做得无比自然,仿佛本就该如此。 章恒脸上的表情依旧平淡,如同平静的湖面,激不起半点涟漪。 他对这个惯于见风使舵、左右逢源的“墙头草”实在提不起多少好感,只是公事公办地回应道:“叶局,您这话就太客气了,您亲自过来,是有什么指示吗?” 叶青山敏锐地感受到了章恒语气中的那份疏离和冷淡,但他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殷切了几分,仿佛自带了一层隔热层。 “指示不敢当,不敢当,我主要是代表局里面过来看看,问问你这边,侦破工作有没有什么困难?专案组需要什么支持,无论是人手、车辆、经费,还是其他任何要求,你尽管提!局里一定想方设法,全力满足!” 听到这话,章恒心中不由地冷笑一声:“呵呵,早干嘛去了?” 他清晰地记得,之前自己的配车被胡志康的亲信长期占用,他去找叶青山反映时,对方是如何打着哈哈,用“顾全大局”、“班子团结”之类的套话来和稀泥的。 如今,却跑来摆出这副全力支持的姿态,未免显得太过讽刺和虚伪。 “叶局,暂时没什么特别需要的,专案组目前的工作还在按计划推进。”章恒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如果真有需要,我会按程序向局里报告的。” “是,是,是。”叶青山连连点头,那姿态,仿佛他才是听取指示的下属,而章恒是发号施令的领导,“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直接和我提,不必拘泥于程序,我这边绝对绿灯,全力满足!” 他又装模作样地关心了几句章恒的生活,询问是否需要安排食堂准备夜宵,或者协调休息室等等,极力体现着无微不至的“关怀”。 然后,他的话锋猛地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亲密感: “章恒兄弟,”他直接换上了更亲近的称呼,“以前呢,是老哥我有眼不识泰山,确实不知道你和……和高书记是这层关系。要是早知道,很多事绝对不会是那样处理。以前工作上,老哥我可能有些地方做得不到位,或者让你受了委屈,你千万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拍着胸脯,语气变得异常坚定:“兄弟,你放心!从今往后,老哥我绝对摆正位置,百分之一百、毫无保留地支持你的工作!谁要是敢给你使绊子,我第一个不答应!” “呵呵呵……”章恒心中一阵冷笑,几乎要为叶青山的表演“喝彩”。 好家伙,堂堂分局局长,为了攀附关系,连“兄弟”都叫上了,这脸皮和应变能力,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叶局,”章恒的声音冷了下来,直接打断了对方的“深情告白”,“如果您过来只是为了说这些,我觉得实在没有必要,这纯粹是在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三女童案’压在头上,我还有大量的案情需要梳理和思考。” 他直接下了逐客令,语气虽然不算严厉,但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却清晰无比。 “是,是,是。”叶青山脸上那伪装出来的歉意几乎要挂不住,闪过一丝尴尬,但他依旧强笑着。 “那我就不多打搅了,不打扰你思考案情。你看……抽个时间,明天晚上怎么样?让老哥我做个小东,咱们兄弟俩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喝两杯,也算是我给你赔个不是……” 章恒兴趣缺缺地摆了摆手,目光已经重新落回到了桌上的卷宗上,语气淡漠:“再说吧。” “是,是,是。”叶青山不敢再多言,他清晰地察觉到了章恒的不耐烦和不悦。 他讪讪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退出办公室,临走时,还无比轻柔地将房门带上,仿佛生怕关门声大了都会惹得章恒不快。 章恒自始至终没有再看叶青山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他的心神,已经再次完全沉浸入那本案情厚重、承载着六年未雪之冤的卷宗之中。他一行行、一页页地仔细翻阅着,那些泛黄的照片、冰冷的现场记录、证人模糊的证词,在他脑海中不断交织、重组。 随着阅读的深入,他心中的那种直觉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如同黑暗中逐渐亮起的灯塔:凶手,就是本地人! 他的居住地就在案发地附近,那片被农田、村舍和纵横小路覆盖的区域,直线距离绝对不超过五公里!他熟悉那里的每一条田埂,每一个可以藏匿的角落,甚至每一次狗吠代表的意义。 合上卷宗,章恒站起身,将一幅大幅的白云市行政区划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铺开。 地图上,案发地所在的位置,早已被他用红笔清晰地圈出了一个小圆圈。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牢牢锁定在这个红色标记上,随后,他再次拿起红笔,以这个小圆圈为圆心,凭借脑海中的地理信息和案情分析,手腕稳健地画了一个更大的圆圈。 这个扩大的圆圈,将周边七个行政村囊括在内,章恒用笔尖重重地点了点这个范围,眼神锐利如刀。凶手,就在这几个村子里面,肯定没跑!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要等的,就是老陶从省厅带回来的那阵“东风”——锁定凶手的家族或姓氏。 一旦这个关键信息明确,搜索范围将从成千上万人,急剧缩小到一个特定的群体之内!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窗外的阳光渐渐变得柔和,拉长了建筑物的影子,当时钟指向下午三点多时,办公桌上那部沉寂了许久的电话,突然毫无征兆地、急促地响了起来! “铃铃铃——铃铃铃——” 这铃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也瞬间揪紧了章恒的心。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一把抓起了听筒。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老陶熟悉的声音,但与往常的沉稳不同,此刻老陶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振奋和喜悦,甚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微微的颤抖: “组长!太好了!还是你厉害,判断得太准了!”老陶的声音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带着一股宣泄般的快意。 “省厅的技术专家刚刚正式通知我们,经过反复比对和验证,凶手的DNA样本,与本地一个顾姓家族的遗传标记呈现出高度关联性!匹配度非常高,基本可以确定方向!” “好!太好了!”章恒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紧握话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激动冲击着他的胸腔,让他也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洪亮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这一刻,所有的等待、所有的压力,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挂断电话,章恒没有任何迟疑,立刻按下内部通讯键,声音斩钉截铁:“通知专案组全体成员,五分钟后,会议室紧急会议!重复,全体成员,五分钟,紧急会议!”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刑侦大队。 虽然大家还不清楚具体细节,但章恒语气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和隐隐透出的兴奋,让每个人都意识到——一定有重大突破! 笼罩在专案组上空多日的沉闷气氛为之一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的振奋。 人们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快步走向会议室,脸上带着期待和好奇,彼此交换着询问的眼神。 章恒迈着矫健而有力的步伐走进会议室,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瞬间,原本有些嘈杂的室内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他走到主位,没有立刻坐下,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熟悉而充满期待的脸庞,仿佛要将这股力量注入每个人心中。 他坐下,开口,声音洪亮、有力,带着一种经过压抑后迸发出来的振奋,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同志们!刚刚接到老陶从省厅打来的电话,我们等待的关键突破,来了!”他略微一顿,强化着这个消息的重要性,“经过省厅技术部门昼夜不停的艰苦攻关,凶手遗留在现场的DNA,已经成功比中!与案发地周边的一个顾姓家族,呈现出高度关联!” “嗡……”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压抑不住的议论声,每个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章恒双手虚按,压下议论,语气瞬间变得无比严肃和果断:“现在,我命令!专案组全员进入临战状态!立刻开始工作部署!”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悬挂的巨幅地图前,拿起指挥棒,精准地点在之前画出的那个红色圆圈范围内: “我们的目标范围,就是案发地半径五公里内,这七个行政村!任务:对范围内所有行政村内,所有户籍登记为顾姓的男性人员,进行全覆盖式的DNA样本采集! 技术队立刻制定采样方案和分组;外勤队全员出动,协同当地派出所、村干部,确保不漏一人;信息组负责后台支撑,快速核对人员名单和信息……” 他思路清晰,指令明确,一项项任务被迅速分解、下达,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啮合运转。 “同志们!凶手就在这个圈子里!六年了,该让他现形了!行动!” “是!”全体成员轰然应诺,声音震得窗户仿佛都在作响。 散会之后,整个青阳分局如同一台被瞬间启动的庞大机器,高效地运转起来。远远不止专案组这二三十号人,分局其他大队、辖区派出所、乃至市局增派的技术力量,数百名警力被迅速动员起来,如同撒开的一张巨网,悄无声息却又迅猛地朝着目标区域合拢。 市局技术科的实验室里,灯火通明,所有技术人员取消休假,严阵以待,准备迎接即将如雪片般飞来的样本,进行一场通宵达旦、与时间赛跑的DNA比对大战。 更让人感到压力与动力并存的是,市局局长黄建喜,再次亲自驱车来到了青阳分局坐镇。 他在章恒的办公室里,用力地拍了拍章恒的肩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激赏和期待: “章恒同志!太好了!这真是一个足以扭转乾坤的发现!我感觉,这桩沉积六年的铁案,已经被你撬开了一半!胜利在望了啊!” 章恒虽然内心同样激动,但表现得更显沉稳,他点了点头,指着地图上那个被圈定的区域,冷静地分析道: “黄局,这确实是一个决定性的突破。根据我们初步摸排名单,这个范围内,七个行政村,顾姓人员总数约在一千一百人左右,其中符合案发年龄段的成年男性,只有四百余人。范围已经大大缩小,目标非常集中了!” “好!我就等着你们的结果!”黄建喜目光炯炯,语气斩钉截铁,“这一次,天罗地网已经撒下,我看这个藏了六年的恶魔,还能往哪里逃!必须把他揪出来,绳之以法!” 在如此高层级的关注和全力支持下,整个行动体系的效率达到了顶峰。 大规模、悄无声息的摸排与采样工作迅速展开。 仅仅一天之后,除了极少数确因外出务工、求学等暂时无法及时取样的人员被列为后续追查对象外,目标范围内几乎所有符合条件的顾姓男性居民的DNA样本,都被采集到位,紧急送往市局技术中心。 那里,一场更为关键、决定最终胜负的科学鉴定战役,在灯火通明中,悄然打响…… 第111章 问题出在哪里呢?(4700字) 市局技术中心的灯火通明,最终换来的却是一份令人无比沉重的结果。 这份结果首先通过电话,传递到了正在专案组办公室与几名骨干讨论下一步行动方案的章恒手机上。 手机的震动在桌面上发出“嗡嗡”的声响,打破了室内凝重的思考氛围。 章恒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市局技术科。他心中微微一紧,迅速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章恒同志,我是市局技术科的老王。”电话那头传来技术科王科长沙哑而疲惫的声音,显然,为了这份结果,他和他的团队已经连续奋战了十几个小时。 章恒的心沉了一下,从对方的语气里,他听出了一丝不祥的预兆。“王科长,你好,你们辛苦了,是不是……比对工作已经全部完成了?” 王科长的声音里透着难以掩饰的失望,甚至带着几分歉意:“是的,章恒同志,我们刚刚完成了最后一组样本的比对,非常……非常遗憾地通知你们,我们比对了全部416份有效样本,结果……没有任何一个人的DNA与现场提取到的凶手DNA相匹配。” 什么?! 尽管有所预感,但当这个消息被正式确认时,章恒还是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呼吸为之一窒。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微微发白。 办公室里其他几名骨干,如邓飞亮、周康等人,虽然听不清电话具体内容,但从章恒瞬间凝滞的表情和骤然变得锐利却又难掩失落的眼神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章恒沉默了两三秒,那短暂的沉默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办公室里落针可闻。 最终,他只是对着话筒,轻轻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说道:“……好的,王科长,我知道了,辛苦了,请转告技术科的同志们,感谢大家的连夜奋战,让大家先抓紧时间休息吧。” 挂断电话,章恒将手机缓缓放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目光投向窗外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眉头紧锁,仿佛要透过那层层暮霭,看穿案件背后隐藏的迷雾。 “恒哥,是不是……”周康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章恒回过神,沉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干涩:“结果出来了。416份样本,全部排除。” “这……”周康一拳砸在自己的手掌上,脸上写满了不甘和沮丧,“怎么会这样!范围已经缩得这么小了!” 一股低沉、压抑的气氛瞬间笼罩了整个办公室。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原本以为已经无限接近真相,没想到却在临门一脚时,发现路似乎走错了方向。 没过多久,正式的DNA对比报告被专人送到了专案组。 章恒接过那份薄薄却重若千钧的纸张,快速地翻阅着,冰冷的数据、专业的术语,最终都指向同一个结论——排除。 他合上报告,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然后果断地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邓飞亮的号码:“飞亮,通知在家的所有人,十分钟后,会议室紧急会议!” 电话那头的邓飞亮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残留的期待:“恒哥,是不是DNA比对有戏了?” 章恒苦笑着摇了摇头,尽管对方看不到:“结果是出来了。但……没有任何一人的DNA和凶手匹配。”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邓飞亮的声音明显低沉了下去,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明白了,恒哥,我马上通知大家。” 十分钟后,专案组会议室。 除了部分仍在外面执行摸排任务的成员无法赶回,大约二十余人默默地坐在了座位上。 坏消息总是传得飞快,会议室内的气氛异常沉闷,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云笼罩。 有人双手抱胸,眉头紧锁地盯着桌面;有人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中的笔,眼神放空;更有几个人直接耷拉着脑袋,脸上写满了“失望”二字,连日的辛苦似乎在这一刻化为了徒劳的无力感。 当章恒迈着依旧沉稳,却明显能感觉出凝重的步伐走进会议室时,他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几乎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不行,绝对不能这样! 他在心中对自己说。 作为专案组的领头人,他深知士气的重要性,案子越是陷入僵局,团队的精气神就越不能垮! 他走到主位,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双手撑在桌面上,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张面孔。他的声音依旧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试图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消极情绪: “同志们!DNA的比对结果,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了!”他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回避,“是的,我们之前采集并送检的416份顾姓男性样本,全部比对失败!”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这个残酷的事实再次冲击每个人的神经,然后话锋陡然一转,音量提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走进了死胡同!更不意味着我们之前的所有努力都是白费力气!”他拿起粉笔,转身在旁边的白板上用力写下了“35”这个数字。 “根据我们前期最详尽的摸排,案发地五公里范围内,户籍登记的顾姓成年男性,总人数是451人!我们现在完成了416人的比对,还剩下35人!” 他用粉笔重重地敲了敲这个数字,“这35人,因为各种原因——在外地务工、经商、求学、探亲或是短期旅游——没能在第一时间完成样本采集!” “所以,我们远没到放弃的时候!”章恒的眼神锐利起来,“下一步,我们的工作重心非常明确:分组行动,奔赴全国各地,找到这35个人,一个不漏地把他们的DNA生物样本采集回来,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比对!” “现在,我进行工作安排!”章雷厉风行,根据前期掌握的人员流动信息,开始快速分组,指定负责人,明确目的地和任务时限。 “第一组,由老刘带队,目标江浙地区,名单上这5个人……第二组,老张负责,前往粤省……第三组……信息协调组留守,负责与各地警方沟通支援,确保采样合法合规,流程顺畅……” 他的指令清晰、果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会议的效率极高,不到半小时,任务分配完毕,各组领命,立刻开始分头行动,联系车票、制定具体行程、准备法律文书。 会议室里重新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和紧张的讨论声,虽然压力巨大,但那种死气沉沉的绝望感,暂时被一种目标明确的任务感所取代。 会议结束后,章恒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重重地坐在了办公椅上。 高强度的工作和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感到一丝疲惫,他伸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然后拿起桌上的茶杯,走到饮水机旁,给自己泡了一杯浓茶。 滚烫的茶水泛着苦涩的香气,他吹开浮叶,小口地啜饮着,借此平复心绪,也让高速运转的大脑稍微降温。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中进行更深层次的推演。 凶手,真的会在这剩下的35人之中吗? 直觉,那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再次在他心底响起微弱却执拗的声音:可能性不大。 但这35人,就像是棋盘上最后几个未被清理的格子,存在着理论上的“万一”。 为了程序的严密,为了排除所有可能,这35人必须查,而且要查得清清楚楚,一个都不能少。 可是,如果……如果这35人里也没有凶手呢? 章恒强迫自己思考这个最坏的结果,到时候,线索似乎就完全断了。 难道凶手能飞天遁地不成?难道自己的“本地人作案”、“五公里范围”、“顾姓家族关联”这一系列核心判断,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不!他迅速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省厅那份权威的DNA家族关联分析,一定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有什么盲区隐藏在了看似严密的调查网络之下。 一杯热茶喝完,他的思维也渐渐清晰起来,几种之前被忽略的可能性,如同沉在水底的石头,被他一一打捞上来: 改姓! 这是最大的可能性。 比如,顾姓男子入赘女方,子女随母姓,或者本人干脆改随妻姓;或者因为家族内部过继、收养等原因,从小就跟了别姓;甚至可能因为某种特殊原因(如躲避仇家、个人意愿等)主动更改了姓氏。 还有就是非婚生子女/私生子, 这类人员可能户籍登记不规范,或者根本未登记在顾姓之下,但其生物学父亲属于顾姓家族。 户籍登记错误或遗漏, 虽然可能性较小,但不能完全排除早期户籍管理不严格,造成的漏登、错登。 双管齐下! 章恒瞬间做出了决定。 一方面,对那35名在外人员的追踪采样必须严格执行,这是程序正义和排除法的要求。 另一方面,必须立刻启动对以上几种可能性的平行调查!尤其是“改姓”这一块,工作量巨大,但很可能就是打破僵局的关键! 他看了看时间,距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与其坐在办公室里干等外地组的消息,不如立刻行动起来。 对“改姓”人员的摸排,需要大量的走访和查阅旧档案,这工作同样刻不容缓。 “走,我们出去一趟!”章恒站起身,拿起外套,对办公室外的邓飞亮和周康招呼道。 他决定亲自带队,先去案发地核心区域的几个村子跑一趟,找村里的老人、干部聊一聊,看看能不能挖掘出关于顾姓人员外流或改姓的陈年旧事。 三人快步下楼。刚走到一楼大厅,章恒的脚步却微微一顿,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复杂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三分嘲弄,七分冷意。 世界上的事,有时就是这么“巧”。 只见分局政委胡志康,正从他那辆车上下来,腋下夹着一个公文包,低着头,正准备走进大厅。 胡志康一抬头,也正好看到了站在大厅中央的章恒三人。 刹那间,堪称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胡志康脸上那原本属于领导的、惯常的严肃表情,如同冰雪遇阳般瞬间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夸张的热情和笑容,速度快得让人咋舌。 他原本微微佝偻着显示威严的腰杆,也不自觉地挺直了些,又迅速调整为一种略显谦逊的姿态。 隔着好几米的距离,胡志康就扬起了手,声音洪亮而热络,仿佛遇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哎呀!章恒同志!这么巧啊!在这里碰到你了!” 章恒只是面无表情地微微点了点头,从鼻腔里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脚下并没有停留的意思,显然不想与他多做纠缠。 这无疑是结结实实的“热脸贴了冷屁股”。 然而,胡志康脸上那热情的笑容却没有丝毫减退,反而更加殷切了几分。 他加快几步走上前,拉近与章恒的距离,语气中充满了关切:“章恒同志,你们这是要出去忙啊?辛苦了辛苦了!”他话锋一转,提到了当前的案子,“我听说……那个DNA比对,不太顺利?” 他故作沉重地叹了口气,摆出一副理解与安慰的姿态:“哎,这样的陈年积案,难度确实大,本来就不是一朝一夕能破的,大家千万不要灰心,千万不要有压力啊!” 紧接着,他又迅速换上一副推心置腹的表情:“章恒同志,你是不知道,我这几天啊,好几次想去你办公室坐坐,跟你聊聊,可每次去你都忙得不见人影。你看……什么时候方便,咱们找个时间,坐下来好好喝杯茶?我那里正好有点别人送的上好龙井,一起品鉴品鉴?” 这番表演,姿态之低,语气之恳切,与之前那个霸占车辆、在会上公然质疑章恒的胡政委,简直判若两人。 跟在章恒身后的邓飞亮和周康两人,悄悄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邓飞亮更是使劲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我的天!这还是那个整天板着脸,官威十足,走路都带风的胡政委吗? 这变脸速度,这热情劲儿……要不是亲眼所见,说出去谁信啊! 不过,两人很快想起了章恒那层“高书记女婿”的身份,心中顿时了然。原来权力的磁场,竟能如此彻底地改变一个人的行为举止。 邓飞亮心里更是暗暗嘀咕:“之前霸占恒哥的车,还给恒哥穿小鞋,现在想靠几杯茶就蒙混过关?恒哥要是就这么算了,那也太憋屈了。看他这架势,估计没那么容易放过胡政委。” 尽管胡志康表现得无比热情甚至带着一丝讨好,章恒却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表情,他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看着胡志康,语气疏离而冷淡: “胡政委,你的好意心领了。不过我们现在有紧急任务要处理,没有时间喝茶。”他特意在“紧急任务”上加重了语气,意思很明显——别挡道。 “是,是,是!正事要紧,正事要紧!”胡志康没有丝毫脾气,连连点头哈腰,脸上堆着笑。 “你们先忙,先忙!我随时恭候,等章恒同志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务必给我个机会,咱们好好聊聊,交流一下思想和工作……” 章恒没有再浪费任何口舌,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迈开脚步,带着邓飞亮和周康,径直朝着大院停车场走去。 很快,那辆熟悉的三菱越野车发动起来,驶出分局大院,消失在车流之中。 胡志康站在原地,脸上那热情的笑容在章恒转身的瞬间便迅速垮塌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尴尬、懊恼和不安的复杂神色。他望着汽车远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他知道,自己之前把事情做得太绝,现在想要弥补,恐怕不是几杯好茶,几句好话就能轻易解决的了。 第112章 亲自走访,暂无发现(4500字) 周康熟练地启动引擎,三菱越野车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缓缓驶离了青阳分局肃穆的大院,汇入了街道的车流之中。 车内开着暖气,与窗外冬日的严寒形成了两个世界。 周康双手稳稳地把着方向盘,目光注视着前方,开口问道:“恒哥,我们现在具体去哪里?” 目的地,章恒在下楼时就已经在脑海中规划好了。 他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语气肯定地说:“去案发地附近的井湾村,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那个村子有三个主要姓氏,顾姓是其中一个人口不少的大姓,家族脉络在村里扎根很深。” 副驾上的邓飞亮也转过头来,眼中带着期盼:“恒哥,你说……那个藏了六年的家伙,会不会就是这个村里的人?” 章恒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蹙眉,沉吟了片刻,仿佛在脑海中快速过滤着相关信息,然后才缓缓摇头,语气带着刑警特有的审慎:“暂时无法确定,我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破案靠的是证据和线索,不是凭空猜测,等到了那里,深入了解情况之后再说。” 他坐直了身体,声音清晰地向两位搭档阐述接下来的行动计划:“我们争取利用两到三天的时间,把案发地周边五公里范围内,一共七个行政村,全部重新摸排一遍。” “这次的重点,不再是泛泛地询问,而是要精准聚焦在顾姓家族内部可能存在的‘姓氏变异’情况。” “比如,有没有顾姓男子做了上门女婿,子女随了母姓;或者从小过继给其他亲戚、朋友,改了姓氏;再或者,因为历史原因、家庭矛盾等,主动更改了姓氏的……这些情况,都可能让一个流淌着顾姓血脉的人,从我们基于户籍的常规排查中‘消失’。” 章恒条分缕析地说着他的想法,周康和邓飞亮听着,眼睛不由得一亮,几乎同时在心中暗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户籍是静态的,但人口流动和家族变迁是动态的,确实可能存在这种‘隐形’的顾家人!” 这个新的侦查思路,如同在迷雾中又点亮了一盏灯,让两人精神大为振奋。 周康更是感觉浑身充满了干劲,脚下的油门都仿佛轻快了不少,车辆平稳地加速,朝着城郊的井湾村方向驶去。 时近傍晚,冬日的太阳早早地失去了热度,变成一个悬挂在西边天际的巨大、昏红的火球,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了橘红与绛紫色。 苍茫的暮色中,这辆挂着警牌的三菱越野车,带着一路风尘,驶入了略显静谧的井湾村,不久之后,车子稳稳地停在了村部大楼前还算平整的水泥坪上。 村委办公室里,几个干部正准备收拾东西下班回家,看到突然出现的警车,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心里都泛起了嘀咕:“不会又是来采血的吧?” 这几天,公安局的人已经来过好几拨,除了常规的走访询问,重点就是采集村里顾姓男子的血样。 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肯定是为了六年前那桩震动全县的“三女童遇害案”。 虽然时间过去了六年,但那个案子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始终压在附近几个村子的心头。 井湾村的村长也姓顾,是一位五十多岁、面容黝黑敦厚的汉子。 他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脸上挤出热情而不失稳重的笑容,快步迎了出来:“警察同志,辛苦了!我是井湾村的村长,我也姓顾,这次来,有什么需要村里配合的,尽管说!” 章恒脸上也露出职业化的温和笑容,热情地伸出右手同他用力握了握,然后表明了身份和来意:“顾村长,你好,我们是县局‘三女童案’专案组的,我是组长章恒,这次过来,主要还是为了那个案子,想向您和村里了解一些可能被忽略的情况。” “外面天冷,快里面请,里面暖和!”顾村长连忙侧身,热情地邀请章恒三人进屋。 章恒他们也没有客气。北方的冬日傍晚,寒气逼人,室外站一会儿就感觉手脚冰凉。 跟着顾村长走进村部办公楼,一股混合着旧家具、茶叶和煤炉味道的暖气扑面而来,确实让人感觉舒服了不少。 邓飞亮甚至摘下了厚厚的棉手套和警帽,长长舒了口气。 顾村长很是周到,忙着就要去泡热茶,还想端些瓜子、花生之类的零嘴过来。 章恒连忙婉拒:“顾村长,您太客气了,不用忙活了。我们还是先聊正事要紧。” 但顾村长还是执意将盛着瓜子花生的果盘端了过来,放在中间的茶几上,然后才在章恒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摆出认真倾听的姿态:“章组长,有什么需要了解的,你尽管问,我们村委一定知无不言。” 办公室里的其他几个村干部和办事员,看到又来了警察,也好奇地围拢过来,或坐或站,都竖起了耳朵,想知道这次又要了解什么。 章恒坐直身体,目光诚恳地看着顾村长,开门见山地道:“顾村长,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深入了解一个问题:你们村顾姓这一支,在最近这几十年里,有没有出现过以下几种情况——比如,男丁过继给外姓人家,随之改了姓的;或者去外地做了上门女婿,子女随了女方姓氏的;再或者,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比如非婚生子,孩子没有登记在顾姓名下,或者本人后来主动改了姓氏的?” 担心他们理解不够透彻,章恒又用更直白的话补充了一句:“总而言之,就是最近几十年,有没有原本应该是顾姓的人,因为各种原因,现在姓了别的姓氏?” 这个问题显然有些出乎顾村长和周围村民的意料。 顾村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皱起了眉头,仿佛陷入了深沉的回忆之中,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打着。 办公室里一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炉子里煤块轻微的噼啪声。 良久,顾村长才缓缓地抬起头,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语气说道:“这个……好像……没有吧,据我所知,我们这一支顾姓,祖祖辈辈都在这村里,挺安土重迁的,好像没听说有谁改了姓的。”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村委委员也附和道:“是啊,我也没听说过有这种情况。” 其他几个人闻言,也纷纷跟着摇头,表示没有印象。 顿时,邓飞亮和周康两人脸上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了明显的失望神色。又一个村子,线索似乎又断了。 章恒倒是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初步的否定回答而气馁。 他显得极有耐心,又引导性地提出了几个更具体的问题,比如有没有早年外出闯荡、后来失去联系的顾姓族人;有没有和家里闹翻、断绝关系后不知所踪的;或者村里有没有一些来历不明、但生活习惯或相貌特征与顾家人有些相似的外来户等等。 他细致深入地询问了大约二十分钟,几乎穷尽了各种可能性,确认从顾村长和在场村民这里确实无法获得更多有效信息后,才礼貌地起身告辞。 “顾村长,各位,非常感谢你们的配合,耽误大家下班时间了。”章恒再次同顾村长握手,语气诚恳。 “哪里哪里,章组长太客气了,配合警方破案是我们应该做的。”顾村长连忙说道,一直将章恒三人送到车边。 章恒三人再次上车,离开井湾村时,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大地。村子里,家家户户的窗户里透出温暖的灯火,像一颗颗散落在黑色绒布上的星星,点缀着寂静的冬夜。 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和电视的声响,更反衬出乡村夜晚的宁静与一种难以言说的深沉。 依旧是周康开车。他一边小心地驾驶车辆在昏暗的村道上行驶,一边询问道:“恒哥,我们接下来是回局里,还是……?” 章恒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掠过的点点灯火,开口道:“今天先回去吧,时间不早了,明天我们按计划,去下一个村子。” 说来也怪,来井湾村之前,他心中还没有特别明确的感觉。 但经过这番细致的询问之后,他内心深处那种直觉反而变得清晰起来——凶手,很可能不是井湾村的人,也不是从井湾村走出去的人。 这个村子,似乎可以暂时从重点怀疑名单上后移了。 夜色中,车子在县道上快速而平稳地行驶。 车内一片安静,只有发动机低沉的运行声和空调的出风声。 章恒闭着眼睛,看似在闭目养神,但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如同一个高速运行的处理器。 五公里范围内,七个行政村。 凶手到底藏在哪个角落? 他原本属于哪个村子? 如果他身上流着顾家的血,现在却不姓顾,那他……又会姓什么? 李?王?张?还是某个并不常见的姓氏…… 无数个问号和信息碎片在他脑海中碰撞、组合、又散开。 他知道,破案就像拼图,现在他们只是找到了图框和几块关键碎片,距离拼出完整的图像,还差得远。 …… 第二天,阳光再次驱散了晨雾。 章恒在分局主持了一个简短的晨会,将外地追查组的工作进展和留守人员的任务进行了再次明确和部署之后,便对着早已准备好的邓飞亮和周康一招手:“走,我们再出去转转。” 两人立刻精神抖擞地跟上,周康一边走一边迫不及待地问:“恒哥,今天我们重点去哪个村?” 章恒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语气沉稳地说道:“虽然我们已经将协查通报正式发到了望宁区分局,要求他们下辖的各派出所对我们划定的重点区域,特别是顾氏家族可能存在改姓的情况,进行深入的走访调查,但是……”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一些:“我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基层派出所事务繁杂,排查的细致程度未必能达到我们的要求。有些关键的、细微的线索,可能只有在面对面的深入交流中,才能被激发出来。所以,我们必须亲自去走一趟,用我们的眼睛去看,用我们的耳朵去听。” 没一会儿,三菱越野车再次驶出青阳分局,朝着望宁区的方向疾驰而去。 今天的第一站,是新丰村。 这也是五公里范围内的七个行政村之一,村里以刘、李两大姓为主,但也有几十户顾姓人家聚居,形成一个小群落。 当车子行驶进入新丰村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典型的北方乡村冬日景象。 村头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因为今天难得天气晴好,阳光灿烂,天空碧蓝如洗,没有一丝云彩,十几个老大妈正聚在一起,一边享受着难得的冬日暖阳,一边唠着家常。 看到又有警车进村,大妈们的谈话焦点立刻转移了。 “快看,警察又来了!这都第几趟了,我这几天数都数不过来!” “肯定还是为了那个天杀的案子!唉,那三个女娃娃,才那么点大,真是造孽啊!” “这案子要是能破,那真是给咱们老百姓除了个大害,也告慰了那三个娃娃的在天之灵!” “我看悬乎,都过去六年了,现场啥也没留下,大海捞针一样,哪有那么容易……” “……” 在村民们的议论声中,警车从这群晒太阳的大妈面前缓缓驶过,径直开往了村委会。 章恒同样找到了新丰村的刘村长,一番沟通后,将昨天在井湾村询问的问题,又详细地重复了一遍。 然而,结果依旧令人失望。 刘村长和闻讯赶来的几位村里老人,仔细回忆后,都肯定地表示,新丰村的这几十户顾姓人家,历来安分守己,聚族而居,近几十年来,并没有听说谁家改了姓氏,也没有男丁外出入赘改姓的情况。 邓飞亮和周康的脸上,再次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失落。连续两个村的否定答案,像两盆冷水,浇熄了他们心头的部分热火。 但是,章恒的反应却与昨天在井湾村时截然不同。 在踏入新丰村的地界,尤其是与刘村长等人交谈之后,他内心深处那股玄妙的直觉,不仅没有因为对方的否定而减弱,反而像被投入了氧气的火苗,越来越强烈地躁动起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告诉他:凶手,很可能与这个村子有关!他即使不是这个村的常住人口,也必然与这个村里那几十户顾姓人家,存在着某种隐秘而深刻的关联! 有了这样强烈的直觉之后,章恒没有再像昨天那样询问完毕就立刻离开。 他站起身来,对刘村长提出了一个新的请求:“刘村长,感谢您提供的信息,不知道您是否方便,陪我们在村里随便走一走,看一看?我们想更直观地感受一下村子的环境和布局。” 刘村长虽然有点搞不懂这位市里来的警官为什么突然提出要在村里转转,但还是非常爽快地答应下来: “没问题!章组长,我带你们转转,也正好给你们介绍一下我们新丰村的情况,我们村这几年变化还是挺大的……” 于是,在刘村长的陪同和带领下,章恒、邓飞亮、周康三人,开始在新丰村里看似随意地漫步起来。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章恒的目光却锐利如鹰,不动声色地扫过村里的每一条小巷、每一栋房屋、甚至每一个遇到的村民。 他知道,真相往往就隐藏在这些看似平常的细节之下,等待着有心人去发现。 第113章 峰回路转,发现重大线索(5000字) 刘村长兴致勃勃地带着三人在新丰村里穿行,充当起临时向导。 他指着新修的水泥路、路边统一安装的路灯,以及几栋明显新建不久的二层小楼,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自豪: “章组长,你们看,我们村这几年变化还是不小的,这条路前年硬化的,路灯是去年装的,这几家都是这两年新盖的房子,年轻人外出打工赚了钱,都愿意回来改善居住条件……” 章恒大部分时间都在认真地听着,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村庄的布局、房屋的构造、甚至墙角巷尾的细节。 他脸上带着温和而专注的神情,偶尔才会插上一两句话,比如“村里常住人口现在大概多少?”、“年轻人外出务工的多吗?”之类的问题,既像是在闲聊,又隐隐契合着侦查的需要。 邓飞亮和周康跟在后面,也努力地观察着,但相比章恒那种仿佛能穿透表象的目光,他们更多是在感受村子的整体氛围。 不知不觉间,四人走到了一处地势略高的缓坡。 这里相对独立,散落着二三十栋新旧不一的房屋,多数是有些年头的红砖瓦房,显得有些静谧,与村中心那片集中新建的楼房区域形成了对比。 章恒停下脚步,目光扫过这片坡地,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刘村长,这片坡地上住的,是姓刘还是姓李呢?” 刘村长介绍道:“章组长,你说这个地方啊,这里比较特殊,这二三十户人家,全部姓顾,我们村顾姓的人家基本都集中住在这里,老一辈都管这儿叫顾家坡。” 顾家坡! 听到这个名字,章恒心中微微一动,仿佛某种无形的丝线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再次停住脚步,不再前行,而是站在原地,目光变得更加深沉和专注,缓缓地从眼前这些错落有致的房屋前扫过。 一种难以言喻的、玄妙的感觉,如同水底的暗流,开始在他心底深处涌动、升腾。 这片相对封闭、聚居着全部顾姓人家的坡地,似乎散发着某种与众不同的气息。 他的目光很快锁定在前方不远处的一户人家门前。 一位看上去约有七十多岁、头发花白却身板硬朗、精神矍铄的大爷,正小心翼翼地从屋檐下悬挂的竹竿上,收取晾晒得焦黄干燥的烟叶,看那架势,是准备拿回屋里去切烟丝。 在农村,很多老人还保留着自己种烟叶、自己切丝、用旧报纸或烟纸卷“旱烟”抽的习惯,这种土烟味道极冲,后劲猛烈,远非市面上的卷烟可比。 章恒心中一动,迈步走了过去。他脸上换上了一种亲切而又不失礼貌的笑容,语气自然地搭话道:“大爷,忙着呢?您这烟叶成色真不错,黄灿灿的,是自己家地里种的吗?” 一边说着,他一边动作娴熟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软中华,抽出一支,双手递了过去。 章恒自己平时并不抽烟,但干刑警这一行,口袋里常备一包好烟,往往是在走访调查时拉近距离、打开局面的“敲门砖”。 那大爷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章恒,又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香烟,显然是识货的。他脸上露出笑容,接过那支中华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说道: “你这烟不错,是好烟,中华呢!就是……嘿嘿,对我们这些抽惯了旱烟的老家伙来说,味道淡了点,不够劲儿!” 章恒笑了笑,顺势拿出打火机给大爷点上,然后引入正题,语气依旧平和:“大爷,向您打听个事儿,您是老住户了,对顾家坡的情况肯定熟,我想问问,咱们顾家坡这几十年来,有没有哪户人家……有改姓的情况?比如说,男娃过继给外姓人家改了姓的,或者因为上门女婿什么的,孩子随了母姓的?” 大爷美美地抽了一口中华烟,白色的烟雾在清冷的空气中袅袅散开。 他眯着眼睛,似乎在记忆的长河中搜索着。稍微想了想之后,他点了点头,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回答道:“嘿,你要问这种事情,那还真是问对人了!我在这坡上住了一辈子,谁家的事儿不知道?还真有这么一档子事!” 顿时,章恒的眼睛微微一亮!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漏跳了半拍。直觉如同被投入了火星的干柴,瞬间燃烧起来,告诉他——有戏!眼前这条线索,极有可能与那起沉埋六年的血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站在他侧后方的邓飞亮和周康两人,也瞬间捕捉到了这关键的信息,两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振奋和期待,同时不易察觉地轻轻点了点头。 章恒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语气保持平稳,继续引导道:“大爷,太好了!您能跟我们详细说一说,具体是怎么一个情况吗?是哪一家?” 大爷用夹着烟的手指,指向坡地中段一栋看起来颇为老旧、甚至有些破败的红砖瓦房,说道:“看到那一户没有?户主叫顾满仓,他们家啊,本来是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但是在三十几年前,他们家老三,还是个不到月的奶娃娃的时候,就送人了,给隔壁村一户姓王的人家当了继子。” 闻言,章恒的眼睛更是亮得惊人! “送人”、“当了继子”、“三十几年前”——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几乎完美地契合了他之前关于“顾姓改姓”的推测! 这个“消失”的顾家老三,成了一个完全不在原有排查名单上,却又流淌着顾家血液的“隐形人”! 他强压着心头的波澜,追问道:“大爷,那这个顾家老三,后来经常回来吗?附近的人,都知道他们家老三送人了这件事吗?” 大爷摇了摇头,吐出一口烟圈:“不回来,基本不回来,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屈指可数,他们老顾家对外一直就说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基本不和这个送出去的儿子来往。” 但他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神情:“不过啊,他们那是骗人的!当初他们是收了人家钱的,白纸黑字写了保证,说不认亲、不来往。” “但我知道,他们私下里还是有来往的,只是非常少,偷偷摸摸的,前几年,我还亲眼看到过他们家老三回来过一次,骑着个摩托车,在他家院门口停了不到一根烟的功夫,说了几句话就走了,鬼鬼祟祟的。” 听到这个情况,章恒心中猛地一震,一股强烈的振奋感直冲头顶! 直觉在此刻发出了最强烈的警报!这个被送走、隐秘往来、行为鬼祟的顾家老三,有问题!有重大的问题!他极有可能,就是他们苦苦寻找了六年的那个凶手! 隐藏得真深啊!如果不是这次转变思路,深入走访,询问这种看似陈年旧事的细节,这个关键人物可能永远都不会浮出水面! “大爷,太感谢您了!您提供的这个情况非常重要,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章恒握住大爷的手,用力摇了摇,语气中充满了真诚的感谢。 说了几句感谢和客气的话之后,章恒不再有任何犹豫和浪费时间,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地锁定那栋破旧的红砖瓦房,迈开坚定的步伐,径直走了过去。 邓飞亮、周康两人立刻紧随其后,脸上的喜悦和激动几乎难以抑制,脚步都变得轻快有力起来。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莫过于此! 刘村长也连忙跟了上来,脸上写满了诧异和纳闷,喃喃自语道:“居然还有这种事情?我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啊!从来没听人说起过……” 章恒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感觉刘村长确实是不知道。他今年才四十多岁,三十几年前的事情,又被顾家刻意隐瞒,他不知道再正常不过。 “刘村长,对那户人家应该比较熟悉吧?”章恒一边走一边问,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麻烦您陪我们过去一趟。” “熟,当然熟,顾满仓嘛,村里老住户了。”刘村长点着头,脸上依旧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但我一直以为他们家就是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今天才知道,原来还藏着一个送出去的儿子……” 距离并不远,沿着坡上的小路走了几分钟就到了。 这栋红砖瓦房比远处看着更加破旧,墙皮有些剥落,木质的窗户框颜色深黑,显得很有年头。 因为是冬天,院子里光秃秃的,显得格外安静,唯一的声响是寒风吹过屋檐发出的轻微呜咽声,厚重的木门紧闭着,仿佛将内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不用章恒示意,刘村长主动上前,抬起手,“砰砰砰”地用力敲响了木门,声音在寂静的坡地上传得很远。 “顾满仓!满仓叔!在家吗?开开门!”刘村长扯着嗓子喊道。 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有人从里屋走出来。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头发花白的老汉的脸。正是顾满仓。 “你们……是……”他原本大概是准备和刘村长打招呼的,但目光越过刘村长的肩膀,看到后面身着警服、神情严肃的章恒等三人时,话语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他的脸色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足够清晰! 章恒准确地捕捉到了这一丝慌乱! 他的心猛地一沉,随即是更加确定的判断!这不只是普通村民见到警察的紧张,这是一种做了亏心事、害怕秘密被揭穿的本能反应! 不但这个“老三”有问题,眼前这个顾满仓,很可能也知道他儿子干下的那些罪恶勾当!甚至,可能参与了包庇! 旁边的刘村长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他远没有章恒这样经过千锤百炼的观察力。 邓飞亮和周康两人,虽然觉得顾满仓的反应有点不自然,但暂时也没能像章恒那样,瞬间解读出这细微表情背后隐藏的深刻含义。 “满仓叔,愣着干啥,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外面站着怪冷的。”刘村长没有察觉异样,依旧用熟络的语气说道。 “哦…哦,好,好,你们进来吧,外面…外面是有点冷。”顾满仓回过神来,眼神躲闪着,有些机械地让开身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几人走进屋内。房子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昏暗和简陋。堂屋里摆放着几件老旧的家具,地面是坑洼不平的泥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烟味,光线从唯一的小窗户透进来,显得有气无力。 除了顾满仓,里屋又走出来一位同样年纪在六十岁上下、身形瘦小、面容憔悴的老妇人,这是顾满仓的老伴。 老妇人看到这么多陌生人,尤其是穿着警服的,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强撑着热情,忙不迭地去拿热水瓶和搪瓷杯,要给客人们泡茶。 只是她那微微颤抖的手和不时瞟向章恒等人的、带着紧张和畏惧的眼神,出卖了她内心的不平静。这紧张,显然不仅仅是因为警察的突然到访。 章恒没有过多寒暄,他大致扫了一眼屋内的环境,将这贫困、压抑的景象记在心里,然后目光如炬,直接聚焦在顾满仓脸上,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顾大爷,”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们了解到一个情况。听说您家里,其实是三个儿子,最小的那个,在三十多年前,刚满月的时候就送人了,送给隔壁村一个叫王大强的人家当了继子,有这么回事吧?” “没…没有的事!”顾满仓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身体微微一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连连摆手,一口否认,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利,“谁…谁在那瞎说!我就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哪来的第三个儿子!” 这反应,过于激烈和迅速,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章恒没有说话,只是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看透一切的冷笑。 旁边的邓飞亮会意,立刻上前一步,脸色一沉,摆出了人民警察的威严,语气严厉,带着一股震慑人心的气势: “顾老汉!你看清楚了,我们是警察!正在调查一起重大的刑事案件!你如果睁着眼睛说瞎话,故意隐瞒事实,阻挠办案,那就是违法!我们可以依据法律规定,直接把你传唤到公安局去问话,严重的甚至可以拘留!你想清楚再回答!” 这番话,半是依法办事,半是心理施压,对于没见过什么世面、法律意识淡薄的农村老人来说,非常有效果。 果然,被邓飞亮这么声色俱厉地一吓,顾满仓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刚才那点强装出来的镇定瞬间荡然无存。 他求助似的看向刘村长,却发现刘村长也是一脸严肃,没有任何表示。 章恒看到火候差不多了,用眼神示意邓飞亮退后半步,他自己则上前,目光紧盯着顾满仓,一脸正色,语气比刚才更加严肃,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压力: “顾大爷,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顾满仓,是不是一共有三个儿子?最小的那个,是不是在三十几年前,刚满月就送给了隔壁村的王大强做儿子?!” “……”顾满仓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渗了出来。 他内心陷入了极度的挣扎和恐慌之中,他很想再次否认,但看着章恒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以及旁边虎视眈眈的邓飞亮,他害怕极了,生怕下一秒那冰冷的手铐就会真的铐在他的手腕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屋内只剩下老妇人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和顾满仓粗重的喘息声。 纠结、挣扎、恐惧……各种情绪在他脸上交织。 良久之后,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肩膀彻底垮塌下来,脑袋也耷拉下去,最终,他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艰难地承认道: “……是。我……我是有三个儿子。老……老三……刚满月……就……就送给隔壁村……的王大强……做儿子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昏暗的堂屋里炸响! 至关重要的口子,终于被撬开了!那个隐藏了三十多年、也可能隐藏了六年血案真相的“顾家老三”,终于从历史的尘埃中,露出了他模糊而狰狞的一角! 章恒心中一块巨石落地,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凝重的神情和更加急促的心跳。 他知道,找到这个“老三”,应该就能揭开谜底! 第114章 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4700字) 事不宜迟! 章恒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没有丝毫犹豫,带着邓飞亮、周康两人,如同离弦之箭,直奔与顾家坡仅一村之隔的王家村! 警车在乡村道路上疾驰,车轮卷起尘土,章恒坐在副驾驶,面色沉静如水,但紧握的拳头和微微前倾的身体,暴露了他内心的急切与决断。 仅仅十来分钟后,伴随着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声,三菱越野车一个干脆利落的急刹,车身微微横摆,硬生生地停在了王家村一户看起来颇为破败的土砖房前。 巨大的惯性让车内的三人都猛地向前倾了一下,彰显出这次停车的急促与坚决。 “走!”章恒低喝一声,率先推开车门,动作迅捷而有力。 邓飞亮和周康紧随其后,三人呈一个简单的战术队形,快步走向那栋低矮的土砖房。 这房子看起来比顾满仓家还要破旧,墙体是斑驳的土砖,屋顶的黑瓦长满了枯黄的苔藓,几处甚至有些塌陷。 木质的窗户歪歪斜斜,糊着的报纸已经发黄破损,在整个王家村,这都算得上是条件最差的房子之一,无声地诉说着主人家境的贫寒。 房子的木门虚掩着,留下一条昏暗的缝隙。 章恒侧耳倾听,里面隐约有细微的响动,他心中笃定,王大强应该在家,至于那个关键人物——过继来的儿子王光明,是否也藏匿在此,还是已经闻风而逃,暂时无法确定。 “砰、砰、砰。”章恒抬手,用力但又不失节制地敲响了木门。 里面传来一阵窸窣声和轻微的咳嗽,很快,门被从里面完全拉开,一个穿着臃肿旧棉袄、头发花白杂乱、脸上布满深深皱纹的老汉出现在门口,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黑乎乎的火钳,显然刚才正在屋里烤火。 这就是王大强。 看到门口赫然站着三名身着笔挺警服、神色严肃的警察,王大强浑浊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惊愕,随即,一种明显的、无法掩饰的慌张之色浮现在他脸上。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 这些细微的反应,如同高清画面般,被章恒尽收眼底。 “大爷,您就是王大强吧?”章恒上前一步,语气保持着初步的礼貌,但目光却如同探照灯般锁定在对方脸上。 “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有些情况需要向您了解一下。”他准备先礼后兵,看看对方的反应。 王大强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地用火钳挡在身前,迟疑了好几秒,才声音干涩地回答道:“是…是我。你…你们要了解什么情况?” 章恒不再绕圈子,目光如炬,直奔主题:“王大爷,我们想核实一件事,大约在三十多年前,您是否从隔壁顾家坡的顾满仓家,收养过一个男孩作为继子?” 这个问题如同一声惊雷,在王大强耳边炸响,他的身体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他眼神躲闪着,不敢与章恒对视,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最终才像是认命般,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沙哑:“……是,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但是那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们…我们早就没有来往了!我都好多年…好多年没有再见过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听到这样的回答,站在章恒身后的邓飞亮和周康两人,心中不由得一沉,悄悄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深深的担忧和疑虑。 情况似乎不对劲!如果真如王大强所说,早已断绝来往,不知死活,那这条刚刚发现的宝贵线索,岂不是又要断了? 章恒的眉头也微微蹙起,但他并未流露出丝毫气馁。 他敏锐地捕捉到王大强语气中的那丝不自然和刻意强调,感觉对方似乎在急于撇清关系。 他向前逼近半步,进一步施加压力,语气也更加严肃:“王大爷,关于你这个继子的具体情况,我们需要详细了解,请你务必如实、详细地告诉我们,这非常重要。” 王大强眼神闪烁,又迟疑了三四秒钟,仿佛在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挣扎,然后才像是下定了决心,开始叙述,语速缓慢,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懊悔情绪。 “唉……说来话长。我和我老伴命苦,检查出来是她不能生育,我们就想着,总得有个养老送终的人,就打算抱养一个,正好那时候,隔壁村顾家坡的顾满仓家,连着生了三个儿子,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养不活,我们…我们就花了八百块钱,把他家那个刚满月的三儿子过继了过来……” 他简单地叙述了当年的情况,脸上适时地流露出“恨铁不成钢”和深深懊悔的表情:“我们两口子把他当亲儿子养啊,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从小就惯着他,他要什么就给什么,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 “唉!”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后悔啊!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是今天这个样子,我说什么也不会那么惯着他!就是因为从小娇生惯养,他啥活也不愿意干,就养成了死懒好吃的性子,一点苦都吃不了!初中没念完就死活不肯上学了,整天在社会上游手好闲,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偷鸡摸狗……” “我们父子俩,那是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关系越来越僵,简直像是仇人一样。大概在……在十几年前吧,我们就彻底闹翻了,白纸黑字,脱离了父子关系!” 他最后这句话说得特别重,仿佛想以此来证明什么。 章恒冷静地听着,大脑飞速分析着王大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他感觉,王大强这番话,恐怕是半真半假。 前面的溺爱、不成器可能是真的,但后面“彻底断绝关系”的说辞,却透着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 “脱离父子关系之后呢?”章恒紧紧抓住关键点,追问道,“你们就再也没有任何来往了吗?一次都没有?” “没有!绝对没有!”王大强连连摆手,语气显得异常肯定,甚至带着一丝激动,“从那以后,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都快十年了,我连他一面都没见过!他是生是死,是发达了还是蹲大狱了,我一点都不关心,也跟我没有一点关系了!” 直觉再次向章恒发出了强烈的警报! 王大强在这一点上,几乎可以肯定是在说谎! 什么近十年未见,生死不明,完全不放在心上——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一个倾注了心血养育(尽管方式错误)多年的孩子,怎么可能如此绝情? 尤其是在农村,“养儿防老”观念根深蒂固,即便关系破裂,也绝难做到如此彻底的切割和无动于衷。 章恒不再犹豫,决定敲山震虎,他脸色一沉,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语气也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大爷!”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六年前,发生在附近的那起三女童遇害案,你应该听说过吧! 三个不到十岁的女孩,被残忍杀害!实话告诉你,经过我们严密侦查,你的儿子王光明,有重大作案嫌疑!” “我现在希望你清醒地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章恒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重锤敲在王大强心上,“如果你知情不报,故意隐瞒他的下落,或者提供虚假信息,那就是包庇罪犯!是违法犯罪行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明白吗?!” “包庇罪犯”、“违法犯罪”、“法律责任”——这些字眼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王大强的耳膜。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的慌乱和恐惧,嘴唇哆嗦着,几乎要站不稳。 然而,在极度的恐惧之后,一种奇怪的顽固或者说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于血缘或养育之情(尽管对方是继子)的维护心理,竟然让他顶住了这波强大的心理攻势。 他低下头,避开章恒的目光,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固执地重复道:“我…我没有说假话……我说的,都是实情……” 敬酒不吃吃罚酒! 既然对方不愿意主动配合,章恒也不再客气。 他改变策略,提出要求:“王大爷,既然你坚持这么说。那好,我们依法对你家进行必要的查看,请你配合。”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王大强本能地想要拒绝,张开嘴想说什么,但看到章恒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以及邓飞亮、周康两人肃立一旁的气势,他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最终颓然地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了门口。 章恒一挥手,邓飞亮和周康立刻会意,三人迅速进入这间昏暗、简陋且充满霉味的土砖房。 房子内部空间狭小,格局简单:一间充当客厅和餐厅的堂屋,以及左右各一个房间。章恒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每一个角落。 很快,他们的注意力被左边那个房间吸引。 这个房间虽然也显得凌乱,但明显有人居住过的痕迹,而且……痕迹很新! 地上随意地扔着几双男性鞋子,有运动鞋,也有皮鞋。章恒蹲下身,拿起其中一双半新的运动鞋仔细查看,鞋底的花纹清晰,只有少量灰尘,绝不像闲置了数年之久的样子。 他又打开那个老旧开裂的衣柜,里面挂着不少男性衣物,一些衬衫和外套看起来也并非陈旧不堪。 这一切给人的直观感觉是:王光明并非如王大强所说“近十年未归”,而是近期、甚至可能就是最近一个月,还曾回到过这里居住过! 否则,鞋子早就该积满厚灰,衣物也会散发浓重的樟脑丸和陈旧气息。 看到这个情况,章恒心中更加有底了,对王大强的谎言确信不疑。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几双鞋子上。 作为一名将案卷细节刻入脑海的刑警,章恒对凶手在现场留下的那些脚印照片,早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在长期的研究和实践中,他在足迹分析方面,已经达到了近乎专家的水平。 他不仅能通过鞋印推断出嫌疑人的身高、体重、大致年龄,甚至能分析出对方的行走习惯、是否有特定生理特征等。 他拿起其中一双鞋底花纹独特的运动鞋,看了看之后,和卷宗中的存档的现场足迹照片进行比对,就是他! 章恒的心脏猛地一跳! 虽然还需要最终的DNA铁证,但此刻,他几乎可以断定,脚下这双鞋,与六年前那些在案发现场留下无数罪恶脚印的鞋印,高度吻合,属于同一个人! 王光明的身高体重,也完全符合当初的侧写! 他缓缓站起身,脸色变得空前严肃,目光如同冰锥般射向站在门口、瑟瑟发抖的王大强。 所有的耐心和礼貌在这一刻收起,取而代之的是法律不容亵渎的威严: “王大强!”章恒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现在,请你立刻跟我们回公安局!关于你儿子王光明的情况,以及你涉嫌包庇、提供虚假证言的问题,我们需要对你进行进一步的审讯!请你配合!” “审讯”二字,彻底击溃了王大强最后的心理防线,他知道,事情已经彻底败露了。 章恒给邓飞亮和周康使了一个眼色。两人立刻心领神会,一左一右上前,牢牢控制住了王大强的双臂。 王大强身体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原本还想下意识地挣扎一下,但迎上章恒那仿佛能冻结灵魂的严厉目光,他瞬间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勇气,嘴角剧烈地哆嗦着,最终像一滩烂泥一样,被两人架着,押上了警车。 警车再次发出轰鸣,调转方向,朝着青阳分局风驰电掣般驶去。这一次,车内多了一个面如死灰、内心充满恐惧和绝望的老人。 回到分局,王大强直接被带进了审讯室。 环境的改变,头顶刺目的灯光,墙上庄严的警徽,以及对面章恒和记录员冰冷严肃的面孔,无不昭示着性质的转变——这不再是简单的询问,而是正式的审讯!因为他涉嫌隐瞒和包庇重大刑事案件嫌疑人! 在强大的法律威慑和心理攻势下,王大强原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老泪纵横,双手颤抖,终于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实情: “我…我说…我都说……” “十多年前,我们确实是闹翻了……他嫌我穷,没本事,我嫌他不争气,混社会……那时候,他几乎不回家,我们…我们算是断绝了关系一样……” “但是…但是这种样子,只过了三、四年的光景……他就又开始偶尔回来了……一开始是过年过节露个面,后来,偶尔也会在家里住上一两天……关系…关系算是慢慢缓和了一点……” “只是…只是大概从六年前开始……”王大强的声音变得异常艰难,带着巨大的恐惧,“我…我就发现他有点不对劲……每次回来,都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小心翼翼的,专挑晚上没人看见的时候溜进来,天不亮就走……在家里也坐立不安,老是透过窗户缝往外看……最多住一两天,给…给我丢下一点钱,就慌慌张张地走了……” “我…我问过他几次,他要么不耐烦地吼我,要么就眼神躲闪,说什么‘你别管,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我…我心里害怕啊……后来……后来听说附近出了那桩天杀的女童案子……我…我脑子里就嗡的一下……我都不敢往下想啊……” 他双手捂住脸,发出压抑的、绝望的哭泣声。 审讯室外,通过单向玻璃看到这一幕的章恒,紧紧握住了拳头。 虽然王大强的包庇行为令人愤怒,但他提供的这些信息,无比珍贵!它清晰地指向了一个事实:王光明,具有重大的作案嫌疑,并且其行为异常的时间点,与案发时间高度吻合! 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第115章 抓捕王光明(4200字) 王光明的反常行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王大强心中激起了越来越大的涟漪和不安。 那鬼鬼祟祟的身影、惊弓之鸟般的警惕、以及给钱时那种急于摆脱什么的仓促,都与他记忆中那个虽然混账却还算张扬的继子判若两人。 私底下,在昏暗的油灯下,或是在只有父子两人的灶房角落,王大强曾鼓起勇气,压低声音问过好几次: “光明,你……你最近是不是在外面惹什么大麻烦了?” “你跟爹说实话,是不是欠了人家的赌债?” “你老这么偷偷摸摸的,爹心里头发毛啊……” 每一次询问,换来的要么是王光明不耐烦的粗暴打断:“老东西,叫你少管闲事!”要么就是他更加阴沉的沉默,以及眼中一闪而过的、让王大强脊背发凉的凶光。 直到有一次,或许是压力累积到了顶点,或许是潜意识里仍将对方面视为唯一的“亲人”想要倾诉,在王大明又一次深夜归来,神情恍惚地坐在门槛上抽烟时,在王大强锲而不舍的追问下,王光明猛地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脸上是一种混合着绝望、狰狞和一丝变态快意的扭曲表情,他压着嗓子,几乎是凑到王大强耳边,从牙缝里挤出了那句让王大强魂飞魄散的话: “老东西,你非要问!老子告诉你,我杀了人了!三个!都是小丫头片子!现在外面警察到处在找我!给我弄点钱,我要跑路!” 刹那间,王大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身后的墙壁上,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异响。 杀人了!还是三个小女孩!他养了二三十年的儿子,竟然是个如此灭绝人性的畜生! 极度的恐惧之后,是一种更深沉的、基于养育之情和“家丑不可外扬”传统观念的复杂心理开始作祟。 他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扭曲的继子,想起他小时候蹒跚学步的样子,想起自己也曾把他扛在肩头……一种荒谬的、护犊子的本能,竟然压过了最初的惊骇与正义感。 他嘴唇哆嗦了半晌,最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颤声道:“你……你造孽啊!!” 那一夜,王大强辗转反侧,天人交战。 报警,大义灭亲?他仿佛已经看到王光明被五花大绑,押赴刑场的场景,感到一阵揪心的痛。 隐瞒,包庇罪犯?那三个惨死女孩的冤魂,和法律的威严,又像巨石压在他心头。 最终,一种狭隘的、愚昧的“血缘”纽带和“家”的观念占据了上风。 他一咬牙,将家里仅有的、藏在墙缝里准备用来修房子的三千多块钱,颤抖着塞给了王光明,并哑着嗓子叮嘱:“快走!走得越远越好!再也别回来了!!我就当……就当没养过你这个儿子!!” 此后的两三年里,王光明确实如同人间蒸发,再也没有回来过,也没有任何音讯。 村里人,包括左邻右舍,都渐渐相信了他们父子早已“脱离关系”的说法,王大强也独自一人,在恐惧、自责和一丝侥幸中,守着这个惊天秘密,苟延残喘。 直到最近两三年,风声似乎过去了一些,王光明才开始像幽灵一样,偶尔在深夜悄然返回。 他变得更加谨慎,停留时间极短,有时会丢给王大强一些皱巴巴的钞票,算是“尽孝”,更多的时候是沉默地对坐,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王大强也不敢多问,每次他回来,既盼着他能带来一点“家”的气息,又恐惧着他带来的危险,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一切,完美地解释了为什么当初案发后,在周围十公里范围,乃至整个望宁县进行大规模、拉网式的DNA信息采集时,会漏掉了王光明这头真正的恶狼。 因为表面上,他早已和王大强“脱离了父子关系”,在王家村的户籍和常驻人口记录里,他早已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当初采集人员上门时,王大强更是按照王光明事先的“叮嘱”,也是出于自身的恐惧,对着村干部和警察信誓旦旦地保证: “我早就没这个儿子了!他死在外面都好几年了,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村干部在一旁也佐证了父子关系早已破裂,采集人员看着这家徒四壁的景象和王大强那“悲痛”而“决绝”的表情,自然没有理由,也没有法律依据去强行追查一个“不存在”的人,就这样,让王光明成为了DNA比对网络中的一个致命盲点。 随着王大强带着哭腔和颤抖的彻底交代,王光明作为“三女童案”头号嫌疑犯的身份,已经基本坐实。 现在,摆在专案组面前最紧迫的任务,就是抓捕归案! 根据王大强提供的模糊信息——王光明可能藏身在沿海某省的一家电子厂“打螺丝”,以及一个他偶尔会使用的手机号码——技术侦查手段迅速跟上,很快便精准锁定了王光明的藏身之地:南方沿海城市深城的一家大型电子加工厂。 消息传来,整个专案组都沸腾了! 市局局长黄建喜更是难掩激动,几乎是一路带着风,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青阳分局专案组那间略显拥挤的大办公室。 人还未到,他那爽朗、洪亮且充满了喜悦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进来: “好!好!太好了!小章,你们专案组这次立了大功了!这么快就锁定了嫌疑人,真是让人振奋啊!” 此时,章恒刚结束与几名骨干的简短会议,正准备部署下一步的抓捕行动。 看到黄建喜进来,办公室内所有人员都站了起来,脸上无不洋溢着激动与自豪的笑容。 从重启调查到如今锁定真凶,不过短短数日,这效率,这成果,足以让所有人感到骄傲!这可是曾经震惊全省、被列为省厅督办十大悬案之一的铁案啊! 黄建喜激动地走上前,一把握住章恒的手,用力地摇晃着,当着所有专案组成员的面,毫不吝啬地赞扬道: “章恒同志,干得漂亮!我就知道,把这个重担交给你没错!你没有辜负市局党委的期望,也没有辜负人民群众的期待!接下来,再接再厉,务必尽快将嫌疑人抓捕归案,将这起案子办成铁案,让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告慰逝者在天之灵!” 叶青山、胡志康等分局领导也簇拥在黄建喜身后,脸上堆满了笑容,纷纷说着鼓励和奉承的话。 叶青山抢先一步,脸上笑开了花:“章恒同志不愧是我们青阳分局的破案尖兵!短短几天时间,眼看就要创造奇迹,侦破这起沉积六年的悬案,这不仅是给我们青阳分局涨了脸,更是为我们整个白云市公安系统争了光啊!我们这些做领导的,也感到与有荣焉,脸上有光!” 胡志康也不甘落后,挤上前来,语气无比诚恳,仿佛之前那个多次质疑、甚至试图打压章恒的人根本不是他: “章恒同志的能力,那是有目共睹,一如既往的出色!能够参与并见证这样一起大案的侦破,是我们的荣幸!对于章恒同志这样能力突出、作风过硬的好同志,我们分局党委一定会高度重视,未来在提拔任用、资源倾斜上,一定会给予全力支持!” 章恒听着这些肉麻的奉承,心中不由地撇了撇嘴,泛起一丝不屑的冷笑。 他清晰地记得,就在不久前的会议上,胡志康是如何趾高气昂地否定他的侦查方向,叶青山又是如何和稀泥、试图左右逢源的。 但现在,功劳和前景明朗了,他们的脸也变得比翻书还快。 不过,此刻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那样反而显得自己气量狭小。章恒干脆选择无视他们,目光甚至没有在他们脸上过多停留,直接转向了黄建喜,脸色一正,声音清晰而有力地开始汇报: “黄局,我向您简要汇报一下目前的情况和我们的计划。” 他言简意赅地说明了从发现顾家坡线索到突破王大强心理防线的过程,然后非常肯定地指着白板上王光明的信息道。 “综合现有证据,王光明是顾家血脉无疑,之前的DNA大规模筛查因信息缺失将其漏掉。我仔细勘查过他留在王大强家中的鞋物,无论是鞋底磨损痕迹、尺码,还是根据足迹推断出的身高体态、行走习惯,都与案发现场提取到的凶手足迹高度吻合。基本可以判定,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坚决:“因此,我们研判后认为,事不宜迟,必须立刻展开对王光明的异地抓捕!相关法律手续,还望市局协调,确保一路绿灯!” “没问题!”黄建喜大手一挥,语气斩钉截铁,“手续问题我来亲自协调,确保畅通无阻!与深城警方的沟通对接,也由市局出面!至于抓捕行动,我提议,由你们分局刑警大队长吴宏同志亲自带队前往!他经验丰富,老成持重,足以胜任!” 对于这个部署,章恒没有任何意见,立刻表示赞同:“是!我完全拥护黄局的决定!吴大队长出马,我们放心!” 吴宏就站在不远处,市局一把手亲临,他这个分局刑警大队长自然早已到场待命。 听到这个任命,他感激地看了章恒一眼。 他心里清楚,这不仅是任务,更是章恒和领导给他的一次立功的绝佳机会,只要成功将王光明抓捕归案,便是此案头功一件! 他立刻挺直腰板,向前一步,“啪”地一个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警礼,声音洪亮,充满了昂扬的斗志:“请黄局放心!请章组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一定将嫌疑人王光明顺利抓捕归案!” 他话音刚落下,旁边又响起一个急切的声音。 只见刑侦大队队长胡志华也向前一步,大声请缨:“黄局!章组长!我请求加入抓捕组,和吴宏同志一同行动!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确保万无一失!” 黄建喜闻言,稍微犹豫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章恒,带着征询的意味。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办公室里许多有心人看在了眼里,心中不禁对章恒的地位和影响力有了新的评估——厉害了,我的章组长!连市局一把手都要看他的眼色行事了! 章恒迎着黄建喜的目光,不易察觉地微微点了点头。 胡志华业务能力不错,让他去也能增加成功率。 得到章恒的默许,黄建喜这才爽快批准:“好!同意志华同志的请求!由吴宏同志任组长,胡志华同志任副组长,再抽调几名精干警力,立即组成抓捕组,尽快出发!” “是!”吴宏和胡志华齐声应道。 这一幕,让旁边的叶青山和胡志康心中更是五味杂陈,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尤其是胡志康,看着章恒如今的影响力,再回想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肠子都快悔青了,心中充满了担忧和懊悔:“当初怎么就那么蠢,要去得罪他干什么?!”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想要弥补,章恒甚至连正眼都懒得给他一个。 抓捕组的行动异常迅捷。 在黄建喜的亲自协调下,所有手续以最快速度办妥。吴宏、胡志华带领几名精心挑选的刑警,携带必要法律文书和装备,连夜登上了前往深城的航班。 得益于前期情报准确,与当地警方的配合默契,抓捕行动异常顺利。 第二天下午,捷报就从千里之外的深城传来:嫌疑人王光明在其工作的电子厂宿舍内被成功抓获! 第三天上午,一路风尘仆仆的抓捕组,将戴着手铐、脚镣的王光明,押解回了青阳分局。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整个分局,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感到一种沉重的期待——最后的审判,即将来临。 几乎没有片刻停歇,突审工作立刻启动。 分局审讯室内,灯光调到了最合适的亮度,既不过于刺眼,又能清晰地照亮每一个角落。 墙壁上庄严的警徽,无声地宣告着法律的威严。王光明,这个涉嫌残忍杀害三名无辜女童的恶魔,戴着手铐,被按在了特制的审讯椅上。 他低着头,杂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而在审讯室隔壁的观察室,章恒正了正自己的衣领,深吸一口气,目光如同利剑般透过玻璃看了一眼对面的嫌疑人。 他知道,接下来,将是一场关乎正义、关乎真相的最终较量。 第116章 三女童遇害案,终于告破!(4400字) 审讯室内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照亮了王光明那张写满顽固与戾气的脸。 即使双手被冰冷的手铐固定在特制的审讯椅上,他依旧微微扬着下巴,眼神中透着一股混迹社会多年磨炼出的冷漠与强硬。 面对预审民警一轮又一轮的讯问,他不是矢口否认,就是避重就轻,甚至偶尔还会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警察同志,我说了多少遍了,我没杀人!什么小女孩,我根本不知道!你们抓错人了!” “六年前?六年前我在外地打工,根本就没回来过!” “你们有证据吗?没证据就别在这里瞎耽误工夫!” 他的心理素质显然超出寻常,对常规的审讯套路似乎早有准备,问答之间逻辑清晰,防守得滴水不漏。 与审讯室一墙之隔的观察室内,气氛同样紧张。 巨大的单向玻璃前,市局局长黄建喜、刑侦支队长王广浩,以及青阳分局的叶青山、胡志康等领导悉数在座,众人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隔壁那个顽固的嫌疑人身上。 看到审讯进展缓慢,王光明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不少领导微微皱起了眉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焦灼的情绪。 然而,在这片聚焦于审讯僵局的目光中,有一个人却显得格格不入。 章恒独自坐在观察室角落的一张桌子前,对隔壁的唇枪舌剑仿佛充耳不闻。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捧着的一张雪白的A4打印纸上。 纸上,几枚鲜红、清晰的指纹赫然在目,如同雪地中绽放的诡异花朵——这是王光明被押解回来后,章恒第一时间要求他按下的十指指纹。 此刻,章恒正借助一盏高亮度台灯和一个专业的高倍放大镜,极其专注地审视着这些指纹。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指尖随着放大镜的移动,在纸面上虚拟地勾勒着纹线的走向。 他时而凝神静气,时而将纸页微微倾斜,借助不同角度的光线观察着嵴线的细节和特征点,他的整个世界,仿佛都浓缩在了这方寸之间的纹路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观察室内除了隔壁审讯室隐约传来的声音,就只剩下章恒偶尔调整纸张位置发出的轻微摩擦声。 突然,他紧锁的眉头骤然舒展,一直紧绷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如释重负的弧度。 他放下放大镜,身体微微向后靠向椅背,脸上那种全神贯注的凝重被一种拨云见日般的轻松和笃定所取代。 这一微妙的表情变化,恰好被坐在他身旁的市局刑侦支队长王广浩捕捉到了。 王支队长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身体微微倾向章恒,压低声音询问道:“章恒同志,怎么了?是有什么发现吗?” 这声询问虽然不大,但在安静的观察室内却显得格外清晰,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单向玻璃吸引了过来。 黄建喜、叶青山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章恒。 章恒抬起头,脸上洋溢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他扬了扬手中的指纹纸,声音清晰而有力地响彻整个观察室: “黄局,各位领导,这纸上是最新采集的嫌疑人王光明的十指指纹,经过我刚才的仔细核对与初步比对,我现在可以负责任地向各位报告——确定这枚指纹,与六年前‘三女童案’案发现场提取到的,凶手所遗留的那枚关键指纹,属于同一个人!” “什么?!真的能确定吗?!” 黄建喜的声音瞬间拔高了两度,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前倾,脸上充满了急切与期盼。 如果指纹能够锁定,那无疑是在王光明坚硬的乌龟壳上砸开了一道致命的裂缝,这将是直接指认其凶手身份的铁证! 虽然DNA的比对也在同步进行,但那需要时间,而指纹的当场认定,无疑给陷入僵局的审讯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章恒迎着黄局和所有领导的目光,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我确定!无论是中心花纹的形态、三角区的结构,还是十几个细节特征点的位置、形状与相互关系,都完全吻合!” “尤其是他右手食指指纹中这个独特的‘双斗形纹’以及边缘这个微小的‘短线’特征,与现场指纹如出一辙!王光明,就是我们要找的凶手!” 观察室内响起一片细微的惊叹和议论声。 不少人看向章恒的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由衷的佩服。 不用依赖繁琐复杂的仪器设备,仅凭一个放大镜、一双肉眼和一颗沉稳的心,在短短十几分钟内,就能从浩如烟海的指纹特征中做出如此精准、迅速的判断? 这需要何等深厚的功底、敏锐的观察力和强大的记忆力!放眼整个白云市公安系统,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人有这等本事! “厉害!太厉害了!” “早就听说章组长在痕迹检验上是顶尖高手,今天算是亲眼见识了!” “指纹、脚印……好像没有他不懂的,真是个全才啊!” 赞叹声低低地响起。 现在有了指纹这项几乎无可辩驳的铁证,即使王光明继续负隅顽抗,零口供也足以将其定罪,更何况还有即将出炉的、更具说服力的DNA证据。 案件的胜利天平,已经彻底倾向了正义的一方。 章恒此刻已然起身,他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胜券在握的从容。 他不仅要让证据说话,更要彻底击溃王光明的心理防线,让他亲口供认罪行,还原真相,给受害者家属一个完整的交代。 “黄局,我请求进入审讯室,参与审讯工作。”章恒请示道。 “好!去吧!就看你的了!”黄建喜没有任何迟疑,立刻批准,眼中充满了信任与期待。 章恒整理了一下警服,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推门走进了隔壁气氛压抑的审讯室。 他朝着正在主审、脸上已略带疲惫和无奈的同事微微点头示意,然后目光便如同两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落在了王光明的身上。 王光明看起来三十五六岁的年纪,长期的逃亡和生活不规律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皮肤粗糙,眼袋深重,但那双眼睛里却依然闪烁着社会“老油条”特有的混不吝和狡诈。 他瞥了一眼新进来的章恒,见对方如此年轻,嘴角不由撇了一下,眼神中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不屑与轻蔑,仿佛在说:“又换了个嫩茬来?能把我怎么样?” 章恒将他这细微的神态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沉稳地在主审位旁边的椅子坐下,将手中那份按着鲜红指纹的白纸轻轻放在桌面上,开门见山,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光明,我是市局‘三女童案’专案组组长,章恒,我来的目的很简单,是给你一个机会,老实、主动地交代你六年前,残忍杀害那三名无辜女童的全部犯罪事实。” 回应他的,依旧是王光明那套死硬的态度和挑衅般的沉默,他甚至故意扭动了一下被铐住的手腕,发出金属碰撞的轻响,姿态嚣张。 章恒并不动怒,语气反而更加冰冷了几分,如同寒冬腊月的北风:“王光明,你以为紧闭嘴巴,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你太天真了,也太不懂法了。”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上那份指纹样本,“认识这是什么吗?这是你刚刚按下的指纹,经过我们权威的比对鉴定,已经完全确认,它与六年前案发现场,凶手留在砖窑内壁上的那枚血指纹,属于同一个人!” “嗡……”王光明的脑袋似乎响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鲜红的指印,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瞬,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但他依然强作镇定,梗着脖子,试图维持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只是先前那十足的底气,明显泄掉了几分。 章恒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一闪而逝的慌乱,心中更有把握。 他继续施加压力,语速平稳,却句句如锤,敲打在对方最脆弱的心防上:“你以为只有指纹吗?我们在现场,还提取到了大量清晰的脚印。” “根据那些脚印,我们不仅能推断出凶手的身高、体重、年龄,甚至能分析出他独特的步态和行走习惯——左脚轻微外八字,右脚习惯性拖地……这些,要不要我把现场照片和足迹鉴定报告拿给你,亲自对照一下?” 章恒并没有真的去拿那些资料,但仅仅是这样精准的描述,就已经让王光明的脸色开始发白,眼神中的慌张与不安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不断扩大。 他放在腿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还有!”章恒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凌厉,目光如炬,仿佛要将他彻底看穿。 “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你在那个废弃的砖窑里,至少抽了三根烟吧!烟头呢?你随手丢在了地上!那上面,沾满了你的唾液,留下了你独一无二的DNA!知道为什么把你抓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抽血吗?就是为了和你留在烟头上的DNA进行比对!结果很快就会出来!” 章恒身体前倾,隔着桌子,目光死死锁定王光明那已经开始躲闪的眼睛,一字一顿地给出了最终一击: “王光明,别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了!DNA的比对结果,只会进一步证实我们现在的结论!凶手,就是你! 铁证如山,你抵赖不掉!”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章恒这番连珠炮般的证据展示和心理攻势,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摧毁了王光明苦苦支撑的心理防线。 他突然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绝望的嚎叫,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然后猛地用被铐住的双手抱住脑袋,竟然“哇”的一声,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起来,眼泪和鼻涕瞬间糊满了他的脸。 观察室内,黄建喜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他们知道,攻坚战,拿下了! 接下来的审讯,变得异常顺利。 心理防线全面崩溃的王光明,再也无力挣扎,他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五一十,断断续续地开始交代那桩尘封了六年的血案。 他交代,六年前,他因为在外地惹了事,偷偷潜回老家躲风头。 案发当天下午,他心情烦闷,在野外游荡,在一处偏僻的水沟边,看到了三个正在玩耍的、年仅十岁左右的女童。见四周荒芜,人迹罕至,一股长期压抑的、扭曲的邪念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 他先是假意上前搭讪,用零食和花言巧语诱骗,随后便凶相毕露,利用成年人的力量,强行将三名惊恐万状的女童挟持至附近一个早已废弃的砖窑内。 在那里,他残忍地对她们实施了性侵……事后,为了灭口,他丧心病狂地将三个年幼的生命全部杀害。 他尤其详细描述了其中一名女童因激烈反抗而激怒了他,他顺手捡起地上一块坚硬的砖头,朝着女孩的头部疯狂地砸了十几下,直到……他不敢再看。 杀人之后,极度的恐惧和慌乱占据了他的心神。 他蹲在阴暗潮湿的窑洞里,连着抽了好几根烟,试图平复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 直到天色渐暗,他才如同惊弓之鸟般逃离现场,临走时还不忘折了一些树枝,胡乱地遮挡在砖窑的入口,试图掩盖自己的罪行。 他交代的犯罪时间、地点、手段、细节,甚至包括受害女童当时的衣着和反抗情形,都与案卷中记录的证据和现场勘查结果高度吻合。 观察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王光明那带着哭腔和悔恨(或许更多的是对死亡的恐惧)的供述声,通过音响清晰地传出来。 每一位领导的表情都异常严肃,心中充满了对遇害儿童的无比痛惜和对凶手残忍行为的极度愤怒。 当王光明终于陈述完毕,无力地瘫在审讯椅上时,观察室内,不知道是谁率先长长地、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紧接着,有人难以抑制地低声喊了出来: “破了!案子……终于破了!!” “六年啊……整整六年了……这三个孩子,终于可以瞑目了……” 很快,压抑已久的振奋和喜悦如同决堤的洪水,弥漫在整个观察室。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由衷的笑容,那是一种历经艰辛、最终将罪恶绳之以法后的巨大成就感与欣慰感,尽管这份喜悦的背后,是三条逝去的幼小生命和长达六年的沉重等待。 数小时后,最终的DNA比对报告被紧急送到了专案组。 白纸黑字,科学结论清晰地显示:现场烟头上和精斑提取的DNA与王光明的DNA样本,完全匹配! 至此,证据链形成完美闭环! 这起曾经震惊全省,耗费了无数警力物力,让无数人扼腕叹息的“三女童遇害案”,在沉积六年之后,终于真相大白,宣告侦破! 第117章 总结表彰,个人二等功(4000字) 深秋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在那座废弃已久的砖窑四周打着旋儿。 这座曾经象征着罪恶与绝望的破旧建筑,此刻被黑压压的人群包围。 消息像野火般传遍了周边村落,愤怒的村民们从四面八方涌来,男人们脸色铁青,女人们眼含热泪,每个人的胸口都积压着长达六年的愤懑与悲痛。 “畜生!禽兽不如的东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颤抖的手指着砖窑,声音嘶哑。 “我的娃儿啊……她才十岁……”一位母亲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双手死死抠进冰冷的泥土里。 人群骚动不安,愤怒的情绪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有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手里紧紧攥着扁担和锄头,眼睛赤红,厉声高呼: “等那狗杂种来了,非得把他活活打死不可!” “对!为三个娃娃报仇!我们动手!” “一命抵三命,太便宜他了!该千刀万剐!”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人群开始不由自主地向前涌动,维持秩序的当地派出所民警手拉着手组成的人墙,在巨大的情感洪流冲击下,显得岌岌可危。 在窑洞那黑黢黢的入口处,气氛则是一片令人心碎的悲戚。 三对中年夫妻,还有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直挺挺地跪在冰冷的地上。 他们是三个遇害女童的父母和至亲。 面前的地上,插着几柱正在燃烧的香,青烟袅袅升起,融入灰蒙蒙的天空。 粗糙的黄纸钱被投入火盆,跳动的火焰映照着他们泪痕交错、因极度悲伤而麻木的脸。 一位父亲用粗糙的手掌,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面前一块小小的、模糊的照片,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 “妞妞……爸来看你了……案子破了……那个天杀的……抓到了……你们……你们在那边……可以安心了……” 话语未尽,已化作压抑不住的嚎啕,那哭声,承载了六年来无数个日夜的煎熬与等待,闻者无不动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警笛由远及近的鸣响。 数辆蓝白相间的警车,沿着坑洼不平的泥土路,颠簸着驶来,最终在砖窑前那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停下。 车门打开,首先下来的是神情高度戒备的警察,他们迅速在外围组成了一道更坚固的警戒线。 然后,凶手王光明被两名身材高大的刑警一左一右押了下来。 他穿着印有看守所编号的马甲,戴着手铐脚镣,沉重的铁链随着他踉跄的脚步发出“哗啦哗啦”的刺耳声响。 他深深地低着头,乱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不敢看向周围任何一道目光。 “就是他!那个畜生!” “打死他!为孩子们报仇!!” “王八蛋!你不得好死!!” 积压了六年的仇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怒吼着向前冲去。 扁担、锄头在空中挥舞,愤怒的村民试图冲破警察的防线。 石块和土块像雨点般砸向警戒圈内,落在王光明的身边,甚至有一块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吓得他浑身一哆嗦,几乎瘫软在地。 现场一度极其混乱。 幸好,章恒早已预见到这种情况,坚持调派了充足的警力。 十几名训练有素的警察肩并肩,用身体筑起了一道不可逾越的人墙,奋力抵挡着失控的人群。 他们大声呼喊着“冷静!”“相信法律!”,汗水从额角滑落,警服在推搡中变得凌乱。 若不是这严密的部署,王光明极有可能在法律的审判之前,就被愤怒的民众当场正法。 在层层保护下,面如死灰的王光明被押到砖窑洞口,开始了现场指认。 他声音颤抖,断断续续地复述着六年前那个下午的罪恶行径——如何诱骗,如何胁迫,如何在这个阴暗的窑洞里犯下那令人发指的罪行,又如何仓皇逃离……他的每一句供述,都像一把尖刀,剜在受害者亲属的心上,也让周围群众的怒火燃烧得更加炽烈。 随着指认过程的完成,这份长达六年的血案,终于在事实层面,画上了一个沉重而清晰的句号。 动机、过程、证据……所有环节严丝合缝,形成了一个无法撼动的证据链。 …… 几天后,笼罩在青阳区分局上空的紧张办案气氛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与隐隐的喜悦。 所有案卷材料已整理完毕,正式移送检察机关。这起代号“三女童案”的积年悬案,在程序上,也圆满地画上了句号。 这一天,青阳区分局的大礼堂内,灯火通明,座无虚席,气氛热烈非凡。 “三女童遇害案”总结表彰大会在此隆重举行。 市局局长黄建喜亲自主持会议,分局所有领导、专案组全体成员以及各科室代表济济一堂。 今天的黄建喜,可谓容光焕发,精神矍铄。 他穿着一身熨烫得笔挺的崭新警服,肩章上的警徽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那脸上的红光,那挺直的腰板,那洪亮的嗓音,无不透露出他内心难以抑制的激动与自豪,仿佛比中了头彩还要高兴。 前几天他去省厅汇报工作时,那种扬眉吐气、备受肯定的感觉,至今仍让他回味无穷。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前排就座的章恒身上时,那眼神中的器重与欣赏,几乎浓烈得快要满溢出来。 “同志们!”黄建喜对着话筒,声音洪亮,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激动和欣慰的心情在这里召开大会,隆重总结并表彰在‘三女童遇害案’侦破工作中涌现出的先进集体和个人!” 他不用讲稿,脱口而出的讲话依旧条理清晰,情感饱满。 他回顾了案件重启的艰难决策,肯定了专案组方向的精准判断,赞扬了参战民警不畏艰辛、连续作战的优良作风。 他特别提到了在DNA比对陷入僵局时,是章恒同志凭借敏锐的直觉和扎实的业务功底,另辟蹊径,从“顾姓改姓”这一细微处打开了突破口。 “……这起案件的成功告破,充分说明,只要我们坚持命案必破的决心,秉持科学严谨的态度,发扬攻坚克难的精神,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就没有抓不到的凶手!这是我们白云市公安局向党和人民交出的一份合格答卷!” 黄建喜洋洋洒洒讲了近四十分钟,台下的人们听得聚精会神,非但无人感到冗长,反而觉得心潮澎湃,备受鼓舞。 这与平日里听那些照本宣科的工作报告,感受截然不同。 大会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颁奖仪式。 在雄壮激昂的进行曲和全场热烈目光的注视下,章恒稳步走上主席台。 他胸前佩戴着鲜艳的大红花,映衬着他年轻却沉稳的面庞。聚光灯打在他身上,这一刻,他是整个会场的焦点。 黄建喜亲自拿起沉甸甸的荣誉证书和奖章,走到章恒面前,紧紧握住他的手,然后面向全场,用无比洪亮的声音宣布: “鉴于章恒同志在‘三女童遇害案’侦破过程中,表现出卓越的领导才能、精湛的业务水平和突出的个人贡献,经市局党委研究决定,并报请省公安厅批准——授予章恒同志个人二等功!” “同时,授予在案件中表现突出的青阳区分局刑侦大队第三中队——集体三等功!” “哗——!!!!” 黄建喜话音甫落,礼堂内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经久不息的掌声! 这掌声,是对英雄的礼赞,是对辛勤付出的肯定,更是对正义得以伸张的欢呼! 邓飞亮、周康等专案组成员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把手掌都拍麻了,与有荣焉! 整个表彰大会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在隆重而热烈的气氛中圆满结束。 章恒的名字,连同他神速破获六年悬案的事迹,再一次如同旋风般传遍了整个白云市公安系统,引来了无数羡慕、敬佩和热议。 “我的老天,又是章恒!这已经是他破的第几个大案要案了?” “太牛了!听说他参加工作还不到一年吧?这简直是开挂的人生!” “唉,人比人气死人啊,我要有他一半的本事,估计早就升上去了。” “不光是指纹足迹,听说他对犯罪心理也很有研究,真是个全才!” 类似的议论,这两天章恒在走廊、食堂里总能零星听到。每当这些话语飘进耳朵,他也只是微微一笑,内心虽有小小的成就感,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对逝去生命的敬畏。 荣誉属于过去,未来的路还很长。 结案后的日子,节奏明显慢了下来。 章恒并没有让自己闲下来,他又弄来了几本厚厚的、砖头一样的刑侦专业书籍,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 起初,邓飞亮和周康还会好奇地凑过来瞄一眼,以为他们的“恒哥”又在研究哪一桩疑难悬案的卷宗。 但当他们看清封面上那些《高级痕迹检验学》、《犯罪现场重建理论与实务》、《微量物证在刑事侦查中的应用》等艰深书名时,顿时咋舌,佩服得五体投地。 “恒哥,这书……你看得进去?”周康挠着头,一脸不可思议。 章恒从书页中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了笑:“多学点总没坏处,案子是千变万化的,我们的本事也得跟着长。” 邓飞亮和周康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感慨:难怪人家能屡破奇案,这份对专业的专注和持续学习的热忱,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换成他们,看几页估计就要头晕眼花,呵欠连天了。 沉浸在书本的世界里,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仿佛只是一晃神的功夫,窗外的天色就已近正午。 邓飞亮看了看手表,走过来轻轻敲了敲章恒的桌面。 “恒哥,都快十二点半了,食堂快没菜了。你是我们帮你打回来,还是一起去?” 章恒合上书本,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站起身道:“坐了一上午,正好活动活动筋骨,一起去吧。” 他看到周康还坐在不远处的工位上,单手托着腮,对着电脑屏幕发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提高声音喊了一句:“周康,别发呆了,走,吃饭去!” 说完,章恒率先朝办公室外走去。 邓飞亮连忙拉了一把还在神游天外的周康,两人快步跟上。 单位食堂是工作日午餐的最佳选择,经济实惠,干净卫生,菜品更是丰富多样。 花上两块钱,就能在二十几个荤素菜肴中自由挑选,自助形式,管饱管好。 三人各自打了喜欢的饭菜,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 章恒吃了两口米饭,又夹了一筷子青椒肉丝,终于注意到对面的周康一直用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碗里的米饭,一副食不知味、情绪低落的样子。 “怎么了,康儿?”章恒放下筷子,关心地问道,“看你这一上午都魂不守舍的,菜也不好好吃,怎么,又跟你那‘川渝幺妹儿’吵架了?” 周康找的那个女朋友是川渝姑娘,性格直爽火辣,颇有“老子蜀道山”的风范。 两人好的时候蜜里调油,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可一旦吵起架来,那也是天雷勾地火,动静不小。 周康闻言,像是被说中了心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苦着脸道:“恒哥,还是你眼毒,可不是又吵翻了嘛,这都冷战好几天了,发信息不回,打电话不接,怎么哄都哄不好。”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巴巴地望着章恒:“恒哥,你可是过来人,结婚有经验。我……我想请教你一下。” 章恒拿起汤碗喝了一口,示意他继续说:“嗯,你说,我听着。” 周康一脸苦恼,压低声音,仿佛在讨论什么机密要事:“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以前要是跟你家嫂子闹矛盾,吵架了,一般都得几日才能和好如初啊?有没有什么速效秘诀?” 章恒看着周康那认真又焦急的样子,不禁莞尔,这到底要几日呀! 【各位书友,这个问题怎么回答,挺急的,在线等。】 第118章 许忠义想提前退休并开溜 章恒闻言,爽朗地一笑,那笑容如同穿透云层的阳光,温暖而纯粹,眼神清澈见底,看不到丝毫的阴霾或城府。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很自然地回答道:“周康,这个问题嘛……我还真不好回答你。” 他顿了顿,在周康和邓飞亮好奇的目光中,语气平和而笃定地揭晓答案:“因为我和我老婆苏汐,从小到大,还真就没吵过架。” 俩人青梅竹马,从小光屁股一起玩到大的,章恒真的没有吹牛,真的脸都没有红过,更别说吵架了。 这话一出,邓飞亮和周康都愣住了。 在如今这个年代,情侣或夫妻之间偶尔拌嘴闹别扭简直是家常便饭,像章恒和苏汐这样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到连脸都没红过的,简直是凤毛麟角,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周康脸上顿时写满了“羡慕嫉妒恨”,他咂咂嘴,感慨道:“恒哥,你这就太让人眼红了!苏汐嫂子那样的,家世好,性格好,还这么温柔体贴,简直是完美老婆啊!” 他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自家那位脾气火爆的川渝女友,好的时候能把你宠上天,生气的时候又能让你感觉身处寒冬。 要说放手,那泼辣背后的真诚与热烈,他又实在舍不得,这种矛盾,让他愈发觉得章恒的幸福堪称典范。 食堂的饭菜确实丰盛,三人边吃边聊,气氛轻松。 吃饱喝足,打着满足的饱嗝离开食堂。午后的时光可以稍作休憩,为下午的工作养精蓄锐。 邓飞亮和周康到底是年轻人,耐不住长时间枯坐办公室的寂寞。 下午,两人便相约外出处理一些外勤事务,也算是透透气。 而章恒则完全不同,他仿佛自带“定力”光环,回到办公室后,便再次沉浸在那本厚厚的《犯罪心理学高级应用》之中,外界的一切喧嚣似乎都与他无关。 大约下午四点多,邓飞亮和周康两人回来了,脸上带着刚从外面带回的新鲜气息,以及一丝打听来的小道消息的兴奋。 邓飞亮凑到章恒办公桌前,压低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意味道:“恒哥,刚在外面听人说了一件事,不知道真假……听说,许忠义那边,提交了一份病退申请,看样子是想提前退休,准备溜之大吉了。” 如果换作别人,章恒可能只会当做寻常人事变动,听过就算。但“许忠义”这三个字,瞬间在他心中激起了波澜。 许忠义! 这个名字,勾起了章恒刚踏入社会时那段颇为憋屈的记忆。 当初自己大学毕业,空有一腔热血和才华,却因为毫无背景,就被许忠义利用职权,硬生生让他那个不学无术的儿子顶替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岗位。 这还不算,在自己进入系统后,这老小子更是处处针对,明里暗里地打压,生怕自己崭露头角。 那些穿小鞋、抢功劳的日子,章恒可都记着呢。 想拍拍屁股提前退休,安稳落地?做梦! 章恒心中瞬间闪过诸多念头,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冷意。 但表面上,他依旧波澜不惊,只是从书本上抬起目光,看了邓飞亮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嗯,我知道了。” 说完,他便重新低下头,目光再次聚焦在书页密密麻麻的文字上,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通知,瞬间就又恢复了那种心无旁骛的专注状态。 邓飞亮看着章恒这副反应,不禁微微摇头,心里有点纳闷:“恒哥这也太大度了吧?难道真的就这么算了?要是换成我,有这个身份和背景,非得把这老小子和他那个矮冬瓜儿子一起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不可!” 他回到自己的工位,坐下后又不自觉地看了章恒一眼。 只见章恒眉头微蹙,似乎完全沉浸在某个复杂的理论模型中,手指还无意识地在书页上划过,邓飞亮心里嘀咕着,终究没再说什么。 …… 此时的许忠义,确实正处在水深火热的煎熬之中。 他的病退申请和相关医疗证明已经递交上去,现在就等分局领导签字批准走流程了。 他原本是分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位高权重,却因为之前的一些问题被一撸到底,成了个普通民警。 起初,看到市局一把手黄建喜对章恒如此赏识,他只是有点担心章恒会借机落井下石,去黄局那里告自己的黑状。 但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章恒似乎全身心都扑在案子上,根本没工夫搭理他,这才悄悄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多虑了,对方或许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但是! 章恒竟然是省委常委、市委书记高长河女婿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把他最后一丝侥幸也炸得粉碎! 他和章恒之间的那些过节,在分局里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以前仗着副局长的身份,他可没少给章恒使绊子、穿小鞋,很多事做得并不算隐秘。 万一……万一有哪个想要巴结章恒、或者试图在高书记面前图表现的人,翻出这些旧账,拿他许忠义当“投名状”,那他可就彻底完了! 光是想想,就让他不寒而栗。 思前想后,他觉得目前唯一稳妥的办法,就是赶紧办个病退,提前退休,脱离这个是非之地。 然后再利用这些年“积累”下的人脉和财力,想办法运作一下,最好能移民到国外去。 反正捞的钱也够下半辈子挥霍了,远离这里,才能保证安全。 后勤部门那间略显杂乱的大办公室里,许忠义坐立难安,内心充满了焦虑和恐慌。 他又忍不住掏出一支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试图用尼古丁来麻痹紧绷的神经。 烟雾缭绕中,他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他刚才又去找了一趟胡志康,询问病退申请的进展。 但明显感觉到,胡志康的态度比以前冷淡疏远了很多,打起了官腔,说什么“要走流程”、“需要研究”,完全没了往日那种称兄道弟的热络。 这一切,都是因为章恒! 因为他是高书记的女婿!而自己,偏偏往死里得罪过他! 怎么办呢…… 许忠义掐灭烟头,又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要不,找个机会再约一下胡志康,下点血本,送一份厚礼,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帮忙把病退手续尽快办下来? 虽然胡志康现在态度变了,但只要利益足够,未必不能打动他。毕竟,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他忧心忡忡地想着,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 章恒对这些背后的暗流涌动并不知情,当然,即便知道,他此刻也不会过多在意。 一个下午的时间,他几乎都沉浸在学习和思考之中。 这些天,他已经啃完了好几本大部头的专业书籍,感觉自己的知识体系更加完善,理论功底也跃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这种精神上的充实感,远非纠结于个人恩怨所能比拟。 当他又一次从知识的海洋中抬起头时,发现窗外天色已晚,办公室的灯光早已亮起。 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过了下班点许久。 大办公室里空了一大半,同事们大多已经下班离开,只有他因为过于专注,浑然未觉。 他伸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臂和腰肢,发出轻微的骨骼声响,然后开始简单地收拾桌面上散落的书籍和笔记,准备下班回家。 刚走出办公大楼,带着一身清冷的晚风踏上门口的台阶,章恒的目光便是一顿。 只见台阶下方,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等在那里,似乎已经等候多时——正是政委胡志康。 这些天,胡志康的日子可谓度日如年,内心的煎熬比许忠义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总是提心吊胆,害怕不知什么时候,上面就会突然下一纸调令,或者纪委的人找上门来。 在体制内混了二十多年,他太清楚了,以他以前对章恒做的那些事情——会上公然否定、背后使绊子、甚至占用配车……哪一桩都够他喝一壶的。 根本不需要章恒本人开口,只要章恒岳父那尊大佛的存在被更多人知晓,自然会有人为了巴结讨好,主动出手收拾他胡志康,以此来向高书记示好。 在这种巨大的心理压力下煎熬了数日之后,胡志康终于扛不住了。 他思前想后,放弃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和侥幸心理,决定拉下脸面,主动来找章恒。他特意选择在这个下班后人流较少的时间点,等在章恒必经的办公楼门口,就是为了能有一个相对“自然”的谈话机会。 看到章恒从大楼里走出来,胡志康眼睛微微一亮,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 他连忙整理了一下其实已经很平整的衣领和一丝不苟的头发,脸上迅速堆起热情甚至带着几分谦卑和讨好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语气热络得有些夸张: “哎呀,章恒同志!这么巧啊,正准备下班呢?” 章恒心中顿时泛起一丝冷笑和不屑。 这演技未免也太拙劣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特意在这里等候,还硬要装成是“巧遇”。 他停下脚步,面色平静,目光淡然地看向胡志康,语气疏离而直接,没有任何寒暄的意思: “胡政委,您有什么事吗?” 虽然心中早已猜到胡志康的来意,无非是示好、道歉、求放过那一套。 但章恒还是选择了这种公事公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问话方式。 那冷淡的语气,如同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清晰的无形界限。 第119章 胡志康向章恒道歉并试图修复关系 胡志康混迹官场二十余年,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他如何感受不到章恒那几乎凝成实质的疏远与冷淡? 但他此刻不敢流露出半分不满,脸上堆砌的笑容反而更加热情,甚至带上了一种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近乎卑微的讨好。 那笑容背后,是生怕被秋后算账的深深恐惧。 “章…章队长,”他斟酌着称呼,语气诚恳得近乎低声下气,“我知道,我以前干了太多糊涂事,有眼无珠,在很多地方…特别是工作上,给您造成了困扰和麻烦,我…我今天是真心实意,想向您郑重地道个歉,希望…希望您能给我这个认错悔改的机会。” 章恒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既没有接受,也没有打断,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表演。 这种沉默,比任何斥责都让胡志康感到压力倍增。 见章恒不语,胡志康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姿态放得更低:“章队长,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真的对不起!我知道,光凭几句口头道歉,根本不足以体现我的诚意。” “所以…所以我想请您吃个便饭,当面向您赔罪,不知道…您能否赏我这个脸,给我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 章恒几乎是不假思索,直接婉拒,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吃饭就免了,再说,我今天确实没空,等一下要去我岳父家吃饭。” “是,是,是!”胡志康心里一紧,连忙点头如捣蒜,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个理由太强大了,强大到让他瞬间感到一股无形的、犹如泰山压顶般的压力。 “岳父家”这三个字,指向的可是那位执掌白云市近千万人生计的市委书记高长河!他哪里还敢有半点坚持。 但就这样放弃,他实在不甘心,也害怕这次错过,就再难有修补关系的机会。 他急中生智,退而求其次,带着试探和恳求的语气道:“章队长,我明白,我明白。” “您看…现在时间还早,距离去高书记那儿肯定还有一会儿,我办公室里刚巧有一罐朋友送的茶叶,品质还算不错,要不…我们去我那儿坐一坐,就几分钟,喝杯茶,您也尝尝鲜?” 章恒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迟疑。他抬腕看了看手表,时间确实刚过五点。 他心里很清楚,胡志康这是铁了心要“破冰”,自己这次若断然拒绝,以对方的性格和处境,必定还会有下一次,下下次,不胜其扰。 除非自己明确表态不再追究,或者干脆动用关系把他“送进去”,否则这种纠缠恐怕难以避免。 略作沉吟,章恒再次瞥了一眼时间,仿佛在计算着行程,最终才像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淡漠:“行吧,那就给你几分钟。” “好,好!”胡志康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神色,连说了两个“好”字,仿佛得到了莫大的恩赐。 他连忙侧身,像个引路的下属一样,小心翼翼地落后章恒半个身位,陪着笑脸,一路引着章恒重新朝办公楼内走去。 进入胡志康那间宽敞却略显沉闷的政委办公室,他手脚麻利地请章恒在舒适的会客沙发上坐下,然后几乎是小跑着去柜子里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茶叶罐,嘴里还介绍着: “这是今年开春的明前龙井,一位老朋友特意从杭城带回来的,我一直没舍得喝……” 他亲自烫杯、洗茶、冲泡,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将一杯汤色清澈、香气馥郁的热茶恭敬地放到章恒的面前。 “章恒同志。”胡志康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张地交握着,脸上堆满了懊悔之情,“我现在是真后悔啊!以前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干了那么多糊涂事……在会上质疑您的判断,在工作上支持力度不够,甚至还……还纵容了一些对您不利的事情,我真是……唉!” 他像祥林嫂一样,絮絮叨叨地数落着自己过去的“罪状”,一个劲地道歉,姿态低到了尘埃里,哪里还有半分分局政委往日的威严和架子。 章恒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任由胡志康在那里自我检讨,他既不安慰,也不表态,只是偶尔抬起眼皮看对方一眼,目光深邃,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直到一杯茶见了底,章恒将精致的白瓷茶杯轻轻放回茶几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他看似随意地,用一种轻飘飘的、仿佛只是在闲聊家常的语气,问了一句:“胡政委,我听说……许忠义最近想办病退,准备提前退休?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胡志康正说到激动处,闻言微微一愣,大脑瞬间飞速运转起来:章恒怎么突然提起许忠义? 对了!许忠义之前仗着副局长的身份,可没少打压、刁难章恒,甚至他儿子还顶替过章恒的岗位,这梁子结得太深了! 莫非……章恒的意思是不想让许忠义这么轻松地提前退休,安稳落地?是想让他继续留在岗位上“接受锻炼”,还是……有更深层的意思?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嘴上却不敢有丝毫迟疑,连忙回答道:“对,对,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他的申请和相关材料已经交到我这里了。” 章恒点了点头,再次看了一眼手表,然后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角,语气平淡无波:“你这茶,确实不错。” 他迈步朝门口走去,快到门口时,脚步微微一顿,头也不回地留下了一句:“至于许忠义提前病退的事情……你看着办吧。” 说完,章恒径直拉开了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胡志康不敢怠慢,连忙起身,一路小跑着将章恒送到电梯口,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显示楼层的数字开始跳动,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手抹了一把额头,发现掌心竟然全是冷汗。 他转身,步履有些沉重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重新坐回沙发上,胡志康的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沙发扶手。 他反复咀嚼着章恒临走前那两句话——“你这茶不错”和“许忠义的事情,你看着办”。 良久,他紧锁的眉头居然一点点地舒展开来,脸上非但没有愁容,反而流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甚至是带着点隐秘喜色的神情。 他终于琢磨过味儿来了,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头,也仿佛瞬间落了地! 章恒虽然没有明说“原谅你了”,但那句“你这茶不错”就是一个非常积极的信号! 这意味着,今天这番“茶叙”起到了效果,两人之间那冰冻的关系,大概率是可以翻篇的,前提是看他胡志康接下来的“表现”。 而“许忠义的事情,你看着办”,这简直就是一道明晃晃的“投名状”! 章恒把如何处理许忠义的主动权交到了他手上,意思再明显不过:想要我真正放过你,不计前嫌,那就看你在这件事上,能不能让我满意,能不能体现出你的“价值”和“站队”。 想通了这一切,胡志康那颗在胸腔里狂跳了许久的心,终于渐渐平稳下来。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透过明净的玻璃,俯瞰着楼下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 他的眼神不再惶恐,而是逐渐变得锐利甚至带着一丝冷酷,心中已然做出了决断: “许忠义啊许忠义,对不住了!不是老哥我心狠,实在是形势比人强,为了我自己的前程和安稳,只能……拿你开刀了!” …… 再说章恒,离开分局大楼后,便驾车驶向了岳父高长河家的方向。 他确实没有将胡志康的事情过多地放在心上。 对他而言,这更像是一次顺势而为的敲打,原谅胡志康?那当然不是这么简单廉价的事情。 需要听其言,观其行。 他会给胡志康一个“表现”的机会,看看他后续会怎么做,尤其是在处理许忠义这件事上,会拿出什么样的“诚意”。 如果表现不能让他满意,或者依旧阳奉阴违,那么以后再收拾他,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主动权,始终牢牢掌握在他章恒的手里。 …… 翌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青阳分局刑侦第三中队的大办公室里。 章恒像往常一样,准时上班,走进了这间熟悉而忙碌的办公室。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目光扫过桌面上那几本摆放得整整齐齐、书脊已被翻看得有些磨损的专业书籍。 心中暗自思忖:“今天安排点什么好呢?是继续啃这本《微量物证分析前沿》,还是出去巡逻一圈,感受一下街面情况?或者……去市局档案室转转,再翻看一下那些尘封的卷宗,挑一件有挑战性的悬案来练练手?” 他靠在椅背上,权衡着选项:“嗯……巡逻的话,外面北风呼啸,天气有点冷,而且这毕竟是派出所兄弟们的主要职责,坐在温暖如春的办公室里,似乎要舒服得多。” “挑一件悬案来攻坚,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个念头让他精神微微一振,“最近这段时间,辖区里太平静了,连个像样点的案子都没有,尽是些鸡毛蒜皮的邻里纠纷、小偷小摸,日子过得未免太清淡了些,还真有点不习惯那种高度紧张、争分夺秒破案的感觉了。” “嗯,那就这么定了。”他做出了决定,“先不急着动身,喝杯茶,看看今天的报纸,了解下最新的时政动态,晚一点再出发去市局,到了那边,正好可以去黄局那里坐一坐,拜访一下。” 章恒虽然有着“高长河女婿”这层显赫的身份,但他内心清醒,从未因此而有丝毫的狂妄自大,认为所有人都该讨好巴结他。 他深知,在体制内发展,人际关系和人情世故至关重要。 有些重要的上下级关系,该用心维护的必须维护; 有些人脉网络,该耐心经营的还得经营。 这并非简单的趋炎附势,而是一种成熟的政治智慧和生存哲学。 体制虽然如同一个看不见硝烟的江湖,但讲究的,终究还是“人情”二字。 想到这里,他起身走到饮水机旁,用自己专用的玻璃杯,精心地泡了一杯热茶。 很快,一股清冽而醇厚的茶香便在办公室里弥漫开来。 章恒满意地点了点头,鼻翼微动,心中暗道:“这茶叶确实不错,香气高远,回味甘醇,不愧是我上次从岳父书房里‘顺’来的特供货。” “恒哥,你这泡的什么茶啊?怎么这么香!隔老远就闻到了,勾得我馋虫都起来了,匀我一点尝尝呗!” 周康的鼻子最灵,闻到这股与众不同的茶香,立刻像只闻到鱼腥味的猫一样凑了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章恒桌上那个看起来就很不一般的茶叶罐。 章恒向来不是小气的人,尤其是对身边这些并肩作战的兄弟。 他大大方方地拿起茶叶罐,给周康分了一些,随口道:“一点茶叶而已,拿去尝尝。从我岳父那儿拿的,我感觉这茶确实还行。” 周康接过茶叶,如获至宝,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羡慕,感叹道:“有个这么牛批的岳父就是好啊!连喝的茶叶都这么高级!” 他不由得开始幻想,自己未来那位还不知道在哪里的岳父,会是个什么样子。 章恒看着他小心翼翼收好茶叶的样子,想起他前两天的愁眉苦脸,便关心地问了一句:“周康,前两天不是还跟你那川渝女朋友闹别扭,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吗?怎么,现在雨过天晴了?” 周康一听,顿时咧开嘴,露出两排白牙,笑得阳光灿烂:“嘿嘿,已经和好啦!女人嘛,有时候就是得哄!几日的功夫,她气就消了,这才短短几日,现在又跟我好得蜜里调油,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 见兄弟感情顺利,章恒也就放心了。 他端着茶杯回到座位上,翻开了今天刚送来的《白云日报》,一边浏览着上面的新闻,一边小口地品着香茗,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早晨。 过了一会儿,只见邓飞亮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进来,他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振奋和喜悦,走路都带着风,这与他平日里那种沉稳内敛的性格颇有些不符。 周康看到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打趣道:“哟!飞亮,这是捡到钱包了还是中彩票了?看把你给乐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难不成真吃了蜜蜂屎啦?” 第120章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4000字) 邓飞亮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和周康斗嘴开玩笑,他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兴奋,几步就跨到章恒的办公桌前,因为激动,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带着一种亲眼见证历史般的震撼: “恒哥!我的天!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就在刚才,我亲眼看见——许忠义被带走了! 是纪检的人,当着好多人的面,直接把他从后勤办公室铐走的!” 他描述的确实是实情! 就在大约十分钟前,上班的早高峰还未完全过去,办公楼里人来人往。 分局纪检监察室的主任赵喜忠,这位平日里颇为低调、面容严肃的中年人,亲自带着三名同样表情凝重的纪检干部,径直走进了后勤部门的大办公室。 他们没有过多言语,在众多或惊愕、或好奇、或了然的目光注视下,直接向面如死灰的许忠义出示了相关文书,然后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双腿发软、嘴唇哆嗦的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离了办公楼。 那场面,寂静中透着无比的压抑和震撼。 不止是邓飞亮,当时在走廊、在附近办公室的许多同事,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毕竟许忠义曾经是手握实权的副局长,虽然被撸了下来,但余威尚存,如此突然且公开地被带走,瞬间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池塘的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整个青阳区分局,从一楼到顶楼,各个角落都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我的老天爷!许忠义这是犯了什么事?居然被赵阎王亲自带走了!”(赵喜忠因铁面无私而得名) “看这架势,事情绝对小不了!估计是经济问题,他以前管刑侦和基建的时候,手可不干净……” “我早就听人说他在外面有产业,房子好多套,那钱来得不明不白,看来不是空穴来风啊!” “啧啧,真是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 各种猜测、感慨、甚至是幸灾乐祸的低语,在走廊、茶水间、办公室里悄然流淌。 中午在单位食堂吃饭时,章恒、邓飞亮、周康三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耳边不断飘来关于许忠义的种种议论。 人们压低着声音,眼神交换着信息,整个食堂都弥漫着一种异样的、带着点兴奋的躁动气氛。 吃完饭,三人随着人流走出食堂。 章恒目光随意地扫过办公楼前的停车场,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他的眼神微微一凝,聚焦在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上——那分明是市局纪检委的专车!车型和牌照都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事情升级了! 章恒心中立刻做出了判断。 上午许忠义还只是被分局的纪检监察室带走,按常规,如果问题不是特别严重,通常会由分局内部进行调查处理。 但现在,市局纪检委的车直接出现在了这里,这意味著什么? 意味着许忠义的问题可能远比想象中严重,已经引起了市局层面的高度重视!或者……是背后有某种力量在推动,要将许忠义彻底钉死,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章恒心中瞬间闪过几个念头,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办公楼门口。 果然,没过几分钟,就见许忠义被两名身着便装但气质精干的市局纪检干部押着走了出来。 与上午相比,许忠义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脸色是一种绝望的死灰,脚步虚浮,仿佛随时会瘫倒。 他被迅速地带到那辆黑色轿车旁,其中一人拉开车门,另一人用手护着他的头顶(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防止他撞到车门框),将他塞进了后排座位。 “嘭!” 一声沉闷而决绝的关门声,清晰地传到了章恒的耳朵里,仿佛为许忠义的政治生命乃至个人自由,敲下了一记沉重的休止符。 车子随即发动,没有丝毫停留,驶出了分局大院,消失在车流之中。 邓飞亮和周康也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幕。 周康反应尤其大,他瞪大了眼睛,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邓飞亮,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解气的兴奋,音量都没控制住:“我靠!恒哥,看这架势,许忠义这是要被带到市局去啊!他这到底是捅了多大的娄子?!” 章恒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头在旁边的垃圾桶上摁灭。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挥了挥手:“走吧,回办公室。” 他被带到哪里去,后续会面临什么,关我毛线事? 章恒觉得,看到许忠义有这个下场,这个结果就已经足够了,他并不想去过多探究背后的细节。 但是,内心深处,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感还是油然而生。 想到这老小子以前对自己做的那些事,如今落得如此境地,只能说一句——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回到办公室坐下,章恒的思绪却并未完全平静。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心中暗自思忖:这是谁的手笔?效率这么高,下手这么狠? 直觉告诉他,幕后推手很可能就是胡志康! 毕竟,自己昨天只是在喝茶时,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许忠义想病退”,以及“你看着办”。 难道这老小子脑补过度,以为自己是要将许忠义往死里整,所以为了表忠心、交投名状,就直接下了死手,动用了关系,要把许忠义彻底送进去? 而且,章恒那敏锐的直觉还隐隐告诉他,许忠义进去,可能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就凭胡志康和许忠义以前那些纠缠不清的利益往来,以及胡志康自身可能也不干净的情况,这场大戏很可能还会上演一场精彩的“狗咬狗”。 到时候,胡志康能不能把自己摘干净,还真不好说。 …… 章恒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在分局大楼另一侧那间挂着“政委”牌子的办公室里,胡志康正站在厚重的窗帘后面,只留下一道狭窄的缝隙。 他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那辆载着许忠义的市局纪检车辆,直到它彻底消失在视野的尽头,才缓缓收回目光,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狠厉与得意的复杂神色。 他心中暗想:“许忠义被市局直接带走了,动静搞得这么大,章恒肯定已经知道了,以他的聪明,应该能猜到这是我‘努力’的结果吧……” “那我要不要找个机会,去他面前提一提这件事,稍微表表功呢?”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迅速压了下去。“不行,绝对不行!” 他立刻否定了自己。官场老油条的谨慎让他意识到,如果自己主动去表功,万一让旁人甚至章恒本人产生误解——比如认为整倒许忠义是章恒授意甚至指使的——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别人会怎么看待章恒?会不会觉得他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连一个已经失势成为普通民警的前副局长都容不下?这对他“高书记女婿”的形象可是大大的不利! “那就再等等,等一个更合适、更自然的机会。” 胡志康盘算着,“最好是私下里,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提一嘴,看看他的反应。如果他流露出哪怕一丝丝的赞许或感激,那我这番‘苦心’和‘冒险’就没有白费,我们之间的旧账,也就算是一笔勾销了……” 他在脑海里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性,精心计算着利弊得失,试图找到一个最完美、最安全的方案来巩固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安全局面”。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胡志康千算万算,绞尽脑汁想要讨好章恒、撇清自己,却万万没有算到,他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屁股底下怎么可能完全干净?而他更漏算了一点——许忠义也不是省油的灯! 就在当天下午,四点多钟,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两辆挂着市局牌照的黑色轿车,再次悄无声息地驶入了青阳分局大院。 这一次,从车上下来的,是六七位表情更加严肃、气场更加强大的纪检干部,领头的,赫然是市局纪检委的一位副书记! 这个阵仗,比上午带走许忠义时还要大! 办公楼里一些眼尖的人立刻注意到了这不寻常的一幕,心中不免掀起惊涛骇浪: “怎么回事?市局纪检委又来了!还是副书记亲自带队!” “我的天!这是怎么了?中午刚带走一个许忠义,下午这又是冲谁来的?” “看这方向……好像是往党委领导办公室那边去的……” 不少人偷偷从办公室门缝、窗户向外张望,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好奇和一丝不安。还有一些纯粹是“吃瓜群众”,等着看接下来会不会有更劲爆的事情发生。 然后,让所有暗中观察的人惊掉下巴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市局纪检委的副书记,在分局主要领导叶青山(脸色同样凝重)的陪同下,直接走进了政委胡志康的办公室! 整个过程异常迅速,前后不到十分钟。 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面如死灰、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的胡志康。 他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散乱,挺直的腰杆也佝偻了下去,眼神空洞,失去了所有神采。 两名年轻的纪检干部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他麻木的身体,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然后径直走向其中一辆黑色轿车。 “哗——” 尽管没有人敢大声喧哗,但无形的震动波却以惊人的速度瞬间传遍了整个青阳分局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都被这接连发生的戏剧性事件惊呆了! “我的老天!胡政委……胡志康也被带走了!!!” “上午是许忠义,下午是胡志康!这……这是要变天了啊!” “看胡志康那样子,魂都没了,问题肯定比许忠义还大!” “完了,他这次估计是彻底完了……” 各种压抑着的惊呼和议论如同潮水般涌动,很多人都无心工作,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这接连两记重拳,让整个分局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躁动不安的氛围之中。 章恒自然也很快听说了这个消息。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最终化为一声轻轻的、带着些许嘲弄的“呵……”。 胡志康,真的也被带走了。 看样子,我的直觉,还是一如既往的准嘛。 此刻,章恒的心情,就像是秋日雨后初晴的天空,格外明朗和舒畅。 毕竟,这两个曾经给自己使过绊子、如今看来自身也不干净的家伙,相继被纪检部门带走,而且看样子大概率是要进去“踩缝纫机”了。 这不仅仅是个人的恩怨得报,更像是浑浊的池塘被投入了明矾,让人感觉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心情一好,人就容易有庆祝的冲动。 章恒从座位上站起身,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朗声对办公室里的两位好兄弟提议道:“周康,飞亮!怎么样,晚上下班之后,咱们哥仨找个地方,好好喝一杯,庆祝一下?” “好啊!没问题!”邓飞亮第一个响应,笑得格外爽快,显然也对今天这出“大快人心”的戏码感到兴奋。 周康更是积极主动,摩拳擦掌道:“恒哥,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就打电话定地方,一定找个环境好、菜品棒的包厢!” 章恒却笑着摆了摆手,语气随意而真诚:“用不着那么麻烦,搞那么正式。随便找个人气旺点的大排档就行!咱们兄弟喝酒,要的是那个自在痛快的气氛,就算是街边小摊,只要有酒有肉有兄弟,那就是最快活的地方!” 他的话语中透着一股江湖气和兄弟情谊,让邓飞亮和周康都跟着笑了起来,心中感觉到一阵阵的温暖。 第121章 章恒前进一步,破格晋升副大队长(3300字) 下班后,华灯初上,寒冬的冷意弥漫在空气里。 三人熟门熟路地走进常去的那家大排档。 店内就暖和多了,餐桌上支着冒着腾腾热气的羊肉锅,烤架上孜然与油脂混合的焦香扑面而来,店内人声鼎沸,充满了市井的喧嚣。 周康显得异常兴奋,不由分说地点了一个羊肉火锅、一大堆烤串和一打啤酒。 “今天谁都别跟我抢,我请客!” 他语气坚决,脸上泛着红光,“我女朋友跟我彻底和好了,现在对我好得不得了!” “我发现,男女朋友或者夫妻之间吵得再厉害,最多几日后就会和好。” 他又豪气地加了两盘羊肉,章恒连忙劝阻:“够了,周康,再多就浪费了。” 邓飞亮和章恒相视一笑,都为好友感到高兴。 周康直接拿起酒瓶:“来,对瓶吹,痛快!” 三人碰瓶,冰凉的啤酒下肚,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炭火炉子咕嘟咕嘟地炖着羊肉,烤串陆续上桌,他们大口吃肉,畅快喝酒,聊着工作、生活的琐事。 几瓶啤酒下肚,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向了他们的老本行。 邓飞亮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他放下筷子,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恒哥,康哥,你们听说了吗?今天,隔壁的五河市,出了件惊天大案。” 章恒抬起头,眼神带着询问,他今天埋首卷宗,并未听闻。 邓飞亮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灭门惨案,一家三口,无一幸免,我在五河市局的一位朋友电话告诉我的,他们那边都快炸锅了。” 他的声音愈发沉重,“现场极其惨烈,凶手毫无人性,女主人被钝器反复击打头部致死,并遭到强奸;他们十四岁的大女儿,被割喉,同样未能幸免于侵犯;最令人发指的是…那个年仅七岁的小儿子,也被残忍割喉……” 刚才还洋溢着欢乐气氛的餐桌,瞬间被一股冰冷的寒意笼罩。 周康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转为极致的愤怒,他“砰”地将酒瓶顿在桌上,低吼道:“操他妈的!畜生!这他妈还是人吗?!抓住必须枪毙!立刻枪毙!” 章恒没有立刻说话,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烤签,眉头紧锁,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 虽然没有亲临现场,但凭借职业本能,邓飞亮描述的细节在他脑海中迅速勾勒出一幅血腥而混乱的画面。 凶手手段之残忍、情绪之冷血,都预示着这绝非寻常案件,侦破难度极大,一股沉重的压力感无形中落了下来。 日子如同流水一般,在不经意间一天天过去。 关于许忠义和胡志康的案子,后续传闻很多,据说两人问题都非常严重,经济问题、滥用职权、徇私枉法……数罪并罚,估计都要在里面待上十几年。 青阳分局的同事们对此热议了一段时间,各种细节和小道消息在茶水间、走廊里流传。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热度终究慢慢降了下来,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再大,也终会归于平静,大家的工作和生活重心回到了各自的轨道上。 直到十二月中旬,一股寒流席卷了白云市,街边的梧桐树落光了最后几片叶子。 青阳分局内部也迎来了一次不小的人事调整与任命,仿佛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新的石子。 原政委胡志康落马后留下的空缺,由市局调来的李辉接任。 李辉年纪不到四十,在市局多个部门历练过,年富力强,作风干练,据说能力很受上面赏识。 很快就有小道消息灵通人士透露,这位新政委是市局长黄建喜一手提拔起来的,算是“黄系”人马。 原刑侦大队长胡志华,凭借多年扎实的工作和近期分局刑侦工作的出色表现(这其中自然离不开章恒破获的那几起大案带来的正面影响),顺利前进一步,晋升为主管刑侦、经侦等核心业务的副局长,成为了分局领导班子成员。 而空出来的刑侦大队长这个关键职位,并没有如有些人猜测的那样由资历最老的副大队长接任,而是由原治安大队副大队长李鹏威调任。 李鹏威三十五六岁,年纪不算大,但在治安管理方面颇有建树,分局里不少人都认识他。 一些消息更灵通的人则私下议论,李鹏威跟分局局长叶青山关系密切。 最引人注目,也最出乎不少人意料的,是章恒的晋升。 这位毕业参加工作还不到一年,担任刑侦三中队中队长也才两三个月的年轻人,竟然被破格提拔为刑侦大队副大队长! 这个消息一公布,简直像在分局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 要知道,在论资排辈现象依然存在的体制内,这种晋升速度堪称光速,甚至是打破了常规。 在白云市公安系统历史上,乃至放眼整个江南省,都几乎是闻所未闻! 一系列人事调整落定之后,分局内部自然少不了各种热议,而处于风暴眼中心的,无疑是章恒。 “我滴个乖乖,这也太牛了吧!满打满算参加工作还不到一年,二十三岁的副大队长?咱们分局历史上头一份吧!”一个年轻民警在食堂吃饭时,忍不住跟同桌的同事惊叹。 “何止是分局,我看在全市,甚至全省,都找不出第二个!真是开了眼了!”旁边的人附和道,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当然,也有不同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酸葡萄心理。 “厉害什么呀?还不是命好,摊上了一个当省委常委的岳父?这背景,这关系,提拔能不快吗?” 角落里,一个略显阴沉的声音响起,“咱们这些没背景的,累死累活干十年,都不见得能摸到副大队长的边儿。” 这样的人在哪里都不缺,青阳分局也不例外。 但立刻有人出声反驳:“话也不能这么说,有个好岳父是运气,但人家章恒自身本事也硬啊!你来数数,从他实习开始,参与和主导破获了多少起大案要案悬案?还有好几起积压多年的旧案…这功劳可是实打实的,摆在那里,谁也抹不掉。” “就是,论成绩,他早就够格了,甚至远超很多老同志,总不能一味讲资历,不看能力和贡献吧?我觉得这样破格提拔,挺好,能给年轻人盼头!”另一个明显更欣赏章恒能力的民警说道。 “是啊,听说他业务能力极强,观察力、推理能力都是一流的,不然高局能看上他当女婿?” “反正我服气,人家是真有本事……” “……” 局里面这些或羡慕、或敬佩、或嫉妒、或中立的议论,或多或少,总会飘进章恒的耳朵里。 更何况,他的听觉异常敏锐,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清晰地捕捉到那些压低了声音的讨论。 对于这些议论,章恒只是听听,并未往心里去。 他深知,与其将精力浪费在应对流言蜚语上,不如用实实在在的成绩来证明自己配得上这个位置。 晋升为刑侦大队副大队长,最直观的变化就是有了属于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之前担任中队长,他和大伙儿一起在刑侦大队三中队的大办公室里办公,虽然热闹,便于沟通,但难免嘈杂。 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个相对安静和私密的空间。 他的私人物品不多,简单收拾一下即可。 最多的,还是那些一本本厚厚的专业书籍,涵盖了法医学、犯罪心理学、痕迹检验学、刑事侦查学等各个领域。 邓飞亮和周康两人,显得比章恒本人还要开心,仿佛晋升的是他们自己,两人兴高采烈地自告奋勇,帮着章恒搬东西。 “恒哥,恭喜啊!这下可是领导了!”周康抱着一摞最高的书,笑得见牙不见眼。 “副大队长办公室,咱们以后可得常来汇报工作!”邓飞亮也打趣道,小心地将一沓文件放在办公桌上。 两人忙前忙后,帮着把那些厚重的书籍分门别类,整齐地码放在靠墙的书架上。 这间办公室面积不算很大,大约十五六个平方,但环境简洁明亮。 一张宽大的实木办公桌摆在靠窗的位置,上面已经配备了一台电脑和一部电话。一把黑色的皮质转椅看起来相当舒适。 办公桌侧面是一个文件柜,背后则是那个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 旁边还设置了一个小型的会客区,摆着一张双人沙发和一张玻璃茶几。 整个空间虽然朴素,但功能齐全,透着一种让人能够静下心来思考工作的氛围。 周康环顾四周,眼里满是羡慕:“恒哥,这办公室真不赖,又安静又亮堂,以后摸鱼…啊不,看书学习可就舒服多了!” 章恒被他逗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觉得不错就常过来坐坐,喝喝茶,聊聊天。” “那是一定的!必须经常来沾沾领导的仙气!”周康忙不迭地点头,一脸得意。 东西很快归置妥当,邓飞亮和周康又帮着把沙发和茶几稍微调整了一下位置,让空间看起来更协调,这才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 “恒哥,那你先忙着,我们回队里了。” “有事随时叫我们。” 章恒目送着两位真心为他高兴的兄弟离开,并顺手带上了门。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他在那张宽大舒适的皮质转椅上坐下,身体微微后靠,感受着片刻的宁静与独处。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环顾着这间属于自己的小小天地,心中暗道: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确实方便多了,无论是查阅资料、研究案情,还是独立思考,都能不受干扰。 他的目光落在办公桌那台崭新的电脑上,正准备打开它,上网浏览一下最近的新闻,特别是关注一下一个多月前发生在五河市的那起灭门惨案是否有新的进展。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清脆而规律的敲门声。 “咚、咚、咚。” 第122章 命案频发(4100字) 听到清脆的敲门声,正沉浸在新环境思绪中的章恒微微回神,嘴角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笑意。 会是谁呢?邓飞亮还是周康去而复返?他起身,步履平稳地走到门前,伸手将房门轻轻打开。 门外站着的,并非他预想中的任何一位同事,而是分局新上任的政委——李辉。 这位年轻的政委不到四十岁,中等身材,穿着合身的警服常服,肩章上的星徽熠熠生辉。 他站姿笔挺,不胖不瘦,显得十分精干。 最引人注意的是他那双眼睛,目光炯炯有神,透着洞察世事的清明与历练。 此刻,他脸上洋溢着热情而真诚的笑容,让人初见便心生几分好感。 “章恒同志,没打扰你吧?”李辉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带着恰到好处的尊重。 章恒确实感到有些意外,他迅速收敛了瞬间的讶异,立刻侧身,非常客气地回应:“李政委!您好您好!快请进,快请进!”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李辉让进办公室。 他热情地招呼李辉在沙发落座,随即转身从柜子里取出茶叶罐——这还是他岳父高长河给他的好茶,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多喝。 他熟练地泡了两杯热茶,清澈的茶汤在白色的瓷杯中荡漾开,氤氲出淡淡的清香。 他将一杯茶轻轻放在李辉面前的茶几上,然后自己才在侧面的单人沙发坐下。 初春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办公室内茶香袅袅,气氛之中带着一丝初次正式接触的谨慎。 李辉轻轻吹了吹茶汤,呷了一口,赞道:“好茶。” 随即,他放下茶杯,目光温和地看向章恒,进入了正题:“章恒同志,不瞒你说,这次来青阳分局之前,市局的黄建喜局长特地找我谈过话。” 他略微停顿,观察了一下章恒的反应,继续道,“黄局再三叮嘱,要我到了这里之后,一定要注意团结同志,发挥好班子的凝聚力,尤其提到了你,让我要多关心、多支持你的工作。” 章恒心中明了,这是黄局在向他释放善意,也是李辉在表明自己的“渊源”。 他面色沉稳,语气诚恳地回应:“谢谢黄局的关心,也谢谢李政委,我一定努力做好本职工作,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李辉闻言,爽朗地一笑,摆了摆手:“诶,不必这么客气,早在市局的时候,我就多次听说过你的事迹,‘破案能手’、‘年轻专家’,名头可是响得很啊。” 他身体微微前倾,姿态更显亲近,“以后工作上有什么想法、遇到什么困难,尽管直接来找我,我们之间,不必讲究那些虚礼,坦诚相待就好。” 这话里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了。 李辉这是在明确表态,他和章恒是站在同一阵线的,未来在工作中,他将是他坚实的后盾和支持者。 这是一种主动伸出的橄榄枝,也是一种基于实力和背景的认可。 章恒心思剔透,自然一听就懂。 他立刻顺势表态,语气也放松自然了许多:“政委,有您这句话,那我以后可真就不客气了,工作上遇到难题,少不了要来向您请示汇报,请您指点。” “这就对了嘛!”李辉显得很高兴,“你能来找我,说明信得过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谈什么请示指点,共同研究嘛!” 两人之间的那层初次见面的薄冰,在这坦诚的交流中迅速消融。 他们一边品着清茶,一边聊了起来。 话题从分局的日常工作,到近期的一些社会治安情况,甚至偶尔也谈及一些非敏感的个人趣事。 明明是第一次如此正式地私下交流,却感觉颇为投缘,能聊到一块儿去,办公室内不时响起轻松的笑声。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李辉杯中的茶已见底,他看了看手表,适时地起身告辞。 章恒也连忙站起来,客气而热情地将他送到办公室门口。 在门口,李辉再次用力地握住章恒的手,目光恳切地强调:“章恒同志,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要多走动。没事常到我办公室来坐坐,喝喝茶,聊聊天。” “一定,一定。政委您慢走。”章恒爽快地应承下来,态度恭敬而不失分寸。 目送李辉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章恒才轻轻关上门,回到办公桌前坐下。 回想起刚才的一幕,他不禁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由衷的笑意。 这无疑是件好事。新任政委态度明确,上面有领导支持,意味着他未来在工作中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掣肘和麻烦。 工作环境顺心,对于一心扑在案子上的他来说,没有比这更令人愉悦的了。 他刚拿起一份文件准备翻阅,门外再次响起了敲门声,这次的声音显得更随意、更熟悉一些。 “请进。”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刚刚晋升为主管刑侦副局长的胡志华。 他满面春风,步履轻快,显然精神和心情都极佳,一进门就朗声笑道:“章恒!恭喜恭喜啊!这独立办公室一坐,感觉立马不一样了!” 看到是胡志华,而且对方毫无副局长的架子,语气亲热得像老朋友串门,章恒也由衷地笑了起来,起身相迎:“胡局,您就别打趣我了,同喜同喜,更应该恭喜您高升,以后可就是我们的直接领导了,得多关照我们这些老部下啊。” “哈哈,什么领导不领导的,咱们还是老规矩,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胡志华笑着摆手,很随意地在刚才李辉坐过的沙发上坐下,自己动手拿起茶壶又倒了一杯茶,“你这儿环境不错,茶也不错。” “老领导您喜欢就好。” 两人之间完全没有刚才与李辉交谈时的那份初始的客套,气氛更加轻松随意。 他们聊起了刑侦大队的一些人事安排,讨论了几个正在跟进的案子的情况,也回忆了一起共事时破获那些大案要案的惊险与畅快。 办公室里不时爆发出阵阵爽朗的笑声,充满了老战友之间才有的默契与喜庆。 青阳分局因为这次人事变动热闹了几天,但随着时间推移,关于新领导的议论也渐渐平息下去。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正轨,日历一页页翻过,年的气息开始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弥漫开来,挂起的红灯笼、采办年货的人流,都预示着农历新年的临近。 章恒和苏汐早已商量好,今年要去岳父高长河家过年。 高长河也极力促成,希望三家人能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顿年夜饭。 这其中包括章恒的父母和妹妹,也包括苏汐的养父母,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团圆与温馨,章恒心中便充满了期待。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喜庆氛围逐渐浓郁,万家期盼团圆之际,一桩极其恶劣的案件,如同一声惊雷,猛地在白云市炸响,给这年关蒙上了一层浓重而血腥的阴影! 农历十二月二十一日,一个寒冷彻骨的冬日。清晨的宁静被急促的报警电话打破——白云市下辖的宁水县公安局接到报案,该县赵岗村村民赵某一家四口,惨遭灭门! 消息像带着冰碴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白云市的警察系统。 市局高度重视,一把手黄建喜亲自带队,率领刑侦、技侦等多位局领导和精干力量,第一时间顶风冒雪,赶往偏远的案发现场。 当重案组民警推开赵家那扇虚掩的房门时,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熏得人几乎窒息。 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见惯了罪案现场的老刑警们也感到头皮发麻、怒火中烧! 男主人赵某、他的妻子,以及他们一双尚未成年的儿女,四人并排倒在冰冷的床上或地上,早已气绝多时。 令人发指的是,每个人的额头正中,都有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窟窿, 显然是遭钝器猛烈击打所致,凝固的暗红色血液和灰白色的脑浆溅满了墙壁和炕席。 更残忍的是,初步勘查发现,年仅十几岁的女儿和年纪更小的儿子,尸体上都有明显的被侵犯痕迹!凶手之暴虐,人性之泯灭,由此可见一斑。 整个家中被翻得底朝天,柜门大开,衣物、杂物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存放在家中的少量现金被搜刮一空,只剩下几枚孤零零的硬币散落在角落,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这桩入室抢劫与极端性暴力、杀戮结合的惨剧。 中午,青阳分局食堂里,人声嘈杂,但许多餐桌上议论的话题,都离不开宁水县的这起灭门案。 章恒、邓飞亮、周康三人坐在一起吃饭,旁边不远处的几位同事正在低声讨论,声音不可避免地传了过来。 周康听着那些描述,忍不住放下筷子,脸上满是愤懑与不忍,压低声音道:“太他妈惨了!一家四口啊,脑袋上都是一个大洞……那女儿和儿子才多大,居然也……”他说不下去,重重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邓飞亮接过话题,他的脸色同样阴沉,眼中燃烧着怒火:“这凶手简直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手段这么残忍,连孩子都不放过,强奸加灭口,毫无人性可言!必须尽快把他揪出来!” 章恒默默地吃着饭,没有说话,但紧握筷子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作为一名警察,尤其是一名刑侦警察,听到这样的惨案,他内心深处的正义感被猛烈地撞击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在胸中翻腾,恨不得立刻将那个丧尽天良的凶手缉拿归案,绳之以法! 然而,在愤怒之余,一种职业性的警觉和疑虑也开始在他心中滋生、蔓延。 他放下筷子,眉头紧锁,目光投向窗外阴沉的天空。 一般来说,命案本就相对稀少,而像这种手段如此酷烈、针对全家的灭门惨案更是凤毛麟角,往往几年也难得遇到一桩。 可眼下这是怎么了? 不到一个月前,隔壁的五河市刚刚发生一起一家三口被杀的灭门案,女主人和两个孩子遇害,据说至今未能侦破,凶手逍遥法外。 这还没过多久,就在我们白云市下辖的宁水县,又发生了一起手段同样凶残、甚至在某些方面更为恶劣的一家四口灭门案! 发案频率是不是太高了点?这背后,会不会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还是仅仅是一种令人不安的巧合? 章恒的直觉告诉他,这其中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 但理智也提醒他,宁水县的案子自有市局和宁水县局全力侦办,并未发生在青阳区的辖区,他不好,也不能贸然插手。 既然无法直接介入,他目前能做的,也只能是持续关注案件的进展,并在内心祈盼凶手早日落网。 然而,现实往往不尽如人意。 或许是由于凶手的反侦察意识极强,现场遗留的有效线索有限,又或许是其他未知的复杂因素,宁水县的这起灭门案,从发生一直到农历新年,都未能取得突破性进展。 凶手的影子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消失得无影无踪,给这个本该祥和的新年,留下了一道沉重而屈辱的注脚。 时间不会因为一桩悬而未决的惨案而停止流逝。 农历新年还是在鞭炮声和团聚的欢声笑语中到来了。 章恒和苏汐按照原计划,与家人一起度过了一个热闹而温馨的春节。走亲访友,互道祝福,时间在团聚的喜悦中飞快流逝。 正月初七,青阳分局正式上班,恢复了日常工作节奏。 苏汐因为孕期,依旧在家休假,她的肚子已经明显隆起,预计要到下半年暑假过后才能重返校园。 年味尚未完全散去,元宵节的彩灯还挂在街头。 然而,就在元宵节过去没几天,一场新的风暴,毫无征兆地直接席卷了青阳区! 这一次,命案不再发生在邻市或下辖县区,而是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章恒他们所负责的辖区之内! 案发地点位于青阳区下面的郊区,一个相对偏僻、名为椿树村的地方。 村头一家由两位老人经营的小卖部内,两位年过花甲的店主,被残忍地杀害于他们赖以生计、也安度晚年的方寸之地之间。 警报再次拉响,这一次,章恒和他的同事们,再也无法置身事外,必须第一时间奔赴现场,直面这血腥而残酷的挑战。 第123章 椿树村命案 初春的晨光带着一丝慵懒,勉强驱散着黎明前的寒意。 椿树村,这个位于青阳区郊外的村落,在晨曦中缓缓苏醒,一如往常般宁静。 村口,那棵需两三人方能合抱的百年古椿树,虬枝盘错,光秃秃的枝桠指向天空。 紧挨着这棵地标性大树,是一栋略显陈旧的红砖民房,墙上用已然有些斑驳脱落的红油漆,写着两个硕大的字——“商店”。 这家店占据着村头的好位置,是村民们日常采买烟酒酱醋、闲聊聚集的据点。 店主是一对姓郭的老夫妇,为人敦厚和善,生意一直不错。 往常这个时候,郭老汉和老伴早已卸下门板,打扫干净,迎接一早来买早点或日用的乡亲了。 但今天,似乎有些异样。 日头渐高,时间已过上午九点,那两扇木质店门却依旧紧闭着,门闩从里面插得严严实实,不见半点动静。 春日难得的暖阳洒在古椿树下,几位早起的大妈大爷正拢着手,倚着墙根晒太阳,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这家尚未开门的商店。 “怪事哩,老郭两口子向来勤快,今儿个是咋了?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见开门。”一位穿着藏蓝色棉袄的大妈纳罕道,目光疑惑地扫过那紧闭的店门。 旁边一位叼着旱烟袋的老爷子嘿嘿一笑,带着点戏谑:“许是昨晚……折腾得太晚,起不来咯?” 几位老人发出了一阵善意且心照不宣的低笑。 另一位大妈接话道:“那也不成啊,这都啥时辰了,耽误做生意呢,我还想着打瓶酱油哩。” 说笑归说笑,又过了半晌,见店铺依旧毫无动静,一位想买烟的李大爷忍不住了,蹒跚着走到店门前,“砰砰砰”地敲了起来,声音在寂静的村头显得格外清晰。 “老郭!老郭头!开门呐!买包烟!” 他侧耳听了听,屋内死寂一片,没有任何回应。 他又加重力道敲了几下,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回应他的,依然只有风吹过椿树枝桠的细微呜咽声。 “奇了怪了,”李大爷皱紧了眉头,喃喃自语,“这人能去哪儿?也没听说他们出门走亲戚啊……”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更多在附近晒太阳、闲聊的村民围拢过来。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空气中弥漫着好奇而非担忧。 “打他电话试试?” 很快有人掏出手机,拨通了郭老汉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冗长的“嘟——嘟——”声,始终无人接听。 就在这时,一位耳朵颇灵的老爷子突然竖起手指“嘘”了一声:“你们听!屋里头……好像有电话在响!” 有人凑到门缝边,屏息凝神,果然隐约听到从店内传来微弱的手机铃声,一遍又一遍,固执地响着,直至自动挂断。 “看来真是没带手机,或者……睡得太死了?”有人猜测道。 人群中开始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先前开玩笑的气氛渐渐消散,一种模糊的担忧像初春的寒气,悄无声息地渗入每个人的心底。 终于,那位最早敲门的李大爷脸色凝重起来,他环视一圈,嗓音带着些微沙哑:“别是……出啥事了吧?这心里头咋这么不踏实呢?要不……咱们进去瞅瞅?” 众人面面相觑,短暂的犹豫后,一种邻里间的责任感占了上风。“对,进去看看,可别真出啥事了咱们还不知道。” 李大爷说着,用力推了推正门,纹丝不动,显然是从里面闩死了。 他又转到旁边的侧门——那通常是老郭一家自己进出的通道,伸手一推,门“吱呀”一声,竟然应手而开,只是虚掩着! 李大爷深吸一口气,迈步跨了进去。 店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商品尘埃的、难以言喻的古怪气味。他的眼睛适应了几秒黑暗,随即,目光猛地定格在店堂中央—— “啊——!!!” 一声短促而充满惊恐的尖叫猛地从屋内传出,紧接着,李大爷连滚带爬、面色惨白如纸地从侧门跌撞出来,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一只手颤抖地指着门内,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粗重而惊恐的喘息。 “老李!咋了?!你看见啥了!” “老李头,你说话呀!别吓唬人!” 围观的村民被他这模样吓得够呛,纷纷急切地追问,心中那不祥的预感骤然飙升。 足足过了一分多钟,李大爷才像是缓过一口气,他死死抓住旁边人的胳膊,牙齿都在打颤,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破碎的话语:“死……死人了!老郭……郭大嫂倒在地上……老郭躺在床上……都……都没气儿了!满地……满地都是血!!!” “什么!!!”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惊愕、恐惧、难以置信的表情交织在每个人脸上。 有人不信邪,壮着胆子探头进去看了一眼,旋即同样面色大变地缩回头,声音带着哭腔大喊:“真的!出人命了!快!快打电话报警啊!!!” 恐慌,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瞬间席卷了整个椿树村。 呜啦——呜啦—— 急促而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破了乡村原有的宁静。 几辆警车闪烁着红蓝警灯,风驰电掣般驶来,最终戛然停稳在村口的空地上。 车门纷纷打开,身穿制服的警察们鱼贯而下,动作迅捷而有序。 青阳分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胡志华亲自带队,新上任的刑侦大队长李鹏威紧随其后,两人的脸色都异常凝重。 章恒也从他那辆三菱警车上下来,紧随其后的邓飞亮和周康,一下车就迅速观察四周环境,职业本能让他们立刻进入了临战状态。 然而,一下车,章恒的心就猛地往下一沉。 现场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商店外围满了黑压压的村民,里三层外三层,议论声、惊呼声混杂在一起,乱哄哄如同一锅沸粥。 更令人心急的是,警戒线虽然已经拉起,但显然为时已晚——从当地派出所同志那无奈又焦急的表情,以及地面上杂乱的脚印来看,在此之前,显然已有不少胆大的村民进出现场,致命的痕迹很可能已被无情破坏。 胡志华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锐利的目光扫向负责先期处置的派出所负责人,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你们是怎么搞的!现场保护的基本原则都忘了吗!这么多人进去,线索都被踩没了!” 那位派出所负责人一脸委屈与无奈,压低声音解释道:“胡局,我们接到报警赶到的时候,就已经有好一些村民在里面看过了……我们第一时间就把人清出来拉起了警戒线,可这……” 胡志华重重哼了一声,没再继续责备。 他也明白,对于缺乏相关知识的普通村民而言,好奇和恐惧往往压倒一切,现在发火已于事无补。 他大手一挥,语气斩钉截铁:“立刻扩大警戒范围!疏散围观群众!技术队,跟我进去!其他人在外围维持秩序,搜集目击信息!” 大部分警员迅速散开执行命令。 胡志华、李鹏威、章恒,以及戴着白手套、提着勘查箱的技术队骨干,作为第一批人员,面色肃穆地踏入了这间已然成为血腥修罗场的小卖部。 一股浓烈、甜腥、混杂着尘埃和某种生命最后时刻排泄物气味的恶臭,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 店内光线昏暗,只有从窗户透进的几缕阳光,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地面上那大片已经变成暗褐色、触目惊心的血迹。 拿着相机的技术民警立刻开始工作,“咔嚓、咔嚓”的快门声不绝于耳,刺眼的闪光灯一次次照亮店内惨烈的景象,将每一个细节定格。 章恒默默地戴上洁白的手套,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开始冷静而专注地扫视整个现场。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两位死者身上。 男性死者,郭老汉,仰面躺在里间的床铺上,双眼圆睁,似乎凝固着死前最后一刻的惊骇与痛苦。 他的头颅左侧有一个明显的凹陷性骨折,颅骨碎裂,边缘不规则,暗红色的血液和灰白色的脑组织混合物黏附在伤口周围和枕头上,已经半凝固。 女性死者,郭大妈,则倒在靠近侧门的地上,身体蜷缩,她的致命伤在颈部——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几乎割断了半个脖子,大量鲜血从伤口涌出,在她身下汇聚成一大片骇人的血泊,早已干涸发黑。 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和心理上的愤怒,章恒移开目光,开始系统地检查门窗。 正门从内插着老旧的门闩,完好无损。侧门……他仔细查看门锁和门框,没有明显的撬压痕迹。 “凶手很可能是在夜晚,以购买物品等为借口,诱使受害者从内部打开了这扇侧门,” 章恒的脑海中迅速构建起画面:夜深人静,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老郭或郭大妈隔着门询问,门外是凶手伪装急切需要买东西的声音……门闩被拉开的“嘎达”声,或许就是这场悲剧的开端…… 接着,他注意到那个木质的老式钱柜。 抽屉被完全拉开,里面被翻得乱七八糟,一些零散的账本、收据散落出来,而原本应该存放营业款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只剩下几枚一角、五角的硬币,孤零零地躺在抽屉角落,反射着微弱的光。 这时,戴着口罩的法医初步检查完毕,走到胡志华身边,低声汇报:“胡局,初步判断,男性死者系头部遭受钝器多次猛击,导致颅骨粉碎性凹陷性骨折、颅内出血死亡,从创口形态看,凶器可能是铁锤、斧背,或者……重型撬棍之类质量大、便于挥动的铁器。” “女性死者系锐器切割颈部,导致颈动脉、气管断裂,失血性休克死亡,凶器可能是较长的刀具。” 胡志华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转向周围的侦查员,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都听到了?凶器是关键!仔细搜!店里、屋后、附近的草丛、垃圾堆,都不要放过!一定要把凶器给我找出来!” 所有人都清楚,找到凶器,往往就能顺藤摸瓜,锁定嫌疑人的身份、职业甚至作案习惯。 第124章 线索有限,召开案情分析会 身为刑侦大队的副大队长,章恒在初步勘察后,暂时退出了那片被血腥与死亡笼罩的空间。 他深知不能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现场勘查工作这些事情完全可以交给技术队的同事们去完成。 他站在警戒线外,深深吸了一口室外清冷的空气,试图驱散肺腑间那股萦绕不散的血腥与死亡混合的气息。 尽管只是初步查看,但那现场呈现出的几个关键特征,已经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对案件的性质和难度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 邓飞亮和周康两人因为职责所在,一直在外围紧张地维持着秩序,尽力将好奇而惶恐的村民们隔离在警戒线之外。 看到章恒面色凝重地走出来,两人立刻快步迎了上去,眼神中充满了探询与急切。 “章队,里面情况怎么样?”邓飞亮压低声音,率先问道。 章恒缓缓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他的目光扫过周围仍未被完全驱散的村民,语气沉重:“现场破坏得非常严重,早期进入的村民几乎把可能的痕迹都踩乱了。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敏锐判断,“我发现凶手在离开前,刻意打扫、清理过现场,一些本该留有痕迹的地方,显得过于‘干净’了。” 听到这话,邓飞亮和周康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眼神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情况比他们预想的还要糟糕! 凶手不仅残忍,还具备相当强的反侦察意识,懂得破坏和清理现场。 再加上前期不可逆的破坏,这个案子的侦破难度,无疑被提升到了地狱级别。 两人一时都沉默了,胸口仿佛被一块无形巨石压住,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 而凶器的搜寻工作,也印证了他们的担忧。 尽管刑警们几乎将商店内外、连同周边水沟、草丛、垃圾堆等所有可能丢弃凶器的地方像梳头一样梳理了数遍,那件(或那些)夺走两条人命的凶器,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丝毫踪影。 居然没有找到凶器! 这个结果让章恒的眉头锁得更紧。 他再次转身,义无反顾地重新踏入那片令人不适的区域。 这一次,他的观察更加专注,更加细致,仿佛要将每一寸地面、每一件物品都纳入脑海进行分析。 他甚至在几个关键位置停下来,闭上双眼,排除一切视觉干扰,仅凭在现场感受到的“气息”和逻辑推理去感知、去回溯。 片刻后,他睁开眼,基本能断定:凶手极有可能将作案凶器随身带离了现场,并未在附近丢弃。 连至关重要的作案工具都无法确定,案件的迷雾似乎又浓郁了几分。 一旁的胡志华副局长同样一脸凝重,眉宇间笼罩着化不开的阴云,身为主管刑侦的领导,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受到肩上沉甸甸的压力。 他走到章恒身边,声音有些沙哑,缓缓道:“章恒同志,这个案子……估计很难,将会非常棘手。” 章恒完全认同这一点,他微微颔首,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视着现场:“我也有同感,难度确实不小,到目前为止,我们暂时还没有发现指向性明确的有效线索。” 胡志华叹了口气,道出了最核心的困境:“没有有效线索,就意味着我们很难锁定凶手的身份。不知道凶手是谁,想要在茫茫人海中将他揪出来,基本上难如登天。” 但这又是影响极其恶劣的命案,两条人命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命案必破”不仅是上级的要求,更是他对受害者家属,对社会公众的承诺。 这是他履新副局长以来接手的第一起大案,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若不能及时侦破,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可想而知。 他内心无比渴望能快速破案,可现实摆在眼前,线索寥寥,难度超乎想象。 忙碌持续到临近中午,初步的现场勘查工作暂告一段落。 胡志华、章恒等人决定先撤回分局进行初步汇总,只留下技侦的人员继续在现场进行更为精细的勘验和证据固定。 坐在返回分局的警车上,车内气氛压抑。 胡志华靠在座椅上,双目微闭,面色始终凝重,一言不发,那无形的压力仿佛有形之物,弥漫在车厢的每一个角落。 章恒虽然面色相对平静,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一刻不停地思考着这起案件。 凶手是谁?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 是熟悉本地情况的内部人员,还是毫无瓜葛的外来流窜犯? 如果是本地人作案,调查范围相对固定,排查起来尚有迹可循;但如果是外地人流窜至此,随机选择目标作案,得手后便迅速逃离青阳区,甚至已经离开了白云市,那么想要将其缉拿归案,无疑是大海捞针,难度系数将呈几何级数增长。 下午时分,市局副局长黄建喜一行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青阳区分局。 辖区内在短时间内接连发生恶性命案,他本应第一时间亲临现场,但今天上午在省厅有一个关于近期社会治安形势的重要会议,让他无法脱身。 而那个省厅会议的主题,恰恰就是重点讨论最近几个月以来,江南省范围内命案频发的严峻态势。 据通报,短短两三个月时间,全省已接连发生四起恶性命案,而仅仅白云市一个地市,就独占了两起! 不到一个月前,宁水县一家三口被杀的灭门惨案尚未告破,血迹未干,今天,青阳区椿树村再次发生两人被杀的惨案。 这一连串的恶性事件,让与会各级领导脸色都异常难看。 黄建喜作为市局主要领导,更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此刻,他虽然人已坐在青阳分局的会议室里,但脸上那严肃的表情和不怒自威的气势,隔着老远都能让人清晰地感受到。 很快,青阳区分局关于“椿树村双尸命案”的案情分析会议,在分局最大的会议室里紧急召开。 偌大的会议室此刻座无虚席,气氛沉闷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除了黄建喜带来的几位市局领导外,青阳分局的主要领导、刑侦、技侦、图侦等各业务大队的负责人以及骨干侦查员,足足数十号人齐聚于此。 空气中弥漫着烟草、汗液以及一种名为“压力”的无形混合物。 没有人交头接耳,只有偶尔响起的咳嗽声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愈发衬托出会场异样的寂静与凝重。 新任刑侦大队长李鹏威站在投影幕布前,手持激光笔,对着准备好的材料,开始向与会领导汇报几个小时内掌握的案件基本情况。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各位领导,根据我们技术队对案发现场的初步勘察,目前在中心现场及周边区域,一共提取到了32枚可供比对的指纹,以及17个相对比较清晰的鞋印……” 听到这个数字,台下不少人,包括主位上的黄建喜,都不由自主地微微皱起了眉头。 发现如此庞杂的指纹和鞋印,绝非什么好消息,这恰恰印证了现场保护不力,遭到了严重的人员闯入和破坏。 要从这数十枚指纹和十多个鞋印中筛选、甄别出可能属于嫌疑人的那一个,无异于大海捞针,工作量巨大且希望渺茫。 更大的可能性是,这些痕迹绝大部分都属于案发后进入现场的附近村民,与凶手毫无关系。 黄建喜沉声打断,问出了关键问题:“除了这些,更直接的生物检材呢?毛发、皮屑、唾液、或者不属于死者的血迹,有没有发现?” 李鹏威的目光微微低垂,避开了黄建喜锐利的视线,汇报道:“黄局,我们在现场确实发现并提取了数根毛发,但经过法医和技术人员的初步判断,无论是长度、形态还是附着物,都高度疑似属于两名死者本人。” 这也在情理之中,受害者长期在店内生活经营,掉落自身毛发实属正常。 “那么,凶器呢?”黄建喜的声音更沉了几分,“还是没有任何发现吗?” 李鹏威无奈地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们已经组织了三次拉网式搜查,范围扩大到了现场周边数百米,动用了金属探测仪等设备,但……确实没有发现符合描述的作案凶器。” 黄建喜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严肃,眼神深处甚至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整个会议室内的气氛,也随之降到了冰点,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良久,黄建喜才轻轻叹了一口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目光扫过全场:“情况大家都基本了解了。现在,大家都说一说吧,有什么看法,有什么推断,不管成熟不成熟,都可以大胆地讲出来。集思广益,才能找到突破口。” 会场内出现了一阵短暂的冷场。 在领导明确表态后,李鹏威作为刑侦大队长,率先打破沉默,开始阐述他的一些看法和推断:“黄局,各位领导,根据我们目前的侦查情况来看,小卖部的门窗完好,没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这说明凶手很可能是和平进入室内的。” “结合现场有大量翻动痕迹,以及存放现金的抽屉被撬开,里面现金被洗劫一空这些情况,我个人认为,入室盗窃转化抢劫杀人的可能性比较大。 ” “而且,凶手能诱使受害者深夜开门,是熟人或至少是能让受害者放松警惕的本地人的可能性很大。” 他的推断逻辑清晰,符合不少常规案件的发案模式,会议室内有几人跟着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但很快,不同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位资深的的老侦查员提出了异议:“我觉得,仇杀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甚至更大。” “如果仅仅是为了求财,是入室盗窃,那么凶手在制服受害者之后,目的已经达到,完全没有必要采用如此极端残忍的手段将两人杀害,尤其是男死者头部的钝器伤,显示出巨大的打击力量和强烈的发泄情绪,这更像是带有个人恩怨的报复行为。” 随后,与会人员开始各抒己见,有人认为是被害人可能掌握了凶手的某个秘密而遭灭口,也有人分析是否存在情杀或其他恩怨纠葛。 但争论的焦点,大多围绕着“财杀”与“仇杀”这两大方向,并且多数人都倾向于“熟人作案”这一基础判断。 黄建喜静静地听着众人的讨论,目光却不时地飘向一直沉默不语,只是专注倾听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的章恒。 他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争辩的双方暂时安静下来。顿时,所有的目光都随着黄建喜的视线,聚焦到了那位年轻得过分、却已屡破奇案的副大队长身上。 “小章。”黄建喜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明显的期待,“你一直没说话。大家都发表了看法,你的意见呢?说说看。” 第125章 到底是熟人作案,还是外地人流窜作案 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当黄建喜点名章恒发言时,所有人的目光,带着审视、好奇、期待,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齐刷刷地聚焦在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副大队长身上。 很多熟悉章恒的老同事都屏息凝神,他们见识过这位年轻人屡次创造奇迹,很想听听,在这个陷入僵局的案子上,他又会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章恒感受到汇聚而来的视线,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 他沉稳地放下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轻轻点了一下,似乎将散乱的思绪归拢。 然后,在众人无声的注视中,他缓缓站起身,身姿挺拔如松。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打破了会议室的沉寂。 “黄局,各位领导,同事们,那我就说一说我个人对本案的一些初步看法。” 他的开场白简洁有力,“首先,我认为,这起案件大概率不是熟人作案,而是外来人员流窜作案,具有很大的随机性和偶然性。” “嗡……” 此话一出,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原本勉强维持安静的会议室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嘈杂议论声。 不少人面露惊愕,纷纷侧头与身旁的人低声交换意见。 因为在此之前,包括李鹏威大队长在内的多数人,基于“和平入门”和“了解店内情况”这两点,都倾向于“熟人作案”的判断。 章恒这开门见山的一句话,几乎是直接推翻了许多人先入为主的推论基础。 新上任不久的刑侦大队长李鹏威更是眉头紧锁,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高亢,非常明确地反驳道:“章副大队长的观点,我不敢苟同!我认为这分明就是典型的熟人作案!理由我刚才已经阐述得很清楚了:现场门窗完好无损,没有任何暴力闯入的痕迹!这说明什么?说明死者夫妇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主动为凶手打开了门!他们认识凶手,或者至少对凶手没有戒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会场,试图争取更多支持,继续加强自己的论点:“另外,凶手选择这对年过花甲、抵抗能力弱的老年夫妇下手,目标明确地洗劫了经营款,这显然是熟知店内情况,知道这家小卖部平日现金流不错,并且摸清了店主是弱势老人,这难道不正是熟人作案的特征吗?” 他的这番推断逻辑清晰,符合很多常规抢劫杀人案的模式,会场内确实有不少人跟着点头,表示认同。就连主位上的黄建喜也露出了思索的神色,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但黄建喜还是更想听听章恒完整的分析,他再次抬手,沉稳地向下压了压,一股无形的威势让现场的嘈杂声渐渐平息下去。 “鹏威同志,先不要急,让小章把话说完。”他的目光转向章恒,带着鼓励,“小章,你继续,详细说说你的理由,为什么认为是流窜作案?” 章恒对李鹏威激烈的反驳似乎毫不在意,他的目光平静如水,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声音依旧洪亮,带着穿透力的自信:“我判断是流窜作案,主要基于以下几点反常迹象。” 他稍微提高了音量,确保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第一,作案手法的‘过度暴力’与‘熟人’心理不符, 如果真是熟人,哪怕有深仇大恨,通常也会有所顾忌,或者会选择更‘直接’的方式。” “但此案中,凶手对男死者使用了极端暴力的钝器反复击打,对女受害者则干净利落地割喉,这种混合了发泄性暴力与冷静处决式的手法,更符合某些流窜犯案分子凶残、漠视生命,且力求快速制敌的特点,他们与受害者之间没有‘人情’纽带,只有赤裸裸的掠夺和灭口。” “第二,现场‘刻意打扫’的疑点。 我仔细观察过,凶手在离开前,有意识地清理或破坏了部分关键痕迹。” “如果是临时起意的熟人作案,在杀人后惊慌失措的情况下,很难做到如此冷静地清扫现场,这更像是有一定反侦察经验,或者习惯于作案后消除证据的流窜人员所为。” “第三,目标选择的‘普遍性’。 村头小店,老年店主,存放现金,这些信息并非高度机密,任何一个在外围观察一阵子的陌生人,都不难得出同样的结论。不一定需要非常‘熟’才能掌握。将目标锁定为这种弱势的乡村小店,本身就是流窜作案分子常见的选择。” 他总结道:“因此,我的建议是,侦破力量应当立刻转向,迅速对案发现场周边数个村庄,乃至通往外界的主要交通沿线村落,进行地毯式的排查走访,核心是查找案发前后出现的、形迹可疑的外来人员。 ” “我们要与时间赛跑,因为流窜作案的凶手,其最大特点就是‘动’,他很可能在得手后已经迅速逃离,甚至可能已经远离了我们青阳区。” 章恒的分析角度刁钻,条理清晰,尤其是对“过度暴力”和“刻意打扫”的解读,让一些原本支持李鹏威的人也开始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确实,熟人作案虽然符合“入门”逻辑,但很难解释凶手为何要采用如此酷烈且混合的手段,以及那份离开时的“冷静”。 李鹏威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忍不住又想站起来反驳:“黄局,我还是坚持……” “好了!”黄建喜这次没有给他机会,直接挥手打断,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侦查工作就是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既然存在不同思路,那就双管齐下!” “但是,目前看来,章恒同志指出的流窜作案可能性,时效性更强,追逃的压力更大!就按章恒同志的建议,立刻抽调精干力量,以椿树村为中心,辐射周边五公里范围,不,扩大到十公里!进行大规模的摸排走访,重点排查一切可疑的外来人员和车辆!动作要快,力度要大!散会!” 黄建喜雷厉风行,没有给众人更多争论的时间,直接拍板定调。 会议在几分钟内结束,各项指令迅速下达,大规模的摸排走访工作如同拉开的网,迅速铺开。 散会后,李鹏威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关上门,刚才在会上强压下去的不满和愤懑瞬间涌了上来。 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尤其是在市局领导面前,被一个资历远不如自己的副手驳了面子,他重重地将笔记本摔在办公桌上,胸口剧烈起伏。 “完全是一派胡言!哗众取宠!”他低声骂了一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点燃了一支烟,狠狠地吸着。烟雾缭绕中,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没错。 “肯定是仇杀!肯定是熟人干的!流窜作案?哪有那么巧!” 几分钟后,他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几位一直跟着他的、信得过的下属的号码。很快,三名同样参加了会议的心腹侦查员敲门走了进来。 “李队,您找我们?” “领导,有什么安排?” 李鹏威看着他们,缓缓吐出一口烟圈,语气低沉:“刚才会上的情况,你们都看到了。章恒那一套‘流窜作案’的理论,你们怎么看?你们是更相信我的判断,还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立刻表态:“李队,我们当然更相信您的判断!您工作了这么多年,经验比章副大队长丰富多了!” 另一人也附和道:“是啊,我也觉得是熟人作案,仇杀的可能性很大。流窜作案太虚无缥缈了,怎么查?” 李鹏威满意地点了点头,阴沉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好!既然你们也认为这是熟人作案,是仇杀,那我们就不能跟着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去乱找什么‘外来人员’。你们几个,给我把重点放回椿树村本身!”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室的白板前,拿起笔,重重地点了点“椿树村”三个字:“你们的任务,就是给我深挖!挖地三尺也要把和死者郭老栓夫妇有过节、有矛盾的人给我找出来! 无论是经济纠纷、口角冲突,还是陈年旧怨,一个都不能放过!重点排查那些有前科、游手好闲、或者最近行为反常的本村人!我相信,凶手就在他们中间!” “是,李队!我们明白!” “保证完成任务!” “嗯,事不宜迟,你们现在就去!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李鹏威亲自将这几位心腹送到办公室门口,用力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眼神中充满了期望。 目送他们离开,李鹏威靠在门框上,心中暗暗发狠:“章恒,黄局……等着瞧吧。等我顺着仇杀这条线把嫌疑人揪出来,把案子破了,看你们到时候是什么表情! 这头功,必定是我的!” 与此同时,章恒对李鹏威私下里的安排一无所知。 散会后,他先是送走了面色凝重的黄建喜等市局领导,随后便去了胡志华的办公室,两人又就案子的一些细节和接下来的安排沟通了十来分钟。 从胡志华那里出来,章恒没有片刻停歇,直接去了技术中队。 他从负责痕迹检验的同事那里,拿到了从现场提取到的全部32枚指纹和17个鞋印的高清照片和电子版资料。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反手关上门,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开来。 窗外已是下午,阳光斜照进来,在办公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但章恒的心却如同浸在冰水里。 他打开台灯,调整好光线,然后将那些照片在宽大的办公桌上一一铺开。 一时间,办公室内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以及章恒偶尔调整呼吸的细微声响。 他仿佛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左手拿着一个高倍放大镜,右手拿着一支强光手电,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如同一位在古籍中寻找微言大义的学者,又像一位在战场上搜寻敌人蛛丝马迹的侦察兵,开始极其专注地审视这些来自犯罪现场的无声证物。 他的眼睛,似乎天生就是为了刑侦而生,堪比最精密的专业仪器,不仅观察入微,而且处理信息的速度快得惊人。 他首先聚焦于那32枚指纹。一枚一枚,仔细甄别其纹型、中心、三角、细节特征点……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进行着比对和分类。 很快,他心中便有了初步轮廓:除了少数几枚确认属于两名死者外,剩下的二十多枚指纹,至少来自十几个不同的个体,这印证了现场人员混杂的判断。 接着,他的目光转向那17个鞋印照片。这些沾染了泥土、血污的印记,在普通人眼中或许只是模糊的轮廓,但在章恒眼里,却仿佛是一张张动态的素描,能读出大量的信息。 通过鞋印的长度和步幅,他可以大致推断出留下脚印者的身高;通过鞋印的深浅和压力分布,可以分析其体重和行走时的姿态、发力习惯;甚至从鞋底的磨损程度和花纹样式,能对嫌疑人的年龄、职业特点、经济状况做出初步推测。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一张张照片,大脑如同高速计算机处理着这些信息。 突然,他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牢牢锁定在其中一张鞋印照片上。 这是一个相对清晰的右脚鞋印,拍摄于商店侧门内侧不远的位置。 鞋底花纹比较常见,是一种廉价的运动鞋底。但章恒的眉头却微微蹙起,他拿起放大镜,几乎将镜片贴在了照片上,仔细审视着这个鞋印的几个特定部位——前掌内侧的磨损、脚跟后缘一个不太明显的缺口、以及整个脚印在泥土上留下的独特压痕…… 他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石化了一般,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 良久,他才缓缓放下放大镜和那张照片,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亮光,若有所思。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张鞋印照片单独抽出来,放在办公桌的一角,用笔筒轻轻压住。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继续以极高的效率看完了剩下的所有鞋印照片。 当最后一张照片被归拢,章恒抬手看了看腕表,时间是下午四点二十一分。 他没有犹豫,立刻拿起办公桌上的内部电话,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飞亮,叫上周康,带上勘查箱和必要的装备,五分钟楼下集合。”他的声音果断而清晰,“随我再去一趟案发现场。” 第126章 一个鞋印,一根头发 章恒的电话放下还不到两分钟,办公室外就传来了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 邓飞亮和周康两人几乎是同时赶到,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跃跃欲试的神情。 他们太了解了,这位年轻的“恒哥”一旦紧急召唤,往往意味着案件有了新的突破口,或是即将有重要的行动。 “恒哥,是不是有什么发现?!”周康性子最急,人还没完全进门,带着期盼的询问就先冲了进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章恒。 邓飞亮虽然沉稳些,没有说话,但他紧握的拳头和眼神中闪烁的光芒,同样暴露了他内心的振奋与好奇,无声地询问着答案。 章恒看着这两位得力干将,脸上露出一丝沉稳的笑意,他一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利落地穿上,一边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嗯,刚才看现场照片,发现其中一个脚印有些蹊跷,需要立刻去现场实地印证一下。” 虽然章恒说得轻描淡写,但邓飞亮和周康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分量。 能让章恒如此重视,并且要求立刻返回现场的“蹊跷”,绝非寻常!两人顿时精神大振,异口同声地应道:“明白!” 三人立刻动身,步伐迅疾地穿过走廊,走向楼梯口。 刚走到一楼大厅,非常凑巧,迎面就碰到了正从外面回来,眉头紧锁似乎还在思考案情的副局长胡志华。 胡志华看到行色匆匆的三人组,尤其是邓飞亮和周康脸上那掩饰不住的振奋之色,不禁微微一愣,停下脚步,带着几分好奇询问道:“章恒,你们这是……准备出去?” 章恒立刻停下脚步,如实回答道:“胡局,我们正准备再去一趟椿树村案发现场。” 胡志华闻言,下意识地抬腕看了一下手表,指针清晰地指向下午四点三十二分。 他脸上露出些许不解,提醒道:“现在这个时间点过去?眼看就要到傍晚了,这个季节天黑得早,等你们赶到那边,估计天都要擦黑了。现场那边不是有技侦的同志在守着吗?莫非……是有什么新的发现?” 他的语气从疑惑渐渐转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最后那句询问更是带上了试探性的意味。 这个案子如同巨石压在他的心头,现场破坏严重,有效线索寥寥,侦破工作几乎陷入了僵局。 如果这个时候章恒能带来转机,那无疑是黑暗中的一缕曙光。 联想到章恒过往那些堪称神奇的破案记录,胡志华心中那份原本有些渺茫的希望,不由得又炽热了几分。 感受到胡志华目光中那份沉甸甸的期望,章恒没有再卖关子,爽朗而坦诚地一笑,说道:“胡局,实不相瞒,我反复查看了现场提取的脚印照片,觉得其中一个非常可疑,特征有些独特。光看照片不够把握,必须去现场亲眼看一看,踩一踩点,才能确定。” “哦?!有这种事!”胡志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兴趣被彻底勾了起来。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立刻做出了决定,“正好,我手头暂时没什么紧急事务了,走,我和你们一起过去!多一个人多一双眼睛!” 很快,一辆蓝白涂装的三菱越野车利落地驶出了青阳区分局的大门,融入下午的车流之中。 驾驶座上的周康技术娴熟,车速虽快却行驶得非常平稳。 窗外的城市景象开始飞速倒退,高楼大厦逐渐被低矮的民居和开阔的田野所取代,车辆正朝着位于郊区的椿树村方向疾驰。 车内,章恒和胡志华并排坐在后排。 车窗外的光线渐渐变得柔和,带着黄昏的暖意。 两人不时地低声交谈着,话题始终围绕着眼前的案子。 胡志华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语气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压力:“章恒啊,不瞒你说,刚才我去市局,黄建喜局长又特意找我谈了话。‘命案必破’这四个字,他反复强调了好几遍。” “这起案子影响太坏,上级和社会都盯着呢,绝对不能让它成了悬案、积案!必须尽快拿下,将凶手绳之以法,给受害者家属和社会一个交代!” 章恒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 他完全能理解胡志华此刻承受的巨大压力。 刚刚晋升为主管刑侦的副局长,踌躇满志之际,就迎面撞上如此恶劣棘手的命案,如果不能迅速侦破,不仅个人威信会受损,更无法面对人民群众期盼的眼神。 这份压力,沉重如山。 当越野车终于驶抵椿树村时,夕阳已将天边染成了橘红色,村庄笼罩在一片静谧而略带悲凉的暮色之中。 车子依旧停在那片熟悉的村口平地上,旁边就是那棵需要两三人才能合抱的、光秃秃的百年古椿树,如同一个沉默的悲剧见证者。 不远处,那栋拉着刺眼黄色警戒线的红砖房,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寂和阴森。 尽管命案已经发生了一段时间,但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依然紧紧围绕着这个震惊全村的事件。 看到又有警车到来,而且下来的还是几位看似是领导的警察,聚集在附近的村民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低声议论着。 “看,又来了!还是领导坐的车!” “这都第几波了,案子是不是特别难破啊?” “我看悬,听说一点线索都没有,像是鬼干的一样。” “你们说,会不会真是咱们村的人干的?老郭家平时钱不外露,但开店的,家里肯定有点现金……” “可别瞎说!为了几千块钱就能下这种毒手?那还是人吗!咱们村应该没这号狼心狗肺的人!” “唉,老郭两口子多好的人啊,怎么就摊上这事了呢……” 村民们的窃窃私语,如同背景音一般,更添了几分现场的凝重感。 章恒、胡志华等人没有停留,在值守民警的示意下,再次弯腰钻过了警戒线,踏入了这个已经反复勘察过、却依然迷雾重重的核心现场。 屋内,两具受害者的遗体早已被运走进行尸检,但他们最后倒下的位置,被技术民警用白色的粉笔精确地勾勒出了人体轮廓,无声地诉说着当时的惨状。 地面上、床铺上,那些已经变为暗褐色、近乎黑色的干涸血迹,大片大片地残留着,在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幽暗光泽。 空气中,那股混合了血腥、尘埃和一丝若有若无腐败气息的味道,虽然比白天淡了一些,却依然顽固地弥漫着,刺激着每个人的鼻腔和神经。 章恒目标明确,他径直走到侧门内侧附近,很快就找到了那个他在照片上反复研究、认为“有问题”的脚印。 他毫不犹豫地蹲下身来,动作轻缓而专业,尽量避免扰动周围任何微小的潜在物证。 他打开强光手电,一道凝聚的光束打在那个略显模糊的鞋印上。 他看得极其专注,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要将这个印迹的每一个细微特征都刻进脑海里。 他仔细观察着鞋印的边缘是否清晰、鞋底花纹的磨损程度、前掌与后跟的压力分布差异、甚至泥土中可能嵌带的微小异物……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章恒就那样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塑,全身心都投入到了与这个无声“证物”的交流之中。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个脚印和基于此进行的无数种可能性推演。 胡志华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生怕打扰到章恒的思考。 他看到章恒的目光如同精密扫描仪般在脚印上游走,时而凝滞,时而闪动,知道这位年轻的副手正在从这有限的痕迹中,拼命榨取着关于凶手的一切信息。 终于,章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直起身来,由于蹲得太久,膝盖发出轻微的“嘎达”声。 他目光中先前那种探索的光芒已经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基于严密分析和强大直觉得出的笃定。 “章恒,怎么样?有收获吗?”胡志华立刻上前一步,语气带着期盼问道。 章恒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回到那个脚印上,语气沉稳而肯定:“胡局,基本可以确定,这个脚印极大概率就是凶手留下的。” 他顿了顿,开始清晰地阐述他的判断依据和结论, “从鞋印的长度和步幅推算,凶手身高应在170厘米左右,正负不超过两公分。” “根据脚印的深度,特别是前掌和脚跟的压痕力度,结合常见土壤的承重反馈模型分析,他的体重大约在70公斤上下,体型应该比较壮实,力量感很足。” “再看他的步态,步伐稳健,重心转移利落,没有拖沓感,而且从鞋底特定区域的磨损模式来看,年龄大概率在30岁到35岁之间,正处于体力、胆量和作案冲动都比较强的阶段。” “另外,您看这里。”章恒用手电光指向脚印前缘一个不太明显的、类似小缺口的地方,“这个独特的磨损特征,如果能找到对应的鞋子,将会是锁定嫌疑人的铁证!” 听着章恒条理清晰、依据充分的推断,胡志华眼中满是惊叹和佩服,忍不住重重地点了点头。“太好了!太好了!章恒,你这双眼睛,真是比咱们局里那些进口设备还厉害!省厅的顶尖痕迹专家,恐怕也就这个水平了!” 站在稍远处的邓飞亮和周康,更是听得目瞪口呆,看向章恒的背影充满了近乎崇拜的光芒。 两人悄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震撼与自豪。“恒哥这也太神了!”周康用极低的声音感叹道。 邓飞亮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联想到章恒办公室里那堆积如山的专业书籍和平时近乎痴迷的研究状态,又觉得这一切的成就,背后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付出,可谓实至名归。 完成了对关键脚印的实地印证后,章恒并没有丝毫松懈,更没有急着离开。 “既然来了,就再彻底地过一遍。”他对胡志华说道,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直觉告诉他,那个看似谨慎、清理过现场的凶手,在与受害者搏斗和翻找财物的过程中,不可能真正做到天衣无缝,一定还有什么被忽略的蛛丝马迹,隐藏在这个混乱空间的某个角落里。 他重新戴上白色乳胶手套,拿起手电筒,调整到最合适的光束角度,开始对现场进行新一轮、更为细致入微的勘察。 他的动作缓慢而坚定,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扫过地面的每一寸砖缝,柜台的每一个角落,货架的每一层隔板……他几乎是以一种考古学家发掘文物的虔诚与耐心,在这片被罪恶玷污的土地上,搜寻着能指向真相的微小证据。 邓飞亮和周康在现场陪同了一会儿,见章恒和胡局都完全沉浸在这种专注的勘查状态中,他们知道自己在这方面帮不上核心忙,为了避免干扰,便悄然退到了屋外,靠在越野车旁,点燃了香烟,一边低声交流着对案情的看法,一边等待着里面的消息。 胡志华也同样没有闲着,他也在另一边仔细地查看着,不放过任何可疑之处,希望能有所发现,但收获甚微。 时间在寂静而紧张的搜寻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只有远处村庄零星的灯火和现场架设的临时照明灯,提供着有限的光亮。 突然,胡志华注意到,一直在缓慢移动的章恒,在靠近那个老式木质收银台旁边的角落停了下来,身体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动作完全凝固了。 他的手电光束,聚焦在柜台底部与墙角形成的那个极其隐蔽的夹角处,那里有一些散落的灰尘和杂物。 胡志华的心猛地一跳,立刻轻手轻脚地靠拢过去,连呼吸都屏住了。 只见章恒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手电的角度,让光线几乎平行于地面照射过去。 在光束的特定角度下,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周围灰尘的异样反光,映入了他锐利的眼帘。 他放下手电,从随身携带的勘查包里,取出一把尖头镊子和一个全新的透明物证袋。 他的动作轻柔得如同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镊子的尖端在灰尘中极其精准地一夹,然后缓缓提起—— 那是一根短发! 长度大约只有两到三厘米,呈现出粗硬、健康的黑色。 它巧妙地躲藏在柜台底部边缘的阴影里,与深色的木质地板和灰尘几乎融为一体,若非章恒那异于常人的观察力和那份不找到线索誓不罢休的执着,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章恒小心翼翼地将这根至关重要的头发丝放入物证袋中,封好口,然后对着光线仔细查看。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今天以来最为明朗、也最为锐利的笑容。 “胡局。”他转过身,将物证袋递到胡志华面前,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确定,“我想,这应该是凶手掉落的!” 第127章 发现一个嫌疑人(4500字) 看到那根被小心封存在透明物证袋中的短发,胡志华的心脏猛地一跳,仿佛被注入了强心剂。 他连忙快步走近,几乎是屏住呼吸,目光灼灼地聚焦在那根细微的发丝上,脸上难以抑制地浮现出惊喜的神色。 “章恒同志,这……这明显是属于年轻男性的头发!”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微有些发颤,“绝对不是死者夫妇的!” 这一点通过目视观察就能基本判断。 死者郭老栓夫妇都已年过花甲,头发花白、细软且稀疏,绝不可能有这样粗硬、乌黑、富有弹性的发质。 更重要的是长度,男性死者郭老栓生前留着这个年纪常见的、偏长的发型,头发长度起码在七八公分以上,而眼前这根,只有短短的两三厘米,是典型的青壮年男性的短发款式。 章恒将物证袋对着窗外最后一点天光,又极其仔细地审视了一番。 发根部位似乎还带着极其微小的毛囊组织,这为DNA检测提供了最佳样本。 他抬起头,迎向胡志华期盼的目光,肯定地点了点头,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嗯,综合现场位置、遗留状态和头发本身特征来看,这极大概率就是凶手在搏斗或翻动中不慎留下的。” 若是换做别人说出如此武断的结论,胡志华多半会心存疑虑,甚至会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仅凭一根头发就能断定是凶手的? 但这话从章恒口中说出,分量就截然不同。 他对章恒那种近乎直觉的精准判断和严谨的逻辑推理能力有着深刻的了解和信任。 此刻,他心中那份惊喜瞬间放大,信任度直接飙升到八成以上!这一趟深夜重返现场,收获实在是太大了!不仅实地印证了那个极具价值的可疑脚印,如今更是找到了可能直接指向凶手的生物检材!这无疑是拨开重重迷雾的第一缕强光! “太好了!章恒同志,这真是重大突破!”胡志华振奋地搓了搓手,环顾了一下昏暗的现场,带着一丝侥幸心理建议道,“我们要不要……再仔细地勘察一遍?说不定还能有新的发现!” 章恒却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般再次扫过这片已经反复梳理过的空间,那种玄而又玄的直觉告诉他,幸运女神不会在短时间内连续眷顾两次。 “胡局,该看的,该找的,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直觉告诉我,这里不会再有更具价值的发现了。时间不早,光线也越来越差,留在这里效率不高,我认为我们可以回去了,当务之急是尽快将这份检材送检。” 胡志华虽然心中掠过一丝淡淡的失望,但他深知章恒的判断往往有其道理,更清楚这根头发的及时检测比盲目地继续耗在现场更重要。 他果断地挥了挥手:“好,听你的!我们撤!立刻回去,安排送检!” 四人不再停留,迅速收拾好勘查器材,弯腰钻出警戒线。 夜色已然笼罩了整个椿树村,只有零星的狗吠和远处昏暗的灯火点缀着这片陷入悲伤与恐惧的土地 三菱越野车发动起来,两道雪亮的灯柱划破黑暗,载着收获与希望,朝着灯火通明的城区方向疾驰而去。 次日,清晨。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章恒的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上班后的第一件事,章恒便抓起了桌上的电话,直接拨通了市局技术科的号码。 他的声音冷静而清晰:“你好,我是青阳分局章恒,请问昨晚我们送检的那份来自‘椿树村案’的头发样本,DNA检测进展如何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技术科同事熟悉的、带着些许疲惫却又公事公办的声音:“章副大队长,我们已经收到并登记了,正在排队,你知道的,前面还有几个案子的样本等着做,我们这边会尽快安排,一有结果会立刻通知你们。” 挂断电话,章恒轻轻呼出一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他深知市局技术科的工作量,急是急不来的。 办公室内暂时恢复了安静,但他的大脑却一刻也未停歇,再次如同高速计算机般,反复推演着“椿树村双尸案”的每一个细节。 凶手应该是流窜作案,目标选择具有很大的随机性…… 这个判断在他心中依然占据主导。 现场线索如此有限,凶手反侦察意识强,加上前期破坏严重,使得侦破工作如同在茫茫大海中寻找一根特定的针。 目前,最大的希望似乎真的只能寄托于大规模、高强度的排查走访工作上,希望能从海量信息中,筛出那个可疑的“外来人员”的影子。 他对自己那种近乎本能的直觉有着强大的自信,他相信,只要排查中一旦出现凶手的相关信息——哪怕只是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一段目击者的粗略描述,他就能像最敏锐的猎犬嗅到气味一样,基本锁定目标。 正当他沉浸在这种思考中,眉头微蹙地梳理着思绪时,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内部电话,突然毫无征兆地、急促地响了起来,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章恒立刻收回思绪,伸手拿起话筒,沉稳应道:“你好,我是章恒!” 电话那头,传来的竟是副局长胡志华极为振奋、甚至带着几分急切的声音:“章恒同志!马上到三楼小会议室来开会!有重大发现!立刻!” 重大发现?! 章恒握着话筒,明显愣了一下。 怎么会这么快?仅仅过了一个晚上,难道案情就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是摸排走访取得了惊人成果?还是其他渠道获得了关键信息?一连串的问号瞬间塞满了他的脑海。 “好!我马上过来!”尽管满腹疑团,章恒的回答没有丝毫迟疑。 放下电话,他依旧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带着这个大大的问号,他迅速起身,整理了一下警服,快步走向三楼的小会议室。 推开会议室的门,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主位上的胡志华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振奋,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坐在他左侧的刑侦大队长李鹏威,此刻更是容光焕发,眉宇间洋洋得意,嘴角甚至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胜利意味的笑容,仿佛刚刚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就差把“立功”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看到章恒进来,胡志华显得异常热情,连忙指了指自己右手边不远处特意预留的一个空位:“章恒同志,来了,快,到这边坐!” 章恒依言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将众人各异的神色尽收眼底。 “好了,人都到齐了,我们现在开会!”胡志华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带着明显的激动,“首先宣布一个好消息!经过同志们不懈的努力,特别是李鹏威大队长所特别安排的小组,在摸排走访工作中取得了重大进展!一个具有重大作案嫌疑的人员,已经进入了我们的视野!下面,就请鹏威同志向大家详细介绍具体情况!”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李鹏威身上。 他特地整理了一下衣领,又清了清嗓子,仿佛要发表一场极其重要的演讲,脸上洋溢着自豪与笃定。 “各位领导,同志们。”李鹏威的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我早就说过”的意味,“我一直坚信,并且从未动摇过我的判断——这起案子的凶手,极大概率就是本地人作案,其性质,应该定性为‘仇杀’!” 在说这句话时,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带着一丝挑衅地瞟了章恒一眼,似乎想从这位年轻副手脸上看到预想中的难堪或动摇。 然而,章恒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目光平静如水,沉稳得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李鹏威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急于证明自己的迫切,他继续高声道:“正是基于‘本地人作案’和‘仇杀’这一定位,我亲自部署,指示我手下的得力干将,朝着这个方向进行了重点且深入的排查!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果然发现了一个具有重大嫌疑的目标!”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享受了一下全场瞩目的感觉,然后才掷地有声地公布:“此人名叫张树森,男性,今年52岁,就是椿树村五组的村民!”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李鹏威对大家的反应很满意,继续说道:“根据我们缜密的走访调查,掌握了几点关键情况:第一,此人有前科!曾经因为打架斗殴和盗窃被劳教过三年,本质上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他和死者郭老栓夫妇存在明确的矛盾纠纷! 据多位村民反映,就在案发前两天,不少人在村头亲眼目睹了张树森和郭老栓发生过非常激烈的争吵,甚至几乎要动手!原因似乎是张树森之前在小卖部赊账,郭老栓多次催要未果,这次说了些难听的话,惹怒了张树森!” 随着李鹏威这番“有理有据”的介绍,原本只是轻微骚动的会议室,顿时变得嘈杂起来,响起一阵阵压抑不住的低声议论。 “有前科,还有直接矛盾!这嫌疑太大了!” “案发前激烈争吵……这作案动机很明显啊!” “看来李大队的判断可能是对的……” 不少与会者一边侧头交换意见,一边频频点头,脸上露出了“柳暗花明”的振奋表情。 多年的刑侦经验告诉他们,具备这些要素的张树森,作案嫌疑确实陡然升到了极高的程度。 然而,与周遭逐渐升温的气氛格格不入的是,章恒依旧面沉如水,内心却波澜骤起。 他的直觉,那种无数次在关键时刻指引他方向的直觉,此刻正发出强烈的警报信号——不对!凶手不是这个张树森! 无论是年龄、体态特征(52岁的人很难有那种爆发力和体力造成现场那种创伤),还是作案的整个手法风格,都与他在脑海中基于脚印和现场痕迹构建的凶手画像相差甚远! 但要他现在就拿出确凿的证据来反驳,他暂时做不到。他只能依靠那份尚未被普遍认可的“直觉”。 李鹏威再次将目光投向章恒,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然后转向胡志华,用一种近乎请命的语气道:“胡局!情况已经非常明朗了!我强烈建议,立即依法传唤张树森! 将他带到局里进行突击审讯,很可能就能直接突破此案!” 胡志华的脸上也难掩激动,但他作为主管领导,还是保持了最后的谨慎,没有立刻拍板,而是环视全场,询问道:“大家都谈谈看法吧!对于鹏威同志提出的,立即传唤张树森的建议,你们认为如何?” 他的话音刚落,立刻有好几人出声附和: “胡局,还等什么!只是传唤询问,又不是直接刑拘,完全符合程序!” “对啊!嫌疑这么大,必须立刻控制起来进行审讯,以免他听到风声逃跑或者毁灭证据!” “我赞同李队的意见,事不宜迟,应该马上派人去椿树村带人!” 会议室里支持立即行动的声音占据了绝对上风,除了少数几人依旧保持沉默观望外,大部分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大突破点燃了情绪。 胡志华的目光,最后又一次落在了始终一言未发的章恒身上,带着征询,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章恒同志,你的意见呢?你怎么看?”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章恒身上。 李鹏威更是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挑战的意味。 章恒在心中无奈地叹息一声,他知道自己的话在此刻显得多么“不合时宜”。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坚持开口道:“胡局,各位,我仍然坚持我之前的判断。我认为凶手的画像,与张树森的情况出入很大。此案更符合流窜作案的特征,我们应该将重点……” “章恒同志!”他的话再次被李鹏威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李鹏威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一种“事实胜于雄辩”的优越感,“现在不是坚持个人推断的时候!张树森具备重大的作案嫌疑,这是基于扎实走访得出的客观事实!我们不能再犹豫不决,否则就是贻误战机!” 章恒看着情绪激昂的众人,又看了看面带难色但明显倾向于行动的胡志华,知道自己此刻的反对既苍白无力,也无法改变大局。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最终只能选择保留意见。 他轻轻合上面前的笔记本,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疏离:“既然大部分同志都认为应该传唤,那我保留我的个人看法。你们决定吧,我服从组织安排。” 胡志华看着章恒,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投去一个复杂的眼神。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跃跃欲试的李鹏威和众多支持立即行动的骨干,想到上面“命案必破”的巨大压力和眼前这“触手可及”的突破口,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深吸一口气,右手在空中用力向下一挥,做出了最终决断: “好!既然多数同志赞同,情况也确实紧急,我命令:事不宜迟,立刻组织精干力量,前往椿树村,依法传唤嫌疑人张树森!行动务必迅速、稳妥!散会!” 第128章 刑拘张树森 (4300字) 张树森被带回青阳区分局的过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性。 尽管名义上是“传唤”,但执行任务的民警神情严肃,动作干脆利落,几乎是将他从那间破败的家中“请”了出来,塞进了警车。 一路上,警灯虽未闪烁,但那沉闷的气氛和周围村民指指点点的目光,已经足以让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光棍脸色发白,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也许是因为李鹏威等人内心早已认定他嫌疑重大,这次的“传唤”与常规程序似乎有些不同。 张树森被带回局里后,几乎没有多余的周转时间,很快就被直接带进了那间象征着对抗与真相的审讯室。 审讯室内,灯光被刻意调得有些刺眼,将房间中央那把孤零零的铁制椅子照得无所遁形。 墙壁是冰冷的浅灰色,隔音材料包裹着四周,吸走了大部分杂音,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慌的寂静和压抑。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旧家具的气息,更添几分凝重。 预审科的两名经验丰富的老侦查员已经就位,面色沉静如水。 刑侦大队长李鹏威更是亲自坐镇,带着两名他信得过的骨干民警,共同参与审讯。 数道或审视、或凌厉、或探究的目光,如同无形的聚光灯,齐刷刷地打在坐在椅子上的张树森身上,让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例行公事的身份核实和权利义务告知后,预审科的同志按部就班地开始了初步询问。 但几个回合下来,张树森的回答虽然紧张,却并未露出明显的破绽,只是反复强调自己没有杀人。 李鹏威有些按捺不住了,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按在审讯桌上,目光如炬,直接切入核心,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张树森!看着我的眼睛!我问你,2月23日,也就是案发前几天,你是不是在郭老栓家的小卖店门口,和他发生过激烈的口角?!” 张树森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声质问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颤,眼神有些闪烁,但还是点了点头,声音干涩地承认:“是……是有这么一回事。” “为什么吵架?!”李鹏威乘胜追击,语气咄咄逼人。 “我……我欠了他一些烟钱,有些日子了,那天他又催我,说话有点难听,我脾气一上来,就……就跟他吵了几句。”张树森低着头,不敢与李鹏威对视,声音越来越小。 “哼!吵了几句?”李鹏威冷哼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强烈的心理压迫感,“我看你是因此怀恨在心!所以在26日晚上,你潜入郭老栓家,将他们老两口残忍地杀害了!是不是?!” “没有!我没有杀人!警察同志,我真的没有啊!!!”张树森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急切,几乎是带着哭腔喊了出来。 “我就是再不是人,也不可能为了几盒烟钱就去杀人啊!那是两条人命啊!” “张树森!”李鹏威“啪”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笔录纸都跳了一下,他脸上尽显执法者的威严。 “你看看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青阳区公安分局!我们警察办案讲的是证据!如果没有掌握足够的线索,会随便把你‘请’到这里来吗?!我劝你不要心存任何侥幸,老实交代你的作案动机和过程!为什么杀人!是怎么杀的!” “冤枉啊!警察同志,我冤枉啊!”张树森的情绪几乎崩溃,他徒劳地挥舞着双手,试图辩解,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我那晚上哪儿也没去!我吃完饭看了会儿电视,不到九点就睡下了!我一个人住,没人能证明,但我对天发誓,我真的没出门,更没杀人啊!” 接下来的审讯,陷入了一种激烈的拉锯状态。 张树森一再苍白地辩解自己无罪,反复陈述他那无法被证实的“不在场证明”——一个独居老光棍,吃完晚饭,看看电视,早早睡下。 而在九十年代末二十一世纪初的刑侦实践和普遍认知中,当警方认为你具有重大嫌疑时,提供不了不在场证明,本身就会被视为一种不利的证据,一种“心虚”的表现。 “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在强大的社会舆论和“命案必破”的压力下,有时会变得模糊。 与此同时,章恒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也知道张树森被带回并正在接受审讯的消息。 但他并没有将过多的精力放在这件事上。尽管直觉一次又一次清晰地告诉他——张树森不是凶手——但在缺乏直接证据反驳的情况下,他只能将这份疑虑暂时压下。 他的思绪,更多地沉浸在对案发现场那两个关键物证的分析和推演中。 那个独特的脚印,那根意外的短发,反复在他脑海中盘旋。 他闭上双眼,试图依靠那种玄妙的直觉和严密的逻辑,在脑海中一次次地勾勒凶手的模糊影像: 男性,三十岁出头,正是一个人性情最为暴烈、体力处于巅峰的时期;身高大约一米七,不高,但足够敏捷;体重七十公斤左右,敦实,强壮,臂力惊人,才能挥动钝器造成那种可怕的颅骨损伤……也许常干体力活,或者有过类似的经历,眼神里应该带着一种对社会规则的漠视和潜藏的危险…… 可惜,他终究不是神仙,无法凭空“看”到凶手的具体面容。这让他感到一丝焦灼。 更让他心情沉重的是,外围的设卡排查和大规模的走访工作,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发现任何符合他推断的“外来可疑人员”。 这反而印证了他的另一个判断:凶手具备很强的反侦察意识,作案后没有停留,没有慌乱,而是选择了最冷静、最快速的方式逃离了现场,甚至可能早已远遁,离开了白云市的地界。 如果真是这样,案件侦破的难度将呈几何级数上升。 能否在茫茫人海中揪出这个幽灵般的凶手,就连章恒自己,心中也第一次感到了些许的没底。 时间很快到了张树森被带回分局的第二天。 按照法律规定,传唤询问的时间不能超过24小时。 上午十点刚过,胡志华副局长再次召集了案情分析会。 还是那间熟悉的会议室,此刻坐了二三十号与案件相关的负责人和骨干,气氛比前一天更加微妙和紧张。 胡志华坐在主位,面色凝重地主持会议开场:“同志们,嫌疑人张树森昨天被带回,目前已经过去了将近20个小时。” “法律规定的时间不等人,李鹏威同志这边提出,基于目前掌握的情况,要求立即对张树森采取刑事拘留措施,下面,请鹏威同志向大家介绍一下最新的情况和理由。” 李鹏威此刻看上去精神焕发,颇有一种扬眉吐气、大局已定的感觉。他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声音比平时洪亮了不止一分,带着一种即将锁定胜券的自信。 “各位领导,同志们!”他环视全场,目光在章恒脸上有意无意地多停留了半秒,“经过我们连夜突审和紧锣密鼓的调查取证,嫌疑人张树森的作案嫌疑,已经越来越大,证据链正在不断完善!” 他掰着手指,一条条地陈述,仿佛在宣读胜利的宣言: “第一,我们在案发现场,成功比中并提取到的指纹中有属于张树森的,指纹清晰!而且不止一处!” “第二,现场杂乱的脚印中,也确认了有张树森的鞋印,位置就在收银台附近!”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具备明确且强烈的作案动机! 因为债务纠纷与死者发生激烈争吵,这是多名村民证实了的!怀恨在心,报复杀人,逻辑完全成立!” “第四,他至今无法提供任何有效的不在场证明! 对于一个独居者来说,这本身就是极其可疑的!” 说完这些,李鹏威用力一挥手臂,斩钉截铁地总结道:“综合以上四点,我认为证据已经足够充分!我强烈建议,立即对张树森采取刑事拘留的强制措施,正式立案侦查!我几乎可以断定,凶手就是他!” 他的话音落下,会议室内顿时响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不少人面露振奋,交头接耳,显然认为李鹏威所列出的证据已经形成了闭环,破案就在眼前。 胡志华给了大家几分钟讨论的时间,然后才抬手示意安静:“好了,大家都说说吧,对于鹏威同志的建议,有什么看法?畅所欲言。” 立刻有人表态支持: “胡局,现场指纹和脚印都对上了,动机也明确,这几乎就是铁证啊!还等什么,必须马上刑拘!” “是啊,而且张树森还有前科,劣迹斑斑,在村里口碑极差,这种人铤而走险的可能性非常大!” “我同意李队的意见,程序上完全符合规定,不能再拖延了!” 支持立即采取行动的声音再次占据了绝对上风。 胡志华微微点头,目光在人群中扫视,最终,还是落在了始终沉默不语的章恒身上。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心里,一定还有不同的想法。 “章恒同志,”胡志华点名了,语气带着复杂的期待,“你的意见呢?大家都发表了看法,你也说说。” 刹那间,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 章恒心中轻叹,他本不想再在这种场合下提出反对意见,但被点名了,就无法再保持沉默。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众人,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沉稳: “胡局,各位同志。我仍然坚持我的判断,我认为,张树森很可能不是本案的真凶。” 一句话,让原本有些喧闹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李鹏威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悦。 章恒无视这些反应,继续冷静地陈述他的理由:“我的怀疑,主要基于目前存在的两个无法解释的重大疑点。”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作案凶器。 如果张树森是凶手,他使用什么工具作案?沉重的钝器和锋利的刀具现在在哪里?” “他一个人,在深夜作案后,如何能悄无声息地将两件沾满血迹和指纹的凶器处理得无影无踪?我们几乎搜遍了现场周边所有可能的地方,一无所获,这不符合一个临时起意、激情杀人的熟人作案特征。” 他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被劫走的现金。 据我们调查和估算,小卖部当晚至少有数千元现金被抢走,如果张树森是凶手,这笔钱现在在哪里?他是一个几乎没有什么经济来源的单身汉,突然获得数千元现金,不可能不留下任何消费或存放的痕迹,但我们目前没有发现任何与此相关的线索。” 他放下手,总结道:“这两个疑点无法合理解释,我认为现在就认定张树森是凶手,并采取刑事拘留,为时尚早,也存在巨大的风险。” 胡志华听完,陷入了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章恒提出的这两个问题,确实直指要害。 “章副大队长!”李鹏威的反应异常激烈,他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声音带着被质疑的恼怒和不容反驳的强硬。 “你这是在吹毛求疵! 凶器和赃款,正是我们下一步需要重点审讯和追查的方向!但这不能成为放过眼前这个重大嫌疑人的理由!现有的指纹、脚印、动机和无法证明的不在场,已经构成了完整的证据链!胡局,时间紧迫,不能再犹豫了!” 会议室内再次出现了支持李鹏威的声浪。 胡志华看着情绪激昂的众人,又看了看面色平静但眼神坚定的章恒,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一边是看似确凿的证据和急于破案的压力,一边是章恒屡次被验证的直觉和确实存在的逻辑疑点。 最终,破案的时间压力和多数人的意见占据了上风。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右手用力向下一挥: “好!基于目前掌握的情况,我同意鹏威同志的意见!立即办理手续,对张树森实施刑事拘留!相关疑点,必须在后续审讯和侦查中,作为重点,务必查清!散会!” 命令已下,木已成舟。 章恒沉默地随着人流走出会议室。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久久地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中那份关于张树森并非真凶的直觉,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发强烈。 那两个悬而未决的疑点,如同两根尖刺,扎在他的心头。 不能就这样结案。 他对自己说。 坐了良久,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猛地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 “飞亮,叫上周康,带上勘查箱和记录本,楼下车里集合。” “恒哥,有任务?” “嗯,”章恒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再去一趟椿树村。 我觉得,我们一定遗漏了什么。” 没有多余的废话,几分钟后,那辆熟悉的蓝白色三菱越野车,再次驶出青阳区分局大院,朝着椿树村方向疾驰而去。 第129章 拿到凶手的监控视频(4000字) 越野车行驶在前往椿树村的郊区道路上,早春的阳光透过挡风玻璃,在车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车轮碾过不甚平整的柏油路面,发出持续而平稳的嗡嗡声,道路两旁是略显萧瑟的田野和零星散布的农舍。 车内气氛有些沉闷,与窗外略显荒凉的景致相得益彰。 坐在副驾驶的邓飞亮微微扭过头,打破了这份沉寂,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困惑,对坐在后排闭目养神的章恒道: “恒哥,嫌疑人张树森不是昨天就已经被抓回来了吗?我听说李大队他们连夜审讯,都快形成完整口供了。咱们现在又跑去案发现场,是……还有什么遗漏吗?” 他实在想不通,在“凶手”已然落网的情况下,为何还要白费力气重返那个令人压抑的地方。 章恒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清澈而深邃,仿佛能穿透眼前的迷雾。 他轻轻摇头,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说的是张树森,没错,从表面证据看,他的嫌疑确实很大,指纹、脚印、动机、无法自证的不在场……几乎每一项都指向他。”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声音低沉了几分,“但是,我的直觉,以及现场几个无法解释的疑点,都告诉我——他应该不是真正的凶手。” “什么?!” 邓飞亮猛地睁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就连正在专心开车的周康,握着方向盘的手也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导致快速平稳行驶的越野车出现了一个轻微的晃动。 “恒哥,如果……如果张树森真的不是凶手……”周康稳住方向盘,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发紧,“那乐子可就大了!李大队那边可是已经准备报功了!这后面……恐怕会非常‘精彩’啊!” 邓飞亮也迅速从震惊中回过神,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担忧和某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复杂表情。 他们两人对章恒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这种信任是建立在无数次被验证的精准判断之上的。 既然章恒说张树森不是,那他们就坚信不疑,一种吃瓜群众看热闹的刺激感,悄然在他们心中滋生。 不到上午十一点,车子再次抵达了那片熟悉的、笼罩在悲剧阴影下的椿树村村口。 三人下车,脚下是干燥的黄土,空气中弥漫着乡村特有的泥土和草木气息。 章恒径直走到那栋依旧拉着黄色警戒线的红砖小卖部门前,停下了脚步。 他并没有急于进去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沉思的雕塑。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缓缓扫过这栋吞噬了两条人命的建筑,从斑驳的墙体,到紧闭的正门,最后,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牢牢地定格在了那扇不起眼的侧门上。 阳光斜照在侧门的木板上,映出清晰的纹理。 章恒闭上双眼,摒弃了周遭的一切杂音——远处村民的议论、风吹过椿树枝桠的沙沙声、甚至身边两位同伴轻微的呼吸声。 他的全部精神,都投入到了对案发当晚情景的回溯与构建之中。 脑海中,一幅画面逐渐清晰起来: 深夜,万籁俱寂,连狗吠都稀疏下来,村头这棵大椿树在夜风中投下摇曳的、如同鬼魅般的影子。 一个身影,如同暗夜中的猎食者,悄然接近这栋已经熄灯的建筑。他抬手,不轻不重地敲响了侧门…… 屋内,原本已经睡下的郭老栓夫妇被敲门声惊醒。 或许带着被打扰的不悦,或许还存着一丝做生意的本能,老郭的老婆披上外套,嘟囔着询问是谁。 门外传来一个含糊但似乎急切的声音,说要买烟,或者买点紧急用的东西……信任,或者说是长期乡村生活形成的松懈,让老郭解开了门闩。 “嘎达”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门开了一条缝,昏黄的灯光透出……紧接着,惨剧发生!钝器的猛击、利刃的寒光、绝望的呜咽、飞溅的温热液体…… 然后,是翻箱倒柜的窸窣声,是凶手冷静甚至堪称细致地打扫、清除自身痕迹的微弱动静…… 最后,一切重归死寂,那个身影依旧从这扇侧门闪出,融入无边的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嗯……” 章恒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吟。 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 他几步走到侧门旁边,再次闭上双眼,但这一次,他是在调动全身的感知,去“捕捉”凶手离开时可能留下的“气息”,去模拟凶手作案后的心理状态和行动轨迹。 他开始迈动脚步,一步,两步……动作不快,甚至有些缓慢,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某种无形的韵律上。 他微微弓着背,模仿着一种试图隐藏自身、却又带着得手后一丝急促的姿态,沿着侧门外那条狭窄的、通往村后的小路走去。 不远处,邓飞亮和周康两人悄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奇与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条件的信任。 他们默契地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像最忠诚的护卫,远远地跟在后面,保持着一段既能随时响应、又不会干扰到章恒那种特殊“状态”的距离。 一步,一步,不紧不慢。 章恒完全依靠着脑海中那股强大的、玄妙的直觉指引,沿着村头这条土路,一步一步的走。 他就这样走了数百米,一直走到了一条连接着外部世界的双车道公路旁。 下一步,该往哪边走? 站在十字路口,章恒第一次出现了迟疑。 他先是转向西边,沿着公路走了几十米,但越走,那种“感觉”就越淡,仿佛凶手的气息在此断绝,或者方向根本不对。 他停住脚步,再次闭上眼,眉头微蹙,努力感知着。几秒后,他毅然转身,快步走回原点。 “既然不是往西……那就是东边!” 他心中笃定。 转向东边,再次迈步,这一次,走了几十米后,那种强烈的、指引方向的直觉变得清晰起来,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在牵引着他前行。 他停住脚步,转过身,朝着远远跟在后面的周康和邓飞亮用力挥了挥手,朗声喊道:“去把我们的车开过来!” 很快,周康就将那辆蓝白色的三菱越野车开了过来。 章恒拉开车门坐上副驾,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的道路,挥手道:“继续朝前面开,就这个方向,车速不要太快,控制在二三十码,我需要找感觉。” 周康点了点头,稳稳地控制着车速。 越野车开始在这片交错着县道、乡间公路和无名小路的区域缓慢巡弋。 每到一个岔路口,章恒都会让周康停车,他自己则会下车,在不同方向的路口站立感受,反复比对那种微妙的直觉指引,直到确定哪个方向传来的“感应”最为强烈,这才指挥周康继续前行。 这样走走停停,追踪了十几公里之后,在一个相对繁华一些的镇街路口,章恒的目光猛地锁定在路口电线杆上的一个半球形设备上。 摄像头! 这年头的公共监控探头实在是凤毛麟角,尤其是在这种郊区农村地带,跑了这么远才看到第一个!章恒心中一阵激动,仿佛在沙漠中看到了绿洲。 他立刻让周康停车,三人找到这个摄像头的管理方——当地镇派出所的一个治安岗亭。 亮明身份,说明来意后,章恒成功调取并拷贝了这个摄像头存储的最近几天,尤其是案发当晚的监控视频数据。 他将存储卡小心地收好,这可能是揭开真相的关键。 弄完这些,他们继续根据章恒的直觉指引前行。 从日头高照的上午,一直到夕阳西下,霞光染红天际,他们几乎一直在这种缓慢而专注的“追踪”状态中度过。 傍晚时分,车子甚至已经驶出了白云市的行政辖区,进入了邻县的地界。 窗外,陌生的田野和村庄在暮色中显得朦胧而遥远。周康看着导航,忍不住询问道:“恒哥,天快黑了,我们……还要继续往前吗?” 章恒望着前方蜿蜒消失在暮色中的道路,眉头紧锁。 他凭借强大的直觉,能追踪到这里已经几乎是极限。 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凶手如果有心逃离,恐怕早已远遁千里,通过这种方式追踪到其藏身之地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 “先回去吧。”章恒果断地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冷静,“当务之急,是好好研究我们已经拿到手的这几段监控视频,掉头,我们回分局。” 返程的速度快了许多,周康甚至找到入口驶上了高速公路。 不再需要走走停停地感知方向,车辆在平坦的柏油路上飞驰,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窗外的景色就从不熟悉的田野变回了熟悉的城市灯火,车子稳稳地驶入了青阳区分局的大院。 第二天,清晨。 上班铃声刚刚响过,章恒就已经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他谢绝了一切不必要的打扰,将办公室的门轻轻虚掩上,室内一片安静,只有电脑主机运行发出的微弱风扇声。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昨天拷贝回来的几段监控视频数据导入电脑,然后点开了最早在镇街路口获取的那一段。 他拒绝了让其他同事帮忙筛查的提议,这件事必须他亲自来做。 因为只有他,通过脚印和直觉,在脑海中构建了凶手的体态特征,别人无法替代他进行这种基于“感觉”的识别。 屏幕上开始播放有些模糊、偶尔还会跳帧的夜间监控画面。 时间显示是2月27日凌晨,章恒身体微微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鼠标指针悬停在进度条上,随时准备暂停。 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仿佛要将每一个像素点都纳入分析,不想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有用的信息。 办公室内,只有鼠标偶尔点击和键盘敲击的声音,时间在无声的专注中悄然流逝。 突然,章恒点击鼠标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他猛地坐直了身体,眼睛微微眯起,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他迅速点击了暂停键,然后仔细看了一眼监控画面上显示的时间戳—— 2月27日,凌晨0点21分37秒。 尽管是深夜,只有路口那盏昏黄的路灯提供着有限的光源,画面噪点明显,但章恒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狙击镜,瞬间就锁定了一个刚刚驶入监控范围的目标! 那是一名男子! 他戴着一顶全覆式的摩托车头盔,将面容遮挡得严严实实。 他骑着一辆看起来半新不旧的跨骑式摩托车,车型普通,没有任何显著特征,在他的背上,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背包。 章恒的目光如同粘在了这个人身上,久久没有移动。 他反复播放着这短短几秒的镜头,观察着此人的骑行姿态、身体的倾斜角度、背包的轮廓……越是观察,他心中那份笃定就越是强烈! 嗯!体态吻合!身高估算吻合!出现的时间点,与从案发现场步行至这个路口所需的时间高度吻合! 还有那个背包——里面装的是什么?是换下来的血衣吗?是作案工具吗?还是从郭老栓家劫掠的现金?! 就是他!这就是凶手! 章恒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迅速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本地区的交通地图,在桌面上摊开。 他找到椿树村的位置,用红笔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然后,找到这个监控路口,同样画上红圈。他用红笔将两个点连接起来,并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 凶手在作案后,骑摩托车离开,按照这个速度和路线,在凌晨0点21分左右通过这个路口,时间上完全对得上! 心中越发肯定之后,章恒没有丝毫停歇,立刻点开了第二段监控视频。 这一次,他有了更明确的目标和时间范围。 他根据第一个监控点的时间,以及两个监控点之间的大致距离和路况,精准推算出了凶手可能通过第二个监控点的时间区间。 他将视频进度直接拖拽到对应的时段,然后以慢放模式仔细筛查。 他的眼神专注得可怕…… 第130章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3700字) 还是那个人! 当第二段监控视频在屏幕上播放时,章恒的心脏猛地一跳。 尽管画面依旧带着这个时代监控设备固有的粗糙感,但相较于第一段,清晰度已然提升了不少,且拍摄路段似乎有更好的路灯照明。 虽然骑手依旧戴着那顶将头部完全包裹的摩托车头盔,面容隐藏在那深色的面罩之后,但其体态特征,却在相对清晰的光线下暴露无遗。 章恒甚至能分辨出他上身似乎穿着一件深色的、可能是夹克或运动外套的衣服,肩膀宽阔,背脊挺直,骑行时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那辆半新不旧的跨骑摩托车,在视频中也能看到更多的细节,比如车身上似乎有一些不规则的划痕,排气管的样式……他将这些细节如同刻录机般深深印入脑海。 他反复将这几秒钟的片段播放了不下十遍,从各个角度观察这个幽灵般的骑手。 每一次回放,都让凶手的形象在他脑海中变得更加立体、更加清晰——一个强壮、敏捷、冷静得可怕的亡命之徒。 他拿起红笔,在地图上对应这个监控探头的位置,再次郑重地画下了一个标记。 整整一个上午,章恒都沉浸在这六段来之不易的监控视频之中。 他一帧一帧地仔细审看,不放过任何微小的细节。 六段视频,拍摄于不同的地点,光线、角度、清晰度各异,有的画面甚至因为夜间和车速的原因显得模糊不清,拖曳出长长的光影。 但无一例外,全部捕捉到了那个骑着摩托车、戴着全覆式头盔的身影! 这无疑是一条清晰无比的逃跑轨迹。 遗憾的是,凶手自始至终都没有摘下过头盔,其真实面容如同隐藏在厚重的迷雾之后,无法窥见。 然而,通过这六段视频的反复观看和比对,凶手的身形、体态、骑行的习惯性姿态、甚至那背包在背上略显沉重的轮廓,都已经如同用凿子雕刻一般,深深地烙印在了章恒的脑海深处。 他产生了一种强大的、源于直觉和无数次精准判断积累起来的自信——只要这个凶手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哪怕只是在人群中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他也有十足的把握,能瞬间将其辨认出来! 将所有视频仔细保存、备份之后,章恒的目光再次落回到那张铺满桌面的地图上。 他用红笔将六个标记点按顺序连接起来,一条清晰的、由西向东的逃跑路线跃然纸上。他根据监控时间戳,仔细计算着凶手在不同路段之间的用时。 看着这条蜿蜒指向地图东侧省界的红线,以及那越来越短的路段间隔时间所显示出的急切,章恒轻轻地、带着无尽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从这条路线和时间来看,他作案之后,没有任何犹豫和停留,目标明确,第一时间就骑着摩托车全速逃离。照这个方向和速度……他不但早已经离开了我们白云市的范围,恐怕现在,已经进入了隔壁的江东省境内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功亏一篑的无力感。茫茫人海,跨省追捕,难度何其之大。 但收获也并非没有。起码,凶手详细的体态和身形特征已经牢牢掌握。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可能是至关重要的发现——在其中的三段视频中,那辆摩托车的车牌号码,被监控清晰地拍摄了下来! 虽然章恒那敏锐的直觉再次告诉他,这辆摩托车极有可能是凶手为了作案而顺手牵羊偷来的赃车,车牌或许也是假的或者套牌的。 但无论如何,这终究是一条实实在在的、可以追查下去的线索!绝不能轻易放弃。 心中打定主意,章恒稍作思考,拿起内部电话,将刑侦三中队一位名叫老刘的老侦查员叫了过来。 老刘年近五十,头发已有些花白,在分局干了快三十年刑侦,经验丰富,为人沉稳可靠,最关键的是,他做事踏实,不搞虚的,而且对章恒这位年轻的领导颇为信服。 没过一会儿,老刘就敲门进来了,他身材不高,但眼神矍铄,带着老刑警特有的那种洞察力。“章队,您找我?” 章恒没有绕任何弯子,直接指向电脑屏幕上定格的那张带有车牌号的监控截图,语气严肃:“老刘,现在有件非常重要且紧迫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他详细交代道:“你带两个靠得住的人,立刻出发,沿着地图上我标记的这条路线,去查这辆摩托车。 它就是‘椿树村案’真凶作案后使用的交通工具,凶手骑着它一路向东逃窜,极有可能已经进入了江东省范围。” “你们的任务,就是尽一切可能,查清这辆车的最终去向,以及使用者的相关信息!” 听完章恒的交代,老刘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非常想问一句:“章队,嫌疑人张树森不是已经招供了吗?”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更相信眼前这位屡创奇迹的年轻副大队长的判断。 而且,他内心深处也一直对张树森是否是凶手存有一丝疑虑。 如果章恒的判断是正确的,那意味着……分局可能正在上演一出天大的乌龙!这让他瞬间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我明白了,章队!” 老刘没有任何犹豫,神色凝重地点头,“您放心,我马上亲自带队出发,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这辆车的线索摸清楚!” 目送老刘雷厉风行地离开后,章恒的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那条刺眼的红线上。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江东省的区域上划过,直觉如同无形的雷达,强烈地提示他,凶手就隐匿在那片相邻的土地上,只是具体藏在哪个市、哪个县、哪个角落,目前还是一片迷雾。 “咚、咚、咚!”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略显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 “请进,门没锁。”章恒沉声道。 推门进来的是邓飞亮,他进来之后,还非常谨慎地回头将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脸上带着一丝欲言又止的凝重。 “恒哥,”邓飞亮走到办公桌前,压低声音道,“有一个情况,我觉得必须马上向您汇报。” 章恒从他的表情和动作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他微微仰靠向椅背,语气平静:“嗯,你说吧,是不是和张树森有关的?” 邓飞亮脸上闪过一丝佩服:“恒哥,您真是料事如神,一猜就中。” 他凑近了一些,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门外的人听去,“我刚刚听到消息,说……说张树森已经承认了他杀人的事实,连作案过程都交代了……” 听完邓飞亮了解到的情况,章恒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愕然,他甚至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重复问道:“真的承认了?这……这不应该啊!” 这完全违背了他的判断和直觉! “恒哥,我也觉得这事透着古怪,所以特地找相熟的兄弟打听了一下。” 邓飞亮警惕地又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这才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听说……李队他们那边,为了尽快拿下口供,用了点……非常手段。” “非常手段”这四个字,如同冰冷的针,刺入了章恒的耳中。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变得异常难看。 他完全明白这轻描淡写的四个字背后,意味着怎样的场景——长时间的轮番审讯、精神上的高压、甚至可能是肉体上的折磨……这些都是明文禁止的,但在某些急功近利的角落,却总是阴魂不散。 章恒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懑与无奈。 张树森根本就不是真凶!他这是被屈打成招! 而那个真正的、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此刻恐怕正骑着那辆摩托车,在江东省的某个地方逍遥法外!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几乎想立刻冲出去,去找李鹏威当面对质,或者直接闯进胡志华的办公室,陈述利害。 但理智很快压制住了这股冲动。 他缺乏决定性的证据。 他所依赖的,是那些无法摆上台面的监控视频(只能证明有人骑摩托车离开,无法直接证明是凶手),是那份玄乎的“直觉”,是对脚印和头发的分析推断。 在没有抓到真凶,或者没有找到那辆摩托车及其使用者就是凶手的铁证之前,他拿什么去推翻一份“白纸黑字”的认罪口供? 更何况,他已经在会议上多次明确表达过不同意见,结果呢? 算了,罢了。 章恒在心中重重地叹息一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他对着满脸担忧的邓飞亮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萧索:“行了,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也不要再出去打听了,更不要去掺和,他们想怎么搞,就随他们去吧。” 邓飞亮还是有些不安:“恒哥,这样的话……会不会搞出冤假错案,让真凶永远逍遥法外啊?” 章恒摇了摇头,作为一名警官大学的毕业生,他对司法程序有着清晰的认知:“那倒还不至于走到那一步,仅凭目前这些存在疑点、甚至可能来路不正的口供,证据链远未达到完整、充分的程度。” “到了检察院审查起诉阶段,大概率会被打回来,要求补充侦查,只是……平白浪费了这么多宝贵的时间和人手,还让真凶赢得了更多的逃跑时间。” 他心中默念: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既然李鹏威他们如此固执己见,急于贪功,那就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吧。 该说的,该提醒的,自己已经仁至义尽,现在,只能冷眼旁观,看他们最终如何收场。 很快,“椿树村灭门案成功告破,凶手张树森认罪”的消息,就像插上了翅膀,首先在刑侦大队内部传开,引发了各种热议和“祝贺”。 不久之后,整个青阳区分局,上上下下几乎都在谈论这件事情,仿佛笼罩在头顶的阴云终于散去。 听到这些议论,章恒或是面无表情地装作没听见,或是嘴角泛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带着淡淡嘲讽的笑意,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超然姿态。 而李鹏威和他身边的几个人,则是个个容光焕发,走起路来都感觉带着风,言谈举止间充满了立下大功的兴奋与得意,仿佛已经看到了表彰大会上的鲜花和掌声。 下午,天色有些阴沉。 几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浩浩荡荡地驶向了椿树村,这是例行的程序——押解嫌疑人指认现场。 听说案子“破了”,凶手就是同村的张树森,整个椿树村瞬间炸开了锅。 当警车队抵达村口时,那棵见证了无数风雨和此次惨剧的古椿树下,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得到消息的村民。 男女老少,议论纷纷,脸上交织着好奇、恐惧、愤怒,以及一种“果然是他”的事后释然。 更多的人,还在从四面八方闻讯赶来,将村口那片空地挤得水泄不通…… 第131章 凶手销声匿迹之后,又出来作案了(4000字) 村口那片熟悉的平地,此刻人声鼎沸,如同煮沸了的开水。 椿树村几乎倾巢而出,男女老少,挤挤攘攘,将警戒线外围得水泄不通。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着好奇、愤怒、恐惧和某种看客心理的复杂气息。 议论声、惊呼声、咒骂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嘈杂的背景音。 “真没想到啊!张树森,心肠这么狠毒!” “郭老栓两口子多好的人呐,上次我家娃发烧,还是郭大嫂给找的退烧药……他怎么下得去这个手啊!” “我看这事儿有点悬,张树森是浑了点,爱占小便宜,可要说杀人……还是这么狠的……不太像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都被抓了,还能有假?警察肯定有证据!” “……” 数辆蓝白警车闪烁着红蓝警灯,威严地停在空地中央。 车门打开,戴着沉重手铐脚镣的张树森被两名高大的民警押了下来。 他的头几乎埋到了胸口,步履蹒跚,脸色蜡黄,眼神空洞而麻木,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在李鹏威等人的指挥下,他开始机械地指认现场,用沙哑、断续的声音,复述着那份被“敲定”的作案过程。 李鹏威站在一旁,双手叉腰,意气风发。 春日的阳光照在他崭新的警服肩章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得意笑容,目光扫过围观的村民和忙碌的同行,心中豪气万丈:上任刑侦大队长不到一个月,就一举侦破如此恶劣的命案,这份沉甸甸的政绩,足以让他在分局站稳脚跟,甚至在市局领导那里都挂上号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通报表扬和晋升的阶梯。 而此刻,章恒正独自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窗外的喧嚣与热闹与他无关。 他根本没有出现在指认现场的仪式上,因为他内心深处根本不相信这场精心编排的“戏码”。 除了反复观看那几段记录着真凶逃亡路线的监控视频,就是在摊开的白云市及周边地区交通地图上,用红笔一遍遍地描画、推演凶手的逃跑路径、时间节点和可能的目的地。 他在等待,耐心而又焦灼地等待老刘那边能传来突破性的消息。 三天后,等待终于有了回音。 办公桌上的电话急促地响起,章恒立刻抓起听筒,那头传来了老刘熟悉而略带疲惫的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沙哑: “章队,我是老刘,我们现在在江东省的青州市。” 老刘的声音透过电话线,带着一丝汇报工作时的郑重,“在青州兄弟单位的积极配合下,我们按照您提供的车牌号,找到了那辆摩托车!” 章恒精神一振,握紧了听筒:“情况怎么样?” “车找到了,但是……”老刘的语气带着明显的遗憾和无奈,“是被人遗弃在青州市西郊一条偏僻的河沟旁边的,已经在那里扔了好几天了。 ” “车身布满泥垢,油箱是空的,我们初步检查了一下,车上被刻意擦拭过,没有提取到有价值的指纹,周边也未能发现更多可疑痕迹。” 听到这里,章恒心中那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黯淡下去。 他微微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果然不出所料。 凶手极其狡猾,这辆摩托车果然只是他用来代步和转移视线的工具,一旦达到目的,便如同丢弃垃圾一样将其抛弃,斩断了通过车辆追查其身份的最直接线索。 “辛苦了,老刘。”章恒的声音保持着平静,“确认车辆来源了吗?” “正在通过青州这边查,初步判断和您预料的一样,很大概率是盗窃车辆。 具体的失主信息,还需要一点时间核实。” “好,我知道了。你们先在青州休整一下,配合当地把后续手续办完,然后回来吧。” 挂断电话,章恒将身体重重地靠向椅背,一股浓浓的失望感包裹了他。 线索到这里,如同断线的风筝,彻底失去了方向。 唯一的收获,就是确认了凶手确实逃窜到了江东省的青州市,并且在那里有过停留。 但青州市数百万人口,茫茫人海,他具体藏身何处,是短暂停留还是打算长期隐匿,一切都成了未知数。 他甚至产生了一个有些冲动且不切实际的念头:要不要亲自去一趟青州市? 凭借脑海中深刻烙印的凶手体态特征,去碰碰运气? 但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他自己苦笑着否决了。 在一个人口数百万的城市里,没有任何目标地寻找一个刻意隐藏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纯粹是浪费时间,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 这起“椿树村双尸案”,在章恒这里,侦破工作似乎走到了死胡同,线索完全中断了。 然而,章恒心中那份强烈的直觉却并未消失,反而如同黑暗中潜伏的野兽,变得更加清晰。 他几乎能“嗅”到那股残忍、冷漠的气息仍在某个角落盘踞。 他笃定,这个凶手绝不会就此收手,蛰伏只是暂时的,他那嗜血的欲望和掠夺的本能,迟早会驱使他再次作案! 只要他敢再次伸出魔爪,就一定会留下新的痕迹!那时,就是将他绳之以法的唯一机会! 只是,下一个目标会在哪里?白云市?还是……青州市?或者其他什么地方? 章恒无法确定,但他决定,从现在开始,必须格外关注青州市方面的治安动态,尤其是要密切留意,是否会有类似的、手段残忍的命案发生。 日子在平静与暗流涌动中悄然流逝,日历从二月翻到了三月。 白云市仿佛真的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再也没有发生类似的恶性命案。 而青州市方面,传来的消息也一直是风平浪静。 那个幽灵般的凶手,似乎真的销声匿迹,融入了人海,再无踪迹。 与此同时,“椿树村双尸案”的卷宗材料,按照程序被整理、装订,提请至检察机关审查起诉。 如果按照这份“证据确凿”的材料走下去,等待张树森的,几乎可以预见是死刑的判决。 然而,事情的发展,正如章恒之前冷静预判的那样。 检察机关经过严谨审查,以“事实尚未完全查清,证据链存在明显疑点,部分关键情节缺乏合理解释”为由,将案卷退回公安机关,要求补充侦查。 这个消息,如同一记闷棍,敲在了李鹏威的头上。 他不得不带着他的人,再次投入忙碌之中,按照检察机关罗列出的长长的问题清单,四处奔波,试图“完善”那些本就根基不稳的证据。 整个过程中,李鹏威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而章恒,则始终保持着置身事外的态度,冷眼旁观。 在分局内部为此案召开的相关会议上,他多次明确重申自己的立场:“我坚持认为,本案的真凶是外来人员流窜作案,张树森并非凶手,目前的侦查方向存在根本性错误。” 他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在充斥着焦虑和功利的会议室里,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无法被忽视。 “咚、咚、咚。” 这天下午,章恒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没等他回应,门就被推开,副局长胡志华沉着脸走了进来。 他看上去心事重重,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云,连脚步都显得有些沉重。 进来之后,他一句话也没说,径直走到沙发前,有些疲惫地坐了下来。 然后,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自己叼上一支,又顺手抛给章恒一支,“啪”一声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大口,仿佛要将胸腔里的烦闷全都随着烟雾吐出来。 章恒的感知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胡志华的情绪异常。 他放下手中的笔,关切地询问道:“胡局,您这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胡志华吐出一个浓重的烟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写满了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懑,缓缓开口道:“我刚从叶局(指分局一把手叶青山)办公室出来,我们……又为了椿树村这个案子争了几句。” 他用力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中带着官场中人的身不由己:“唉,官大一级压死人,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啊。” 再次叹息后,他看向章恒,眼神复杂,“章恒,不瞒你说,我现在……是越来越相信你的判断了,凶手,恐怕真的不是张树森, 但是叶局不这么认为,他要求我们必须尽快把这个案子坐实,压力很大啊……” 章恒理解地笑了笑。 在这件事情上,他可以选择超然物外,但作为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胡志华被夹在上级压力和案件真相之间,他绝对无法置身事外。 “胡局,感谢您在这个关头还愿意相信我。”章恒诚恳地说道,他决定向这位承受着巨大压力的领导透露更多信息。 “其实,我不仅推断凶手是外地人流窜作案,而且……我手里掌握着几段记录了他逃跑过程的监控视频。” “什么?!真的吗!!!” 胡志华闻言,眼睛猛地瞪大,如同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刷”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连烟灰掉落在裤子上都浑然不觉,只是呆呆地看着章恒,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也难怪他有如此大的反应,因为章恒之前从未向他详细汇报过此事。 章恒微微一笑,起身走到办公桌前,将那张标记着密密麻麻红线的白云市交通地图摊开。 然后,他打开电脑,调出那几段关键的监控视频。 “胡局,您请看。”章恒指着地图上的标记,结合着视频画面,将他是如何通过直觉追踪,如何获取这些视频,如何分析凶手的体态特征、逃跑路线、时间节点,以及老刘在青州市找到被遗弃摩托车的情况,比较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听着章恒条理清晰、证据链(虽然是间接证据)环环相扣的讲述,看着地图上那条清晰指向省外的红线,胡志华脸上的阴霾渐渐被一种混合着震惊和振奋的神色所取代。 他整个人都因为看到了新的希望而显得精神焕发! 在振奋之余,他迫不及待地追问道:“章恒同志,照你这么说……那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抓到这个真凶?!” 章恒沉吟片刻,冷静地分析道:“胡局,目前来说,很难,我们只知道他最后出现在青州市,但具体位置不明,身份不明。主动去寻找,如同大海捞针。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个字——等。” 他目光锐利,语气笃定:“等他再次作案!只要他忍不住再次伸出魔爪,就一定会露出马脚!那个时候,就是我们锁定他、抓捕他的最佳,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胡志华缓缓地点了点头,深以为然。虽然等待是煎熬的,但相比于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这无疑是更明智、也更可能接近真相的选择。 几天之后。 一个从江东省青州市传来的警情通报,如同一声惊雷,骤然炸响! 青州市某郊区发生一起恶性命案,一家四口惨遭杀害! 初步勘查情况显示:男主人和女主人头部均有明显凹陷性骨折,系被钝器猛烈击打致死;他们的两个女儿,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一岁,也未能幸免,均被杀害,并且……尸体都有遭受侵犯的痕迹! 消息通过各种渠道传到章恒这里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涌向了大脑!那种熟悉的、残忍的、冷血的作案手法,与椿树村案如出一辙! 直觉如同洪钟般在他脑海中震响:是他!就是那个凶手!他终于又出来作案了!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章恒的第一反应就是:我必须亲自去一趟青州!必须亲自查看案发现场,感受凶手留下的气息,确认这起案子与椿树村案的关联! 他立刻起身,步履生风地朝副局长胡志华的办公室走去。他有充分的理由说服胡志华支持他这次跨省行动。 然而,当他敲响胡志华办公室的门,得到允许推门进去时,却微微一愣。 办公室里,胡志华和李鹏威两人都在。 两人的脸色都异常严肃,甚至可以说……非常难看。 第132章 这是连环凶杀案(3500字) 注意到俩人脸上那尚未完全褪去的严肃与隐隐的不快,章恒敏锐的感知立刻告诉他,就在自己敲门之前,这间办公室里很可能刚结束一场不算愉快的交流。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争论后的凝滞与火药味。 章恒脚步微微一顿,心中闪过一丝迟疑。 这种情况下,自己是否应该暂时回避,等晚些时候再来? 他正打算找个借口先离开,胡志华却已经首先开口,打破了这略显尴尬的沉默。 胡志华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不少,但眉宇间那抹凝重依然清晰可见,他语气尽量平静地询问道:“章恒同志,找我有事吗?” 见领导主动询问,章恒也不好再转身离开,便干脆迈步走进办公室,他没有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语气沉稳而清晰: “胡局,我刚刚获得消息,江东省的青州市发生了一起恶性命案,一家四口在家中被杀,初步勘查显示,两名成年死者头部遭受钝器重击,两名未成年女儿也未能幸免,且均有被侵犯的痕迹……” 他简要而准确地复述了案情,然后目光灼灼地看向胡志华,说出了自己的核心判断: “胡局,根据这起案件的作案手法、选择的目标家庭特征以及其表现出的极端残忍性,我认为,这起青州案的凶手,与我们椿树村双尸案的凶手,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他的话还没完全说完,一旁的李鹏威就硬生生地打断了他,反应异常激烈,话语中带着明显压抑不住的火气: “章恒同志!你怎么还死咬着‘流窜作案’、‘外地凶手’这套说辞不放!?” 李鹏威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一种被反复质疑的恼怒,“现在大量的证据,包括嫌疑人自己的供述,都明确指向张树森就是椿树村案的凶手!检察机关那边也只是要求补充侦查,完善细节,并没有否定我们的侦查方向!” 刚才他与胡志华之间的争执,正是围绕着椿树村案的核心定性。 他坚持认为张树森是真凶,而胡志华在深入了解章恒提供的线索后,态度已然动摇,要求他重新审视,甚至考虑转向流窜作案的侦查方向。 按理说,作为刑侦大队长,他不该如此顶撞分管副局长,但他自恃背后有分局一把手叶青山的默许乃至支持,底气便足了不少,这才导致了章恒推门时感受到的那股沉重气氛。 此刻,章恒又提出青州命案与椿树村案并案的可能,这无疑是在全盘否定他李鹏威之前的努力和判断,他如何能答应? 被粗暴地打断,章恒脸上却没有丝毫愠怒,他表现得异常成熟和稳重,目光平静地转向李鹏威,不紧不慢地回应道: “李队长,办案讲究的是证据链的完整与逻辑的严密,我只是提出一种基于现有线索的合理怀疑,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们从一开始就弄错了,张树森,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凶手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李鹏威像是被踩到了尾巴,非常坚定地大声反驳,脸色因为激动而有些泛红,“我们的侦查是严谨的,证据是扎实的!” 章恒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不再与李鹏威进行无意义的争辩。 他知道,在这种先入为主且涉及个人权威的情况下,争辩只会浪费口舌。 他直接无视了李鹏威的存在,将目光重新投向真正能做主的胡志华,继续陈述自己的想法: “胡局,我认为两起命案的凶手可能是同一人,这一点要证实起来也并不复杂。” “嗯,你继续说。”胡志华微微颔首,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表明他在认真倾听。 他是亲眼看过章恒在地图上标注的凶手逃跑路线,也看过那些模糊却指向明确的监控视频,内心早已倾向于章恒的判断。 章逻辑清晰地提出方案:“我相信,凶手在青州市作案,同样会留下生物检材,比如毛发、皮屑,或者在侵犯过程中可能留下的体液。” “只要将青州案现场提取到的生物检材,与我们椿树村案发现场发现的那根头发进行DNA比对,结果一目了然,不过,跨省的DNA信息比对和协调,需要更高层面的授权和沟通,这件事需要您以分局的名义,先与市局进行协调。” “好!这个没有任何问题!”胡志华回答得异常爽快,甚至带着一丝急切,“我马上就去市局,亲自向黄建喜副局长汇报此事,请求他出面与江东省方面协调!” 章恒点了点头,继续抛出另一个更具冲击力的推断:“胡局,还有一点,基于作案手法的惊人相似性和时间上的衔接,我高度怀疑,一个多月前发生在我们白云市宁水县的那起一家三口被杀的灭门案,其凶手,与椿树村案的凶手,也是同一个人。” 听到这个推断,胡志华的脸色骤然一变! 如果这三起案子真是同一人所为,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这就不再是孤立的恶性案件,而是…… 章恒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缓缓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继续加码:“胡局,我还觉得,此前发生在邻市五河市的那起灭门案,以及我们江南省近期接连发生的另外几起手段类似的命案,其背后,很可能都活跃着同一个幽灵般的身影。” 这个推断太吓人了! 胡志华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甚至透出一丝苍白。 如果章恒的推测成立,这意味着一个残忍嗜血的连环杀手,正在江南省乃至周边区域流窜作案,犯下的命案多达数起,遇害者人数接近两位数!这绝对是震惊公安部的惊天大案! 一旦证实,必将掀起一场席卷多地的刑侦风暴! “章恒同志,你反映的情况太重大了!”胡志华嚯地站起身来,语气沉重而急促,“事情太大了,超出了我们分局甚至市局的层面。你立刻随我一起,我们现在就去市局,当面向黄建喜局长详细汇报这个情况!” 晚一点去青州市调查固然紧要,但先去市局进行高层汇报、启动并案侦查程序显然更加迫在眉睫。 章恒毫不迟疑地点头:“好,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 说完,两人便准备立刻动身。 临出门前,胡志华看了一眼呆立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的李鹏威,出于程序和同事关系,还是语气严肃地提醒了一句:“李鹏威同志,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市局汇报?” 此刻的李鹏威,脸色微微发白,脑子里一片混乱。 刚才章恒说出的推断,信息量太大,冲击力太强! 同一个人犯下这么多起灭门惨案,手段如此酷烈,如果属实,这案子别说惊动省厅,恐怕连公安部都要直接督办! 而从另一个侧面看,如果这一系列案子真是同一凶手,那无疑狠狠打了他的脸,证明他抓的张树森根本就是错的! 他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默默地跟着胡志华和章恒走出了办公室。 但他并没有一起去市局的打算,此刻的他,心乱如麻,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李鹏威颓然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内心充满了挣扎和不愿相信。 “不会的,不会的,绝对不会!章恒他又不是神,他的推测毫无依据,肯定是错的!一定是他为了出风头,危言耸听!” 他只能在心中这样反复地安慰自己,试图稳住那已经开始动摇的信心。 由于出发前胡志华已经同黄建喜副局长通过电话,简要汇报了情况的严重性。 因此,当两人抵达市局,敲响副局长办公室的门并得到允许进入时,黄建喜已经面色凝重地坐在办公桌后等待着他们。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显然黄建喜也在为可能的惊天大案而感到压力。 “黄局,您好。”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向黄建喜打招呼,语气中都带着一丝郑重。 黄建喜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两人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章恒身上,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核心问题,声音低沉而严肃:“小章,电话里志华同志简单说了说。你的意思是,包括宁水县案、椿树村案,甚至五河市案和我们省近期另外几起命案,这一系列杀人案,都是同一个人干的?” 章恒迎着黄建喜锐利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他点了点头,语气中透着经过深思熟虑后的自信: “黄局,我个人认为是高度可能的。这几起案件在目标选择(多为乡村边缘家庭)、入侵方式(和平入门或轻微破坏)、作案工具(钝器加锐器混合使用)、杀人手法(极端暴力,不留活口,并对女性受害者进行性侵犯)以及事后对现场的简单清理等方面,表现出高度的相似性和习惯性。” “当然,这只是基于案卷分析和直觉的推断,最终确认,还需要最直接的证据。” 他顿了顿,提出了最务实、最快捷的验证方法:“不过,要初步证实这一点并不难,我们可以先从发生在我们白云市境内的两起案子入手。” “宁水县的案子虽然未破,但现场提取了生物检材;我们椿树村的案子,我也找到了一根疑似凶手的头发。只要将这两份检材进行DNA比对,如果结果一致,那么至少可以确定,这两起案子的凶手是同一个人。这就能为我们后续的并案侦查提供最关键的科学依据。” “好!思路清晰,方法得当!”黄建喜赞许地点了点头,他完全赞同这个提议。 宁水县的案子悬而未破一个多月,像一块巨石压在市局心头;椿树村的案子又陷入张树森是否真凶的争议泥潭。 章恒提出的DNA比对,无疑是打破僵局、拨云见日的最有效手段。 他没有任何犹豫,当着胡志华和章恒的面,直接拿起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内部保密电话,熟练地拨通了技术侦查支队的号码,以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指令,要求他们立即启动宁水县“1·21”灭门案与青阳区“2·26”双尸案两案现场生物检材的紧急DNA比对工作,并要求以最快速度拿出鉴定结果。 电话挂断,相关工作立刻在市局技术部门的最高优先级下运转起来。 黄建喜放下电话,目光再次聚焦在章恒身上,他知道,如果DNA比对结果如章恒所料,那么一场跨越市界、甚至省界的追凶行动,将即刻拉开序幕。 第133章 真的是同一个人吗(4500字) 章恒迎着黄建喜锐利而凝重的目光,继续阐述他那令人心惊的推断,声音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黄局,这还不仅仅是我们白云市和青州市的问题,我仔细研究过案卷,发生在邻市五河市的那起一家三口灭门惨案,其作案手法、目标选择,以及现场呈现出的那种混合了极端暴力和冷静清理的特征,与我们手头的这两起案子高度相似。” 他稍作停顿,让这个信息充分被消化,然后抛出了更具冲击力的判断: “并且,根据内部案情通报和我们省近几个月来的命案统计,我高度怀疑,近期在咱们江南省范围内接连发生的另外几起手段酷似的命案,其背后,很可能是同一个人所为, 这是一个典型的、流窜数地、连续作案的极端危险分子。” “另外。”章恒补充了最新的情况,将拼图的最后一块暂时补上,“就在不久前,我收到确切消息,与我们毗邻的江东省青州市,也刚刚发生了一起一家四口被杀的灭门惨案。” “从初步流传出的案情细节看,作案手法——钝器击头、利刃割喉、性侵弱女、劫掠财物,以及选择相对偏僻的农村家庭为目标——都和我们正在侦办的椿树村案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强烈怀疑,这是同一名凶手流窜到青州市后,再次犯下的罪行!” 黄建喜面色凝重如水,手指无意识地在办公桌上轻轻敲击着。 这样的推断,如果是从别人口中说出,他多半会持严重的保留态度,甚至认为是天方夜谭。 但这是章恒——这个屡屡用精准判断和惊人战绩证明了自己的年轻人——提出的推断,其分量就截然不同。 他内心深处,已然信了七八分。 “小章。”黄建喜的语气有一点沉重,“如果你的推断成立,那这就是一起波及两省、杀害多条人命的惊天系列大案!你觉得,我们下一步的当务之急是什么?” 章恒的回答非常明确和直接,展现出了清晰的侦查思路:“黄局,当务之急是验证推断,固定证据。方法非常简单,但也需要您这个层面来强力协调。” “请您立即出面,协调将青州市这起新发命案的生物检材,与我们椿树村案发现场提取到的那根凶手头发,以及宁水县灭门案的生物检材,进行跨省的DNA比对。 ” “只要DNA比对成功,就能铁证如山,确定这几起案件是否为同一凶手所为,为后续的并案侦查和大规模排查提供最坚实的科学依据。” 这个推断虽然骇人听闻,背后意味着极其严峻的治安形势和巨大的破案压力,但黄建喜深知,面对如此恶性的系列案件,回避和拖延只会造成更大的危害。 他沉吟了不到十秒钟,便毅然决然地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协调江东省方面进行DNA比对的事情,由我亲自来沟通落实,同时,我会立刻将这一重大系列案件的情况,以及我们的初步判断,向省厅做紧急汇报!” 讲完这些核心事项,章恒知道自己无需留在市局傻傻等待DNA比对结果。 他对自己那近乎本能的直觉有着强大的自信,几乎可以肯定,DNA比对必然会成功,这将证实一个残忍的连环杀手的存在。 “黄局。”章恒主动请缨,眼神锐利,“我相信青州市这起案子九成九就是同一个人干的,时间紧迫,凶手作案后不会在原地久留。” “我想立刻出发,亲自去一趟青州市案发现场看一看,希望能捕捉到一些我们之前忽略的、或者凶手新留下的线索,尽可能摸清他的行动规律和下一步可能的方向。” “好!我支持!”黄建喜回答得毫不迟疑,“我马上和青州市局的主要领导沟通,为你此行提供一切必要的便利,还有什么需要市局层面支持的吗?” 章恒谦逊地笑了笑:“黄局,暂时没有了,如果有需要,我会直接给您打电话。那我现在就出发去青州市。” “去吧,注意安全,我们保持电话畅通。”黄建喜站起身,罕见地亲自将章恒送到办公室门口,并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中充满了信任与期待,“小章,放手去干!市局是你坚强的后盾!” 目送章恒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黄建喜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冰霜般的严肃。 他转身回到办公室,目光如电般射向仍坐在那里的胡志华,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 “胡志华!你们青阳分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黄建喜的语气带着明显压抑的怒火,“那个张树森,他到底是不是椿树村案的凶手!?你给我一个明确的说法!” 面对市局一把手的直接质问,胡志华顿时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微微低下了头,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一时间嘴唇嚅嗫,不知该如何措辞。 显然,黄建喜并没有轻易放过他的意思,声音又提高了八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胡志华!我问你话呢!回答我!你们当初抓捕、审讯张树森,到底有没有确凿的证据链!?” 在这种强大的压力下,胡志华知道任何搪塞和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 他暗暗一咬牙,心中终于做出了决断,只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黄局……我,我和章恒同志的观点,基本上是一致的。我也一直对张树森是凶手心存疑虑,觉得案件存在很多解释不通的地方……但是呢……” 他稍微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将背后的阻力说了出来:“但是呢,我们分局的叶青山局长,他……他非常支持李鹏威大队长的推断,也认为张树森就是凶手,并且要求我们尽快结案……所以……” 越往下说,他的声音越小,几乎细不可闻。 “行了!不要说了!”黄建喜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了他,脸色阴沉得可怕,“我知道了!你们呀,简直就是乱弹琴!办案子能这么搞吗?如果小章今天的推断被证实是正确的,你们这岂不是亲手制造了一起冤假错案!?到时候,看你们怎么收场!”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语气中充满了失望:“你先回去吧!好好反省一下!后续如何处理,等DNA比对结果出来再说!” 胡志华如蒙大赦,刚才那几分钟,他感觉比跑了一个五公里还要累,后背的警服都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他连忙说了两句“是是是,我们一定深刻反省”之类的客气话,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飞快离开了黄建喜的办公室。 直到走出市局办公大楼,来到阳光下,他才悄悄地长长舒了一口气,掏出手帕擦了擦满是汗水的额头。 与此同时,章恒的行动堪称雷厉风行。 他还没走出市局办公大楼,就已经用手机拨通了邓飞亮的电话,言简意赅地下达了指令:“飞亮,叫上周康,带上必要的装备和手续,马上到市局门口与我会合,我们现在立刻出发,前往江东省青州市!” 电话那头,邓飞亮的声音透着难以抑制的振奋和跃跃欲试:“是,恒哥!我们马上到!”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只要紧跟章恒的脚步,必定又将参与侦破一桩惊天大案。 对于章恒关于凶手是流窜作案的判断,他更是深信不疑。 大约只过了二十分钟,邓飞亮和周康就驾驶着那辆熟悉的蓝白色三菱越野车,风驰电掣般地赶到了市局门口。 两人脸上都带着兴奋与期待,显然已经做好了长途奔袭、直面挑战的准备。 没有多余的寒暄,章恒拉开车门坐上副驾,简洁地说了句:“出发,青州市,走高速。” 周康熟练地启动车辆,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越野车迅速汇入车流,朝着最近的高速公路入口疾驰而去。 江东省的青州市与江南省毗邻,就在白云市的东侧。 两地之间有高速公路直接连通,路况良好的情况下,车程大约只需要两个多小时。 一路上,三人都没有说话,车内气氛专注而凝重。 周康全神贯注地驾驶着车辆,在高速公路上平稳飞驰。 窗外的景物飞速向后掠去,平原、丘陵、隧道交替出现。 在下高速之前,章恒就已经通过电话与青州市公安局方面取得了联系。 因为有黄建喜副局长的亲自协调,青州市局对此行高度重视,态度非常配合。 他们的车辆刚刚驶出青州高速收费站,对方的联络电话就打了过来。 根据对方提供的地址,周康没有进入青州市区,也没有先去青州市公安局,而是直接驱车前往位于郊县的案发现场。 凶手的选择再次印证了他的作案模式——这处受害的农舍位于一个村庄的边缘地带,位置相对偏僻,距离它最近的邻居也有五六十米远,中间还隔着菜地和树林,并非那种房屋紧密相连的聚居区。 这种环境,显然便于凶手作案而不易被察觉。 远远地,就能看到那栋孤零零的农舍周围拉起了熟悉的黄色警戒线。 线外,依旧围着不少得知消息后前来查看情况的村民,议论声、叹息声隐约可闻。 旁边空地上,停着好几辆印有“公安”字样的警车,一些穿着警服或便衣的民警正在现场忙碌着,或维持秩序,或进行勘查收尾工作。 周康在距离现场稍远的一处空地将车停稳。 章恒第一个推开车门下车,邓飞亮紧随其后。他们刚一下车,对面就快步迎来一位三十多岁、身材精干、目光有神的警察,隔着几步远就热情地伸出了右手,声音洪亮地说道: “你们好!是白云市局过来的同志吧?一路辛苦了!” 章恒上前一步,与对方紧紧握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白云市青阳分局的章恒,这两位是我的同事,邓飞亮,周康。” “欢迎欢迎!我是青州市局刑侦支队的马怀成,我们在电话里联系过的。” 马怀成热情地回应,并与邓飞亮、周康也依次握手,“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 双方简单寒暄几句,章恒便直入主题,提出请求:“马队,情况紧急,我们想尽快进入案发现场实地查看一下,不知是否方便?” 马怀成非常爽快,立刻侧身引路:“没问题,当然方便!我带你们进去。我们这边也希望能尽快抓住这个穷凶极恶的混蛋!” 在他的引领下,章恒三人弯腰钻过了警戒线,再次踏入了那片被血腥与死亡笼罩的区域。 刚一进入屋内,一股熟悉而又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便扑面而来——那是浓重的、已经变得暗黑干涸的血腥味,混合着尘埃、恐惧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 受害者的遗体已经被运走进行尸检,但他们最后倒下的位置,被技术民警用白色的粉笔清晰地勾勒出了人体轮廓,无声地诉说着当时的惨烈与无助。 地面上,好几滩已经变成暗褐色、近乎黑色的粘稠血渍,触目惊心。 马怀成陪同在章恒身边,一边引导他查看,一边介绍着他们已经掌握的基本案情,语气沉重:“……一家四口,无一幸免,男主人和女主人都死于头部遭受钝器的猛烈反复击打,颅骨塌陷,当场死亡。” “他们的一双女儿,一个十一岁,一个十三岁……都是被利刃割喉……而且,死后都遭到了性侵……家里的柜子、抽屉都被翻得乱七八糟,存放的少量现金和值钱物件被洗劫一空……” 章恒默不作声,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缓缓扫过现场的每一个角落——门窗、地面、家具摆设、血迹喷溅形态……他一边听着马怀成的介绍,一边与自己脑海中椿树村案的现场细节进行着飞速的比对。 越看,他心中的那份笃定就越发强烈! 就是他! 那个出现在数段监控视频中,骑着摩托车,将面容隐藏在头盔之后,冷静、残忍、如同幽灵般穿梭于两省之间的男人! 他流窜到青州市,再次选择了类似的弱势家庭,用几乎完全相同的手法,犯下了这起令人发指的罪行! 不仅仅是椿树村案和眼前这起青州案,包括宁水县的灭门案、五河市的惨案,以及江南省近期另外几起悬而未决的命案……章恒那强大的直觉都在清晰地告诉他:这些案件的背后,都是同一个人! 这一系列案子存在着太多无法用巧合来解释的共同点:都选择地处相对偏僻的农村家庭;入侵方式多为诱骗开门或轻微破坏;作案工具都是钝器(如榔头、铁棍)与锐器(如刀具)混合使用;杀人手法极端暴力,力求不留活口;都对女性受害者进行性侵犯;作案后都会对现场进行一定程度的翻动和劫掠,并有意无意地试图清理或破坏自身留下的痕迹…… 这些高度一致的行为模式,共同勾勒出一个清晰而危险的连环杀手画像! 章恒站在青州市这处还弥漫着血腥气的案发现场,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时空的阻隔,死死地锁定了那个正在逃窜的、双手沾满无辜者鲜血的恶魔身影。 他知道,一场跨越省市界限的追凶之战,已经正式打响。 而他,必须抢在凶手再次作案之前,将其揪出来! 第134章 跨省连环凶杀案(4200字) 章恒看得异常仔细,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不放过现场的每一寸地面、每一件物品、每一处可能遗留痕迹的角落。 他在这个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农舍内,足足勘察了二三十分钟,时而蹲下身子仔细观察地面,时而凑近墙壁查看可能的喷溅痕迹,时而闭目凝神,似乎在捕捉空气中残留的凶手的“气息”。 邓飞亮和周康则默契地守在一旁,协助记录和提供必要的勘查工具。 终于,章恒直起身,面色凝重地走出了这片令人压抑的区域,重新回到了警戒线外相对清新的空气中。 早已等候在外的马怀成立刻迎了上来。 章恒开门见山地问道:“马队,感谢你们的配合。能方便透露一下,到目前为止,你们这边掌握了多少有价值的线索吗?” 提到线索,马怀成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无奈和沮丧的神情,他连连摇头叹气。 或许是因为有黄建喜局长亲自协调的缘故,他对章恒并未过多隐瞒,坦诚相告: “唉,说来真是惭愧。”马怀成搓了搓脸,语气低沉,“案发到现在,我们投入了大量警力,但掌握的实质性线索非常有限,几乎可以说是……碰壁了。” 他掰着手指一一列举困境: “首先,现场痕迹被严重清理, 凶手离开之前,显然进行过非常认真和仔细的打扫,地面上没有提取到清晰的、能够比对的脚印;门窗、家具等所有可能接触的部位,都没有发现有效的指纹,这家伙反侦察意识极强,像戴了手套,甚至可能处理了鞋底。” “其次,缺乏监控支持。 您也看到了,这里是典型的农村地区,别说案发现场周边,就是整个村子,都找不出几个像样的监控探头。这恐怕也是凶手屡屡选择在农村下手的重要原因之一,便于隐藏和逃脱。” “再者,作案凶器不知所踪。 我们组织了大规模搜索,但用于击打死者的钝器和割喉的利刃,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踪影。估计和之前几起案子一样,被他带走并妥善处理掉了。” “目前唯一,也是最直接的生物证据,” 马怀成的语气带着一丝沉重与愤怒,“在受害者体内提取到了体液,这是铁证,但也……更凸显了凶手的残忍与灭绝人性。” 章恒认真地听着,眉头紧锁。 这些情况,与他之前推断的凶手行为模式高度吻合——谨慎、冷静、残忍、具备反侦察能力,作案后迅速清理现场并远遁。 听完马怀成的介绍,章恒缓缓地、却无比肯定地再次强调:“马队,根据我的勘察和你们介绍的情况,我更加确信,你们青州市的这起案子,与我们白云市发生的两起灭门案,乃至邻市五河市的那起凶杀案,在作案手法、目标选择、现场处理等核心特征上高度相似,我认为,这是同一名凶手所为的可能性,已经超过了九成。” 尽管这已经是章恒第二次明确提出这个推断(第一次是在来的路上通电话时),但马怀成听到如此确切的结论,反应依然非常大。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如果……如果这真的是真的……那这也太吓人了!”马怀成的声音都有些变调,“跨省连环杀人案!而且手段如此凶残,目标都是全家灭口!我干了十几年刑警,大小案子见过不少,但这种程度的,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简直是……” 章恒理解他的震惊,语气沉稳地补充道:“马队,这很可能不仅仅是跨省,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和初步串并,这可能是一个流窜数省、犯案多起的极端危险分子。” “不过,猜测终究需要科学验证。我已经向领导提出建议,立即对我们几起案子中凶手留下的生物检材,以及我们椿树村案发现的头发、宁水县案的遗留物——进行紧急的DNA比对。结果一出,就能最终确定,为并案侦查提供最坚实的依据。” 接下来,两人就这起案子以及可能的系列案件,又进行了长时间的深入交流和沟通。 章恒分享了白云市两起案子的详细细节、凶手的逃跑路线推断以及在监控中捕捉到的凶手体态特征。 马怀成也提供了青州案发现场更多未被记录的细微之处,以及他们对本地治安环境、流动人口情况的初步排查思路。 甚至,章恒再次进入案发现场,站在不同的角度,闭上双眼,调动全部心神,去感受凶手作案后离开时可能的状态和方向。 那股强大的直觉再次隐隐指引了一个方向,但这一次,感觉更加模糊。 案发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凶手有充足的时间远遁。 章恒无奈地意识到,此刻盲目追下去,希望渺茫,毕竟他不是神,无法凭空定位一个刻意隐藏的幽灵。 “走,忙活一天了,眼看也到饭点了,咱们找个地方坐一坐,喝两杯,边吃边聊!” 见时间不早,马怀成收起笔记本,热情地发出邀请,也想借此机会和这位来自邻省、却显得深不可测的年轻同行加深交流。 章恒看出马怀成是性情中人,也觉得此人爽快、务实,值得一交。 他便没有过多客气,爽快答应:“好,那就叨扰马队了,正好我们可以再深入聊聊案子,交换一下想法。” 尽管马怀成坚持要找个上档次的地方好好招待,但章恒婉言谢绝了:“马队,心意我们领了,但现在案子还没破,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劲,随便找个干净卫生、味道好的地方就行,主要是方便说话。等哪天咱们联手把这混蛋抓住了,再找个好地方,不醉不归!” 马怀成见章恒态度诚恳,也不再坚持,作为本地通,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家档次中等偏上、环境干净整洁、以本地特色土菜闻名的餐馆,要了一个安静的包间。 章恒这边三人,马怀成那边也带了两三位参与案件侦查的骨干。 几杯当地的白酒下肚,包厢内的气氛很快就热烈起来。话题自然而然又回到了这起令人发指的案子上。 当谈到这很可能是一起骇人听闻的跨省连环杀人案,并且凶手连十一岁的幼女都不放过时,在座的都是血性男儿,借着酒劲,一个个情绪激动,义愤填膺。 “尼玛的!简直畜生不如!连十一岁的小女孩都下得了手!这个人渣,我们一定要亲手抓住他!”一个年轻的青州刑警红着眼睛,狠狠地将酒杯顿在桌上。 “何止是十一岁的!”邓飞亮接过话头,声音同样充满愤慨,“我们宁水县那起案子,一家三口,那个才七岁的小男孩,他也没放过!一样被割了喉!” “太气人了!我干了一辈子警察,各种恶性案件也见识过不少,但像这样毫无人性、专挑弱势家庭下死手的,真是第一次遇到!不把他揪出来枪毙,天理难容!”一位年纪稍长的青州老警察捶着桌子,痛心疾首。 “对!必须抓住他!无论他跑到天涯海角!” 群情激愤,同仇敌忾的气氛在小小的包间里弥漫。 这顿晚饭,在关于案情的激烈讨论和誓要擒凶的决心中,持续了近两个小时。 除了章恒因为要保持头脑绝对清醒而刻意控制之外,包括马怀成在内的其他人,多少都带上了几分酒意,脸色泛红,言辞也更加激昂。 就在气氛最为热烈的时候,章恒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他拿起一看,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黄建喜局长”的名字,章恒心中一动,隐隐猜到了来电的目的。 他立刻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原本喧闹的包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章恒和他手中的电话上。 章恒按下接听键,并将手机稍微贴近耳边,沉稳地开口道:“黄局,您好!是不是……DNA比对的结果出来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黄建喜副局长清晰而严肃的声音,即使在略显嘈杂的餐馆背景音下,也字字清晰: “嗯,刚刚拿到最终鉴定报告。小章,你猜测的丝毫不错!经过DNA比对确认,近期发生在我们江南省境内的,包括宁水县‘1·21’案、你们青阳区‘2·26’椿树村案,以及另外三起之前悬而未决的命案,这五起案件的生物检材,来源于同一个人!可以确定是同一名凶手所为!” 尽管心中早已有八九分把握,但此刻听到官方最终的科学确认,章恒还是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激动涌上心头,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分,带着明显的振奋: “黄局,太好了!果然是他!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正式并案侦查了!集中所有资源和信息,人多力量大,我相信,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定能将这个恶魔揪出来!” 黄建喜在电话那头继续道:“并案是必然的。而且,根据我们初步了解和与其他省份沟通的情况,在我们江南省这系列案件发生之前,相邻的江北省在短短几个月内,也连续发生了三起作案手法高度相似的命案。 我们已经紧急协调,正在进行跨省的DNA样本比对。还有,就是你们现在所在的江东省青州市这起新发的案子……”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如果,这几起跨省的案子,DNA比对结果也指向同一个人……那么,这起系列案件的性质将极其严重,惊动公安部,被列为部督案件,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章恒与黄建喜在电话里又深入交流了几分钟,主要围绕着下一步并案侦查的协调机制、信息共享以及可能的联合行动方向。 挂断电话之后,章恒发现整个包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脸上因为酒精而产生的红晕似乎都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震惊、严肃和跃跃欲试的神情。显然,大家都从章恒简短的回话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无需大家开口询问,章恒环视一圈,用清晰而有力的声音,将黄建喜副局长通报的情况,向大家做了简要的传达。 当听到“江南省五起命案确系同一凶手”、“江北省可能还有三起”、“此案很可能惊动公安部”这些关键词时,包间内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当推测被科学证据证实,并且案件的规模和恶劣程度可能远超想象时,那种震撼依然是巨大的! 原来真的是连环杀人案!而且是波及数省、杀害多条人命的跨省特大系列杀人案! 虽然跨省DNA比对的速度会相对慢一些,需要两省公安部门之间的正式协调和流程,但所有人都明白,面对如此惊天大案,上级部门必然会特事特办,体现出极高的效率。 “也许明天上午,最迟明天下午,江北省和青州案子的DNA比对结果就能出来!”马怀成握着拳头,语气笃定地说道。 次日,清晨。 阳光透过宾馆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 章恒醒来,经过一夜的休息,头脑格外清醒。他洗漱完毕,带着同样精神奕奕的邓飞亮和周康一起,在宾馆附近找了一家早餐店吃早餐。 他们昨晚并没有连夜赶回白云市。 既然来了,章恒就不想空手而归。昨晚,他甚至应邀列席参加了青州市局为此案召开的紧急案情分析会,提供了来自白云市的视角和信息。 更重要的是,一种强烈的直觉始终萦绕在章恒心头:凶手,很可能还没有离开青州市! 他就像一条潜入深水的毒蛇,在犯下如此大案后,正隐藏在城市的某个阴暗角落,舔舐伤口,窥伺着下一次出击的机会,或者正在寻找离开的合适时机。 既然凶手可能尚未远遁,章恒决定今天就在青州市区及周边转一转。 他并非指望能像中彩票一样在茫茫人海中直接撞见凶手,那概率太低。 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希望能通过感受这座城市的“气息”,捕捉到凶手可能的活动轨迹、喜欢的藏身区域类型,或者发现一些与此案相关的、被忽略的细微线索。 哪怕只是对青州市的地理环境、交通枢纽、治安盲点有更直观的了解,对后续的追捕工作也可能有意想不到的帮助。 三人正坐在早餐店里,吃着热气腾腾的当地米粉,讨论着今天行动的路线。突然,章恒放在桌上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他拿起一看,屏幕上显示的,赫然又是——“黄建喜局长”。 第135章 公安部挂牌督办,专案组成立(4000字) 章恒对邓飞亮、周康俩人轻声说了一句:“是黄局的电话。” 两人瞬间安静下来,连咀嚼早餐的动作都停住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章恒身上。 他们的眼神中不禁流露出羡慕与崇拜——恒哥实在太厉害了!这可是市局一把手黄建喜局长在短短时间内第二次主动给他打电话!这种殊荣,在整个白云市公安系统内都极为罕见。 章恒按下接听键,将手机贴近耳边:“黄局,您请讲。” 电话那头,黄建喜的声音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振奋,透过听筒清晰地传来:“小章!好消息!你的推测再次被证实了!我们协调各方力量,连夜完成了紧急DNA比对工作!结果刚刚正式确认——我们江南省境内的4起灭门凶杀案,加上江北省确认的2起,再加上青州市刚刚发生的这起,一共7起恶性命案,现场提取到的凶犯生物检材,经DNA比对,确认为同一个人所为!” 尽管心中早有预料,但听到如此确凿且涉及范围如此之广的官方确认,章恒还是感到一阵由衷的高兴和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他沉稳地回应道:“黄局,这证实了我们的判断!这样一来,就可以正式启动并案侦查程序了!七案合一,整合三省的线索和资源,我们的侦破力量将空前强大,一定能撕开凶手的伪装!” 黄建喜的语气变得更加凝重而有力:“何止是简单的并案!小章,你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吗?七起灭门惨案,累计遇害人数高达23人! 其中还包括多名未成年儿童!案件性质之恶劣、影响之深远,已经惊动了公安部最高层!部里已经决定,将此系列案件列为公安部挂牌督办案件,顶格处理!专案组将由部里亲自指导,很快就会正式成立!” 在电话中,黄建喜又和章恒深入交流了几分钟,通报了上级的初步决策和接下来的工作方向。 挂了电话之后,章恒握着尚有余温的手机,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深知,一场规模空前、跨越三省、旨在擒获这个嗜血恶魔的大决战,即将拉开沉重的序幕! 公安部挂牌督办,意味着最高级别的重视和最强大的资源倾斜,势必要将这个犯下滔天罪行的凶手揪出来,绳之以法! 他将手机放回口袋,抬头看见邓飞亮和周康两人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中充满了探询和期待。 章恒微微一笑,也不再卖关子,将黄建喜电话中通报的重大进展,向他们简单地复述了一遍。 顿时,两人脸上的崇拜之色更加浓烈,几乎要溢出来。 邓飞亮忍不住压低声音惊叹道:“恒哥,你真是太神了!你当初推测这一系列案子是一个人干的,我们虽然信你,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打鼓……没想到,结果真的就是这样!七起案子啊,横跨三个省!” 周康也用力点头,满脸的佩服。 邓飞亮微微振奋,摩拳擦掌地问道:“恒哥,那我们现在去哪里?我们俩一切都听你的指挥!” 章恒的神色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与专注,他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说道:“先别急,把早餐吃饱,吃完之后,我们到街上去,随便转一转,看一看。” 他嘴上说得轻松,仿佛是漫无目的的闲逛,但邓飞亮和周康都明白,这“随便转一转”背后,远没有这么简单。 恒哥的每一个行动,都必然有着深远的考量。 事实上,章恒的确有着明确的目标。 昨天在青州市的案发现场,当他闭目凝神,全力调动直觉去感知时,除了感受到凶手那残忍冰冷的气息外,还捕捉到了一个明确的方向感——凶手在作案之后,并没有像常人想象的那样仓皇逃离青州市,而是反其道而行之,朝着青州市区的方向而来! 这个大胆的推断基于他对凶手心理的侧写:极度自信、冷静,善于利用人们的思维盲区。 谁会想到一个刚犯了灭门大案的人,不往荒郊野岭跑,反而会潜入人口密集的市区呢? 章恒进一步推测,凶手即使进入市区,也绝不会选择监控密集、巡逻频繁的中心繁华地带。 他最大的可能,是潜藏在城郊结合部,或者是管理相对松散的市区边缘地带。 在九十年代末,监控摄像头远未普及,城郊结合部往往是治安管理的薄弱环节,遍布着廉价旅馆、小餐馆、杂货店和复杂的流动人口,便于隐藏身份和满足基本生活需求。 凶手每次作案都会劫掠一定数量的现金,他需要消费,需要吃饭住店,而农村地区能提供的商品和服务有限,城郊结合部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就在章恒他们吃完早餐,开始按照计划进行“闲逛”的同时,一场更高层面的警务机器正在高速运转。 黄建喜局长展现了他作为市局一把手的丰富经验和雷厉风行。 在七起案件DNA比对成功,确认系同一凶手所为的报告第一时间上传后,公安部的反应异常迅速! 几乎是以小时为单位,公安部刑侦局便牵头成立了 “系列跨省流窜杀人案”指导工作组,并抽调全国顶尖的刑侦、痕迹、法医、犯罪心理专家,组成专家组,乘坐最早的航班从京城直飞江南省省会,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往案件初始地和线索集中地——白云市。 “系列跨省流窜杀人案”专案组(代号‘2·26’专案组) 也以惊人的速度正式成立。 经过协调,专案组指挥部设在核心案发地白云市公安局。 专案组组长由江南省公安厅刑侦总队总队长王广浩亲自担任。 这对于刚刚从副总队长提拔为总队长不久的王广浩来说,无疑是职业生涯中一场至关重要、也是极其严峻的大考、硬仗! 上面给予了王广浩极大的权限,他可以直接在全国范围内点名点将,凡是被他看中的刑侦精英,无论来自哪个省市、哪个部门,都必须暂时放下手头一切工作,无条件地赶赴白云市加入专案组。 很快,来自江南省、江北省、江东省三地的刑侦骨干、技术专家上百人,开始向白云市集结。 一场声势浩大、旨在短期内攻克此案的三省警务大会战,正式拉开了波澜壮阔的序幕! 专案组甫一成立,立刻召开了第一次全体会议。 白云市局最大的会议室内,足足坐了一百多号人。椭圆形的会议桌旁是专案组核心成员和部里的领导、专家,后面几排座椅也坐满了来自各地的精英。 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咖啡和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压力。 会议首先由各方详细介绍各自辖区内的案件情况。 当一桩桩灭门惨案的现场照片、尸检报告、案情细节通过投影仪呈现在众人面前时,会议室里不时响起压抑着的抽气声和愤怒的低语。 23条无辜的生命,其中多个家庭的惨状,深深刺痛了每一位与会警官的心。 介绍完案情,会议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每个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了肩头那千钧重担。 凶手极其狡猾,作案七起,跨越三省,时间跨度数月,除了那个冰冷的DNA数据和少数几个难以追查的脚印外,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能直接指向其身份的有效线索。 他就像一個真正的幽灵,隐藏在黑暗之中。 “必须尽快确定凶手的身份!” 这成为了与会者的一致共识。大家清楚,只要知道了凶手是谁,案件就相当于破获了一半。 但眼前的困境是,如何在一片迷雾中,勾勒出这个幽灵的真实面目?难度极大! 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初步明确了分工、信息共享机制和下一步的大规模排查方向。 散会后,专案组的核心领导层——包括王广浩总队长、部里工作组的领导、几位资深专家以及黄建喜等人——并没有离开,他们移步到旁边的小会议室,继续进行着紧张的战略商讨。 “这案子,非常棘手啊。”一位头发花白的部里专家眉头紧锁,坦言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过这么难啃的骨头了,凶手具备很强的反侦察能力,心理素质极佳,而且……异常残忍冷静。” “是啊。”王广浩揉了揉眉心,接口道,“侦破难度确实极大。最关键的一点是,凶手选择灭门,不留任何活口,这意味着——没有任何一个目击者见过他! 我们无法通过画像来缩小范围。” 这时,另一位来自江北省的领导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黄建喜:“黄局,我早就听说过,你们白云市局有一位年轻的破案能手,叫章恒,是吧?这次江南省这边的串并案,最初也是他提出并推动的。怎么今天没看到他来参加会议呢?” 黄建喜立刻回答道:“章恒同志目前还在江东省青州市,跟进那边新发的案子,进行现场勘察和线索搜集。” 专案组长王广浩闻言,直接一挥手,果断下令:“叫他回来!立刻通知他,让他以最快速度返回白云市,加入专案组!我们需要他的一线经验和……那种独特的洞察力。” 原本,以章恒的年纪和资历,尚不足以进入这种级别的专案组核心圈子。 能进来的,基本都是有一定级别、在刑侦领域深耕多年的骨干。 是有人在会上特意提到了章恒的名字和他的前期贡献,王广浩才意识到漏掉了这个关键人物,于是当场拍板点名要他加入。 而此时,被专案组点名召唤的章恒,确实还在青州市。 从早上吃完早餐开始,他已经凭借直觉,在青州市的城郊结合部转悠了大半天。 几个小时下来,车轮碾过了不少看似普通的路段。 凡是章恒直觉认为凶手可能出现过、或者适合其藏身落脚的区域,他都下车仔细查看过。 并且,他特别留意沿途的监控设施。 只要发现有店铺、单位门口安装了监控摄像头,他都会亮明身份,礼貌地请求查看并拷贝案发时间点前后的监控视频资料。 尽管希望渺茫,但万一某个镜头无意中捕捉到了凶手的正面影像呢? 此刻,他们所在的车辆,正行驶在青州市区边缘的一个小镇上。 这里算是典型的城郊结合部,比纯粹的农村繁华,但又远不及市中心规整。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各种小超市、饭馆、理发店、五金店、廉价的旅社混杂在一起,人流车流也明显增多,环境相对复杂。 周康小心翼翼地驾驶着车辆,在并不宽阔的街道上缓慢前行。 章恒则坐在后排,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透过车窗,仔细地扫视着街道两旁的每一个细节,不放过任何可疑的迹象。 突然,章恒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定在街道右侧,开口道:“康儿,前面找個合适的地方,靠边停车。” 周康精神一振,立刻依言操作,一边观察后视镜和路边情况,一边略带兴奋地问道:“恒哥,是有什么发现吗?” 章恒微微点了点头,抬手指向路边一家挂着“邮政储蓄”牌子的小储蓄所,以及储蓄所正对面的一家看起来生意不错、招牌上写着“正宗兰州拉面”的早餐店,冷静地分析道: “你们看,那家储蓄所门口,安装了一个监控摄像头,角度正好对着街面,而它的对面,就是这家拉面馆,如果凶手作案后潜逃到这一带,并且在这里出现过——比如,他很可能在这里吃过早餐,或者仅仅是从门口经过——那么,这个储蓄所的监控摄像头,就极有可能拍摄到他的正面影像!” 邓飞亮和周康顺着章恒所指的方向看去,心中对章恒的判断深信不疑。 虽然这一切都还只是基于直觉的推测,没有任何实质证据,但恒哥说凶手可能在这里出现过,那他们就坚信,这里一定藏着关键的线索! 一种紧张与期待感,瞬间在车内弥漫开来,邓飞亮和周康两人,甚至悄悄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第136章 终获凶手正面影像(4700字) 车子在路边稳稳停好,章恒第一个推开车门,动作利落地下了车。 早春略显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街道上淡淡的汽车尾气和早餐店飘出的食物香气。 他站在车旁,目光首先快速扫过那家名为“正宗兰州拉面”的早餐店——店面不大,看起来有些年头,门口蒸笼冒着腾腾热气,几张简易的桌椅摆在店外,三两个食客正埋头吃着拉面。 接着,他的视线精准地锁定在马路对面储蓄所门口那个半球形的监控摄像头上。 摄像头安装的角度颇为理想,正好覆盖了储蓄所门前的人行道以及大半幅街道,将对面的早餐店门口也纳入了拍摄范围。 这是一个绝佳的位置! 章恒心中微微一动。 他没有丝毫犹豫,迈开沉稳的步伐,径直穿过街道,推开了那家邮政储蓄所的玻璃门。 室内光线明亮,办理业务的人不多,显得有些安静。 章恒直接走向值班经理,动作流畅地掏出警官证,清晰地向对方表明了身份和来意——为侦办重大案件,需要调取门口监控摄像头在特定时间段的录像资料。 或许是因为章恒沉稳的气质和不容置疑的警官身份,又或许是储蓄所本身对配合公安办案有明确规定,整个过程异常顺利,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值班经理亲自将章恒引到后台监控室,技术人员很快便调取出了对应的监控视频文件。 令人惊喜的是,这个用于金融单位安防的摄像头,像素明显高于普通民用监控! 当视频画面在显示器上播放时,章恒眼中不禁闪过一丝亮光。 画面清晰度很高,色彩还原也比较准确,连行人衣服上的纹理、远处店铺招牌的字迹都能看得比较清楚。这大大增加了捕捉到有效信息的可能性! 章恒小心地将相关时间段的监控视频资料拷贝到自己的移动硬盘里,刚完成操作,将硬盘妥善收好,口袋里的手机就再次响了起来。 熟悉的铃声在安静的监控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跳动的依然是“黄建喜局长”的名字。 “小章啊,你们现在应该还在青州市吧?”黄建喜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例行公事的确认。 “是的,黄局,我们还在青州。”章恒回答,心中已然大致猜到了这通电话的来意,于是他主动询问道,“您亲自打电话过来,是不是……部里的指导组和专家已经到了,专案组已经正式成立了?” “没错!”黄建喜的语气带着一种高层决策后的郑重与效率,“情况是这样的:公安部刑侦局的指导工作组和专家小组已经抵达我们白云市,‘2·26’系列跨省流窜杀人案专案组已于昨晚正式成立,指挥部就设在我们市局,专案组由省厅刑侦总队王广浩总队长亲自挂帅!”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严肃和正式:“小章,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专案组组长王总亲自点将,指名道姓要求你立即加入专案组! 我打这个电话,就是命令你,放下在青州的一切工作,马上返回白云市,到专案组指挥部报到!不得有误!” “是!黄局!我们立刻出发,以最快速度返回!”章恒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或询问。 上级的命令,尤其是在这种关键时刻,必须无条件执行。 挂断电话,章恒利落地收拾好东西,向储蓄所的工作人员道谢后,快步走出大门。 他对邓飞亮和周康俩人用力一挥手,言简意赅:“走,我们上车,立刻回白云市!” 邓飞亮和周康两人虽然刚才在电话旁依稀听到了一些片段,但并不全面。 两人悄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好奇与猜测,彼此微微点头,心照不宣。 周康一边熟练地启动车辆,驶向高速入口,一边忍不住通过车内后视镜看了看坐在后排、面色沉静的章恒,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道:“恒哥,刚才……又是黄局亲自给您打的电话?是不是有什么重大进展?” 章恒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青州街景,爽朗地一笑,知道这两位并肩作战的兄弟心中充满了好奇与期待,便也不再隐瞒,简单地解释道。 “嗯,是黄局,他通知我,公安部牵头成立的专案组已经正式运转,省厅刑侦总队的王广浩总队长亲自担任组长,王总点名,要我立刻加入专案组。” 虽然章恒说得轻描淡写,但这话落在邓飞亮和周康耳中,不啻于一道惊雷!两人眼中瞬间再次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崇拜与敬佩之色! 省厅的刑侦总队长啊!那可是全省刑侦系统的最高业务领导! 竟然亲自点名要恒哥加入专案组!这是何等的认可和器重! 周康握着方向盘的手都不自觉地紧了一下,内心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他通过后视镜,又数次悄悄地、带着无比钦佩的目光看向后排的章恒。邓飞亮也是同样,看向章恒的眼神充满了火热。 注意到两人那几乎要溢于言表的激动神色,章恒只是微微笑了笑,并未过多地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的思绪,很快就再次沉浸到那起扑朔迷离的系列案件中去了。 他的直觉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方向没有错!凶手在青州市作案后,极大概率就在那片城郊结合部活动过,他拷贝回来的那些监控视频里,很可能就隐藏着那个幽灵的身影! 凶手潜藏在那里,主要目的应该是为了满足基本生存需求——吃饭、购物、或许还有短暂的落脚。 他出现的时间,大概率会是白天,混迹于人群之中,反而比夜晚更不容易引起注意。 如果运气够好,某个高清摄像头捕捉到了他的正面,那么其五官轮廓将会在清晰的画面中暴露无遗…… 回程的路上,章恒的脑海基本被这些推演和分析所占据,很少再与邓飞亮和周康闲聊。 他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看似在休息,实则大脑在高速运转,将青州案发现场的感知、凶手的心理侧写、监控可能的盲区与焦点区域,反复地进行交叉比对和模拟。 回到白云市,章恒一刻也未停歇,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市局大楼——那里如今已是“2·26”专案组的指挥中枢。 黄建喜局长显然一直在等着他,亲自带着他去见了专案组组长王广浩总队长。 在一间临时改为指挥室的办公室里,章恒见到了王广浩。 这位省厅刑侦系统的掌舵人大约五十岁年纪,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眼神锐利,虽略显疲惫,但精神依旧矍铄。 “王总,这就是我和您多次提过的,我们市局的破案能手,章恒同志。”黄建喜介绍道。 王广浩立刻从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后站起身,脸上露出热情而不失威严的笑容,主动向章恒伸出了大手:“小章同志!你好你好!我们可是见过面的,我记得你!” 他用力地和章恒握了握手,继续爽朗地说道:“你刚参加工作不久,就在那起恶性灭门案里立了大功,表现非常出色!后来更是屡破大案要案,你的名字,我在省厅可是如雷贯耳啊!年轻有为,后生可畏!” 章恒表现得十分沉稳,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面对这位省厅大领导,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紧张或怯场。 他微微欠身,语气诚恳地回应道:“王总您好!您过奖了,我能参与侦破那些案子,离不开各级领导的信任支持和同事们的共同努力,我只是尽了一名警察的本分。” 王广浩看着章恒不卑不亢、沉稳有度的样子,脸上流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满意之色,心中暗暗点头:嗯,这个年轻人确实不错!能力出众,却难得不骄不躁,懂得谦虚,不像有些年轻人,取得一点成绩就容易飘起来。 这份心性,在年轻干部里尤为可贵。 又鼓励和表扬了章恒几句之后,章恒敏锐地察觉到王总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和不断进来请示汇报的人员,他知道自己不宜久留。如果等到领导开口让你离开,那就太不懂事了。 人家是省厅刑侦总队长,日理万机,又是专案组最高指挥官,能在百忙之中抽出宝贵时间专门见自己一面,已经是莫大的重视和关怀,自己必须知进退。 于是,章恒主动开口道:“王总,您工作繁忙,我就不多打扰了,我先去熟悉情况,投入工作。” 王广浩眼中再次闪过一丝赞赏,心中对章恒的评价又高了一分:这年轻人,确实不错!知进退,懂分寸,知道审时度势,没有像有些人一样,抓住机会就拼命表现、想抱大腿。是个踏实干事的人。 “好。”王广浩点了点头,直接安排道,“小章,专案组下设了几个功能组,你暂时先分配到排查组,主要负责线索筛查和摸排工作,你现在就去排查组报到,他们会给你分配具体任务。” “是!王总!”章恒立正应答,随即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就这样,章恒正式成为了公安部挂牌督办的“2·26”特大系列跨省流窜杀人案专案组的一员,隶属于任务最繁重、最需要耐心和细心的排查组。 并且因为其能力和过往表现,被任命为视频筛查小组的组长之一,手下带着几名从各地抽调来的民警,开始了枯燥却至关重要的海量信息筛查工作。 专案组的效率极高,在短短几十个小时内,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汇集了来自几个案发现场周边区域的大量监控视频资料,足足有数十T的容量。 数十台高配置电脑在临时征用的大会议室里排开,几十名侦查员日夜不停地盯着屏幕,试图从海量的视频流中,找到那个幽灵的惊鸿一瞥。 然而,章恒的直觉告诉他,凶手极其狡猾,刻意避开了主要案发现场周边的监控。 这些汇集来的视频,很可能大部分都是无用信息。 真正的突破口,很可能就在他自己从青州市那个城郊结合部带回来的、那几段看似普通却定位精准的监控视频里! 他迅速安排好小组内其他成员的工作,叮嘱他们务必仔细、耐心,不放过任何一帧可疑画面。 然后,他将自己带回的移动硬盘连接上电脑,深吸一口气,开始亲自一段一段地审看那几段承载着巨大希望的视频。 时间在无声而专注的筛查中悄然流逝。 看监控视频是一个极其考验眼力、耐心和意志力的工作。 长时间紧盯着不断闪烁变化的屏幕,很容易导致视觉疲劳、眼睛干涩发胀、甚至头晕眼花。 大办公室里,不时响起侦查员们起身活动筋骨、用力揉按太阳穴、或者滴眼药水的声音。 章恒的体质早已异于常人,连续几个小时高度集中地盯着屏幕,他的双眼依旧清澈有神,没有丝毫酸胀不适的感觉,处理图像信息的速度和精度也远超旁人。 时间很快到了第二天上午。 从青州带回来的几个监控点的视频,章恒已经看完了大半,暂时还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小组里的其他几名成员,同样在浩如烟海的公共监控视频中一无所获。一种淡淡的焦虑感开始在某些侦查员心中蔓延。 大约上午九点多钟,章恒点开了一段从那个邮政储蓄所摄像头拷贝回来的视频,视频时间显示是案发后第二天的清晨。 画面中,街道上行人渐渐增多,早餐店生意不错。 章恒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匀速扫过画面中的每一个人影、每一处细节…… 突然,他的鼠标指针猛地停住了! 他的心脏,似乎也随着这个动作漏跳了一拍! 画面中,一个穿着普通灰色夹克、深色裤子的男子,正坐在拉面店门口的一张简易餐桌旁,背对着摄像头方向,低头吃着早餐, 光看背影,似乎并无特殊。 但章恒的瞳孔却骤然收缩! 那个坐姿,那个肩膀的宽度,那个低头时脖颈的弧度……虽然换了与监控中骑行时完全不同风格的衣服,但章恒脑海中那深刻烙印的凶手体态特征,瞬间与画面中的这个背影高度重合! 强大的直觉如同警报般在脑海中尖啸——是他!就是他! 章恒强压下内心的激动,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地拖动进度条。 画面继续播放,那名男子很快吃完了早餐,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钱付账,然后转身,似乎是要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间,储蓄所的高清摄像头,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的正面! 因为是在白天,光线充足,加上摄像头本身的高像素,画面异常清晰! 那名男子的五官、脸型、甚至眉宇间的细微表情,都清清楚楚地呈现在屏幕上! 这个正面镜头,持续了足有四五秒钟之久! 章恒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敲下了空格键! 画面瞬间定格! 电脑屏幕上,一张清晰无比的男性正面照片,占据了整个屏幕!大约三十岁出头的样子,面容普通,甚至带着一丝看似憨厚的气质,但那双眼睛深处,却似乎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冷漠与阴鸷! 找到了!终于找到你了! 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惊喜、长期压力释放后的轻松、以及正义必将得到伸张的激动,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席卷了章恒的全身! 他握着鼠标的右手,因为过度用力,指节都微微有些发白。 费尽周折,跨越两省,凭借着强大的直觉和不懈的努力,终于……撕下了你这个恶魔的伪装! 有了这张清晰无比的正面照,就等于握住了打开真相大门的钥匙! 章恒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荡的心情,但他的眼神,已经锐利如鹰隼,牢牢地锁定了屏幕上的那张脸。 他知道,案件的僵局,从这一刻起,将被彻底打破! 第137章 限期半个月内破案 章恒小心翼翼地操作着鼠标,将监控画面定格在那张清晰无比的正面照上。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个瞬间牢牢刻印在脑海里。 右键点击,选择“另存为”,将这张至关重要的截图保存在一个加密的文件夹内,并谨慎地进行了备份。 接着,他走到专为专案组配备的高分辨率彩色打印机旁。 机器发出轻微的嗡鸣,吐出一张张A4纸张。 打印质量相当不错,尽管是放大到A4尺寸,凶手的面部特征依旧清晰可辨,五官轮廓、甚至眼神中的那丝阴鸷都得以保留,并未因放大而变得模糊不堪。 这得益于那个储蓄所摄像头本身的高像素。 章恒没有只满足于一张正面特写。 他回到电脑前,又精心选取了几张截图——包括凶手付钱时略微侧身的半身照、其起身离开时捕捉到的全身照(能清晰看到其身高体型与衣着),甚至还有一张他走向马路对面时,在阳光下更为清晰的侧后方角度照片。 他将这些图片依次通过高质量的彩色打印输出,很快,手边就摞起了一小叠A4大小的彩色图片。 拿着这叠还带着些许打印机余温的图片,章恒仔细地审视着每一张。 图片上这个看似普通、甚至带着点底层劳动者朴实感的男人,谁能想到,他就是犯下七桩灭门惨案、双手沾满23条人命的冷血恶魔? 章恒的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纸张,直抵凶手隐藏的灵魂深处。 他原本还想立刻着手对这些图片进行更深入的技术处理,或者利用专案组的人像比对系统进行初步筛查。 但墙上的时钟提醒了他——早就接到通知,上午十点整,专案组要召开全体会议。 不用猜都知道,这必然是针对当前严峻形势的案情分析会,或者是对侦破进展的阶段性汇报。 这间临时改造成视频筛查中心的大办公室里,此刻仍有数十名侦查员在电脑前奋战,双眼通红地紧盯着屏幕。 但能有资格踏入那间核心会议室开会的,只有章恒一人。 因为他是经过王广浩总队长亲自点将、正式列入专案组名单的成员,而其他大多数人,此刻还属于配合工作的外围力量。 上午十点整,章恒带着他准备好的那叠关键图片和记录本,迈步走进了气氛凝重的专案组会议室。 他没有选择靠近前排或者领导席的位置,而是习惯性地在靠近后排的一个角落坐了下来,这里视野开阔,能观察到全场,又不那么引人注目。 不一会儿,偌大的会议室里便座无虚席。 足足好几十号人,囊括了从公安部刑侦局下来的领导和专家、省厅核心骨干、以及三省抽调来的精英负责人。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味、咖啡因的气息,以及一种无形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严肃与紧迫感。 每个人都面色凝重,眉头紧锁。 专案组组长王广浩亲自主持会议,他没有多余的寒暄,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同志们!最新的情况向大家通报一下。”他环视全场,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部里对这起横跨三省的系列连环凶杀案高度重视,刚刚下达了明确的指令——限期破案!期限是,十五天!” “嗡……” 王广浩的话音刚落,原本还算安静的会议室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嘈杂议论声! 仿佛一滴冷水滴进了滚烫的油锅!不少人惊得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纷纷侧头与身旁的人低声交换着震惊与忧虑。 “天呐!只有区区半个月的时间!这怎么可能!” “七起案子,跨越三个省,线索寥寥无几,半个月破案?这难度系数简直高到了天际!我是没有半点信心!” “压力太大了!感觉瞬间背上了一座山!这时间也太短了吧!” “何止是你压力大,在座的谁压力不大?但压力最大的,肯定是我们王总啊!他是总负责!” “……” 各种低声的惊呼、叹息和质疑清晰地传入章恒耳中,他面色平静,没有参与任何交谈,只是默默地观察着众人的反应,手指无意识地在带来的那叠打印图片上轻轻敲击着。 足足过了三四分钟,待现场的骚动稍微平息一些,王广浩才抬手,用力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 他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但眼神中燃烧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知道!十五天的时间,非常短!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极其严峻的挑战!”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洪亮而掷地有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但是!案件影响极其恶劣,社会关注度极高,上级的要求就是死命令!我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必须全力以赴,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想尽一切可以想到的办法,必须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将这个祸害揪出来,限期破案!” 虽然倍感压力,但在场所有人都能从王广浩的语气和眼神中,感受到他那坚定的、不容动摇的决心。 王广浩围绕着如何落实限期破案命令、如何优化资源配置、如何加强各小组协作等方面,又讲了大约十来分钟。接下来,是公安部刑侦局下来的一位领导讲话。 这位领导约莫五十多岁,穿着笔挺的警监白衬衫,肩章上的星徽显示着其不凡的级别。 他面容肃穆,不怒自威,浑身散发着久居上位形成的强大气场。 他没有拿讲稿,目光如电般扫过全场,声音中气十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同志们!我知道,半个月的限期,给大家带来了巨大的压力,甚至可能觉得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开门见山,直接点破了所有人的心事,“但是,我想请大家想一想那23位无辜的遇害者!想一想那些支离破碎的家庭!想一想凶手至今仍逍遥法外,可能正在策划下一次犯罪!” 他的语气越来越沉重,也越来越具有感染力:“这起案子的影响,已经不能用简单的‘恶劣’来形容!它挑战的是法律的尊严,是社会安全的底线,是我们每一位身穿警服者的职责和良知!” “身为警察,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是我们的天职!无论压力多大,困难多少,我们都必须迎难而上!必须将这个毫无人性的凶手抓获归案,让他接受法律的严惩!这是我们对死者、对社会、对身上这身警服必须做出的交代!” 这位部里领导代表上级,从政治要求、责任担当、全国协作等方面,足足讲了一二十分钟,既施加了高压,也统一了思想,更表明了部里坚决支持的立场。 讲话结束后,会议进入了案情进展汇报阶段。 各功能小组的组长依次站起来,汇报各自负责领域的调查进展情况。 章恒安静地坐在角落,认真地听着每一个汇报,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下关键信息。 一番听下来,他对案子目前的整体进展有了清晰的了解。 总体来说,进展是有一些。 比如,DNA并案已经完成,凶手的活动轨迹通过零星监控和现场勘查有了一些模糊的勾勒,大规模的人员排查也已经铺开。 但是,缺乏关键的、能够一举锁定凶手身份或直接指引抓捕方向的突破性线索。 各个小组的工作似乎都陷入了一种“广撒网,难捕鱼”的困境。 照这个情况按部就班地发展下去,想要在半个月内破案,确实非常困难,甚至可以说希望渺茫。 果然,在听完所有小组的汇报后,王广浩的脸色明显阴沉下来。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地开口道: “同志们,大家都听到了。我们的工作有进展,但我必须说,太慢了! 按照这个速度,我们无法向上级、向人民交代!” 他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时间不等人!凶手更不会等我们!从今天起,不,从现在起,我们必须全面进入战时状态!加大工作力度,连续奋战!我希望大家做好心理准备,未来半个月,通宵达旦将是常态!” 他话锋一转,又给大家注入强心剂:“不过,大家也不要因此丧失信心!我已经在紧急协调,省厅和部里都将给予我们最大力度的支持!将会有上万名警力,陆续投入到这场围剿凶犯的大会战中来! ” “我们拥有最顶尖的技术支持,最广泛的群众基础,最坚定的破案决心!我相信,只要我们众志成城,挖地三尺,也必定能将这个隐藏在人海中的恶魔揪出来!” 王广浩又讲了十来分钟,除了持续施加压力,更多的是在给大家鼓劲,梳理思路,树立必胜的信心。 会议进程过了一大半,时间也超过了一个小时之后,进入了自由发言环节。 王广浩鼓励在座的专案组成员可以畅所欲言,说一说自己的看法、建议,或者提供一些新的思路。 很快,不少人相继站起来发言。有的提出要进一步扩大排查范围,有的建议加强对流动人口的管理和筛查,有的则认为应该侧重对凶器来源和赃物去向的调查,还有的从犯罪心理角度分析了凶手可能具备的特征…… 章恒认真地听着,但他敏锐地发现,无论是坐在主席台上的王广浩总队长,还是那位部里的领导,他们的表情一直保持着严肃和审视,并没有因为某位同志的发言而流露出眼前一亮或特别惊喜的神色。 章恒自己也感觉到,这些发言虽然不乏真知灼见,但大多还是在原有的侦查框架内打转,或者提出的建议操作性不强,短期内难以见效。 干货比较少,缺乏那种能打破当前僵局的、石破天惊的突破点。 不少人可能因为压力过大,思维似乎被局限住了,并没有说到真正的点子上。 鉴于这种情况,章恒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这个会议很可能最终流于形式,无法产生实质性的推动,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于是,在又一位同志结束发言后,章恒整理了一下手中的那叠打印纸,从容不迫地从角落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朗声开口,声音清晰而稳定地传遍了整个会议室: “王总,各位领导,各位同志,我是白云市局的章恒,针对目前的案情,我可以说几句我的看法吗?” 唰! 刹那间,会议室里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到了这个坐在后排、突然发声的年轻人身上! 白云市局的人基本都认识或者听说过章恒,看到他站起来,不少人微微点头,眼中甚至闪过一丝期待的光芒,心中暗道:“小章站出来了!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说不定能有转机!” 然而,会议室内更多的是来自外省、或者省厅其他部门的人员,他们对章恒这个面孔非常陌生。 看到站起来的竟是一个如此年轻的民警,很多人脸上都露出了明显的惊讶和好奇之色。 一些人心中甚至泛起了嘀咕:“这是谁?这么年轻怎么也是专案组正式成员?莫非有什么过人之处?还是……有关系混进来镀金的?” 章恒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些汇聚而来的、含义各异的目光——有期待,有好奇,有审视,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但他表现得异常沉稳,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没有丝毫紧张或怯场的迹象,目光平静地迎向主席台的方向。 这份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气度,让不少原本心存疑虑的人暗暗惊讶:“这小伙子,看起来不简单啊,这份定力很难得。” 端坐于主席台正中的王广浩,目光也落在了章恒身上。 他同样感受到了章恒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与自信。 他微微点了点头,或许是为了打消部分人的疑虑,也或许是为了给章恒一个更正式的发言平台,他干脆开口介绍道: “大家可能对这位年轻同志还不太熟悉,我给大家介绍一下,” 王广浩的声音洪亮,传遍会场,“这位是白云市局的章恒同志!虽然年轻,但已经是屡立战功的破案能手,多次参与并主导侦破重大疑难案件!” “他曾因卓越表现,荣获个人一等功一次,个人二等功一次,个人三等功多次! 是我们江南省公安系统内非常优秀的年轻骨干!” “什么?!” “不可能吧!” 王广浩的介绍,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会议室里瞬间再次响起一片难以置信的低声惊呼! 个人一等功!还有二等功!多次三等功! 这些荣誉,对于在座的绝大多数警察来说,都是职业生涯中梦寐以求却难以企及的至高肯定! 而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竟然已经全部拥有! 如果这话不是从专案组组长、省厅刑侦总队长王广浩口中亲自说出,很多人绝对会认为这是天方夜谭! 一时间,众人看向章恒的目光彻底变了! 之前的惊讶、好奇、甚至一丝轻视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审视,以及重新燃起的、更加浓烈的好奇! 王广浩抬手,再次示意大家保持安静。待会议室内的嘈杂声渐渐平息,他目光鼓励地看向章恒,声音洪亮地道: “好了,同志们,先保持安静,现在,让我们认真听一听,章恒同志有什么重要的发现或者建议要和大家分享。” 瞬间,整个会议室变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地聚焦在章恒身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专注与期待。 每个人都想知道,这位年轻的功勋民警,究竟会讲一些什么呢! 第138章 章恒甩出的王炸(4900字) 尽管被数十道灼热的目光注视着——其中不乏来自公安部刑侦局、省厅、市局的各级领导——章恒的表现依旧沉稳如山,冷静似水。 他的思路异常清晰,仿佛早已在脑海中将一切梳理了无数遍。 他的声音洪亮而富有穿透力,无需借助麦克风,便清晰地传遍了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确保每一个人都能听清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各位领导,同志们,大家好。” 他的开场白简洁而有力,“就在参加这次会议之前,我们视频筛查小组,实际上已经有了一个重大的突破性发现。” 他刻意停顿了半秒,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高度集中,然后掷地有声地宣布:“我成功找到了一段关键监控视频,其中清晰地记录下了本案犯罪嫌疑人的正面影像!在这段视频中,他的身形体态、五官轮廓、甚至部分面部细节,都被拍摄得清清楚楚!” 轰!!! 此话一出,宛如一颗重磅炸弹直接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又像是陨石撞击地球,瞬间在会议室里引发了巨大的震动! 原本因为领导讲话和王广浩的部署而暂时压抑的焦虑与期待,此刻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彻底引爆! “什么?!这不可能吧!居然真的有正面影像!” “他是怎么确定那就是凶手的?不会是随便找个人顶替吧?” “天呐!如果这是真的,那这小伙子也太神了!简直是雪中送炭啊!” “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 几乎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表情精彩纷呈。 就连端坐在主席台上,一直努力保持着威严和镇定的王广浩总队长,以及那位来自部里、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白衬衫领导,此刻也都无法再保持绝对的淡定,眼中爆发出锐利而又充满期待的光芒! 限期半个月破案! 这沉甸甸的压力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每个人头顶。 最关键、最让人无从下手的困境就是——凶手是谁?他长什么样?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所有这些基本问题都还是未知数。 侦查工作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摸索,缺乏一个明确的目标。 而现在,章恒竟然宣称,他找到了凶手的正面影像! 这一上来就丢出的“王炸”,直接将整个会议室的人都炸得晕晕乎乎的。 大脑一时间几乎无法处理这个信息量巨大的好消息,心中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其中最主要的,依旧是难以置信! 无数的目光再次聚焦在章恒身上,这一次,目光中的含义更加复杂:有震惊,有狂喜,有难以置信的怀疑,有迫切求解的好奇,有审视,有期待……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在章恒周围。 那位来自公安部刑侦局的领导,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直接开口询问道,他的声音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小章同志,你这个发现非常惊人!但是,我有一个关键问题:你是通过什么方法,如何能够确定,这段监控视频里拍摄到的人,就是我们要找的系列杀人案凶手,而不是一个恰巧路过的普通行人呢? 这一点,必须要有充分的依据!” 何止是他,会议室里超过九成的人,此刻都抱着同样的疑问。 原本因为震惊而骚动起来的会场,随着这位领导的提问,渐渐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章恒的回答。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也是决定这个“重大发现”是真金还是废铁的关键。 面对来自最高层级领导的直接质疑,以及全场数十双带着各种疑问的眼睛,章恒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紧张和慌乱的迹象。 他沉稳得仿佛一座历经风浪的礁石,声音依旧洪亮而稳定,带着一种由内而外的自信: “这位领导问到了最关键的点上,这也是我必须向各位详细说明的。” 他从容不迫地回应道,然后提出了一个请求,“为了更清晰、更直观地展示我的判断过程和依据,我申请使用一下投影仪。我事先准备了一些资料和幻灯片,可以图文并茂地向各位进行汇报。” 王广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更深的赞赏。 他没想到章恒不仅带来了好消息,竟然还准备得如此充分,连辅助演示的幻灯片都准备好了。 他立刻冲着章恒点了点头,沉声道:“批准!工作人员,配合一下章恒同志!” 获得允许后,章恒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主席台侧方的多媒体控制台。 他熟练地打开投影仪,连接好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将准备好的PPT文件打开。 巨大的投影屏幕上,出现了第一张幻灯片——那是椿树村案发现场的方位图和简要介绍。 接下来,章恒开始了一场逻辑清晰、证据链环环相扣的“微型报告”。 他利用精心准备的幻灯片,配合自己沉稳有力的讲解,将整个发现过程娓娓道来: 他从椿树村双尸案开始讲起,重点提到了在现场侧门内侧发现的那个关键且独特的脚印,以及他如何通过专业的痕迹学知识,从那个脚印中分析出凶手的大致身高、体重、步态特征和力量感。 他展示了在地图上绘制的凶手逃跑路线推断图,解释了为何判断凶手是向青州市方向流窜。 他提到了在青州市案发现场的再次勘察,以及他基于直觉和逻辑,将排查重点锁定在城郊结合部的思路。 他展示了从青州市那个邮政储蓄所获取的高清监控视频截图的时间点和环境,解释了为何这个摄像头的位置极具价值。 最后,他放出了那几张至关重要的彩色打印图片的电子版——首先是凶手穿着灰色夹克在拉面店吃早餐的背影和侧影,重点标注了其肩宽、坐姿、头颈比例等与椿树村脚印分析高度吻合的体态特征。 紧接着,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他切换到了下一张幻灯片——那张清晰无比的凶手正面特写照片,瞬间占据了整个大屏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定格了! 偌大的会议室里,瞬间陷入了一种极致的、近乎真空般的安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牢牢地吸附在了大屏幕上那张脸上! 那是一张看起来甚至有些普通、带着底层劳动者常有的、被生活磨砺出的些许沧桑感的面孔。 眉毛浓黑,鼻梁不算很高,嘴唇微厚,但那双眼睛……尽管是静态图片,却似乎能感受到其中隐藏着一丝与面相不符的冷漠,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阴沉。 原来……制造了七起灭门惨案、杀害23条人命的冷血恶魔,就长这个样子! 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穿过每一位与会者的脊背! 足足过了好几秒钟,章恒清晰而沉稳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各位领导,同事们,以上就是我们发现并锁定这名嫌疑人的全过程。” 他的语气回归了客观和冷静,“虽然我们现在成功获得了嫌疑人的清晰正面影像,但是,我必须坦诚地告诉大家,我们暂时还不知道这个人具体是谁,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他话锋一转,提出了明确的工作建议:“因此,我认为,专案组下一阶段的核心任务和首要突破口,就是集中所有力量,以这张照片为钥匙,尽快弄清楚屏幕上这个人的真实身份! 只要身份明确了,后面的抓捕工作就会事半功倍!” 王广浩听完,深以为然,重重地点了点头。 有了如此清晰的照片,通过户籍系统人像比对、发动基层民警和群众辨认等方式,查明身份应该难度不大,至少比之前大海捞针要容易千百倍。 但是,会场中仍有少数思维缜密、习惯性质疑的人存在。 一位来自省厅技术处的资深专家在章恒讲完后,礼貌地站了起来,推了推眼镜,提出了一个更深入的问题: “章恒同志,你的汇报非常精彩,逻辑也相当严谨,但我个人最好奇的一点是——你是如何精准地‘追踪’到凶手在青州市的出现区域,并且从海量的监控视频中,如此‘幸运’且‘精准’地找到他,并最终确认的呢? ” “这其中,除了你提到的痕迹学分析,是否还有……一些其他的,嗯,比如更依赖于个人经验的‘直觉’成分?” 这个问题很委婉,但切中了要害,确实,整个过程听起来有些过于“顺利”和“精准”了。 章恒面对这个问题,脸上露出了坦诚而自信的笑容,他并没有回避“直觉”这个词,但也没有将其神化。 “这位老师问得非常好。”章恒回答道,体现出强大的自信,“一方面,确实离不开一种基于现场感知形成的、类似于‘直觉’的判断。 ” “当我站在青州的案发现场,闭上眼睛去感受时,凶手离开时的那种‘气息’和方向感,会比其他方向更强烈一些。我相信在座很多经验丰富的老刑警,都有过类似的、难以完全用语言解释的办案体验。” 他话锋一转,立刻将重点拉回到可验证、可理解的理性层面:“但是,更重要的,还是基于客观痕迹和严密逻辑的推理。” 他再次强调了那个关键的脚印,“通过对那个独特脚印的深度分析,我不仅能推断出他的身高体重,还能大致判断他的走路发力习惯、可能从事过的体力劳动类型,甚至年龄区间,这些综合起来,构成了一个相对清晰的‘体态画像’。” 他指着屏幕上凶手的背影和正面照:“当我看到这段监控视频时,视频中这个人的整体姿态、行动时肌肉的发力模式、肩膀的倾斜角度、甚至背包的习惯性位置,都与我脑海中基于脚印构建的那个‘画像’高度吻合。” “这种吻合度,已经远远超出了巧合的范围,再加上他出现的时间、地点,与案发时间、凶手逃跑路线推断都完美契合。所以,我才能如此确定,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他这番解释,既有对刑侦工作中某种玄妙“直觉”的承认,又牢牢扎根于痕迹学、逻辑推理等坚实的科学和实践基础,显得既真实可信,又突出了他个人超凡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 不少人听完,再次赞同地点头。 他们知道,在刑侦领域,确实存在一些天赋异禀的“天才”,他们的直觉往往建立在被常人忽略的、海量的细微信息潜意识整合之上,并非无稽之谈。章恒,显然就是这一类人。 看到还有人似乎想进一步追问细节,王广浩适时地抬手示意了一下。他清楚,现在不是深入探讨方法论的时候,时间紧迫,必须争分夺秒。 “好了,各位同志!”王广浩的声音重新变得铿锵有力,“如果心中还有什么具体的、技术性的疑问,可以在散会之后单独找章恒同志交流探讨,现在,我以专案组组长的身份,开始部署下一步的紧急任务!” 一听到“部署任务”四个字,会议室里瞬间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如同听到号令的士兵,竖起耳朵,全神贯注,笔记本和笔也再次被紧紧握住。 王广浩雷厉风行,进行了一系列清晰而有力的部署,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举全专案组之力,乃至协调三省警方资源,以那张清晰照片为核心,在最短时间内,查明嫌疑人的真实身份! 他也明确表态,基于章恒展示的严谨过程和高度吻合的特征,他个人认为,照片上这个人就是本案真凶的可能性极高! “至于最终确认,”王广浩补充道,“方法很简单。一旦查明他的身份信息,找到他的直系亲属(父母、兄弟姐妹),与我们在多个现场提取到的凶手DNA进行比对,结果自然会告诉我们最终的答案!” 会议结束后,各项指令以最高优先级迅速下达并执行。 一场规模更加庞大、目标更加明确的排查行动,轰轰烈烈地铺开!数以万计的民警被动员起来,嫌疑人的彩色照片被紧急加印,分发到了三省涉及的各个市公安局、分局、派出所,乃至重要的治安卡点和基层单位。 青阳区分局。 主管刑侦的副局长胡志华,在接到专案组下达的紧急任务后,立刻如同上紧了发条,召集所有相关人员,进行了一系列紧张而有序的安排和部署。 当他从内部渠道得知,在刚才的专案组会议上,章恒竟然甩出了这样一张“王炸”,亮出了嫌疑人如此清晰的照片时,他用力地拍了一下大腿,脸上充满了由衷的佩服和兴奋: “好小子!不愧是章恒!总是能在关键时刻给人惊喜!这下子,案子真的有希望了!” 而与胡志华的振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刑侦大队长李鹏威的反应则复杂得多。 他的心中充满了担心和害怕。 担心的是,如果章恒找到的才是真凶,那张树森就百分之百是抓错了,他之前力主侦查方向、甚至可能存在的“非常手段”,都将成为他职业生涯中无法抹去的污点,追责几乎是必然的。 原本的那点自信,在专案组正式发布嫌疑人照片后,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自我怀疑和恐惧。 但与此同时,他心底深处又残留着一丝不甘和幻想,或者说是一种嫉妒引发的抗拒:“万一……万一是章恒搞错了呢?万一他只是碰巧找到一个有点像的人呢?” 这种不服气,甚至演变成了一种愤愤不平:“尼玛的,凭什么他章恒找出来的人,你们就当成宝,我抓的张树森,你们就各种质疑?凭什么他一个副大队长能进专案组核心,我这个正职大队长反而成了外围人员?这不公平!” 然而,此刻估计没有人会去在意李鹏威那点复杂的小心思和情绪波动。 就连市局层面,也暂时无暇去追究他在张树森案子上的可能失误,只是将他“晾”在了一边。 所有人的精力,都集中在了那张照片上。 当务之急,只有一个:尽快弄清楚照片上这个男人的信息! 他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有什么社会关系? 只要弄清楚了这些,这个横跨三省、杀害23条人命的惊天系列大案,就相当于向前迈进了最具决定性的一大步,甚至可以说,案件已经侦破了一半! .......... 各位书友,大佬们,又是三更13000+,求各种支持!!! 第139章 DNA比对成功,凶手就是他!(4200字) 随着王广浩总队长一声令下,一场规模空前、目标明确的排查行动,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在三省范围内高效运转起来。 数万名警力被迅速动员,这张以清晰照片为指引的大网,撒向了茫茫人海。 正所谓,人多力量大,众志可成城。 在如此高强度的排查和现代刑侦技术的支持下,嫌疑人的身份信息,以惊人的速度浮出水面。 仅仅过了数个小时,在当天下午三点多钟,一份关于嫌疑人初步身份信息的紧急报告,就被送到了专案组指挥部,摆在了王广浩的办公桌上。 负责情报汇总的侦查员站在桌前,语气清晰地汇报道:“王总,嫌疑人的身份已经基本摸清!姓名:董奋明。性别:男。年龄:31岁。户籍地:江北省白象县东风乡董家坳村。 这是初步掌握的档案资料,更详细的信息正在进一步核实中。” 王广浩闻言,精神顿时为之一振,脸上难以抑制地露出喜色。 他迫不及待地接过那叠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资料,快速翻看起来。 随着目光在纸页上扫过,他脸上的振奋之色越来越浓。 资料显示:董奋明,高中文化,无固定职业,长期在外流窜。 更重要的是,他有着两次劳教的前科,一次是因盗窃,另一次是参与团伙抢劫。 而他最后一次刑满释放的时间,恰好是在半年多以前。 王广浩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释放时间”这一栏上,抬头看向周围的几位核心成员,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时间点完全吻合! 我们串并的这一系列案件中,最早的一起就发生在江北省,时间正是在他出狱后不久!履历、时间、活动区域……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他!” 他“啪”地一声合上资料,斩钉截铁地道:“太好了!应该就是他,没跑了!” 虽然还需要最终的DNA铁证,但凭借这些高度关联的信息,王广浩以及专案组绝大多数人,内心已经基本认定了董奋明的重大嫌疑。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专案组。 原本被巨大压力笼罩的指挥部,气氛瞬间为之一松,仿佛阴霾的天空透出了一缕强烈的阳光。 大家奔走相告,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带着希望的笑容。 很多人再看向章恒时,目光已然完全不同。 警察圈子虽然有时讲究资历,但更崇拜真正的强者和能人。 章恒凭借一己之力,在看似无解的僵局中,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找到了关键突破口,这足以赢得所有人的尊重。 “章恒同志,你太牛了!这次真是立了大功!” “章恒,厉害!你是这个!”一位来自江北省的老刑警对着章恒用力竖起大拇指,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赞赏,“要不是你,我们这会儿还在摸黑抓瞎呢!”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面对四面八方涌来的赞扬和敬佩,章恒始终保持着谦逊的微笑,一一礼貌回应,从不居功自傲,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得意忘形。 他通常只是简单地说:“这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我只是做了分内的事。” 这种不骄不躁、谦虚谨慎的态度,让许多原本就佩服他能力的人,更加从心底里感到赞赏。 然而,在一片乐观的气氛中,仍有少数经验丰富、性格谨慎的老刑警保持着冷静。 在指挥部旁边的一间休息室里,烟雾缭绕,几位来自不同省份的骨干一边借着抽烟缓解疲劳,一边低声交换着看法。 “老李,你觉得……这个董奋明,真的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吗?板上钉钉了?”一位两鬓微白的老警察吐着烟圈,眉头微蹙。 “从目前看,可能性极高,但要说百分百,还为时过早。”被称作老李的资深侦查员缓缓摇头,“办案子,最怕先入为主,一切,还是要等最终的DNA比对结果出来说话。” “是啊!”另一人接口道,语气沉稳,“我也觉得先别高兴得太早,万一……我是说万一,DNA对不上,那我们现在所有的部署都可能走偏,岂不是空欢喜一场,还浪费了宝贵的侦查时间。” “谨慎一点没错,毕竟牵扯太大,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这少数人的担忧,也代表了专案组高层最后的审慎。 为了获得那枚“一锤定音”的铁证,专案组立刻启动了最高效的程序。 一方面,一支由精干力量组成的特别行动小组,在王广浩的亲自指派下,立刻出发,紧急赶往江北省白象县。 他们的任务是与当地警方配合,秘密接触董奋明的家人,依法合规地采集其直系亲属(父母、兄弟姐妹)的DNA样本(如血液、口腔拭子等)。 另一方面,王广浩亲自致电公安部协调小组,由部里领导直接与江北省公安厅最高层沟通,要求他们开启绿色通道,全力配合此次DNA比对工作,确保样本送达后,能在最短时间内完成鉴定。 所有环节都秉持着“就近、最快”的原则。 样本采集后,无需千里迢迢送回江南省,而是直接在江北省公安厅最权威的刑事技术鉴定中心进行检测,与专案组提供的、从多个案发现场提取的凶手DNA数据进行紧急比对。 只要比对成功,那么凶手是董奋明,就将成为铁一般的事实! 接下来,就是全力以赴,部署抓捕!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悄然来到了晚上。 窗外,白云市已是华灯初上,霓虹闪烁。 繁华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夜市喧嚣,充满了城市的烟火气。 然而,与外面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市公安局大楼内,专案组指挥部却笼罩在一种异常安静而又紧张的气氛中。 没有人下班,也没有人高声谈论。 大家或坐在电脑前整理资料,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讨论,或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有一部分系于那部直连外线的红色保密电话上。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泡面的味道,以及一种无声的期待与焦虑。 晚上九点零七分。 当时钟的指针划过这个刻度,办公桌上那部沉寂了许久的红色电话,突然毫无征兆地、急促地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在安静的指挥部里显得格外刺耳,瞬间牵动了所有人的神经! “唰!” 几乎在同一时间,指挥部里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那部响个不停的电话!原本还有些细微声响的房间,此刻彻底变得落针可闻。 许多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微微紧张起来。 既担心听到“比对失败”的消息,让所有的努力和希望付诸东流,又无比渴望听到那个期盼已久的、能彻底锁定真凶的喜讯。 王广浩深吸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身,他的步伐沉稳而有力,在数十道目光的注视下,走到办公桌旁,伸出宽厚的手掌,稳稳地拿起了听筒。 “这里是‘2·26’专案组,我是王广浩。”他的声音沉稳,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专案组派往江北省的负责人——那位姓张的老刑警熟悉的声音。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喜悦而微微颤抖,甚至带着一丝哽咽,透过听筒清晰地传了出来,在寂静的房间里甚至能听到回响: “王总!王总!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老张几乎是喊着汇报,“DNA比对结果刚刚出来!完全匹配!成功! 我重复一遍,DNA比对成功!系列跨省流窜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就是董奋明!确定就是他!” “好!太好了!!!” 听到这个等待已久的、最确凿无疑的消息,王广浩心中那块悬了不知多久的巨石,轰然落地! 他难以自抑地对着话筒大声回应,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比灿烂、无比释然的笑容,甚至连眼眶都有些微微发热。这一刻,所有的压力、所有的疲惫,仿佛都值得了! 他重重地放下电话,转过身,面向指挥部里所有翘首以盼的战友们。 他环视全场,看到的是几十双充满急切询问的眼睛。 他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的力气,让声音如同洪钟般响彻整个房间,带着无比的激动和斩钉截铁的确认: “同志们!刚刚接到从江北省打来的电话!DNA比对结果——成功! 老张亲口汇报,经江北省厅技术部门最终鉴定确认,我们追捕的系列杀人案凶手,就是董奋明!” 轰!!! 王广浩的话音刚落,短暂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之后,专案组指挥部里瞬间爆发出了雷鸣般的热烈掌声!这掌声如同积蓄了许久终于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经久不息! “太好了!” “终于确定了!” “哈哈,太好了!” 很多人激动得脸色潮红,不由自主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用力地鼓掌,仿佛要将这些天来积压的所有压力、所有焦虑,都通过这热烈的掌声宣泄出去。 手掌拍红了、拍麻了,也浑然未觉。 不少人相互握手、拥抱,眼中闪烁着兴奋和如释重负的光芒。 章恒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由衷的、轻松的笑意。 这个结果对他而言,算不上惊喜,更像是一种“理所当然”的确认。 他对自己之前的判断和发现有着绝对的把握,他平静地看着周围激动的人群,分享着这份集体胜利的喜悦,但内心已然开始思考下一步——抓捕。 良久,热烈的掌声才渐渐停息。 王广浩红光满面,精神抖擞,他用力地挥了挥手,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全体都有!现在,立刻开会! 我们商讨并部署对犯罪嫌疑人董奋明的最终抓捕方案!务必制定周密计划,以最快速度、最小代价,将这个恶魔抓捕归案!” “是!” 众人齐声应答,声音中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数十号人迅速各就各位,难掩脸上的喜色和激动,但职业素养让他们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指挥部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王广浩部署任务时铿锵有力的声音,以及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记录声,偶尔夹杂着笔记本翻页的轻微响动。 章恒也和所有人一样,认真地听着,仔细地记录着王广浩提出的每一个要点和分工。但他的大脑,在记录的同时,已经开始飞速运转,思考着一个关键问题: “董奋明……你现在,到底藏在哪里呢?” 他是在青州市犯下最新一起案子后,依旧潜伏在江东省?还是已经像惊弓之鸟一样,利用这短短的时间差,偷偷流窜回了他的老家江北省? 或者,正躲在三省交界的某个三不管地带,窥伺着外面的风声? 摸清楚他的准确藏身地点和动向,是成功实施抓捕最关键的前提。 如果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再周密的抓捕计划也只是纸上谈兵。 尽管面临着“大海捞针”般的困难,但专案组上下,乃至三省参与行动的数万警力,此刻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既然已经知道了“针”是谁,那么在这张已经铺开的、由数万双眼睛和现代科技共同编织的天罗地网中,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 以专案组指挥部为大脑和神经中枢,一项项指令如同雪片般发出,通过加密通讯网络,瞬间传达到三省各地的公安机关。 江南省、江东省、江北省,三地的警察力量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全面调动起来,连夜展开行动! 针对董奋明社会关系的摸排、对其可能藏身地点的筛查、对交通枢纽的布控……各项工作在夜色中有条不紊却又争分夺秒地展开。 与此同时,数以万份印有董奋明清晰头像和基本特征的《悬赏通告》被连夜紧急印刷出来。 通告上方,“悬赏十万元” 几个大字格外醒目。在2003年,十万元人民币无疑是一笔足以改变普通人生活的巨款,在某些小县城,甚至足够全款买下一套不错的商品房。 这笔高额赏金,旨在最大限度地发动群众力量,压缩董奋明的藏匿空间。 夜色深沉,城市逐渐入睡。 但在普通人看不见的地方,一场规模浩大、目标明确的无声围猎,已经全面展开。数万警力如同精密的齿轮,协同运转;无数双警惕的眼睛,在夜色中搜寻着那个罪恶的身影。 这张疏而不漏的天罗地网,能否在黎明到来之前,网住董奋明这条狡猾而凶残的“大鱼”?整个专案组,乃至所有关注此案的人,都在屏息等待着答案。 第140章 董奋明到底在哪里,章恒请示自由行动(4300字) 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随即,一轮红日如同巨大的火球,缓缓挣脱地平线的束缚,跃然而出。 金色的晨曦刺破云层,洒向广袤的大地,也透过专案组指挥部那布满灰尘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而温暖的光斑,驱散了些许长夜带来的阴冷与疲惫。 指挥部内,大部分人都是通宵未眠,眼中布满了血丝,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倦容,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空气中混合着烟草、速溶咖啡和人体疲劳分泌的油脂气息。 身为专案组组长的王广浩总队长也不例外,他硬生生地在指挥部坚守了一个通宵。 过去十几个小时里,大量的信息如同潮水般从江南、江东、江北三个省份的各个角落,通过电话、传真和内部网络,源源不断地汇总到这间灯火通明的大办公室。 几部对外联络的红色、黑色电话机,几乎就没有停止过响铃,接线员的声音已经沙哑,记录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各地反馈的情况。 三个省份,出动数以万计的警力,进行了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摸排走访! 城市的大街小巷,农村的田间地头,几乎都出现了警察和联防队员的身影。 上万张印着董奋明清晰头像和十万悬赏金额的通告,在一夜之间,贴满了车站码头、旅馆网吧、城中村公告栏,甚至连偏远乡村的小商店门口都没有漏掉。 然而,令人沮丧的是,如此天罗地网般的排查,硬是没有发现董奋明任何确切的、即时的行踪! 他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使用身份证记录,没有在监控中再次露面,也没有任何可靠的目击报告。 王广浩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从桌上摸起一盒几乎空了的香烟,自己叼上一根,又将烟盒丢给旁边几位同样熬夜的核心成员。 他“啪”地一声点燃打火机,橘黄色的火苗跳跃着,映照着他布满疲惫却依然锐利的眼睛。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让辛辣的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才缓缓地吐出,伴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已经十几个小时了,尚无任何有价值的踪迹。”他的声音因为熬夜和吸烟而有些沙哑,“看样子,这个董奋明,比我们之前预想的还要狡猾,还要难对付。” 旁边一位来自部里的专家接过话头,眉头紧锁:“是啊,这家伙的反侦察能力确实不一般。” “他深知自己已经暴露,肯定会用尽一切办法隐藏,看样子,我们必须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指望在短时间内将他抓捕归案,我看……难度非常大。” “你们说,这个家伙,到底会藏在哪里呢?”另一位省厅的领导喃喃自语,像是在问别人,又像是在问自己,“是躲进了深山老林,还是混迹在某个管理混乱的城中村,或者……他已经用我们不知道的方式,逃往更远的地方了?” 指挥部里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时钟“滴答”行走的声音,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一晃眼的功夫,三天的时间就在这种焦灼的等待和徒劳的搜寻中过去了。 限期破案的倒计时牌上,红色的数字无情地显示着:剩余 11 天。 时间的流逝像一把逐渐收紧的钳子,让指挥部里的一些人心中难免滋生起急躁和焦虑的情绪。 各种常规的、非常规的侦查手段几乎都用上了,为什么还是找不到这个董奋明?他难道真的能上天入地不成? 这个董奋明,到底在哪里呢?! 王广浩表面上依旧维持着作为总指挥的淡定和沉稳,说话办事条理清晰,指挥若定,没有流露出半分急躁。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深处,一股难以言喻的急切感正在悄然蔓延。 此刻,他坐在办公椅上,手里又一次拿起了那份关于董奋明的、几乎已经被翻烂了的档案资料,似乎是想从字里行间再榨出一点有用的信息,但更多的,或许是想用这个动作来掩盖内心的焦灼。 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手中这份资料,停留在记录董奋明最后一次劳教释放后社会关系的那一页,已经好几分钟没有翻动了。 他的目光虽然还落在纸面上,但瞳孔并没有聚焦,思绪早已飘远,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推演着董奋明可能藏匿的每一个角落。 “咚、咚、咚!” 就在这时,办公室外面,响起了有力而富有节奏的敲门声。 这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独特的沉稳,硬生生地将王广浩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定了定神,朗声应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他原本以为是下面哪个小组的负责人过来汇报最新的排查进展,但看清进来的人时,他不由得微微一愣。 进来的是章恒。 年轻的副大队长站在门口,身姿挺拔,没有一丝熬夜留下的疲惫,精神看起来依旧饱满,眼神清澈而专注。 “小章?”王广浩有些意外,放下手中的资料,“有什么事情吗?是视频筛查那边有什么新发现?”他现在对任何来自章恒的消息都抱有极高的期待。 对于章恒,王广浩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这个年轻人不仅性格沉稳,不骄不躁,更难能可贵的是他那强悍的业务能力和仿佛与生俱来的刑侦直觉。 正是他,在看似无解的僵局中,精准地锁定了凶手的体态,找到了关键监控,最终确定了董奋明的身份,让这起惊天大案向前迈进了最具决定性的一步。 章恒走到办公桌前,站定,他看着王广浩,语气诚恳而直接,没有任何拐弯抹角:“王总,这次过来,主要是想向您申请一件事。” “哦?你说。”王广浩身体微微前倾,表示出重视。 “王总,我想向您申请,是否可以让我暂时脱离专案组的固定分工,进行单独行动,自由发挥。”章恒清晰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王广浩闻言,明显愣了一下。 他确实没想到章恒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在如此庞大的专案组体系中,强调的就是纪律、协作和统一指挥,单独行动通常是不被鼓励的。 他足足沉吟了三四秒钟,目光在章恒年轻却充满自信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脑海中快速闪过章恒在此案中已经展现出的惊人能力,那种近乎直觉的精准判断,以及他不同于常人的侦查思路。 心中想道:是啊,小章不是普通的侦查员,他是刑侦方面难得的天才。 对于天才,就不能用常规的条条框框去束缚他,必须给予他足够的空间和信任,让他发挥出最大的才能。 现在的常规排查陷入了僵局,也许……真的需要一些非常规的破局手段。 想到这里,王广浩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他微微点了点头,目光中带着信任和期待,看着章恒,开口道:“可以。我批准你的申请。” 他语气郑重:“从现在开始,你可以自由行动,不受专案组日常任务的约束,你需要什么支持,可以直接向我汇报,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闻言,章恒心中顿时一轻,仿佛卸下了一副无形的枷锁。 过来之前,他甚至在心里预演过,如果王总不批准,自己该如何说服他,连说辞都准备了好几套。 现在看来,王广浩总队长确实是一位非常开明、懂得用人、且不拘一格的领导。 “谢谢王总信任!”章恒立正,敬了一个礼,然后补充道,“那我现在就想先去青州市转一转,再仔细看看。” “可以,你去吧。”王广浩不仅爽快同意,还特地叮嘱道,“多带两个人过去,相互有个照应,注意安全,随时保持联系!” “是!谢谢王总!”章恒再次道谢,这才转身,步履轻快而坚定地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章恒离开的挺拔背影消失在门口,王广浩重新靠回椅背,目光深邃。 他拿起桌上那半截香烟,再次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在心中默想:“这个年轻人……这次,能再给我们带来惊喜吗?他能凭借他那独特的能力,找到那个如同泥牛入海般的董奋明的踪迹吗……” 再说章恒。 获准可以自由行动,他感觉浑身一阵轻松,内心深处更是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和跃跃欲试。 他喜欢这种在迷雾中独自追寻猎物感觉,这能让他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天赋”。 他心中迅速做出了决定:首先,必须再去一趟青州市! 他要亲自回到董奋明最后作案和已知最后出现的地方,凭借自己强大的直觉,去仔细“感受”和“捕捉”董奋明可能残留的“气息”和动向。 他需要确认,董奋明是否还在青州市范围内潜伏。 如果直觉告诉他,董奋明已经不在青州,那么,他就要尝试着,能否像之前追踪其逃跑路线一样,再次凭借这种玄妙的感应,一路追索下去,找到他新的藏身之地! 出了庄严肃穆的市局办公大楼,清晨略带凉意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 他大步流星地朝着停车场自己那辆熟悉的蓝白色三菱越野车走去,一边走,一边掏出了手机,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飞亮。”章恒的声音清晰而果断,“叫上周康,检查好装备,随我再去一趟青州市,做好准备,我们这次任务不定,可能会在外面待上几天时间。”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邓飞亮惊喜万分、甚至带着点激动的声音:“是!恒哥!我马上给周康打电话!保证最快速度准备好!” 隔着电话,章恒都能想象到邓飞亮那兴奋雀跃的样子。 他能理解,自从自己被调入专案组核心后,邓飞亮和周康这两位老搭档就像失去了主心骨,在分局干着一些配合性的外围工作,肯定觉得不得劲。 “好,”章恒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你们在分局门口等我,我现在就开车过来和你们汇合。” “是!” 挂断电话,邓飞亮用力挥舞了一下拳头,脸上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他立刻又拨通了周康的电话,声音亢奋:“康儿!快!准备家伙!恒哥召唤,有行动了!老地方集合!” 一会儿之后,章恒驾驶的三菱越野车就平稳地停在了青阳区分局的大门口。 远远地,他就看到邓飞亮和周康两人已经背着简单的行囊,站在门口焦急地张望着。 一看到他的车子,两人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像是看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高高兴兴地一路小跑过来。 “恒哥!”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声音里充满了振奋和期待。 那种重新找到方向、即将跟随领头人投入战斗的激情,藏都藏不住。 章恒动作敏捷地推开车门下车,对着跑过来的两人挥了挥手,言简意赅地下达指令:“周康,还是你来开车,咱们目的地——青州市。” 说完,他拉开车门,坐到了车子的后排座位上,将这个需要全神贯注的位置留给最适合的周康,邓飞亮则麻利地坐进了副驾。 周康熟练地启动车辆,引擎发出一声顺畅的低吼。 蓝白色的越野车缓缓驶离分局门口,很快汇入街道车流之中,朝着城际高速的方向驶去,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 事情也真是凑巧。 章恒的车子刚离开不到两分钟,李鹏威驾驶着他的公务车,正好从市局方向回来,拐进了分局大院。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远处街道,恰好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蓝白色三菱越野车的尾灯消失在街角。 他微微一愣,下意识地踩了下刹车,心中疑惑道:“那是……章恒的车?他们这是要去哪里?章恒不是被调入专案组了吗,怎么这个时间点会出现在这里,还带着邓飞亮和周康出去?” 一想到章恒如今是专案组的正式成员,而自己这个正牌的刑侦大队长,却只是个听候调遣的外围人员,李鹏威的心中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股混合着嫉妒、不甘和失落情绪再次涌了上来,让他感觉无比憋闷。 他刚才去市局,就是去找一位相熟的领导“活动”关系的。 DNA比对结果出来,真凶确定为董奋明,这就意味着他之前力主抓捕并审讯的张树森百分之百是抓错了,办了一起天大的乌龙案! 他心中害怕极了,仿佛已经看到了处分决定书上那冰冷的文字。 他趁着处理结果还没正式下来,四处奔走,希望能找到什么转圜的余地,度过这次职业生涯中最大的危机。 目光阴沉地看着三菱车消失的方向,李鹏威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沉着一张脸,用力推开车门,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分局办公大楼,径直朝着分局一把手叶青山局长的办公室方向而去。 第141章 一个伪君子,一个真小人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那声音沉闷而迟疑,仿佛敲击在李鹏威自己的心坎上。 得到里面一声模糊的“进来”后,他才深吸一口气,拧动了冰凉的黄铜门把手。 分局局长叶青山的办公室宽敞而肃穆,厚重的深红色窗帘半掩着,将阳光过滤成一种暧昧不明的昏黄。 空气里弥漫着茶叶的清香和一种属于权力的、无形的压力。 叶青山正深陷在他那宽大昂贵的皮质办公椅里,背后是占据了整面墙的书架,上面整齐码放着各类文件和精装书籍,更像是一种身份的装饰。 看到进来的是李鹏威,他并没有起身,只是稍稍调整了下坐姿,将手中的文件放下,目光平静地投过来,那平静之下,是刻意端着的、不容置疑的领导威仪。 “叶局,您好。”李鹏威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走到办公桌前,并未坐下,而是微微弯着腰,双手恭敬地垂在身侧,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足够的谦卑与恭顺。 他脸上努力挤出的恭敬笑容,勉强掩盖着内心的惊涛骇浪——连日来在市局找关系碰壁的冰冷记忆,像一根根针扎在他的神经上。 此刻,眼前的叶青山已成了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必须紧紧抓住。 “鹏威啊,有什么事吗?”叶青山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惯常的、不疾不徐的节奏,让人听不出真实的情绪。 李鹏威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终于艰难地开口,语调沉痛而恳切:“叶局,我……我是专门来向您道歉,向组织认错的。” “都怪我一时疏忽,急功近利,犯了天大的糊涂,误将张树森当成了嫌疑人,差点……差点酿成大错……” 他深深地低着头,不敢与叶青山对视,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悔恨与无助完全暴露出来,以换取一丝怜悯。 短暂的停顿后,他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更明显的颤抖,甚至染上了几分哀求的哭腔: “叶局,您是了解我的。这些年来,我一直紧跟着您的步伐,工作上不敢有丝毫懈怠,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这次……这次我真是鬼迷心窍了,现在摔了这么个大跟头,能拉我一把的,就只有您了叶局……” 他一口气说完,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墙壁上挂钟的秒针在“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声都像锤子敲在李鹏威的心上。 叶青山依旧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光滑的桌面,脸上看不出喜怒。 这种沉默让李鹏威的心一点点沉向谷底。 他将心一横,像是押上了最后的赌注,声音更加急切:“叶局,求您了!求您出面和市局沟通一下,只要能把处分降到最低,哪怕给个严重警告我都认了!可我……我不能失去刑侦大队长的位置啊,叶局!” 叶青山表面脸色平和,心底却早已骂声连连。 救你?谁来救我? 张树森不是真凶,这个纰漏捅破了天,作为分局一把手,他叶青山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 更何况,之前他在多次会议上力挺李鹏威,如今事实反转,上面的板子打下来,他首当其冲。 他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绝不能让乌纱帽因为这件事而丢掉。 心中早已定策——丢卒保车,让李鹏威把所有的责任都扛下来。 良久,叶青山才缓缓叹了口气,用一种饱含无奈又语重心长的口吻说道:“鹏威啊,不是我不想拉你,是我没想到你会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这一次……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看到李鹏威嘴唇翕动还想辩解,叶青山抬手,用一个不容置疑的手势打断了他。 “鹏威啊。”他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要有担当,这次的事情,就当是摔了个跟头,买个深刻的教训。” “你还年轻,路还长,只要我还在这个位子上,等你沉淀两年,风头过去了,机会……总会有的。要沉得住气,眼光放长远些。” 这番话如同冰冷的判决,一字一句砸在李鹏威身上。 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眼神中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 他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连如何走出办公室的都不知道,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那个让他感到绝望和窒息的空间。 内心深处,愤怒和不甘如同野火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但他连一丝一毫都不敢表露出来。 当初认定张树森是凶手,叶青山是何等的支持与肯定? 如今东窗事发,他却想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把所有的污水都泼到我一个人身上! 李鹏威不蠢,他完全听懂了叶青山那番“肺腑之言”背后的潜台词:乖乖把一切扛下来,你还有将来;若不识抬举,就别怪我无情。 他恍惚地记起,私底下一些老资格的同事曾悄悄议论,说青阳区分局有“一伪一真”,伪君子是叶青山,真小人是原分局政委胡志康。 当时他对此嗤之以鼻,现在看来,这流言何其精准! 李鹏威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刑侦大队长办公室,“咔哒”一声将门反锁。 他瘫坐在办公椅上,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整个人深陷进去。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那一片雪白之中,似乎映照出他前途尽毁的黯淡未来。 …… 与此同时,章恒一行人已抵达青州市。 关于青阳区分局那边会如何处置叶青山和李鹏威,章恒并无暇多想。他的全部心神,都聚焦在眼前这起扑朔迷离的案子上。 车子驶下高速,汇入青州市区的车流。 周康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熙攘的街道,开口问道:“恒哥,我们现在去哪?” 章恒抬腕看了看表,时针已指向中午十二点多。 “先随便找个地方填饱肚子。”他挥了挥手,“办案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几分钟后,车子在一家看起来生意红火、食客盈门的家常菜馆前停下。三人下车,简单点了几个菜,没要酒,只要了一瓶饮料解渴。 方才进门时,章恒就敏锐地注意到,餐馆不远处的公告栏上,清晰地贴着通缉董奋明的悬赏通告。 而此刻,在他们邻桌,几个正在吃饭喝酒的市民,高声谈论的,也正是这起轰动全城的案件和那笔令人心动的十万赏金。 章恒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看来前期布控和宣传工作做得很到位,董奋明的画像和悬赏信息已经深入民间。 在这种天罗地网般的舆论和排查压力下,只要董奋明敢稍微露头,极有可能立刻被发现。 方才下高速时,他也看到了荷枪实弹的警察设卡盘查,气氛森严。 “你们说,那家伙能跑到哪去?”邓飞亮扒拉着饭,压低声音问道。 章恒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默默地咀嚼着食物。 脑海中却在飞速运转:董奋明,你这只惊弓之鸟,是真的已经远遁千里,还是依旧胆大包天,蛰伏在这座城市的某个阴暗角落? 饭后,三人没有片刻休息,章恒站起身,利落地说道:“走,去嫌疑人之前出现过的地方转转。” 对于董奋明曾在哪些监控镜头下留下踪迹,邓飞亮和周康都了然于胸。 几天前,他们才跟着章恒来过青州进行一次初步摸排。 车子缓缓穿行在青州市的街道上。 他们首先前往距离最近的一个监控点,那是在靠近郊区的一个十字路口,几天前的监控录像曾清晰地捕捉到董奋明在此徘徊的身影,三菱越野车在路边停下。 章恒推门下车,独自走到路口中央。 他并没有像寻常侦察那样低头寻找什么实物证据,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像。 他的目光先是锐利地扫过那个捕捉到嫌疑人的监控探头,仿佛要透过镜头看到当时的情景;随后,他的视线缓缓移动,如同最精细的扫描仪,将周围的建筑、店铺、行人、甚至垃圾桶的位置和远处的地平线都一一纳入眼中。 他是在感受,用自己那近乎直觉的敏锐感知力,去捕捉空气中可能残留的、属于猎物的气息。 他就这样站了许久,周康和邓飞亮在车里安静地等待着,没有出声打扰。他们早已习惯章恒这种看似“发呆”实则深度思考的侦查方式。 最终,章恒什么也没说,只是默然转身,拉开车门,“上车,去下一个地方。” 从日头正烈到暮色四合,几个小时里,章恒带着他们走访了所有董奋明曾出现过的地点。 有时他只停留三五分钟,有时则会长达半小时。 他像是一个孤独的猎手,在猎物曾经驻足的地方,努力拼凑着其行动轨迹和心理图谱。 当最后一处地点勘察完毕,回到车上时,章恒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一种强大的、源自无数次实战积累的直觉告诉他:董奋明已经不在这里了,青州市这张大网,扑空了。 那么,他会逃往何方? 章恒猛地睁开眼,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张揉得有些发皱的地图,迅速在膝盖上摊开。 他的手指首先精准地按在“青州市”这个点上。随后,指尖开始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掠过山川、河流、公路与城镇,最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重重地按压在江北省的一个小县城上—— 白象县! 董奋明的老家!!! 第142章 这是玩灯下黑吗 目光如鹰隼般牢牢锁定在地图上“白象县”这三个小字上,章恒脑海内那股无形的直觉如同被投入薪柴的火焰,骤然升腾,愈发炽烈而清晰。 他几乎能“听”到那直觉在脑海中发出的轰鸣:就是这里!他回了白象县! 一个被全网通缉、插翅难逃的嫌疑人,是如何突破层层罗网,悄无声息地穿越数百公里,回到这个看似目标明显的老巢? 其中的具体路径和手段,章恒此刻也无从得知。 但他深信不疑自己这近乎本能的判断——这种对犯罪心理和逃生路径的精准嗅觉,一种超越逻辑推理的、玄而又玄的洞察力。 “收起地图,”章恒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他利落地将地图折叠,塞回随身背包,“我们不去别处了,现在,立刻,去白象县!” 此去白象县,跨越省界,足有七八百公里之遥。 窗外,夕阳正迅速收敛最后一丝余晖,暮色如墨汁滴入清水,快速弥漫开来。 已是傍晚时分,长途奔袭绝非易事。 然而,邓飞亮和周康二人脸上没有丝毫犹豫或质疑。 他们对章恒这种近乎“神启”的直觉早已习以为常,甚至心生敬畏。 无数次实践证明,跟着“恒哥”的感觉走,往往比按部就班的排查更能接近真相。 “是,恒哥!”两人异口同声,动作麻利地拉开车门,迅速上车。 三菱越野车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如同嗅到猎物气味的猎犬,猛地窜出,汇入国道川流不息的车流,随后找准入口,毫不犹豫地驶上了通往江北省的高速公路,将华灯初上的青州市远远抛在身后。 夜色如巨大无比的黑绒幕布,笼罩着飞驰的车辆。 高速路两旁是无尽的黑暗,偶尔有对面车道的灯光如流星般划过,瞬间照亮车内三人凝重的面庞。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邓飞亮忍不住轻轻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骨骼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周康则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用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深夜,在某一个灯光昏黄、显得格外空旷的服务区,三人停下了片刻。 没有热饭热菜,只有用开水冲泡的、散发着浓郁人工香料味道的桶装泡面。 他们靠着冰冷的座椅,狼吞虎咽地解决这顿简陋的晚餐,滚烫的面汤暂时驱散了深夜的寒意和疲惫。 “飞亮,换我来开,你休息会儿。”章恒拍了拍邓飞亮的肩膀,语气不容拒绝。 他接过方向盘,目光锐利地望向远方无尽的黑暗。 车辆再次汇入高速的灯河,朝着目标坚定不移地前进。 随着里程表数字的不断跳动,距离白象县越来越近,章恒心中那份直觉也如同被不断调准频率的信号,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清晰。 他甚至能感受到一种微妙的“牵引感”,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连接着他和那个逃亡的嫌疑人,线的另一端,就系在白象县。 这一趟,绝对没有来错!董奋明,一定就在白象县! 当三菱越野车的轮胎碾过白象县城略显陈旧的水泥路面时,已是下半夜两点多钟。 整个县城沉浸在一片深沉的睡眠之中,街道空旷寂寥,只有几盏孤独的路灯洒下昏黄的光晕,勾勒出建筑物模糊的轮廓。 偶尔有一两只野猫悄无声息地穿过街道,更添几分静谧。 章恒摇下车窗,清冷潮湿的空气瞬间涌入,带着南方小城特有的、泥土和植物混合的气息。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目光如扫描仪般缓缓扫过寂静的街道和两旁紧闭的店铺。 尽管经历了长途驾驶,他的眼神依旧明亮、锐利,不见丝毫倦怠,仿佛体内装着一台永不停歇的发动机。 但他清楚,邓飞亮和周康是血肉之躯,并非铁打。 两人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态,以及眼底淡淡的血丝,都说明了这一点。 “时间太晚了。”章恒轻声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默,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稍作休整,养足精神,一切等明天上午再说。” 没有选择条件多好的酒店,他们在县城边缘找到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的宾馆,开了两个标准间。 简单的洗漱后,几乎是头一挨枕头,邓飞亮和周康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房间里很快响起均匀的鼾声。 而章恒,则在脑中再次过了一遍已知的所有关于董奋明和白象县的信息后,才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小憩片刻。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钟,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缝隙,在房间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睡了几个小时后,邓飞亮和周康的精神和气色都明显好了很多,眼睛里重新燃起了斗志,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 三人就在宾馆附近找了一家街边早餐大排档。 坐在矮凳上,围着油腻的小方桌,吃着热气腾腾的豆浆油条和当地特色的米粉。周围是嘈杂的市井人声,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 周康几口扒完碗里的米粉,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凑近章恒,压低声音问道:“恒哥,咱们现在已经到白象县了,下一步,干什么?” 章恒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豆浆,用纸巾擦了擦嘴。 到了白象县之后,那股直觉几乎化为了实质,在他心头盘旋不去——董奋明肯定回来了! 那么,他为什么甘冒奇险,非要回到这个警方很容易想到的地方呢? 在昨夜短暂的休息中,章恒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董奋明必然已经看到了满城风雨的悬赏通告,深知青州市已成天罗地网,继续待在那边,如同瓮中之鳖,极度不安全。 那么,哪里才是最出人意料、最安全的藏身之所? “灯下黑!”章恒脑海中闪过这三个字。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警方大概率会认为他亡命天涯,远遁千里,绝不会想到他敢潜回老家! 更何况,董奋明是白象县土生土长的,对这里的山川地形、人情世故了如指掌,这里有他赖以生存的“土壤”。 面对周康的询问,章恒没有隐瞒,直接道:“吃完早餐,我们就去董奋明的老家,董家坳村。” 关于董奋明的背景资料,他们早已烂熟于心。章恒甚至清楚地记得,董家坳村旁边矗立着一座大山,名叫鸡公山,山高林密,地形复杂。 早餐后,三人再次上车。从白象县城到鸡公村距离并不远,道路虽不宽阔,但还算平整。 二十多分钟后,一片依山而建、被郁郁葱葱山林环抱的村落出现在眼前。 时值上午九点半左右,村子里炊烟袅袅,鸡犬相闻,显得宁静而寻常。 三菱越野车缓缓停在村委会那栋略显陈旧的两层小楼门前。 车身上明显的公安标识,立刻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 很快,以村主任为首的几位村干部集体迎了出来。 为首一位五十多岁、皮肤黝黑、身材干瘦的男子,脸上堆着谨慎而客气的笑容,主动伸出手:“警察同志,辛苦了,我是董家坳村的村长,我也姓董。” 章恒与他简单握了握手,微微点头,开门见山:“董村长,我们不绕弯子,这次来,是为了追查董奋明的下落。他是你们村的人,最近这段时间,你们这边有没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或者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虽然心中对从村干部这里直接获得线索不抱太大希望——如果董奋明刻意隐藏,绝不会轻易让村里人发现——但章恒还是例行公事地询问起来。 董村长皱着眉头,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然后与其他几位村干部交换了一下眼神,才无奈地摇头回答道: “警察同志,实在遗憾。我们村委这边,目前确实没有收到任何关于董奋明的消息,通告我们都贴了,也跟村民们宣传了,但这个董奋明……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果然如此。 章恒脸上没有任何失望的表情,只是又微微点了点头。 他接着又询问了一些关于董奋明家庭关系、在村里的交往圈子、以及鸡公山地形等情况,董村长等人也都一一作答,但提供的信息大多比较笼统,没有太多突破性价值。 “好的,谢谢你们的配合。”章恒与村干部们告辞,转身回到车上,对周康道,“开车,在村里慢慢转一圈。” 车子再次启动,以近乎步行的速度,缓缓行驶在鸡公村狭窄的村道上。 看上去像是在漫无目的地瞎转,欣赏着这个普通南方山村的景象:斑驳的土坯墙、长满青苔的瓦片、在屋前空地上啄食的母鸡、还有蹲在门口用警惕目光打量着警车的老人…… 但实际上,章恒已经将自己的感知力提升到了极致。 他半眯着眼睛,看似随意地浏览窗外景色,实则全身的感官神经都如同敏锐的雷达天线,全面启动,努力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异常的气息,去感受那玄妙的、关乎嫌疑人存在与否的直觉。 他在脑海中构建着村落的立体图像,试图将自己代入董奋明的角色——如果我是他,冒险回家,会走哪条路?会躲在哪里?会接触什么人? 车子行驶到村尾,靠近山脚下一处相对偏僻的农舍前时,一个不同寻常的细节引起了章恒的注意。 一位年纪约莫四五十岁、穿着旧军绿色外套的村民,原本蹲在自家门口抽烟,看到警车缓缓驶近,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犹豫、紧张和一丝决然的表情,突然站起身,朝着警车用力地挥了挥手,动作显得有些突兀和不自然。 “周康,停车!”章恒立刻下令,声音低沉而急促,“应该是有情况!” 车子尚未完全停稳,章恒已经第一个推开车门,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过去。邓飞亮和周康也迅速跟上,一左一右,保持着警戒姿态。 “老哥,你好,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们说吗?”章恒走到那位村民面前,语气平和,尽量不给对方造成压力。 那位村民显得十分紧张,他先是左右张望了一番,眼神警惕,仿佛生怕被什么看不见的眼睛盯上,确认附近没有其他村民注意后,他才上前几步,几乎凑到章恒耳边,用极低的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道:“警察同志,你们……你们是不是来抓董奋明的?” 看到他这副模样,再听到他直接点出目标名字,章恒心中微微一动,那股强烈的直觉再次涌现——这个人,很可能知道些什么!他或许就是揭开谜底的关键! 章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目光紧紧锁定对方的眼睛:“大哥,听你这话,你是不是有董奋明的消息?” 那位村民再次紧张地四处看了看,然后进一步压低声音,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他点了点头,却又先提出了条件:“警官同志,我……我要是提供了董奋明的消息,那……那十万块钱的悬赏……能不能……能不能拿到?” 十万块!对于偏远山村的普通村民来说,这无疑是一笔足以改变生活的巨款!巨大的诱惑力,显然压过了他内心的恐惧。 章恒心中又是一动,看来这位村民大哥不仅知道消息,而且消息很可能具有关键价值! 站在他侧后方的邓飞亮和周康,也悄悄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难以抑制的惊喜和振奋!长途奔袭的疲惫仿佛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章恒保持着冷静,用肯定而郑重的语气回答道:“大哥,你放心。公安机关发出的悬赏通告,绝对有效!只要你提供的情况真实、准确,具有重大价值,能够帮助我们成功抓获嫌疑人董奋明,我向你保证,悬赏金一分都不会少,一定会按照规定足额发放给你!” 听了章恒这番斩钉截铁的保证,这位村民大哥似乎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紧张神色稍缓。他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开始絮絮叨叨地发泄起来: “我知道你们在抓这个董奋明,村部宣传栏贴了那么大一张纸,我都看了,这个天杀的!真是坏了良心了!没想到他敢杀那么多人,真是给我们董家坳丢尽了脸……” 章恒耐心地听着,没有出言打断,脸上看不出丝毫的不耐烦。 他知道,有时候这种看似无关的抱怨和情绪宣泄,反而能建立信任,并可能带出一些意想不到的背景信息。 他甚至从村民的抱怨中,听到了多年前董奋明曾因为一点小事动手打过他的陈年旧怨。 发泄了好一会儿,这位村民大哥才终于说到了正题上,神情再次变得紧张而神秘: “警察同志,就是前天晚上,嗯,我记得清清楚楚,是3月14号那天晚上,已经是下半夜一点多钟了,我起来上厕所……”他指了指自家那个靠近路边的、简陋的茅房。 “无意中,我抬头往那边瞥了一眼,”他伸手指向村落边缘、靠近山脚方向的一处略显孤零零的农舍,“就是董奋明他家!他家屋里居然亮着灯!昏黄的那种灯光,从窗户缝里透出来。” 他脸上露出回忆和不可思议的表情:“谁家大半夜还不睡觉,亮着灯呢?我就觉得奇怪,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董奋明这个混账东西真的偷偷跑回来了?” “我按捺不住好奇,就……就悄悄地、摸黑凑过去,躲在他家屋角那边的柴火堆后面,往里瞄了一眼……”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了:“果然是他!董奋明!虽然瘦了些,黑了点,但我绝对不会认错!就是他!我还看到他……他从怀里掏出一叠钱,塞给了董老头,就是他爹,估摸着得有好几千块钱……两人还在屋里低声说了几句话,不过离得远,听不清具体说啥。” 他将那天晚上看到的情况简单描述了一遍,然后强调道:“董奋明没敢待多久,真的,最多也就半个小时,然后就像个鬼影子一样,悄悄地开门,溜出来了,很快就消失在黑夜里了。” 听到这个情况,章恒心中微微振奋,如同在黑暗的隧道中终于看到了前方出口的光亮! 果然!自己的直觉没有错!来对了!董奋明果然冒险回来了!而且时间就在前天晚上!这说明他很可能还未远遁! 他强压下心中的振奋和激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和稳定,追问道:“大哥,你看清楚没有,他离开的时候,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村民大哥毫不犹豫地抬手,指向村外那座巍峨耸立、林木茂密的大山,十分肯定地说:“就是那边!他往鸡公山那边去了!你看,就是那座山!我估摸着,他肯定是进山里面躲起来了!那山里头,他熟得很,小时候就经常在里面跑,有山洞,有以前猎人留下的窝棚,藏个人,太难找了!” 章恒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鸡公山在晨曦中呈现出墨绿色的轮廓,山势陡峭,植被茂密,确实是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处。 他又详细询问了一些细节,比如董奋明当晚的衣着、精神状态、携带物品等,村民也都尽己所能地回忆和描述。 最后,章恒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大哥,还有个问题,你前天晚上就看到了董奋明,为什么当时没有立刻向村里,或者向派出所反映这个情况呢?” 村民大哥脸上立刻浮现出后怕和惶恐的神色,他缩了缩脖子,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我害怕啊!警官同志,你是不知道,董奋明那家伙,从小就横,现在更是杀了人的亡命徒!这要是让他知道是我举报的,他……他还不杀我全家啊!我……我不敢啊!” 他甚至再次紧张地四处张望,确认安全后,几乎是哀求地对章恒道:“警官同志,我……我跟你们说的这些,你们可一定……一定要替我保密啊!千万千万不要说是我告诉你们的!等到时候……到时候抓住了他,那悬赏金,你们悄悄给我就行,可别声张……” 望着村民大哥那充满恐惧和期盼的复杂眼神,章恒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理解这种底层小人物的恐惧和挣扎。十万赏金是巨大的诱惑,但家人的安全更是他无法承受的代价。 线索,已经清晰地指向了那座沉默的大山——鸡公山。 第143章 发现踪迹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将村落的喧嚣与忐忑隔绝在外。 三菱越野车内,空气都似乎因刚刚获取的重大线索而微微沸腾。 邓飞亮熟练地挂挡、给油,车子平稳地驶离董家坳村,朝着出村的方向行去。 直到此刻,一直强自压抑的兴奋才在邓飞亮和周康脸上彻底爆发出来。 周康更是忍不住一拳轻轻捶在副驾驶的座椅靠背上,声音因激动而略显高亢: “恒哥,这真是……真是太让人振奋了!简直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没想到在这小山村里,居然能有这么大的收获!” 邓飞亮一边注意着前方崎岖的村路,一边也难掩喜色地接口,语气中充满了对章恒判断的钦佩:“是啊,恒哥!您这直觉真是神了!说董奋明可能回了老家,他果然就回来了!而且就在前天晚上!我觉得,他冒了这么大风险潜回来,肯定不会马上又离开,极有可能就在这附近找了个地方猫起来了!” 章恒靠在后座上,目光依然锐利地扫视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和山峦。他微微点了点头,周康的推断与他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 “没错。”章恒开口,声音沉稳,像是在分析,又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他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如果再次冒险长途移动,风险太大。” “沿途关卡林立,天网密布,他成功的概率很低,最聪明,也是最可能的选择,就是就地隐藏。”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推测,董奋明心里存着两份侥幸。其一,他认为自己深夜潜回,神不知鬼不觉,无人知晓。” “其二,他认定我们警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外部排查和远遁路线上,绝不会想到他敢铤而走险,潜回老家这个‘灯下黑’的地方。” “基于这两点,他在附近找一个足够安全、足够隐蔽的藏身之所,蛰伏下来,等待风头过去,再图后计,可能性非常大。” 谈话间,车子已经驶出了董家坳村的范围,前方,那座名为“鸡公山”的巍峨大山愈发清晰,如同一位沉默的巨人,俯瞰着山脚下的村落与道路。 山路渐窄,车辆无法继续上行,章恒便示意邓飞亮将车停在路边安全处。 三人下车,章恒站在山脚下,仰头望去。 此时已近中午,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下来,却似乎难以穿透那茂密深厚的林海。 山风掠过,带来草木的清新气息,也带来了山林特有的、幽深难测的寒意。 章恒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与这座大山进行一场无声的交流。 他闭上眼睛,深深呼吸,试图捕捉空气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猎物的气息。 几秒钟后,他睁开眼,目光更加坚定。那股强烈的、指引他来到此地的直觉,此刻如同被拧紧了发条,清晰地指向这座大山的深处——董奋明,极大概率就藏身其中! 这座山虽不算极高,但绵延广阔,植被异常茂盛,沟壑纵横,地形复杂。 对于一个在此地土生土长、熟悉山中一草一木的亡命之徒来说,这里无疑是绝佳的藏身之地。 周康看着沉默不语的章恒,又看了看眼前这座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大山,忍不住提出了一个疑问:“恒哥,既然我们确定董奋明前天晚上回来过,还和他父母接触过,为什么不直接去询问他的父母呢?也许能从他们那里得到更具体的线索。” 章恒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大山:“像董奋明这种凶狠、多疑且狡猾的角色,即便面对父母,也未必会吐露真实的藏身地点。” “他回来,可能只是为了送点钱,安抚一下家人,或者获取些许补给,他深知,知道得越少,对家人而言反而越安全。我们去询问,收获可能非常有限,反而容易惊动他,让他意识到行踪已经暴露,从而狗急跳墙,或提前转移。” 他顿了顿,做出了决断:“询问其父母的工作,可以交给后续赶来的、善于做群众工作的本地同志去进行,更温和,也更不易打草惊蛇,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锁定他大致的藏身范围。” 然而,面对如此广阔而复杂的山林,仅凭他们三人,想要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找出一个刻意隐藏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动作稍大,必然打草惊蛇。 很快,一个清晰而大胆的计划在章恒脑中形成。 他不再犹豫,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了那个至关重要的号码,直接拨了出去。 电话几乎是瞬间就被接通了。 “王总,我是章恒。”章恒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有一个重大情况向您汇报,我可能……已经锁定董奋明的踪迹了!” 电话的那一头,省公安厅刑侦总队的总队长王广浩,正坐镇在专案组指挥中心的大办公室内。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显示限期破案的倒计时! 他周围围坐着专案组的核心成员,包括从部里来的专家、省厅的刑侦骨干,以及相关市局的负责人。 会议室内气氛凝重。 摸清嫌疑人董奋明的身份已经好几天了,几乎将他社会关系掘地三尺,通缉令撒遍全省乃至全国,但此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硬是没有留下任何有效的踪迹。 看着破案黄金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上级限期破案的压力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每个人的心头都像是压着一块千斤巨石,会议室里弥漫着焦虑与疲惫的气息。 他们正在进行的案情分析会,又一次陷入了僵局。 章恒的这通电话,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会议室的沉闷。 王广浩身为刑侦总队长,经历过无数大案要案,心理素质早已锤炼得坚如磐石,等闲之事根本不足以让他动容。 但此刻,听到章恒在电话里明确说出“锁定董奋明踪迹”这几个字,他的反应还是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小章!你说什么?!真的有董奋明的消息了?!”王广浩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喜和急切,他甚至下意识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的这个动作让会议室内的所有人都瞬间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你现在在哪里?!” “王总,我现在在江北省的白象县,准确位置是董家坳村附近的鸡公山脚下。这里是董奋明的老家。” 章恒语速平稳,条理清晰,“我们刚刚获得一位关键村民的可靠线索,他亲眼看到,在前天晚上,也就是3月14号凌晨一点左右,董奋明曾秘密潜回家中,短暂停留约半小时后,朝着鸡公山方向离去。” 他言简意赅地汇报完核心情况,随即提出了自己的判断和建议:“王总,根据线索和我的现场判断,董奋明藏匿于鸡公山内的可能性极高。” “鉴于山岭面积广阔、地形复杂,我提议:第一,立即协调力量,对鸡公山主要出入口及周边区域实施秘密封锁与布控,形成包围圈。” “第二,在包围圈形成后,立即组织优势警力,进行地毯式搜山!同时,可以安排本地民警,以适当方式传唤并询问董奋明的父母,看能否获取更多辅助信息。” 这个建议,不可谓不大胆!在没有百分之百确凿证据,仅凭线索和直觉的情况下,就要调动可能上千甚至数千的警力,对一个广阔山区进行封锁和搜索,这其中的政治风险、人力物力消耗,以及万一失误可能造成的舆论压力,都是极其巨大的。 换成任何一个普通刑警,恐怕都不敢轻易提出这样的建议。 但章恒敢,因为他对自己那经过无数次实战验证的、近乎神异的直觉,有着绝对的自信。 而电话那头的王广浩,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征询一下旁边专家或其他领导的意见,直接一掌拍在桌面上,斩钉截铁地回应道: “好!就按你说的办!这些事情我来统一协调安排!你就在现场,密切注意动向,随时保持联系!我立刻下令,封锁鸡公山,然后调集力量,给我搜!就是把那座山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董奋明给我揪出来!” 挂断电话,王广浩迎着会议室里所有人员灼热、期盼而又带着些许疑问的目光,深吸一口气,用最快的语速、最精炼的语言,将章恒汇报的情况和自己的决定通报了一遍。 刚才从王广浩的电话中,大家只听了个大概,此刻听完详细叙述,会议室先是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随即,一股难以抑制的振奋情绪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太好了!” “天啊!终于有确切消息了!” “这个章恒,真是太厉害了!不愧是……” 在巨大的振奋之余,也有人保持着冷静,谨慎地提出异议:“王总,是不是再慎重一点?如此大规模调动警力,万一……我是说万一目标不在山上,这影响……”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广浩用一个果断的手势打断了。 王广浩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我相信章恒同志的判断!事不宜迟,必须抓住战机!现在,我命令……” 一道道指令,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电流,从专案组指挥中心飞速传出。 第一个被激活的是白象县公安局,他们距离最近,反应必须最快。 紧接着,周边县市的警力被迅速动员,不仅仅是公安系统的刑警、治安警、派出所民警,更包括了大批精锐的特警,以及协同作战的武警部队。 数以千计的人员,从不同的方向,如同无数条溪流汇入大江,朝着同一个目标——鸡公山,急速汇集而去。 一张无形而巨大的天罗地网,开始悄然收紧。 而此刻,在鸡公山的脚下,章恒在打完那个至关重要的电话后,并没有选择在原地被动等待。 他看了一眼面前苍茫巍峨的大山,对邓飞亮和周康一挥手:“走,我们先进去看看。注意观察,保持警惕。” 三人沿着一条被杂草半掩的土路,开始向山中进发。 越往深处走,林木越发葱郁,光线也愈发幽暗,四周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他们脚下踩断枯枝的细微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腐殖质的特殊气味。 章恒放慢脚步,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和那股越来越清晰的直觉在引导方向。 他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那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嫌疑人,就藏匿在这片看似平静的山林中的某个角落。 就在他们小心前行了约莫十几分钟后,前方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铃声,打破了山林的寂静。 循声望去,只见一群黑山羊,大大小小足有上百只,正悠闲地在山坡上啃食着青草。 领头的公羊脖子上挂着一个硕大的铜铃,随着它的走动,发出富有节奏的声响。 羊群的后面,跟着一位老人。 看上去约莫六七十岁年纪,头发已经花白,皮肤是长年累月风吹日晒形成的酱紫色,脸上布满刀刻般的皱纹,但身板却显得颇为硬朗。 他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放羊鞭,步履稳健,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山里人特有的警惕,打量着章恒这三个突然出现的陌生面孔。 章恒心中微微一动。 这是本地人无疑,而且看这架势,是长期在这一带放羊的。 那么,他对于这座山的熟悉程度,恐怕远超常人,山里哪里有个山洞,哪里有个废弃的窝棚,甚至近期是否出现过异常动静,他都可能了如指掌。 意识到这一点,章恒心中不禁一喜。他立刻调整表情,换上温和的笑容,加快步伐,主动朝着那位放羊老人迎了上去。 第144章 发现董奋明的藏身之地 章恒脸上堆起热情而自然的笑容,主动加快步伐迎了上去,声音洪亮得恰到好处,既显得亲切,又不会过于突兀惊扰到对方。 “老大爷,忙着放羊呢!这羊群可真肥壮,您老好本事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包随身携带的中华烟,动作熟练地弹出一根,双手客气地递了过去。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那精致的烟盒和过滤嘴上反射出细微的光芒。 老头显然是识货的。 浑浊的眼睛在看到那根“华子”的瞬间,明显亮了一下,脸上刀刻般的皱纹如同秋日盛开的菊花,瞬间舒展开来,露出了几乎掉光的几颗门牙。 他接过香烟,粗糙如树皮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生怕弄皱了烟卷,整个人也随之变得热情而健谈起来。 “嘿嘿,小伙子,眼力不错嘛!我这群羊,可是这鸡公山脚下最精神的!” 他得意地拍了拍身旁一头壮实的头羊,随即目光好奇地打量着章恒三人略显风尘仆仆的衣着和与本地人迥异的气质,试探着问道,“看你们这打扮……不像是来走亲戚的,这急匆匆的进山,是干啥去哩?” 三人身着便装,在未主动表露身份前,这位淳朴的放羊大爷显然没能认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章恒收敛了几分笑意,神色变得郑重而坦诚。 他动作利落地从内兜掏出警官证,清晰地展示在大爷面前,语气沉稳而恳切:“大爷,不瞒您说,我们是警察,正在执行任务。根据我们掌握的确切线索,涉嫌多起命案的重大嫌疑人董奋明,很可能已经躲进了这座山里。” 他抬手指了指身后苍茫巍峨的鸡公山,继续道,“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您最好现在就赶着羊群离开这一带,这里很快可能会不太平。” 大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愕和后怕。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幽深的山林,又看了看眼前三位气质沉稳、目光锐利的年轻人,对于他们警察的身份已是深信不疑。 “董……董奋明?那个天杀的通缉犯,躲到这山里面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既有愤怒也有担忧,“警察同志,你们……你们可一定要将他抓住才行啊!要不然,我们这十里八乡的,谁还敢放心进山砍柴放羊啊!” “您放心,我们就是为这个来的。”章恒肯定地点点头,顺势又给大爷把烟点上。 趁着大爷抽烟压惊的功夫,他状似随意地继续询问道,“大爷,我看您对这山熟悉的很,怕是闭着眼睛都能走几个来回吧。依您看,这山里前山这一带,有什么特别适合藏人的地方吗?比如能遮风挡雨,还不容易被人发现的那种。” 大爷深吸了一口烟,醇厚的烟香似乎让他镇定了一些。 他眯着眼睛,认真地思索起来,手中的羊鞭无意识地在地上划拉着。“要说能藏人的地方……那可真不少,这大山里头,犄角旮旯多了去了,具体你们想问的是哪一片呢?” 章恒的思路非常清晰。 直觉和经验都告诉他,像董奋明这样的亡命之徒,既然选择冒险潜回老家藏匿,其目的绝非躲藏一两天。 他很可能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指望等到风声渐松、关卡撤离后再寻机远遁。 如此一来,他所选择的藏身点,就必须满足几个基本条件:能够有效遮风挡雨,具备一定的隐蔽性,并且最好能解决基本的饮水问题(食物可以自带)。 基于这番推理,章恒的询问极具针对性。 在他的引导下,放羊大爷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般地道出了他所知的情况:这前山一带,大小山洞确实有那么三处,不过有两个比较浅,藏不住人太久。 除了山洞之外,还有一处,就是山腰那边面积很大的老墓地,董家坳村乃至附近几个村子,几百年来的先人基本都埋在那里,坟茔林立,荒草杂树丛生,地形复杂得很。 “那老坟场啊,年头久了,有些大户人家的墓修得跟个小房子似的,还有些不知道啥时候留下的老洞子……”大爷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对那片土地的天然敬畏。 仔细询问并牢牢记下这几个关键地点后,章恒客气地与放羊大爷挥手告别,并再次叮嘱他尽快离开。 随即,他带着邓飞亮和周康,毫不犹豫地首先朝着那片古老墓地的方向进发。 选择先去墓地,一方面是因为它距离当前位置相对较近,路况尚可,有一条依稀可辨的土路可以通行。 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章恒心中那股强烈的、近乎本能的直觉,正持续不断地发出信号,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声音在告诉他:董奋明,很可能就藏匿在那片墓地! 躲在一片埋葬着无数先人的墓地里,对于普通人而言,或许是匪夷所思、毛骨悚然的事情。 但对于董奋明这种手上沾染了多条人命、心性凶悍残忍且已被逼入绝境的亡命之徒来说,常规的恐惧早已被求生的欲望所取代。 常人不敢去的地方,恰恰可能成为他自以为安全的“庇护所”。 十几分钟后,三人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弥漫着荒凉与死寂气息的墓地呈现在他们眼前。 这里的景象足以让任何初来者心生寒意。 面积广阔得超乎想象,坟茔密密麻麻、杂乱无章地分布在山坡上,一眼望去,恐怕有数百上千座之多。 许多坟墓显然年代久远,坟头长满了半人高的枯黄杂草,石碑上爬满了厚厚的青苔和深绿色的藤蔓,字迹模糊难辨。 一些生前显赫的大户人家,坟墓修得气势不凡,青石垒砌的墓穴颇为高大,墓碑甚至比一个成年人还要高,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荒草之中。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一些穷苦人家的坟冢,仅仅是一个微微隆起、几乎要被风雨磨平的小土堆,连一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 午后的阳光努力穿透浓密的树荫,在这片坟场投下斑驳陆离、晃动不安的光影。 四周静得出奇,连鸟鸣声都似乎远离了这片区域,只有风吹过荒草和树叶发出的“沙沙”声,更添几分阴森与诡秘。 周康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咽了口唾沫,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带着一丝不确定:“恒哥,这地方……大白天的都感觉凉飕飕、阴森森的,董奋明那家伙,胆子真有那么大,敢藏在这种地方?” 邓飞亮虽然没说话,但紧握的拳头和警惕地四处扫视的目光,也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白天尚且如此,难以想象夜幕降临后,这里是何等恐怖的景象。 普通人别说在这里藏身,就是独自路过,恐怕都会脊背发凉,心跳加速。 但章恒的目光却如同鹰隼般锐利,缓缓扫过这片死亡的领域。 他内心的直觉非但没有因环境的恐怖而减弱,反而越发清晰、强烈地指向这里。 “越是常人不敢来的地方,对他而言可能就越安全。”章恒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分析,“他很可能会利用这种心理盲区。提高警惕,认真搜索,注意观察任何不寻常的痕迹。” 说完,他为了以防万一,率先从腰间的快拔枪套中抽出了自己的配枪,动作流畅而沉稳,“咔嚓”一声轻响,确认子弹上膛后,紧握在手中,枪口微微朝下,开始了专注而细致的搜寻。 邓飞亮和周康见队长如此,也立刻收敛心神,不敢有丝毫大意,同样拔出手枪,紧握在手,呈扇形散开,小心翼翼地跟在章恒两侧后方,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周围。 专业的目光加上极度的专注,使得细微的异常之处无所遁形。 很快,章恒就有了发现。 在一些坟茔之间的空地上,出现了几处明显被新鲜踩断的枯枝;路旁一些低矮灌木的细小枝条,有被强行折断的痕迹,断口处尚未完全氧化变深;一些倒伏的杂草,也呈现出被人踩踏过的迹象,与自然倒伏的状态截然不同。 “有情况。”章恒低声示警,蹲下身,仔细查看着一处较为清晰的脚印痕迹。 他用手大致测量了一下长度和宽度,观察着鞋底花纹在松软泥土上留下的压痕。 片刻后,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声音带着压抑的振奋:“就是这个!鞋码、步态特征都与我们掌握的董奋明资料高度吻合!基本可以确定,他不久前从这里走过!” 闻言,邓飞亮和周康两人精神大振,但同时,也更加绷紧了神经,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如同发现猎物踪迹的猎犬,更加小心地四处搜寻,手指稳稳地搭在扳机护圈外,随时准备应对可能从任何角落爆发的危险。 就在这时,山脚下隐隐传来了警笛声和车辆引擎的轰鸣。 三人所处的位置在半山腰,居高临下,视野开阔。 放眼望去,可以看到山脚下的主要路口处,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多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一些穿着制服的警察身影正在迅速移动,设置路障,拉起了警戒线。 不用多想,这肯定是白象县局接到省厅指令后,第一时间派出的先头力量。 这反应速度堪称高效,距离章恒刚才打电话给王总,仅仅过去了二十多分钟。 看了一眼山下迅速展开的布控场面,章恒心中稍安。 这些同行的及时赶到,虽然还不足以立刻展开全面搜山,但至少已经初步封锁了主要下山通道。 董奋明想要在这种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鸡公山,难度无疑大大增加了。 他收回目光,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回眼前的搜索上。 顺着脚印和植被被扰动的痕迹,三人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 很快,更多的痕迹被发现了——丢弃的烟头(品牌与董奋明习惯吸食的相符)、一块被无意中刮扯下来的衣物纤维…… 最终,所有的痕迹,都将他们引向了一座规模明显大于周边坟墓的古老墓穴。 这座墓显然属于曾经的某个大户人家,整体由一块块硕大的青石砌成,虽然历经风雨侵蚀,依然能看出当年的气派。 高大的墓碑如同一面石墙,上面的字迹已模糊不清。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墓穴的侧面,靠近地基的位置,赫然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约半人高,边缘参差不齐,看起来不像正规的墓道入口,更像是年代久远的盗洞,或者因山体变动、雨水冲刷而形成的裂隙。 章恒立刻举起左手,握拳,示意停止前进,保持安静。 他和邓飞亮、周康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默契地分散开,依托周围的坟包和树木作为掩体,枪口齐齐指向那个幽深的洞口。 章恒竖起耳朵,屏息凝神,仔细倾听了足有一分钟。 洞内死寂一片,没有任何呼吸、移动或者细微的声响传出。 他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强光战术手电,“啪”地一声打开,一束炽白的光柱如同利剑般刺入黑暗的洞口。 洞口初入时略显狭窄,但光束向里延伸,发现内部空间似乎并不算小,足以容纳数人藏身。 更重要的是,里面看上去相对干燥,没有明显的积水或泥泞。 随着光束的缓缓移动,章恒的目光骤然一缩,瞳孔微微放大——他清晰地看到,洞穴深处,竟然铺着一床略显凌乱但颜色尚新的棉被! 旁边散落着几个空的矿泉水瓶、饮料瓶,以及一些撕开的包装食品袋,里面似乎还有残存的食物! 有铺盖,有饮水和食物残留!章恒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他几乎可以立刻断定,这些东西,极大概率就属于董奋明!他居然真的选择了这里作为藏身之所! 邓飞亮和周康也通过角度看到了洞内的情况,两人脸上瞬间涌现出难以抑制的惊喜和振奋! 周康更是差点低呼出声,强行压低声音道:“恒哥!找到了!肯定是他!他居然真躲在这鬼地方!” 章恒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他示意邓飞亮和周康继续保持警戒覆盖洞口,自己则深吸一口气,高度戒备地弯腰,侧身进入了洞内。 内部空间比从外面看的感觉要稍大一些,勉强能让人直起腰。 他迅速而仔细地检查了一下那些遗留物:棉被手感尚干,没有潮气;捡起一个撕开的薯片包装袋,用手指捏了捏里面残留的少许薯片,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完全没有受潮变软! “是他,确定无疑!”章恒退出洞穴,语气斩钉截铁,眼中精光闪烁,“而且他离开这里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一个小时!这些东西都还很‘新鲜’!” 时机紧迫,刻不容缓!章恒毫不迟疑,立刻掏出手机,直接拨通了王广浩的电话。 “王总!我们在鸡公山山腰的古老墓地,发现了董奋明确切的藏身洞穴!” 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透过电波传向远方,“里面有他遗留的铺盖、食品包装和饮用水瓶……根据现场物品状态判断,尤其是未受潮变脆的薯片,可以确定他离开此地不超过一小时!他现在很可能还在山上,但已经被惊动!” 电话那头,清晰地传来了王广浩难以抑制的振奋之声,甚至依稀能听到背景音里传来一阵压低了的欢呼和骚动! 这个突破性的发现,无疑给承受着巨大压力的专案组注入了一剂最强的强心针! “好!太好了!小章,你们这个发现太关键了,立了大功!” 王广浩的声音因激动而提高了些许,但依旧保持着指挥者的沉稳,“放心,除了白象县局的力量,周边县市抽调的警力,以及武警部队正在全速赶过来!最多再有一个小时,就能对鸡公山形成铁桶般的合围!他跑不了!” 第145章 万人搜山 挂了电话,章恒锐利的目光已然扫向山脚。 只见尘土微微扬起,又有好几辆警车、运兵车沿着崎岖的土路疾驰而来,如同汇入溪流的支流,不断壮大着山下的封锁力量。 人影绰绰,越来越多,原本寂静的山脚此刻充满了引擎的低吼、对讲机的杂音以及人员跑动集结的脚步声,动静越来越大,一股肃杀紧张的氛围如同无形的波纹,在山林间扩散开来。 “动静闹得这么大,他肯定也看到了。”章恒心中默念,目光如鹰隼般投向林木深处,仿佛能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看到那个仓皇的身影。 “看到这近乎天罗地网的架势,他会怎么选呢?” 是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不顾一切地亡命奔逃,还是凭借对地形的熟悉,找一个自认为万无一死的角落蜷缩起来,赌我们能奈他何? 章恒快速分析着:亡命奔逃,目标明显,在这逐渐收紧的包围圈里,无异于自投罗网。 更大的可能,是就地隐藏,利用复杂的地形和植被作为掩护,熬过白天的搜捕,等到夜色降临,再凭借黑暗和对环境的了如指掌,像幽灵一样悄然溜出包围圈。 “哼,打得好算盘。”似乎完全洞悉了董奋明那点侥幸心理,章恒的嘴角不由泛起一丝冰冷且带着绝对自信的弧度。 想在猎人的眼皮底下玩灯下黑,那也得看猎人答不答应。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七八名穿着警服或作训服的人员快步走了过来,为首一人约莫五十岁年纪,身材挺拔,面色沉稳,肩章显示着他的身份。 他目光一扫,立刻锁定了几人中最具领导气质的章恒,主动伸出右手,声音洪亮而干脆: “你就是章恒同志吧!辛苦了!我是白象县局的赵峰。” “赵局,你好。”章恒与他用力一握,言简意赅,随即侧身指向那个黑黢黢的墓穴洞口,“请看,这里应该就是董奋明之前藏匿的窝点,里面有他遗留的铺盖和食物,根据物品状态判断,他离开不超过一小时。” 赵峰探头朝洞里看了一眼,神色更加凝重,立刻回头对身后一名戴着眼镜的技术人员命令道:“好!这里交给我们!技术队,立刻对现场进行详细勘察,提取所有可能存在的痕迹物证,特别是指纹和生物检材!其他人,以这里为中心,向外辐射搜索!” “是!” 章恒见此地已有赵峰的人接手,便不再耽搁。 追捕稍纵即逝的猎物,时间就是生命。 他对邓飞亮和周康一挥手,两人如同得到指令的猎犬,立刻顺着之前发现的脚印和植被被踩踏的新鲜痕迹,一头扎进了更加茂密、地势也更复杂的山林深处,展开了紧张的追踪。 此时尚属早春,草木还未完全疯长,避免了毒蛇虫蚁的过多干扰,但枯萎的藤蔓、裸露的岩石和湿滑的苔藓,依旧让追踪之路充满艰险。 章恒一马当先,他的动作时而迅捷如豹,时而停顿如石。 有时候,他会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捻起一撮被翻动过的泥土,放在鼻尖嗅一嗅。 有时候,他会凝视着一段被无意中踩断的、断口尚新的枯枝,或者一片被刮挂在荆棘上的细微衣物纤维,眼神专注得仿佛能从中读出信息, 有时候,他甚至会闭上眼睛,仅仅凭借那股玄妙的、对猎物残留“气息”的直觉去感受方向。 山林追踪,绝非易事。 痕迹时断时续,有时会被天然的障碍物打断,有时会出现误导性的岔路。 有两次,章恒追出百余米后,敏锐地感觉到方向不对——周围的植被没有被大规模扰动的迹象,空气中那股“被追逐”的紧张感也消失了。 他毫不犹豫,立刻果断折返,回到上一个确认的痕迹点,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重新校准,再次调整方向,继续坚定不移地追下去。 就在章恒等人前方大约数百米,林木掩映之间,一个身高约一米七、体型敦实强壮的人影,正如惊弓之鸟般仓皇逃窜。 他穿着一身深色的、早已被树枝刮得破破烂烂的衣服,脸上混杂着汗水、泥污和极度惊恐的神色。 他不时借助粗大树干的掩护,扭头透过枝叶的缝隙,惊恐地望向山脚下——那里,越来越多的警车和穿着各式制服的身影正在集结,甚至看到了带着警犬的搜索队,以及穿着黑色或迷彩作战服、装备精良的特警和武警! “妈的,怎么来得这么快!”董奋明心头剧震,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阵势,分明是要把整座鸡公山犁一遍!他知道自己彻底暴露了,藏身地点被发现了! 看到那些伸着舌头、跃跃欲试的警犬,他逃亡的速度更快了,几乎是在连滚带爬。 他拼命压抑着粗重的喘息,像一只被猎枪瞄准的野兽,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和对地形的熟悉,在山林间穿行。 亡命般逃窜了一段距离后,他猛地停住,靠在一棵大树后,胸膛剧烈起伏,警惕地四处张望了一番,然后似乎下定了决心,猛地改变方向,不再往山顶或密林深处钻,而是朝着侧下方一处植被异常茂盛的山谷滑去。 山谷底部,一条小溪蜿蜒流淌,溪水清澈冰凉,撞击在岩石上发出淙淙之声。 小溪两岸,尽管许多乔木才刚刚抽出嫩芽,但密集的灌木丛和多年生的蕨类植物,依旧几乎将整条小溪遮蔽得严严实实。 董奋明毫不犹豫地跳进了齐膝深的冰冷溪水之中,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但他不管不顾,立刻逆着水流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奋力向上游跋涉。 溪水冲刷着他的裤腿,也冲刷掉了他一路逃来可能留下的脚印,流动的活水,更能最大限度地干扰和破坏警犬赖以追踪的气味线索。 这是他能想到的,目前最有效的摆脱追踪的方法。 半山腰处,章恒凭借着过人的观察力、丰富的追踪经验和那股强大的直觉,虽然途中经历了两次短暂的方向修正,但总体上,他与目标之间的距离正在不断拉近! 邓飞亮和周康两人此刻已经使出了全力,他们咬着牙,额头和鬓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胸腔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也只能勉强跟在章恒后面,距离甚至还被逐渐拉开。 这完全是一场对意志和体能的极限考验。 复杂恶劣的路况,时而攀爬,时而俯冲,极大地消耗着他们的体力。 幸好两人平日训练有素,身体素质远超常人,这才能勉强跟上章恒那近乎变态的推进速度。 此刻,放眼望去,整个鸡公山庞大的山体范围内,仿佛被注入了沸腾的生命力。 不仅仅是章恒他们这一路,四面八方都传来了隐约的人声、对讲机的呼叫以及拨开树枝的哗啦声。 参与搜捕的,不仅有公安系统的民警、特警,还有大批武警战士,甚至连当地熟悉地形的民兵也被广泛发动起来,加入了这场规模空前的搜山行动。 粗粗看去,投入的人员恐怕已近万人,而且还有后续力量正在不断赶来。 一张疏而不漏的天罗地网,正在鸡公山迅速收紧、合拢。 章恒无暇去感慨这宏大的场面,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眼前的追踪上。 痕迹引导着他,直觉呼唤着他,前方出现了一处地势明显下降的山谷,他甚至能隐约听到流水的声音。 “山谷…小溪…”章恒的心猛地一沉。 这是他最不愿意遇到的情况!一旦嫌疑人利用水系逃窜,追踪的难度将呈几何级数增加! “加快速度!绝不能让他利用水系!”章恒低喝一声,身体内仿佛瞬间爆发出更强的能量,动作变得更加敏捷迅猛,如同一只灵巧而充满力量的猎豹,在林木间穿梭的速度再次提升! 突然! 就在他冲下一段陡坡,视线相对开阔的刹那,章恒的目光骤然凝固! 远远的,在下方那条蜿蜒的、波光粼粼的浅溪之中,他看到了一个模糊但正在移动的人影! 虽然直线距离起码超过三百米,中间还有不少树木枝叶遮挡视线,但那弓着腰、在溪水中奋力逆流而上的姿态,在寂静的山谷背景下,显得如此突兀和可疑! “是他!”章恒心中瞬间做出了判断。 除了亡命徒董奋明,此刻还有谁会出现在这人迹罕至的山谷溪流中! 这个判断让章恒的肾上腺素急剧飙升! 他再次提速,几乎是沿着陡峭的山坡向下滑跃,不顾树枝刮过身体带来的刺痛,目光死死锁定了那个溪流中的身影。 距离在飞速拉近!三百米…两百五十米…两百米…一百八十米… 随着距离缩短,视野中的遮挡物减少,那个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溪水中亡命跋涉的董奋明,似乎也心有所感,或者是听到了身后山坡上传来的异常响动。 他猛地回头望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 章恒看得清清楚楚!那张虽然因距离和惊恐而有些扭曲,但与通缉令上照片别无二致的脸——董奋明!确定无疑,就是他! “站住!警察!再跑我就开枪了!”章恒气沉丹田,发出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声音在山谷中激烈回荡,惊起一片飞鸟。 然而,这声警告如同石沉大海。 董奋明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爆发出更快的速度,几乎是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朝着小溪上游拼命冲去,溅起大片水花。 章恒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在前方不远,小溪的旁边,紧靠着山崖的位置,赫然有一个黑洞洞的洞口! 一部分溪水正从那个约半人高的洞口汩汩流出。 那显然是一个溶洞或者地下河的出口! 董奋明的目标,就是那个山洞! 他想抢先一步钻进去! 章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太清楚一旦让董奋明钻进那种结构未知、黑暗复杂的洞穴意味着什么——那将是龙归大海,再想把他揪出来,恐怕要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甚至可能让他从其他不为人知的出口逃脱! “站住!我警告你最后一次!再不停下,我就开枪了!”章恒一边奋力追赶,一边再次发出严厉警告,同时右手已经稳稳地握住了腰间的枪套。 “砰!砰!砰!” 三声清脆震耳的枪响,接连划破了山谷的寂静,惊起更多飞鸟,枪声在山壁间碰撞回荡,传出极远。这是毫不含糊的鸣枪示警! 但亡命之徒的侥幸心理和求生欲望压倒了一切。 董奋明听到枪声,身体本能地一缩,但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反而更加拼命地扑向那个近在咫尺的洞口,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他太熟悉这个山洞了!童年时的探险,近年来的偶尔进入,让他深知这个洞口虽小,里面却别有洞天,四通八达,空间巨大,更关键的是,他知道这个溶洞系统极长,至少有两条出口,都在数公里之外!只要钻进去,他就有极大的机会甩掉追兵,重获生机! 一百米!九十米!八十米!…… 他距离那个希望的洞口越来越近! 章恒在后面紧追不舍,速度已然提升到极限,但无奈起步距离较远,此刻他与董奋明的直线距离仍在七八十米开外! 这个距离,已经远超手枪通常五十米的有效射程!在这个距离上射击高速移动的目标,命中率极低,流弹还可能造成不可预知的危险。 然而,章恒的眼神却冷静得可怕。他看到了董奋明眼中那种即将逃出生天的狂热,看到了洞口如同巨兽之口般等待着吞噬猎物。 绝不能让他进去! 董奋明距离山洞只有最后二三十米了!胜利在望! “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章恒不再犹豫!他奔跑中骤然急停,双脚如钉子般稳住身形,腰背挺直,双手据枪,几乎没有刻意的瞄准,完全凭借无数子弹喂出来的肌肉记忆和超凡的枪感,扣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格外干脆利落! 子弹划过近百米的距离,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精准无比地钻进了董奋明右侧小腿的肌肉群! “啊——!” 董奋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右腿瞬间一软,剧痛让他一个趔趄,差点直接栽倒在冰冷的溪水里。 但他不愧是心狠手辣之徒,对自己也足够狠,竟然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单腿蹦跳着,还想继续往山洞里冲! “砰!” 章恒没有任何迟疑,几乎在第一声枪响的回音尚未完全消散时,第二声枪响接踵而至! 这一枪,同样精准地命中了董奋明左侧的小腿! 双腿同时中弹,巨大的痛苦和支撑力的彻底丧失,让董奋明再也无法维持平衡,“噗通”一声,重重地摔倒在溪水之中,溅起大片水花。 然而,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他。 他挣扎着,用双臂撑着身体,竟然还想往山洞方向爬!同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章恒正快速逼近,一股极致的凶厉之色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惊恐和绝望。 他悄悄地,用身体挡住手臂的动作,从后腰处摸出了一把寒光闪闪、刃口异常锋利的匕首! 他将匕首紧紧攥在手里,藏在身下被溪水浸湿的身体一侧,然后顺势趴伏在溪水中,一动不动,只发出痛苦的呻吟,假装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 一个阴毒而危险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生:“妈的…你就一个人…有枪又怎么样…等你过来…等你放松警惕,掏出手铐要抓我的时候…老子就给你一刀…抹了你的脖子…实现反杀!” 第146章 成功抓获,完美收官 五声枪响,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山谷中炸开,激烈地碰撞着两侧的山壁,回荡起层层叠叠、久久不散的音浪。 这突如其来的枪声,瞬间打破了原本只有风声、水声和搜山人员隐约呼喝声的背景音,显得格外刺耳与致命。 “哪里打枪?!” “是谁在开枪!” “声音是从那边山谷传过来的!” 正准备按计划展开拉网式搜索的民警、武警和特警们,几乎同时停下了动作,纷纷侧耳倾听,锐利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枪声传来的方向。 惊疑、警惕、以及一丝对突发交火的紧张情绪,在队伍中迅速蔓延。虽然无人能立刻回答这枪声的源头和含义,但每个人都本能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身体微微前倾,进入了临战状态。 距离山谷相对较近的白象县局赵峰一行人,听得尤为真切。 那先三后二的枪声模式,让经验丰富的赵峰心头猛地一凛——这绝非随意鸣枪示警,极可能发生了正面交火! “是山谷方向!快!全体都有,跟我上!”赵峰反应极快,几乎是吼着下达了命令。 他“唰”地一下拔出自己的配枪,子弹上膛,紧握在手,一马当先,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枪声传来的山谷底部冲去。 他身后的十几名干警也毫不犹豫,立刻呈战斗队形散开,紧跟其后,脚步声、拨开灌木的哗啦声瞬间响成一片,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硝烟与紧迫的气息。 视线转回山谷溪流边。 时间回溯到片刻之前,章恒在鸣枪三示警无效,反而见董奋明如同扑火飞蛾般更加疯狂地扑向那个能给予他一线生机的山洞时,不再有丝毫犹豫。 电光火石之间,他凭借超凡的冷静和出神入化的枪法,在急速奔跑中骤然停顿、据枪、瞄准、击发,动作一气呵成! 两声几乎间隔极短的精准点射,子弹如同长了眼睛,分别钻入了董奋明左右小腿的肌肉群! “啊——!”凄厉的惨叫划破空气。董奋明双腿一软,剧痛瞬间剥夺了他的行动能力,整个人如同被砍倒的木头般,“噗通”一声重重栽倒在冰冷刺骨的溪水里,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 章恒没有丝毫松懈,保持高度警戒,快步冲到倒在溪水中的董奋明面前。 他双脚稳稳站在及踝的溪水里,黑洞洞的枪口如同毒蛇的信子,死死锁定着目标的核心躯干,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冰冷:“警察!不许动!再动一下,我就开枪了!” 与此同时,他的左手已经熟练地摸向腰后,取出了那副闪烁着金属寒光的手铐。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迅速扫视着董奋明的全身。 当看到董奋明虽然面部因痛苦而扭曲,但一只手臂却极不自然地蜷缩在身后,紧紧贴着湿透的身体时,章恒的嘴角不由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带着轻蔑的冷笑。 “垂死挣扎,雕虫小技。”章恒心中冷哼。 这种假装失去反抗、实则暗藏杀机的把戏,被他一眼就看穿了,便决定将计就计。 章恒故意做出俯身准备控制对方的姿态,似乎要将注意力集中在给其上铐的过程上。 然而,他全身的肌肉实则早已绷紧,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牢牢锁定着董奋明那只隐藏的手臂。 果然! 就在章恒俯身,左手持铐即将触碰到董奋明手腕的刹那,异变陡生! 原本一脸痛苦、似乎已经认命的董奋明,眼中猛地爆射出如同困兽般的狰狞与厉色! 那只一直藏在身后的手臂以惊人的速度挥出,手中紧握着一把寒光四射、刃口被打磨得异常锋利的匕首!刀刃划破空气,带着一股狠戾的劲风,直取章恒毫无防护的咽喉! 这一刀,又快又狠,角度刁钻,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 这正是董奋明犯下多起命案的惯用手段,不知有多少受害者在猝不及防间被他以此手法割断喉咙,瞬间毙命! 然而,他今天面对的,是章恒! 在普通人眼中快如闪电的致命一击,在章恒的动态视觉和神经反应下,却仿佛被放慢了数倍!他心中早有预警,身体的本能反应甚至快于思考! 就在匕首的寒芒即将触及颈侧皮肤的瞬间,章恒持枪的右手动了! 他没有选择后退闪避,而是以更快的速度,由下至上,用坚硬无比的钢制枪柄,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敲击在董奋明持刀手腕的桡骨之上!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地回荡在溪流潺潺的水声之上! “呃啊——!”董奋明发出一声比刚才中枪时更加凄厉的惨嚎,手腕处传来的粉碎性剧痛让他瞬间脱力,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溪水中的石头上。 他看向章恒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痛苦、难以置信以及深入骨髓的惊骇!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反应这么快?!我这必杀的一刀……” 巨大的心理落差和现实的残酷,让董奋明的大脑一片空白。 章恒面沉如水,眼神冰冷如霜,没有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几乎在敲落匕首的同时,他左手的手铐已经如同灵蛇出洞,“咔嚓”一声,干净利落地铐住了董奋明那只完好的手腕,随即用力将其另一只软绵绵的、已经骨折的手腕也强行扭了过来,“咔嚓”第二声,完成了彻底的禁锢! 做完这一切,章恒心中压抑的怒火和对于其负隅顽抗的惩戒之意涌上心头。他抬起脚,看似随意,实则蕴含着强劲力道,一脚踢在董奋明其中一条枪伤的小腿上——正是那条未伤及骨头,只是肌肉被穿透的腿。 “嗷——!” 更加撕心裂肺的痛呼从董奋明喉咙里挤出。 这一次,清晰的腿骨断裂声连同之前的枪伤,彻底摧毁了他最后的挣扎意志。 剧痛让他浑身痉挛,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滚落,混合着溪水和泥污,整张脸扭曲得不成人形。 章恒居高临下,威严的声音如同法官的宣判,冰冷地砸在董奋明的心头:“给我老实点!再敢有任何异动,你另外一条腿,也保不住!” 双手被反铐,双腿传来钻心刺骨的剧痛,彻底失去了任何行动和反抗能力,董奋明脸上的凶狠、惊骇最终全部化为一片死灰般的绝望。 他像一滩烂泥般瘫在溪水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山谷上方那一线灰蒙蒙的天空,知道一切都完了,他罪恶的逃亡之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就在这时,邓飞亮和周康两人终于气喘吁吁、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溪流追了上来。 看到章恒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而穷凶极恶的董奋明已经像死狗一样被铐住倒在水中,两人顿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邓飞亮快步上前,脸上带着未散的紧张和关切,急切地问道:“恒哥!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他的目光快速在章恒身上扫视,生怕遗漏任何一点伤痕。 周康则是一脸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激动,指着水中的董奋明,声音都提高了八度:“恒哥!这……这就是董奋明吧!太好了!终于逮住这个王八蛋了!” 章恒对着两位战友微微点了点头,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我没事,毫发无伤,确认无误,就是他,董奋明。” 他指了指瘫软在地的嫌疑人,“你们两个看好他,支援应该马上就到。” 说完,章恒将配枪利落地插回腰间的枪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迅速拨通了王广浩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被瞬间接起。 “王总。”章恒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带着完成任务后的沉稳与肯定,“向您汇报,嫌疑人董奋明,已在白象县鸡公山山谷中被我成功抓捕!目标双腿中枪受伤,已被完全控制,我方人员无一伤亡!” 即使隔着数百公里的电话线,章恒也能清晰地感受到,电话那头原本无比凝重的气氛,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瞬间激荡开来! 王广浩显然是长长地、深深地松了一口气,那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语气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巨大的惊喜和激赏: “好!好!好!太好了!章恒同志!干得漂亮!你又立下了一件天大的功劳!表现得太出色了!这下好了,凶手终于落网了!我们……我们总算能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了!” 章恒甚至可以隐约听到电话背景音里,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欢呼和如释重负的感叹声。 这个电话刚挂断没两三分钟,山谷上游就传来了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只见赵峰一马当先,带着十几名干警,如同猛虎下山般冲了过来。隔着老远,赵峰就迫不及待地、带着兴奋和求证的语气大声喊道:“章队!章队!是不是抓到了?!董奋明是不是被你们抓住了?!” 章恒迎上前几步,朗声回应,声音在山谷中回荡:“赵局!没错,人已经抓到了!就在这里!” 随着赵峰带领的大批人马赶到现场,后续工作立刻有条不紊地展开:技术人员上前拍照固定现场,提取掉落水中的匕首作为重要物证;随队的法医或医护兵上前,对董奋明腿上的枪伤和手腕骨折进行紧急的止血和初步包扎固定;验明正身,通过随身携带的移动设备核对通缉令信息,确认其身份无疑。 很快,一副担架被抬了过来,几名强壮的武警战士小心翼翼地将如同死狗般、因疼痛和绝望而不断呻吟的董奋明抬上担架,并用束缚带将其牢牢固定。 一行人沿着溪谷,艰难却迅速地向山外转移。 “凶手抓到了!” “董奋明落网了!” “可以收队了!” 振奋人心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通过无线电对讲机、手机,迅速传遍了整个鸡公山搜捕队伍,并向着更外围扩散。 原本已经做好风餐露宿、进行持久战准备的搜山队员们,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纷纷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如释重负的轻松。 有人兴奋地挥拳,有人直接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更多的人则是相互传递着这个好消息,整个山林间的气氛为之一变,从之前的紧张肃杀,瞬间充满了胜利的喜悦。 许多正在朝鸡公山方向增援的车辆,在途中接到指令后,纷纷调转车头,带着完成任务后的轻松返回原单位。 根据上级指示,董奋明被直接押送回案件主办地白云市,而非在白象县就地审讯。由数名经验丰富的审讯专家组成的团队,早已严阵以待。 当押解着董奋明的车队驶入白云市公安局大院时,尽管已是深夜,但整个市局大楼依旧灯火通明。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喜悦和彻底放松的氛围,洋溢在每一个角落,甚至连空气的味道,仿佛都从之前的凝重压抑变得轻快起来。 这个横跨三省、造成23人无辜丧生、社会影响极其恶劣的特大系列杀人案,在经历了无数个不眠之夜、投入了海量人力物力之后,终于宣告破获! 许多参与此案的警察,无论是前线抓捕还是后方支援的,走起路来都仿佛带着风,多日积累的疲惫似乎被一扫而空。 走廊里、办公室内,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干警在兴奋地低声议论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那是一种比过年过节更加纯粹、更加踏实的喜悦和成就感。 铁证如山,罪行罄竹难书。 面对确凿的证据和深知自己绝无幸理的结局,董奋明在最初的顽抗后,心理防线很快崩溃,如同倒豆子般,开始详细交代他的犯罪过程。 当然,也包括那一直萦绕在众人心头,驱使着他犯下如此令人发指罪行的、扭曲而黑暗的犯罪动机。 案子虽然破了,凶手也已归案,但直到此刻,专案组内外仍有不少人感到困惑不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什么促使一个看似普通的人,蜕变成如此冷血残忍的杀人恶魔? 随着审讯的深入,董奋明用他那沙哑而麻木的声音,缓缓揭开了所有迷雾背后的、丑陋而悲凉的真相…… 第147章 董奋明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一个心智健全、良知未泯的正常人,绝无可能犯下如此多丧尽天良、人神共愤的罪行。 整整二十三条鲜活的生命啊! 他们是谁的父母,谁的子女,谁的挚爱?他们的逝去,又给多少个家庭带来了永不磨灭的创伤和无法填补的空洞? 审讯室内,灯光惨白,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 起初,董奋明还心存侥幸,试图以沉默或狡辩蒙混过关。 然而,在几位经验丰富的审讯专家层层递进、步步紧逼的强大心理攻势下,在一项项如山铁证被冷静地、有条不紊地陈列出来之后,他内心深处那本就摇摇欲坠的防线,终于开始全面崩溃。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耷拉着脑袋,用一种混合着麻木、追忆甚至是一丝扭曲“成就感”的复杂语气,开始交代那罄竹难书的罪行,以及那深藏背后、扭曲不堪的犯罪动机。 令人不寒而栗的是,他的记性好得出奇。 跨越数省、时间跨度几个月的七起血腥命案,涉及二十三条人命的残忍剥夺,每一个作案细节,甚至包括被害人临死前的惊恐表情、现场物品的摆放、乃至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他似乎都记忆犹新,描述得细致入微,仿佛在回味一场场由他自导自演的“杰作”。 不仅如此,那些伴随谋杀发生的盗窃、侵犯等关联案件,他也一一和盘托出,逻辑清晰,条理分明。 从他的供述中,一个清晰的犯罪模式浮现出来:他作案的首要目标,往往是女性,尤其是拥有年轻漂亮女孩的家庭,满足其扭曲的性欲是首要驱动力。 其次,才是觊觎那些现金相对较多的小卖店或农家,为他的逃亡生活提供经济支持。 但也有例外,其行为的随机性与残暴性令人发指。 他提到了数月前发生在江北省的一起命案,一对老实巴交的农民夫妇惨遭毒手。 原因竟仅仅是董奋明在田间一个稻草堆里睡觉时,这对夫妇在附近焚烧秸秆,不慎燎着了他的几根头发。 这微不足道的冒犯,在他扭曲的认知里,竟成了必须以血偿还的奇耻大辱。 出于极端的报复心理,他当天深夜便潜入那对夫妻家中,残忍地将他们杀害,并纵火焚烧了房屋。 董奋明的详细供认,为警方解开了许多此前悬而未决的谜团。 例如,在某起案发现场,提取到一个令人费解的、宽达15厘米的袜印,这与常规足迹特征严重不符。 原来,那次作案时,董奋明异想天开地将袜子套在了鞋子外面,那15厘米的宽度,实际上是鞋子的宽度。 后来他觉得此法不够稳妥,又“改进”为将秋裤套在鞋子外面,并沿用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这种种看似愚蠢、实则反映了其狡诈与不断“总结经验”的行为模式,让参与审讯的资深刑警都感到背脊发凉。 然而,比起作案手法的离奇,警方更迫切想要洞悉的,是深藏在这个男人心底的、那股驱使他对同类施加如此极端残忍行为的黑暗源泉。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随着档案的调阅和董奋明自身的供述,他的人生轨迹被一点点拼凑起来:董奋明,1972年7月出生,汉族,初中文化,江北省白象县董家坳村人。 出乎许多人意料的是,他并非天生愚钝。 相反,童年乃至初中时期,他天资聪颖,学习成绩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曾是家人和乡邻眼中“有出息”的孩子。 然而,人生的转折发生在高中阶段。 进入更广阔的高中后,他敏锐地,或者说偏执地,感觉到“读书无用”。 他发现,寒窗苦读似乎并不能迅速改变家中积贫积弱的现状。 对金钱的渴望,对快速“成功”的畸形向往,如同毒草般在他心中疯长。 他开始厌弃学业,心思活络起来,整天琢磨着如何“走捷径”弄到大钱。 最终,他选择了辍学,加入了南下打工的浪潮。 但打工的艰辛与收入的微薄,远远无法满足他急剧膨胀的物欲。 他觉得靠体力赚钱“太慢、太少”,于是很快便在同乡的引诱下,一步步滑向了盗窃的深渊。 1992年,年仅20岁的董奋明,因盗窃被江北省某公安机关劳动教养两年。 这第一次的牢狱之灾,非但未能让他迷途知返,反而让他结识了更多社会的阴暗面。 1995年,他再次因盗窃被捕,被劳教一年。 正是在这次劳教期间,他被安排在采石场进行高强度劳动,日复一日地挥舞铁锤砸石头。 也正是在这里,他“熟练掌握”了锤子这类钝器的使用技巧,为其日后骇人听闻的暴力犯罪,埋下了致命的伏笔。 那么,又是什么导致了他对女性,尤其是特定类型女性,产生如此病态的憧憬与极端的仇恨呢? 根据董奋明自己的供述,这一切都与四个女人密切相关,是四次关键的情感创伤,层层叠加,最终将他推向了毁灭的深渊。 第一个女人,发生在他初次离家打工之时。 年仅18岁、情窦初开的董奋明,与那位三十多岁的女房东发生了关系。 这是他的第一次,生理的刺激与情感的懵懂交织,让他天真地以为找到了归宿,打算与女房东长相厮守。 然而,残酷的现实很快击碎了他的幻想——他发现女房东生活不检点,情人众多,他不过是其众多露水情缘中的一个。 这次经历,让他对三十岁左右的成熟女性产生了根深蒂固的偏见和厌恶,认为她们“很脏”。 一种扭曲的认知开始形成:只有涉世未深、纯洁无瑕的小女孩,才是“干净”的。 影响他的第二个女人,是他心底一道从未愈合的伤疤,甚至可能连他自己都未能完全清晰意识其深远影响。 由于从小聪明、学习成绩好,他早早便与村长家的女儿订下了亲事。 那位村长的女儿,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俏姑娘,成为董奋明青春时代最大的骄傲和奋斗动力。 他努力读书,后来渴望快速赚钱,很大一部分动力都来源于此——他要风风光光地娶她过门。 然而,命运弄人。正是为了赚“快钱”娶亲,他在某市盗窃失手,被判劳教两年。 这牢狱之灾,让他错过了约定的婚期。 当他满心期待地刑满归家,兴冲冲地去寻找未婚妻时,得到的却是她已嫁作他人妇的噩耗。 这个打击对他而言是毁灭性的。 从此以后,一种强烈的补偿和报复心理开始滋生。 每当看到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孩,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背叛(在他看来)了他的未婚妻,内心便会涌起一股难以控制的、想要强行占有和摧毁的冲动。 他与第三个女人的恩怨,发生在他第二次被劳教释放之后。 那时他已二十七岁,依旧孑然一身,前途迷茫。 1997年夏天,在某市一处偏僻地段,他看到一个漂亮女子独自行走。 长期压抑的欲望和扭曲的心理瞬间冲昏了头脑,他猛然从背后扑倒对方,意图实施侵犯。 万万没想到,这个女子性格极为刚烈,奋力反抗,并瞅准机会,一口狠狠咬在他的脸上,硬生生撕掉了一块皮肉! 剧痛让董奋明瞬间松手,女子趁机逃脱。 几天后,董奋明因再次盗窃被捕,而这次,警方通过他脸上的咬伤,顺藤摸瓜,将那起侵犯未遂的案件也一并侦破。 最终,他因盗窃和侵犯未遂两项罪名,被判处有期徒刑6年。 2002年,董奋明因在服刑期间表现尚可(或许只是善于伪装),获得减刑,提前出狱。 此时,他已年满三十,却一事无成,一无所有,与社会严重脱节。 漫长的牢狱生涯,非但未能让他悔过自新,反而让他对社会积累了极度的仇恨。 他偏执地认为社会待他不公,凭什么别人可以锦衣玉食,妻妾成群(在他的想象中),而自己却一次次被警察抓进监狱,失去自由,失去爱情,失去一切。扭曲的价值观和反社会人格在此刻彻底成型。 于是,在这第三次出狱之后,董奋明完成了他从盗窃犯到暴力性犯罪者,再到冷血杀人魔的最终蜕变。 他明确地以侵犯为目的,开始携带锤子等工具,流窜各地,寻找作案目标。 2002年秋天,他将魔爪伸向了江北省某县。 在一处偏僻的鱼塘边,他看上了一个看守鱼棚的年轻女孩。 深夜,他潜入鱼棚,先用锤子猛击同屋女孩奶奶的头部,使其昏死,随后又以同样手法击晕了女孩。 就在他欲行不轨之时,女孩在剧痛中突然苏醒,求生的本能让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一口死死咬住董奋明的舌头,用力一扯,竟将其舌尖生生咬下一块! 钻心的剧痛和再次失手的暴怒,让董奋明彻底失去了人性。 他抡起铁锤,疯狂地砸向女孩和那位已经奄奄一息的老人,直到她们完全停止呼吸…… 这次受伤,让他连正规医院都不敢去,只能采用土办法,口含鸡蛋清自行消毒,足足煎熬了两个月,伤口才勉强愈合。 这是他与第四个女人的致命遭遇。 至此,他对女性的所有复杂情感——渴望、占有、恐惧、仇恨——最终彻底凝固为一种极度变态的毁灭欲。 在他扭曲的认知里,唯有通过暴力侵犯乃至最终残忍地杀害她们,才能让他那颗被仇恨和欲望填满的、永无宁日的心灵,获得片刻虚假的“平静”与“掌控感”。 他的这种畸形、黑暗的心理,早已注定其最终的毁灭。 等待他的,必将是法律最严厉、最公正的严惩。 …… 就在董奋明被押解回白云市公安局的同一天,章恒也风尘仆仆地回到了白云市。 真凶已然落网,案件的侦办取得了决定性胜利。 后续那些繁琐却至关重要的工作——诸如对嫌疑人的深度审讯、庞杂证据的系统归纳整理、所有案卷材料的补充完善、以及为提起公诉所做的各项准备——自然有相关专业的同事负责,不再需要章恒事必躬亲,劳心劳力。 此时此刻,章恒终于可以真正地、彻底地放松下来。 多日来紧绷的神经得以舒缓,高度集中的精神逐渐松弛。 他现在需要做的,是等待案件最终的司法流程走完,然后,坦然接受那应得的论功行赏。 当他再次踏进青阳区分局的大门时,敏锐地察觉到,这里的氛围与往日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 同事们投向他的目光中,除了往常的友善,更增添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敬佩,甚至是一丝崇拜。 “章队,回来啦!” “章队,您可真是这个!”有人一边热情地打着招呼,一边由衷地竖起大拇指,“太厉害了!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是啊,章队,这回可是给咱们分局,不,是给咱们整个系统都长脸了!” 面对同事们发自内心的赞誉和热情,章恒脸上没有丝毫的骄矜之色,更没有流露出任何“居功自傲”的架子。 他依旧像往常一样,脸上挂着温和而谦逊的笑容,一一回应着大家的问候,语气平和,态度恳切,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份内的普通工作。 走进自己那间熟悉的办公室,一股久违的安宁感包裹了他。 他放下简单的行囊,浑身上下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 他拿起角落的抹布,浸湿拧干,开始仔细地擦拭办公桌和椅子,拂去连日积攒的薄尘。 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在进行一种仪式,拂去征尘,也整理心情。随后,他走到办公桌前,将桌上的台历轻轻翻动了几页,让显示日期的那一页,准确地停留在今天。 刚做完这些,他端起刚刚泡好的一杯热茶,氤氲的茶香沁人心脾。他正准备坐下来,好好翻阅一下这几天堆积的报纸,了解一下错过的新闻,办公室的门,却在这时被轻轻敲响了。 “请进。”章恒放下茶杯,声音洪亮而平稳,透着一种经过充分休息后的中气十足。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动作似乎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小心翼翼,甚至能感觉到门外人的一丝犹豫。 然而,令章恒微微感到意外的是,推门进来的,竟然是分局的一把手——局长叶青山。 第148章 送你一个字,滚! 章恒握着温热的茶杯,手指刚触碰到光滑的瓷壁,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他微微愣了一下,心中掠过一丝意外。 这个时间点,他以为是胡志华来商量接下来的工作,或是分局政委李辉有什么指示,甚至可能是刑侦队里哪个下属来汇报情况。 然而,当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看清来人的面容时,章恒目光一凝,真正的讶异浮上心头。 站在门口的,竟然是分局一把手叶青山! 更让章恒感到惊愕的,是叶青山此刻的模样。 他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不由得仔细打量起来。 这才多久没见?眼前的叶青山仿佛变了个人。 记忆中那个总是梳着油亮发型、面色红润、官威十足的分局局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头发斑白、神色憔悴的中年人。 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般爬上了他的眼角与额头,眼袋浮肿,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难以掩饰的惶然。 他整个人佝偂着背,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垮了脊梁,比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形象苍老了何止十岁。 叶青山走进来的姿态更是放得极低。 他微微弯着腰,脸上堆着近乎谄媚的笑容,哪里还有半分上级领导的架子,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倒像是个犯了错的下属来见严厉的领导。 他的语气更是谦卑到了尘埃里,带着明显的讨好:“章队,听说您回来了,我…我代表局里,特地来看望看望您。” “您这次…这次表现实在是太出色了!为我们整个青阳区分局,不,是为我们整个公安系统都争了光,立下了汗马功劳啊!我们所有人都与有荣焉……” 他一开口就是一长串溢美之词,滔滔不绝地恭维着章恒,用词浮夸,恨不得将所有的功劳都堆砌在章恒一人身上。 若换成是心思浮动、喜好奉承之人,听到分局一把手如此放下身段的吹捧,恐怕难免会有些飘飘然。 但章恒是谁?他头脑清醒得像一块冰。 他平静地看着叶青山表演,心中没有半分波澜,反而升起一股冷意。 他太了解叶青山了,这个一向以“伪君子”形象著称、善于钻营和甩锅的领导,此刻如此反常的低姿态,背后必定有所图谋,而且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耐心等叶青山那番空洞的奉告告一段落,章恒没有给他继续绕圈子的机会,直接打断,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叶局,直接说吧,到底有什么事?不必这样拐弯抹角。” 叶青山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 他喉结滚动,吞咽了一下,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章恒猜得没错,他确实有天大的事,而且是关乎他政治生命的大事! 这起震惊全国的连环杀人案虽然告破,真凶落网,但并不意味着所有事情都画上了句号。 前期侦查方向错误,险些造成冤假错案(椿树村张树森案)的这笔旧账,到了该清算的时候了。 之前上面集中所有精力在抓捕真凶,无暇他顾,现在案子破了,领导们自然有时间腾出手来,追究相关责任人的失职之过。 为此,叶青山这些天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四处奔走,希望能渡过这一劫。 然而,平时那些对他看似器重、称兄道弟的市局领导,此刻态度都变得曖昧模糊起来,要么避而不见,要么语焉不详,打起了官腔。 最让他感到绝望的是,他硬着头皮去找了市局一把手黄建喜局长。 黄局的态度可不是模糊,而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他当着叶青山的面,将他狠狠地批评了一顿,斥责他领导无方,识人不明,差点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最后,黄局更是明确地告诉他:“做好心理准备,这次的处分,可能会比较严厉。” 这句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叶青山一夜之间愁白了头。 他知道,自己政治生涯的最大危机已经到来。 在走投无路之际,他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了章恒身上。 这不,他放下所有脸面,跑来章恒办公室,前面那一大堆恭维话,不过是铺垫,真正的目的,是希望章恒能拉他一把。 “章恒同志……”叶青山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他开始装可怜,试图博取同情,“我…我以前糊涂啊!我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听了许忠义、胡志康他们的忽悠,被他们蒙蔽了,对你…对你重视不够,甚至…甚至曾经一度对你产生过误解和不满…我…我不应该这样啊,我真是悔不当初……” 他说着说着,情绪似乎真的上来了,眼圈泛红,声音哽咽,一个四五十岁的大男人,竟然当着下属的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起来,试图用这种狼狈来换取一线生机。 章恒看着他这副表演,心中没有半分同情,反而涌起一股强烈的烦躁和厌恶。 他想起了叶青山之前是如何支持李鹏威,如何在会议上否定自己的判断,如何试图将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此刻的眼泪,不过是鳄鱼的眼泪。 章恒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声音如同淬了冰:“叶青山,如果你是这副样子,那请你现在立刻出去!不要在这里影响我的工作!” 叶青山被这毫不留情的呵斥震住了,哭声戛然而止。 他慌忙拿出纸巾,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努力平复情绪,但眼神里那份可怜巴巴的哀求之意更浓了。 他几乎是带着哭腔,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 “章恒同志,我错了,我以前真的知道错了!我向你郑重道歉!看在…看在我以前也曾经…曾经关照和支持过你工作的份上,能不能…能不能伸手拉我这一把?” 他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充满了最后的希冀:“恳请你在黄局面前,帮我说几句好话…我真的…真的不想丢掉分局局长这个位置啊…如果,我是说如果…能让高书记…为我说一句话,那我…我更是感激不尽,这辈子做牛做马……” “够了!” 话未说完,就被章恒一声冷喝打断。 章恒猛地站起身,浑身上下散发出凛冽的寒意,目光如炬,直视着叶青山,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叶青山,我送你一个字——滚!” “你现在就给我出去!不要在这里影响我的心情!想想你以前做的那些事,你哪来的脸面要我拉你一把?” “出去!现在!立刻!给我出去!” 想起之前种种,章恒胸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对于这种毫无担当、只会钻营、出事就甩锅的官僚,他没有任何好感,更不会施以援手。 更何况,他很清楚,叶青山被处分是咎由自取,是组织公正的体现。 叶青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碎。 他像被抽空了力气,低垂着脑袋,不敢再看章恒一眼,更不敢反驳一个字。 因为他深知,章恒不仅仅是章恒,他背后站着的是市委书记高长河,那是一座他永远无法撼动的大山。 他迈着沉重如同灌了铅的步伐,灰溜溜地退出了章恒的办公室。 …… 市局对于“椿树村冤假错案”相关责任人的处分,来得比预想中还要快。 几天后,市局一位领导亲自莅临青阳区分局,在全体干警大会上,面容严肃地宣读了市局的处分决定。 作为分局一把手,叶青山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被给予降级处分,免去青阳区分局党委书记、局长职务,调任市局后勤处,担任一名无足轻重的副科长,政治生涯基本宣告终结。 而原刑侦大队长李鹏威,作为案件直接负责人,板子挨得最重。 不知道是不是叶青山在背后极力将他推出去顶锅的缘故,他被处以免职处分,从风光无限的刑侦大队长,一撸到底,降为一名普通民警,所有职务被剥夺,前途尽毁。 相比之下,副局长胡志华则是幸运的。 幸好他在案件后期,顶住压力,坚定地支持了章恒的正确推断,并在后续工作中积极配合。 作为主管刑侦的副局长,他最终仅被诫勉谈话,连一个正式的警告处分都没有,堪称平稳落地。 市局的后续动作也极为迅速,叶青山被免职后仅仅两天,新的分局局长刘家林就走马上任。 刘家林年仅四十余岁,在分局级干部中算是比较年轻的,他之前是白云市另外一个区的分局副局长,同样主管刑侦工作,业务能力突出。 这次算是前进一步,成为青阳分局的一把手。 新官上任,按照惯例总要烧三把火,树立威信。 但刘家林却没有这样做,他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令人瞩目的事情,竟然是主动敲响了章恒办公室的门。 这无疑释放了一个强烈的信号。 通常情况下,都是下属主动到新领导办公室汇报工作,以示尊重。 刘家林反其道而行之,姿态放得非常低。 没有人知道刘局长在章队的办公室里具体聊了些什么,只是有路过的人隐隐听到,办公室里数次传来两人爽朗而融洽的笑声,谈话气氛显然非常愉快。 这次会面之后,刘家林隔三差五就会去章恒的办公室坐一坐,泡上一杯茶,聊一聊局里的工作,也聊一些轻松的话题。 他显然深谙如何与章恒这样的干将相处。 这不,今天刘局长又主动过来了。 两人坐在沙发上,面前各放着一杯热气袅袅的清茶,气氛轻松和谐。 刘家林甚至主动关心起章恒的私事,语气真诚:“章恒同志,听说弟妹快生了吧?局里最近也没什么特别紧要的大案,你可以多抽点时间陪陪弟妹,工作上有什么需要协调的,直接跟我说。” 章恒感受到这份善意,面露感谢之色,回答道:“谢谢刘局关心。我爱人预产期在五月份,还有大约两个月。” “哈哈,那是大喜事啊!”刘家林笑着祝贺,“章恒同志,恭喜你了!到时候孩子满月,可别忘了请我们喝一杯喜酒,让我们也沾沾喜气。” 这样轻松而温馨的非正式交流,几乎每隔一两天就会有一次。 刘家林姿态放得低,处处表现出对章恒的尊重和倚重;而章恒也深谙官场分寸和人情世故,投桃报李,也经常主动去刘家林的办公室汇报工作、沟通想法。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非常融洽、默契的工作关系。 在工作上,刘家林更是给予了章恒全力的支持。 无论是人员调配、资源倾斜,还是案件决策,只要章恒提出的方案合理,刘家林几乎从不驳回。 有了局长刘家林、政委李辉以及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胡志华等局领导的一致力挺,章恒在青阳区分局的威信无形中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他虽然年轻,但能力出众,战功赫赫,再加上上级的绝对信任,使得他完全能够压得住场面。 即便是刑侦队里那些资历老、平时可能不太服管的老油子,在章恒面前也都表现得服服帖帖,老老实实,不敢有丝毫炸刺的念头。 整个青阳区分局的刑侦工作,进入了一个高效、团结的新阶段。 第149章 晋升一级警司,代理刑侦大队长 时光悄然流转,日历翻到了四月份。 空气中弥漫着春日特有的湿润与暖意,但对于整个江南省公安系统,尤其是白云市公安局而言,这个春天更增添了一份沉甸甸的喜悦与释然。 四月三日,一个注定要被载入江南省公安史册的日子。 省公安厅经过严谨、缜密的最终审核,召开新闻发布会,由新闻发言人面对众多媒体镜头,以清晰而庄重的声音正式对外宣布:震惊全国的系列连环杀人案成功告破,证据确凿,犯罪嫌疑人董奋明对其所犯下的滔天罪行供认不讳。 这起由公安部挂牌督办、牵动着无数人心弦的特大案件,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相关的案卷、证据链条被精心整理,正式移交给检察机关。 等待董奋明的,将是法律最严厉、最公正的审判与严惩,那二十三条无辜逝去的亡魂,终得告慰。 消息传出,举城乃至全省为之震动。压在公安干警心头数月之久的巨石,终于被彻底搬开。 时间来到四月中旬,一场隆重而热烈的立功表彰大会在白云市局庄严的大礼堂内举行。 会场布置得简朴而隆重,主席台后方悬挂着鲜艳的警徽,在灯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省公安厅的数位主要领导亲自出席,刑侦总队长王广浩赫然在列。 白云市局的领导们,从局长黄建喜开始,一个个身着崭新的警服,白衬衫笔挺如新,肩章闪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和自豪,精神抖擞,容光焕发,那气氛,比过年过节还要热烈、喜庆。 黄建喜局长端坐在主席台中央,身姿挺拔,目光如炬。 他的视线,已经不止一次地、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与期许,落在台下前排那个年轻的身影上——章恒。 今天的章恒,同样是一身簇新的、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警服,将他挺拔的身姿勾勒得愈发英气逼人。 胸前那朵用红色绸缎扎成的大红花,如同跳动的火焰,格外引人注目,也迎来了台下无数道饱含着羡慕、敬佩与祝贺的目光。 这起公安部挂牌大案的圆满侦破,章恒居功至伟,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会前,各种猜测和议论就已经在私下里流传开来。 许多人都在推测,以章恒在此案中起到的决定性作用,荣获个人二等功几乎是板上钉钉,甚至,极有可能冲击那令人仰望的个人一等功! 个人一等功啊!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就让不少与会的干警心潮澎湃,振奋不已。 在公安系统内,个人一等功何其罕见! 那往往是需要经历生死考验、做出惊天动地之举才有可能获得的至高荣誉。 而“活着的一等功功臣”,更是凤毛麟角! 许多老警察穷尽一生职业生涯,能荣获一个个人三等功已属不易,一等功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是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大会由王广浩总队长主持。 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首先对这起跨度长、影响恶劣、侦破过程曲折艰辛的特大系列杀人案进行了全面的总结。 在回顾侦破历程时,他多次提到了“章恒”这个名字,高度赞扬了他敏锐的直觉、精准的判断、不畏艰难的追凶精神以及在案件关键时刻起到的“一锤定音”的作用。 接着,会议进入了最激动人心的环节。 由出席大会的省厅主要领导,亲自宣读表彰决定。 “经省公安厅党委研究决定,并报请上级批准……授予在‘3·15’系列特大杀人案侦破工作中,表现突出、贡献卓著的章恒同志——个人一等功!” 洪亮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会场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惊喜并未结束。那位领导稍稍停顿,环视全场,继续宣读: “同时,鉴于章恒同志一贯的出色表现以及在本次大案中的决定性贡献,经研究,破格晋升章恒同志为——一级警司!” “轰——!” 这两项决定,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两颗巨石!偌大的会议室,足足容纳了两三百号人,瞬间“炸”开了锅!气氛直接被推向了最高潮! 大部分人都无法保持淡定,惊呼声、倒吸凉气声、热烈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 “天啊!真的是个人一等功!” “我的老天!这么年轻的一级警司!” “太厉害了!太让人羡慕了!” “如果我没记错,这已经是他获得的第二个个人一等功了!” “章恒应该才23岁吧?正式参加工作还不满一年!就是一级警司了!这真是…了不得啊!” “……” 会议现场一片沸腾,热烈非凡。 很多人根本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与身边的同事高声交谈着,个个眉飞色舞,仿佛这份荣誉也与他们息息相关,与有荣焉。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在王广浩的再三示意下,现场才渐渐恢复了安静。 接着,在激昂的进行曲和全场雷鸣般的掌声中,省厅领导亲自为章恒颁发了那枚沉甸甸、闪耀着无上荣光的一等功奖章和证书,并热情洋溢地发表了讲话,勉励全体干警以章恒同志为榜样,忠诚履职,再立新功。 章恒站在主席台上,身姿如松柏般挺拔,胸前的大红花与一等功奖章交相辉映。 他面容刚毅,眼神清澈而坚定,坦然接受着台下无数道羡慕、敬佩乃至是崇拜的目光聚焦。 这一刻,他无疑是整个会场最耀眼的明星,是此次表彰大会当之无愧的最大赢家和焦点人物。 坐在台下的邓飞亮和周康,同样一脸激动与狂喜。 他们作为章恒最亲密的战友,在此次案件中也全程参与,发挥了重要作用,属于实实在在的“躺赢”。 两人也各自荣获了一个宝贵的个人三等功! 当从领导手中接过三等功奖章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台上的章恒,那眼神中充满了由衷的感激和近乎崇拜的光芒,活脱脱就是两个忠心耿耿的“小迷弟”。 总结和表彰大会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圆满结束。 然而,会议带来的震撼与热议,却在白云市整个警察系统内持续发酵。 接连好几天,无论是在办公室、食堂还是走廊,人们谈论的中心都离不开这次表彰,尤其是章恒再次荣获个人一等功并被破格晋升的爆炸性新闻。 章恒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周围人看他的目光中,除了以往的友善,更多了一份发自内心的敬佩;在与他打交道时,无论是同级还是上级,言语和态度中都自然而然地增添了一分热情与尊敬。 这样的情况,维持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直到十多天过去,随着时间推移和日常工作的冲淡,这股围绕着他的热议旋风才渐渐平息下去。 四月底,青阳区分局再次传来重磅人事消息。 经过分局党委研究,并报请市局同意,正式宣布了一项人事任命:由章恒同志代理刑侦大队长,全面主持刑侦大队的各项工作。 消息一出,再次在分局内部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这么年轻的刑侦大队长,放眼整个白云市,乃至整个江南省公安系统,都是独一份!甚至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破格提拔!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对于这项任命,局里上下下,无论是资历深厚的老刑警,还是其他部门的同事,几乎听不到任何杂音,没有人表示不服或质疑。 所有熟悉章恒能力、了解他战绩的人都一致认为:他值得!他完全够这个资格! 个沉甸甸的个人一等功,就足以说明一切! 更何况他还有二等功、多次三等功傍身。他的业务能力、敏锐直觉和卓越功勋,已经赢得了所有人的信服和尊重。 正式任命公布后,章恒很快便完成了工作交接,正式全面接手刑侦大队的管理和业务工作。 所有人都相信,以他的能力和表现,这个“代”字,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正式去掉。 自从董奋明系列杀人案尘埃落定之后,青阳区分局辖区内的治安状况相对平稳,并未再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要案。 章恒的工作节奏也因此变得规律和轻松了不少,这让他能够抽出更多的时间来陪伴临近产期的妻子苏汐。 随着预产期(五月份)的临近,苏汐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也渐渐不便。 章恒只要一有空,便会化身“模范丈夫”,每天雷打不动地陪她在小区里散步,呼吸新鲜空气。 周末天气好的时候,还会开车带她去附近的公园慢慢走走,晒晒太阳。 男的英俊挺拔,气宇轩昂;女的温婉美丽,笑容恬静。 两人依偎在一起的恩爱画面,每次出现在小区或公园,总能引来不少羡慕的目光。 温馨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时间悄然进入了五月份。 五一长假刚过,人们还沉浸在假期的慵懒余韵中,就在这个时候,青阳区分局接到了一起报案,打破了刑侦大队短暂的宁静。 这也是章恒正式主持刑侦大队工作后,接手的第一起性质比较严重的案子。 报案人是一位声音焦急惶恐的女性,她声称自己的丈夫在下班回家途中,被人当街持刀砍伤,目前正在医院接受治疗,虽无生命危险,但伤势不轻。 当街行凶,持刀砍人!虽然受害人性命无虞,但性质依然十分恶劣,社会影响极坏。 接到报案后,整个刑侦大队立刻高度重视起来。 章恒第一时间做出部署,要求尽快破案,消除社会影响。 好在,这类案件的侦破路径相对清晰。通过调取案发地周边监控、走访现场目击者,办案民警很快锁定了嫌疑人的身份和行动轨迹。 不到半天功夫,嫌疑人就在其住处被成功抓获。 然而,当初步调查信息汇总到章恒这里时,他拿着报告,眉头微蹙,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嫌疑人的身份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岳秋雨,男,33岁,职业一栏赫然写着:导演。 这就有点奇怪了。 一个本该在片场调度镜头、构思艺术的导演,怎么会沦落到当街持刀伤人的地步? 这个案子原本是由已经升任三中队中队长的邓飞亮具体负责。 听了邓飞亮的初步汇报后,章恒心中的好奇感更浓了。 他决定亲自去审讯室看一看,这个特殊的“导演嫌疑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推开审讯室厚重的门,章恒走了进去。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坐在审讯椅上的那个男人身上。 只一眼,章恒那经过千锤百炼的、近乎本能的直觉就告诉他:眼前这个人,不像是个穷凶极恶的暴徒。 岳秋雨戴着手铐,低着头,身形显得有些单薄,甚至带着点文弱。 他的面相看起来颇为老实,甚至有些木讷,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茫然,还有一种深深的、仿佛被逼到绝境的绝望。 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质,与“持刀行凶”这种暴力行为,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到底是什么样的缘由,能将这样一个看似与世无争、甚至有些懦弱的人,逼到在光天化日之下,于大街上拔刀相向的地步呢? 与此同时,对受害人的初步调查也出来了。 被砍伤者是一家小型广告公司的老板,姓范。 初步调查显示,这家公司规模不大,每年的营业额也就两三百万的样子,经营项目常规,表面上也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违规操作。 章恒站在单向玻璃前,又仔细看了一眼手中的简要资料: 岳秋雨,33岁,京城电影大学导演系毕业,职业导演,无前科…… 沉吟片刻,章恒推开审讯室的内门,走了进去。 他没有打扰正在进行的初步讯问,只是在一旁的空位上安静地坐了下来,对主审的邓飞亮微微颔首示意。 他打算先认真地听一听,这个看似老实巴交的导演,会如何陈述他那冲动的、持刀背后的故事。 第150章 离谱,真的是离谱! 审讯室的灯光冰冷而集中,打在岳秋雨略显苍白和疲惫的脸上,将他那份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文弱气质映照得愈发清晰。 章恒走进来时,审讯刚刚开始不久,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正好听到了核心部分的讯问。 主审的邓飞亮按照程序,语气严肃地重复着关键问题:“岳秋雨,你老实交代,为什么要在大街上用刀砍伤范德松?你知道当街持刀行凶是什么性质吗?” 岳秋雨的态度出乎意料地配合,甚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颓唐。 他微微耷拉着脑袋,双手戴着手铐放在冰冷的金属审讯桌上,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听到问话,他抬起头,眼神里没有凶戾,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无奈和残留的愤懑。 “他…他欠我钱。”岳秋雨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欠我五万五千块钱,那是我的辛苦钱,血汗钱…我前前后后找了他很多次,好话说尽,可他…他不但一分钱不给,还…还说很多难听的话,侮辱我,说我没本事,活该拿不到钱……” 他的语气开始激动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仿佛又回到了那次次讨薪无果、反遭羞辱的场景之中。 “我…我只是一时气昏了头……我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 原来是一起典型的因债务纠纷引发的冲动犯罪。 听起来,是这个叫岳秋雨的导演,在多次讨要欠款受辱后,情绪失控,才做出了持刀伤人的糊涂事。 章恒静静地坐在一旁,大部分时间都在专注地聆听,像一位经验丰富的猎手在观察猎物的每一个细微反应。 他只偶尔插问一两句,语气平和,却总能切中要害,引导着岳秋雨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清晰地还原出来。 随着岳秋雨的叙述,一个看似简单,实则内里曲折、甚至堪称荒诞的故事,逐渐浮出水面。 章恒听着听着,眉头微微蹙起,等到岳秋雨带着哭腔讲完最后一个字,他靠在椅背上,轻轻地、几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然而,在这声叹息之下,章恒的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懑,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指节微微发白。 “特么的…离谱,真是离了大谱!”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怒吼。 若非亲耳听闻,他很难想象,一桩持刀伤人的刑事案件背后,竟牵扯出如此光怪陆离、层层盘剥的链条。 事情的源头,要追溯到几个月前,白云市下辖的宁水县搞的那个声势浩大的“水幕电影”项目。 章恒对此略有耳闻,当时本地报纸和电视台都曾大肆报道,将其誉为宁水县文旅融合、提升城市形象的标杆工程。 那绚丽的水幕、震撼的声光效果,确实在短时间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成了不少市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章恒当时听说后,也只是付诸一笑,心中并未在意,甚至略带嘲讽地想:“真能烧钱,搞这些华而不实的‘面子工程’。” 可现在,从岳秋雨口中,他才窥见了这“面子工程”背后,那令人瞠目结舌的“里子”。 原来,宁水县为了搞这个文旅项目,决定在县城中心广场投资建设水幕电影,计划总投资高达4000万巨款! 经过一番看似正规的招标流程,项目被一家颇具实力的公司以3895万的价格中标。 然而,这家公司并非实际的执行方,它只是一个被“挂靠”的空壳,背后真正的操盘手,是一个名叫涂某的人。 可这个涂某,压根儿就没有任何影视制作的经验和专业团队。 他玩了一手漂亮的“空手道”,转手就将项目以400万的价格,转包给了他的老乡严某。 这一倒手,涂某自己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松攫取了超过3400万的惊人利润! 然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还在后面。 那个以400万接下项目的严某,似乎也并未打算亲自操刀。 他再次故技重施,以100万的价格,将这个烫手山芋甩给了一个开小型广告公司的老板——正是此案的另一位当事人,范德松。 范德松的公司,平日里也就接点门店招牌制作、宣传单页设计之类的小活,对于技术要求极高的水幕电影,他同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外行。 被巨大的利润空间(在他看来)所诱惑,他又没有能力独立完成,于是,他找到了眼前这位科班出身、却郁郁不得志的导演——岳秋雨。 范德松以10万元的价格,将这个层层转包、利润已经被榨取得所剩无几的项目,最终甩给了岳秋雨。 并且,在签订合同时,范德松信誓旦旦,承诺只要项目一结束,验收合格,剩下的55000元尾款立马支付,绝无拖欠。 彼时,岳秋雨正为生计发愁,接到这个“大项目”喜出望外,对范德松的承诺深信不疑。 他不仅投入了全部的时间和精力,甚至还自己垫付了几万块钱的材料费,熬夜加班,呕心沥血,最终按时、按质、按量地将水幕电影搞了出来,现场效果和外界评价都相当不错。 可当他满怀期待地去找范德松索要那剩下的五万五千块尾款时,噩梦开始了。 范德松开始以各种理由推脱——“上面款还没下来”、“公司资金周转困难”、“再等几天”…… 各种借口层出不穷。 岳秋雨一次次满怀希望而去,一次次失望而归。 讨要的次数多了,范德松也彻底撕下了伪装,显得极不耐烦,言语间充满了侮辱和赖账的意味。 “他说我搞的东西就值这个价…说我这种三流导演,能给口饭吃就不错了…”岳秋雨的声音带着屈辱的哽咽。 长期积压的愤怒、委屈和对生活的绝望,终于在最后一次讨薪被辱骂后彻底爆发。 失去理智的他,在街边小店花十块钱买了一把西瓜刀,蹲守在范德松的广告公司外面。 等到范德松下班出来,他二话不说,冲上去追着就砍,最终在范德松的肩膀上留下了一刀,随后被路人和闻讯赶来的保安拦住,夺下了刀具。 整个案发过程清晰,证据确凿。 然而,岳秋雨供述的这个项目转包过程,却显得如此匪夷所思,仿佛是天方夜谭。 近4000万的政府投资项目,经过层层转手,到最后实际执行者手里,竟然只剩下10万元?! 这中间巨大的资金差额去了哪里?这其中又隐藏着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审讯结束后,章恒面色沉静地起身,率先走出了弥漫着压抑空气的审讯室。 他前脚刚踏进自己那间略显简朴却充满力量的办公室,邓飞亮后脚就跟了进来,并顺手带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嘈杂。 邓飞亮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他进来的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声音里充满了疑惑: “恒哥,岳秋雨持刀当街砍人,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这点没跑。但是…他说的这个项目转包的事情,真的有这么夸张吗?四千变十万,这…这也太魔幻了吧!会不会是他为了减轻罪责,故意夸大其词?” 相比起邓飞亮等人的将信将疑,章恒因为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心中反而更倾向于相信岳秋雨的说法。 在他曾经的认知里,类似这种“层层转包、雁过拔毛”,最终“牛干活、马吃料”的荒唐事,并非孤例。 但办案讲究的是证据,不能仅凭嫌疑人的一面之词。 章恒坐在办公桌后,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目光恢复了平时的锐利和果决,缓缓开口道:“是不是真的,光靠猜没用,查!调查一番不就水落石出了吗?” 他看向邓飞亮,下达了明确的指令:“你亲自带队,再去一趟宁水县,不要只盯着砍人案本身,重点就把这个水幕电影项目的招标、转包流程,给我彻底调查清楚!然后,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在章恒看来,这种事情虽然可能涉及一些地方关系,但调查起来应该不算特别困难,毕竟事实就摆在那里,吩咐下面的人去核实清楚即可。 “是!恒哥,我明白!”邓飞亮立刻领命,脸上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我这就带人过去,一定把这事儿查个底朝天!”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邓飞亮当天就带着几名精干的警员驱车赶往宁水县。 本以为最多一两天就能摸清情况,谁知第二天下午,邓飞亮就带着人风尘仆仆、一脸晦气地回来了,看那样子,明显是在那边碰了不小的钉子,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阻力。 回来之后,邓飞亮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就第一时间赶到章恒办公室进行当面汇报。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语气中也带着几分沮丧和愤慨: “恒哥,情况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宁水县那边…水很深啊!” 他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一开始按照正常程序,去找相关部门了解水幕电影项目的情况。结果,不少人不是跟我们打官腔、互相推诿,就是含糊其辞、一问三不知。” “我们想调取当时的招标文件、合同副本,他们也以各种理由拖延、阻挠,感觉像是提前通了气一样,困难重重!” 他比较详细地将遇到的种种软钉子、硬壁垒汇报了一遍。 听完邓飞亮的叙述,章恒原本舒展的眉头再次紧紧锁起,手指敲击桌面的节奏也不自觉地加快了一些。 他原本以为只是一次简单的事实核查,却没想竟会遇到如此大的阻力。 不用多想,这背后必然涉及到了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有人不希望这个盖子被揭开。 但这个情况又必须调查清楚,它不仅关系到对岳秋雨量刑的准确判断(是否存在被逼无奈的激愤情节),更可能牵扯出更深层次的问题。 总不能真的仅凭岳秋雨的一面之词就草草结案,那是对法律、对真相的不负责任。 办公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的城市噪音隐约传来。 章恒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坚定。稍微沉吟之后,他猛地一挥手,做出了决定,声音沉稳有力:“看来,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我现在手头上也没有其他特别紧迫的案子,既然如此,那我就亲自去一趟宁水县!” 邓飞亮闻言,原本有些沮丧的神情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明显的振奋,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一度:“恒哥,您亲自出马?那太好了!” 在他的印象里,只要章恒亲自出马,就没有查不清楚的案子,没有撬不开的嘴。 那股强大的气场和精准的办案直觉,总能穿透迷雾,直抵核心。他相信,这次也绝不会例外。 事不宜迟,章恒迅速做出了安排。 不久之后,两辆挂着警牌的轿车驶出青阳区分局大院,朝着宁水县的方向疾驰而去。 章恒亲自带队,邓飞亮以及另外几名得力干警随行。 宁水县距离市区不算特别远,大约一个半小时左右的车程,车队就驶入了宁水县县城。 街道两旁还能看到一些当初为宣传水幕电影而悬挂的、如今已略显褪色的横幅标语。 章恒等人没有耽搁,首先直奔宁水县公安局而去。 按照惯例和工作对接需要,他们必须先与当地警方取得联系。 章恒如今的名头,在江南省公安系统内可谓是如雷贯耳。 他不光是青阳区分局的刑侦大队长,更是屡破大案、荣获个人一等功的警界明星。 宁水县局的人即便没有亲眼见过章恒,也绝对听说过他的大名和他的传奇事迹。 因此,宁水县局对他们的到来,表面上表现得还算热情。 县局一位主管刑侦的韩姓副局长亲自出面接待了章恒一行人。 在简短的寒暄和介绍之后,章恒开门见山,说明了此次前来,主要是为了核实“岳秋雨持刀伤人案”中,涉及到的“宁水县水幕电影项目”的一些相关情况。 然而,一听章恒的来意,这位韩副局长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明显的为难之色,笑容也变得有些勉强和僵硬。 他搓着手,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纠结犹豫了好一番之后,韩副局长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语气近乎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章队啊…你们远道而来,辛苦了。不过…关于这个水幕电影项目的事儿…唉,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太较真了,这里面…情况比较复杂。” 他言辞闪烁,意有所指,“有些水啊,太深了,没必要去趟这个浑水…至于岳秋雨说的那些情况嘛…嗯,大体上…可能,可能也差不多吧。”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非常清楚:他知道内情,而且内情很不简单,他希望章恒能知难而退。 如果换成是别的刑警,感受到地方上如此明显的阻力和“水深”的警告,或许也就顺水推舟,就此打住,按照普通的伤害案结案算了,没必要为了一个嫌疑人的说辞,去得罪当地盘根错节的利益群体,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章恒是谁?他从来就不是畏惧强权、明哲保身的人。 他的字典里就没有“退缩”这两个字。 听到韩副局长的“好心”劝告,他非但没有丝毫动摇,眼神反而更加锐利了几分。 再说了,他章恒背后站着的是谁? 是他的岳父,市委书记高长河!有这座大山撑腰,他怕什么? 他更有责任和义务,将这种可能存在的腐败问题查个水落石出! 另外,宁水县正是他岳父高长河的治下。 章恒深知,自己这位岳父为官清正,最是厌恶贪污腐败、损害群众利益的行为。 上任虽然才半年多,但铁腕整治,抓出来的贪官污吏可不在少数。 既然宁水县的水这么深,明显涉及到了严重的腐败问题,那他章恒就更有必要,也必须帮岳父大人一把,将这潭浑水搅清,把里面的蛀虫揪出来! 见章恒听完自己的劝告后,脸上非但没有露出惧色,反而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甚至带着点跃跃欲试的笑容,态度没有丝毫改变,依旧坚定如初,韩副局长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同时也升起一丝不以为然:“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不知道这里的厉害…” 他见自己已经把话说得比较明白了,对方却依旧执意要查,便也不再继续劝说。既然你非要头铁去撞这堵南墙,那就让你去试一试好了,等到时候撞得头破血流,自然就知道回头了。 他显然并不知道章恒的真实背景,不清楚眼前这个年轻的刑侦大队长,就是市委高副书记的乘龙快婿。 否则,他绝不会是现在这种“等着看笑话”的心态。 当然,这也很正常,毕竟这里是宁水县,信息相对闭塞,有些人不知道这个情况倒也情有可原。 韩副局长脸上迅速换了一副表情,重新堆起了热情好客的笑容,仿佛刚才那番推心置腹的劝阻从未发生过。 他主动邀请道:“章队,你看,这都已经是中午饭点了,你们大老远过来,舟车劳顿。既然来了我们宁水这小地方,无论如何也得让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 “走,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先去吃顿便饭,工作的事情,等吃完饭再谈,怎么样?” 第151章 无法无天,居然敢袭警 在体制内,人际关系是一门绕不开的学问,有时候甚至比业务能力本身更为微妙。 即便章恒心系案情的真相,也深谙此道。 比如现在,人家韩副局长给足了面子,热情而客气地发出邀请,若是一口回绝,难免显得不近人情,甚至可能给后续工作平添不必要的障碍。 章恒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语气爽快而客气:“韩局太客气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让您破费了。” “哪里的话,章队能赏光,是我们的荣幸!一顿简单的便饭而已,只要章队不嫌弃我们这小地方条件简陋,招待不周就行。” 韩副局长见章恒答应,脸上的笑容越发热情真诚,言语间也更为周到。 他虽然暂时还不知道章恒是高长河女婿这层背景,但章恒“警界新星”、“双料一等功功臣”的名头早已如雷贯耳。 这样一个能力超群、前途无量的年轻干部,主动结交只有好处,绝无坏处,这笔人情投资,他韩副局长算得很清楚。 宁水县城规模不大,开车不过七八分钟的光景,在韩副局长的引领下,两辆车前后停在了一家装修气派、环境雅致的酒楼门前。 这酒楼显然是宁水县用来接待贵客的地方,档次在当地算得上是顶尖了。 为了活跃气氛,韩副局长还特意叫上了县局刑侦大队的两位骨干作陪。 一行人在装修豪华的包厢内落座后,韩副局长又热情地介绍了一番,随即再次自谦道:“小县城,比不了市里的繁华,条件有限,章队和各位兄弟多包涵。” 章恒自然也深谙场面上的应对,双方一番客气寒暄,气氛倒也融洽。 席间,韩副局长甚至还试探性地提出:“章队,各位兄弟远道而来,辛苦了,要不…咱们稍微喝一点,解解乏?” 尽管有“工作日中午严禁饮酒”的规定,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在某些“特定”场合,变通一下也并非不可能。 章恒闻言,爽朗一笑,态度明确却又不会让对方难堪:“韩局的好意心领了,咱们还是以工作为重,中午就不碰酒了,以茶代酒,或者果汁饮料随意就好,一样能交流感情。” 见章恒态度坚决,韩副局长也不再勉强,顺势而下:“也好,也好,工作要紧!那咱们今天就饮料代酒,一样喝出感情来!” 于是,席间觥筹交错,杯中物换成了橙汁茶水,气氛依旧轻松热烈,双方不免又是一番“久仰大名”、“年轻有为”、“领导有方”的商业互吹,包厢内不时响起一阵阵心照不宣的笑声。 整个饭局,大家都极有默契地没有再深入谈及“水幕电影”案子的具体情况,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直到这顿宾主尽欢的午餐接近尾声,服务员开始端上果盘时,韩副局长才仿佛不经意地,用只有章恒能听清的音量,再次低声提醒了一句,语气带着几分推心置腹的意味: “章队啊,老哥我再多一句嘴…那个水幕电影招标转包的事情,牵扯面可能比较广,背后…水太深,太浑了,能不过问,最好还是…谨慎一些。” 章恒只是端起茶杯,对着韩副局长微微一笑,轻轻抿了一口,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反驳,一副云淡风轻、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有些事,心照不宣即可,态度,却必须明确。 从酒楼出来,阳光有些刺眼。 章恒与热情相送的韩副局长一行人挥手道别,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恢复了平日里的沉静与锐利。 坐上副驾驶,邓飞亮一边缓缓启动车子,一边透过后视镜观察着章恒的脸色,谨慎地询问道:“恒哥,我们现在是……直接回市里吗?” “回去?”章恒目光平视着前方宁水县略显陈旧的街道,语气没有丝毫犹豫,“好不容易来一趟,事情还没开始查,怎么能就这么回去?” 他手指在车载导航上快速点了几下,调出一个地址,“去‘XX文化传媒有限公司’,这件事情,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这家“XX公司”,正是涂某用于操作水幕电影项目的载体之一,注册地和实际办公地点都在宁水县。 涂某以高达3895万的价格中标,然后转手就以区区400万的价格,将项目甩给了这家公司。 目的地距离不远,开车十来分钟就到了。 公司位于一栋半新不旧的写字楼里,占据了其中一层。 表明警察身份和来意后,前台小姐不敢怠慢,很快,章恒等人就在一间装修奢华的办公室里,见到了这家公司的实际负责人之一,严某。 严某约莫四十多岁,身材微胖,梳着油光锃亮的大背头,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透着一股商人的精明与圆滑。 他表面上极其热情,亲自泡茶递烟,言语恭敬,但一涉及到水幕电影项目的具体细节,尤其是招标过程、合同金额、转包环节等核心问题,他就开始打哈哈,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像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 “哎呀,章队长,您看这都过去多久的事情了,一些细节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招标嘛,都是走的正规流程,我们公司也是凭实力中标的……” “至于转包给下面的人去做,这也是行业惯例嘛,我们主要是负责管理和协调……” 就在严某东拉西扯,试图蒙混过关的时候,他放在桌面下的手,似乎悄悄在手机上按了几下。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身影在一股浓烈古龙水气味和无形气场的包裹下,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涂强。 他约莫三十五六岁,一身名牌休闲装,手腕上戴着金光闪闪的名表,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油光水滑,一副典型的“成功人士”派头。 他眼神倨傲,下巴微微抬起,走进来甚至没正眼瞧一下章恒等人,仿佛他们是空气一般。 在宁水县这一亩三分地上,他涂强就是能呼风唤雨的“土皇帝”,平日里嚣张惯了,根本就没把几个市里来的、看似级别不高的警察放在眼里。 严某见状,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起身,点头哈腰地介绍道:“章队长,几位警官,这位就是我们的涂总。” 涂强这才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章恒一眼,象征性地伸出手,与章恒简单地握了一下,触之即分,带着明显的敷衍。 章恒不卑不亢,再次清晰地道明了来意,希望深入了解水幕电影项目的真实情况,核实岳秋雨供述的可信度,并明确提出需要查阅当时的招标文件、中标合同以及后续转包合同等关键材料的副本。 听到这些要求,涂强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昂贵的香烟,慢条斯理地点上一支,吸了一口,才用带着浓重警告意味的语气说道: “章队长,我看你们是闲得慌吧?我劝你们,有些事,不该管的就别管,赶紧回市里该干嘛干嘛去,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见对方这副嚣张跋扈、拒不配合的态度,章恒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表情严肃,语气也变得强硬,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涂总,我们现在是在依法执行公务,请你和你的公司配合我们的调查!” 涂强闻言,不屑地嗤笑一声,朝着空中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烟雾后面,他的表情充满了轻蔑: “配合?呵呵,要是我们就是不配合呢?你一个小小的刑侦队长,又能把我怎么样?” 在宁水县,他确实有说这话的底气,别说一个刑侦队长,就算是县局的副局长,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 章恒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涂强,一字一句,清晰地表明立场和权力:“根据法律规定,公民和组织有配合公安机关依法调查的义务。作为本案的重要涉事方,如果你们拒不配合,我们有权依法对你们进行传唤,必要时可以强制带离,回局里接受调查!” “强制带离?”涂强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事情,脸上的不屑之色更浓,他往前凑了凑,几乎是指着章恒的鼻子,威胁道,“章队长,我看你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吧?我劝你先去打听打听,在宁水县,我涂强是什么人!然后,你再回来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章恒已经懒得再跟这种目无法纪的人废话,他不再看涂强,直接对身后的邓飞亮一挥手,下令道:“涂强涉嫌阻碍执行公务,拒不配合调查!飞亮,把他带走!” “是!”邓飞亮眼中只有章恒的命令,他可不管对方是谁,有什么背景。闻令立刻上前两步,动作干净利落,一把反扭住涂强的胳膊,就要将他制服带走。 涂强没料到对方真敢动手,愣了一下,随即暴怒,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奋力挣扎,同时大声咆哮:“住手!我看你们他妈谁敢动我!!” 一旁的严某也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这些市里来的年轻警察如此“不识相”,竟敢真的对涂总动手!他也慌忙大喊起来:“保安!保安!快来人啊!!” 随着他的喊声,办公室外走廊里立刻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瞬间涌进来七八个穿着保安制服、手持橡胶棍和强光手电的壮汉。 这家公司规模看起来不大,保安数量却多得反常,而且一个个面色凶狠,显然不是普通的安保人员。 看到自己手下的人到了,涂强顿时有恃无恐起来。 他嚣张地弹了弹烟灰,用一种猫戏老鼠般的嘲讽眼神看着章恒:“章队长,继续啊?怎么,不敢动了吗?在我的地盘上撒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章恒面沉如水,眼神冰冷地扫过那群蠢蠢欲动的保安,然后对邓飞亮使了一个眼色。邓飞亮心领神会,手上加力,将涂强的双臂更紧地反剪在背后,呵斥道:“老实点!走!” 说完,用力推了涂强一把,就要强行将他带离。 “放开涂总!” “妈的,敢在这里动手!” 那群保安和严某见状,立刻炸了锅。 尤其是那个领头的保安队长,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他“唰”地一下从腰间抽出一根滋滋作响、闪烁着蓝色电弧的警用电棍(明显属于违规配备),厉声警告:“立刻放开涂总!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哟呵!这已经不单单是妨碍执行公务了,这是明目张胆地准备暴力抗法,甚至意图袭警! 章恒向前一步,挡在邓飞亮和涂强身前,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那群保安,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压迫感: “我看你们谁敢!我们是警察,正在依法执行公务!暴力抗法,袭击警察,是什么后果,你们心里清楚!都给我让开!” 然而,这群保安平日里显然嚣张跋扈惯了,加上深知涂强在宁水县的“能量”,自认为就算把事情闹得再大,涂总也能轻松摆平。面对章恒的警告,他们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嚣张起来,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棍棒。 被邓飞亮控制住的涂强,更是歇斯底里地厉声大喊,面目狰狞:“你们他妈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往死里打!出了事我负责!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在宁水县,谁说了算!” 在他心里,警察算什么?他背后有手握实权的表哥撑腰,教训几个“不懂事”的警察,不过是小菜一碟,事后自然能轻松“摆平”。 随着涂强这声充满戾气的叫嚣,那群保安如同打了鸡血,眼神变得更加凶狠,纷纷向前逼近。 领头的保安队长脸上露出一丝狞笑,手中的电棍电弧噼啪作响,格外刺耳。他瞄准了距离最近的、正站在最前方的章恒,没有任何预兆,猛地将闪烁着致命电弧的电棍,狠狠地朝着章恒的腰间捅了过来! “恒哥小心!!!” 邓飞亮和其他几名警员见状,瞳孔骤缩,失声惊呼! 想要上前阻拦或提醒,但电光火石之间,那滋滋作响的电棍,已然携带着危险的蓝光,逼近了章恒的身体! 第152章 拔出萝卜带出泥 “章队!” 几声带着惊恐与急切的惊呼几乎同时响起!不仅邓飞亮面色骤变,一同前来的另外两名年轻警员也骇然失色,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根滋滋作响、跳跃着危险蓝色电弧的电棍,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凶狠地捅向章恒的腰眼! 距离太近,速度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拦截或救援动作,脑海中甚至已经浮现出章恒被高压电流击中后痛苦抽搐的画面。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没有人注意到,处于风暴中心的章恒,嘴角竟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带着冰冷嘲讽的弧度。 在普通人眼中快如闪电的袭击,在他的动态视觉和神经反应下,却如同电影慢放镜头般破绽百出。 “尼玛的,真是胆大包天,居然真敢袭警!” 章恒眼神一寒,心中怒意升腾。 就在电棍尖端即将触及他衣角的瞬间,他的右手动了! 后发而先至,精准得如同精密仪器,一把牢牢攥住了保安队长持棍的手腕! 那保安队长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仿佛被铁钳死死箍住,剧痛之下,他惊骇地发现自己的手臂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他眼睛瞬间睁得溜圆,瞳孔因难以置信和突如其来的恐惧而急剧收缩——这警察的速度和力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章恒手腕猛地一扭,一股巧劲传来,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臂,那根闪烁着致命电弧的电棍,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调转方向,朝着他自己的胸膛狠狠怼了过来! “滋滋滋——!!!” 高压电流瞬间贯通全身! 保安队长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肌肉僵硬痉挛,头发根根竖立,口眼歪斜,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怪异声响,那极致的“酸爽”滋味,恐怕只有他本人才能深切“体会”。 章恒心中有火,硬是让电棍在他身上足足“停留”了三、四秒,直到看到他开始翻白眼,口吐白沫,这才冷哼一声,松开了手。 “噗通”一声,保安队长如同一滩烂泥般直接瘫倒在地,身体还在无意识地微微抽搐,彻底失去了意识。 这电光火石间的反转,让原本气势汹汹的保安们和涂强、严某都惊呆了现场出现了短暂死寂。 但混乱并未结束。不知是哪个愣头青保安在极度紧张下大喊了一声:“打!给我往死里打!出了事有涂总顶着!” 这一声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剩余的保安们那根名为“愚忠”和“法盲”的神经。 他们操起橡胶棍,发出嗷嗷的叫喊,如同打了鸡血般一拥而上,朝着章恒等人劈头盖脸地乱砸过来! 办公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桌椅被撞倒,文件四处飞散。 章恒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鹰隼,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的煞气! 面对群殴,他没有丝毫迟疑,动作熟练而又迅捷地侧身避开一根砸来的橡胶棍,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际,“咔嚓”一声打开枪套,拔出配枪,毫不犹豫地对着上方空无一人的天花板扣动了扳机!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如同惊雷般在封闭的空间内炸响,巨大的回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连窗户玻璃都似乎随之微微震颤! 这声枪响,仿佛带着无形的魔力,瞬间“冻结”了时间。 那些刚刚还面目狰狞、喊打喊杀的保安们,如同被同时点了穴道,所有的动作瞬间僵滞,高举的橡胶棍凝固在半空,脸上的凶狠表情也僵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惊愕和源自本能的恐惧。 “全部丢下武器!双手抱头!面向墙壁趴好!!” 章恒持枪在手,声如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黑洞洞的枪口稳定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保安。 面对这真正的、能瞬间夺人性命的大杀器,以及章恒那强大无比的压迫感,保安们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短暂的死寂和犹豫之后,不知是谁先“哐当”一声丢掉了手中的橡胶棍,仿佛引发了连锁反应,接二连三的武器落地声响起。 这群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壮汉,此刻如同温顺的绵羊,哆哆嗦嗦地举起双手,老老实实地面朝墙壁趴成了一排。 这时,又有三、五名听到动静的保安急匆匆跑来,可一进门就看到这阵仗——同事全趴下了,涂总被控制,以及那指向他们的、令人心悸的漆黑枪口。 他们仅仅犹豫了一两秒,便很识时务地有样学样,丢下装备,加入了“面壁”的队伍。 邓飞亮和另外两名警员直到这时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们看向章恒的眼神充满了后怕与无限的崇拜。 “恒哥太牛了!一枪定乾坤!” 邓飞亮心中狂呼。 刚才若真动起手来,对方人多势众,后果不堪设想。 完全控制住场面后,章恒收起配枪,面色冷峻地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韩副局长的电话,言简意赅地将现场情况叙述了一遍。 没过几分钟,韩副局长就带着一批民警心急火燎地赶到了现场。看到办公室内一片狼藉,涂强被铐,保安趴了一地,他顿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额头上瞬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完了,完了…这下真是捅了马蜂窝了…” 韩副局长心中叫苦不迭,飞速思考着该如何向上汇报、如何善后这棘手的局面。 章恒没给他太多犹豫的时间,径直走过去,朗声交代道:“韩局,这些参与暴力抗法的保安,就交给你们县局处理,务必严肃审讯,追究其法律责任。” “至于主犯涂强和从犯严某,涉嫌严重妨碍公务并指使他人袭警,我们将带回青阳区分局深入调查!” 韩副局长此刻巴不得把这最大的“烫手山芋”送走,连忙点头如捣蒜:“好,好,没问题!章队,这些人我们一定严肃处理!涂总…涂强他们就辛苦你们市局的同志了!” 很快,一前一后两辆警车驶离了这栋写字楼。 涂强和严某被分别押上车辆,警笛乌拉作响,车队风驰电掣般驶离宁水县,朝着白云市区的方向疾驰而去。 回到青阳区分局,涂强和严某立刻被分开,分别押进了不同的审讯室,坐上了那张象征着法律威严的审讯椅。 按理说,暴力抗法、公然袭警,性质如此恶劣,被戴上手铐押回警局,一般人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 但涂强显然不是一般人。他依旧是一副倨傲无比的模样,甚至斜着眼睛打量审讯他的警察。 即便看到章恒走进审讯室,他非但没有收敛,气焰反而更加嚣张,用力晃了晃被铐住的双手,威胁道:“姓章的!我劝你识相点,赶紧把老子放了!你知道老子是谁吗?知道我表哥是谁吗?敢抓我,我看你这个警察是当到头了!” 章恒闻言,只是不屑地冷冷一笑,连话都懒得跟他多说,直接对负责记录的民警示意,可以开始正式审讯。 然而,审讯开始还没到十分钟,审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后推开。 一位约莫五十岁左右、梳着干部头、穿着行政夹克的中年男子,满头大汗、微微弯着腰、脸上堆满了诚惶诚恐的笑容,姿态放得极低地走了进来。 一看到这名中年男子,涂强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激动地大喊起来:“表哥!表哥你终于来了!你看看他们,无法无天,居然敢抓我!你快……” “给老子闭嘴!!”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更加严厉、甚至带着惊怒的咆哮硬生生打断! 在涂强以及审讯室内其他警员惊愕的目光中,那位平日里威严十足的中年男子,竟一个箭步冲上前,抡圆了胳膊—— “啪!啪!” 两声清脆响亮到极点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涂强的脸上! 力道之大,直接在涂强脸上留下了清晰的五指红印。 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远不及内心巨大的震惊和懵逼。 涂强完全被打傻了,捂着脸,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表哥,脑子里一片空白:“为什么…表哥为什么不帮我,还打我???” 更让他世界观崩塌的一幕还在后面。 他那位在宁水县说一不二、高高在上的县委书记表哥,在转过身面对章恒时,瞬间换上了一副近乎谄媚的表情,腰弯得更低了,语气充满了讨好和惶恐: “章…章队长,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是我管教不严,让我这个不成器的表弟冲撞了您!我向您郑重道歉!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涂强内心在疯狂地呐喊,他根本无法接受眼前这颠覆性的现实。 但他不敢再叫嚣了,因为他表哥不止一次地用极其严厉、甚至带着警告和哀求的眼神狠狠瞪着他。 这位中年男子正是涂强的表哥,宁水县的县委书记。 他原本在市里开会,一接到消息,得知自己这个蠢表弟竟然带人袭击了章恒,魂都快吓飞了,立刻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韩副局长他们或许不清楚章恒的底细,但他作为县委书记,消息灵通,非常清楚章恒就是市委高长河书记的乘龙快婿! 这个白痴表弟,居然得罪了高书记的女婿,这简直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再联想到水幕电影项目背后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他更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冷汗直流。 然而,章恒并没有给他这个县委书记面子。 面对他的低姿态道歉和隐隐的求情,章恒始终是一副公事公办、铁面无私的表情,语气冷淡而坚定: “书记同志,我们现在是在依法办案,请您不要干扰我们执行公务。” 最终,客套而坚决地将这位县委书记“请”出了审讯室。 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快得让许多人拍手称快,尤其是在宁水县,消息灵通的老百姓们更是奔走相告。 市里迅速成立了由纪委、公安、审计等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高调进驻宁水县,对水幕电影项目进行彻查。 拔出萝卜带出泥。 调查组的效率极高,没过几天,宁水县官场便发生了超级“大地震”:县委书记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被市纪委带走实施“双规”。 随后,县里多名与该项目有牵连的官员,包括分管城建、文化的副县长、财政局局长、招标办主任等,相继被带走调查。 一场席卷宁水官场的廉政风暴就此拉开帷幕。 而作为这起事件导火索的岳秋雨,无疑是幸运的。 原因很简单,被砍伤的范德松在得知宁水县发生的惊天巨变后,吓得魂不附体。 他稍微一打听,便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和章恒的背景,哪里还敢追究岳秋雨的责任? 他不仅火速出具了谅解书,请求司法机关对岳秋雨从轻处理,更是第一时间将拖欠的那五万五千块尾款,一分不少地主动还给了岳秋雨的家人。 最终,考虑到岳秋雨是因长期讨薪无果、受辱后激情犯罪,且未造成严重后果,加之已获得被害人谅解并赔偿,司法机关依法对其从轻处罚,让他得以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这 件事,也算是在一场巨大的官场震荡中,有了一个相对公平的收尾。 第153章 苏汐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谁能想到,一桩看似普通的街头持刀伤人案,竟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最终演变成了席卷宁水官场的滔天巨浪。 一桩性质严重的腐败窝案浮出水面,多名官员应声落马,这样的结果,远远超出了最初所有人的预料,也让章恒“警界神探”的名声之外,更增添了几分让宵小之辈闻风丧胆的威慑力。 然而,生活的旋律并非总是高亢激昂的进行曲。 时间悄然滑入五月下旬,南方的空气中开始弥漫起初夏的温热与潮湿。 对章恒而言,工作的波澜壮阔暂时让位于生活的静水深流,他生命中最重要、最柔软的时刻即将来临——妻子苏汐的预产期近了。 这位在案发现场冷静如冰、在追凶途中果敢如火的硬汉,如今将大部分精力都倾注在了自己即将临盆的妻子身上。 局里近期事务相对清闲,刘家林局长更是特意嘱咐他多陪家人,章恒便也乐得将重心转移到家庭。 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晨,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干净的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章恒一如既往地早早起床,系上围裙,在宽敞明亮的厨房里忙碌开来。 尽管他的父母早已从老家过来照顾,苏汐的养父母前两天也特意赶了过来,家里还请了位手脚麻利的保姆,完全无需他动手。 但这段日子,为妻子准备早餐已经成了他雷打不动的习惯,是一种无声的呵护与爱意的表达。 餐桌上很快摆上了丰盛的早餐:熬得金黄浓稠、米油厚厚一层的小米粥散发着诱人的谷香;精心剥好的水煮蛋,蛋白嫩滑;小巧玲珑的灌汤包,皮薄馅足,热气腾腾;还有一盆用料十足的肉丝面,汤清味鲜。 每一样都透着用心。 苏汐挺着硕大的肚子,在章恒小心翼翼的搀扶下坐下,脸上洋溢着被宠爱着的幸福光泽。 她拿起一个水煮蛋,细心地将蛋白剥开,将嫩白的蛋黄完整地放入章恒的碗中,柔声道:“你多吃点,今天肯定又要忙。” 夫妻间这种自然而然的体贴,落在旁边四位老人眼里,都化作了欣慰与安心的笑容,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早餐进行到一半,苏汐拿着包子的手微微一顿,秀气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蹙起,手下意识地抚上高高隆起的腹部。 这个细微的动作立刻被时刻关注着她的章恒捕捉到,他放下筷子,连忙侧身关切地问:“汐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苏汐又感受了一下,才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语气说:“老公,肚子…好像隐隐约约有点疼,一阵一阵的,是不是…快要生了?” 虽然预产期就在两天后,但作为初产妇,提前或推后几天都是常有的事。 章恒的母亲经验丰富,立刻接过话头,语气带着过来人的沉稳:“汐汐,你仔细感觉一下,这疼是不是有规律的,隔一会儿就来一次?” 苏汐仔细体会着,点了点头:“嗯,妈,好像是的,隔十来分钟就紧一下。” 章母脸上顿时绽放出惊喜的笑容,一拍手:“没错,这就是宫缩开始了,是要生的迹象!儿子,别愣着了,快去把车开到楼下来!老头子,我们去把准备好的待产包拿上!亲家母,麻烦你扶着点汐汐,我们马上出发去医院!” “要生了!” 这个消息让章恒心中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和一丝初为人父的紧张填满。 他几乎是跳起来的,手忙脚乱地去拿车钥匙,然后又像对待易碎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搀扶起苏汐,口中不住地念叨:“慢点,汐汐,小心脚下……” 将苏汐安顿在后排座位,仔细系好安全带后,章恒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咚咚直跳的心,第一时间拨通了岳父高长河的电话。 “爸,汐汐好像要生了,我们现在正出发去医院。” 电话那头,高长河沉稳的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惊喜和关切:“好,好!你们先过去,安心待产,我处理完手头这份急件,马上就去医院!” 身为省委常委、白云市委书记,他的日程表精确到分钟,但没有什么比女儿分娩更重要,再忙也必须抽出时间。 医院方面早已提前打好招呼。 他们的车刚在住院部大楼前停稳,早已等候在此的医护团队便迅速迎了上来。 不仅有针对苏汐情况的主管医生和资深助产士,甚至连一位分管妇产科的副院长也亲自到场。 医院上下都非常清楚这位产妇的特殊身份,给予了最高规格的重视和保障。 一切皆是绿色通道。 最高标准的VIP家庭产房早已准备就绪,环境温馨舒适,设备先进齐全,最好的产科专家团队严阵以待。 经过初步检查,医生确认苏汐确实出现了规律宫缩,宫口正在慢慢打开,是分娩的可靠征兆。 不久后,苏汐被稳妥地推进了产房。 之前夫妻俩就认真讨论过,为了母婴健康,决定尽可能顺产。 此刻,看着产房那扇门缓缓合上,上面的指示灯亮起,章恒一直强装的镇定瞬间瓦解。 他在产房外的走廊上踱来踱去,坐立难安,时不时抬头望向那扇门,眼神里充满了焦灼与期待。 儿子的紧张模样被章母看在眼里,她走上前,轻轻拍了拍章恒的背,柔声安慰:“别担心,儿子。汐汐身体底子好,胎儿位置也正,这里是全市最好的医院,医生都是最有经验的,肯定顺顺利利。” 苏汐的养母也在一旁温言劝慰。 道理章恒都懂,但那份源自深爱的紧张,却无法用理性完全驱散。 过了一会儿,苏汐的母亲也急匆匆赶到了,脸上同样是既兴奋又担忧的神情。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只见高长河在秘书的陪同下,风尘仆仆地赶来,眉宇间带着工作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对女儿的牵挂。 市委书记亲临,医院领导层乃至卫生局的相关领导闻讯后纷纷赶来问候。 一时间,产房外显得有些“热闹”。 高长河心中记挂女儿,无心应酬,只是简单与众人握了手,表达了对医院精心安排的感谢,便客气而坚决地请他们回去了,走廊这才恢复了相对的安静。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 当产房门上的指示灯终于熄灭,门被从里面推开,一位面带笑容的护士抱着一个襁褓走出来时,所有等待的人瞬间围了上去。 “2003年5月26日,中午12点08分,母子平安!是个大胖小子,七斤二两!” 护士清脆的声音如同天籁。 刹那间,走廊里被巨大的喜悦笼罩。 章恒第一时间冲进产房,来到病床边。 苏汐因耗费了大量体力,脸色有些苍白,几缕汗湿的发丝贴在额前,显得虚弱却异常安详。章恒紧紧握住她微凉的小手,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下深深一吻,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哽咽:“老婆,辛苦了…谢谢你,你看,我们的儿子,他很健康…” 护士将清理干净、包裹好的婴儿轻轻放在苏汐身边。 小家伙皮肤红润,闭着眼睛,小嘴巴偶尔嚅动一下。 苏汐侧头看着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小生命,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光芒,那是一种混合着疲惫、幸福与无限爱意的母性光辉,在这一刻,她美丽得动人心魄。 喜讯如同插上了翅膀。 章恒喜得贵子的消息很快传回了青阳分局。 局领导们由刘家林局长带队,成为了第一批前来探望祝贺的“亲友团”。 紧接着,刑侦大队的同事们,邓飞亮、周康等人,也纷纷带着礼物和祝福涌向医院。 随后,消息在白云市的体制内传开,许多章恒甚至未曾谋面的官员,某局局长、某处处长等等,都主动前来道贺,病房外的客厅常常是高朋满座。 一连几天,医院这间VIP套房都热闹非凡,往往是一拨客人还未离开,另一拨又已到来。 幸好这是套间结构,苏汐休养的内间与外间隔开,只要将门关上,良好的隔音效果便能为她保留一片清净。 在医院观察休养了三四天,确保苏汐和宝宝一切指标稳定后,他们终于回到了精心准备好的家中。 比起医院的“门庭若市”,家里顿时清净温馨了许多。 苏汐安心地开始了她的“月子”生活,而章恒也正式开启了为期半个月的产假。 他谢绝了月嫂和父母的部分帮忙,很多事情坚持亲力亲为,换尿布、冲奶粉、帮苏汐按摩放松……他乐在其中,用行动诠释着丈夫与父亲的责任。 每次看到章恒围着围裙,在厨房为她精心炖煮汤品,或者笨拙却又无比认真地学着给宝宝拍嗝的样子,苏汐靠在床头,脸上总是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她心中悄悄许下愿望:等身体恢复好了,再过一两年,一定要再给恒哥生一个孩子,最好是一个像她一样可爱的女儿。 这半个月的产假,章恒的手机异常“安静”。 局里的同事们都极有默契,若非十万火急,绝不会来电打扰他这段珍贵的家庭时光。 而这段时间,青阳区分局辖区内也确实太平无事,最大的案件可能也只是邻里纠纷之类的鸡毛蒜皮。 值得一提的是,蒋明安在苏汐生产期间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关心。 在医院时,他几乎是每天必到,提着营养品,关切地询问苏汐和孩子的状况。 苏汐出院回家坐月子后,他和他的妻子也是隔三差五地上门探望,嘘寒问暖,那份细致周到,完全像是自家的直系长辈,将对于苏汐的关怀体现得淋漓尽致。 半个月的产假转瞬即逝,章恒收拾心情,重新回到了熟悉的工作岗位。 日子在平静与忙碌的交织中平稳流淌,不知不觉,时间已翻过五月,进入了绿意盎然的六月。 初夏的天气,阳光开始变得有些炽烈,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蓬勃生长的气息,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枝叶繁茂,投下大片浓荫。 就在这样一个看似平静的上午,九点多钟,红旗路派出所内,老民警蒋明安像往常一样,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那张堆满文件的办公桌。 随后,他站起身,因旧伤而显得有些步履蹒跚,一瘸一拐地慢慢走出了派出所大门。 他没有像平时那样去巡逻或者处理公务,而是径直走向了附近不远处的一家香烛纸钱店。 在店里,他沉默地挑选了香、烛、纸钱,每一样都选得格外认真。 接着,他又去熟食店精心准备了三牲祭品。 最后,他将所有东西仔细地放进一个竹篮里,提在手中。 他依旧是一瘸一拐地走着,步伐缓慢而沉重。 若有心人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位平日里总是带着和善笑容的老民警,此刻脸上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悲戚与凝重,眼神望向远方,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某个令他心碎的时刻。 他此行,显然不是普通的公务,而是带着一份深藏心底的沉重记忆,去进行一场私人的、不为人知的祭奠。 第154章 悲伤的往事 白云市郊,南山陵园。 这里远离市区的喧嚣,松柏苍翠,静默无声,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更衬得此地庄严肃穆。 初夏的阳光已经带上了一丝热度,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清扫干净的水泥小径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然而,这暖意盎然的阳光,似乎无法穿透笼罩在蒋明安周身那层无形却厚重的悲凉。 他提着一个略显陈旧的竹篮,步履蹒跚,那条在十年前追凶中留下的伤腿,让他每一步都走得有些吃力,身影在空旷的陵园里显得格外孤独而沉重。 他沿着青石板铺设的小径,缓慢而坚定地走向深处,最终在一处明显比周围坟墓规制更大、打理得也更整洁的合葬墓前停住了脚步。 墓碑是黑色大理石材质,擦拭得一尘不染。 上面镶嵌着一张彩色瓷像照片,照片上的女子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端庄秀丽,眉眼温柔,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依偎在她身边的,是一双年幼的儿女。 女孩大约十岁左右,扎着羊角辫,笑容天真烂漫;男孩约七八岁,虎头虎脑,对着镜头笑得没心没肺,露出掉了一颗的门牙。 他们的笑容永远定格在了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也定格在了蒋明安心中最痛彻心扉的那一刻。 蒋明安缓缓放下篮子,佝偻着身子,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冰凉的墓碑,指尖在那三张笑脸上流连,仿佛想透过冰冷的相片,再次感受到那份早已逝去的温暖。 这位年近六十、经历过无数风雨、以铁汉形象著称的老警察,此刻眼圈迅速泛红,浑浊的双眼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水汽,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他蹲下身,开始从篮子里往外拿东西,动作缓慢而郑重,像是在进行一项极其重要的仪式。 嘴里喃喃低语,声音沙哑而充满了无尽的思念:“雪梅…我来看你们了…带着孩子们爱吃的…在那边,你们…你们一切可还好吗?钱够不够花,有没有人欺负你们……” 他小心翼翼地摆好三牲祭品——那是妻子生前爱吃的卤味,儿子最喜欢的酱鸭,女儿念叨过的桂花糕。 然后,他拿出香烛,用微微颤抖的手划燃火柴,橘黄色的火苗舔舐着香烛,青烟袅袅升起,带着特有的檀香气息,在寂静的墓前缭绕不散。 他又点燃了厚厚一叠纸钱,跳跃的火光映在他写满风霜与悲伤的脸上,忽明忽暗,那浓得化不开的悲恸,仿佛随着青烟弥漫在周围的空气中,连阳光都显得黯淡了几分。 他用袖子,一遍又一遍,极其仔细地擦拭着墓碑和照片,仿佛怕一丝灰尘玷污了亲人的容颜。 看着照片上妻子温柔的笑容和孩子们灿烂无邪的脸庞,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坠入了十年前那个血腥而黑暗的深渊…… 十年前,他蒋明安也曾拥有一个羡煞旁人的美满家庭。 妻子谢雪梅温柔贤惠,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女儿蒋晓晓聪明伶俐,是班上的文艺骨干;儿子蒋晓军活泼可爱,是他的开心果。 彼时,他是青阳区分局意气风发的刑警大队长,事业蒸蒸日上,家庭幸福和睦,人生似乎圆满得无可挑剔。 然而,这一切的幸福,都因为一起震惊全省的“武装部盗抢案”而彻底粉碎。 一伙胆大包天的亡命之徒,深夜潜入区武装部弹药库,盗走了两支56式冲锋枪、三把54式手枪以及数百发子弹! 案件性质极其恶劣,全省震动,警方布下天罗地网全力侦查。 但这伙歹徒仗着手中有了强大的火力,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在短短时间内连续作案,抢劫、杀人,造成多名无辜群众和民警死伤,甚至悍然抢劫了一家银行,社会影响极其恶劣! 时任刑警大队长的蒋明安,义无反顾地冲在了抓捕最前线。 他凭借丰富的经验和过人的胆识,带领队员们与这伙悍匪展开了殊死较量。 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追捕与枪战,他亲手击毙了一名负隅顽抗的主犯(后来知道是团伙头目的亲弟弟),并成功抓捕了另外两名同伙。 但在最后一次围捕行动中,一颗子弹射穿了他的大腿,留下了伴随他余生的残疾和走路时这无法掩饰的蹒跚。 他本以为,案件至此已接近尾声,剩下的就是追捕最后一名在逃人员。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侥幸逃脱的、名叫许树明的悍匪,因其亲弟弟被蒋明安击毙而怀恨在心,将疯狂的报复目标锁定在了他的家人身上! 在一个蒋明安还在医院养伤的傍晚,这个丧心病狂的恶魔,持枪闯入了蒋明安位于老城区的家中…… 当蒋明安拖着伤腿,接到噩耗赶回家时,看到的已是人间地狱般的场景。 贤惠的妻子、可爱的女儿、活泼的儿子,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永远地离开了他。 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瞬间变成了冰冷的灵堂。 香烛的青烟依旧缭绕,纸钱燃烧的火焰渐渐微弱,蒋明安完全沉浸在那段不堪回首的、充满了血腥与绝望的记忆里,老泪纵横而不自知。 除了蚀骨的悲伤,还有更深沉、更折磨人的自责与愧疚,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如果我当时再谨慎一点…如果我能早点抓住他…如果我没有当这个刑警队长…雪梅,晓晓,小军,是我没用,是我没保护好你们啊……” 十年了,整整十年!那个双手沾满他家人鲜血的恶魔周树明,至今仍然逍遥法外! 尽管国际刑警组织发布了红色通缉令,有线索表明他可能潜逃到了东南亚一带,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抓捕工作一次次陷入僵局。 还有不到一年,他蒋明安就要退休了。 他知道,如果不能在退休前将许树明缉拿归案,告慰妻儿在天之灵,这将是他这辈子永远无法弥补、无法释怀的巨大遗憾和心病。 时间在极致的悲伤中仿佛失去了意义。 他不知道自己在墓前呆立了多久,半个小时?或许更久?直到身旁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个沉稳的身影默默地站定,才将他从那片无边无际的痛苦海洋中暂时拉回现实。 “小恒,你来了。” 蒋明安没有回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悲切,轻声说道,他甚至不需要看,就知道来的是谁。 章恒面色肃穆,对着墓碑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然后,他拿起一叠纸钱,就着尚未完全熄灭的火堆点燃,看着新的火焰升腾起来。 他又抽出三炷香,点燃,双手持香,举至额前,恭敬地拜了三拜,才将香稳稳地插入香炉之中。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敬意和哀思。 看到师傅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与自责中难以自拔,章恒心中一阵酸楚。 他轻声安慰道:“师傅,您别太悲伤了,保重身体要紧,师娘和弟弟妹妹在天有灵,也肯定不愿看到您这样折磨自己。” 蒋明安抬起袖子,用力擦了擦模糊的眼睛,这个年近六十、经历过无数生死的硬汉,此刻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力感: “小恒…我对不住她们娘仨啊…是我没保护好她们…我更没用的是,十年了…十年了啊!还有一个凶手,至今…至今还让他逍遥法外…我…我愧对她们啊……” 关于师傅的往事,章恒以前确实知之甚少。 他只是隐隐觉得奇怪,师傅年纪不小,为何孩子当年那么小? 那条瘸腿又是怎么回事? 参加工作后,偶尔从一些老刑警零星的、带着惋惜的谈论中,他拼凑出一些模糊的信息,但并不完整。 直到几天前,他休完产假刚回局里上班,偶然与红旗路派出所所长陈成兴聊起师傅的近况,才从这位与蒋明安共事多年的老同事口中,听到了这段被岁月尘封、却依旧鲜血淋漓的往事。 陈所长讲述时那沉重的语气、对蒋明安遭遇的深切同情、以及对凶手许树明咬牙切齿的痛恨,都让章恒深受震动,也终于明白了师傅心底那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有多深,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日夜不息的痛苦与煎熬。 听说师傅今天独自来了陵园,章恒处理完手头的工作,立刻就赶了过来。 看着师傅佝偻的背影和布满泪痕的脸,章恒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责任感。 他语气坚定,仿佛在立下一个庄重的誓言:“师傅,您放心!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那家伙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们也一定会把他抓回来,绳之以法!” 然而,十年的失望与等待,已经让蒋明安不敢再抱有过多的希望。 他缓缓地、近乎绝望地摇了摇头,声音低沉:“难了…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他躲在国外,像泥鳅一样滑…恐怕…恐怕是没什么希望了……” “不,师傅!”章恒的目光异常锐利和坚定,他有一种源自直觉的强烈预感,“事在人为!我觉得一定有希望!您要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办法,竭尽全力,将那个姓许的家伙抓回来,让他跪在师娘和弟弟妹妹的墓前忏悔!” 其实,在听陈成兴讲述完整个案件后,一个大胆的念头就在章恒心中萌生:事情过去正好十年,那个许树明,会不会因为时间久远而放松警惕,或者因为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悄悄潜回国内呢? 这种直觉来得毫无道理,却又异常清晰。 正是基于这种直觉,他才敢在师傅面前做出如此肯定的承诺。 蒋明安看着徒弟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光芒,那死寂多年的心湖,似乎被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荡开了一丝微弱的涟漪。 尽管他依旧不敢抱太大希望——毕竟对手狡猾异常,又远遁海外,国际刑警组织掌握的信息也极其有限——但章恒的这份心意和决心,还是让他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祭奠完毕,许是章恒坚定的话语起到了一些安慰作用,蒋明安心头的沉重似乎减轻了一分,脸上的悲戚之色也稍稍缓和。 临近中午,章恒小心地搀扶着师傅,一步一步地离开了这片承载了太多悲伤的墓地。 回去的路上,章恒专注地开着车,目光凝视着前方不断延伸的道路,内心却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那个念头在他脑海中越发清晰:“十年了…时间是一个很微妙的东西…孙老四,你真的会以为风头已过,悄悄潜回来吗?” 他微微握紧了方向盘,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嗯,直觉告诉我,很有可能!” “只要你这恶魔敢踏上这片土地,只要你还活着…无论你藏得多深,躲得多远,我章恒发誓,就算掘地三尺,也定要将你揪出来!” “师傅心中的这块巨石,您背负了十年的血海深仇,就由徒弟我来帮您搬开,给您,也给师娘和弟弟妹妹,一个最终的交代!” 第155章 简直是丧心病狂 章恒的直觉非常准确。 许树明,这个双手沾满鲜血、背负着多条人命的亡命之徒,确实已经悄无声息地潜回了国内。 他冒着巨大的风险悄悄回来,目的纯粹而偏执——为他十年前被警方击毙的弟弟许光明,报仇雪恨! 青阳区郊外,某一处无名山丘的半山腰。 这里是一片年代久远的许家村祖坟地,荒草萋萋,墓碑林立,上百年来,许家村的先人多安葬于此。 在其中一座不算起眼、但打理得尚算干净的坟茔前,墓碑上刻着“许光明”的名字。 此刻,一个身影如同石雕般矗立在墓前。 这是一名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岁上下,身形精悍,皮肤因长年漂泊海外而显得黝黑粗糙。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夹克,眼神阴鸷,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和紧抿的薄唇,透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戾气与凶狠。 他,正是公安部A级通缉令上挂了十年之久的许树明! 他没有准备传统的香烛,而是点着了三根香烟,整齐地插在坟前的泥土里,青烟袅袅,带着一股辛辣的气息。 接着,他拧开一瓶高度白酒,动作缓慢而郑重,将清澈的液体一点点洒在弟弟的坟前,酒香混合着泥土和荒草的味道,在寂静的山间弥漫。 “光明,哥回来看你了。” 许树明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充满了压抑的恨意。 “十年了…哥一天都没忘…你在下面安心等着,这次回来,我一定亲手宰了那个姓蒋的条子,用他的头来祭奠你!这个仇,哥给你报!” 在外潜逃、刀头舔血的这十年,许树明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蛮干的悍匪。 他辗转于东南亚的金三角地带,在丛林与城市间穿梭,当过毒贩的马仔,做过雇佣兵,双手沾满了更多无辜者的鲜血。 几年前,他凭借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和逐渐磨练出来的身手,被一个颇具规模的国际杀手组织看中并吸纳。 经过那个组织严苛而残酷的专业训练,许树明掌握了更精密的杀人技巧、反侦察手段以及武器使用知识。 他早已脱胎换骨,成为一名心狠手辣、经验丰富的国际杀手。 死在他手上的,不仅有富甲一方的商人,甚至还有一些小国的政要人物。 他行事缜密,手段干净利落,在组织的任务记录中,至今“成功率”高得惊人,从未失手。 正是这份在血与火中淬炼出来的“自信”和背后那个神秘组织的“底气”,让他敢于铤而走险,再次踏上这片对他而言危机四伏的土地。 今年恰逢弟弟十周年忌辰,复仇的火焰在他心中燃烧得愈发炽烈,他发誓要在自己“退休”前,彻底了结这段恩怨,用蒋明安的命,来告慰弟弟的在天之“灵”! …… 青阳区分局,刑侦大队长办公室。 章恒已经从陵园回来有一会儿了,但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 窗外是初夏明媚的阳光,但他脑海中反复浮现的,却是师傅蒋明安在墓前那佝偻、悲伤的背影。 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那位总是带着和蔼笑容、乐观豁达、耐心教导他的老师傅,内心深处竟然埋藏着如此惨痛欲绝的往事——贤惠的妻子、一双年幼可爱的儿女,竟都惨死于凶徒的枪下! 这份痛苦,足以将一个硬汉彻底击垮。 良久,章恒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 他打开电脑,熟练地进入内部系统,他需要更深入地了解那个叫“许树明”的恶魔。 按照惯例,这种级别的在逃重犯,大概率会被列为公安部A级通缉人员。 果然,在公安部官网悬挂的A通名单中,他很快找到了那个名字——许树明! 网页上不仅有一张略显模糊、显然是十多年前拍摄的黑白照片,还罗列着他的基本信息:身高、体貌特征、籍贯(正是青阳区许家村),以及所涉的“武装部盗枪案”、“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等惊天罪行。 尽管照片年代久远,人的容貌可能会有所改变,但章恒还是凭借着他过人的观察力和记忆力,将许树明那张透着凶悍之气的脸庞,深深地刻印在了自己的脑海深处。 然后,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飞亮,来我办公室一趟。” “是,恒哥!” 不到两分钟,门外响起了干脆利落的敲门声,随即邓飞亮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惯有的精干和一丝好奇:“恒哥,您找我?” 章恒微微颔首,直接吩咐道:“嗯,你去档案室一趟,帮我调一份卷宗过来。” 邓飞亮闻言,眼睛微微一亮,心中立刻活跃起来。 第一反应就是:莫非又有什么大案要案发生? 或者是恒哥准备对哪一桩尘封的悬案下手,要再次展现他那神乎其神的破案能力了? 他的语气中不禁带上了几分跃跃欲试的振奋:“恒哥,您要调哪桩案子的卷宗?我这就去给您找来!” 章恒清晰地说道:“十年前,我们青阳区发生的那起震惊全国的‘区武装部枪支盗窃案’,一共四人潜入,盗走了两支56式冲锋枪,三把54式手枪。你去把这案子的所有原始卷宗都调出来。” “明白!我马上去!”邓飞亮立刻转身。 “等一下。”章恒叫住他,补充道,“这伙歹徒盗枪之后,在接下来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连续犯下多起持枪抢劫杀人的重案,影响极其恶劣。你把那几起关联案件的卷宗,也一并找出来,我要看完整的链条。” “好的,恒哥,我这就去办!” 大约半个小时后,邓飞亮抱着一大摞厚厚的、牛皮纸封面的卷宗回来了,小心翼翼地放在章恒宽大的办公桌上,堆起了不小的一摞。 “恒哥,能找到的应该都在这里了。” 邓飞亮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带着几分感慨和愤慨,“这伙人当年真是太嚣张、太无法无天了!盗窃枪支之后,简直就是一群疯狗,连续疯狂作案五起,根据卷宗记录,一共造成16名无辜群众和民警死亡,多人重伤,还丧心病狂地抢劫了一家银行,影响太坏了!” 章恒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伸手拿起最上面那份标志着“1992.9.3区武装部枪支盗窃案”的卷宗,翻开了略显发黄、带着霉味和岁月痕迹的纸张,开始逐页逐行,无比认真、细致地阅读起来。 见状,邓飞亮知道章恒进入了深度工作状态,便不再打扰,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并细心地将办公室的门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杂音。 办公室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下章恒偶尔翻动卷宗纸张时发出的“沙沙”声,以及他时而凝眉、时而沉思的专注侧影。 花了近两个小时,章恒才将这份主案的卷宗仔细翻阅完毕。 合上最后一页,他对十年前这起惊天大案的来龙去脉,有了更为清晰和立体的了解。 当年,这确实是一起举国震惊、上级高度关注的特大系列案件! 卷宗记载:1992年9月3日深夜,四名穷凶极恶的歹徒,利用夜色掩护,破坏了青阳区武装部东侧的院墙,潜入内部。 他们身手矫健,掀开9号武器库的房顶,剪断防护铁丝网,如同入无人之境,竟然成功地盗走了两支56式冲锋枪、三把54式手枪以及数量惊人的数百发子弹! 现场勘查报告分析,根据遗留的足迹和作案手法判断,实施盗窃的嫌疑人至少两人,并且,其中一人极有可能对武装部内部的环境、武器库的位置非常熟悉,不排除有内部人员提供信息或本身就是退伍人员的可能。 “九三盗枪案”瞬间被公安部列为挂牌督办案件! 白云市警方意识到事情的极端严重性,几乎倾巢而出,在所有交通要道设卡拦截,对每一辆过往车辆进行细致入微的搜查,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明白,这批火力强大的军用枪支一旦流散到社会,被犯罪分子用于作案,后果将不堪设想! 然而,警方的担忧很快变成了残酷的现实。 在接下来的不到一年时间里,这伙手持军用枪支的亡命之徒,彻底沦为了疯狂的恶魔!他们连续制造了五起血腥惨案,枪杀16人,重伤多人,并成功抢劫了一家银行,气焰嚣张到了极点! 幸好在巨大的压力下,以时任刑警大队长蒋明安为首的青阳区分局干警们,顶住压力,经过艰苦卓绝的侦查,最终锁定了这伙歹徒的身份,并展开了雷霆抓捕行动。 这伙人凶悍异常,持枪拒捕,激烈的枪战随之爆发。 蒋明安身先士卒,表现英勇,在枪战中亲手击毙一人(后证实为许树明的亲弟弟许光明),并击伤抓获两人。 但此役也留下了巨大的遗憾和更深的悲剧——团伙头目许树明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凶悍的火力掩护,竟然侥幸逃脱! 更令人发指的是,为了给弟弟报仇,许树明将疯狂的报复目标锁定在了蒋明安的家人身上,制造了那起惨绝人寰的灭门血案,随后便如同人间蒸发,逃出了国境。 后续情报显示,他极有可能潜逃至东南亚一带,这也是一直未能将其缉拿归案的主要原因。 合上这厚厚的卷宗,章恒的心情异常沉重。 一方面,他为师傅蒋明安所承受的这非人痛苦感到深深的悲伤与同情;另一方面,他对许树明这伙人视人命如草芥的凶残行径,感到了极度的愤怒! 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章恒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努力让翻涌的情绪平复下来。那个强烈的念头再次浮现:“许树明逃去了东南亚…十年后的今天,他…真的会回来吗?” 这个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并且伴随着他的深思,那股奇异的直觉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 “嗯…他应该回来了!” 章恒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精光闪烁,“而且,他回来的目的,大概率就是冲着我师傅来的!他想完成十年前未尽的‘复仇’!” 当这个判断变得无比坚定时,章恒的思维立刻进入了高速推理模式:“如果他真的已经悄悄潜回,那么,此刻…他会在哪里?会藏在什么地方?” 突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许树明此番冒险回来,核心目的是为了祭奠弟弟并为其报仇。 那么,在他动手之前,他会不会……去他弟弟的坟前看一看呢? 这是一种基于犯罪心理和人性的推测——很多罪犯,尤其是这种注重“江湖义气”和“家族观念”的亡命徒,在实施重大行动前,往往会去祭拜已故的亲人,寻求一种心理上的慰藉或“告知”。 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章恒不再犹豫,立刻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再次拨通了邓飞亮的号码,语气果断而急促: “飞亮!叫上周康,带上装备,我们立刻出去一趟!” 第156章 确认无疑,他已经回国了 清闲了这么一段日子,每天处理的都是些邻里纠纷、小偷小摸之类的常规事务,邓飞亮和周康这两位热血方刚的年轻刑警,早就觉得骨头缝里都有些发痒。 此刻听到章恒突然召唤,要带他们出去行动,两人顿时如同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脸上瞬间焕发出兴奋与振奋的神采,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周康更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一边快步跟上章恒的步伐,一边忍不住压低声音询问道:“恒哥,咱们这是要去哪儿?是不是又有什么大案子了?”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仿佛已经嗅到了大案要案的气息。 章恒步履不停,只是简洁地一挥手,指令清晰明确:“先上车,周康你来开车,目的地——东面郊区的许家村。” 相比周康的急性子,邓飞亮显得沉稳一些。 他没有多问,但听到“许家村”这三个字,再联想到刚才章恒调阅的十年前那起惊天盗枪案的卷宗,心中已然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一个名字在他脑海中浮现——许树明!他的心不由得微微一沉,难道恒哥是怀疑…… 三菱越野车发出一声低吼,快速而平稳地驶出了青阳区分局庄严的大院,汇入午后的车流,坚定不移地朝着东面郊区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子开出了一段距离,穿行在逐渐变得稀疏的城市建筑之间,周康终究还是没能压下心中的好奇,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了一眼后排闭目养神、却眉头微蹙的章恒,再次小心翼翼地开口。 “恒哥,咱们这大老远跑去许家村,到底是执行什么任务啊?您就给咱透个底呗,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面对手下的第二次询问,章恒缓缓睁开眼睛,目光锐利而清澈。他知道,接下来的行动可能需要他们全力以赴,甚至面临危险,有必要让他们了解背后的严重性。 他不再隐瞒,用尽可能简洁的语言,将十年前那起武装部盗枪案、后续的连环血案、师傅蒋明安家庭的惨剧,以及许树明潜逃海外、如今极有可能已悄然潜回国内复仇的推断,清晰地讲述了一遍。 车内原本略带兴奋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原来是这样!” 邓飞亮和周康两人脸上原本的振奋之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愤怒和对蒋明安前辈深深的同情。 愤怒于许树明一伙人当年丧尽天良、令人发指的暴行;同情于蒋师傅所承受的那撕心裂肺、长达十年的丧亲之痛! 邓飞亮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定地说道:“恒哥,如果许树明这个杂碎真的敢回来,我们无论如何,拼尽全力也一定要把他抓住!绝不能让蒋师傅再受到任何伤害!” 周康也是一脸愤慨,用力一拍方向盘:“对!管他是什么国际杀手还是亡命徒,只要他敢在咱们的地盘上露头,就必须把他拿下!给蒋师傅一家讨回公道!” 章恒看着两位情绪激动的部下,重重地点了点头,虽然没有再多说什么,但那坚毅的眼神和紧绷的下颌线,已经充分表明了他势在必行的决心。 与此同时,他心中的那股直觉也变得越来越强烈,如同不断收紧的绳索,清晰地指向一个事实——许树明,应该已经回来了!而且,他极有可能已经去过他弟弟的坟前! 车子很快驶出了城区,窗外的景色逐渐被大片的农田、整齐的菜畦和零星散布的低矮民房所取代。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与市区的喧嚣恍如隔世。又行驶了一段距离,开始出现蜿蜒的河流和起伏的山丘,最终,车子在许家村的村口路边缓缓停下。 三人下了车,章恒站在车旁,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这个宁静而普通的村落,青砖灰瓦,鸡犬相闻,但他并没有进村打听的打算。 他的视线很快越过村庄,落在了旁边不远处那座不高却林木葱郁的山头上。 根据卷宗里的信息和地形图的标注,许家村的祖坟地,就在那半山腰上。 “走,我们不去村里,直接去那片坟地看看。”章恒一挥手,率先迈步踏上了那条通往山腰的、被荒草半掩的土路。 邓飞亮和周康立刻紧随其后,神情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他们没有去找村里人带路,一方面是不想打草惊蛇,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目标明确,那片坟地的规模看上去并不大,应该不难寻找。 初夏的山坡,植被茂盛,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三人沿着土路向上走了约莫十来分钟,便抵达了半山腰的这片坟地。 这里果然如预想的一样,规模不大,几十座坟茔散落在缓坡上,大多显得有些年头,墓碑上爬满了青苔。 章恒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只是快速地扫视了一圈,便瞬间锁定了一个目标! 那是一座看起来相对较新的坟墓,最引人注目的是,它坟前的杂草明显被人工清理过,与周围荒草丛生的景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更关键的是,在坟前的空地上,赫然摆放着三个白色的一次性塑料杯,杯口还残留着些许酒渍,而紧挨着墓碑的泥土里,则整齐地插着三根已经燃烧殆尽、只剩下过滤嘴烟蒂的香烟! “就是那里!”章恒心中一动,抬脚走了过去。 果然,墓碑上清晰地刻着“许光明”的名字,旁边还有他生卒年月的记载。 章恒蹲下身,仔细查看地上的痕迹。 那些被割断的杂草断口非常新鲜,呈现出鲜活的绿色,汁液尚未完全干涸;一次性杯子内壁的酒液也还未完全蒸发;那三个烟蒂更是像是刚熄灭不久。 所有迹象都表明,这里在不久前,最多不超过半天,刚刚有人来进行过祭奠! “许树明回来了,”章恒站起身,语气笃定,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而且他就在今天上午,应该就是在这里祭奠过他的弟弟。” 听闻许树明这个凶名昭著的通缉犯真的已经潜回国内,邓飞亮和周康两人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惧意,反而因为目标的明确而更加振奋起来,一种猎人发现猎物踪迹的兴奋感油然而生。 “恒哥,既然确定他回来了,那我们是不是立刻申请全城通缉,布下天罗地网?”周康急切地建议道。 章恒暂时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现场物证的采集上。 他动作娴熟地戴上随身携带的乳胶手套,从勘察箱里取出专用的镊子,小心翼翼地将那三个烟头一一夹起,分别放入标好序号的透明物证袋中封存好。 “这几个烟头上,极有可能残留着许树明的唾液DNA,”章恒将物证袋递给邓飞亮,仔细叮嘱道,“回去之后,立刻送往市局技术中心,要求他们以最高优先级进行检测和比对。” 虽然公安部的DNA数据库中可能没有许树明本人的信息(因为他十年前就已逃往海外),但他在许家村还有叔伯、堂兄弟等亲属。 只要采集这些直系或旁系亲属的DNA进行家族Y染色体比对,就能大概率确定这些烟头上留下的DNA是否属于许树明这一血脉! 除了收集烟头,章恒又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俯下身,以极低的角度仔细观察着坟前松软泥土上留下的那些模糊却尚可辨认的鞋印。 他示意周康用相机从不同角度进行高清晰度拍照固定。 接着,他又将那几个一次性塑料杯也小心翼翼地装入物证袋——杯壁上,很可能留下了清晰的指纹。 而章恒在仔细查看其中一个杯子外侧时,眼神微微一凝。 他刚才翻阅卷宗时,早已将档案里附着的许树明十年前留下的指纹图片,牢牢地刻印在了脑海里。 此刻,仅仅凭借肉眼观察和记忆比对,他几乎有八九成的把握可以确定,这杯子上留下的几枚残缺指纹,与记忆中许树明的指纹特征高度吻合! “基本可以确定了,就是他!”章恒心中最后一丝疑虑被打消。 在指导邓飞亮和周康对现场所有可疑痕迹进行了全方位、无死角的拍照取证之后,章恒才缓缓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许光明的墓碑,眼神复杂,然后果断地道:“撤!” 三人沿着来时的土路向山下走去。 章恒走在最前面,步伐沉稳,但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他一边走,一边努力调动着那份玄妙的直觉,试图去感知、去捕捉许树明祭奠完弟弟之后可能离去的方向和藏身之处。 一股强烈的感觉告诉他:许树明没有在许家村停留,他应该是直接去了市区! 他就像一条潜入深水的毒蛇,很可能已经隐藏在市区某个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里,正用他那充满仇恨的目光,暗中窥视着他的目标——自己的师傅蒋明安! 一想到师傅可能正处在危险之中,章恒的心立刻揪紧了。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蒋明安的电话。 “师傅,是我,章恒。” 电话一接通,章恒便语气凝重地说道,“有紧急情况向您汇报,我们刚刚在许家村坟地发现了新鲜祭奠痕迹,高度怀疑是许树明潜回来了!目标很可能就是您!您最近一定要万分小心,注意安全,尽量不要单独行动,我马上向市局汇报……” 简短而迅速地通完电话,叮嘱师傅提高警惕后,章恒心中的紧迫感更加强烈。 他挥手对已经发动车子的周康道:“快!用最快速度,马上去市局!” 许树明悄然潜回,意图报复杀害退休在即的老刑警,这绝对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必须第一时间向市局主要领导当面汇报,协调各方力量,展开全面布控! 至于为什么不去许家村进行走访调查,打探许树明的消息? 章恒的直觉和逻辑判断都告诉他:许树明既然是秘密潜回,以他国际杀手的谨慎和反侦察能力,绝不可能在许家村这种容易暴露的地方公开露面。 他的那些叔伯亲戚,大概率根本不知道他已经回国的消息。 现在去村里调查,不仅会浪费时间,更可能打草惊蛇,让许树明察觉到警方已经发现了他的行踪。 目前最明智、最紧迫的选择,就是立刻返回市局! “明白!”周康应了一声,猛地一脚油门,三菱越野车发出一声咆哮,如同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进入市区后,尽管车流逐渐增多,但周康毫不犹豫地拉响了警笛,红蓝警灯急促闪烁,车辆在车流中灵巧而迅速地穿梭,一路无视了所有的交通信号灯,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市局方向疾驰。 车窗外,城市的景象飞速倒退,急促的警笛声划破了午后的宁静。 当车子一个急刹,稳稳停靠在市公安局大楼门前时,时间刚过下午五点左右。 而市局这边,显然已经提前接到了章恒在车上进行的简要电话汇报。 当章恒三人快步走进大楼时,赫然发现,以局长黄建喜为首的的好几位市局主要领导,已经面色凝重地在会议室门口等候了。 整个市局的气氛,因为这条突如其来的重大线索,瞬间变得紧张而肃杀起来! 第157章 黄建喜的重视 章恒的步伐沉稳而迅捷,皮鞋踏在市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在略显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他迅速来到局长办公室门口,并未急于敲门,而是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了一下因急促赶路而略显急促的呼吸, 他也让自己的心绪从刚才在许家村坟地发现的震惊中平复下来,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沉着。 他需要一个清晰、有条理的汇报状态。 “咚,咚咚。” 他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门。 “请进!” 里面立刻传来黄建喜局长那熟悉而沉稳的声音。 章恒推门而入,办公室内宽敞明亮,厚重的红木办公桌后坐着黄建喜,而当他的目光扫过会客区时,神情不由得微微一愣。 沙发上,赫然还坐着好几位市局领导——主管刑侦的副局长梁光和,市局刑侦支队长王广浩,以及另外两位分管技术和治安的副局长。 这阵仗,显然是对他刚才的电话汇报给予了超乎寻常的重视。 不过,章恒的心理素质早已在无数大案要案的锤炼下变得坚如磐石。 他仅仅只是瞬间的讶异,脸上便迅速恢复了平静,主动上前,姿态不卑不亢地向各位领导打招呼:“黄局,梁局,王支队,各位领导好。” 黄建喜爽朗地一挥手,指了指沙发空着的一个位置:“小章,来了,快坐。” “接到你的电话,我们几个正好在商量别的事,就干脆一起听听。你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许树明……他真的可能回来了?” 提到“许树明”这个名字,办公室里所有领导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章恒身上,气氛无形中变得凝重起来。 十年前的“九三盗枪案”及其引发的连环血案,是在座不少人亲身经历甚至亲自指挥侦办的,那起案件留下的伤痛和遗憾,至今记忆犹新。 听闻当年的头号要犯、公安部挂了十年的A级通缉犯可能潜回,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章恒坐下,腰背挺直。 他知道时间紧迫,领导们需要最核心的信息,于是直接跳过了对十年前案件背景的赘述,开门见山道: “各位领导,根据我今天下午在许家村坟地的勘察,综合判断,许树明极大概率已经潜回我市。” 他语速平稳,条理清晰:“我是在许光明——也就是被蒋明安同志击毙的许树明弟弟的坟前发现线索的。” “坟前有非常明显的新鲜祭奠痕迹:杂草被清理,留有三个一次性塑料杯,杯内有酒渍残留,最重要的是,坟前泥土里插着三根刚刚燃尽不久的烟蒂,所有痕迹判断,祭奠行为发生时间不超过半天。” 他顿了顿,继续汇报关键物证:“我已经将烟头和塑料杯作为物证带回,烟头上极可能残留唾液DNA,塑料杯上则发现了数枚清晰的指纹。” “我初步肉眼比对,杯壁上的指纹与档案中许树明的指纹图片特征高度吻合,此外,现场还提取到几枚较为清晰的鞋印,已拍照固定。” 章恒的汇报言简意赅,却信息量巨大。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落针可闻。 每位领导都在消化这个重磅信息,脸色凝重。 足足过了十几秒,黄建喜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情况严峻,时间紧迫!当务之急,立刻启动最高效的鉴定流程!” “王支队,你亲自负责,协调技术支队,对DNA和指纹进行加急比对鉴定,要以最快速度给出科学结论!” 虽然大家心里基本都已认定是许树明,但办案讲究铁证,技术确认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王广浩立刻点头,表情严肃:“明白,黄局!我亲自去技术支队盯着,确保最短时间内出结果。” 黄建喜目光转向众人,语气中带着对老战友的关切与保护:“小章的判断很有道理,许树明冒险潜回,复仇的可能性极大,目标直指蒋明安同志!” “老蒋为我们公安事业付出得太多了,当年……唉,绝不能让悲剧重演!他的安全保卫工作必须立刻升级!” “梁局,你协调特警支队,抽调最精干的队员,组成专门保卫小组,对蒋明安同志实行24小时不间断的暗中保护!要确保万无一失!” 副局长梁光和深表赞同,补充建议道:“我完全同意。保护力量不仅要精锐,人数配置也要充足,形成明暗结合、多层防护的安保网,同时,对蒋明安同志现在的家人,也要采取相应的保护措施。” “嗯,考虑得很周全。” 黄建喜赞许地点点头,然后将目光再次投向章恒,带着征询的意味。 “小章,你对下一步工作有什么想法?既然是你最先发现的线索,你的直觉和判断一向很准,说说看。” 这是极高的信任和器重。 在座的其他领导也将目光投向章恒,想听听这位屡破奇案的年轻干将有何高见。 章恒早已深思熟虑。 他清楚,许树明这种在国际犯罪组织淬炼过的亡命徒,反侦察能力极强,身手不凡,极可能携带武器,常规的大规模搜捕不仅兴师动众,效果也未必好,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沉稳地开口:“黄局,各位领导,我认为许树明既然目标是复仇,那他一定会主动寻找接近蒋明安同志的机会。” “与其我们漫无目的地全城大搜捕,不如‘以静制动’,严密布控,等他现身。” 他进一步阐述策略:“对我师傅的保护是重中之重,必须做到滴水不漏,但我建议,整体策略上可以‘外松内紧’。” “表面上,蒋师傅的生活工作一切照常,避免引起许树明的过度警觉,让他认为有机可乘;暗地里,我们的安保力量和侦查布控要拉到最满,张网以待。” 黄建喜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肯定道:“这个思路很好!就按你说的办,引蛇出洞,关键是要保证老蒋的绝对安全!” 他随即又部署道:“全城大搜捕暂时不搞,但必要的防控不能松懈,命令各分局、派出所,加强对重点路段、交通枢纽的盘查力度,特别是对宾馆、出租屋等流动人口落脚点的清查要更加细致。” 章恒对此当然没有异议,这是常规且必要的措施。 第158章 简直胆大包天 几位领导又围绕细节交流了一番,很快统一了意见。 各项指令迅速下达,庞大的市公安局机器开始围绕“许树明”这个名字高效运转起来。 章恒离开市局后,没有回分局,而是直接驱车赶往红旗路派出所。 他必须当面和师傅沟通,让他提高警惕。 在派出所那间熟悉的办公室里,章恒见到了蒋明安。 他没有隐瞒,将市局的判断和已经掌握的线索,以及许树明可能已经潜入市内并伺机报复的情况,原原本本、详细地告诉了师傅。 蒋明安听完,沉默了片刻,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情,有愤怒,有痛楚,但更多的是坚毅。 他拍了拍章恒的肩膀:“小恒,辛苦你了,我的安全你不用太过担心,我自己会小心。”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师娘和婷婷她们娘儿俩……” 曾经的血案让他心有余悸,他绝不允许现在的家人再受到任何伤害。 章恒理解师傅的担忧,立刻建议道:“师傅,为了安全起见,让师娘和妹妹这几天暂时请假,待在家里不要随意出门。” “市局已经安排了特警,会在您家附近进行24小时秘密保护,确保万无一失。” “好,听你的安排。” 蒋明安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拿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语气严肃地交代了一番。 等蒋明安安排好家里的事情,章恒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在这段高度危险的时期,只要没有十万火急的案件,他都要尽量待在师傅身边。 这不仅是为了多一重保险,更是出于一份深厚的情谊和责任。 至于是否要主动凭借直觉去追踪许树明,章恒暂时压下了这个念头。 当前,确保师傅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而且,他相信,只要许树明的目标是自己师父,这条毒蛇迟早会按捺不住,自己露出踪迹。 …… 与此同时,白云市区,一家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中档宾馆内。 虽然是白天,但标准间里却显得有些昏暗。 厚厚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只从缝隙中透进几缕微弱的光线。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昏黄的光晕照亮了有限的范围。 一名穿着普通短袖T恤和休闲长裤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床边。 他看起来平平无奇,就像千千万万个奔波在路上的普通旅客。 但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眼神深处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和冰寒,那是经历过血腥与杀戮后留下的印记,尽管他极力掩饰,但偶尔流转的目光依旧带着若有若无的杀气。 此人,正是许树明。 他没有选择藏在阴暗的角落,反而反其道而行之,用伪造的身份证在这家交通便利、人流不小的宾馆里开了个房间。 此刻,他正用一块白色的软绸布,极其认真、细致地擦拭着一把保养得锃亮的手枪。 他的动作熟练而稳定,仿佛在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仔细擦拭完每一个部件后,他拿起压满黄澄澄子弹的弹夹,“咔嚓”一声装入枪体。 但他并没有将枪随身携带,而是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藏枪的地方,确认隐蔽且能快速取用。 他深知在国内携带枪支的风险,不到动手那一刻,他不会让这个“大杀器”暴露。 他的计划很清晰:摸清蒋明安的活动规律,找到最佳的下手时机,然后雷霆一击,迅速远遁,以最快速度逃离白云市,甚至逃离国境。 做完这些,他又拿出一个精巧的化妆盒,对着房间里的镜子,开始仔细地在自己脸上涂抹勾勒。 他的化妆技术极其高明,并非简单的易容,而是通过阴影、色调和局部特征的微妙改变,使得整张脸的气质和细节都发生了显著变化。 片刻之后,镜子里出现了一张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面孔,看上去年轻了几岁,五官也更显平凡。 他对着镜子端详了片刻,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拿出一张身份证,上面的名字是“周树林”,年龄32岁,户籍地址是白云市青阳区某街道。 身份证上的照片,与他此刻镜中的容貌,几乎一模一样,难以分辨真伪。 仔细检查,确认没有任何破绽后,许树明将身份证揣进口袋,神态自若地走出了房间,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住客。 他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了“红旗路派出所”的地名。 在派出所门前下车后,他表现得十分自然,大摇大摆,就像一个前去办事的普通市民,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这份镇定,源于他强大的心理素质和多年在危险边缘行走历练出的伪装能力。 恐怕谁也想不到,这个胆大包天的通缉犯,竟然敢如此堂而皇之地走进公安机关的大门。 他走到红旗路派出所的大门口,抬头看了一眼门口庄严的警徽和院内那栋蓝白相间的办公楼,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不屑与冰冷。 蒋明安就在这里上班,从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刑警大队长,变成了一个即将退休的普通民警。 “呵呵,想安稳退休?做梦!” 许树明心中冷笑,一股积压了十年的仇恨之火在眼底燃烧,但瞬间又被强行压下。 他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气息,连眼神都变得平和甚至带着点普通老百姓见到警察时常有的那种略带拘谨和敬畏的感觉。 他迈开步子,自然地走进了派出所的一楼大厅。 大厅里人来人往,有报案的,有咨询的。 许树明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墙上的宣传栏,那里张贴着全所民警的照片、姓名和职务信息。 他的脚步停在了宣传栏前,目光精准地锁定在“蒋明安”的名字和照片上,停留了足足有十几秒。 他仔细地辨认着照片上那张比记忆中苍老了不少,但轮廓依旧熟悉的脸庞,将其深深地刻印在脑海里。 “老东西,样子没大变,这就好办多了……” 他心中恶狠狠地想着,杀意涌动。 “同志,请问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吗?” 一个热情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第159章 章恒的警觉 许树明心中一惊,瞬间切换回“普通市民”模式,他连忙转过身,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略带局促的笑容。 看向走过来的一名年轻警员,许树明回答道:“哦,警察同志你好,我…我想咨询一下办理港澳通行证的事情,不知道该找哪个窗口。” “是这样啊,办理通行证咨询在那边,我带你过去吧。” 年轻警员很热情,指着大厅一侧的开放式户籍服务区。 “那太谢谢您了!” 许树明连忙道谢,跟着年轻警员走了过去。 他的身份证经得起查验,相貌也与身份证上的“周树林”完全一致,整个过程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接待他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户籍警,耐心地给他讲解着办理流程。 许树明一边听着,一边装作不经意地,从侧面打听了一下蒋明安的情况,比如“那位老警官是不是快退休了”、“平时工作忙不忙”之类。 或许是他的伪装太成功,或许是问题本身显得无关紧要,这位女户籍警并未产生任何警惕,闲聊般地回答了几句。 …… 昨天下午,章恒几乎一直陪在蒋明安身边。 今天一早,他又准时来到了红旗路派出所。 上午十点左右,蒋明安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小恒,到点了,我得去巡逻了,每天上下午各一次,雷打不动。” 章恒没有劝阻,他知道这是师傅的工作职责,也是保持正常表象的一部分。 他笑着起身:“师傅,我跟你一起去,自从调到分局,好久没跟您一起巡逻了,正好找找以前的感觉。” 身为刑侦大队长,章恒早已不用参与日常巡逻,但他自信有自己在身边,能为师傅提供多一重保障。 他对自己的身手、反应和枪法有绝对的信心。 蒋明安笑了笑,没有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民警小刘也连忙跟上。 他是蒋明安现在的固定巡逻搭档。 三人下楼,走到一楼大厅,正准备往外走时,章恒敏锐的感知捕捉到一丝异样——户籍服务区那边,一个正在咨询业务的三十多岁男子,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两次扫过自己师傅的背影。 那目光极其隐晦,一闪即逝,普通人根本不会留意。但章恒的直觉却瞬间被触动,警铃大作! 他不动声色,目光立刻如鹰隰般扫视过去,精准地落在了那个男子身上。 男子看起来平平无奇,穿着普通,神态自然,正在认真听户籍警讲解。 然而,就在章恒目光看过去的瞬间,那男子似乎有所感应,非常自然地移开了视线,专注于眼前的咨询,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无心之举。 “师傅,你们稍等一下,我过去看看。” 章恒对蒋明安低声说了一句,便迈步朝户籍服务区走去。 “王姐,忙呢?这位同志是办理什么业务?” 章恒走到近前,语气轻松地向那位女户籍警打招呼,目光却再次扫过那名男子。 王户籍警抬头见是章恒,笑着回答:“是章队啊,这位周同志咨询办理港澳通行证呢。” 那男子——许树明——此刻内心微微紧绷。 他已经察觉到,这个年轻警察极其不简单,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自己仅仅是多看了目标两眼,竟然就引起了对方的警觉! 他心中暗叫侥幸,同时也更加后悔自己托大前来派出所踩点的行为。 但他毕竟是经验丰富的亡命之徒,心理素质远超常人。 他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主动抬起头,露出一副略带疑惑但又配合的表情,对章恒解释道: “警察同志,是我,我想去趟港岛,过来问问怎么办通行证,这位大姐讲解得很清楚。” 尽管对方对答如流,表现无懈可击,但章恒心中那份不对劲的感觉并未消散。 他又看似随意地问了几个问题,比如“打算去港岛做什么”、“准备待几天”等等,对方都回答得滴水不漏,完全符合一个普通申请人的身份。 章恒这才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但在转身离开之前,他深深地看了这个“周树林”一眼,将他的身形、体态、面部特征,尤其是那双看似平和却隐约感觉深不见底的眼睛,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看着章恒、蒋明安三人走出派出所大门,身影消失在街道上,许树明暗自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不敢再多待,又假装咨询了几句,便客气地向王户籍警道谢,然后迈着看似从容实则加快了几分的步伐,离开了派出所。 一出大门,他警惕地四处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章恒等人的身影,心下稍安,立刻朝着最近的一个公交车站快步走去。 然而,刚走出几十米,许树明那经过残酷训练培养出的、对危险近乎本能的直觉就告诉他——被人盯上了! 跟踪者是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年轻人,但步伐和姿态都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味道。 他心中冷笑,表面却不动声色,甚至故意放慢了脚步,显得更加悠闲。 走到公交站台,正好一辆公交车进站,他也不看是几路车,目的地是哪里,径直就投币上了车。 上车后,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眼角的余光确认了那个跟踪的年轻男子也随后上了车,在不远处找了个座位,假装看着窗外。 公交车行驶了两三站,许树明便起身下车。 他注意到,那个年轻男子这次没有跟下来。 “难道是我多心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没多久,就被他掐灭了。 很快,他发现自己又被另一道视线锁定——这次是一个年轻的女子,远远地跟在后面,保持着数十米的距离,伪装得更好,但依旧没能逃过他的反跟踪意识。 …… 章恒陪着蒋明安,沿着既定的巡逻路线不紧不慢地走着。 小刘很有眼色地落后几步,给师徒俩留出交谈的空间。 “小恒,你真的觉得刚才那个人有问题?” 蒋明安低声问道,他相信章恒的判断,但也想了解更多。 “嗯,感觉不对。” 章恒点头。 “他的眼神和反应,不像普通的办事群众,所以我刚才示意了在附近待命的特警兄弟跟上去看看,如果那人没问题,特警兄弟应该能摸到他的落脚点;如果真有问题……” “真有问题会怎样?” 跟在后面的小刘忍不住插嘴问道,他对市局特警支队精英的能力充满信心,“章队,跟踪的可是特警大队的精英,还能跟丢了不成?” 章恒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说:“如果只是普通嫌疑人,自然不会跟丢。” 他的话音落下没多久,口袋里的手机就振动起来。 第160章 他就是许树明 章恒掏出手机一看,正是负责跟踪行动的特警小组负责人打来的。 他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着明显沮丧和自责的声音:“章队…对不起,我们…我们把目标跟丢了。” 这个结果,似乎在章恒的预料之中。 他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平静地回复道:“没事,不用自责。 所有人立刻撤回红旗路派出所,我要听你们详细汇报整个过程。” “是,章队!我们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章恒看到师傅和小刘都看向自己,小刘更是一脸难以置信,显然隐约听到了电话内容。 “章队,真…真跟丢了?” 小刘的声音因为惊讶而有些结巴。 章恒点了点头,语气凝重了几分:“嗯,跟丢了。对方是个高手,反侦察能力非常强。” 他没有当场说出自己怀疑对方就是许树明,毕竟这还需要进一步证实。 巡逻结束后,三人回到红旗路派出所。 派出去的那几名便衣特警已经回来了,一个个垂头丧气,脸上写满了愧疚。 章恒没有责怪他们,只是挥了挥手:“都别杵着了,去会议室,把情况详细说一遍。” 关上会议室的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章恒看着几位情绪低落的特警队员,鼓励道:“都打起精神来,一点挫折而已。 对方不是简单角色,跟丢了不全是你们的问题。 现在,把你们跟踪的整个过程,包括对方如何摆脱你们,每一个细节都告诉我,越详细越好。” 见章恒没有批评的意思,几名特警的情绪稍微放松了一些,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还原当时的经过。 他们如何接力跟踪,对方如何利用公交车、突然拐入小巷、借助人流掩护、甚至可能使用了反跟踪的观察技巧,最终在某个复杂的街区失去了目标…… 听着他们的描述,章恒心中的判断越来越清晰:这个人,大概率就是许树明! 胆大心细,手段老辣,具备极强的专业素养。他来派出所,就是为了近距离观察和确认目标! 这也说明,许树明已经完成了初步的“踩点”,下一步,很可能就是寻找机会动手! 而且,他的化妆技术确实高明,连自己近距离接触都一时未能完全识破。 当然,这也与当时自己未能集中精神仔细观察有关。 章恒确信,下次如果再遇到,哪怕对方伪装得再好,自己也一定能将其辨认出来。 要最终确认这个“周树林”是否就是许树明,还有一个相对简单的办法——查! 章恒叮嘱特警队员们继续执行好保护任务,随后自己立刻返回了青阳区分局。 回到分局的第一件事,他立刻召集了刑侦大队的所有骨干,召开紧急会议。 队员们陆续进入会议室时,气氛还比较轻松,以为只是一个常规的工作会议。 但当章恒最后一个走进来,在主位坐下时,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同——章队的脸色异常严肃,眼神锐利,整个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章恒没有多余的寒暄,示意大家安静后,直接开门见山,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各位,紧急会议只有一个主题——许树明回来了!已经确认,他潜入了我们白云市!”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一片寂静,随即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一些老刑警脸色骤变,立刻想起了十年前那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名字;年轻一些的刑警则面露疑惑,交头接耳。 章恒没有卖关子,直接操作投影仪,将许树明的公安部A级通缉令照片和个人信息投射到大屏幕上。 “可能有些年轻同志对他不熟悉,老刘,你给大家简要介绍一下十年前‘九三盗枪案’和后续的系列血案,重点讲清楚许树明其人及其与我们蒋明安同志的恩怨。” 老刘——一位两鬓斑白的老刑警——站起身,声音沉痛而愤慨地将那段充满血腥与悲壮的历史讲述了一遍。 当听到蒋明安前辈的妻儿惨遭杀害时,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愤怒与难以置信。 “妈的!这个畜生还敢回来!” “这次绝不能让他再跑了!” “必须抓住他,给蒋师傅一个交代!” …… 群情激愤,会议室里充满了同仇敌忾的气氛。 章恒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他目光扫过每一张义愤填膺的脸,声音铿锵有力:“既然他已经自投罗网,这次,我们就绝不会再让他逃脱!我向大家保证,一定会将他缉拿归案!” 接着,他将今天在红旗路派出所发现可疑男子,以及特警跟踪失败的情况简要通报了一下。 “我现在高度怀疑,那个自称‘周树林’的人,就是化妆后的许树明!此人极度危险,具备极强的反侦察和作战能力!” 听到这里,刑警们更是怒火中烧,这家伙简直是在挑衅整个白云市公安系统! “现在,我部署任务!” 章恒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我们分成数个小组:第一小组,立刻核查‘周树林’这个身份证信息的真伪,以及他近期的活动轨迹!” “第二小组,联合技术部门,排查全市宾馆、旅社,重点查找用‘周树林’身份证登记入住的信息!” “第三小组,围绕许树明在白云市可能的社会关系,进行秘密摸排! “第四小组,协助特警,加强对蒋明安同志及其家人的保护,并分析许树明可能采取的行动方式……” 一项项任务被清晰、迅速地分配下去,每个人都明确了自己的职责。 会议室内气氛紧张而有序,一场针对十年血案元凶的缉捕大网,正式拉开。 在会议结束,众人即将分头行动之际,章恒又特别强调了一句,语气严肃无比。 “所有人都给我记住!许树明是极度危险的亡命徒,极可能持有枪支!一旦遭遇,在确保群众和自身安全的前提下,若其有暴力抗拒行为,允许使用武器,必要时可依法开枪还击!我要你们每个人都给我平安回来!” 这番话,既是对下属安全的担忧,也表明了他对抓捕许树明的决心。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这个恶魔绳之以法! 第161章 追踪许树明 章恒独自坐在会议室里。 墙壁上挂钟的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他的心坎上。 几个精锐小组已被他派了出去,章恒则坐镇中枢,等待着前方传回的消息。 这种等待,最是耐心,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尚未有消息传来,门外倒是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一 阵短促而有力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章恒抬起眼,门被推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胡志华大步走了进来。 他肩头的警徽在灯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泽,眉头微蹙,脸上写满了关切与凝重。 “章恒同志,”胡志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显然是匆忙赶来,“听说许树明已经潜回了咱们白云市?消息核实了吗?” 他走到章恒对面的沙发坐下,身体微微前倾,这是一个准备听取详细汇报的姿态。 章恒深吸一口气,将胸腔内翻涌的焦灼稍稍压下,沉声道:“胡局,我正要向您汇报。情况是这样的……” 他的语速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 他从接到线索开始,到红旗路派出所的异常,再到刚才紧急会议的研判与部署,以及派出去的几个小组的任务分工,都进行了清晰而详尽的阐述。 办公室顶灯的冷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片坚毅的阴影。 胡志华凝神静听,手指交叉放在膝上,越握越紧。 待到章恒汇报完毕,他脸上担忧之色更浓,语气也随之沉重起来:“既然许树明的目标极有可能是蒋明安同志,那么老蒋的安危必须放在第一位!一刻也不能耽搁,要立即部署最可靠的警力,对他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贴身保护!” 蒋明安不仅是章恒的师傅,更是当年那起大案的亲历者与主要侦办人,于公于私,都不能让他出现任何闪失。 两人正坐在沙发上,就保护细节和后续抓捕方案低声交换着意见,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 估计是听到了风声,局长刘家林和政委李辉等局领导先后步履匆匆地赶了过来。 不大的会议室很快变得有些拥挤,每位领导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阴云,关切与凝重之情溢于言表。 这不仅仅是因为章恒是市里老领导高长河的女婿,蒋明安是章恒亦父亦师的领路人。 更因为当年那起案子牵扯太广,影响太过恶劣,而蒋明安在其中付出的心血、承担的代价,在座诸君都心知肚明。 此刻,一种同仇敌忾的情绪在空气中无声地蔓延。 “这个许树明,简直是无法无天!” 刘家林局长一拳轻轻砸在沙发扶手上,声音里压抑着怒火,“当年让他侥幸逃脱,已经是我们的心头刺,如今他竟敢偷偷潜回来自投罗网,这次无论如何,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揪出来!” 政委李辉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补充道:“老刘说得对,专案组要什么资源,局里就倾斜什么资源,必要时,可以申请武警支援。” “总之,这次绝不能再让他逃脱法网!就算不能抓活的,也必须果断击毙!绝不允许他再次离开白云市,更不能再让他逃到国外逍遥法外!”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为这次行动定下了最终的基调。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坚定的决心,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墙上的挂钟指针缓慢移动,每一格都牵动着众人的神经。 终于,办公桌上的加密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宁静。章恒几乎是瞬间就拿起了听筒。 “讲!” 好消息是,派出去的几个小组效率极高,很快便传回了第一条关键信息。 经核实,真正的周树林确有其人,家住城西,是一名普通的货车司机。 然而,面对警方的询问,他本人却一脸茫然,声称自己昨天在菜市场钱包被偷,身份证也随之遗失,根本从未去过什么红旗路派出所。 这一点,从他的家人、朋友以及单位同事处都得到了证实。 周树林本人近期的行动轨迹,也与派出所出现的时间完全对不上。 这个情况,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立刻在专案组内引起了波澜。 它有力地印证了章恒之前的猜测——不久前,在红旗路派出所咨询办理边境通行证的那个“周树林”,绝非本人! 那么,这个胆大包天,冒用他人身份出现在警方眼皮子底下的人,究竟是谁?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这进一步验证了章恒最初的推断,这个人,极大概率就是他们苦苦追踪了多年的许树明! 同时也从侧面反映出,许树明此人不仅心理素质超乎寻常的强大,更具备高超的化妆易容技巧,能够以假乱真,从容地混迹于公共场所。 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心头都压上了一块更重的石头。 对手的狡猾与难缠,超出了最初的预估。 然而,这条线索并未中断。 不久之后,另一个侦查小组传来了更具突破性的消息:他们通过技术手段,查询到周树林那张遗失的身份证,曾在位于城北区的“天鹅宾馆”有过开房记录!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划破了压抑的夜幕。 章恒“唰”地站起身,动作带起了一阵风。 他立即点将邓飞亮、周康等几名得力干将,准备亲自前往现场勘查。 副局长胡志华对此案高度重视,当即表示:“我和你们一起去!” 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率先朝门外走去,步伐迅疾而有力。 几辆警车闪烁着红蓝警灯,无声地划破深夜的街道,很快便抵达了这家名为“天鹅”的普通宾馆。 宾馆老板显然从未经历过如此阵仗,看到这么多面色严肃的警察深夜到访,脸上不免露出一丝紧张与惶恐,搓着手,表现得极为配合,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警察同志,就是用周树林的身份证登记的这个房间,406。” 老板指着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语气带着小心,“大概……大概在一个小时之前,他就退房离开了,我们还没来得及打扫房间。” “没打扫过?”章恒眼中精光一闪,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这意味着房间内极有可能保留着入住者留下的原始状态,任何细微的痕迹——一枚指纹、一根毛发、一点皮屑,都可能成为锁定许树明的关键证据! 章恒带来的人马立刻兵分两路,高效运转起来。 一组经验丰富的侦查员穿上鞋套,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推开406的房门,开始了细致入微的现场勘察。 强光手电的光束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扫过,指纹刷蘸着银粉在光滑表面轻轻挥舞,镊子则如同精准的手术刀,搜寻着任何可能藏有生物检材的微小角落。 另一组人则围绕在宾馆老板周围,进行更深入的询问。 问题细致入微:“这个‘周树林’是什么时候入住的?” “他入住期间有什么异常表现?” “除了入住和退房,他中间是否外出过?” “大概出去了多久,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使用过房间的电话或者网络吗?” 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拼凑出许树明行动轨迹的碎片。 章恒也在初步询问后,亲自走进了406房间。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缓缓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床铺有些凌乱,显然有人躺过;卫生间的马桶盖是掀开的,洗手台边缘还有未干的水渍;垃圾桶里空空如也,对方清理得很干净。 但是,再狡猾的狐狸也会留下痕迹。 很快,在床头柜光滑的漆面上,侦查员发现了几枚相对清晰的指纹。 经过与系统中存档的许树明旧指纹卡进行初步比对,基本可以确定,这就是许树明留下的! 更令人振奋的是,章恒锐利的目光落在了枕头与床头的缝隙处,那里隐约有一丝异样。他用镊子轻轻拨开,一根短短的黑发显露出来。 “这里!”他低声示意,旁边的侦查员立刻上前,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这根头发提取起来,装入透明的物证袋中封存好。 “立刻送回市局技术支队,进行DNA验证和比对!” 章恒下令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这根头发,很可能就是锁定许树明此刻就在白云市的最铁证! 他转身走出房间,对一直守在外间、面色凝重的胡志华副局长汇报道:“胡局,基本可以确定了,住在这里的就是许树明。” “他使用的是偷来的周树林的身份证,警惕性非常高,嗅觉也极其灵敏,应该是察觉到自己可能被跟踪或者身份引起了怀疑,所以果断退房走人了。” 胡志华完全赞同这一推断,他凝重地点了点头,花白的鬓角在走廊灯光下格外显眼。 他沉吟片刻,提出了当前最核心的问题:“章恒同志,许树明在一个小时前退房,时间还不算长,但白云市这么大,交通便利,他此刻会躲到哪里去呢?我们必须尽快判断出他的下一步动向。” 章恒双眼微眯,大脑飞速运转,将所有信息碎片整合、分析。“他应该会故技重施,” 他缓缓道,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再次寻找一个临时落脚点,很可能还是某家管理相对宽松,或者不需要人脸识别的宾馆、小旅馆,使用的,也必然还是别人的、偷来的身份证。”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他擅长化妆,物色好目标,偷到身份证后,就会按照证件上的相貌进行精细易容,然后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说到这里,章恒心中微微一动。 他意识到,不能仅仅被动地等待许树明再次出手,或者依赖常规的排查手段。 面对如此狡猾的对手,必须采取更加主动、甚至有些非常规的策略。 他想到了自己那份时常在关键时刻发挥奇效的、近乎直觉的洞察力。 “胡局,”章恒抬起头,目光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想试一试主动追踪,他从这里离开只有一个多小时,气息可能还未完全消散,我想凭借现有的这些线索和……我的感觉,去碰碰运气。” 胡志华看着章恒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自信与决心,他知道章恒的这种“直觉”曾多次在僵局中打开突破口。 他用力拍了拍章恒的肩膀,只说了两个字:“去吧!保持联络!” 章恒不再犹豫,带着邓飞亮和周康二人,迅速离开了天鹅宾馆。 站在宾馆门口,深夜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城市特有的尘埃与远处夜市隐约传来的食物气息。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排除脑海中的杂念,试图去捕捉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许树明的“轨迹”。 几秒后,他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地投向街道的某个方向,一种强烈的指向感在心头涌现。 “走,我们上车!”他挥手道,声音低沉而果断。 周康主动坐进了驾驶位,熟练地发动引擎,将车辆平稳地驶入车道。 他刻意将车速放得很慢,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着坐在副驾驶位上的章恒。 只见章恒眉头紧锁,双目微闭,但身体却微微前倾,仿佛在空气中捕捉着某种无形的信号,又像是在与一个看不见的对手进行着精神层面的较量。 车子在寂静的街道上穿行,像一头在黑夜中潜行的猎豹。 前方遇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红绿灯孤独地闪烁着。 周康进一步放缓车速,低声询问道:“恒哥,前面十字路口,我们怎么走?” 章恒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划动,似乎在模拟着某种路径。片刻,他开口道:“直行,继续往前开。”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车辆就在章恒这种近乎玄妙的指挥下,在城市的脉络中穿梭。 时而直行,时而转弯,甚至中途还调转了几次车头。 每一次当章恒感觉“气息”减弱或者方向错误时,便会毫不犹豫地让周康调整路线。 邓飞亮和周康虽然心中存有疑虑,但对章恒的能力有着绝对的信任,只是屏息凝神地配合着。 最终,车子缓缓停在了一家名为“白云国际”的四星级宾馆门前。 宾馆灯火辉煌,门前停着不少高档轿车,偶尔有衣着光鲜的旅客进出,旋转门不停地转动着。 周康看着这气派的场面,忍不住微微惊讶,低声道:“恒哥,这里人流量这么大,来来往往的眼睛太多,许树明……他真的敢来这里吗?是不是太冒险了?” 章恒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宾馆那流光溢彩的入口,缓缓道:“记住,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都会习惯性地认为,一个A级通缉犯,必定会选择阴暗潮湿的角落藏身,不敢暴露在阳光之下。但你别忘了,他拥有足以乱真的化妆术。”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对手心理的冷静,“他完全可能改头换面,伪装成一个成功的商人、一个普通的游客,大摇大摆地入住这种看起来‘最不安全’的高档场所。走,我们进去看看。” 说完,章恒第一个推开车门,迈着坚定而沉稳的步伐,朝着宾馆大堂走去。 邓飞亮和周康互相对视一眼,迅速跟上,三人的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那片明亮而未知的光晕之中。 宾馆旋转门的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们坚定的身影。 第162章 致命的时空错过 章恒迈步走向宾馆光可鉴人的前台,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稳而清晰的声响。 他掏出证件,向几位面露迟疑的前台小姐表明身份:“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章恒,我们需要查看今天下午的客人入住登记情况。” 前台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位立刻用内线电话请示了值班经理。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们才谨慎地让开身位,将电脑屏幕留给章恒,并调出了数据库界面。 时值2003年,酒店入住虽已要求实名登记,留存姓名与身份证号码,但还未普及拍照存档。 屏幕上,一条条入住信息罗列着,包含姓名、身份证号、入住时间与房间号,在当时的条件下,已算颇为详尽。 章恒锐利的目光快速扫过屏幕,指尖在登记列表上轻轻点过,迅速锁定了三个目标:都是在最近一两个小时内的单人入住,登记皆为男性。 为了进一步确认,他抬头环顾大厅,注意到天花板上安装着数个角度合理的摄像头。 “我们需要查看最近两小时的监控录像。”章恒的语气不容置疑。 不愧是四星级酒店,监控系统颇为先进。 画面像素较高,光线充足,人物影像清晰可辨。 当录像时间轴拖动到下午14点42分时,章恒的目光瞬间凝固了——画面中,一名登记名为“赵亮”的男子正在办理入住,房间是2107。 尽管容貌经过精心修饰,与在红旗路派出所出现时又有所不同,但那身高、那肩宽、那走路的姿态与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习惯性小动作,与几个小时前监控中的身影完美重合! 化妆术可以改变脸孔,却难以彻底改变一个人根深蒂固的体态与步态。 章恒的感知异常敏锐,目光更是毒辣,一眼便穿透了这层伪装。 就是他! 许树明! 就在一个小时前,他入住了2107房间! 一股微热的振奋感从章恒心底升起。他强压住立刻行动的冲动,冷静分析:入住仅一小时,目标极有可能仍在房内! “走,去2107!”章恒当机立断,挥手示意,声音低沉而急促。 酒店经理不敢怠慢,亲自引路。 一行人乘坐电梯,无声地升至21层。电梯内气氛凝重,只有细微的机械运行声。 在2107号房门前站定,章恒与邓飞亮、周康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言语,两人立刻心领神会,默契地掏出配枪,利落地打开保险,一左一右占据门侧有利位置。 章恒也双手持枪,身体微侧,全身肌肉紧绷,注意力提升至顶点。他朝酒店经理递去一个示意的眼神。 经理此刻紧张得几乎能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心中疯狂的想道,我的天呐,我这里入住的是一位什么客人啊,警察连枪都拿出来了,且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他紧张又害怕,连忙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线保持平稳,抬手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 “您好,客房服务,给您送一次性用品。”他朗声说道。 门内,一片死寂。 章恒屏息凝神,他听力远超常人,却捕捉不到房间内有任何细微的声响。 等了仿佛一个世纪般的十几秒,经理再次敲门并重复了一遍。回应他们的,依旧是令人不安的沉默。 章恒心中了然——人不在里面。 运气似乎差了一点。 但既然来了,就必须进去一看究竟。 他压低声音对经理道:“开门,我们要进去检查。” “嘀”的一声轻响,房门应声而开。 章恒第一个持枪闪入,目光如雷达般迅速扫过整个标准间——卫生间、衣柜、床底……空无一人。 他这才将配枪插回枪套,开始仔细检查。 房间内还残留着些许气息,床铺有刚刚坐卧过的褶皱,卫生间的洗手台边缘甚至还有未完全干涸的水渍。 章恒用手指抹过台面,触感微凉。“他刚离开不久,可能就在我们上来之前。”他迅速判断,一种与猎物失之交臂的紧迫感油然而生。 “飞亮,你们俩仔细搜查房间,寻找任何线索!同时立刻向胡局汇报情况,请求支援!”章恒语速飞快地下令。 “章队,我们跟你一起追!”邓飞亮立刻道。 “不用!我一个人目标小,更快!你们执行命令!”章恒对自己的追踪能力有着绝对的自信,话音未落,人已如猎豹般冲出房间,直奔电梯。 时间回溯到几分钟前。 许树明入住后,原本已凭借新的身份“赵亮”稍感安心。 然而,一种莫名的、毫无来由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他的心头。 这种对危险的直觉,曾多次助他死里逃生。 他不敢有丝毫侥幸,立刻决定离开这个暂时的藏身之所。 他乘坐另一部电梯下到一楼,走出电梯时,目光警惕地扫过大厅,一切看似正常,熙攘的旅客,忙碌的前台。 但那心头的不安并未消散,反而愈发清晰。他不再犹豫,快步走出酒店大门,随意选择一个方向,汇入街头的人流。 他甚至不敢在门口等候出租车,只是加快步伐,试图用人群掩盖自己的行踪。 就在他离开不过五六分钟,章恒等人乘坐的电梯抵达21层。 双方在电梯交错升降的瞬间,完成了一次致命的时空错过。 章恒追出酒店大门,傍晚的城市华灯初上,车流如织,人流如潮。他站在台阶上,目光如炬,迅速左右扫视。 那种强烈的直觉再次指引了他——他就在那个方向! 没有片刻迟疑,章恒选定方向,几乎是小跑着追了下去。 街道上,一场无声的追逐骤然展开。 两人一前一后,相隔不足三百米。 许树明混在人群中,步伐匆忙却竭力不显异常,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以及背后那如芒刺般越来越清晰的被窥视感。 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再次暴露了,而且这次,追踪者带来的压迫感远超以往。 章恒在人流中快速穿行,一边疾步追赶,一边锐利的目光掠过每一个相似的背影。 他不需要看清正脸,只要那个熟悉的体态、那种走路的韵律出现,他就有十足的把握将其认出。 距离,在章恒全神贯注的追击下,正在一点点地缩短。 许树明内心的警铃已然炸响,他知道,这绝不仅仅是跟踪那么简单。 他冒险用眼角的余光向后瞥去,汹涌的人潮中,暂时未能锁定那个威胁的来源,但那种被猎手锁定的窒息感,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章恒此刻心无旁骛,他甚至没有立刻打电话给黄建喜或胡局请求设卡支援。 因为他清楚,在无法提供许树明此刻准确容貌的情况下,调动大批警力效果有限,甚至可能打草惊蛇。 眼下这场闹市中的追踪,只能依靠他自己,依靠他多年历练出的直觉、眼力,以及与生俱来的那份对猎物的敏锐感知。 这是一场考验耐心、毅力与敏锐度的街头博弈。 第163章 可惜,又让他跑了 追出了几分钟,章恒猛地停住了脚步。 那种如丝如缕、指引着他前进的强烈直觉,此刻像是被风吹散的烟雾,骤然淡薄了不少。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胸膛微微起伏,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急切地扫过四周——熙攘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车辆,临街的各式店铺……却再也捕捉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家伙,一下子躲到哪里去了?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锁定在身旁一栋装潢得金碧辉煌、极具气派的建筑上。 这是一家规模颇大的洗浴中心,霓虹招牌在渐深的暮色中闪烁着诱人的光芒,好几层的楼高,显示其内部结构的复杂。 章恒心中一动,一个念头闪过:莫非,他钻进了这里面? 确实,如果许树明真的一头扎进这种内部通道错综复杂、人员混杂的场所,仅凭自己一人之力,想要将他揪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一股无形的压力悄然袭来。 但……绝不能放弃! 章恒的目光再次仔细打量起这栋建筑,仿佛要穿透那华丽的门面,看清内部的每一个角落。 也就在这凝神审视的片刻,心中那股几乎要熄灭的直觉火苗,竟又“噗”地一下重新燃起,并且比刚才更加清晰、更加肯定——他就在这里!而且,是刚刚进去不久!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却无数次在关键时刻给予他指引。 章恒不再犹豫,整了整因奔跑而略显凌乱的便装,迈开坚定的步伐,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走进了洗浴中心温暖而氤氲的一楼大厅。 “先生晚上好!欢迎光临!”门口身着制服的服务生立刻躬身问好。 前台处,几位妆容精致的女接待也立刻展现出职业化的热情笑容。甚至有人拿起对讲机,清晰地向内部通传:“男宾一位!” “先生,里面请,需要先换鞋……”一位接待微笑着上前引导。 面对这过分的热情,章恒面色沉静,抬手亮出了自己的警官证,证件上警徽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肃穆。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警察,我正在追捕一名逃犯,几分钟前,是不是有一名身高大约一米七六,体型偏瘦,体重约七十公斤左右的男子进来?” 前台几位工作人员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面面相觑,似乎一时没能从“接待顾客”切换到“配合警方”的模式。 章恒眉头微蹙,语气加重,再次正色强调:“听清楚,此人极度危险!希望你们全力配合!” “啊……是,是,警察同志!”领班的反应最快,连忙回答,“有的,有的!几分钟前是有一位男宾,和您描述的……有点像,他……他应该直接上三楼包厢区了!” “立刻带我上去!”章恒命令道,语气急迫。 “好,好,您跟我来!”领班不敢怠慢,连忙从柜台后绕出,小跑着引章恒走向内部的电梯。 电梯无声地升至三楼。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吸收了所有的脚步声,两旁是一个个紧闭的包厢门,灯光暧昧而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沐浴露和香薰的混合气味。 领班带着章恒快步走到走廊中段的一个包厢门口,低声道:“就……就是这间。” 门是虚掩着的,并未关严。 章恒侧耳倾听,包厢内死寂一片,没有任何声响,连呼吸声都感觉不到。他的心微微一沉——又晚了! 不再犹豫,章恒示意领班退后,随即猛地一脚,“砰”地一声将虚掩的房门彻底踹开! 包厢面积不大,陈设简单,一张按摩床,一个茶几,一目了然——空无一人! 只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一丝若有若无的陌生人气味,证明这里刚才确实有人待过。 窗户紧闭,但章恒的目光立刻投向包厢内侧另一扇可能通向内部通道或后门的小门。 果然是从后面跑的! 时间稍稍回溯。许树明确实跑进了这家洗浴中心。 之前的亡命奔逃,他不敢在任何地方停留,不敢搭乘出租车,甚至不敢在公交站台稍作等待,只能凭借双腿在人群中快速穿梭,希望能摆脱掉那种如影随形、让他脊背发凉的危险预感。 然而,事与愿违,那股不安感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像不断收紧的绞索,让他越来越焦躁,几乎窒息。 就在他神经绷紧到极致时,看到了这家规模宏大、灯火通明的洗浴中心。 他心中立刻闪过一丝狡黠——这里人多眼杂,结构复杂,正是暂时摆脱追踪、争取喘息之机的绝佳场所! 他没有犹豫,立刻闪身进入,故作镇定地在前台要了一个三楼的包厢,装成是寻常的消费客人。 被服务生引到包厢后,他强压着内心的惊涛骇浪,脑海中飞速整理着混乱的思绪。 越是想,越是觉得这里也不安全。 那种被猎人盯上的致命威胁感,并未因为置身于这看似安全的包厢而有丝毫减弱。 “不能等!绝对不能等!”他心中狂呼。 甚至连预约的技师都来不及等,他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迅速溜出包厢,凭借对这类场所布局的模糊了解,在迷宫般的内部走廊里快速穿行,果然被他找到了通往建筑后巷的员工通道和后门。 他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出,重新融入外面昏暗、复杂的小巷弄堂之中。 几分钟后,运气似乎再次眷顾了他,他成功地拦下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迅速钻了进去。 当出租车汇入主干道的车流,驶出至少两三公里后,他紧绷的神经才敢有片刻的松弛。 章恒从洗浴中心那满是杂物、散发着潮湿气味的后门追出来时,面对的是空无一人的、昏暗的小巷。晚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废纸,哪里还有许树明的影子? “妈的!”章恒忍不住低骂了一句,胸腔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挫败感。 这家伙的警惕性太高,反应太快,简直滑溜得像一条深谙生存之道的泥鳅! 他知道,再盲目地追下去已经毫无意义。 对方一旦上了车,瞬息之间就能远遁,在这数百万人口的城市里,想要再次凭直觉捕捉到其踪迹,希望渺茫。他微微叹了口气,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那份疲惫与不甘。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 掏出来一看,是邓飞亮发来的短信,内容简洁:“恒哥,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看到这条短信,章恒直接回拨了电话。 电话几乎是被瞬间接起,那头立刻传来邓飞亮带着明显担忧的声音:“恒哥!你没事吧?!” 他虽然猜到章恒能主动打电话应该无恙,但追捕的毕竟是手持枪械、穷凶极恶的A级通缉犯,心中的牵挂丝毫未减。 “我没事。”章恒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带着一丝遗憾,“可惜,让那家伙跑了。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按照章恒之前的吩咐,邓飞亮和周康一直留在白云国际酒店2107房间进行现场勘察,副局长胡志华也带着技术支队的同事赶到了现场支援。 “恒哥,我们这里有很多发现!”邓飞亮的语气带着汇报工作时的振奋,“尤其是在房间卫生间顶部的夹层里,发现了许树明匆忙间没来得及带走的一个黑色双肩背包,里面东西不少!” 看来,许树明当时逃离得极为仓促,甚至连重要的行李都顾不上了。 “好,我马上回来!”章恒精神一振,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突破! 没过多久,章恒便返回了白云国际酒店,再次走进了2107房间。 胡志华副局长和技术人员仍在忙碌。 章恒的目光立刻聚焦在那个放在证据袋里的黑色背包上。 打开背包,里面除了一些寻常的换洗衣物外,更引人注目的是一整套专业的化妆工具——各种型号的化妆笔、粉底、肤蜡、毛发制品、特制胶水、甚至还有模仿皱纹和疤痕的特殊材料。 许树明正是依靠这些工具,才能一次次改头换面,以假乱真。 “工具很专业,市面上很少见,有些甚至是特制的。”章恒仔细检视着这些物品,沉声道。 稍微令人遗憾的是,背包里并没有发现枪支。 章恒推断,这种便于随身携带的保命武器,许树明在仓皇逃离时,肯定是牢牢抓在手上的。 认真检查和分析之后,章恒做出了关键判断:“这些是他进行精细伪装的核心工具,现在这些东西落在了我们手里,他想要再像之前那样天衣无缝地改头换面,难度就非常大了。” 听到这个分析,旁边的胡志华副局长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案件发生以来少有的振奋:“这么说,许树明现在只能维持着‘赵亮’的容貌活动?那我们立刻将‘赵亮’的照片下发全市各单位,展开全城大搜捕!” 然而,章恒却轻轻地摇了摇头,提出了不同的见解:“不,胡局。他应该不敢再以‘赵亮’的面目出现了。” 他进一步解释道:“‘赵亮’的容貌和身份已经被我们掌握并通缉,他再使用这个身份,无异于自投罗网。” “相反,他十年未曾归案,我们手上只有他十年前模糊不清的老照片,没有人知道他现在的真实模样。” “他以本来面目示人,混在茫茫人海中,对我们而言,反而更像一个‘陌生人’,这才是目前对他最安全的选择。” 有人或许会问,他不是会化妆吗?即使没有这些专业工具,也可以用普通化妆品勉强改变容貌。 章恒指着那些被收起来的专业工具说道:“正因为我看了他的这些装备,才知道他的化妆技术对工具依赖性很强。” “失去了这些特制材料,仅靠市面上的普通化妆品,化妆效果会大打折扣,破绽百出,以他谨慎多疑的性格,绝不会去冒这个险。” “所以,我认为他大概率会选择恢复本来容貌,这是他当前风险最低的方案。” 听了章恒这番层层递进、有理有据的分析,胡志华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但新的担忧也随之而来:“可是……我们都起码十年没见过这家伙了,他现在的模样变化有多大,根本没人知道啊。我们连他一张清晰近照都没有,这……怎么找?” 他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警方掌握的关于许树明的影像资料极其有限,仅有的几张十年前的黑白照片,受限于当年的拍摄和印刷技术,不仅模糊,而且很可能与现在的他判若两人。 章恒没有再过多解释,只是目光坚定地看着那堆物证,心中似乎已经有了新的方向和计划。 他又仔细地翻看了一下许树明留下的其他物品,试图从中找到更多隐藏的线索。 随后,他告别了胡局和同事,带着满腹的思考与初步形成的追捕思路,驱车返回了青阳分局。 第164章 素描画像 回到青阳分局,窗外已是太阳西斜,夕阳在办公室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章恒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调动所有资源,将能找到的、关于许树明的所有照片,无论年代远近,统统汇集过来。这是一项繁琐却至关重要的基础工作。 他知道,面对一个十年未曾露面的幽灵,任何一点过去的痕迹都可能成为照亮其当下形貌的微光。 很快,十几张大小不一、材质各异的照片铺满了他的办公桌。 有边缘泛黄的黑白童年照,像素粗糙的青少年时期登记照,甚至还有一张许树明高中毕业时的集体合影,他站在人群角落,面容青涩,眼神却已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阴鸷。 这些照片像散落的拼图,等待着被重新组合,勾勒出一个清晰的现在。 夜色渐浓,分局大楼里大部分灯光都已熄灭,唯有章恒办公室的窗口,依旧亮如白昼。 他没有下班的打算,尽管心中也惦念着家中温柔的妻子和尚在襁褓中的幼子,但肩头的责任和追捕凶徒的紧迫感,让他将这份牵挂深深埋藏。 他凝神静气,如同一个耐心的考古学家,仔细端详着每一张照片,目光在那些模糊的轮廓、细微的特征、以及随着岁月流逝可能产生的变化上反复流连。 不知过了多久,他铺开雪白的画纸,拿起削好的铅笔,旁边放着随时准备修正的橡皮。 铅笔在纸面上沙沙作响,时而流畅,时而停顿,伴随着思考的沉吟。 他一边画,一边在脑海中构建着许树明十年来的生活轨迹、可能的沧桑变化,肌肉的走向,神韵的沉淀。 线条在纸上蜿蜒,勾勒出大致的轮廓,又不断被擦去、修改、细化……这是一个与无形对手进行精神角力的过程,考验的不仅是画功,更是超凡的洞察力与想象重构能力。 当第一缕晨曦如同金色的纱幔,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轻柔地洒在章恒略显疲惫却异常专注的侧脸上时,他才恍然惊觉,不知不觉间,天已经亮了。 忙了几乎一个通宵,他的眼神依旧锐利有神。 办公桌旁,已经摆放着好几张完成的作品。 那是A4纸大小的铅笔素描,线条精准,明暗对比强烈,展现出极其扎实的绘画功底和出色的空间结构感。 尤其是面部细节的处理,肌肉的纹理、眼角的细纹、甚至眼神中那股挥之不去的厉色与凶狠,都被刻画得入木三分,极具光影效果,可谓惟妙惟肖。 画作包括脸部正面特写,也有全身的侧面、正面像。 最后一张全身素描正在进行最后的收尾,笔尖在画纸上轻点,完善着衣褶的阴影和站姿的细节。 终于,他放下了铅笔,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轻叹。 他伸展了一下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僵硬的腰肢,酸麻感传来,但脸上却浮现出满意而轻松的神色。 这一夜的辛劳,收获是巨大的。许树明当下的形象已然跃然纸上,栩栩如生,那眼神活灵活现,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画纸中透出阴冷的光。 倘若许树明本人此刻站在这里,恐怕也会惊骇万分,难以置信这个年轻的警察竟能将自己刻画得如此逼真,简直堪比一张高精度的黑白照片。 “咚、咚、咚!” 门外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打破了清晨办公室的宁静。 邓飞亮提着一袋热气腾腾的早餐推门而入,看到满桌的画稿和章恒略带倦容却精神奕奕的脸,他惊讶地道:“恒哥,你真搞了一个通宵啊?!” 章恒轻松地笑了笑,活动了一下脖颈:“也没那么夸张,后半夜在沙发上眯了两三个小时,虽然辛苦点,但收获还不错,关于许树明的几张画像,总算完成了。” 邓飞亮连忙将带来的早餐放在桌子一角,几步跨到办公桌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一张张素描画像。 只看了几眼,他脸上便涌起浓浓的敬佩之色,差点就要竖起大拇指。 “恒哥,你太厉害了!我觉得除了生孩子,这世上就没你不会的事儿!”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提高了几分,“您这水平也太牛了!简直跟高清照片打印出来一样!我看省厅最顶尖的画像专家,都比您差远了!” 他反复端详着画像,一脸的叹服,声音中充满了惊喜:“原来许树明现在长这个样子!太好了!有了这几张画像,我看他这次还往哪里逃,简直是插翅难飞!” 章恒被他的夸张表情逗得开心一笑,耸动鼻子闻了闻空气中弥漫的食物香气,挥手道:“你这早餐送得太及时了,我正好饿得前胸贴后背,来,一起吃点?” 邓飞亮连忙摆手:“恒哥,我来之前就吃过了,您快吃,不用管我。” 他的目光依旧黏在那些素描画像上,看看许树明的正面脸部特写,又看看那几张动态的全身画像,越看越是佩服。 他心中暗道,恒哥不仅素描技艺惊人,更厉害的是能通过这些陈旧模糊的照片,精准推断出许树明现在的样貌,这份洞察与推理能力,实在匪夷所思。 章恒看了邓飞亮一眼,笑了笑,不再客气,坐下来开始享用早餐。 早餐很丰盛,有浓稠喷香的小米粥,热气腾腾、皮薄馅足的小笼包和蒸饺,还有酥脆的油条和醇厚的豆浆。 或许是真的饿了,或许是本身食量就大,章恒风卷残云,将带来的食物基本扫荡一空。 看到章恒开始收拾餐桌,邓飞亮连忙上前:“恒哥,我来,我来就行!您吃饱了没?” “吃饱了,你这早餐买得真不错,下次我请你吃大餐。”章恒满意地拍了拍肚子。 两人正有说有笑地聊着,刚把桌子收拾干净,将垃圾丢进垃圾桶,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来人是副局长胡志华。 他上班之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径直来到了章恒这里。 他心里惦记着章恒通宵画像的事情,但对于结果,他并未抱太高的期望。 在他想来,能根据零散旧照画出五六分相似,甚至只是一个比较清晰的轮廓,就已经很难得了。 毕竟章恒并非专业的模拟画像师,这属于跨界挑战。 推门进来,胡志华似乎闻到了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早餐味道,他首先关切地询问道:“章队,吃过早餐没有?” 章恒连忙起身回答:“谢谢胡局关心,刚吃完。” 胡志华微微点头,目光随即落在了办公桌上那几张醒目的素描画像上。 他轻轻地“咦”了一声,尽管还隔着两三米的距离,但那画像精致的笔触和强烈的立体感已经扑面而来,远远超出了他预想中的“粗糙”。 “章队,你真的画出来了,看样子还完成了?”胡志华的声音带着一丝讶异和期待。 章恒点头,介绍道:“已经画完了,感觉还不错。我认为,现在的许树明,大概率就是这个样子。” 胡志华快步走过去,拿起那几张素描画像仔细端详起来。 第一眼,他就被深深地震撼了。 这画工何止是“不错”,简直是大师级别! 画像栩栩如生,细节处理得完美无瑕——皮肤的质感、眉毛的走向、嘴角那若有若无的冷峻弧度,尤其是那双眼睛,阴冷、凌厉,仿佛能穿透纸背,活灵活现地传递出许树明凶狠狡诈的内在。 这哪里是普通的素描画像?分明就像是放大版的高清晰度黑白艺术照! 短暂的震惊过后,巨大的惊喜涌上胡志华的心头。 有了如此精准的画像,就等于掌握了许树明现在的“脸”,接下来的全城搜捕工作,效率和针对性将得到质的提升! “章队,你可是又给了我们一个天大的惊喜啊!”胡志华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声音都有些发颤,“这画像……应该就是许树明现在的样子吧?!” 章恒目光坚定,很有把握地回答道:“不敢说百分百毫无偏差,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相似度,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听到如此肯定的回答,胡志华更加激动和惊喜,他立刻挥手道:“好!章队,事不宜迟,我觉得我们俩有必要立刻带着这几张画像去黄局那里汇报,请示下一步的全面行动!” 其实,在看到画像的瞬间,胡志华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方案: 迅速复印这些画像,下发到全市每一个派出所、巡警单位、治安卡点,同时发动群众,张贴悬赏通告,利用强大的民力基础,布下天罗地网,务必让许树明无处遁形! 章恒也正有此意。 既然早餐已毕,画像已成,那么行动就必须争分夺秒。 两人意见一致,立刻动身前往市局,向黄建喜当面汇报并请示。 那么,此时此刻,他们全力追捕的目标——许树明,又在哪里,在干什么呢? 昨天下午侥幸从章恒的追踪下逃脱之后,许树明变得更加谨慎疑惧。 他不敢再以“赵亮”的身份和面目出现,他确信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白云市警方不仅知道他回来了,而且正在织就一张大网想要捕捉他。 继续使用“赵亮”的面孔,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仔细洗去了脸上所有的化妆痕迹,恢复了本来面目。 他自信地认为,白云市警方没有任何人见过他现在的真实样貌,以真面目示人,混迹于茫茫人海,反而是目前最安全的策略。 他也不敢再去正规的宾馆酒店落脚,那里核查严格,容易暴露。于是,他选择了一家看起来规模不小、鱼龙混杂的洗浴中心,打算在这里好好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并享受了技师提供的按摩服务。 在与那名被安排来的年轻女技师交谈过程中,许树明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言语间流露出的对金钱的渴望和爱慕虚荣的倾向。 他立刻顺势伪装成一名成功的生意人,谈吐阔气,并看似随意地甩出了一叠厚厚的钞票作为小费。 这叠钞票瞬间击溃了女技师本就薄弱的心理防线。 在金钱的魔力下,她很快迷失了方向。 等到凌晨两点她下班时,许树明又用更多的钞票开路,半是利诱半是哄骗地,让这名女技师将他带回了她位于城中村的出租屋。 对于许树明而言,住宾馆不安全,长期待在洗浴中心也不保险,而住进这个与自己毫无关联、处于社会底层边缘的女子的出租房里,无疑是最隐蔽、最难以被追踪的选择。 于是,他跟着这名被金钱蒙蔽了双眼的年轻女子,回到了她那间条件简陋、只有一扇小窗对着狭窄巷道的单间出租屋。 虽然环境逼仄,但许树明却很满意,为了稳住对方,他又甩给了女技师几千块钱。 此刻,他正躺在那张并不舒适的床上,睡得颇为香甜安稳。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个名叫章恒的警察,已经凭借超凡的技艺和洞察力,将他隐藏了十年的真实面容,精准地还原在了画纸上。 倘若他知道自己已然“面目清晰”地暴露在警方的天罗地网之下,恐怕会吓得魂飞魄散,连夜仓皇逃窜,再也无法享受这片刻的“安稳”了。 第165章 全城部署搜捕行动 再说章恒与胡志华二人。 他们没有丝毫耽搁,立刻带着那几份凝聚了章恒一夜心血与惊人推断力的素描画像,离开了青阳区分局,驱车径直前往市公安局,面见局长黄建喜。 由于胡志华事先通过电话进行了简要汇报,当两人抵达时,黄建喜局长办公室内已经聚集了好几位市局的主要领导。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期待与审慎混合的气氛。 听闻章恒仅凭一些陈旧照片,就绘制出了通缉犯许树明当前的素描画像,几位领导在感到欣喜的同时,内心也不免有些将信将疑,毕竟这并非警队常规办案手段,更考验的是个人超凡的能力。 “章恒同志一向能给人惊喜,只是不知道这素描画像能有几分功底……” 一位领导低声沉吟,“只要能有现在的许树明七八分相似度,那就是天大的功劳,是我们展开全面搜捕最有力的武器!” “是啊,”另一位领导接口道,眼中带着期盼,“只要有七八分像,我们就可以立刻将画像下发至每一个角落,在各交通要道设卡盘查,发动群众举报。到时候,许树明就是瓮中之鳖,看他还往哪里逃!” 几位领导正低声交换着看法,办公室门外响起了清晰而有力的脚步声,随即是两下克制的敲门声。 “请进!”黄建喜局长朗声道,目光投向门口。 门被推开,章恒和胡志华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胡志华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振奋与欣喜,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声音洪亮地汇报:“黄局,各位领导!章恒同志这次简直是神了!我真没想到,他的画像水平比省厅的首席模拟画像专家还要厉害!这几张素描画像,太逼真了!领导们请过目!” 说完,胡志华迫不及待地向前两步,小心翼翼地将手中那几张承载着破案希望的A4素描纸,逐一分发到在场的每一位领导手中。 当领导们的目光落在纸面上时,办公室内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随即响起几声难以自抑的惊叹。 画像的精细程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原本心中对章恒“业余”画工可能导致的粗糙效果的担忧,在看到画像的瞬间便烟消云散。 画面上的人物,线条精准流畅,明暗对比强烈,面部骨骼结构、肌肉走向乃至皮肤纹理都处理得极为细腻。 更令人称奇的是那双眼睛,阴鸷、凶狠,带着一丝亡命之徒特有的警惕与冷漠,仿佛能穿透纸背,直刺人心。这不仅仅是形似,更是达到了神似的境界! 虽然暂时还无法百分百确定画像与现实中许树明的相似度,但仅凭这堪比艺术品的画工和跃然纸上的神韵,就足以让几位领导心中涌起浓浓的惊喜与信心。 黄建喜局长更是毫不吝啬他的赞美之词,他拿起那张正面肖像,仔细端详了片刻,然后抬头看向章恒,眼中满是欣赏: “小章啊小章,你还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多面手!这又给了我们一个巨大的惊喜!了不起!” 主管刑侦的副局长梁光和也激动地附和:“黄局,有了这样清晰逼真的画像,我们就可以立刻启动对许树明的全城大搜捕!一定能把他从藏身的角落里揪出来!” 黄建喜完全同意这一点,但在最终拍板之前,他罕见地、并且是当着所有局领导的面,特意征询章恒的意见,这无疑是对章恒能力的极大肯定与尊重: “小章,你认为呢?我们接下来具体该怎么做?想听听你的想法。” 此时的黄建喜,看待章恒的目光确实与以往又有所不同,越发显得温和与器重。 这不仅仅是因为章恒展现出的卓越能力,以及他从不居功自傲的低调谦逊,更深层次的原因,源于前两天他去向市委高长河书记汇报工作时,高书记看似随意却分量极重的一句话。 那是在高书记简洁而庄重的办公室里,听完黄建喜的工作汇报后,高长河端起茶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建喜同志啊,你要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组织上可能会给你加一加担子。” 就这么一句看似随意的提点,让黄建喜内心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和激动填满。 他是个聪明人,完全明白这句话背后蕴含的意义——那代表着他将前进一步,极大概率会跻身副市长行列,成为副市长兼市公安局局长。 这不仅意味着级别的提升至副厅级,更是他政治生涯中梦寐以求的一大步。 高书记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提及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黄建喜却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郑重其事地表达了感谢和决心。 从高书记办公室出来后的接连几天,黄建喜都觉得脚下生风,整个人容光焕发,看谁都觉得格外顺眼。 他内心深处非常清楚,高书记愿意在关键时刻提拔他一把,除了他自身的工作能力和业绩之外,更重要的一方面,恐怕就是因为章恒——这位高书记的乘龙快婿。 自己对章恒的赏识、重用和支持,高书记都看在眼里。 这无疑是一个重要的加分项。 因此,此刻黄建喜看章恒,自然是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喜欢。 在决定重大行动之前,特地征询他的意见,既是出于对其实力的信任,也带着一份难以言明的亲近与栽培之意。 面对局长的垂询,章恒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份令人舒服的谦逊,没有流露出半分居功自傲的神色。“黄局,各位领导,那我就谈谈我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和初步计划。” 他声音平稳,条理清晰地说道:“首先,对于这几张画像,我个人还是比较有信心的。根据我的分析和推断,它们与现在许树明的真实样貌,相似度至少可以达到八成以上。” “基于此,我建议,立即以这些画像为蓝本,制作并发布最高等级的全城通缉令。” 他顿了顿,继续详细阐述:“具体措施可以分为两方面:第一,发动人民群众的力量。将通缉令和悬赏告示贴满我们白云市的大街小巷,包括所有的社区公告栏、车站码头、商场超市等人员密集场所。” “同时,设立高额悬赏奖金,明确告知市民,凡是提供关于许树明行踪的有效线索,并能帮助警方成功抓获或定位其位置的,我们将给予重奖,比如十万元。” “当然,通告中必须明确强调,许树明此人极度危险,持有武器,普通市民在发现线索后应优先保证自身安全,立即报警,切勿擅自行动试图抓捕。” “第二,启动全城立体化搜捕网络。出动我们所能调动的最大警力,包括刑侦、治安、巡特警、交警等各警种,在所有出入城区的交通要道、高速公路口、国道、省道设立临时检查站,对可疑车辆和人员进行严密盘查。” “同时,组织力量对车站、旅馆、网吧、洗浴中心等犯罪嫌疑人可能藏身的场所进行拉网式排查。” “一旦有任何关于许树明的消息,无论来自群众举报还是我们自己排查发现,都要确保能够第一时间反应,迅速调动优势警力,形成合围,实施精准抓捕。” 章恒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思路清晰,措施具体,考虑周全。 他的话音刚落,黄建喜局长便率先表示赞同,目光扫过在场的其他领导:“好!章恒同志考虑得非常周全!我个人完全赞同这个方案。各位,你们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意见吗?” “没有补充!”梁光和副局长立刻大声响应,“章恒同志的计划已经非常详尽和具有可操作性!我建议,就按照章恒同志所说的这些,立刻展开行动!兵贵神速,越快越好!” 其他几位领导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意见空前统一。 决议既下,庞大的市公安局机器立刻高效运转起来。 一道道指令从局长办公室发出,迅速传达到各个分局、派出所、业务支队。 现代化的印刷设备开足马力,一张张印有许树明清晰素描画像和巨额悬赏金额的通告被批量印制出来。 警车呼啸着穿梭于城市的大街小巷,警察和协勤人员们的身影出现在各个社区、路口、公共场所,熟练而迅速地将通缉令张贴在最醒目的位置。 不过一两个小时的功夫,整个白云市仿佛变了一番模样。 几乎在所有重要的街道路口、社区公告栏、商场门口、公交站台,人们都能看到那张眼神阴鸷的男子画像,以及“悬赏十万元”、“极度危险”等醒目的文字。 同时,市民们也明显感觉到,街面上的警察和警车数量激增,尤其是在各主要出入城路口,更是设置了明显的检查卡点,穿着反光背心的警察们对过往车辆进行着仔细的盘查。 一辆辆黑色的特警车辆停靠在战略位置,全副武装的特警队员目光警惕地巡视着周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与肃杀之气。一张针对许树明的天罗地网,已然悄然撒下,并且正在迅速收紧。 那么,处于这场风暴中心的许树明,此刻又在何方呢? 他对窗外正在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无所知。 自以为巧妙地在城中村找到了一处“安全屋”,他难得地卸下了连日来的紧张与防备,在那间简陋的出租屋里睡得格外深沉安稳。 一觉睡到上午九、十点钟,直到腹中的饥饿感将他唤醒。 第166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慵懒地睁开眼,伸手摸了摸旁边,发现床铺另一侧已经空了,那位收留他的女技师不知何时已经出门,或许是去买菜,或许是去上班,他并不在意。 回想起昨晚用金钱轻易打开的局面,以及这处看似隐蔽的藏身之所,他的嘴角甚至浮现出一丝满意而轻松的笑意。 在他看来,警方此刻应该还在为失去他的踪迹而焦头烂额,绝不会想到他会藏在这种地方。 他慢悠悠地起身,进行了一番简单的洗漱,看着镜中自己恢复了“本来面目”的脸,心中那份“无人识君”的自信又增加了几分。 他决定出门去找个地方吃早餐,先填饱咕咕叫的肚子,然后再慢慢筹划下一步的行动——如何找到蒋明安,完成他潜回白云市的最终目的。 他完全不知道,就在他沉睡的这几个小时里,他那张自以为安全的“真面目”,已经如同病毒般扩散到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他更不知道,一场针对他的、规模空前的搜捕行动,已经全面展开。 他平静地推开那扇出租屋的房门,一步踏出,准备去吃早餐,先填饱肚子。 许树明此刻对那张正悄然收紧的天罗地网仍旧一无所知。 时间已近上午十点半,阳光变得有些刺眼。 许树明收拾妥当,准备出门。 尽管内心因找到暂时的藏身之所而略有松懈,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但多年刀头舔血、东躲西藏养成的近乎本能的谨慎,让他并没有得意忘形。 他顺手从出租屋门后挂钩上取下一顶半旧的蓝色棒球帽戴在头上,帽檐压得较低,又换了一件与昨日不同颜色和款式的夹克外套,这才拉开门,闪身融入城中村嘈杂而充满生活气息的街巷。 出了出租屋,其实走不到百米就有好几家冒着热气的早餐店和流动摊贩,空气中弥漫着油炸食物和豆浆的香气。 但许树明异常小心,他刻意避开了这些近在眼前的选择,低着头,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不紧不慢地走了十几分钟,几乎快要走出这片迷宫般的城中村区域,才在一条相对宽敞、人流也更复杂的街道边,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些、客人不少的早餐店。 他在靠里侧一个不太起眼的位置坐下,点了一碗粥,几个包子,开始慢慢地吃起来,目光却不时警觉地扫过店门外和店内的其他食客。 刚吃了没几口,旁边不远处一桌客人的高声谈论,就断断续续地飘进了他的耳朵。 起初他并未在意,市井闲谈而已。但很快,几个关键词像冰锥一样刺入他的耳膜。 “悬赏十万”、“许树明”、“危险”、“杀了警察的老婆孩子”…… 许树明心中猛地一沉,拿着筷子的手瞬间僵硬!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暴露了?! 这是他大脑的第一反应。他们谈论的……难道是我?!这怎么可能?! 他不敢有丝毫迟疑,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立刻将原本就戴着的棒球帽檐又往下拉了拉,几乎遮住眉眼。 桌上的早餐再也无心下咽,他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猛地站起身,低着头,急匆匆地就往店外走。 “唉!那位先生!你还没付钱呢!”身后传来早餐店老板带着疑惑和不满的喊声。 许树明对此充耳不闻,此刻别说几块钱的早餐费,就是身后有金山银山他也不会回头。 他加快脚步,几乎是半小跑起来,沿着来时的路,心急如焚地朝着城中村的那间出租屋赶去。 他的黑色背包,里面装着他的“家当”和保命的武器——那把上了膛的手枪和几个压满子弹的弹夹,还留在那里!那是他最后的依仗! 为了争取时间,他选择了一条更近的小巷。就在他匆匆穿过巷口,即将拐入另一条窄路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一个社区宣传栏前,稀稀拉拉地围了几个人,正对着上面张贴的东西指指点点。 许树明下意识地张望了一眼。 就这一眼,让他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虽然隔着好几米的距离,但他看得清清楚楚——那宣传栏上贴着的,正是一份醒目的《悬赏通告》! 而通告旁边,赫然张贴着好几张放大复印的素描画像! 那画像……那画像画得实在太逼真了! 那张脸,那眼神中的阴狠与冷漠,甚至连眉骨处一道细微的疤痕都清晰可见!简直和他本人一模一样! “尼玛的!这怎么可能!!!” 许树明内心在疯狂咆哮,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十年了! 他的容貌早已因岁月和境遇改变了许多,白云市警方怎么可能拥有他如此精准、如同照片般的当前画像?!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虽然想破头也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残酷的现实就摆在眼前。 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极度危险的境地!白云市警方显然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正在全城范围内悬赏搜捕他!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几乎是凭借着求生本能,用更快的速度,像一道幽灵般闪入城中村错综复杂的小巷深处,朝着那间出租屋亡命奔去。 气喘吁吁地撞开出租屋那扇薄薄的木门,他反手将门栓插上,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息,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他一眼就看到了扔在角落椅子上的那个黑色背包。 扑过去,一把抓过来,迅速拉开拉链检查——手枪冰凉坚硬的触感传来,弹夹也一个不少。 拿到这些保命的东西,他一刻也不敢停留。 最后扫了一眼这个本以为能藏身片刻的“安全窝”,他毫不犹豫地再次拉开门,闪身而出,并将房门轻轻带上。 这一次,他选择了与来时完全相反的方向,哪里人烟稀少,哪里巷道偏僻,他就往哪里钻,像一只受惊的老鼠,拼命想要钻进更深、更暗的地缝里去。 然而,警方的反应速度远超他的想象。 当他小心翼翼地摸到一处通往主路的巷口,正准备探头观察外面情况时,瞳孔骤然收缩——巷口外的路边,赫然停着一辆蓝白涂装的警车,车顶红蓝警灯无声却刺眼地旋转着! 几名穿着警服或反光背心的警察,正拦下过往的行人和车辆,进行着严格的盘查! 许树明吓得魂飞魄散,立刻缩回头,心脏几乎骤停。 他死死压低帽檐,几乎将整张脸埋进衣领里,转身就朝着巷子深处踉跄跑去,脚步慌乱,只想离那些警察越远越好。 几乎就在许树明如惊弓之鸟般逃离盘查点的同时,青阳区分局的报警电话响了起来。 打电话的是一名声音带着颤抖和一丝……兴奋的年轻女子。 她声称,自己昨天半夜带了一个陌生男人回她在城中村的出租房过夜,今天上午外出,看到悬赏通告之后,越看越觉得那个男人很像现在满大街贴着的悬赏通告上的许树明。 在电话最后,她还不忘怯生生地问了一句:“警察同志,我……我这样算不算提供了有效线索?那十万块钱的奖励……能给我吗?” 奖励的事情自然有待核实,但这条线索本身的价值毋庸置疑! 接到汇报后,副局长胡志华高度重视,亲自带队,调集了数辆警车,二十余名荷枪实弹的警察,风驰电掣般扑向那处位于城中村的出租屋。 警察们行动迅捷而谨慎,悄无声息地将那栋低矮的自建楼包围,然后小心翼翼地突入了那间目标出租屋…… 而此刻的章恒,并没有出现在抓捕一线,他正身处红旗路派出所。 他的判断与胡志华的紧急行动形成了某种分工。 在悬赏通告发出,素描画像遍布全城,各路口设卡严查之后,许树明只要还在市内,很快就会发现这些变化。 那么,这个狡猾、凶狠且自负的亡命之徒,接下来会怎么做呢? 是闻风丧胆,立刻想方设法逃离白云市吗? 章恒认为,不会。 像许树明那样心智扭曲、犯下滔天罪行并成功潜逃十年的人,其内心是极度狂妄和偏执的,甚至可能对警方带着一种蔑视,认为眼前的阵仗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虚张声势。 他既然甘冒奇险潜回国内,目标直指当年的办案民警蒋明安,要为弟弟报仇,那么在目的达成之前,以他的性格,绝不会轻易放弃,更不会被吓跑。 所以,章恒推断,许树明在发现自己行踪暴露、全城搜捕之后,不但不会立刻逃跑,反而极有可能狗急跳墙,将原定的报复计划提前! 他会抓住一切可能的时间窗口,抢在警方找到他之前,对蒋明安下手! 既然如此,那么最好的应对策略,就不是漫无目的地满城搜捕,而是……守株待兔。 于是,章恒干脆来到了红旗路派出所,静静地待在自己师父蒋明安的身边。 这里,既是许树明最可能出现的危险之地,也是章恒为他选定的……终结之地。 此刻,师徒二人正在蒋明安那间陈设简单的办公室里。 阳光透过窗户,在老旧的水磨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蒋明安正拿着一块柔软的绸布,神情专注,动作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他那把保养得极好的制式手枪。 第167章 他就是许树明! 每一个部件都被他仔细清理,直到枪身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然后他才“咔哒”一声,将弹夹推入,利落地将手枪插进腰间的枪套。 章恒看着师父,适当地再次提醒道:“师父,根据我的判断,许树明很可能会提前动手,您的安全是第一位的。今天下午的例行巡逻……我看是不是暂时取消一两天?停一两天,也没什么大影响。” 蒋明安抬起眼,目光平静却坚定,他拍了拍腰间的枪套,声音沉稳有力:“小恒,我穿着这身警服,抓了一辈子坏人,怎么会怕他许树明?我怕的是他不出现!他要是敢来……” 老警察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带着积压了十年的血海深仇,“我就用这把枪,亲手崩了他!为我老婆和孩子报仇!” 见师父态度如此坚决,眼神中燃烧着不容动摇的意志,章恒知道再劝也无益。 他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随即转化为更坚定的决心:既然如此,那我就更要寸步不离,保护好师父的周全! 尽管知道许树明是个心狠手辣、身手可能不凡的亡命之徒,但章恒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 他感觉到,自己现在的综合体能、力量、速度、反应神经以及那种玄妙的感知能力,都远超常人,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高度。 他有十足的把握,只要许树明敢露面,他就能在第一时间制伏甚至击毙对方,绝不会给其伤害师父的机会! “嘀嗒,嘀嗒……”墙上的挂钟指向了下午巡逻的时间。 蒋明安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警服,神情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小恒,到时间了,陪我去巡逻。” 说完,蒋明安抬脚就朝办公室外走去,步伐坚定。章恒看着师父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无奈却又毫不犹豫地快步跟上。 民警小刘也早已准备好,按照往常的惯例,落后几步跟在后面。他是蒋明安日常巡逻的固定搭档。 六月的午后,天空碧蓝如洗,阳光有些灼热,但好在有微风拂过,路旁行道树投下片片荫凉。 蒋明安和章恒并肩走在前面,小刘跟在后方,三人走出了红旗路派出所的大门,沿着熟悉的街道,在斑驳的树影下,开始了雷打不动的日常巡逻。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一切看起来平静如常,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 章恒表面上也显得很放松,与师父随意地聊着天,但他全身的感官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般全面开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迹象。 然而,走了二三十多分钟,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 前面,需要经过一处横跨街道的立交桥桥洞。 这里是巡逻路线的必经之处,桥洞下光线略显昏暗,常年潮湿,总是聚集着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有时候是两三人,多的时候能有四五个,他们蜷缩在角落,构成了城市边缘的一幅灰色图景。 今天,桥洞下似乎格外“清净”,只有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破旧不堪、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裤,头发油腻板结,一副懒散无力的样子,背靠着桥洞粗糙的水泥柱子,半坐半躺,耷拉着脑袋,仿佛在打盹。 一切看上去,与往常并无任何不同,甚至比平时更显得……平静。 蒋明安和小刘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在他们的日常巡逻记忆里,这片桥洞下几乎成了附近流浪者们默认的栖身之所,如果哪天看不到蜷缩的身影,反倒会觉得有些奇怪。 前方不远处,就是波光粼粼的江面。 像今天这样晴朗的好天气,江边堤岸上必定聚集了不少耐心的钓鱼爱好者,构成一幅宁静的市井画卷。 章恒陪同师父巡逻过好几次,对这条路线了然于心——从这处桥洞穿过,向右一拐,便是宽阔的沿江大道,之后还要顺着江岸巡逻两三公里的距离。 但是…… 就在这看似平静寻常的时刻,一股毫无来由却异常清晰的寒意,如同细小的冰针,骤然刺中了章恒的后颈。 他全身的汗毛似乎在这一瞬间微微竖起。直觉在尖锐地报警——有危险!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审视的锐利,牢牢锁定在那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流浪汉”身上。 乍看之下,那人破衣烂衫,蜷缩在角落,与周围灰暗的水泥背景几乎融为一体,毫无破绽,就像一个真正在享受午后慵懒阳光的落魄之人。 然而,随着三人继续前行,距离缩短到大约七八十米时,章恒心中的那份不安感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急剧扩大! 这个“流浪汉”不对劲! 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透过对方那过于“自然”的静止姿态,隐隐传递出来。 原本,章恒习惯性地落后蒋明安大约两步的距离。 此刻,他不动声色地加快步伐,几乎与师父并肩而行。 他的身体微微侧向蒋明安的方向,形成了一个若有若无的保护姿态,而眼角的余光,则像最精密的追踪器,死死锁定在那个桥洞下的身影上。 桥洞下的“流浪汉”,正是许树明。 他表面上半闭着眼睛,仿佛在昏昏欲睡,实则全身的神经都紧绷如弓弦,眼缝中泄出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早已将走近的蒋明安三人牢牢锁定。 他自然也注意到了蒋明安身边那个气质不凡、步履沉稳的年轻人(章恒),并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不同于普通警察的隐隐压迫感。 这无疑是个高手。 但是,经过长时间守株待兔般的等待,终于等到目标出现在预定的伏击位置,这样的机会他绝不肯放过。 逃跑的路线早已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遍——开枪后,借助桥洞另一侧复杂的巷道和江边地形脱身。 他决定铤而走险! 失去了专业的精细化妆工具,他无法再轻易改头换面成另一个具体的“某人”,那样破绽太大。 但伪装成一个普通的流浪汉,则简单有效得多。 找一身布满污渍、散发着霉味的破旧衣服,将头发弄得油腻板结,脸上手上涂抹些尘土泥灰,再佝偻起身体,降低存在感——以许树明的经验和基本技巧,足矣。 这种低到尘埃里的伪装,往往最能麻痹他人。 他装扮成流浪汉后,已经在这桥洞附近“守候”了不短的时间。 通过观察和打听,他摸清了蒋明安每日巡逻的固定路线和时间,几乎雷打不动。 现在,目标终于进入射程。 尽管旁边多了一个碍事的年轻人,但他杀心已炽。 他继续伪装成晒太阳的懒散模样,眼角的余光却精确地丈量着距离,同时,那只藏在破烂衣衫下的右手,极其缓慢、隐蔽地向下移动,指尖触到了腰间那冰冷坚硬的金属物体——他那把上了膛的手枪。 他轻轻打开保险,食指搭上扳机护圈,做好了随时暴起射击的准备。 七十米……六十米……五十米…… 距离在无声地缩短,死亡的气息在闷热的空气中悄然弥漫。 章恒的目光再次如同探照灯般扫过那个“流浪汉”。 这一次,距离更近,光线角度也略有变化,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破旧衣衫下隐约的身体轮廓。 那肩宽,那略显瘦削但精悍的体型,那即便刻意蜷缩也无法完全掩盖的、与寻常流浪汉迥异的肌肉线条……与他脑海中许树明的体态特征迅速重合! 不对! 他不是普通的流浪汉! 他就是许树明! 化妆成了乞丐在这里埋伏!他的目标,就是师父! 这个判断如同闪电般划过章恒的脑海,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的警觉! 他的右手几乎在同一时间,以快得看不清的动作摸向了自己腰侧的枪套! 也就在章恒目光凝实、心中断定的刹那,他敏锐地注意到,“流浪汉”那只一直揣在怀里的右手,有了一个极其细微、却充满爆发前奏的肌肉收缩动作——他要掏枪! “不好!” 章恒心中警铃炸响! “师父小心!那是许树明!” 厉喝出声的同时,章恒的配枪已然如变魔术般出现在他手中,枪口瞬间指向桥洞方向! 然而,许树明确实是蓄谋已久,抢占了一丝先机。 在章恒示警拔枪的几乎同一微秒,许树明动了! 他不再伪装,蜷缩的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然弹开! 破烂的外衣被猛地掀开,一道乌黑的枪管闪现,他抬手就朝着五十米开外的蒋明安扣动了扳机!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打破了午后街道的宁静,惊起远处树梢的飞鸟! 开枪的瞬间,许树明根本没有去看结果,他对自己这一枪有着绝对的自信,如此距离,目标又是直线行进,他有九成把握一击致命! 开枪的同时,他双脚猛蹬地面,身体如同猎豹般朝着预先选定的桥洞另一侧巷道窜去,动作迅猛得与刚才慵懒的“流浪汉”判若两人! 第168章 激烈枪战 他低估了章恒那非人的反应速度。 就在许树明枪口焰光闪现的同一刹那,章恒的左手已经闪电般伸出,一把抓住蒋明安的肩膀,用一股巧劲向侧后方猛地一拉! 蒋明安猝不及防,身体一个趔趄向旁边倒去。 “嗖——!” 灼热的子弹几乎是擦着蒋明安的耳廓飞过,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高速旋转带来的灼热气流,以及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 几根花白的发丝被气浪切断,缓缓飘落。 生死,只在毫厘之间! 若非章恒这及时的一拉,这颗子弹必将精准地命中他的头颅! 在推开蒋明安的下一瞬,章恒持枪的手臂已经稳定如磐石,他甚至没有经过标准的瞄准姿势,完全是凭借一种超凡的枪感和空间直觉,朝着许树明逃窜的背影,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再响! 然而,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正在高速变向、窜入巷道阴影的许树明,身体仿佛没有骨头一般,在间不容发之际,以一种极其诡异、违背常理的姿态猛地一扭! “噗!” 子弹打在他身侧的水泥墙面上,溅起一溜火星和碎屑,竟真的被他以毫厘之差躲了过去! 许树明也瞥见自己那志在必得的一枪竟然落空,心中惊骇莫名,更感受到了身后那个年轻警察带来的致命威胁。 他哪里还敢停下来补射蒋明安?此刻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以最快的速度逃! “站住!” 章恒一声怒喝,如同炸雷! 他岂容凶手再次从眼前逃脱? 身体早已如离弦之箭般追了出去,速度之快,在原地甚至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残影! “砰!” 追击中,章恒再次开火。 但许树明此刻已完全进入逃亡状态,身影在桥洞、巷道和路边杂物间不断闪转腾挪,如同鬼魅。再加上超过五十米的距离,这一枪再次打在了空处。 直到章恒已经追出二三十米,快如疾风,枪声回荡,旁边的小刘才从这电光石火的巨变中猛然回过神来,脸色煞白,一咬牙,也抽出配枪,大喊着追了上去。 蒋明安的反应仅次于章恒。 在被推开、惊险躲过子弹后,他瞬间就明白了发生的一切。 积压了十年的仇恨与怒火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他眼中布满血丝,低吼一声,同样拔枪在手,朝着许树明逃跑的方向奋力追去! 这位年近六十的老警察,此刻爆发出的速度竟然比年轻的小刘还要快上几分,每一步都踏着沉重的怒火与悲恸! “砰!” 章恒追至巷道口,视野稍纵即逝,他抓住许树明一个闪身的间隙,开出第三枪。 子弹擦着许树明的衣角飞过,打在垃圾桶上发出“铛”的一声巨响,依旧未能命中。 三枪未中! 这对章恒而言,几乎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这个许树明,不仅凶狠,其身手之敏捷、反应之诡异,以及对危险的直觉,确实远超普通罪犯,堪称他遇到过的最难缠的对手之一! 前方豁然开朗,已经能看见辽阔的江面。 这里是江南省最大的一条江河,水流湍急,江面宽阔。 许多钓鱼爱好者正散坐在堤岸各处,专注着水面的浮漂。 接连的枪声起初让一些人误以为是鞭炮,但很快,他们看到一个人影如同丧家之犬般从巷道里狂冲出来,朝着江边夺命狂奔。 而后面紧追不舍的警察一边追赶一边开枪,清脆的枪声在江面上回荡! “哎呀!枪战!快跑!” 钓鱼的人们这才如梦初醒,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渔具,丢下鱼竿、钓箱,连滚爬爬地四散奔逃,寻找掩体。 “砰!砰!砰……” 激烈的枪战在江边堤岸上展开! 许树明亡命奔逃,不时利用堤坝上的石阶、灯柱、废弃的船只残骸作为掩体,回身朝着紧追不舍的章恒仓促射击,试图阻滞追击。 章恒则凭借惊人的速度和敏捷的身法,在奔跑中不断规避,同时冷静地寻找机会还击。 子弹在空中尖啸交错,打在水泥地面、铁质栏杆和江堤石头上,迸溅出点点火星和碎屑。 许树明越打越是心惊! 他对自己苦练的枪法向来极为自负,在如此近距离的追逐对射中,他已经开了不下五六枪,竟然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擦到! 那个年轻警察仿佛能预知子弹的轨迹,每一次都能在箭不容发之际做出最有效的闪避。 而他自己,则险象环生,章恒的还击又快又准,好几次子弹都是贴着他的身体飞过,其中一枪更是将他破烂的外衣撕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尼玛的!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许树明心中第一次产生了无法抗衡的恐惧。这年轻警察的身手,简直闻所未闻! 逃!必须逃!保命要紧,报仇的事以后再说!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 他彻底放弃了还击的打算,将全部潜能都爆发在逃跑上,朝着江堤边缘拼命冲刺。 但他绝望地发现,对方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自己明明是率先逃跑,而且已经拉开了五十多米的距离,可那年轻警察如同附骨之疽,距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短! 三十米、二十米…… 危险!极度危险! 感受到身后那越来越近、几乎凝为实质的杀意,许树明魂飞天外! 他一边使出吃奶的力气狂奔,一边头也不回地朝着身后胡乱开枪,不求命中,只求能稍微干扰一下章恒追击的步伐。 “砰!” 就在许树明的手指再次扣动扳机、向后盲射的瞬间,一声更加精准、更加致命的枪声几乎同时响起! “啊——!” 许树明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 他感到左臂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传来,仿佛被烧红的铁钎狠狠贯穿!一颗子弹精准地命中了他的左上臂,强大的动能瞬间撕裂肌肉、击穿骨骼,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对穿伤口! 鲜血立刻飙射出来,染红了他破烂的衣袖。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身体猛地一个趔趄,差点失去平衡扑倒在地。 中枪后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让他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前方,就是翻滚着浑黄河水的江面! 许树明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决绝! 他强忍着左臂几乎要废掉的剧痛,用尽全身最后的气力,将速度提升到极限,朝着江堤边缘猛冲几步,然后借着冲刺的惯性,用那完好的右臂护住头部,双腿奋力一蹬! 在章恒追至堤边,枪口再次指向他的最后一刹那,许树明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 “噗通!” 一声沉重的落水声响起,浑浊的江水溅起巨大的浪花。 许树明,如同一条受伤的恶蛟,一头扎进了滚滚东去的、深不见底的江水之中,瞬间被湍急的暗流吞没。 只在江面上留下一圈圈迅速扩散、又迅速消失的涟漪,和一抹若有若无的、正在淡去的血污…… 第169章 许树明跳江逃入下水道 章恒的反应速度快如闪电! 就在许树明的身影脱离堤岸、纵身跃向混浊江面的那一刹那,章恒的枪口已然精准追索而至! 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惋惜猎物入水,求生的本能和对危险的极致预判,让他在电光石火间做出了最冷酷也最有效的选择——绝不能让他在水中获得喘息之机! “砰!砰!” 两声短促而决绝的枪响几乎连成一声,子弹撕裂空气,朝着半空中那道抛物线轨迹疾射而去! 所有人都知道,人在空中无法借力转向,是绝佳的靶子。 然而,许树明的难缠与诡异再次超出了常理! 就在身体即将入水的瞬间,他似乎感知到了致命的威胁,竟在半空中以一种近乎扭曲、违背人体工学的姿态猛地蜷缩、侧身! “嗖!” 第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肋部飞过,只带起几缕破碎的衣料。 “噗嗤!” 第二颗子弹却没能完全避开,精准地钻入了他的右大腿后侧! 血花在灰暗的衣衫上瞬间洇开,许树明发出一声闷哼,入水时的姿势明显变形,溅起更大的浪花。 章恒如同猎豹般冲至江堤边缘,冰冷的江水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江面上,除了许树明落水处那一圈圈正在迅速被湍流抹平、扩散的剧烈涟漪,以及水面上飘荡、正在快速稀释的一抹暗红色痕迹外,哪里还有半分人影? 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浑浊、奔流不息的辽阔江面,持枪的手稳如磐石。 只要许树明的脑袋敢在任何一处露出水面换气,迎接他的必将是一颗夺命的子弹。 此刻,章恒心中已无生擒的执念——此獠太过危险,若不能活捉,当场击毙便是最好的结局。 但望着那深不见底、暗流汹涌的江水,章恒心中那股玄妙的直觉再次泛起波澜。 他隐隐觉得,许树明恐怕不会轻易冒头了。 此人敢在身中一枪(左臂)的情况下毅然跳江,必定是对自己的水性有着极强的自信,甚至可能精通水下潜行。 蒋明安提着手枪,气喘吁吁地紧追过来,额头上沁出汗珠,脸色因剧烈的奔跑和激愤而涨红。 他亲眼看到了许树明跳江,也看到了章恒那追射的两枪。 他冲到江边,扶着冰冷的栏杆,目光急切地在江面上搜寻,神色异常凝重,声音带着喘息和一丝不甘:“小恒……他,他又跑了!” 章恒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江面,声音沉稳却带着钢铁般的决心:“对,师父,他暂时借助水道跑了,但他跑不掉的。” 身中两枪,一处在左臂,一处在右腿,虽然不是立即致命的要害,但流血和行动不便将是巨大的负担。 更何况,整个白云市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犹如一个巨大的捕兽夹,只待他现身。 他能往哪里跑?他又能躲多久? 小刘这时才连滚爬爬地追到堤边,撑着膝盖大口喘息,看着空荡荡的江面,气得直跺脚,忍不住爆了粗口:“尼玛的!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还让他跳了江!太他妈气人了!” 章恒没有理会小刘的懊恼。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江面上,更确切地说,是集中在许树明入水点附近那片水域的细微差异上。 他的视力远超常人,敏锐地捕捉到——那片江水的颜色,似乎比其他区域要更深沉一些,也更显浑浊,并非完全由许树明搅动的泥沙所致,更像是有某种稳定的“源头”在渗出不同质的水体。 等等…… 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细节如同火花般在章恒脑海中闪过! 他差点抬手拍自己脑袋! 对了!是排污口! 他想起来了! 这段江堤下方,隐藏着白云市一个重要的主排污口! 冬季枯水期,这个直径巨大的水泥管道口会裸露出来,而在春夏丰水期,它则被上涨的江水完全淹没在水下,成为连接城市地下庞大污水管网与主江河的隐秘通道。 许树明入水后迟迟没有在附近任何地方露头换气,以他中枪流血的状态,不可能长时间闭气潜游太远。 那么,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根本没有尝试在开阔江面换气或远遁,而是直接潜入了那个水下排污口,钻进了错综复杂、充满恶臭和危险的城市地下污水管网之中! 这个推断让章恒精神一振! 如果许树明真的进入了地下管网,那么他从一个“广阔水域的逃亡者”,瞬间变成了一个“被困在阴暗迷宫里的受伤老鼠”! 活动范围虽然隐秘,但也受到了极大限制! “立刻汇报!” 章恒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机,直接拨通了市局局长黄建喜的电话。 时间就是一切,必须趁许树明还在管网内移动、伤口未及处理、体力不断消耗的时机,布下新的罗网。 电话几乎瞬间被接通。 “黄局,我是章恒!目标许树明在沿江路桥洞伏击蒋明安同志未遂,与我发生枪战,身中两枪后跳江逃脱!” 章恒语速极快,但条理清晰,“根据现场情况和我对地形的判断,他极有可能潜入了江堤下的主排污口,现已进入城市地下污水管网系统!请求立刻调集力量,对相关区域的地下管网出口进行封锁和搜查!” 消息层层传递,命令迅速下达。 很快,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江边短暂的死寂。 数辆、然后是十数辆警车,闪烁着红蓝警灯,从各个方向风驰电掣般汇聚而来。 大量警察迅速下车,训练有素地在外围拉起长长的警戒线,将好奇围拢过来、议论纷纷的市民们阻挡在安全距离之外。 现场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而紧张,空气中弥漫着肃杀的气息。 没过多久,几辆黑色的公务轿车疾驰而至,稳稳停下。 市局局长黄建喜一马当先,推门下车,他面色严峻,步伐又大又急。 他的身后紧跟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梁光和、政委王广浩等一众局领导,一行人径直朝着章恒所在的江堤位置走来。 第170章 警方的应对 黄建喜走到章恒面前。 他的目光先关切地扫过一旁的蒋明安,确认他无碍后,才看向章恒,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洪亮中带着赞赏: “小章!你们没事就好!这次虽然没能当场抓住,但打得漂亮!许树明身中两枪,又跳进这冰冷的江水,钻进了那不见天日的下水道,我看他这次还怎么嚣张!他已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章恒一如既往地保持着谦逊,没有居功:“黄局,各位领导,这都是大家的功劳。” 他指向江面那颜色异常的区域,“那里水下应该就是主排污口。” 黄建喜大手一挥,目光锐利:“嗯!电话里我已经清楚了!我已经命令调集了周边所有能调动的警力,以这个排污口为中心,方圆两三公里内的街道、巷道、所有可能通向地面的管网井盖、通风口,都已经安排了人看守和巡逻!只要他敢露头,绝对会被发现!” 章恒点了点头,但眉头微蹙,提出了更深一步的想法:“黄局,他身中两枪,失血加上地下管网恶劣的环境——缺氧、恶臭、毒气、污物感染——他绝对撑不了多久,必然会尽快寻找出口逃离。” “我们现在需要做的,不仅仅是守株待兔,更要预判他最可能选择的出口,提前设伏。” 他蹲下身,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子,在地上简单画着:“地下污水管网虽然四通八达,但并非所有管道都能容成年人通行,尤其是他可能还带着伤。” “太细的支管连接的那些小检查井,他钻不出来,他只能沿着直径足够大的主管道移动,寻找那些连接主管道、井口足够大的竖井或检修口出来。” 黄建喜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章恒的意思,他转身对旁边的秘书大声道:“立刻联系市政公司!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把他们管网维护的总工程师和相关技术人员,还有全市,特别是这一片区的地下污水管网系统全图,给我带过来!要最详细、最新的!” 命令如山。不到二十分钟,几辆印着“市政工程”字样的车辆疾驰而至。 几位穿着工装、神色紧张又带着些兴奋的技术人员在警察的引导下匆匆跑来,其中一位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的老工程师,怀里紧紧抱着一卷巨大的、有些泛黄的蓝图。 很快,在江堤上一处相对平坦的空地,那张足有桌面大小的城市地下污水管网系统设计全图被小心翼翼地铺展开来。 泛黄的图纸上,密密麻麻、粗细不一的蓝色线条纵横交错,如同城市地下的血脉与肠道,每一个节点、每一个检查井、每一个汇流处都标注着清晰的符号和数据。 老工程师指着图纸,声音带着专业人员的笃定:“各位领导,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大约在图纸上的这个坐标点。” 他用指尖点着一个特定的位置,“这里,就是通往江里的主排污口,直径2.2米,从这条主干管向城市内陆延伸,连接着数条次级干管,再分散到更细的支管网络……” 章恒屏息凝神,蹲在图纸前,目光如同精密的扫描仪,随着工程师的讲解和手指的移动,快速而专注地掠过每一条管线,每一个标注的井口编号和大致地表位置。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将平面的图纸在脑海中迅速构建成三维立体的管网模型,同时代入许树明的视角: 一个右腿中弹、左臂受伤、急于逃离恶臭窒息环境、又必须避开地面警察搜捕的亡命徒……他会选择哪条路?哪个出口? 距离排污口太近的出口,风险太大,警察必然重点布控;距离太远的出口,以他受伤流血、在齐腰深的污水中跋涉的体力消耗,恐怕难以支撑。 他需要一个相对隐蔽、出口位置不太起眼、但又不能偏离主干道太远、并且最好能快速进入复杂居民区或便于再次隐藏的出口…… 与此同时,在那张蓝图所代表的、真实存在的地下黑暗王国里—— 许树明的处境,正如章恒所推断的那样,糟糕透顶。 腥臭的污水瞬间淹没头顶的窒息感还未完全散去,左臂和右腿伤口被浑浊污水浸泡所带来的、那种钻心刺骨又带着麻木的剧痛,几乎让他晕厥。 但他强大的求生意志支撑着他,凭借着跳江前深吸的那一口气,他忍着剧痛,奋力划水,逆着管道内微弱的水流方向,朝着黑暗深处游去。 果然,游出不过十几米,头顶出现了空隙。 他猛地探出头,大口大口地喘息,混合着浓烈硫化氢(臭鸡蛋味)、氨气和其他难以名状有机质腐败气味的空气冲入肺腑,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伤口也因此抽痛不止。 这是一条巨大的圆形水泥管道,直径超过两米。 浑浊发黑、粘稠如粥的污水和污泥只占据了管道下方大约三分之一的空间,上方则是弥漫着恶臭水汽的、相对“空旷”的黑暗。 微弱的光线从身后遥远的江口方向渗入一点点,很快就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没有退路,许树明咬紧牙关,用未受伤的右手和还能用力的左臂,扒拉着滑腻的管壁,在几乎齐腰深(对他而言)的污浊粘稠物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艰难跋涉。 每迈出一步,冰冷的污水混合着不知名的垃圾、秽物冲击着伤口,那感觉简直如同酷刑。 污物很可能已经侵入伤口,引发感染几乎是必然的,但他此刻顾不上了。 他必须走,尽量远离江边那个危险的人口。 他需要寻找一个出口,一个能让他悄悄爬回地面,至少能让他找到清水冲洗伤口、进行最简单包扎的地方。 黑暗、恶臭、孤独、伤痛、以及对未知出口的焦虑,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扼紧了他的喉咙和心脏。 他知道警察肯定已经封锁了附近区域,所以不能贸然从最近的井口出去。 他需要选择一个相对“安全”的出口,可能是在某条僻静的小巷,或者某个废弃的厂区角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地面上,章恒的目光在图纸的几个关键节点上来回逡巡。 第171章 章恒的准确判断 他记住了三处可能性最大的出口位置:一处位于老旧的棚户区边缘,巷道复杂;一处在半废弃的货运火车站场附近,堆满杂物;还有一处,则在一个夜间才热闹、白天相对冷清的小型集贸市场后方。 他抬腕看了看表。 许树明进入排污管已经过去了三四十分钟。 以其受伤状态和在恶劣环境中的体力消耗估算,最多再过一个小时左右,他很可能就会因体力不支、伤口恶化或难以忍受而被迫寻找出口。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章恒站起身,向黄建喜郑重请示:“黄局,根据图纸分析和时间推断,许树明很可能在未来半小时到一个小时内,从这几个可能的出口之一钻出来。” 他指了指地图上自己圈定的几个点,“守株待兔固然重要,但我想主动出击,带一小队人,在这几个重点区域附近机动巡查。” “万一……运气好,正好撞上他从哪个老鼠洞里爬出来呢?” 这番话如果出自别人之口,黄建喜或许会觉得过于冒险和理想化。 但这是章恒说的——这个屡次创造奇迹、直觉敏锐得惊人的年轻人。 黄建喜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大手一挥,果断批准:“好!就按你说的办!注意安全,多带几个得力的兄弟!无线电保持畅通,一有发现,立刻呼叫支援,不要单独逞强!” “是!” 章恒挺直身躯,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这场地下与地上的追猎,进入了最关键的倒计时。 他转身,迅速点了几名反应敏捷、身手不错的刑警,包括已经赶过来了的邓飞亮和周康。 “检查武器,带上强光手电和简易防毒面具,我们走!” 章恒一声令下,几人如同出鞘的利刃,迅速登上一辆警车,引擎轰鸣,朝着那片隐藏着无数井盖、交织着希望与危险的城区街道,疾驰而去。 他们的目标,是赶在那只受伤的“老鼠”钻出地面前,找到并堵住他最可能选择的那个“洞口”。 章恒心中已有清晰的腹案,行动刻不容缓。 他二话不说,带着邓飞亮、周康,以及几名从特警队抽调的精锐队员,迅速登上一辆没有明显警用标识的黑色SUV。 车门关闭的沉闷声响,仿佛为接下来的行动定下了肃杀的基调。 “恒哥,我们去哪几个点?” 邓飞亮一边检查着枪械,一边低声询问。 “紫藤小区,及其周边几个重点区域。” 章恒的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声音沉稳。刚才俯身研究那张巨大管网蓝图时,他脑海中如同高速计算机般筛选、推演,最终锁定了三四处可能性最大的出口位置。 他选择的逻辑基于管网直径、走向、出口地表环境的隐蔽性,以及一个受伤逃亡者可能选择的“安全”路径。 现在,他就要去这几个地方“守株待兔”。 即便判断有误,许树明没有从这几个预设地点冒头,也无需过度担忧。 黄建喜局长已经调集重兵,将方圆两三公里内围成了铁桶。 他这支精锐小队,更像是一支主动出击的“猎犬”,试图凭嗅觉直接找到猎物的最新踪迹。 而他内心深处那份愈发清晰的直觉,则将最大的可能性指向了 紫藤小区。 一条直径超过一米五的城市污水主干管,如同一条地下巨蟒,笔直地从这片建于八十年代末的老旧小区下方穿过。 这条主管在小区范围内设有多个检修竖井出口,便于市政维护。 对于急于逃离地下炼狱的许树明而言,从居民区内部相对隐蔽的井盖爬出,无疑比从车水马龙的大街井口钻出要“安全”得多。 “就去紫藤小区碰碰运气。” 章恒对司机周康说道。 车辆在逐渐加强的警力部署网络中穿行。 透过车窗,章恒能看到路口闪烁的警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警惕巡视的警察,以及被临时管制、略显疑惑与不安的少量行人和车辆。 看到这幅景象,他心中稍定,黄局的部署确实严密,地面的大网已经张开。 SUV悄无声息地驶入紫藤小区。 这里多是五六层高的红砖老楼,墙面斑驳,楼道昏暗,绿化树木倒是枝繁叶茂。 小区内行人寥寥,显得格外安静,这种安静在此刻却透着一丝不寻常的紧张。 选了一处既能观察多个楼栋、又不过于引人注目的角落停车后,章恒迅速下达指令。 他将带来的几人分成三个小组,每组两人,各自负责守住小区内图纸上标出的、连接污水主管道的几个关键竖井位置。 他自己则带着邓飞亮和周康,亲自盯守他认为可能性最大的那个出口——位于小区最东北角、紧挨着一堵老旧围墙和一排茂密冬青灌木丛的圆形铸铁井盖。 这里位置偏僻,平时少有人至,且距离最近的居民楼也有二十多米,堪称“完美”的潜出点。 “飞亮,你去右边那栋楼的转角后面。 周康,左边,那排垃圾桶后面。 注意隐蔽,目光不要一直盯着井盖,用余光观察,避免引起警觉。 保持无线电静默,但频道畅通,听我指令。” 章恒的指令简洁明确。 邓飞亮和周康无声点头,像两只灵巧的猫,迅速散开,各自隐入指定的位置。 他们拔出手枪,打开保险,身体紧贴着墙壁或掩体,只露出小半个头和一双眼眸,死死锁定着十几米外那个黑沉沉的井盖。 章恒自己则退到了距离井盖大约十余米的一棵粗大的法国梧桐树后。 树干的虬结与阴影为他提供了良好的掩护。 他背靠树干,微微侧身,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越枝叶缝隙,牢牢锁定目标。 同时,他屏息凝神,将听觉提升到极致。 周遭的世界瞬间被放大:远处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甚至自己平稳有力的心跳……都成为背景音。 他在捕捉,捕捉从那井盖之下可能传来的任何一丝异响——金属摩擦声、水流异常的搅动、甚至……压抑的喘息或痛苦的呻吟。 时间,在高度紧张的等待中,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 第172章 带队蹲守 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弥漫着一种大战前令人窒息的寂静。 所有人,包括远处另外两组埋伏的特警,都仿佛化作了雕塑,只有目光在空气中有规律地扫视。 远处,大约百米开外,另一组负责看守另一个备用井盖的两名特警,姿态相对松弛一些。 他们一左一右分散在井盖两侧,面对着井盖,距离大约二十米,目光扫视着各自负责的扇形区域。 他们偶尔会朝章恒这边远远望上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 在他们看来,地下管网纵横交错,出口众多,目标恰好从这个特定井盖钻出来的概率,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们更相信大面积拉网排查的力量。 但命令就是命令,他们依然忠实地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只是神经没有邓飞亮他们绷得那么紧,少了一份“如临大敌”的压迫感。 章恒远远地瞥了那组特警一眼,并未在意。 他从不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重视”程度上。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更相信此刻心中那股越来越清晰的预感——猎物,正在朝着这个陷阱靠近。 等待了几分钟,井盖下依旧死寂一片,只有远处隐约的城市脉动传来。 章恒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决定再靠近一些,获取更直接的信息。 他像一片羽毛般,轻手轻脚地从树后挪出,每一步都精确地踩在松软的土地或草地上,避免发出任何声响。 他悄无声息地接近井盖,最终俯下身,缓缓将一侧耳朵贴在了那冰冷、略带湿滑的铸铁盖板上。 隔绝了大部分地面杂音,地下的声音世界瞬间清晰起来! “哗啦啦……” 是持续的、沉闷的污水流动声,仿佛地底深处有一条永不疲倦的暗河。 “吱吱……窸窸窣窣……” 是老鼠快速跑动、啃噬或争斗的细微声响,在这封闭空间里被放大。 还有管道深处传来的、意义不明的空洞回响。 章恒维持着这个姿势,耐心得像一个老练的猎人。 三五分钟过去了,就在他准备放弃,认为或许自己判断有误时—— 来了! 首先是一阵急促的“吱吱”声,几只老鼠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从某个方向仓皇逃窜,声音迅速远去。 紧接着,一种不同于自然水流的声音隐约传来——那是重物在粘稠液体中跋涉时特有的、缓慢而滞涩的“哗…哗…”声,间隔着艰难的喘息,以及……微弱的、压抑着的、因痛苦而倒吸冷气的声音! 是活人!而且是在污水中艰难行走的活人! 在这恶臭熏天、常人避之不及的地下深渊里,除了亡命奔逃的许树明,还能有谁?! 章恒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又以更沉稳的节奏跳动起来。 他屏住呼吸,动作变得更加轻缓,如同电影慢镜头。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从井盖上抬起头,然后以同样缓慢的速度,用脚尖先着地的方式,一步一步向后退回那棵梧桐树后。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多余声响,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中流淌的轰鸣。 看到他如此谨慎且带着明确预警意味的动作,远处一直用余光关注着他的邓飞亮和周康,立刻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两人不约而同地将身体压得更低,握枪的手指收紧,枪口微微调整,更加精准地指向那个井盖。 呼吸被刻意放缓,眼神锐利如刀。 章恒重新在树后藏好,只露出小半边脸和一只眼睛。 他的全部感官都聚焦在十几米外那个黑沉沉的圆形铁盖上。 此刻,他超常的听力捕捉到,井盖下的动静越来越明显,不再是模糊的涉水声,而是清晰的、有节奏的攀爬声! 有什么东西正在沿着竖井内壁的金属爬梯,艰难地向上移动!铁梯似乎因承重而发出了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章恒的手,稳稳地握住了腰侧枪套中的配枪,但没有立刻拔出。他在等待,等待那个决定性的瞬间。 时间又过去了两三分钟,但这几分钟仿佛有几个小时那么漫长。 突然—— 那个原本严丝合缝、与地面齐平的铸铁井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它被一股来自下方的力量,缓慢地、极其小心地向上顶起! 一条窄窄的、大约只有一两公分宽的缝隙,出现在井盖边缘与水泥井口之间。 缝隙后面,黑暗之中,一只布满血丝、充满警惕、阴冷如毒蛇般的眼睛出现了! 它紧紧贴着缝隙,飞快地、贪婪地扫视着井盖上方有限视角内的环境——斑驳的围墙、茂密的冬青、老旧的水泥地面、远处楼房的墙角…… 这眼睛的主人,正是许树明。 在地狱般的污水管道中跋涉了近一个小时,忍受着伤口浸泡在污物中的剧痛和灼烧感,抵抗着缺氧和恶臭带来的阵阵眩晕,他终于摸到了这个竖井。 他几乎已经到达体力的极限。 竖井上方透下的、相比管道内微弱得多的一丝天光,对他而言无异于救赎的曙光。 透过缝隙,他看到外面似乎是一个老旧小区的偏僻角落,安静得反常,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让他心中稍安。老人居多的小区,白天往往比较安静,年轻人上班去了。 这似乎是个理想的出口。 但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像一只从洞穴中探头探险的毒蝎,耐心地透过缝隙观察了足足一分多钟,竖起耳朵倾听——没有脚步声,没有谈话声,没有孩子的嬉闹,只有风吹树叶声和遥远的城市背景音。 安全! “机会!” 求生的本能和逃离污秽之地的渴望压倒了一切谨慎。 井盖被更用力地向上顶开,缝隙扩大。 一个满头满脸都是黑黄色污垢、头发板结粘腻、只有那双眼睛闪烁着凶狠与焦灼光芒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 他再次迅速环顾四周,确认视野范围内空无一人。 就是现在!不能再等了! 第173章 一枪命中,许树明抓住了! 许树明猛地发力,上半身迅速钻出井口,双手撑地,然后拖着受伤的左腿和剧痛的右腿,以一种狼狈却又异常迅捷的动作,从井口翻爬了出来! 沾染着黑泥和可疑秽物的身体滚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没有立刻起身逃跑,而是强忍着伤痛,第一时间回身,用还能用力的右手,迅速将那个沉重的铸铁井盖重新拉回原位,盖好。 他甚至还用手抹了抹边缘,尽量让它看起来和周围地面一样,仿佛从未被打开过。 这是潜逃者抹除痕迹的本能。 做完这一切,他才半跪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再次迅速打量四周。 很好,确实是一个小区最偏僻的角落,最近的楼房也有二十多米,而且窗户大多关着,似乎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天助我也! 他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冷酷的计划:立刻就近找一户看起来没人在家,或者只有老弱妇孺的人家,破门而入! 用最快速度清洗掉这身令人作呕的污秽,找到干净的衣服换上,并紧急处理一下伤口止血。 至于房子里的人……必须灭口,不能留下任何目击者。 然后,躲藏起来,熬到天黑,再趁着夜色,想办法混出白云市。 至于为弟弟报仇? 这个念头在经历了与章恒那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枪战,以及地下管道非人的折磨后,已经变得模糊而遥远。 那个年轻警察太可怕了,简直不是人!只要他在蒋明安身边,自己就毫无机会,再去就是送死!保命,逃离,才是唯一的选择! 盖好井盖后,他选中了距离最近、看起来阳台窗户比较老旧、窗帘紧闭的一栋六层楼房。 他咬紧牙关,用未受伤的右手撑地,试图站起来,拖着完全使不上力、剧痛钻心的左腿,以及中弹后行动不便的右腿,一瘸一拐地,用他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朝着那栋楼的方向挪去。 一步,两步,三步…… 就在他刚刚走出不到五米,身体大部分暴露在空旷地带,背对着章恒埋伏的梧桐树时—— “砰!!!” 一声清脆而决绝的枪响,如同死神的宣告,猛然撕裂了小区上空虚假的宁静! 枪声响起的同时,许树明浑身剧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 他本能地想要做出战术规避动作,但左腿的贯穿伤和右腿的枪伤让这个动作彻底变形。 一股新的、更加猛烈尖锐的剧痛从右腿上炸开! 他惨叫一声,身体彻底失去平衡,像一个破麻袋般,向前猛地扑倒在地,溅起一片尘土! 那声宣告终结的枪响余韵未消,章恒的身影已如猎豹般从粗壮的法国梧桐树后疾冲而出! 他并非盲目向前,而是保持着标准的战术前进姿态,身体微躬,双手稳稳持枪,枪口自始至终牢牢锁定着前方扑倒在地、正因剧痛而抽搐的许树明。 “别动!再动我就开枪了!” 章恒的厉喝声如同冬日寒冰,清晰而充满不容置疑的威慑力,在骤然死寂下来的小区角落里回荡。 然而,对于许树明这样犯下滔天罪行、心狠手辣且自知绝无生路的悍匪而言,口头警告无异于对牛弹琴。 剧痛和绝望反而激发了他骨子里最后一丝凶性。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怨毒的厉色,心中嘶吼:“尼玛的!老子就是死,也要拉你垫背!” 几乎在章恒话音落下的同时,许树明那只未受伤的右手,以惊人的速度和决绝,猛地向摔落在身旁不远处、沾满污泥的手枪抓去! 他甚至来不及完全抬起枪口对准,只求能在最短时间内扣动扳机,进行最后的、盲目的反击! 但他远远低估了章恒的警惕性与反应速度。 章恒的目光从未离开过许树明身体的任何细微动作,从他手指痉挛的颤动,到他肩部肌肉为发力而出现的瞬间紧绷,一切都在章恒超凡的动态视觉捕捉之中。 “砰——!” 又是一声枪响,比许树明抬手的动作更快! 子弹精准得如同手术刀,带着灼热的气流,瞬间击中了许树明伸向手枪的右手手腕! “啊——!” 许树明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嚎,右手腕处爆开一团血雾,整只手臂像被抽掉了骨头般无力地垂落。 那把他赖以逞凶的武器,“啪嗒”一声,再次跌落在肮脏的地面上,溅起几粒尘埃。 章恒没有丝毫停顿。 在开枪的同时,他的身体已然加速前冲! 几步跨过短短的距离,他先是一脚迅捷而有力地踢出,将那把手枪远远踢飞到数米外的灌木丛中,彻底断绝了许树明任何触枪的可能。 紧接着,他右脚抬起,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重重地踏在许树明的后脑勺上,将其整张脸都几乎踩进泥土里! 冰冷的枪口随即抵住许树明的太阳穴,压力透过皮肤直达颅骨。 “老实点!再敢乱动,下一枪就打爆你的头!” 章恒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绝对的掌控力,脚下传来的力量让许树明毫不怀疑,这只脚真的可以踩碎他的头骨。 许树明确实还存着垂死挣扎的念头,他的腰间皮鞘里,还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但后脑传来的恐怖压力,太阳穴上那坚硬冰冷的触感,以及双手手腕、左臂、右腿传来的、几乎让他昏厥的剧痛,彻底碾碎了他最后的反抗意志。 左手腕被打穿,右手腕刚被击中,左臂原有的枪伤,右腿的枪伤……剧烈的疼痛和大量失血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 完了……这次彻底完了…… 绝望的阴霾笼罩了他整个心神。 他放弃了挣扎,身体瘫软下去,只剩下胸膛还在因为剧痛和喘息而剧烈起伏。 但他那双充血的、充满怨毒与不甘的眼睛,却极力向上翻着,死死盯住章恒冷峻的侧脸。 那目光犹如淬毒的匕首,恨不得能将章恒千刀万剐。 他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恨意: 如果不是这个年轻得过分却厉害得邪门的警察,自己早就干掉了蒋明安,为弟弟报了血仇,说不定此刻已经在前往境外的路上,甚至已经置身于某个阳光沙滩了! 都是因为这个警察! 不仅报仇计划彻底失败,连自己这条命,也要搭在这里了! 第174章 振奋人心,难以置信! 感受到脚下那颗脑袋传递出的、几乎化为实质的狠毒目光,章恒面无表情,脚下微微加力碾了一下。 同时用枪口点了点许树明受伤的左臂,冷声警告:“眼神放老实点!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时,邓飞亮和周康如同两道旋风般从各自的隐蔽点冲了过来。 邓飞亮动作最快,他满脸兴奋与紧张混合的红光。 他二话不说,从腰间掏出铮亮的手铐,“咔嚓!咔嚓!”两声干净利落的脆响,将许树明那双已经失去反抗能力、沾满血污的手腕牢牢铐在背后。 手铐的齿扣深深嵌入皮肉,引来许树明又是一阵痛苦的闷哼。 周康紧随其后,他直到此刻,脸上还残留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恍惚。 他看看地上如死狗般被铐住的、脏污不堪的许树明,又看看持枪踩住其脑袋、身形挺拔如松的章恒,巨大的喜悦和激动才猛地冲上头顶。 “恒哥!他……他真的就是许树明?!公安部A级通缉令上那个?!”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在这片刚刚经历枪战的地域显得格外清晰。 章恒微微点头,脚下力道稍松,但枪口仍未移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确认再无其他威胁。 “嗯,DNA最终确认前,九成九是他,跑不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他看到不远处那几名原本负责看守另一个井盖的特警,此刻正一脸震惊与敬佩,一路小跑着朝这边赶来。 章恒朝他们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接管外围警戒并看管好嫌犯。 几名特警立刻心领神会,两人迅速散开,持枪警惕地观察四周楼栋和通道。 另外两人则上前,配合邓飞亮和周康,将瘫软如泥的许树明死死按住。 确保现场控制万无一失后,章恒这才稍稍退开两步,但仍然保持在一个可以随时应对突发情况的距离。 他拿出手机,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方才激烈追逐和枪战带来的肾上腺素激增,然后拨通了市局局长黄建喜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 “黄局,我是章恒。” 章恒的声音清晰而有力,透过电波传递着胜利的消息,“许树明已经落网,在紫藤苑小区东北角被我们当场抓获!人已控制,受了枪伤,但无生命危险。” 电话那头明显停顿了半秒,随即爆发出黄建喜那难以抑制的、洪亮而充满喜悦的声音: “好!好!好!干得太漂亮了,章恒同志!我就知道你能行! 我们马上过来!你们注意安全,看守好嫌犯!”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 短短十几分钟内,紫藤苑小区内外的情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刺耳的警笛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一辆又一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特警突击车、甚至救护车,蜂拥而至,将小区门口和内部道路塞得满满当当。 大量警察迅速涌入,拉起更宽阔的警戒线,疏散围观居民,清理现场,拍照取证。 荷枪实弹、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特警队员身影随处可见,气氛紧张而有序。 黄建喜、梁光和、王广浩等市局主要领导几乎是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 当他们看到被邓飞亮和周康一左一右架着、戴着手铐脚镣、浑身脏污不堪、神情萎靡却眼神怨毒的许树明时。 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和振奋不已的表情。 黄建喜大步走到近前,仔细打量了许树明几眼,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和那个被重新打开检查的井盖,用力拍了拍章恒的肩膀,朗声道:“漂亮!干净利落!章恒,你又立了大功!” 他随即转身,对身后的民警挥手命令:“立刻将犯罪嫌疑人押回市局!先进行紧急医疗处理,止血包扎,然后严密看管!技术支队马上跟进,进行身份核实和证据固定!” 简单的现场包扎止血后,许树明甚至没来得及换掉那身散发着恶臭、沾满血污和污泥的破烂衣服,就被多名强壮的刑警和特警押着,塞进了一辆特制的押运车。 警笛长鸣,车队在无数道或好奇、或恐惧、或痛快的目光注视下,呼啸着驶离了紫藤苑小区,朝着市公安局大楼疾驰而去。 随着主角们的离去,紫藤苑小区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那压抑的紧张气氛被一种沸腾的议论所取代。 楼栋的窗户后,小区的树荫下,三三两两的老人、妇女聚在一起,眉飞色舞、心有余悸地谈论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枪声、警察、那个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恶鬼”、还有那个英勇神武的年轻警官…… 这一幕,注定会成为这个老旧小区居民们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最震撼的谈资。 与此同时,市公安局大楼内,却是一片与外界截然不同的、压抑着兴奋的忙碌与振奋。 消息早已不胫而走,如同兴奋剂注入每一名干警的血液。 “听说了吗?!抓住了!许树明那个恶魔真的被抓住了!” “是章队!章恒队长带队在紫藤苑把他堵住了!枪战!最后章队一脚踩着他脑袋给铐上的!” “太解气了!十年啊!这个杂碎终于落网了!”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回看他还能往哪儿逃!” “章队太牛了!简直是咱们局的定海神针!” …… 走廊里,办公室内,低声的、兴奋的议论无处不在,空气仿佛都在微微震颤,弥漫着一股大案告破后的集体喜悦与自豪。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光彩,腰杆似乎都挺直了几分。 在市局地下室一间专门用于关押和审讯重犯的密室内,许树明已被彻底“清理”过。 那身污秽不堪的衣物被作为证据封存,他本人被强制冲洗干净,换上了统一的羁押服。 左臂和右腿的枪伤、右手腕的新伤都经过了专业医生的清创、止血和包扎。 此刻,他戴着重型戒具,被固定在一张特制的审讯椅上,头顶是惨白刺目的灯光。 第175章 告慰亡灵 数名经验丰富、神情严肃的审讯专家坐在他对面。 起初,许树明还企图顽抗,闭口不言,眼神中残留着桀骜与仇恨,臭硬得像茅坑里的石头。 但当技术支队以最快的速度,将现场提取的他的生物检材与十年前案发现场遗留的DNA数据进行比对,结果确凿无疑地显示统一之后,这份冰冷的科学报告成为了压垮他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铁证如山,所有侥幸心理荡然无存。 在审讯专家们层层推进、抽丝剥茧的讯问和心理攻势下,许树明原本紧绷如岩石的心理防线开始松动、龟裂,最终彻底崩塌。 他意识到,任何抵赖都已毫无意义。 在长久的沉默和剧烈的内心挣扎后,他长长地、绝望地吐出一口浊气,开始一五一十地交代自己十年来的逃亡经历、此次潜回白云市的详细计划、作案过程、以及其内心扭曲的复仇动机…… 时间悄然流逝,已是次日。 白云市东郊,公墓陵园。 这里松柏苍翠,气氛庄严肃穆。在一处合葬墓前,悲伤的气息如同无形的雾霭,在微凉的空气中静静流淌。 墓碑上并列的名字,以及镶嵌其上的小小照片,无声地诉说着一段十年前戛然而止的幸福与一场惨绝人寰的悲剧。 香烛静静燃烧,纸钱在特意带来的铁盆里化为跳跃的火苗和缕缕青烟,那烟雾袅袅升起,在静谧的陵园上空盘旋、飘散,仿佛带着生者的哀思通往另一个世界。 蒋明安穿着一身整洁的常服,但背影却显得异常佝偻和苍老。 他蹲在墓前,一张一张,缓慢而郑重地将纸钱投入火中。 火光明灭映照着他刻满皱纹、写满悲切的脸庞。 他嘴唇微微翕动,用只有他自己和墓中长眠者才能听清的音量,喃喃地、絮絮地诉说着: “雪梅……小宝……我来看你们了……” “那个畜生……许树明……昨天已经抓到了……被小恒亲手抓住的……” “他跑不掉了……法律会给你们一个公正的交代……他会得到应有的严惩……” “十年了……你们在那边……还好吗……” “我对不起你们……没能保护好你们……但我从未忘记过……一天也没有……” 他的声音时而哽咽,时而低沉,仿佛要将这十年积压在心底的无尽思念、愧疚、痛苦和此刻大仇得报后那复杂难言的释然与空虚,全部倾诉出来。 每一句话,都浸满了泪水与时光的重量。 旁边不远处,章恒神情肃穆而沉重地站立着。 他同样注视着那方墓碑,心中并无大功告成的喜悦,只有对生命逝去的深深惋惜和对师父难以言喻的心疼。 悲剧已然发生,纵使元凶伏法,逝去的生命也永远无法归来。 他能做的,就是在此时此地,默默地陪伴与支撑。 蒋明安的现任妻子,这位面容慈和的中年妇女,搀扶着他们年幼的女儿蒋婷婷,也站在稍后一些的位置。 母女二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蒋婷婷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她虽然年龄尚小,没有经历十年前的事情,但家庭中长期笼罩的阴影和此刻父亲深切的悲痛,让她幼小的心灵也充满了感伤。 妻子默默垂泪,不时用纸巾擦拭眼角,她理解丈夫心中那块永远无法填补的空缺,此刻只是静静地给予支持。 这一场告慰亡灵的祭奠,持续了几乎整整一个上午。 阳光从松柏枝叶间洒下斑驳的光影,缓缓移动,唯有那低声的絮语、轻微的啜泣和纸钱燃烧的噼啪声,在寂静的陵园中交织。 直到日头接近中天,蒋明安才将最后一张纸钱投入将熄的火盆,看着它彻底化为灰烬。 他缓缓地、有些艰难地站起身,因为蹲得太久,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章恒立刻上前一步,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师父,我们该回去了。” 章恒低声说道,声音温和而坚定。 蒋明安点了点头,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墓碑,仿佛要将那上面的名字和照片永远刻入心底。 他长长地、似乎要吐尽所有郁结之气般,叹息了一声。 几人缓缓走出陵园。 章恒亲自为蒋明安拉开车门,待他坐稳后,自己才坐进驾驶室。车辆平稳地驶离这片充满悲伤记忆的土地。 路上,章恒一边小心驾驶,一边不时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副驾驶位上的蒋明安。 老人的脸色依旧苍白,眉宇间锁着深深的疲惫与哀伤,但相比之前那种被仇恨与痛苦完全吞噬的阴郁,似乎隐隐多了一丝释然后的虚脱与平静。 章恒斟酌着词语,轻声宽慰道:“师父,凶手已经归案,师娘她们的在天之灵,终于可以得到安息了,您……也算对他们有了一个交代。” “我知道,心里的伤疤不可能一下子愈合,但生活总要继续,您还有师母,还有婷婷,还有我们这些徒弟,还有身上这身警服和责任,一切,都要向前看……” 蒋明安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良久,他才缓缓地、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这些道理,他何尝不明白。 只是十年的煎熬,一朝卸下,那巨大的情绪落差和长久以来支撑他活下去的“复仇”目标的消失,反而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与茫然。 放下悲痛,接纳新的生活,确实还需要时间,或许是很长的时间。 章恒看着师父的反应,心中了然。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将车开得更稳,让车内保持一种令人安心的沉默。 他心中默默地想:会的,师父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再加上家人的陪伴,同事的关心,还有他内心那份从未熄灭的、对正义和职责的坚守。 再过一段时间,等这个案子的阴影逐渐淡去,师父脸上的笑容会多起来的。 希望从今往后,他的生活里能少一些沉重与阴霾,多一些平淡却真实的温暖与光亮。 过去的悲剧无法改变,但未来的日子,总要努力让它充满希望。 第176章 又获二等功 这一天,白云市公安局那座庄重肃穆的大礼堂,一改往日的严谨氛围,处处张灯结彩,洋溢着难得一见的喜庆与热闹。 主席台上方,悬挂着醒目的红色横幅:“热烈庆祝‘10·17’系列案件圆满告破暨有功人员表彰大会”。 台下,座无虚席。 市局领导班子成员悉数在座,神情愉悦;各分局、支队的主要负责人和民警代表济济一堂,脸上无不带着案件告破后的轻松与自豪;甚至省公安厅也派来了相关领导莅临指导,以示对此次重大战果的重视。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由衷的喜色,低声交谈中带着笑声,空气中仿佛流动着一股激昂而又欣慰的暖流。 十年前那起震惊全省、乃至全国的盗枪、抢劫、杀人系列恶性案件,历经无数刑警的艰苦追索,在漫长的十年后,终于在今天,随着最后一名、也是最凶残的主犯之一、公安部A级通缉犯许树明的落网,可以画上一个沉重而圆满的句号了。 那个双手沾满鲜血、潜逃海外又胆大包天潜回报复的恶魔,已被牢牢锁在铁窗之后,等待他的,必将是法律最严厉、最公正的审判与制裁。 大会由市局局长黄建喜亲自主持。 他今天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常服,肩章上的警徽擦得锃亮,红光满面,腰杆挺得笔直,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礼堂的每一个角落,显得格外洪亮有力。 在简单回顾了案件十年来的艰辛历程,高度评价了全体参战民警,特别是近期对许树明成功收网的关键行动。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最终落在了前排一位同样身着警服、胸前佩戴着大红花的年轻警官身上——章恒。 黄建喜的目光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与满意,他清了清嗓子,用更加激昂的语调宣布: “同志们!在本次案件的最后攻坚、尤其是对A级通缉犯许树明的成功缉捕中,青阳区分局刑侦大队大队长章恒同志,凭借其超凡的洞察力、精准的判断、过人的胆识和卓越的个人能力,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居功至伟!” “为表彰章恒同志的突出贡献,经市局党委研究决定,并报请省公安厅批准——授予章恒同志个人二等功!” “哗——!”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大礼堂的气氛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瞬间达到了顶点! 雷鸣般的掌声骤然爆发,如同疾风暴雨般经久不息! 不少年轻民警甚至激动得站了起来,用力鼓掌,望向章恒的目光炽热无比,充满了由衷的敬佩与羡慕。 个人二等功! 这在和平年代的公安系统内,是极高的荣誉,代表着在急难险重任务中做出了重大贡献,往往伴随着血与火的考验。 章恒如此年轻,便再次斩获此等殊荣,如何不让人心潮澎湃? 聚光灯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章恒身上。 他站起身,向主席台领导和台下同仁敬了一个标准而有力的军礼。 与台下沸腾的热烈相比,他脸上依旧是一贯的平静与谦逊。 大红花的鲜艳映衬着他年轻却沉稳的面容, 他没有丝毫的拘谨、紧张或得意忘形,显得从容不迫,大大方方地接受着这份荣誉与众人的注目。 这份远超年龄的沉稳气度,让台上台下的许多老同志再次暗暗点头,心中叹服: 这年轻人,真是不简单啊!宠辱不惊,难怪能屡建奇功,前途不可限量! 表彰大会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除了章恒的二等功,还有其他一批在案件侦破不同阶段做出贡献的集体和个人受到了表彰。 散会后,章恒荣获个人二等功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白云市公安系统,成为了当天最振奋人心的头条新闻。 当章恒回到青阳区分局时,他敏锐地感觉到,同事们看他的目光,似乎与往日又有了些微不同。 除了原本就有的尊重和信任,如今更增添了几分由衷的崇拜,以及因他带来的集体荣誉感而产生的、更深一层的恭敬。 走在分局的走廊里,不断有同事主动热情地向他打招呼,语气里满是真诚的祝贺: “章队!恭喜恭喜啊!二等功!太牛了!” “章大队,说实话,我参加工作这么多年,还真没怎么佩服过谁,您是头一个!真心服气!” “章队,咱们青阳分局这次可露了大脸了!兄弟单位的见了我们都挑大拇指,说我们出了个‘神探’!我们这脸上也跟着有光啊!” “是啊章队,以后出去办案,一提您的名号,那都好使!” “……” 面对如潮的赞誉和热情,章恒没有丝毫自傲,更没有摆出半点架子。 他依旧像往常一样,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耐心地回应着每一位同事的祝贺,语气随和,态度亲切。 他身上似乎天生带着一股让人愿意亲近的亲和力,这份功成不居的低调,反而更赢得了大家内心的尊重。 表彰的热潮逐渐过去,工作和生活重新归于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有一点平淡。 整个青阳区,乃至整个白云市,仿佛都进入了一个相对平稳的时期。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要案发生。 实际上,真实的公安工作远非影视剧中那般日日惊心动魄。 鸡毛蒜皮的邻里纠纷、小偷小摸、诈骗纠纷、治安案件……这些看似琐碎却关乎群众切身利益的小案子,才是基层刑警日常工作的真正主旋律。 或许是觉得日子有些过于“清闲”,每天处理的都是些家长里短、调解矛盾的琐事,或者忙于各种会议、报表等行政事务,邓飞亮和周康这两个精力旺盛的年轻人,这些天往章恒办公室跑得格外勤快。 他们心里揣着一个小九九,最盼望看到的,就是章恒坐在办公桌后,眉头微锁,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封面泛黄的陈年旧案卷宗。 那往往意味着,他们这位总能创造奇迹的大队长,又对某桩悬而未决的疑案产生了兴趣,很可能即将带领他们,重启调查,去挑战那些尘封的谜题。 那才是他们心目中刑警该干的、“带劲”的工作。 第177章 奖励性休假 然而,让他们微微有些失望的是,章恒似乎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除了主持刑侦大队的日常工作会议,处理必须由他签字的文件,听取各中队的工作汇报之外,如果有空闲时间,他更多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专注地阅读一些厚重的专业书籍。 比如,犯罪心理学、刑事侦查学最新进展、法医学鉴识技术、甚至包括一些国内外经典疑难案例的剖析汇编。 窗外的阳光或灯光洒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办公室里只有书页翻动的轻微沙沙声。 时值七月下旬,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节。 窗外热浪滚滚,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嘶鸣,柏油路面被晒得微微发软,反射着刺眼的白光。 但章恒的办公室里,空调送出凉爽宜人的微风,将燥热彻底隔绝在外,室内一片清凉舒爽,与外面的酷暑形成鲜明对比。 章恒这段时间没有去翻阅那些积压的悬案卷宗,并非意味着他选择了“躺平”。 恰恰相反,他是趁着近期工作压力相对较小,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暂时倾斜到了家庭之中。 他的儿子尚在襁褓,才两个多月大,正是最需要父母陪伴呵护的时候。 妻子也还在休产假。 每天下班后,章恒总是准时回家,将警服换下,抱起咿呀学语的儿子,笨拙却温柔地哄逗。 或是系上围裙,钻进厨房为妻子做几道拿手小菜。 晚上,一家三口挤在沙发上,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享受着平淡却无比珍贵的温馨时光。 这种寻常百姓家的幸福,对他而言,是紧绷神经后最好的松弛,也是支撑他继续前行的温暖力量。 “咚、咚、咚!” 办公室门外响起了熟悉的、带着点急迫感的敲门声。 章恒正沉浸在手中一本关于“微表情与测谎技术在审讯中的应用”的专业著作里,听到这力度和节奏,甚至不用抬头,就知道是邓飞亮。 而从门外隐约传来的、不止一人的轻微脚步声判断,周康肯定也一起来了。 “进来。”章恒放下书,朗声说道。 门被推开,果然是邓飞亮和周康两人。 他们一进门,目光几乎不约而同地、第一时间就扫向了章恒的办公桌面。 当看到那本厚厚的专业书,而不是期待中的泛黄卷宗时,两人飞快地对视一眼,眼神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 邓飞亮扯出一个笑容,开口道:“恒哥,又在学习啊?这么厚的书,看着就头疼。” 章恒笑了笑,指了指桌上的书:“嗯,活到老,学到老嘛。” “刑侦技术在不断发展,犯罪分子也在‘进步’,不经常充充电,更新一下知识库,跟不上时代啊,看看这些专业书,有时候反而能打开新的思路,感觉挺有收获的。” 周康在一旁有点按捺不住了,他抓了抓头发,带着点期盼的语气说道: “恒哥,您这样天天看书……不觉得有点……有点枯燥吗?其实……其实您完全可以看看咱们市里那些还没破的悬案卷宗啊!那多有意思!要是能带着我们一起去琢磨,去破案,那才叫带劲呢!” 他说出了两人共同的心声。 章恒闻言,爽朗地笑出了声,他哪里不明白这两个小子心里那点“小九九”。 想破大案,想挑战高难度,这本身并不是坏事,是刑警应有的锐气和追求。 “想破悬案?有这份心气是好事。” 章恒身体向后靠了靠,语气温和却认真,“以后肯定有机会,不过现在嘛,先不急,要等一段时间再说。” 他话锋一转,切入正题,“对了,你们来得正好。下个星期我开始休几天假,工作上的事情,我先跟你们交代一下。” 一听又是交代日常工作,两人脸上刚刚升起的一点期待瞬间又垮了下去,变成了标准的“苦瓜脸”。 但他们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准备记录。 章恒有条不紊地将大队近期需要重点关注的事项、几个在办小案件的进展节点、可能需要与其他单位协调的工作等,一一做了交代。 邓飞亮和周康虽然心里惦记着“大案子”,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将要点记了下来。 交代完日常工作,章恒看着两人那副强打精神又难掩失落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话锋再次一转,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芒:“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行了,别摆苦瓜脸了。交给你们俩一项新任务——” 他故意顿了顿,看到两人瞬间竖起耳朵,眼睛重新亮起来,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 “利用空闲时间,去把咱们白云市近十年来,还有哪些影响比较大、案情比较离奇、侦破难度高的陈年旧案,尚未侦破的,给我梳理一下。” “不用多,你们先筛选出那么三五桩,觉得最有挑战性、也最有侦破可能性的。然后,去档案室,把对应的卷宗借调出来。” “等我休假回来,”章恒看着两人瞬间变得兴奋无比的脸,微笑道,“我要看到这些卷宗,整整齐齐地摆在我这张办公桌上,明白吗?” “明白!绝对明白!” 周康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提高了八度,脸上满是振奋的红光,“恒哥!这任务交给我们俩,那真是找对人了!我们保证给您办得漂漂亮亮!” 邓飞亮也一扫之前的萎靡,挺直了腰板,几乎要拍胸脯保证:“恒哥,您放心!这事包在我们身上!一定把最硬、最悬的骨头给您挑出来!” 又聊了几句关于筛选案件可能需要注意的要点后,邓飞亮和周康才意犹未尽地离开了办公室。 他们离开时,脚步轻快有力,腰板挺得笔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即将投入“伟大事业”的昂扬斗志,与来时那种蔫头耷脑的样子判若两人。 看着两人消失在门外的、充满干劲的背影,章恒不由地摇头笑了笑。 年轻真好,总有使不完的劲头和好奇心。 他自己何尝不对那些尘封的谜题抱有探究之心? 只是,破案需要时机,更需要全神贯注。 而现在,他需要先履行对家庭的承诺,享受一段难得的、完整的休假时光。 第178章 趁着休假,回老家小住几天 几天时间倏忽而过。 章恒的休假正式开始了,时间不算短,一共九天。 这是属于奖励性质的休假,因为他成功抓捕许树明、荣立个人二等功,黄建喜局长特批,让他好好放松休息,陪陪家人。 休假前夕,章恒特地召集了刑侦大队所有的中队长和骨干,开了一个简短的工作会议。 会上,他对未来九天大队的日常工作进行了周密细致的部署和安排,明确了临时负责人和各项事务的处理流程。 最后,他特别强调:“我虽然休假,但手机24小时开机,处于随时待命状态,队里如果遇到任何紧急、重大的事务,或者有什么难以决断的情况,随时可以联系我。” 一切安排妥当,章恒才真正卸下肩上的担子,带着对家庭的满心期待,踏上了为期九天的温馨假期。 一辆线条硬朗、底盘高大的丰田陆地巡洋舰,缓缓地从平坦的国道上拐下,驶上了一条通向乡村的砂石土路。 车轮碾过路面,立刻扬起一阵淡淡的尘土,细小的石子被挤压滚动,发出“沙沙”的轻响。 这辆车性能卓越,越野能力出众,但面对这年久失修、坑洼不平的乡村道路,也只能收敛起锋芒。 路两旁是茂密的灌木丛和开始抽穗的稻田,在炽烈的阳光下蒸腾着青草与泥土混合的气息。 驾车的章恒熟练地把握着方向盘,敏锐地避让着路上较深的车辙和水洼,刻意将车速放得很慢。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排座位上的妻儿,声音温和地提醒道:“老婆,这条路有点颠,坑有点多,你把稳一点,抱着子明,还好,只剩几公里就到家了。” 苏汐怀里抱着用柔软襁褓包裹着的、正睁着乌溜溜大眼睛好奇张望的儿子章子明。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和孩子都靠得更舒服些,闻言轻轻一笑,眉眼弯弯,声音里满是安心:“没事,老公,你开你的,我稳着呢,子明好像还挺喜欢这晃晃悠悠的感觉,你看,他都没哭闹。” 襁褓中的婴儿确实只是咿呀了一声,小拳头在空中挥了挥,似乎对这不同于城市平稳马路的新奇颠簸感到有趣。 章恒的车技是专业级的,即便在更复杂的路况下也能游刃有余,但此刻他开得格外小心,以绝对的平稳为首要目标。 他一边专注地看着前方蜿蜒的土路,一边略带感慨地缓缓说道:“这条路啊,从我记事起好像就是这样,这么多年了,是该好好修一修了,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脚泥。” 苏汐望着窗外熟悉的田野景色,记忆的闸门打开,也附和道:“是啊,我们小时候上学走这条路,最怕下雨天,泥巴能糊到小腿肚,现在我们都带着孩子回来了,路还是老样子。不过……”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柔软,“也正因为这样,好像时间在这里走得特别慢,很多东西都没变。” 前方几公里外,就是他们共同的故乡——麻石村。 正值一年中最酷热的三伏天,城市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热浪裹挟着汽车尾气和钢筋混凝土的气息,令人窒息。 章恒和苏汐一合计,便决定带着孩子回老家避暑小住几日,远离城市的喧嚣与燥热,重温一下宁静质朴的田园生活,也让幼小的孩子感受一下乡间的清风与绿意。 为了迎接儿子一家的归来,章建国和王红夫妇提前两天就已经从城里回到了麻石村的老屋。 这两天,老两口忙里忙外,将许久无人常住、难免有些潮气和灰尘的老房子彻底打扫得窗明几净,被褥床单全都晒得满是阳光的味道,菜园里的新鲜蔬菜摘了一篮又一篮,冰箱里塞满了从镇上买回的鸡鸭鱼肉。 乡村的夏天,白日里虽然也热,但树荫下、堂屋里,总有穿堂风带来凉意。 到了夜晚,更是夜凉如水,蛙声虫鸣交织成天然的催眠曲,根本无需空调,只需一扇纱窗,便能睡个安稳踏实的好觉。 路况虽差,但距离不远。 大约上午十点光景,章恒的越野车带着一路风尘,缓缓驶入了麻石村村口。 村头那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枝繁叶茂如巨伞般的老樟树下,此刻正聚集着不少纳凉的村民。 男人们穿着汗衫或光着膀子,摇着蒲扇,围坐在石墩或自带的小凳上,抽着旱烟或廉价的纸烟,天南海北地闲聊。 女人们则坐在稍远一些的阴凉处,手里或许还忙着摘菜或做些针线活,低声拉着家常。 旁边那条清澈见底、从山上流下来的小溪里,七八个半大的孩子正光着屁股在水中嬉戏打闹,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亮晶晶的,欢快的笑声顺着溪水飘出老远。 一辆看起来气派不凡、在尘土覆盖下仍难掩其质感的“大块头”汽车驶入村口,立刻引起了老樟树下所有人的注意。 在相对闭塞的乡村,一辆豪车的到来总能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不少人伸长了脖子,眯起眼睛,一脸好奇地张望议论着: “这是谁家的车?看着可真贵气,怎么开到咱们村来了?” “看着有点眼熟……好像是去年回来过的那辆?是不是建国家那小子?” “对对对,像是章恒那孩子的车!他在城里当大警察,听说可有本事了!” “啧啧,这车,怕不得要好几十万吧?老章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因为章恒工作繁忙,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许多村民一时间没能立刻认出。 直到车子渐渐驶近,驾驶位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章恒那张带着温和笑意的、年轻却沉稳的脸庞,大家才恍然大悟,随即脸上都绽开了热情而朴实的笑容。 章恒将车靠边停下,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七月的热浪扑面而来,混合着老樟树的清苦香气和乡村特有的泥土芬芳。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POLO衫和休闲长裤,没有半点城里人或“官家人”的架子,一脸热情地朝着树荫下的乡亲们打招呼: “三大爷,四婶子,大伙儿都在呢!乘凉啊!” “哎哟,是恒伢子回来啦!” 被称作三大爷的老人笑得满脸皱纹都舒展开来。 第179章 富在深山有远亲 “章恒回来啦!还带着媳妇和孩子吧?快让婶子看看!” 女人们也纷纷围拢过来。 章恒早有准备,从车里拿出两条软中华,拆开后,给在场的每一位男性长辈和同辈都敬上一支,动作恭敬自然。 接着,他又拿出一大袋包装精美的糖果和独立包装的小糕点,分给眼巴巴望着他的孩子们,也给纳凉的妇女们抓上几把。 “拿着甜甜嘴,天热。” 他的笑容和举动,瞬间拉近了距离,气氛变得更加热络。 他甚至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树荫下,陪着大家聊了好几句。 问问今年的收成,问问谁家孩子考上了大学,聊聊村里最近的新鲜事。 他态度随和,言语亲切,仿佛从未离开过这片土地。直到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他才笑着拱手道: “三大爷,各位叔伯婶娘,你们先聊着,我爸妈还在家等着呢,我先回去安顿一下,回头再来看大家!” “快回去吧!路上慢点!” “代我们向你爸妈问好啊!” 乡亲们七嘴八舌地回应着,目光中充满了善意的祝福和些许羡慕。 目送着那辆气派的越野车沿着村道缓缓驶向村子深处,最终消失在拐角,老樟树下的议论声更加热烈起来,话题几乎全围绕着章恒展开。 “瞧瞧人家建国哥的儿子,真是出息大发了!在市里当警察,还是个大官吧?瞧这气度,这做派!” “那车,好像叫什么陆地巡洋舰,起码这个数!” 一个稍懂行的年轻人比划着手指。 “何止是车,你看他发的那烟,中华!还有那糖,都是高级货!对乡亲们还这么客气,一点架子都没有,难得啊!” “苏家那闺女也好,知书达理的,跟章恒真是郎才女貌,从小就看着般配!” “老章家和老苏家,这下可真是脸上有光了,富在深山有远亲,这话不假,以后来往的人肯定更多咯!” 一些年长的村民感叹着,眼神中不禁流露出对自己儿女的期盼。 章家老屋前,有一块宽敞平整的水泥晒坪,平日里用来晾晒稻谷、玉米等农作物,此刻正好用来停车。 车子引擎的声音早已惊动了屋里的人。 第一个像欢快的小鸟般从屋里飞奔出来的,是章恒的妹妹章洁。 刚结束高二学期、正在暑假中的她,听说哥哥嫂嫂要带着小侄子回来,早就兴奋得不行。 她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下台阶,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哥!嫂子!你们可算到啦!” 她的目光立刻被苏汐怀里的小襁褓吸引,声音都放轻柔了,“嫂子,快让我抱抱子明!来,子明,看看姑姑,姑姑抱抱!” 她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从苏汐手中接过那柔软的一团。 小婴儿章子明似乎感受到了姑姑的喜悦,不但没哭,反而咧开没牙的小嘴,露出一个无意识的笑容,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章洁。 章洁的心瞬间被萌化了,她用指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侄子胖嘟嘟、白嫩嫩的脸蛋,逗弄道:“小子明,叫姑姑,快叫姑姑!姑姑给你买好多好多糖吃!” 看着她那副又喜欢又有点手足无措的可爱模样,章恒不禁莞尔一笑。 苏汐也笑得眉眼弯弯,打趣道:“小洁,子明才两个月大,哪里会叫姑姑呀,等明年这时候,说不定就能含糊不清地喊你啦!” 这时,章建国和王红夫妇也满脸笑容地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 章建国身上还系着围裙,显然是刚从厨房出来,他二话不说,就帮着章恒打开后备箱,开始往下搬行李和带给家里人的各种礼物、补品。 王红则迫不及待地从章洁手里接过小孙子,抱在怀里,仔细端详着,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菊花:“哎哟,我的乖孙孙,又长胖了,更白净了!想死奶奶了!” 她在孙子的小脸上亲了又亲,怎么也亲不够。 很快,章家这座平日稍显寂静的老屋,便充满了久违的热闹与欢声笑语。 消息传得飞快,不仅隔壁的苏大强夫妇(苏汐的养父母)闻讯立刻赶了过来,附近的邻居、相熟的亲戚,也陆陆续续登门。 屋子里、堂屋下、甚至门前的晒坪上,都聚了不少人。 大家喝着章恒带回来的好茶,吃着糖果点心,话题自然离不开章恒的“出息”、小两口的般配、孩子的可爱,以及追忆他们小时候的趣事。 空气中弥漫着茶香、烟味、笑语和浓浓的乡情。 中午,王红和赶来帮忙的苏母等人,合力张罗出了一顿极其丰盛的午餐。 鸡是自家养的走地鸡,鱼是刚从村口小溪里捞上来的活鱼,蔬菜更是刚从菜园里采摘的,带着露水的清甜。 满满当当两大桌菜肴,色香味俱全,洋溢着农家特有的、朴实无华的丰盛与诚意。 章建国今天格外高兴,满面红光,腰杆挺得笔直。 他豪气地打开了两瓶章恒带回来的茅台酒,给每桌都满上,热情地邀请所有在场的邻居、亲戚一起入座: “来来来,大家都别客气!今天高兴,我儿子媳妇孙子都回来了,大家一定要吃好喝好!都是乡里乡亲,一家人!” 尽管是炎热的夏日午后,但堂屋里穿堂风习习,大家推杯换盏,谈笑风生,气氛热烈而融洽。 到了下午,闻讯而来的亲戚更多了,有章家的,也有苏家的。 好客的章建国和王红夫妇没有丝毫倦怠,反而更加高兴,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大家。 杀西瓜,切甜瓜,泡凉茶,忙得不亦乐乎。 看着眼前这络绎不绝、热闹非凡的场景,章恒心中不由升起一句古老的感慨:真是富在深山有远亲啊。 倘若自己只是一个在城市里辛苦挣扎、碌碌无为的普通人,今天回到老家,或许只会是门庭冷落,顶多几家至亲过来坐坐。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相对纯粹的乡村,有时反而体现得更为直接。 夕阳西下,炽热的太阳终于收敛了威力,变成了一个温暖的红球,缓缓沉向远山的轮廓。 金色的余晖如同最细腻的纱幔,温柔地铺满了田野、屋顶、树梢和蜿蜒的村道,将整个世界渲染得宁静而祥和。 暑气稍稍消退,章恒推着一辆轻便的婴儿车,苏汐温婉地走在旁边,一家三口沿着村里干净平整(相比进村路)的水泥路,慢慢地向着村头方向散步。 第180 夫妻俩轻声规划着未来 婴儿车里,吃饱喝足的小子明已经安然入睡,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小胸脯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乡土气息——稻草堆微微发酵的干香,晚饭时分各家各户飘出的柴火饭菜香,路边野花淡淡的芬芳,还有晚风吹过稻田带来的、即将成熟的谷物清香。 这一切,与城市里尾气、空调外机热风和各种工业气味混合的空气截然不同。 章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肺腑都被洗涤了一般,他侧头对苏汐轻声道:“老婆,说实话,我还真喜欢这种田园生活。宁静,简单,与世无争。空气是甜的,水是清的,吃的东西也放心。节奏慢下来,心也跟着静了。” 苏汐挽住他的胳膊,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同样沉醉在这份安宁中:“喜欢的话,我们以后就经常回来。尤其是寒暑假,时间宽裕,都可以回来住上一阵子,让子明也多接触接触大自然,比整天关在城里高楼里强。”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章恒点头,目光扫过自家和苏家那略显老旧、但充满回忆的屋子轮廓,心中一个念头更加清晰,“而且,我打算把咱们两家的老房子,都重新翻建一下。” “就在原址上,建成那种带点设计感的乡村别墅,不用太奢华,但要住得舒服,宽敞明亮,有院子,有露台,爸妈年纪大了,也该享享福,住得好一点,以后我们回来,也有个更舒心的落脚处。” 苏汐眼睛一亮,完全赞同:“老公,你这个计划太好了!爸妈他们肯定也高兴。” “老房子毕竟年头久了,再怎么收拾,也比不上新房舒服。建成小别墅的样子,既保留了老家的根,又能提升生活品质。晚上我们就跟爸妈商量商量!” 夫妻俩一边轻声规划着未来,一边沿着洒满夕阳金辉的村道慢慢走着。 脚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村头。 夕阳的余晖将老樟树染成古铜色,树下已经没了纳凉的人群,显得格外静谧。 旁边那条清澈的小溪依旧欢快地流淌着,水声潺潺。 虽然天色已晚,还有两三个贪凉的孩子在浅水处踩着水花,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看着眼前这熟悉又仿佛永恒不变的景象,章恒的记忆闸门再次打开,他碰了碰苏汐的手,指着小溪,嘴角噙着促狭的笑意: “汐汐,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夏天最热的时候,也像他们一样,整天泡在这河里。你那时候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小花裤衩……” 苏汐的脸颊在夕阳映照下微微泛红,娇嗔地轻轻捶了他一下:“你讨厌!什么小花裤衩,我那是正经的游泳裤!而且我哪有整天泡着,都是你们男孩子!你才是那个光着屁股蛋、晒得像黑泥鳅一样满河窜的!” “哈哈哈哈哈!” 章恒被妻子的娇羞模样逗得开怀大笑,爽朗的笑声惊起了溪边灌木丛里的一两只归鸟。 他紧紧握住苏汐的手,两人相视而笑,眼中倒映着彼此,也倒映着天边绚烂的晚霞和脚下流淌的岁月。 这份平淡琐碎中浸润出的温馨与幸福,如同脚下这片坚实的土地,朴实无华,却厚重绵长。 第181章 在老家建别墅的构想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如同画家笔下最温柔的橘粉色油彩,将天边层层叠叠的云絮渲染得绚丽无比,也均匀地洒在田间小径、农舍屋顶和归家村民的肩头。 章恒和苏汐推着那辆轻便的婴儿车,沿着河边那条被他们走了无数遍的小路,慢慢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车轮碾过路面细小的沙砾,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与潺潺的溪水声、远处归巢鸟雀的啁啾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首和谐的田园暮归曲。 两人一边缓步前行,一边沉浸在回忆的河流里。 章恒说起小时候为了捉泥鳅,把苏汐崭新的凉鞋陷进泥坑,最后两人光着脚丫子回家的糗事。 苏汐则反击,提起章恒爬树掏鸟窝结果下不来,急得直喊她去找梯子的窘态。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带着岁月的包浆,褪去了当时的尴尬,只剩下纯真的欢乐。 苏汐不时掩嘴轻笑,眼波流转间,幸福如同蜜糖般从眼角眉梢流淌出来,连傍晚微凉的空气似乎都沾染了这份甜意。 婴儿车里的小子明依旧睡得香甜,对父母的童年趣事一无所知,却在这安稳的节奏中徜徉梦乡。 当最后一缕霞光隐入西山,暮色四合,繁星尚未完全显露,深蓝色的天幕下,村庄里陆续亮起了温暖的灯火。 两人也推着孩子回到了章家老屋。还未进门,一股浓郁而熟悉的饭菜香气便扑鼻而来,那是柴火灶特有的、混合着油脂、酱料与新鲜食材本味的馥郁气息,瞬间勾起人最本能的食欲。 屋里,王红和亲家母赵春香已经在厨房和堂屋之间穿梭忙碌了大半天。 相比中午招待乡亲们的大席面,晚上的菜肴更为精致和“家常”,但丰盛程度毫不逊色。 清蒸的土鸡金黄流油,红烧的土猪肉颤巍巍、亮晶晶,自家池塘捞的大鲤鱼做了糖醋,碧绿的时蔬清炒得脆嫩,还有炖得软烂的莲藕排骨汤、金黄的土鸡蛋炒韭菜……林林总总摆满了一张大圆桌。 中午的热闹已经散去,此刻围坐的只有章、苏两家最亲近的人,氛围更加温馨私密。 章建国兴致极高,脸上的红光直到此刻还未完全消退。 他又从柜子里拿出一瓶茅台,小心翼翼地拧开,浓郁的酒香立刻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给坐在上首的自己、亲家苏大强,以及儿子章恒面前的酒杯都斟得满满的,琥珀色的酒液在灯光下荡漾着诱人的光泽。 一家人围桌而坐,灯光温暖,菜肴热气腾腾,欢声笑语不断。 小子明被奶奶抱在怀里,咿咿呀呀地“参与”着这场家庭聚会。气氛其乐融融,融洽得仿佛能拧出蜜来。 酒过三巡,菜尝五味,肚子里有了暖意,话匣子也打得更开。 章恒见时机成熟,便清了清嗓子,将自己和苏汐商量好的建房计划娓娓道来。 他描述了对未来乡村别墅的构想:不是城里那种冷冰冰的豪宅,而是融合乡村特色与现代舒适度的“家园”,要有宽敞的院子让老人种花遛弯,孩子奔跑玩耍。 要有明亮的落地窗迎接阳光和风景;房间要够多,方便家人团聚和亲友偶尔留宿;还要考虑节能、环保和适老化设计…… 第一个拍手赞成的果然是章建国。 他红光满面,喝了一口酒,声音洪亮,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和期待:“好!儿子,你这个想法好!有眼光!咱家这老房子,还是我和你妈结婚那会儿,请了村里最好的师傅,一砖一瓦垒起来的,住了二十多年了,感情深,但也确实老了,旧了,跟不上时代了。” “你看这墙皮,有些地方都潮了;窗户也小,冬天不够亮堂。咱们家这宅基地宽敞,连屋前这块晒谷坪,加上旁边那点自留菜地,拢共得有一两亩!” “足够好好规划,起一栋气派又实用的大房子,再围个大院子,种点果树,搭个葡萄架,那才叫过日子!” 章恒微笑着点头,补充道:“爸说得对。我大致估算过,加上旁边汐汐家的宅基地,整体面积可能超过两亩半。 既然要建,咱们就把定位和标准提起来,按好的乡村别墅来设计。 图纸可以请省城专业的设计事务所来做,既要美观,更要住得舒服、实用。钱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我来负责。” 这时,一直默默听着的苏大强脸上露出了几分迟疑。 他是个朴实本分的庄稼人,一辈子节俭惯了,想到建一栋“别墅”要花那么多钱,心里就有些打鼓,生怕给女婿增添太大的负担。 他搓了搓粗糙的手,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小恒啊,你的心意我和你妈都领了。不过……我们家那老房子,虽然也旧了,但拾掇拾掇还能住,就不用一起动了吧?你们把章家房子建好就行,我们偶尔过来看看,住几天,也挺好。” 章恒明白岳父的顾虑,他放下筷子,态度诚恳而坚定,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爸,您千万别这么想。我和汐汐早就商量好了,两边的房子一起建,同样的标准。 这不是客气,是我们做儿女的一份心。您和妈辛苦了大半辈子,把汐汐培养得这么好,现在也该享享清福了。 钱真的不是问题,您就安心等着住新房子吧。” 苏汐也连忙握住父亲的手,柔声劝道:“是啊,爸,你就听章恒的吧,这是我们共同的心意。 以后两栋房子挨着,我们回来住着也方便,你们老姐妹俩串门也近,多好啊,你就别推辞了,等着住咱们村第一栋‘乡村别墅’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大强看着女儿女婿真诚而坚定的眼神,心中的顾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和欣慰。 他不再坚持,黝黑的脸上露出了憨厚而开心的笑容,点了点头:“那……那就听你们的。你们有这份心,我和你妈……高兴。” 建房的大事就这么基本敲定。 接下来的时间,饭桌上的话题更加热烈,一家人一边品尝着美味佳肴,一边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新房的更多细节, 院子要不要挖个小池塘?车库要留几个车位?屋顶是做成平顶露台还是传统的坡屋顶?房间里要不要都装上卫生间?……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第182章 儿时玩伴,金亮 夜深了,酒足饭饱。 乡村的夜晚彻底褪去了白日的炙热,空气变得清凉如水,甚至需要披上一件薄外套。 耳边是蟋蟀不知疲倦的、有节奏的鸣叫,远处广袤的农田里,蛙声阵阵,此起彼伏,汇成一曲天然的交响乐。 一切都显得那样宁静、安详,仿佛时间都放缓了脚步。 章恒躺在老屋熟悉的木板床上,枕着充满了阳光味道的枕头,闻着窗外飘来的泥土与植物的清新气息,听着这熟悉的白噪音,身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很快便沉入了香甜的梦乡,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次日,没有刺耳的闹钟,没有亟待处理的文件电话,章恒一觉睡到自然醒。 睁开眼时,阳光已经透过老式的木格窗棂,在房间里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飞舞着细微的尘埃。他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感觉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舒适感。 这种抛开一切工作琐事和压力,纯粹享受睡眠与闲暇的感觉,久违而珍贵。 慢悠悠地起床,洗漱,享用母亲准备的、简单却无比可口的早餐——清粥小菜,自家腌制的咸鸭蛋,还有刚从锅里烙出来的、香喷喷的葱油饼。 吃完早餐,他也没有出门的打算。 有时在屋里陪一陪儿子,笨拙地逗弄他,看他露出无齿的笑容。 有时搬把竹椅,坐在屋前大樟树浓密的树荫下,泡一壶清茶,拿一本闲书,感受着穿堂而过的凉风,耳边是蝉鸣与树叶的沙沙声,目光偶尔掠过远处绿意盎然的田野和清澈的溪流。 这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惬意,让他从内到外感到无比的放松和满足。 不过,乡村的人情往来总是紧密的。 上午九、十点钟开始,陆陆续续又有一些得知他回来的亲戚上门。 大多是章建国夫妇那一辈的堂兄弟、表姐妹,或者关系更近一些的晚辈。 章建国和王红热情地接待着,端茶倒水,拿出瓜果点心,陪着聊天,脸上洋溢着自豪和喜悦,似乎对这种“门庭若市”的景象乐在其中。 章恒则乐得清闲,只是在外人特别问起或需要他露面时,才过去礼貌地打个招呼,寒暄几句,大多数时间依然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只是没想到,快到十一点的时候,一位特殊的客人登门了。 来人是同村的儿时玩伴,也是小学、初中直到高中的同学——金亮。 他开着一辆满是泥土,看样子是经常跑工地的国产车,下车后从车上提下来一个装着苹果和香蕉的塑料袋。 看到站在屋前树荫下的章恒,金亮眼睛一亮, 停好车,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惊喜和些许局促:“章恒!听村里人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没想到真在!太好了!” 章恒看到老友,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迎上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金亮!好家伙,咱俩得有两三年没见了吧?听说你小子现在混得风生水起,成了大老板了!” 金亮憨厚地笑了笑,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旁边那辆在树荫下依然难掩气场的黑色丰田陆地巡洋舰吸引。 他摇摇头,语气里带着自嘲和实在:“恒哥,你就别取笑我了。我算什么老板,就是带着几十个老乡,在工地上接点小活,勉强算个‘包工头’。” 他指了指那辆车,“跟你这……没法比。” 章恒、苏汐、金亮三人,是真正的发小,从光着屁股在泥地里打滚开始,到背着书包一起上下学,关系铁得能穿一条裤子。 大学时,金亮读了土木工程,毕业后进了一家国有建筑公司,但干了不到半年,觉得束缚太多,便咬牙办了停薪留职,毅然“下海”,自己拉起队伍开始接工程。 时值2003年,正是国内房地产行业起步并开始加速发展的黄金时期,建筑行业水涨船高,金亮脑子活络,又能吃苦,带着乡亲们实打实地干,确实混得不错,在村里也算是年轻有为的代表。 但此刻,看到章恒这辆价值不菲的豪车,再联想到听到的关于章恒在省城当警察、破大案、立大功的种种传闻,金亮那点小小的成就感立刻被比了下去,态度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恭敬和谦逊。 “金亮来了!快进屋坐!你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这么见外!” 苏汐听到动静,抱着孩子从屋里走出来,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金亮连忙道:“嫂子,没带啥,就一点水果而已。应该的,应该的。” 小时候他都是直呼“苏汐”名字,如今章恒和苏汐结了婚,他比章恒小几个月,这声“嫂子”叫得自然而然,透着亲近和尊重。 三人是老同学,共同话题多得说不完。 很快就坐在堂屋的竹椅上聊开了,从近况聊到回忆,气氛轻松愉快。 聊了一会儿,章恒想起建房的事,心中一动,觉得这或许是给老同学一个机会,便切入正题:“金亮,正好有个事想跟你商量。” “我打算把我们家,还有汐汐家的老房子都拆了,原址上重建,建成两栋像样的乡村别墅,你对这一行熟,有没有兴趣接下来做?” 金亮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两栋别墅,这在当时的农村绝对是罕见的大工程,造价不菲,利润也相对可观。 他立刻坐直了身体,语气热切:“真的?恒哥!那当然有兴趣啊!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活儿交给我,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干得漂漂亮亮的!” 见他兴趣十足,章恒便详细地说起了自己的构想和要求:建筑风格要简约大气,融合一些中式元素;主体结构要牢固,抗震防火等级要高;内部布局要合理,采光通风要好;要预留现代化管线(网络、监控、净水等)通道;外墙和内部装修材料要用环保耐用的;院子要好好设计,包括绿化、停车位、休闲区域等等。 他明确表示,设计图纸会请省城专业的设计公司来做,确保美观和科学,但具体的施工、材料采购和工程管理,他想交给信得过的金亮来全面负责。 金亮越听越是心惊。 第183章 前往省城 他是内行人,按照章恒描述的这些标准和要求粗略一估,这两栋别墅的总造价,恐怕得直奔两三百万元去了! 在2003年,这绝对是一笔巨款。 在他们这十里八乡,甚至整个县城,都还没听说过谁家能拿出这么多钱在老家盖房子。 他担心章恒可能不太了解行情,或者只是有个模糊的想法,便委婉地提醒道:“恒哥,按您说的这个标准来建,两栋别墅……恐怕预算得准备到这个数。” 他谨慎地用手比划了一个“三”的手势,“而且可能只多不少。这……不是小数目。” 令他没想到的是,章恒听完,只是淡然一笑,随即大手一挥,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底气:“钱不是问题。你就先按三百万的预算来做方案和准备,如果实际需要更多,我们可以再追加。关键是要把房子建好,质量第一,住得舒服放心。” 这话如同一个惊雷,在金亮心中炸响!他呆呆地看了章恒好几秒,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他知道章恒在外面干得好,但“干得好”和“随手能拿出几百万建房”完全是两个概念! 看章恒那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几百块钱的样子,这份财力简直深不可测! 金亮悄悄深呼吸了几下,才勉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 他再次看向章恒时,目光已经完全不同了,除了原本的发小情谊,更多了一份由衷的敬佩和一丝面对“金主”的郑重。 他用力点了点头,神情变得无比认真:“恒哥,我明白了!您放心,我金亮别的不敢说,干活绝对实在,不会偷工减料,也不会乱报价。” “这工程交给我,我亲自盯着,一定给您和嫂子,还有叔叔阿姨们,建出两栋咱们县……不,咱们市都数得着的漂亮房子!保证让你们满意!” 接下来,两人就建房的细节又深入交谈了许久,从地基深度谈到屋面防水,从建材品牌谈到施工周期。 聊完正事,话题又轻松起来,回到学生时代的趣事上,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年纪。 章恒热情地留金亮吃午饭,两人就着几样家常菜,把那瓶没喝完的茅台又续上,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几杯酒下肚,金亮的脸也红润起来,胸中豪气顿生,再三拍着胸脯保证,别墅工程的事包在他身上,绝对办得妥妥帖帖。 在家轻松惬意地住了好几天,享受了久违的田园宁静和家庭温暖后,一天下午,章恒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来电显示,是省城一位大学时关系不错的同学打来的。 接起电话,那头传来热情的声音,说的是大学毕业一周年聚会的事情,询问章恒是否有时间参加。 接到这通来自省城的电话,章恒握着手机,微微愣了一下。 时光飞逝的感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击中他——大学毕业,竟然已经一年多了。 仿佛昨天还在宿舍里和兄弟们熬夜准备毕业论文,今天却已为人夫、为人父,肩上扛着更具体的责任。 至于为什么将毕业一周年的聚会放在这七月底,而不是通常意义的六月份,章恒并没有去深究。 他猜测,多半是因为同学们刚刚踏上工作岗位,基层警员尤其忙碌,时间难以协调,才一推再推,最终定在了这个大家或许能稍微喘口气的时段。 眼下自己正好在休假的尾巴上,还剩三四天的空闲,章恒几乎没怎么犹豫,便对着电话那头爽快地回答道:“没问题,杜成,我会准时过来。” “太好了!”电话那头的杜成,声音里透出明显的喜色,甚至能想象到他可能挥了下拳头的动作,“咱们聚会的人数又多了一个!这下更热闹了!” 他们侦查学专业那个班,一共三十二人。 根据杜成之前的联络,确定能来的不过十几个。如今再多章恒一个,对组织者而言,确实是一件值得振奋的事情,意味着这次“小聚”的成色更足了一些。 章恒的猜测一点没错。 聚会原本确实想放在六月份,象征性地纪念那个离别的季节。 但现实是,绝大多数同学都进入了公安系统,从实习警员开始摸爬滚打,值班、备勤、处理不完的琐碎案件、写不完的材料……时间成了最奢侈的东西。 组织者几经协调,拖到现在,能确定十几个人已属不易,总不能无限期推迟。 十几人的小范围相聚,谈谈近况,追忆往昔,倒也别有滋味。 在电话里,章恒和杜成又简单聊了几句近况,询问了其他几位相熟同学的大致情况,这才意犹未尽地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张张熟悉而略带青涩的面孔:总爱在课堂上接话的“杠头”王海,睡在他上铺、鼾声惊人的李强,文静内向却成绩拔尖的学委林薇,还有总拉着他一起打球的杜成……一年多未见,虽然偶有电话或短信联系,但声音和文字终究隔着一层。 此刻,思念与好奇交织在一起,让他对这次聚会生出了几分真实的期待。 社会上常有人说,大学毕业后的同学聚会,往往变成了攀比和炫耀的名利场。 但章恒对此并不完全认同。 至少,对于他们这批毕业才一年多的“新警”来说,校园里那份尚未被社会完全磨蚀的纯真与情谊,应该还保留着不少。 就算有个别人心态略有变化,开始“显摆”,章恒也全然不虚。 比事业?他毕业一年多,已是实职副科、分局刑侦大队长,肩扛一级警司警衔,侦破大案要案数起,功勋累累,在同龄人中堪称翘楚。 比财力?他更是不惧,不说别的,光是那辆陆地巡洋舰和随手拿出几百万建房的底气,就足以说明问题。 比背景?他的岳父是省委常委,白云市市委书记。 当然,这些他从未想过要在同学面前炫耀,只是内心有足够的底气,可以坦然面对任何可能出现的浮夸氛围。 接完电话,章恒带着些许歉意,将聚会的事情告诉了正在逗弄儿子的苏汐。 他本担心自己提前离开会影响妻子的度假心情。 没想到,苏汐听了,毫不犹豫地表示了支持。 第184章 同学聚会 “老公,你去吧!好不容易有机会和同学们聚一聚,联络联络感情,家里你完全不用担心,子明有我和爸妈他们照顾得好好的,你出去散散心,见见老朋友,挺好的。” 苏汐抱着儿子,脸上是温柔而理解的笑容。 章恒心中感动,握住她的手:“谢谢老婆理解,那我去一趟省城,聚会完就回来,你和子明在这里想住几天就住几天,我们每天通电话。” “嗯,路上注意安全,少喝点酒,我一切听你的安排。” 苏汐乖巧地点头,又细心地帮他理了理衣领。 告别了依依不舍的父母和妹妹,第二天,也就是周五,章恒独自一人驾驶着那辆黑色的越野车,驶离了宁静的麻石村,朝着省城的方向进发。 车窗外,熟悉的田园景色飞速倒退,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增多的车辆和越来越密集的建筑。 聚会的地址定在省城的“神农大酒店”,一家知名的五星级酒店,时间是当晚七点。 从麻石村到省城,路程不算近。 先要行驶约两个小时的国道,路况复杂,大车多;之后才能驶上高速公路。 章恒算好了时间,不紧不慢地开着。 国道上,他跟着车流平稳行驶,偶尔超车时展现出干净利落的技术;高速上,车辆则如同离弦之箭,窗外的风景化成了模糊的色块。 独自驾车,少了家人的笑语,却多了一份静谧。 他打开音乐,放着一些舒缓的轻音乐,思绪偶尔飘散,时而回想乡村的惬意,时而猜测同学们的变化。 抵达省城时,已是下午两点多。 盛夏的省会,热浪比乡村凶猛得多,空气中弥漫着汽车尾气和城市特有的燥热气息。 章恒没有犹豫,直接将车开到了神农大酒店气派的地下停车场。 他没有选择住在更靠近母校大学城、价格相对实惠的快捷酒店或招待所。 一来那里环境嘈杂,隔音往往欠佳,夜晚难免被各种声音干扰休息;二来,既然聚会地点定在五星级酒店,住在这里无疑更方便。 他走到富丽堂皇的大堂前台,出示证件,顺利办理了入住手续。 房间在二十层,宽敞明亮,落地窗外是省城部分繁华街景,设施一应俱全,透着高端酒店特有的安静与舒适感。 简单洗漱后,章恒拉上厚重的遮光窗帘,隔绝了外面白花花的阳光和城市的喧嚣,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补了一个午觉。 没有婴儿的啼哭,没有乡村的鸡鸣狗吠,只有中央空调送出恒温的、细微的气流声。这一觉睡得深沉而解乏。 下午五点多,手机准时响起,是杜成打来的。 “恒哥,到了吗?路上还顺利吧?” 电话那头传来杜成关切的询问。 章恒刚睡醒,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满足感:“到了,早就到了。还在酒店睡了个美美的午觉,刚起来一会儿,精神十足。” “那就好!晚上七点,神农大酒店十八楼,1806号包间,‘海纳百川’厅,记得提前一点过来啊!” 杜成细心地再次叮嘱。 作为这次聚会的主要组织者之一,他做事一向细致周到。 这个年头还没有微信群的便利,他只能一个一个电话确认、提醒,确保不出岔子。 章恒的时间观念很强。 傍晚六点四十五分左右,他换上了一身合体的休闲衬衫和西裤,既不过分正式,也不显得随意,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精神奕奕地走出了房间。 乘坐高速电梯直达十八楼,顺着铺着厚实地毯、灯光柔和的走廊,他找到了1806包厢。 握住光亮的黄铜门把手,轻轻一推,厚重的实木门无声地向内开启。 一股混合着空调凉气、淡淡香水味、茶香以及熟悉笑语声的热浪扑面而来。 这是一个非常宽敞豪华的大包间,目测面积不下七八十平米。 脚下是繁复精美的地毯,墙上挂着意境悠远的中国山水画,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温暖而不刺眼的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富丽堂皇。 包厢中央,是一张足以容纳二十多人的巨型旋转圆桌,铺着洁白的桌布,摆放着铮亮的餐具和高脚杯,已经颇具规模。 圆桌旁,已经坐了十来位同学。 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正热烈地交谈着,脸上洋溢着久别重逢的兴奋和喜悦。 突然出现的章恒,让靠近门口的几位同学目光投了过来,先是微微一愣,随即认出了他,脸上瞬间绽开更灿烂的笑容。 “章恒!是章恒!” “嘿!章恒来了!快过来!” “这边有位置,坐这儿!” 惊喜的招呼声此起彼伏。章恒脸上带着真诚而温暖的微笑, 一边回应着大家的招呼,一边快步走了进去。 他挨个与已经到来的同学握手、拍肩,熟悉的称呼和玩笑瞬间拉近了时空的距离。 他在一个空位上坐下,很快便融入了这热烈的氛围中,和大家畅聊起来。 包厢里不时爆发出阵阵欢快的笑声。 正如章恒所料,毕业仅仅一年多,大多数人身上还保留着浓厚的校园气息,聊天的话题也相对纯粹。 大家分享着各自工作岗位上遇到的新鲜事或糗事,吐槽着带自己的“师父”或单位的领导,回忆着大学时代那些共同的记忆。 比如,某位老师经典的口头禅、某次集体活动的趣事、宿舍里的夜谈会、期末考试前的疯狂复习……攀比和炫耀的气氛几乎没有,更多的是彼此关怀和善意的调侃。 全班三十二人,基本都进入了公安系统,但分配却是天南地北。 超过一半的同学分配到了外省,从东北到华南,从西北到沿海,遍布全国。 今天能坐在这里的,大部分是在本省或邻近省市工作的,因距离较近得以成行。 但也有两三位同学是特地从外省赶回来的,风尘仆仆,只为这难得的相聚。 由于地域分散,加上这个时代通讯尚不发达,联系主要靠偶尔的电话和短信,大家对彼此的具体近况了解得并不深入。 这时,一位从邻省某市赶回来的同学,名叫赵刚,聊着聊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惊讶和探寻的语气说道: “哎,章恒!你这名字可太‘牛’了!我前段时间在我们那边一次系统内部的通报表扬里,看到一个名字,也叫章恒!是白云市公安局的!” 他这话一出,原本有些嘈杂的包厢顿时安静了几分,不少同学好奇地看了过来。 第185章 应该是同名同姓 赵刚似乎很满意自己引起的注意,继续绘声绘色地说:“通报上说,那位‘章恒’同志,在短短一年之内,连续破获多起重特大案件,功勋卓著,光是个人一等功就荣获了两次!” “我的天,当时把我给震住了!我第一反应就想,会不会是咱们班的章恒?但转念一想,不可能啊!大家毕业才一年,能在基层站稳脚跟就不错了,哪能立那么大的功,还是一等功,还两次?我琢磨着,肯定是同名同姓,赶巧了!” “一等功?!” “还是两次?!” 这个词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同学们中间激起了更大的波澜。 尽管大家从警时间不长,但身在这个行业,太清楚“个人一等功”意味着什么。 那是几乎要用生命和鲜血去换取的、代表至高无上荣誉的勋章! 荣获一次已是毕生荣耀,足以写入地方警志,一年内荣获两次?这简直是传奇! 几位同学的脸上立刻浮现出震撼和崇拜交织的神色。 另一位在省内某市局工作的同学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接过话头,爆料道:“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印象!我听我们领导提起过,说白云市出了个了不得的年轻刑警,不光是一等功,二等功、三等功拿了一大堆,破案率奇高,好像……好像就是叫章恒!” “我的天!一年两次一等功,还有其他功勋?这也太吓人了吧!” “这得破了多大的案子啊!简直是偶像级别的存在!” “白云市的?章恒,你不就是在白云市局吗?这个跟你同名同姓的大神,你肯定认识吧?快跟我们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让我们也开开眼界,沾沾仙气!” 同学们的好奇心被彻底点燃,纷纷将目光聚焦在章恒身上,期待从他这里听到关于那位“警界传奇”的第一手信息。 看着同学们脸上混合着崇拜、好奇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章恒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身体微微后靠,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脸上带着一种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神情,用轻松的口吻说道: “你们怎么就那么确定,一定是同名同姓呢?难道就不能……这个人,其实就是我吗?” “噗——!” “哈哈哈哈!” “章恒,你可真逗!” “一年多没见,你幽默感见长啊!” 章恒的话音刚落,包厢里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加响亮、更加欢快的笑声。 几乎所有人都把这话当成了章恒在活跃气氛、开的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有人笑得前仰后合,指着章恒道:“章恒啊章恒,在学校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风趣呢?还‘其实就是我’,你咋不说你就是省厅厅长呢!” “就是,一等功啊大哥,还两次!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咱们这些人,能拿个嘉奖都够高兴半年了!” 另一位同学笑着补充,显然完全没把章恒的话当真。 气氛因为这个小插曲而变得更加轻松和热烈。 大家笑闹着,继续着之前的话题,仿佛章恒刚才只是讲了一个成功的冷笑话。 就在这时,包厢的大门再次被推开,组织者杜成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忙碌后的兴奋红光。 他刚才显然是在楼下迎接陆续到来的同学。一进门,他就被包间里这格外欢快的气氛感染,朗声问道: “哟,什么事儿啊这么开心?我在走廊就听见你们的笑声了!说来听听,让我也高兴高兴!”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章恒身上,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赵刚性子比较急,见杜成询问,立刻接过话头,眉飞色舞地将刚才大家关于“白云市章恒”的讨论,以及章恒那句玩笑般的自认,快速地复述了一遍。 杜成听完,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也笑了起来,他拍了拍章恒的肩膀,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认同: “我就说嘛,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肯定是同名同姓!咱们这才毕业一年多点,能独立办个像样的案子都不容易,章恒要真是一年拿两次一等功,那不得成咱们警校的传奇,早就传遍全国公安系统了,咱们能一点风声不知道? 估计是白云市局还有一位老前辈或者猛人,恰好也叫这个名字。事情还真够巧的。” 见大家都认定是“同名同姓”,并且逻辑似乎也说得通,章恒只是面带微笑,并不再多解释什么。 他本就不是喜欢显摆、张扬的性格,沉稳内敛早已刻入骨子里。 既然同学们都这么认为,那就让他们以为是“同名同姓”好了。 真相如何,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更享受这种老友相聚、无需身份光环加持的轻松氛围。 为了这点事去争辩、证明,反而落了下乘。 杜成和章恒关系素来亲近,但此刻他的注意力显然被另一件事占据了。 他也没有再深入追问“章恒”的事情,似乎心中已经彻底认定了“同名同姓”的结论。 他脸上浮现出几分歉意,还带着一丝工作带来的疲惫与兴奋混杂的神情,转移了话题:“各位,实在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一点。” “今天运气真是不凑巧,就在几个小时前,我们北江区出了个案子,队里忙得脚打后脑勺,幸好我现在还是个小透明警员,要是担点责任,今晚肯定就泡汤了,这聚会都得黄。” 一听说发生了案子,而且是杜成辖区内的,在座这些刚刚踏入警界不久、对案件充满本能好奇与职业敏感的年轻警察们,顿时都来了精神。 大家一个个眼睛发亮。 赵刚更是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追问道:“杜成,快说说,什么案子?抢劫?盗窃?还是……?” 他语气里带着探询,隐约希望听到些更“刺激”的内容。 “对啊杜成,别卖关子,说来听听!也让咱们这些在外地的,了解一下省城的‘治安动态’嘛!” 另一位同学也笑着起哄,包厢里的气氛从刚才的玩笑调侃,悄然转向了一种略带专业探讨意味的兴奋。 第186章 操场埋尸案 大家之所以兴致这么大,实在是因为在基层派出所或分局,日常处理的绝大多数都是邻里纠纷、小偷小摸、打架斗殴之类的“小案”,真正的命案。 对于他们这些新人来说,是极其罕见且自带沉重神秘色彩的存在,一年到头也未必能亲身经历一次。此刻听到同辖区同学提及,自然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见大家都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杜成也没打算卖关子,他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脸色稍稍严肃了一些,压低了些声音说道: “不是一般的案子……今天下午,北江一中的工人在翻修学校操场塑胶跑道时,用挖掘机挖地基,结果……挖出了一具人的尸骨。” “嘶——” 几声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 “操场?埋尸?!” 一位名叫林薇的女同学忍不住用手掩住了嘴,发出低低的惊呼,脸上写满了震惊。 这个地点本身就充满了戏剧性的冲击力。 赵刚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我靠!操场埋尸!这……这得是多大的案子!杜成,这可是个硬骨头,但也是个机会啊!要是能参与进去,哪怕跟着学点东西,那也值了!” 杜成苦笑着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自嘲和无奈:“机会?我也想啊,可我现在就是个跟在师傅屁股后面跑腿、整理材料的小角色。” “这种大案要案,肯定是分局领导亲自挂帅,刑侦大队的精锐全上,说不定市局甚至省厅都要关注。” “我这种级别的,估计连专案组的边都摸不到,最多就是在专案组需要的时候,跑跑腿,打打杂,做点外围的摸排走访工作,想参与核心侦查?难喽。” 他这番自嘲的大实话,也让其他几位在基层单位工作的同学感同身受,纷纷点头表示理解。 刚入职的新人,大多处于这种“看得见热闹,摸不着门道”的阶段。 自我调侃了一句之后,杜成拍了拍手,重新振作精神,脸上恢复笑容,朗声道:“好了好了,案子的事先放一边,扫兴的话不多说,咱们的人算是到齐了,时间也过了七点。” “服务员,可以走菜了!今天咱们老同学聚会,不谈工作,只叙旧情!酒必须管够,菜必须吃好,不醉不归!” 随着他一声令下,早已等候在外的服务员们鱼贯而入,一道道造型精致、香气扑鼻的菜肴被摆上了巨大的旋转圆桌。 清蒸东星斑、金汤佛跳墙、黑椒牛仔骨、百合炒虾球、上汤菜心……五星级酒店大厨的手艺确实不凡,色香味俱佳。 美酒也再次斟满,茅台醇厚的香气与菜肴的热气混合在一起,瞬间将刚才因为命案话题带来的些许凝重驱散。 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而热烈起来。 大家暂时抛开了工作的烦恼和刚才那桩离奇案件带来的震撼,投入到久别重逢的欢聚中。 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回忆与笑语交织。就连两位女同学也展现出了不让须眉的豪爽,端着白酒杯,与男生们碰杯畅饮,脸颊很快飞上红霞,却更添几分飒爽英气。 这顿饭,从华灯初上吃到夜色深沉,足足持续了两个多小时。 空酒瓶多了好几个,不少人都已有了五六分醉意,说话声音变大,动作也更加随意,包厢里弥漫着微醺的欢快。 杜成显然也喝了不少,脸色通红,眼神有些迷离,话变得格外多。 散场时,杜成拉着章恒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从刚参加工作时的糗事,到带他的师傅有多么严厉,再到对未来的一些迷茫和憧憬。 章恒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他扶着有些摇晃的杜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认真地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表示理解和鼓励。 他知道,这位老同学需要倾诉,而他能做的,就是当好这个倾听者。 一行人喧闹着走出包厢,来到酒店大堂。 夜风一吹,醉意似乎更浓了些。 章恒很关心地问:“杜成,你住哪儿?我开车送你回去。” 他记得杜成好像提过在附近租了房子。 杜成虽然脚步有些虚浮,但意识还算清醒,他连连摆手,舌头有点打结:“不……不用,恒哥!我打个车……十分钟就到,方便得很!你……你也喝了酒,别开车,安全第一!” 章恒确实只浅酌了几杯,以他的酒量和体质,早已代谢得差不多了,但他没有坚持,只是细心地将杜成送到酒店门口的出租车等候区。 夜风微凉,霓虹闪烁。 他帮杜成拉开一辆出租车的车门,扶着他坐进去,又弯腰对司机报了杜成模糊提到的住址大致区域,并多付了一些车费,叮嘱司机一定送到楼下。 杜成瘫在出租车后座,隔着降下的车窗,朝着章恒用力挥手,带着醉意含糊却真挚地说: “恒哥……今天……真高兴!对不住啊,明天……明天周六,我……我过来找你!咱们兄弟……再单独好好喝两杯!聊聊!” 章恒站在路边,微笑着点头,语气爽快而清晰:“好,没问题。明天等你电话,路上小心。” 目送着那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尾灯汇入省城夜晚依旧川流不息的车河,逐渐远去直至不见,章恒才缓缓收回目光。 夜晚的城市喧嚣而疏离,与刚才包厢内的热烈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转身走回金碧辉煌却略显空旷的酒店大堂,乘坐电梯回到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声响。 他首先给家里的苏汐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传来妻子温柔的声音和儿子偶尔的咿呀声,瞬间抚平了他心头因聚会喧闹和杜成醉话带来的一丝躁动。 他简单说了聚会的情况,报了声平安,又听苏汐讲了几句村里的趣事和儿子的新变化,聊了足有二三十分钟,才在苏汐的催促下挂了电话,让她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章恒感到一种从内到外的放松。 他走进宽敞明亮的浴室,舒舒服服地冲了一个热水澡,洗去一身酒气和疲惫。 然后将自己抛在酒店那张宽大柔软、弹性极佳的大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