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的女护卫可不好当》 1、初入开封 开封府书房内,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听着面前之人侃侃而谈,均脸色复杂。 待那人将话说完,室内彻底静下来。 那是一个面庞白皙,眉眼鲜亮的小公子,他年纪虽轻,但眉宇间自有一股沉稳之气,一袭白衣俏然而立,身形如玉,姿态大方,令人望之心喜。 可就是这样一个风姿绰约之人,却让包大人和公孙先生有些为难。 白衣公子见他们沉默良久,便出言询问:“以上便是草民的全部回答,包大人与公孙先生可还有其他要问?” 包大人闻言轻轻摇摇头,道:“并无,烦请叶公子去门外稍等,本府与公孙先生有话要说。” “是。”白衣公子双手叠在身前,对着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分别深施一礼,便离开书房。 等人出去了有一会,包大人才转头问公孙先生:“公孙先生以为此子所答如何?” “回大人,学生……学生挑不出毛病。” 包大人叹气道:“本府也是。” 方才出去的那位是皇商叶家的公子叶唯,年方十六,坐拥无数家财,自幼娇生惯养,鲜少出现在人前。一个月前,包大人下朝时被李大人拦路,说他受叶家现任家主,叶唯的亲叔叔叶云逢所托,举荐叶唯到开封府做捕快。 要是这个叶公子想来开封府谋个官,包大人自然不会答应,但李大人说人家只是想做个小小捕快,还将叶公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又言明他有惩奸除恶匡扶正义之志,如此包大人便不好直言拒绝了。 最后包大人只好同李大人说,可以让叶公子来开封府一见,由他考教一番,若是真有才德他自会将人收下。 实则包大人并不认为叶唯真有李大人说得那般出众,只等人来,出些难题给他,让他知难而退。没成想人来了,他和公孙先生合力竟难不住。 律法条文,捕快之责,突发案情该如何处理,叶唯件件都答得出,而且对答如流,让他与公孙先生都找不出纰漏。 不得不说,包大人虽然对叶唯进开封府一事还有顾虑,但已起了惜才之心。 “大人可是觉得叶公子可以留下?”公孙先生问道。 “他确实有办案之才,可本府担心他想入开封府只是一时兴起。”包大人说出心中隐忧:“何况他养尊处优,怕是吃不了做捕快的苦,到时惹出乱子就不好了。” “大人的担忧在理,不过算算时辰展护卫也该巡街回来了。”公孙先生道:“不如就将此事交给展护卫。” 包大人不解:“先生这是何意?” “李大人不是和大人说起过叶公子自幼习武,身手了得,不如就让展护卫去试一试。若是叶公子身手不济,大人便有理由婉拒,要是他果真武艺高强,就让人留下。” “哪怕日后叶公子受不了办差辛苦,也可让他自行离去。” “先生说得有理,倘若叶公子真是文武双全的人才,的确应该将人留在开封府。”包大人颇为赞同,可转念一想又有些犹豫:“可让展护卫去,会不会太过难为叶公子?” “学生以为无妨。”公孙先生解释道:“让展护卫去试叶公子的身手并不是刻意为难,而是展护卫出手更有分寸,免得伤到叶公子。” “也对,那便遣人将展护卫叫回来吧。” 很快,门外的叶唯就等到公孙先生出来,告诉她包大人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不过做捕快需要抓贼办案,身手太差的话不仅办不好差,连自身也会有危险,所以保险起见他们还需要考她的武功,并叫人带她去练武场稍候。 叶唯对自己刚才的回答是有信心的,能过“文试”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没想到还有一场“武试”。 捕快入职要测验身手是惯例,并没什么稀奇。不过这个时代捕快的门槛不高,按理说只要会些拳脚功夫就行。 可公孙先生却让人专门带她去练武场,和她比试的人还要特意等候,看来这个武试不一般啊。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是叶家托了关系才有她今天的面试机会,设身处地想一下,要是过去有人往她手底下乱塞新人,她也会百般阻挠。 于是叶唯没有多言,直接跟着衙役去了练武场。 这个时间开封府的捕快不是在巡街就是在办差,练武场空荡荡的,那衙役把叶唯带到后就去忙了,只留叶唯一人在那里。 所幸叶唯并没有久等,很快公孙先生就带着一个人往练武场走来。 那人身穿绛红官袍腰系乌黑腰带,身姿挺拔,气质端方温和。面容更是出众,剑眉星目、挺鼻薄唇,挑不出一丝缺点,是个十分俊美的男子。 饶是叶唯自认见多识广,见到此人时也恍了下神。 不过看他穿着打扮,不难猜出他的身份,叶唯不禁有些好笑,他们倒是看得起她,竟找来了展昭。 开封府内其余人叶唯一概不惧,唯独展昭她自知不敌。不过展昭有展昭的好处,她就算打不赢也没关系。 “公孙先生。”叶唯先对公孙先生躬了躬身。 公孙先生对叶唯介绍道:“叶公子,这位就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展大人。” 叶唯闻言顺势对展昭施了一礼,道:“草民叶唯见过展大人。” “叶公子不必多礼。”展昭回道。 展昭刚刚回到府中,就被公孙先生叫来这里,说是需要他与叶家公子叶唯切磋武艺。 李大人举荐叶家公子一事展昭早就知道,他记得包大人当时是不想收的,还与公孙先生商量过怎么婉拒才好。可听公孙先生话里的意思,包大人见了此人一面后态度就有所转变,倒让展昭对他好奇起来。 现在一看,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翩翩佳公子。 “展某听公孙先生说叶公子自幼习武,想必武功了得,便有意与叶公子切磋一番,还请叶公子赏光。”展昭提议道。 叶唯坦然接受:“展大人相邀,叶唯不敢不从。不过素闻大人武功盖世,叶唯学艺不精,还望展大人手下留情。” 展昭看他嘴上说着求情的话,但面上并无求饶之色,知他只是客套之语,便随口答应道:“叶公子放心。” 说完两人行至练武场中央,相对而立。 站定后,叶唯就从左手袖口处抽出一把短剑,剑身长约七寸,宽度不足一寸,通体银白,寒光凛凛,剑气凌人。 此剑一出,展昭的双眼微微发亮。 “请展大人赐教——”叶唯说完就提剑朝展昭刺去。 刹那间叶唯就到了展昭身前,却在要刺中的瞬间被展昭躲过。 跟着就是剑影纷飞,一红一白两道身影互相交错,打得难分难舍。不过这期间展昭的巨阙宝剑并未出鞘,招式也是防守居多。 缠斗一番后,展昭见叶唯仍气定神闲,没有任何颓势,知道是自己低估了他。 速度极快,武功招式也甚是刁钻,看来自己要慎重以待了。 于是他隔开迎面而来的剑锋,后退了两步,拔出巨阙剑后又再次上前。 剑刃相击,刺耳的碰撞声随之响起,这回展昭不再留手,招数也越发凌厉。 远处的公孙先生见状心中一惊,这个叶唯竟能逼得展护卫出剑!他不自觉地迈出一步,想要仔细查看,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两人剑招。 二人你来我往又过了数十招,叶唯开始抵挡不住,隐隐露出颓势。终于在一招对完,叶唯险险避开迎面而来的剑锋,落在一旁站定,脚步还有些踉跄。 叶唯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把剑收回,然后对着展昭抱拳道:“展大人武艺高强,叶唯实在不敌,让大人见笑了。” 展昭此时也将巨阙收入剑鞘当中,走近至叶唯身前,眼含赞赏道:“叶公子不必过谦,你剑法精妙,轻功超群,小小年纪就能有此功力,已是难得。” “多谢展大人夸奖。” “展某见你那柄短剑不似凡品,不知可有姓名来历。”展昭目光落在叶唯左臂,出声问道。 “此剑名为轻尘,是家母遗物。”叶唯坦然道:“具体来历叶唯也不知。” 这一句话倒让展昭想起,面前这位年轻俊俏的小公子已经父母双亡,不禁有些懊恼。 “抱歉,是展某失言。” “无妨。”叶唯神色并无异样,她出言提醒展昭:“既然已经切磋完毕,展大人是否要回去复命,想必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已经久等了。” 展昭闻言看了看远处的公孙先生,心中明白叶唯的意思,点点头道:“的确。” 叶唯又跟着展昭和公孙先生来到包大人书房外,看着他们进去,自己则照例在外等候。 书房内,包大人听完展昭的讲述,惊讶地反问:“他竟然这般厉害?” “绝无虚言。”展昭定声道:“说来惭愧,属下在他这个年纪也未必有他这样的本事。” 还有一句话展昭没说,他觉得让叶唯做捕快是屈才了。不过没办法,叶唯年纪尚轻,又毫无资历,府中暂时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位置给他。 “看来被公孙先生言中了,此人的确文武双全。”包大人脸上多了笑意:“那他就合该是我开封府的人。” 等在外面的叶唯虽听不见里面的人说什么,但她并不担心,因为她心里知道,凭展昭对她的赞许,进开封府这事已经稳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展昭便出来对她道:“包大人已经准你入府,你明日就去李捕头那报道吧。” “叶唯遵命。” 2、“拐卖”案 清晨时分,开封的早市初开就已十分热闹,一男子手持长剑穿过大街小巷,一路朝开封府府衙走去。 此人一身蓝色衣衫,腰间系月白腰带,剑眉星目,仪表堂堂,一身风尘也难损其风姿,正是办案归来的展昭。 那日叶唯离开后,突然来了个案子需要展昭离京,这一去就是十日,今日方归。 临近开封府大门时,展昭看见王朝带着几个捕快从外面回来,里面还有叶唯。 上次见时他穿的是雪白锦衣,如今已经穿上开封府的捕快服。展昭心道:不愧是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就算是一身灰扑扑的捕快服,他也依旧是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一个。 王朝扭头时正好看见展昭,便让其他人先回去,自己走到展昭面前说:“展大人,你回来了!” “嗯。”展昭点了点头,问道:“你们这是从哪里回来?” “我们刚从郑州回来,那边最近出现一个自称‘梁上燕’的大盗,轻功甚是了得,寻常人根本抓不住,于是包大人派属下带人前去郑州捉拿此人。” “那人抓到了吗?” “抓到了,是那个叫叶唯的捕快抓到的。”王朝朝展昭靠近了些许,压低声音夸道:“不愧是展大人你亲自把关的人,的确少年英才。” 展昭忍住没有往旁边挪,口中说道:“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也把了关的。” 两人边说边往府中走去。 已经走进开封府内的叶唯等人也说起了展昭。 “展大人回来了。”杨小五小声对叶唯说道:“这一次展大人去了十天。” “没错。”叶唯也没想记这么清楚,谁让这位展大人离京那天就是自己刚进开封府那天。 杨小五也算是新来的捕快,就比叶唯早一个月,十分仰慕展昭。知道叶唯曾和展昭交过手后,没少和叶唯提起他,叶唯早已经习惯了。 “你若是当真仰慕他,大可以直接去打招呼,展大人脾气随和,又不会同你生气。” “不要。”杨小五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推脱道:“我可不敢。” 叶唯看着好笑,却也能理解,像杨小五这种基层员工,又是新人,很难鼓起勇气和比自己高了那么多级的上司说话。 “去郑州之前,我答应了郑捕快,回来后就和他去趟东街,查那件拐卖儿童案,你要不要同去?”叶唯问杨小五。 “你不累吗?”杨小五疑惑道:“你昨晚一直在忙,按开封府的规矩,你今日可以休上半天。” 他们才刚从郑州赶回来,说不疲累是不可能的,但叶唯放心不下这件案子,想尽快去东街一趟。 “我还能撑一撑,等回来再休不迟。” 杨小五见他对案子如此上心,低头想了想后说:“我和你一起去。” “好,那等下和王校尉打声招呼,我们就去找郑捕快。” 叶唯知道展昭和王朝需要向包大人复命,她本打算与王朝交代一下便先行离开,没成想王朝要带她一同去见包大人。 这次抓住盗贼,功劳在叶唯,王朝不敢邀功,势必要带着叶唯一起复命,顺便让他多露露脸,被包大人夸奖两句。 展昭知道王朝心意,也看好叶唯,便在一旁帮腔。 叶唯推脱不过,只能让杨小五先等等,自己跟着他们走一趟。 索性这起盗窃案并不复杂,王朝几句话将经过说完,叶唯也受到包大人夸赞,表示以后会再接再厉。许是还要问展昭话,包大人并未与他们多言,很快就让她和王朝出去了。 叶唯出来后与王朝交代了一下,就和杨小五去练武场上找郑捕快。 等展昭从包大人书房中出来后,下意识扫了扫四周,叶唯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 叶唯这头已经和杨小五跟着郑捕快来到东街的小巷。 郑捕快是开封府里比较有资历的捕快,办事牢靠人也随和,叶唯和他关系不错。被王朝叫去郑州之前,叶唯正和他聊起他负责的拐卖案,说是东街的小巷丢了三个孩子。 东街小巷这个地方,住的都是熟悉的邻里,外面也多是有年头的商铺,而出了小巷再穿过外面那条街,人就更多更杂。所以这里的孩子虽然经常在外面玩,但根本不会出小巷外面那条街。 那三个孩子之所以会离家,是因为其中一个叫柱子的孩子和家里发生口角,生气跑出家门。 柱子离开家后,跑去另外两个孩子家里叫他们出去。另外两个孩子的父母以为柱子是叫他们出去玩,便没有阻拦。 谁知这一去,三个孩子就再没回来,郑捕快等人找了近三天都没有线索。 三个孩子对周边环境熟得很,肯定不是走丢。郑捕快觉得,柱子是因为和家里怄气,带着另外两个孩子出了巷子外面的街,然后在外面被拍花子给拐了。 叶唯最开始也这么怀疑,但知道丢的三个孩子都是八九岁的男孩后,她便有了不同的想法。 三个孩子大概率是一起丢的,又都是八岁到九岁的男孩子,寻常人很难同时将三个这么大的男孩悄无声息地带走。 这点郑捕快自然也注意到了,他怀疑是团伙作案。 团伙作案的确可以将三个孩子同时带走,可叶唯觉得如果真是团伙作案,这伙人人不太可能只做这一起,但京中最近并没听闻有其他孩子丢失。 不是团伙作案的话,便极有可能是熟人作案了。 若是熟人作案,他们发现得快或许还有机会将孩子们找回来,所以叶唯才顾不得休息,急着赶来。 他们一行三人准备再去丢失孩子的人家家里了解下当天的情况,尤其是和孩子吵架的那一家,叶唯想详细了解那个孩子吵架到离家的整个过程。 三人走进巷子没多久,就看见一户人家门口站着两个孩子,一个是三四岁的女孩,一个是七八岁的男孩。 女孩长得玉雪可爱,身上穿着虽然朴素但是干净整洁,看上去憨态可掬。相比之下那个男孩就要可怜许多,骨瘦如柴面色蜡黄,一副严重营养不良的样子,身上的衣服也不合身,手腕和脚腕都露在外面,而且还有不少补丁。 男孩许是怕生,叶唯三人一走近他就跑了。 小女孩见男孩跑了还想追上去,刚跑了两步就看见了叶唯他们,然后立马就不动了,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叶唯瞅。 叶唯一行三人正摸不准这是个什么情况时,就见小女孩突然歪着头,甜甜地问道:“漂亮哥哥是来找坏哥哥的吗?”声音奶声奶气的,表情也很可爱。 “这谁家的孩子?”杨小五第一时间被小女孩萌到,赶忙走过去。 许是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有一妇人从门内走出来,神情有些焦急,脚步也急匆匆的,看到小女孩之后才松了口气,开口叫了一声:“玲儿——”然后赶紧上前把小女孩抱了起来,有点生气地说道:“娘都说了不要出来乱跑,你怎么又出来了?” 那妇人皮肤有些粗糙,但是五官端正,人看着精神,性子也爽朗,见三人穿着捕快服,知道他们是开封府的捕快,就抱着孩子就和三人打招呼。 “叶唯,这小丫头一直看着你呢。”杨小五奇道。 确实,从见到开始,这个叫玲儿的小女孩视线就在叶唯身上,一直都没有移开,怪有意思的。 妇人见怪不怪地笑起来,对叶唯解释道:“我这丫头有个臭毛病,就是爱看那好颜色的人,不仅爱看还爱往前凑,不好看的人就恨不得都躲着,这位官爷长得这样俊俏,想必她喜欢得紧。” 等那妇人话说完,玲儿像刚反应过来似的,搂着妇人的脖子慢吞吞地说:“娘,我没有乱跑,枫哥哥在的。” 这位“枫哥哥”想必就是刚才那个见到他们就跑的男孩子,叶唯对他有点好奇,于是问妇人:“她说的是……” 听到女儿说“枫哥哥”那妇人就知道说的是谁了,叶唯一问就赶紧解释道:“玲儿说的是陆枫,也是我们这一片的孩子,只是父母前两年过世了,家里现在除了他自己就还剩一个腿脚不方便的婆婆。陆枫这孩子平日里没人管,都是自己在外面到处跑,倒也是可怜。” 叶唯点点头,把目光又放到玲儿身上,柔声问道:“玲儿告诉哥哥,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呀,谁是坏哥哥?” “坏哥哥就是坏哥哥呀,有三个坏哥哥呢。” 三个?叶唯转头问那妇人:“她说的是那三个失踪的孩子?” “对对对。” “玲儿为什么说他们坏?”叶唯问玲儿。 “就是坏。” 叶唯还想仔细问,但是玲儿却把头埋进妇人颈窝,再也不肯吭声。 看玲儿不肯接话,妇人只好赶忙打圆场:“小孩子嘛,在一起玩闹难免磕磕碰碰,男孩子又调皮,柱子他们三个之前惹哭过玲儿,玲儿这孩子又容易记仇,就一直说到现在。” “原来如此。”叶唯没再深究,抬手摸了摸玲儿的头对她说:“玲儿要听你娘的话,千万不要到处乱跑,知道了吗?” 玲儿乖巧地点点头。 今天来是有正事要办的,所以叶唯他们也没多耽搁,让她们赶紧回去了。 妇人抱着玲儿回家后,三人继续往受害人家走。 叶唯边走边想刚才玲儿说的话,然后向郑捕快问道:“不知郑捕快对那三个孩子的性格是否有所了解?” “具体我倒是不知,不过确实有邻居说过他们性子太顽劣。三个人经常在一起玩,对其他孩子特别凶,一些孩子的父母对他们颇有微词,但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本来就调皮。” “这样的话,是不是也没有其他孩子和他们一起玩?” “对。” 叶唯心想:看来这三个孩子是个固定的“小团体”。 3、发现蹊跷 叶唯三人就近先去了那两个被柱子叫走的孩子家里,询问案发当天的具体情况。 两家的说辞都差不多,失踪之前孩子并没有什么异常,失踪那天都是被柱子叫出去的,因为他们三个经常一起玩,所以两家人都没放在心上,直接放孩子出门了,谁知道孩子就再没回来。 这两家人在讲述完之后就开始埋怨柱子和柱子一家,说要不是柱子来叫自家孩子,自家孩子也不会出门,就不会丢。还有柱子的爹娘不会做人不会教孩子,早晚会有报应之类的,说出的话着实刻薄难听。 一开始叶唯可怜他们丢了孩子,勉强忍耐一下,但他们依旧喋喋不休,叶唯脸色也开始难看起来,该问的问完后就和杨小五及郑捕快离开了。 三人很快赶到柱子家。 柱子爹叫李大奎,三十多岁的样子,是个有些邋里邋遢的男人,长相也很抱歉。柱子娘李氏面相刻薄,脾气还大,尤其是见到叶唯他们的时候,态度很差。 “那天的事不是都问过了吗?”知道叶唯他们的来意之后,李氏把不满都写在脸上。 郑捕快不是第一次来,对她的性格有些了解,也不管她什么脸色,只是一脸凶相地冲她吼道:“让你说你就说!” 郑捕快身材健壮威武,虎着脸的时候颇有气势,李氏也被他震慑住,只好不情不愿地把那天的情况又讲了一遍。 事情也很简单,那天李氏检查自家的“小金库”,发现之前放在自己房里的二两银子不见了,便怀疑是儿子柱子拿的,准备去问的时候正好赶上柱子要出去。 李氏拦住柱子,问他是不是拿了家里的钱,柱子说自己没拿,但李氏不信,与柱子争执起来。 情绪上头的李氏拉扯了柱子两下,然后就从柱子身上掉出一块碎银。 这下人赃并获,李氏更加坚信钱是柱子拿的。 可即便如此,柱子也不承认拿了家里的钱,只说这钱是自己赚的,问他是怎么赚的,他又支支吾吾说不上来。李氏就觉得柱子不仅偷拿家里的钱还对她撒谎,气得动手打了他,柱子气不过就跑出去了。 叶唯听完后,想了想问道:“你发现钱没了,为什么第一时间怀疑是柱子拿的,他之前也偷拿过家里的钱吗?” “对,之前也拿过几次,只是没有这么多。就是为了防他我才特意把钱藏起来,没想到还是让这死孩子找着了!” “柱子身上掉出来的碎银大概有多少?” “约半两银子。” “你和柱子动了手,那有没有再在他身上找过,看还有没有钱?” 关于钱李氏才不会马虎,她道:“当然找了,没有。” “你丢的二两银子是散的还是一整块?” “一整块,我特意换的,这钱本来就是想存着,没打算花的。” “那你最后一次见到那二两银子是什么时候?” 李氏想了想回道:“就柱子丢的前两天晚上,我还检查过一次。” “那两天柱子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 “真的没有吗?”叶唯再次和她确认:“你再仔细想想,比如有没有不回家吃饭,或者突然多了什么东西之类的。” “真的没有。”李氏很确定地说道:“他有时候确实不回家吃饭,但是那两天都是回家吃的,也没见多出什么东西。” 这才有问题! 问到这里叶唯基本已经确定那二两银子不是柱子拿的。 她不禁叹了一口气,对李氏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柱子身上掉出来的是半两银子,要是钱真是柱子拿的,说明他一定花了那二两银子。小孩子花钱基本是买吃的玩的,他既没买吃的,也没买用的玩的,那一两半银子他花到哪里去了?” “这……” 李氏答不上来,便有些气急败坏:“谁知道那臭小子拿钱去干什么!” 李氏一心以为钱是柱子拿的,却忘了家里除了她和柱子之外还有一人。 叶唯看向坐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李大奎。 方才说起那二两银子时候他的眼神就开始飘忽不定,尤其是叶唯问柱子的钱是花到哪里去了的时候,他突然变得格外焦虑。 “你既是为了防止柱子再偷拿钱,藏钱的地方肯定隐蔽,柱子又不和你住一个屋,怎么轻易就找到了呢?”叶唯看着手微微发抖的李大奎说道:“你说呢?李大奎。” “我……我也不知道。”李大奎一脸心虚,结结巴巴道。 这下就连郑捕快和杨小五都发现李大奎不对了。 “李大奎,你知道什么就赶紧说,要是敢有所隐瞒,小心治你个妨碍公务之罪!”郑捕快义正言辞道。 李大奎心里藏着事,本来就心虚,再加上郑捕快的“恐吓”,没多久就把实情说了。 那二两银子其实是李大奎偷拿的,他之前受工友蛊惑去赌钱,本以为可以小赚一笔,没想到却把身上的钱都输光了,还欠了工友二两银子。 李氏向来凶悍,他出于惧怕不敢将此事告诉她,本想着自己慢慢攒钱去还工友的债,但是工友催债催得太急,他就鬼迷心窍偷拿了李氏存的钱。 钱还了之后他就后悔了,那钱李氏经常会查看,想必很快就会发现钱已不见,到时定会与他没完没了。 后来李氏真发现了,却误会钱是柱子拿的,一点也没怀疑到他。 李大奎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心里一直不安,所以今天才会轻易漏出马脚,让叶唯发现他有所隐瞒。 “你这个杀千刀的,竟然敢动家里的钱!我跟你拼了!!” 早在李大奎说出钱是他拿的时候,李氏就疯了,冲过去拼命捶打他,嘴里什么难听的话都开始往外说,场面一下就变得鸡飞狗跳。 叶唯他们花了一番功夫才让李氏暂时安静下来,又和他们夫妇二人确认了一下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确定他们知道的都已经说出来后就离开了。 他们一出门,就听见里面又传来吵架的声音。 杨小五抖了抖,恼怒道:“我算是服了,这一家都是什么人,当爹的让儿子背黑锅,当娘的只看重钱,他们甚至都没仔细问过我们找人找得怎么样,有进展了没有?自己的儿子都如此不上心!” 郑捕快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就跟着附和了两句。 叶唯轻叹了口气,有些遗道:“如果李氏以为是柱子偷钱的时候,李大奎能站出来承认钱是他拿的,那他们或许就会向柱子问清楚那半两银子究竟是怎么来的,柱子和另外两个孩子可能也不会丢了。” “叶捕快觉得那个给柱子钱的人和他们的失踪有关。”郑捕快问道。 “嗯,我怀疑那半两银子就是抓他们的人所给,目的就是为了诱他们出去。方才李氏讲过,柱子在和她争执的时候曾说过那钱是他自己赚的,什么样的人会雇一个九岁的孩子帮忙,并且轻易就给了半两银子?” “你的意思是说这钱是案犯引孩子们自己出街的诱饵,现在拍花子的手段倒是多。”杨小五恍然大悟。 叶唯没有应和,反而摇了摇头,一脸郑重说道:“不是拍花子,案犯抓他们也不是为了卖出去。” 对于叶唯说的话,杨小五和郑捕快都有些不解。 “为什么?因为那半两银子吗?虽然看上去成本很高,但是三个孩子的卖价总会更高的,是拍花子的可能也不是没有啊。”杨小五不解地问道。 郑捕快其实也想问,他对叶唯的印象不错,也知道他受器重,不过他毕竟没有经验,怎么能随意下定论? 刚好杨小五先问了,他就先听听叶唯怎么说。 “先说为什么不是拍花子。”叶唯对他们解释道:“这一片其实并不适合来拐孩子,这里孩子经常在外面跑,巷子里的其他人家和附近商铺的人对这些孩子都熟悉,至少也混个脸熟,也就是说在这里拐孩子难度会比别处更高。” 郑捕快若有所思:“确实比较难,这些孩子平时都是在这附近玩,不会往外跑。” 见他想到关键,叶唯就继续往下说:“那拍花子为何一定要抓这里的孩子?甚至还想出用钱引诱的方法。” “这种方法可未必适用于所有孩子,家里的大人一般都会嘱咐孩子防备陌生人。一个陌生人要花钱找小孩子帮忙,这本身就很可疑,如果是遇到防备心重的孩子而惊动他家大人,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如果不是这个案犯的运气极好,刚好就遇到柱子他们这么爱财的孩子,那最可能的就是他了解这三个孩子。他知道柱子爱贪小便宜,偷过家里的钱,也知道另外两个孩子一定会跟着柱子,所以才用钱引诱。” “如果是拍花子,他或者他们想要知道这些,至少要花时间观察或者找人打听,如果一个外来人做这些,很难做到完全不引人注意,郑捕快你们之前排查的时候也不应该全无线索,所以我怀疑案犯就是这里的人。” 郑捕快和杨小五听完叶唯的分析都觉得有道理,可是杨小五想着叶唯说的话,心里还是有疑问:“就算案犯是这里的人,也有可能是熟人抓别人家孩子去卖,你怎么就能确定案犯抓这些孩子不是为了卖呢?” 叶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杨小五,而是问他:“还记得我们在巷子口遇到的那两个孩子吗?” “记得。”尤其是那个小女孩,可爱讨喜,杨小五印象很深。 “那个叫玲儿的女孩不过三四岁,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多还没有记事,会更好卖。而且孩子的样貌对卖价影响很大,就凭玲儿的长相,纵使是个女孩儿卖价也不会低。” “另外一个叫陆枫的男孩,虽然年龄稍大了些,可长得端正,经常独来独往,而且家中只有个腿脚不方便的婆婆。这样的孩子更好抓,不见之后旁人都很难发现,他的婆婆就算发现了也难报官。” “反观失踪的那三个孩子,已经八九岁记事了不说,看画像及其爹娘的模样也能知道他们长相算不得好,而且本性贪婪,行事也惹人嫌,这样的孩子很难卖出好价钱。” “况且他们父母俱在,可能很快发现自家孩子不见然后立马报官,对案犯来说风险更大。” “你们说,”叶唯看着杨小五和郑捕快反问道:“如果真的是为了把孩子卖掉换钱,案犯为什么不选价值更高、更好得手、风险更低的孩子,反而选择柱子他们三个,甚至还要搭上半两银子。” 杨小五听后恍然大悟,想了一下那三家人的样貌和性子,对比一下玲儿和那个陆枫,确实完全没有可比性。 叶唯所说虽然都是猜测,但细想下却是极合理的,所以郑捕快反而更加疑惑。 “可是……如果不是为了卖的话,案犯又为什么要抓他们呢?” 这个问题叶唯现在也回答不上来,不过既然案犯选择了那三个孩子,肯定是他们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不过现在他们还不知道。 “这个我现在也不得而知。”叶唯看着沐浴在夕阳余晖中小巷对他们二人说道:“我们还是先回开封府禀报吧。” 4、初次合作 叶唯他们回到开封府后,郑捕快将柱子离家的前因后果以及叶唯的猜测禀报给了李捕头,立刻引起李捕头的重视,然后他就带着叶唯和郑捕快去见包大人。 听过整个过程以后,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的看法和叶唯是一致的。 既然案子的性质有变,那么接下来的调查方便也要有变,众人在包大人的书房内开始讨论。 虽然案犯的动机和目的还不明确,但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确定:案犯将孩子们引出去后肯定要第一时间把他们控制起来,还要把孩子安置好,也就是说案犯在三个孩子失踪的当天肯定单独离开过一段时间,可以从这点着手调查。 展昭主动提出想要负责这个案子,包大人欣然同意,当场就命展昭带人重新排查东街小巷周边的所有人,尤其是孩子丢失当天有行踪不明的人,务必尽快抓住案犯,找到三个孩子。 因为线索是叶唯发现的,所以包大人又褒奖了叶唯,并让他和展昭一并查这个案子。 然后展昭就带着叶唯和一队捕快来到东街,准备开始挨家挨户的重新排查。展昭还嘱咐其他人,在查问行踪的时候不要暴露真实意图,以免打草惊蛇。 在所有人出发之前,叶唯对展昭提出可否让大家在调查时顺便问一下街坊们,那三个孩子平时的行为和对他们的印象。 展昭没有当场问为什么,而是直接让其他人照办,然后留下叶唯和他一起。 只剩他们二人的时候才饶有兴致的问叶唯:“叶捕快方才要大家询问那三名丢失孩童平日的行为,是为何?” 叶唯早在看他把自己单独留下的时候就知道会有此一问,遂答道:“回展大人,这巷子内的孩子不少,但案犯偏偏选择了这三人,说明他们肯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如果我们能对丢失的三个孩子有更多的了解,那么对案犯的意图或许能揣测几分。” “原来如此。”展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头问起了另一件和案子没关系的问题:“叶捕快年纪轻轻,之前在家中也应该未接触过断案之事,却好像对此颇有心得,不知为何?” 叶唯闻言一顿,她为何对破案颇有心得,自然是因为师父从小的“教导”,以及多年工作经验的积累。 她原本是一名警察,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意外身亡,醒来时便是叶家自幼女扮男装的大小姐叶唯。 刚发现自己穿成一个富家千金,而且这个千金还要女扮男装进开封府的时候,她是有点懵的。 偏巧她穿来的日子就是原身要出发的日子,所以她还没来得及把原身的情况摸清楚就启程了,等她把原身的记忆梳理完,已经离叶家好远了,身边还跟着原身叔叔派给她的伙计。 从原身的记忆里她知道这里是一个历史上没有出现过的朝代,也知道东京城有个和印象里相同的开封府。 她上辈子继承师父之志成为一名警察,这辈子也愿意继续做下去,在这样一个陌生的时代,哪里会比开封府更适合重操旧业。 何况原身之前铁了心要来开封府,自己也不敢表露出异样,便顺着原身争取来的机会进开封府做捕快。 在旁人眼里她初出茅庐,实际上她经验丰富。 不过此间种种,无法对展昭言明。 叶唯微微仰头看向展昭,解释道:“属下从小经常出入父亲的书房,书房杂书很多,其中就有讲公案刑狱类的书籍,属下最爱看的就是这些。父亲见属下喜欢,出门在外的时候也会到处给属下搜罗此类书籍,或许是看得多了,也勉强算是有些经验。” 她也没说谎,原身的确看过很多刑狱有关的书,会选择来开封府也有那些书的原因。 展昭听后眼带笑意回了一句:“明白了。”算是接受了叶唯的解释。 两人一起走了几家,那几户人家倒是一切正常,没什么嫌疑。 这几户人家也有孩子,展昭认可了叶唯的说法,于是把这几个孩子聚到一起询问,毕竟孩子们经常一起玩,有些事情会比大人清楚。 展昭和叶唯两人向他们问了那三个孩子平常的行为,结果这些孩子的口风倒是一致,说柱子他们三个不和年纪小的孩子玩,嫌他们麻烦。其他差不多同龄的孩子又不喜欢和他们三个一起玩,因为他们总是欺负玩伴里年纪比较小或者比较瘦弱的人,还经常偷拿别人的东西,有时候还会动手打人,大家都很讨厌他们,所以总是只有他们三个一起玩。 听他们说完后,叶唯问道:“他们经常打人吗?” “那倒没有。”领头的那个男孩子想了想回答道:“之前打过小尧一次,就为了抢他刚买的糖葫芦,不过伤得不重,而且小尧的爹凶得很,知道这件事以后马上去上门理论了。听说因为这事柱子他们还被家里打了一顿,后来好像就没打过人了。” 叶唯想知道的问完了,就没再出声,展昭见状就让孩子们各自回家了。 “想不到那三个孩子的性子竟是如此,欺软怕硬,小偷小摸,还打过人。”孩子们都走后展昭微拧起浓眉,一脸正色地对叶唯说:“就是因为这些,案犯才找他们下手的吗?” “属下也不确定,不过我们已经排除了孩子被拐卖的可能,孩子失踪到现在案犯也没有任何动静,基本也可以排除绑架勒索的可能。”叶唯猜测道:“案犯不图钱,又专门对这三个孩子下手,可能他们之前有什么冲突,那三个孩子得罪了案犯。” “不过也可能是案犯针对这一类孩子。” “这一类孩子—”展昭略微一想就知道叶唯说的是什么意思了,他这两年外出办案也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案犯由于各种原因讨厌或仇视某一个人,进而讨厌或仇视与其相似的所有人,并专门对这类人下手,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但这个案犯的目标毕竟只是三个孩子,展昭不禁有些疑惑:“这三个孩子虽然品行略有瑕疵,但这个年纪的男孩大多都不太讨喜,又没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恶果……”为何就一定是他们? 叶唯也觉得差点什么,还是她现在知道的太少了。 “肯定有什么是我们现在不知道的,让我好好想想。” 叶唯仔细回想了目前已知的关于柱子他们的信息:不和年纪小的孩子玩,小偷小摸,抢别人的吃的,还打过人,长得也不好看…… 不和年纪小的孩子玩—— 长得不好看—— 叶唯突然意识到不对,她想起了先前遇到的玲儿。 玲儿叫柱子他们“坏哥哥”,玲儿的娘亲的解释是因为之前柱子他们欺负过玲儿,当时叶唯没有多想,毕竟八九岁的男孩本就调皮,而一个小姑娘把欺负自己的人当做坏人也很正常,可是现在想来却有点不对了。 玲儿才三四岁,又是个女孩子,柱子他们肯定不会主动找她玩的,玲儿的娘说玲儿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以柱子三人的样貌也断断不会引起玲儿兴趣的,那么他们到底是怎么起冲突的! 叶唯想通后就立刻带着展昭往玲儿家走去。 展昭没见过玲儿,不解其中关窍,叶唯边走边和他说起玲儿,随后展昭也意识到那个叫玲儿的小姑娘身上很有可能有线索。 两人很快来到玲儿家,敲门之后出现的还是昨天那个妇人。 那妇人一眼就认出了叶唯:“怎么又来了,刚才你们已经有人……”话说到一半,就看见叶唯旁边身穿大红官袍的展昭,不禁一愣。 “这位大嫂,这位是我们开封府的展大人,有些事我们需要再确认一下。”看这位夫人有些局促,叶唯就先开口介绍了。 那妇人平时也没有什么机会见官,一下子遇到自然有些紧张,不过展昭本来就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妇人看展昭确实平易近人,也就稍稍放松下来。 “两位请进吧。”妇人客客气气地把两人请进院内。 简简单单的小院,打理得干净整洁,看得出来女主人是个勤快能干的。两人进去后妇人请他们在院中坐,聊了几句后才知,妇人姓王,丈夫每日都在外做工,平日里就王氏和女儿在家。 这边还没说几句,玲儿听到院里的声音就忍不住跑出来了。 “是漂亮哥哥!”看到叶唯玲儿很高兴,然后又看到了展昭,眼睛猛地一亮:“两个漂亮哥哥!” 展昭愣了一下,这里就只有他和叶唯两个男人,那这“两个漂亮哥哥”说的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王氏也有点尴尬,之前玲儿这样叫叶捕快也就算了,但是现在连展大人都敢叫,虽然这两人确实长相出众,但是有哪个男子愿意被人说是漂亮。 “玲儿别乱叫!”王氏赶忙喊道,然后赶紧给展昭赔不是:“展大人您别见怪,我家女儿就这个毛病,口无遮拦的。” “无妨。”展昭只是有些不习惯,倒没有不高兴。 展昭刚才那一瞬间的怔愣叶唯可没错过,看的出来被小女孩叫“漂亮哥哥”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叶唯心里不厚道地笑了,不过面上没有表露出来。 “王嫂子你不用担心,玲儿还小,我们展大人不会生气的。” “玲儿来,到哥哥这来。”叶唯蹲在地上对玲儿招招手。 玲儿很喜欢这个哥哥的,见他招手欢欢喜喜地就跑过去了。 “哥哥!” “唉,玲儿真乖!”叶唯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这么乖的玲儿,如果哥哥有问题想问你,你一定会告诉哥哥的对不对?” “嗯——”玲儿猛地点头。 “好,那哥哥问你,昨天你说的三个坏哥哥,他们之前是怎么欺负你的?” 王氏不知道叶唯为什么又问起这个,不过见展昭也看着玲儿,一副等她回答的样子,暂时不敢出声打断。 一提起这个玲儿就生气,奶凶奶凶地说:“他们凶我了。” “那他们为什么凶你?又怎么凶你了呢?” 很意外的,这个问题没有得到玲儿的回答,她只摇了摇头,嘴闭得紧紧的。 王氏不知道女儿为什么突然又不说了,有点着急,催促道:“玲儿?” “玲儿不能说的。”小姑娘委委屈屈道。 叶唯闻言和展昭对视了一眼,明白这里是来对了。 结合其他人讲述的柱子他们的所有行为,叶唯挑了一个情节最严重的问:“玲儿是不是看见他们打人了?” 玲儿听到叶唯的问话,嘴巴直接张成个小圆形,语气里满是惊叹:“哥哥怎么知道?” 5、稍有进展 玲儿估计是憋得狠了,被叶唯猜中以后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玲儿答应过枫哥哥不能说,不过既然是哥哥你自己猜到的,就不算玲儿说的。” 小姑娘奶声奶气地狡辩道。 “对,不算是玲儿说的。” “玲儿之前看到他们推了枫哥哥,枫哥哥还摔倒了,好像坏哥哥们在枫哥哥身上找什么东西,然后没找到就打他,还踢了枫哥哥好几脚呢!但是他们看到了玲儿,想让玲儿走开,还凶玲儿,玲儿就哭了。”或许觉得自己太没出息,玲儿有点扭捏,不过很快就扬起小脸兴奋地说道:“不过玲儿哭了以后,就有很多人出来看,坏哥哥们就走了,是玲儿帮枫哥哥把坏哥哥赶走啦。” “玲儿真棒!那玲儿还记得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吗?” 玲儿举起白嫩嫩的小胖手,努力数了数,最后也没数明白,只好失落地摇摇头。 虽然玲儿不记得,但是王氏知道:“民妇记得,是六天前,因为玲儿很少哭,所以民妇记得很清楚。” “那天陆枫送玲儿回来的时候民妇见玲儿刚哭过,有点着急,就没注意到陆枫。”或许是有点愧疚,王氏扭头对玲儿说:“这事你怎么不和娘说呀。” “玲儿答应了枫哥哥不能说的。”小姑娘有点委屈:“不是玲儿不想说。” “是是是。”叶唯对玲儿还是很有耐心的,看她有点不高兴就安慰道:“玲儿没错。” 陆枫这个人,在来的路上展昭就听叶唯提过了,知道他父母双亡,家中只有一个年迈腿脚不方便的婆婆,本身就已经够可怜了,现在看来可能还经常受欺负。 “那个叫陆枫的孩子经常被别人欺负吗?”展昭朝王氏问道。 “这个是真没听说的,虽说不是自家孩子,可毕竟都是邻居,那孩子又可怜,要是知道他一直被其他孩子欺负,我们大家伙也不会不理的。” “陆枫这孩子基本从来不和别的孩子玩,只是偶尔能和玲儿多说两句。陆枫其实是个好孩子,对他婆婆也孝顺,他不和其他孩子玩,也是因为他要照看婆婆。他婆婆近两年腿脚越发不好了,听说现在床都下不了了,虽然还能做些针线活勉强维持生计,但是生活上全都要靠陆枫照顾了。” “确实是个好孩子。”展昭点头道。 展昭和叶唯二人决定去陆枫家走一趟,向王氏问清楚陆枫家怎么走以后,便离开了。 并排走在路上,展昭开始和叶唯分析案情,“玲儿看见那三个孩子欺负陆枫是六天前,也就是三个孩子失踪的前两天,依叶捕快看,这其中可有什么关联?” “时间上确实很巧合,而且我怀疑六天前柱子他们应该不是第一次欺负陆枫,只是大家都不知道,那天柱子他们会动手也是因为看周边没有人罢了。” 展昭想起有孩子说过他们三个之前打过人,就是为了抢东西,被教训了以后就没有再动手打人了,而且刚才王氏也说没见过他们欺负陆枫。 “也就是说,如果你的猜测是对的,那三个孩子一直避开其他人偷偷欺负陆枫。” “不是没有可能。”叶唯看着展昭微微耸了耸肩:“毕竟一个喜欢欺负弱小的人,真的有可能被家里教训一顿就完全改正吗?” 不过是因为怕别人的指责和针对,暂时收敛罢了,而陆枫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作为一个长期的欺负对象正合适。 展昭心里叹了口气,虽然也不希望是这样,但他能感觉到叶唯猜的很有可能是对的。 陆枫的家离得倒不远,走路不过一刻钟左右便到了,叶唯敲了敲略显陈旧的木质大门,没见人来开门。 “看来陆枫不在家。” 展昭抬头看了看天和叶唯说道:“看天色他应该也快回了,家中还有老人要照顾,他不会太晚归家的,我们就在此等一等吧。” “好。” 展昭说对了,二人确实是没等多久,很快陆枫就回来了。 和上次见面的时候不同,昨天的陆枫虽然穿的破旧,但是好歹也干净整洁,而现在的陆枫有些灰头土脸的,后背背着一个小竹筐,竹筐里好像还装着什么东西。 陆枫见到有两个男人站在自己家门口先是一惊,不过很快就认出叶唯是昨天的来的捕快,知道两人是开封府的人后戒备就少了一些,有些犹豫道:“你们来做什么……” “我是叶唯,这位是开封府的展大人,我们有些事情需要找你了解一下。” “找我?”陆枫怔愣了一下:“找我有什么事情。” “就是关于柱子他们的事情。” 提到柱子他们陆枫的小脸一下子就冷淡起来,“我和他们不熟。” 看这个态度就知道,他们关系一定很差,展昭看向叶唯,叶唯点了点头。 “玲儿你知道吧,她说之前看见过柱子他们三个欺负你,可以说一下详细的经过吗?”叶唯问道。 这里最近只有一起案子,叶唯和展昭又问到柱子他们,所以陆枫一下子就猜到他们是为何而来。 “这和他们三个的失踪有什么关系吗?” “虽然现在还不确定,但是很有可能有关系,所以希望你可以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们。” 陆枫想了想,虽然不是很情愿但还是同意了,然后打开门让两人进来。 陆枫家的院子不大,但利用的很好,除了放置了一些用具以外,大部分都种了小菜。陆枫那孩子没有让他们在院子里停留,而是把他们请进了一间屋里,屋里空荡荡的,就只有一张小木桌,几个小圆凳,其他什么也没有。 陆枫将背后的竹筐放下说:“我们就在这里说吧,免得惊动我婆婆,她会担心的。” 三人就各自找个小圆凳坐下,叶唯还好,不过这个凳子挺矮,展昭个子高,坐下以后一双大长腿显得有点憋屈。叶唯看着都替他难受,不过他本人倒是不在意。 “玲儿看到的那天,应该不是他们第一次欺负你吧。”展昭坐下之后问。 “的确不是,那天已经算是轻的了。” 被推倒在地,拳打脚踢,竟然已经算是轻的?展昭不禁问道:“你没有告诉别人吗?” 陆枫听到自嘲地笑了一下说:“我能告诉谁呢?纵使有人愿意为我出头,也不可能一直为我出头,他们敢专门挑我来欺负,不过就是看准我无依无靠罢了。” “何况我也怕说出去了,他们会变本加厉。” 听到陆枫的话展昭的面色愈发沉重,因为陆枫说的是事实。就算有人可以帮忙一次两次,可没有人能一直帮,只要那些孩子一日没有悔改,这种事情就不会停止发生。 “其实也没关系,我跑的快,就最开始的时候没防备被打了几次,后来我小心起来,他们一般也抓不住我。况且他们本来也不敢太猖狂,毕竟我们这里还是好人多的,有别人在的时候他们也不太找我麻烦,所以算下来我没吃什么大亏。” 他小小年纪,语气平淡的说出这些话,让人看着挺难受的。 陆枫的话让叶唯大概猜到真实情况,因为大人被家里教训过,柱子他们意识到打人是和之前他们犯得一些小错不一样,会被惩罚,所以有所收敛。 可惜他们只是表面有所收敛实际并未悔改,把欺负的对象换成了无依无靠的陆枫,因为陆枫就算是被他们欺负也不会有人找上们来。甚至他们为了不引起其他街坊的注意,在欺负陆枫的时候有意识的避开其他人。 能有这样的心思,却偏偏用在了这种地方。 “玲儿说看到柱子他们在你身上找东西,是找什么?” “这个就要慢慢说了,我家里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家中就我和婆婆两个人,平时是靠我婆婆给别人做一些针线活,加上偶尔附近的叔叔伯伯们接济,勉强可以维持温饱。我是觉得没什么,毕竟我能吃苦,可是婆婆年纪大了,最近身体越来越不好,我担心婆婆这样下去不行,就想要给婆婆买点好吃的补补身体,但家里实在没有多余的钱。” “我年纪小,出去做工也没有人要我,所以我就跑远一些到后山找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换钱。” “你一个人去?” “对,就郊外那片山,山不高,也没有什么特别东西。不过我花心思找了很久,终于还是被我找到几块地方有长着一些常见的药草。”陆枫边说边把他刚才背的竹筐拿给他们看:“就是这些,不值什么钱,有的卖相也不是很好。不过药铺的李掌柜是个好人,只要我去卖,他每次都收,给的价格也公道。” “家里有了新进账,我很高兴,直到一个月前,有一次他们偷偷跟着我,我没发现。等我出了药铺,他们就要抢我的钱。”陆枫说到这里顿了顿,面上看着依然平静,但是小手却死死地握住竹筐边缘,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我打不过他们,钱被抢走了。” 展昭本就厌恶这些欺压弱小之事,听了陆枫的遭遇自然更加不悦,沉声说道:“岂有此理,行如此恶劣之事,便是年幼也该好好管教!” “没用的。”陆枫摇了摇头。 叶唯仔细看着这个懂事又坚强的孩子,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就要开始承担生活的重担,生活穷苦,背后无人可依也就罢了,唯一的婆婆现在还要靠他照顾。可就算这样,他也没有怨天尤人,而是尽可能努力的去生活,可惜就这样还有人不肯放过他。 相比之下,同样失去父母的自己就幸运多了。 展昭为人正派,听闻这种事生气很正常,叶唯接着他的话说:“确实应该管教。”只是她心里明白,这种事难管。 陆枫说的药铺叶唯知道,就在巷子外面的街道上,是附近唯一一家药铺。离巷子有些距离,但是不算远,而且店门附近经常会有人经过。 “你在药铺外面被抢,没有别人看到吗?” “没有,药铺后面有一条小路,很少人知道,我怕被柱子他们知道我挖草药卖钱的事,所以每次去药铺都是走小路从后门进的。出来也是从后门走小路,李掌柜以为我想抄近路节省时间也没多管。” “后来呢?” “本来走小路就是为了防他们,后来被他们发现,还走小路就是给他们方便了。于是后面两次我就从正门走,那么多人看着呢,他们总不好直接动手抢我钱。” 陆枫这的确是个办法,只是柱子他们之前抢到了钱,已经尝到了甜头,肯定没有那么轻易放过他。 于是叶唯又问:“你走正门以后,他们又做了什么?” “他们用婆婆威胁我,说如果我不乖乖走小路,并且把钱交给他们,他们就会对我婆婆下手。我拿不准他们是不是真的敢直接来我家,毕竟我旁边的邻居大伯人挺好的。可是我经常要进山采药,婆婆一个人在家。” “我不敢赌,就按照他们说的做了。” “不过我并没有把全部钱交给他们,我和李掌柜说好,每天只拿一小部分钱,剩下的钱请他先保管,然后再找机会趁柱子他们不注意把钱拿出来。” “玲儿那天看见的是?” “因为那段时间我拿出来的钱越来越少,他们也感觉到不对,猜到我私藏了钱。那天刚巧碰上,周围又没别人,他们就要搜我的身。可钱不在我身上,他们当然找不着,就踢了我几脚泄愤。” “现在你的钱应该已经拿回来了吧。” “对,他们的爹娘去报官那天,我就听说了。当时虽然不知道他们出了什么事,但既然闹到要报官,肯定暂时管不着我了,我就赶紧把钱拿回来了。” 陆枫说完后,叶唯和展昭就陷入了沉思,一时都没出声。 陆枫看叶唯盯着自己做沉思状,再一联想自己说的话,不禁睁大眼睛惊道:“你——你们不会怀疑我吧,我是很讨厌他们,但他们失踪真的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叶唯有点哭笑不得,陆枫确实是有动机,但是她可没有怀疑过他。别的不说,光用来引诱柱子他们的那半两银子陆枫就拿不出来! 她只是在想案犯会不会也知道陆枫长期被欺负的事情,如果案犯知道,这会不会是他对那三个孩子下手的原因。如果是的话,就要尽快搞清楚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放心,没有怀疑你。”叶唯安抚道:“你仔细想想他们欺负你的时候,除了玲儿还有谁撞见过吗?” 陆枫听到叶唯说没有怀疑他心稍微放了放,接着仔细想了想回道:“应该没有。” “什么叫应该没有?” 6、来迟一步 叶唯反复追问后,陆枫才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他每次被柱子他们殴打抢钱的时候,确实没有人出现,但有没有人暗中看着他也没法确定。 “有一次他们在药铺后门抢我钱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一个人影闪过。不过我也不确定,可能是我眼花,也有可能真的有人看到了,只是他没出声。” “你看到的这个人影,是在店铺里面,还是外面?” “是店铺里面,就是在后门一闪而过。” 叶唯觉得陆枫没有看错,确实是有人看到了,甚至可能不止看到一次,而且这个人就是药铺里的人! 这个人是药铺里的人,那么柱子他们应该也见过,知道他是在药铺工作的人,算是“知根知底”,对他可能没有什么戒心,也算符合熟人作案的条件。这个人看见过柱子抢陆枫的钱,自然知道柱子贪财的性子,所以选择用钱做诱饵。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知道那三个孩子隐藏的本性。 陆枫家里很困难,对陆枫来说,每一分钱都极其重要,抢他的钱无异于谋财害命,但那三个孩子还是做了,甚至拿陆枫的婆婆要挟,可见其品性恶劣。但是大家对他们的评价大多就是讨人嫌,爱贪小便宜等等,其原因就在于这个三个孩子会伪装。 这伪装算不得高明,但确实有效。这样的孩子如果没有好好教导,很难想象长大之后是什么样子。 天色渐晚,既然确定了嫌疑人在药铺,展昭和叶唯决定不再耽误时间,赶紧去药铺看一看。 二人快步朝药铺走去的时候,刚好遇到两个捕快排查完回来。这两个捕快是负责排查附近商铺的,刚从药铺出来不久,于是二人决定先问一下他们排查的情况。得知孩子失踪当天,附近商铺一共有三人单独了离开过一段时间。 其中就有李掌柜的药铺中的一个伙计! 展昭赶紧问道:“这个人是什么情况?” 两个捕快当中比较年长的那个答道:“回展大人,这人叫刘余,是药铺的帮工,平日里就做一些杂事,案发当日以身体不适为由向李掌柜告假一日,没有去。” “一整日都没有去?” “是。” 听到这里叶唯抬眼看了一下展昭,正巧他也看过来,叶唯便转头看向那个年长的捕快问道:“整日都没去,那刘余是如何告假的?” “他是前一天同李掌柜说的。” “刘余如何知道自己第二日会身体不适,这样李掌柜也同意他的告假了吗?” “叶捕快有所不知,这刘余的右腿以前受过伤,是个瘸子,而且因为当初腿伤严重,治疗又不得当,现在每隔几个月就会有两日疼痛难忍。他这次便是前一天感觉到痛,知道第二天怕是来不了了,便和李掌柜提前告假,方便李掌柜提前做好安排。” “他这个情况李掌柜早就知道,所以没多想便一口答应下来。” 叶唯轻哼一声,这个腿疾犯的时间也太巧了。 “叶捕快可是怀疑这个刘余?”那个年纪轻一些的捕快看叶唯对刘余格外关注,忍不住说道:“这人我们刚才是见过,腿疾是真,行动有些不便,掌柜的也说他平日干不了什么重活。这样的人想要同时抓住三个八九岁大的男孩恐怕不容易。”话说完还看了一眼展昭。 叶唯只笑了笑,没有反驳,腿瘸反而让叶唯加深了对刘余的怀疑。 展昭没有说对或者不对,只是让那个捕快把另外两人的情况都详细说一下。 另外两个人倒都是身体康健的成年男子,也有犯案时间,但是却都是已经成家有了儿女的男子,加上老人,家里至少都住着五六口人。 “这个刘余可是独居?”展昭问道。 那小捕快闻言愣了一下,似是有点激动,赶紧答道:“正是。” 展昭点了点头:“你们先去与其他人汇合。” “是。”那两位捕快躬身行礼道,然后便离开了。 “走吧,我们去那药铺看一看。”展昭对叶唯说完便往药铺方向走。 叶唯赶忙跟上,两人并排走着。 “展大人可是要去找那个刘余?” “此人嫌疑很大,我们自然要去会一会的。” 叶唯听后便抬手一拦,抬头对展昭说道:“展大人,恕属下直言,现在实在不宜直接过去找刘余。” 展昭停下脚步,下意识就想往旁边挪,却在低头时看见了那只拦在自己右手臂前的手。 手指纤长,肤色白嫩,一看便知其主人过去的养尊处优。 叶唯见展昭盯着自己的手看,以为他觉得自己太过放肆,赶忙将手放下。 展昭随即收回视线,缓缓开口:“叶捕快所言何意?” “刚才那两位捕快已经在药铺查问过刘余,这没过多久我们又去,就算真的是他,我们现在没有实证,只要他不承认我们暂时也拿他没有办法,反而会打草惊蛇。” “依叶捕快之见,该怎么办?” “我们可以跟着他。” * 入夜,汴京东郊一片寂静,一众房屋外的隐蔽处守着两个人。一个身穿红色官服,身若修竹,俊美绝伦,手中拿着一把挂穗宝剑,另一个则是位少年,眉清目秀,面如冠玉,一身灰扑扑的捕快服都难掩其风姿。 这少年坐在一个大石头上,姿态随意,时不时低声和旁边的红衣青年说上两句话。 这两人正是叶唯和展昭,两人一路偷偷跟着刘余回家。这个位置隐蔽,又在刘余家的斜对面,有什么动静都可以第一时间发现,是个盯梢的好地方,两人已经在这里守了几个时辰。 在药材铺关门之前,展昭和叶唯把大家忙活了一天的“调查结果”研究一遍,发现其他嫌疑人虽然都有单独出去,但行踪基本都有迹可循,可以暂排嫌疑。只有刘余是在家中休息,家中又只有他一人,没有人能证明他是否一天都待在家里,再加上他是提前告假,嫌疑更大。 刘余家附近还是有很多户人家的,想要避开所有人带三个孩子回家不容易,而且刘余家只有一个小院子和一个极小的破屋子,想藏下三个孩子还要这么多天不被别人发现太难了。 所以展昭和叶唯一致认为,要真是刘余抓了那三个孩子,不太可能放在自己家,反而是放在另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可能性更大。 人既然抓了,不论放在哪里,目的是什么,总要时不时去看看的,白日里刘余要去药铺没有时间,要看也只能等到夜深人静之时。于是两人便一直在刘余家附近守着,只要刘余夜里一出门就跟上去,希望能找到那个三个孩子的藏身之地。 等待的时候展昭也和叶唯闲聊过几句,不过注意力一直都在刘余家大门上。从黄昏到深夜,展昭都在那里站着,叶唯都替他累得慌。 “等了这么久,展大人不如也坐下歇歇?”叶唯拍拍手边的另一个大石头对展昭说道。 其实展昭站了这么久也不是没感觉,只是他之前经常外出办案,整日赶路是常有的事,习惯了也不觉得有多累。他知道叶唯的好意,可是——他看了眼那块石头,离叶唯太近了,自己若是坐上去,就算不是和叶唯贴在一起也相差无几了。 虽说都是男子,但展昭还是不习惯和旁人离得太近,只好摇摇头回道:“不必了。” 叶唯不知道展昭是不是真的不累,不过既然他不愿意,她也只好作罢。 已经三更天了,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叶唯把视线移到刘余的大门,喃喃道:“不知道今夜我们能不能等到刘余出来。” 展昭以为叶唯是因为第一次办案,着急破案,就安慰道:“今日等不到还有明日,只要我们盯紧了,就不怕他不露出马脚。” “或许吧,不过我还是希望今天能等到。”叶唯没有说,如果那三个孩子现在没事的话自是不怕的,可要是他们已经被害,也许他们就真的等不到了。 展昭觉得他话里有话,正准备细问时突然听到动静,面色一变,随即往后面更黑暗处退去,对叶唯打了个手势边轻声说了句:“来了。” 叶唯反应很快,迅速站起身和展昭一起往后退,直至完全隐藏在黑暗中。 没过多久,就见刘余家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人探出头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之后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来。纵使很小心,行动间还是可以看出这人腿脚不便。 看到这个人,展昭和叶唯均是精神一震,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刘余出来了。 见刘余往外走,两人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他们轻功过人,行走间一点动静也无,刘余没发现任何不对,只继续朝前走去。 走着走着就来到后山山脚下,山脚下有几间房屋,破败不堪,早就不住人了。刘余走进其中其中一间,展昭和叶唯飞身翻上墙头看着刘余的一举一动。 只见刘余没有进屋子里,而是在院子里摸索,找到一个好像是地窖入口的地方,就准备打开。 就是现在—— 展昭直接跳进院里,刘余听到声音心里一惊,猛地回头叫道:“谁?!” 感觉到有人来了,刘余还想还手,不过动都来不及动,就被展昭用剑架住了脖子。只听展昭沉声喝到:“别动!”刘余受其气势一震,当真一动没动。 叶唯见展昭已经将人控制住了,自己便直接朝地窖走去,不出意外的话孩子应该就在里面。 刚才事发突然刘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着叶唯走近,借着月光看清了叶唯身上的捕快服,一下子就知道了他们是谁。他没有害怕,而是冷冷一笑说道:“你们来晚了。” 刘余这句话让叶唯有了不好的预感,她一把拉起地窖的盖子,盖子打开的瞬间就有股尸臭混合着血腥味的刺鼻味道从地窖内飘出。 叶唯和展昭闻到以后,神情都凝重起来,展昭伸手点了刘余的穴道,把剑收起来,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火折子点燃。 “下去看看。”展昭说着便直接跳进地窖里。叶唯紧随其后。 进入地窖以后,展昭又点着一个火折子,转身递给叶唯,叶唯接过后便和展昭一起探查地窖的情况。 这个地窖高三米多,很空荡,没有设台阶,想进来的话只能直接跳进来,如果没有提前做好准备并且用工具辅助的话,进来就出不去了。 这样一个地方困住三个孩子真是绰绰有余。 稍稍往里走去,就看见地上躺着三个人,正是丢的那三个孩子。两人挨个查探,发现三个孩子都已经死了。 展昭望着尸体眉头紧皱,声音低沉道:“我们来晚了。” 叶唯看着这三具小孩的尸体也是心中一沉,不过她很快调整好情绪,把注意力放在尸体上,准备查看他们的死因。 展昭看叶唯只是对着三个孩子的尸体静默一瞬,就冷静的开始检查尸体,略微有些诧异,感觉他的反应过于淡定了些。 就好像,就好像不是第一次来凶杀案的现场一样。 展昭将心中的疑惑暂时压下,和叶唯一起查看尸体。其中一个孩子身上有一处刀伤,虽然不是要害部位,但看上去伤口很深,也流了很多血;另外一个身上有多处刀伤,大多都是划伤,只有两处伤口比较深,同样不是在要害部位;最后一个孩子是三个孩子当中看上去最健壮的一个,身上没有刀伤,但有一些被殴打过的痕迹。 叶唯越看越觉得不对,这伤口有些蹊跷。直到在健壮男孩的尸体旁边找到一把刀,看见刀柄上的血手印,她双眼猛地睁大:“这——” 7、扯出旧案 开封府大牢内有众多牢头狱卒层层把守,戒备极其森严。大牢外侧关押着罪行较轻的犯人,越往里关押的犯人罪名越重。大牢最里面则设有十五间死牢,专门关押死刑犯人。 有一个犯人虽然没有被关进死牢,但其所在牢房与第一间死牢紧紧相连,可见此人也是作恶多端,与死刑只有一步之遥。 叶唯一路跟着狱卒走至这间牢房前,看着端坐在牢房里面的犯人。这人一脸平静,见到有人过来也没有丝毫波澜,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害了三条人命的恶人。 这名犯人正是刘余,那晚展昭和叶唯把他抓回来,意味着这起儿童失踪案的正式告破,只是结果太过惨烈,三个孩子无一生还。 本来唯一令人欣慰的是凶手已经捉拿归案,可是很快众人又发现,杀三个孩子的凶手不是刘余! 按仵作给出的死亡时间来推算,三个孩子死于巳时,那个时间刘余正在药铺,根本没有时间杀人。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经过对现场各种痕迹以及验尸结果进行分析,得出结论是:杀了那三个孩子的是他们自己。 除了柱子以外的另外两个孩子,死于刀伤导致的失血过多。现场唯一的凶器就是柱子旁边的那把刀,刀柄上只有几个属于孩子的血手印,和柱子的手印相吻合。柱子则是头部受到撞击导致颅内出血,没有及时得到救治而死亡。 也就是说在那个地窖里,三个孩子发生争斗。柱子拿刀刺伤另外两个孩子,让他们丧失行动能力,但也在另外两个孩子的反抗中受伤,最后三个人都没活下来。 这个情况是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叶唯的思绪回到提审刘余那天,刘余在公堂之上还算配合,面对包大人的质问,将自己所做之事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只不过在他的表述中他只有非法囚禁的罪名,三个孩子的死和他无关。 刘余说他曾在药铺后门见到柱子三人对陆枫大打出手,还抢其钱财,对他们这种以多欺少,夺人钱财的行为极其厌恶。再加上陆枫常来药铺卖药,刘余知道陆枫处境艰难,看陆枫被人欺压就想帮帮他。 刘余很早之前就知道后山山脚那片废弃的房屋中有一个空地窖,他计划就用这个地窖给柱子他们一个教训。 他在柱子他们来药铺后门的时候,以药铺伙计这个身份出现,骗他们说陆枫之所以卖的钱越来越少,是因为他来卖的药不好。后山有更值钱的草药,只是位置隐蔽,刘余自己腿不方便,不好挖,希望柱子他们能帮他。 柱子他们本来还不信,可是刘余很大方的拿出半两银子给他们作为“定金”,约他们一起去后山挖草药。刘余负责带路,柱子他们负责挖草药,最后卖的钱两边五五分成。 三个孩子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多钱,激动坏了。 他们看刘余半两银子说拿就拿,一点也不心疼,就知道那“草药”的价钱定是比半两银子多多了,心里起了贪念,便答应下来。 因为刘余特意和他们交代过要去挖的“草药”十分珍贵,万万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柱子他们没有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出发那天还特意避开附近的熟人,直到到后山山脚下和刘余会和。 那天刘余提前在院子里设好陷阱,接到柱子他们以后,便以院里有工具为由把他们引进去,然后趁其不备将他们迷晕,一个一个丢进地窖。 据刘余自己说,他只是想关柱子他们几天,饿一饿,让他们知道自己错了。为了保证他们不出事,刘余每天晚上都会偷偷过去送水,顺便查看三个孩子的情况。被展昭和叶唯抓住那天,他是准备要放三个孩子出来的,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死。 至于那把刀,刘余则完全不承认和他有关系,一副震惊又愧疚的样子,强调柱子他们的死在他意料之外。 这话一听就是假话,一个废旧地窖里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有一把刀,还是一把新刀。三个孩子被困在一起本应该守望相助,怎么会突然起了争端,甚至到了要对方性命的地步。这一切肯定都和刘余脱不了干系。 可惜事情的真相只有柱子他们三人和刘余自己知道。三个孩子均已死亡,是真正的死无对证,以至于当日公堂之上,连包大人也奈何不了刘余,只好先暂时将他关进大牢。 后来叶唯被叫到包大人书房和大家连夜商讨对策。 众人一一列出本案的疑点。 首先,刘余犯案的真实缘由是什么? 肯定不是他所说的为了陆枫,如果他真的可怜陆枫为什么不直接为他出头?有银子为什么不接济给陆枫,反而浪费在那三个孩子身上?刘余说他只是想要教训那三个孩子一下,等他们知道错了就放他们出来,可私自囚禁他人本就是违背律法的,刘余就不担心孩子们回家后告诉自己的家人或者报官吗? 其次,三个孩子的死和刘余脱不了干系,很大可能是受刘余胁迫。他为何对这三个孩子有如此大的恨意?不仅要致他们于死地,还让他们自相残杀。 最后,从刘余的所作所为来看,他明显有着严密的计划。如果不是柱子的爹动了家里的钱,致使柱子娘和柱子起了争执让柱子身上有钱的事暴露出来,叶唯也不会那么快就发现这不是一起拐卖案。如果不是玲儿刚好撞见过柱子他们殴打陆枫,叶唯和展昭也没办法顺藤摸瓜直接把刘余列为嫌疑对象。 这些巧合都没发生的话,这起案子就会真的被当做一起拐卖案,刘余也就逍遥法外了。 能设计出如此严密的计划,刘余真的是第一次作案吗? 而且刘余在公堂之上的表现太镇定了。 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由此推断刘余很可能不是第一次作案,于是决定让人调查刘余的过往,希望能找到蛛丝马迹。 叶唯早在知道刘余腿瘸的时候心中就有所猜测,所以调查的时候重点查了刘余腿受伤的前因后果,从而发现足以判处刘余死刑的新证据。 今日,包大人要重新提审刘余,叶唯奉命前来大牢提人。 狱卒将牢门打开高声唤道:“刘余,包大人传唤,赶快出来!”。 刘余缓缓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出来,狱卒给他戴上铁手链,交给叶唯。 叶唯押着刘余往公堂走去,刘余边走边问:“包大人已经想好要怎么判我了?” 叶唯侧头冷冷看了他一眼:“等下你就知道了。” 刘余对上叶唯的视线,心里一震,感觉有什么事好像要脱离自己的掌控了,忍不住有些心慌。 将刘余带到大堂之上,让他跪于堂前,叶唯拱手对堂上的包大人说道:“大人,嫌犯刘余带到。”说完便退到一旁。 包大人身穿官袍,头戴官帽,面容庄肃端坐在大堂正中,看着堂下的刘余,目光沉沉。 “啪!!!” 包大人猛拍惊堂木,怒喝道:“刘余,你可知罪?” “回大人,这将柱子等三个孩子私自囚禁之罪上次草民已经认下,草民不知还有何罪?” “本府问得是你的杀人之罪!” 面对包大人的质问,刘余不紧不慢,往前伏了伏身子说道:“草民没有杀人,这杀人之罪自是万万不敢认的。” “不认?好,本府问你,城西三巷的张福、黄易二人你可认识?” 听到这两个名字,刘余猛地愣住,然后瞬间恢复正常。“草民幼时曾住过城西,不过已经过了太久,早就不记得那里都有什么人了。” “记不清了?据周围街坊所说,十五年前你曾控诉过二人打断你的腿,这么大的事你也会记不清吗?” 刘余一下子就被拆穿,脸上微不可查地抽了抽:“草民想起来了,确有其事,不过草民后来搬去东郊,早就和他们没有往来。” “当年的断腿之伤令你从此瘸了一条腿,你不记恨?” “早就没有交集的人谈什么恨不恨的,草民早就忘了。”刘余装作满不在乎。 “胡说八道!”包大人沉声道:“断腿之仇也能轻易忘了?张福、黄易二人三年前就无故失踪,至今未归,可与你有关系?” “当然没有!”刘余坚决否认:“就因为他们打断过草民的腿,出了事便都要算到草民头上?草民不服!” “好,”包大人虎目微沉,冷声道:“本府今日便让你心服口服!” “来人——传人证张福、黄易上堂!” 包大人此言一出,刘余瞬间瞪大眼睛,满面惊恐。 “什么?!” 包大人一声令下,旁边的捕快就听令出去,很快便抬上两个盖着白布的架子。四个捕快分别抬着,将架子一左一右放在刘余身边。 捕快们临走前将架子上的白布掀开,白布之下赫然是两具森森白骨! “刘余,这两具尸骨便是从你家院中挖出,经仵作验尸后证实这两人是死于三年前,与张福、黄易二人失踪的时间基本一致。” 包大人一敲惊堂木,高声喝道:“你可还要狡辩!” 8、来龙去脉 面对包大人的厉声质问,刘余神色变了几变。从错愕到阴沉,他低下头不发一言,过了良久才慢慢抬起头。 此时,他的平静自制消失不见,只剩下满目的阴森狠厉。 就像是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所以卸掉全部伪装。 “大人既然已经挖出了他们的尸体,又何必多问这几句。”刘余冷笑一声:“没错,人是我杀的。” “因为他们害你瘸了一条腿,你就将他二人杀害?” “我杀他们是因为他们该死!”刘余眼神可怖,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们欠我的何止是一条腿!” 包大人闻言转头与一旁的公孙先生对视一眼,公孙先生轻轻点了点头。包大人好似叹了口气,然后回过头对刘余说:“好,那便将你杀人的前因后果说清楚。” “我爹早逝,自小就是我与我娘二人相依为命。我娘性子好,手巧,人也勤快,靠着做一些小玩意和帮别人洗衣服之类的杂事赚钱,虽然家贫倒也能维持生计。只是因我家中只有寡母,出去玩的时候总是容易被其他孩子欺负。” “其中就有张福、黄易,为了不让我娘担心,我没有告诉她,只是很少再出门。” “直到那天,我娘因为风寒加重发起高烧,床都下不了。我怕极了,就拿着家里的钱出去找大夫。我想快一点找到大夫所以特意跑了人少但更近的小路,谁知道刚好被张福和黄易撞见了。” “我被他们撞倒,身上的钱掉出来正好被他们看到,他们要抢我的钱,可那是给我娘治病的钱,怎么能让他们抢走?” 刘余激动得微微颤抖:“我拼命想拦住他们,可当年的我才八岁,怎么打得过两个十二岁的男童?不仅钱没护住,还被他们打断了腿。” “是我没用,疼晕了,连累我娘拖着病体出来找我。” “我娘带我去了医馆,大夫说我的右腿伤得太重,又因为没有及时救治,以后就只能是个瘸子。我娘当时就要疯了,带我上张福和黄易家去理论,但是他们不承认,不承认!” “他们的爹娘说那天张福和黄易就在家里没有出去,根本不可能去抢我的钱,更不会打断我的腿。说我肯定是自己摔的,我娘在污蔑他们,还说我们是穷疯了想要讹他们!” “我娘性子软,根本就说不过他们,明明错得是他们家的孩子,却反而是我娘受羞辱!”刘余被拴住的双手紧握,声音越发冷冽:“可到底是没有其他人看见,没有人能替我作证,我娘最终只能无功而返。” “她本来病就没好,又受此打击,整个人身体就弱了下来。因着我是在替她找大夫的路上受的伤,所以她每每看到我的腿就自责万分,没多久就郁郁而终!” 刘余抬着头,泛红的双眼直直看向包大人:“我娘是我唯一的亲人,她死得时候不过才二十七,这一切都是拜张福、黄易二人和他们父母所赐,我如何能不恨?!” 刘余这一声反问令整个公堂安静了一瞬,过了有一会包大人的声音才响起。 “若当年的真相真如你所说,那张福、黄易极其父母确实有罪,可是当年张福、黄易也还年幼,他们的父母也没有故意杀害你娘,终究是罪不至死,你又何必非要动手取他们性命?”迈上这条路,万劫不复的何止是他们。 “罪不至死?包大人可知道我是如何杀了他们的吗?” “如何?” “当年我娘死后,我自是恨他们入骨,可那时我还太小,又是个瘸子,别说找他们报仇了,为了能好好活下去我甚至还要躲着他们。所以我搬到东郊,先离他们远远的,告诉自己不论怎样先长大再说。” “在我心里张福、黄易还有他们的父母都该死,只是没想到还没等我动手,张福、黄易的父母陆续都死了,或许这就是报应。唯一的遗憾的就是张福和黄易两人常年结伴在外,不知道都做些什么,回来的次数也极少,我一直都找不到机会动手。好在三年前他们又回来了。” “他们没认出我,而我只看他们一眼,就知道这些年他们肯定没少做恶事,他们眼里的恶意比当年要更深更重。不过这很合我心意,我知道机会来了。” “我假装自己住腻了东郊,想用攒了几年的银子买个新房,打听的时候故意让他们听到,又不经意透露出我的住址。东郊那一片本就偏僻人少,是个方便杀人越货的地方,再加上我是一个瘸子还是独居,他们肯定更肆无忌惮。” “金钱的诱惑对他们一如既往的有用,一入夜,人果然来了。他二人以为我是鱼肉,却不知我早布好了陷阱等着他们。窗户从外面封死,屋内提前熏好迷香,我就在院中守着。他们翻墙进来的时候我正躲在院中,等他们一进屋,我就赶紧出来将他们锁在屋内,等着迷药把他们迷晕。” “他们发现这是个陷阱的时候可慌得很,可惜没慌多久就晕了,我觉得很不过瘾。所以,我把他们绑好丢进早就挖好的坑中埋好,只露出一个头,等他们醒来惊恐地看着我时……”刘余脸上是阴谋得逞的笑容,“再一点一点将他们活埋。” 刘余没有讲过多的细节,不过就是这样简单的描述依旧能让人感觉到他计谋之深,手段之毒。 这就是三年前那起谋杀案的前因后果,叶唯看向架子上的白骨,十五前张福、黄易拦住要去给母亲找大夫的刘余。抢他的钱,打断他的腿,不止造成刘余的终身跛足,也间接害死了刘余的母亲。十二年后,刘余精心设计,杀了张福、黄易二人报仇。 刘余杀人的确有罪,可杀死这两人的不仅是刘余,还有他们自己。若不是他们被钱财诱惑起了歹心,刘余的杀人计划未必能这么顺利。 “包大人方才说他们罪不至死,大人不知,我等他二人昏迷后进屋,看见我放在床上用于伪装的枕头已被砍得残破不堪,足以证明他二人不仅是求财,还想要我性命!倘若不是我早有准备,就已经死在他们手里了!” “所以我说他们该死!” 包大人似是有所动容,不过还是摇了摇头:“你杀害张福、黄易二人虽违反律法,不过按你所说也勉强算是情有可原。可那三个孩子与你有何仇怨,又是因何而死?” “我第一次撞见他们殴打那个叫陆枫的孩子时候,就觉得他们和张福、黄易太像了,欺负弱小,抢人钱财,还懂的隐藏自己,想必日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我就准备为民除害,设计抓了他们关在地窖里,不过我没有杀他们,只是先不给吃的。” “在黑暗里关了几天,他们怕了,也饿得不行,我在这时候丢了一把刀进去,对他们说,我只会放一个人出来,如果谁想出来就要把另两个人杀掉。我就是想赌一赌,看他们会不会为了自己活命而杀害同伴。” “被抓的那个晚上我就是去看结果的,结果你们也看到了,他们都没活下来。” “我本来想着如果他们没有自相残杀,那就说明还不是无可救药,我会放了他们。只可惜,他们没抓住机会。” “荒唐,他们今年不过八九岁,你用这种手段逼迫,寻常孩童如何招架?他们品性不端,行为恶劣,却也未犯下无法挽回的大过,只要能够好好教导,日后说不定会改过自新。” “你的所作所为究竟是想为民除害,还是想满足自己想杀人的私欲,你分的清吗?”包大人义正言辞地问道。 “或许的确如大人您所说吧,可是说到教导,由谁教导,大人可知道他们的父母都是什么样的人?若是他们的父母真能教得好,那三个孩子又怎么会长成如今这样?” “便是他们长大成人后真会作恶,也自有律法制裁。若人人都如你这般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号随意惩戒杀人,律法威严何在?百姓生活如何安稳?” 对于包大人的责问刘余反应很平静,他恭恭敬敬地朝包大人磕了一个头,跪直身体道:“草民先是杀了张福、黄易二人,后又逼迫三个孩子致死,便是立即问斩也是应当。但有一言草民必须要说——草民有罪,可草民没错。” 这声“没错”让叶唯的思绪回到很久之前。那是师父经手的案子,凶手和刘余很像,都是为了报仇杀人,报完仇还不够,遇到与仇人相似的人也要杀害。 那个凶手也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认为他杀的人都是会坏人,杀他们是为了防止他们以后害人。彼时叶唯只有十四岁,看被害人过去劣迹斑斑,也曾问过师父,若是他们未来真会害人,那现在死了算不算好事的傻话。 师父那时的回答叶唯至今记忆犹新。 “生命最有魅力的地方就是其不可确定性,没有人能够完全准确的预判出另一个人未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所以,也没有人有资格以未来极有可能发生但现在还未发生的事去认定一个人有罪,我们只看已经发生的行为。” 看着那个跪直的身影,叶唯轻轻叹了口气。 站在包大人另一侧的展昭似有所觉,转头望向叶唯,见他似有惋惜之色,眉头慢慢拧起。 9、回信 夜色弥漫,圆月高悬,已至子夜时分。 展昭已经躺下许久,却一直未能入睡,脑海中回想着叶唯说的话。 包大人最终判了刘余秋后问斩,想到叶唯在公堂上露出的复杂神情,展昭担心他可怜刘余。 刘余经历确实凄惨,之前所杀又都是有过之人,如果不是他间接害死那三个孩子,数罪并罚,包大人都未必会判他死罪,叶唯一个新人会被其影响也不足为奇。 可有时候对凶手的怜悯会影响他们对案情的判断,展昭看好叶唯,便不想他走弯路,于是退堂后特意找机会试探他的想法。 叶唯听明他的来意后并未觉得冒犯,反而平静地给出回答。 “我的确觉得刘余可怜,但更觉得可惜。” “他为了报仇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杀了张福、黄易,后面又轻而易举抓住那三个孩子,不被任何人发现。所作所为虽触犯了律法,心机谋算却已强过许多人。倘若他没有幼年失怙、也不曾断腿受辱,或许会是个好人,有机会堂堂正正的为民除害,而不是像如今这般犯下大错,只能在牢里等死。” 这话说的并没有错,但展昭心里的担忧不减反增。 许是他情绪太过外露,被叶唯轻易看穿心思,“展大人可是担心我会因为同情罪犯而疏于办案?” 展昭点头承认。 “大人不必担忧,不管案犯经历过什么都不能改变其犯罪的事实,属下也绝不会对任何案犯心慈手软。之所以会想这些,也是为警醒自己,身为公门中人,任何疏漏和错失都有可能造就下一个‘刘余’,唯有秉公执法、尽力而为,才能不负身上这身警……捕快服。” 叶唯这番回答着实出乎展昭意料,他没想到叶唯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志向和见地。回想自己入公门的初衷,展昭放下心的同时也对这个少年多了些惺惺相惜之感。 解决心头之忧,应该轻松才是,展昭却不知为何突然不寐。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暂时放弃,开始回忆和叶唯一起查案时的种种细节。 想到他不让自己直接找上刘余,而是跟踪,想到他守在刘余家门外时说的话,还有他看见三个孩子尸体时的反应。 渐渐的,展昭开始意识到,或许叶唯早就猜到那三个孩子可能会死,他甚至算准了刘余的行为! 第一次遇到这种案子就对凶手有如此精准的判断,经常研究刑狱断案类的书籍真能达到这种效果吗?展昭不确定。 他翻了个身,准备好好睡觉。 现在多想无用,反正包大人今晚提过,日后会派叶唯随自己外出办案,到时他有的是时间了解这个人。 * 第二日上午,身着蓝衣便装的展昭再次来到东街的小巷。 展昭之前去外地办案走了十日,一回来又忙案子,没顾得上休息。现在案子结了,包大人体恤特意让展昭休息一日。 刚好展昭心里惦记着东街的陆枫,这孩子和他婆婆日子过得艰难,上次来是在查案所以他没顾上其他。今日既然无事,展昭就想来看看,顺便留些银子助他们祖孙二人度日。 一路走至陆枫家,展昭正准备敲门,却发现大门紧锁,陆枫和他婆婆都不在家。 展昭脸色一变,陆枫不在家中还算正常,可陆枫的婆婆腿脚不好,床都下不了,能去哪里? 难道是遇上什么变故?一时间展昭脑海中闪过种种猜测。 刚巧旁边的房子里走出一个中年男人,展昭便走上前去,询问那个中年男人是否知道陆枫的下落。 “你找陆枫那小子呀!”中年男人爽朗一笑:“那可来晚了,他昨天就被接走了。” “接走?被谁接走?”展昭忙问道。 “就是珍宝斋的掌柜,昨天珍宝斋的人来他们家了,说是他们掌柜的觉着陆枫机灵孝顺,想带回去好好培养。” “就这求都求不来的好事,那小子一开始还不愿意呢,后来听人家说可以把他婆婆一起带着,还会出钱给他婆婆治腿,才跟人走了。” “你要找他得去珍宝斋喽。” “珍宝斋?”展昭一怔,回过神后对那个中年男人说了句:“多谢。” 那个中年男人满不在意地挥挥手,说道:“不用不用。”然后就离开了。 展昭想着中年男人说的话,他就算再不理俗事也知道珍宝斋是汴京最大最有名的首饰铺,很受京中女眷追捧。 叶唯来开封府之前,公孙先生曾提过珍宝斋是叶家的产业,那么派人接走陆枫祖孙俩的是谁便不言而喻了。 原来叶唯也把陆枫的难处看在眼里,还想办法帮助他们,而且相较于自己准备直接给钱,叶唯选择了一个更好的方式。 展昭又看了一眼紧锁的大门,轻轻勾起唇,然后大步离开了。 * 雅致的庭院中有一片荷花池,池中荷花只零散开了几朵,更多的是还未开放和冒出不久的花骨朵。片片荷叶漂浮在清澈的池水上,有如翠玉,碧绿清亮。池中还养着些许鲤鱼,色彩鲜艳,时不时从荷叶下冒出,灵动又有趣。 荷花池边的躺椅上躺着一个面容绝美的红裙少女,少女在阳光的沐浴中闭着眼睛,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放在身前,身子随着摇椅一摇一摇的,潇洒又惬意。 少女正是换回女装的叶唯,此处是叶家在京城的宅院,也是她少有的能够放松的地方。 这个宅子平时都是一叶在住,一叶是被原身父亲叶牧之收养的孤儿。少时曾送去相识的武林世家习武,接回来后就一直跟着叶牧之在外经商,算是从小培养。 因为一叶能力出众,忠诚度又高,叶牧之便让他负责督查叶家各地的产业。原身之前虽然没有见过他,但也听叶牧之经常提起,知道他很受父亲器重。 直到一年前叶牧之病逝,原身在处理后事时匆匆见过一叶一面,但因为沉浸在悲痛之中,并未多作关注,只知道他是个长相俊雅,气质冷淡的年轻人。 后来就是原身要来开封府,原身的叔叔叶云逢拦不住,只好给她找了门路,又叫了一叶回来陪同叶唯一起来京城,顺便接手叶家在京城的生意。 一叶知道叶唯是女儿身,为了保证她身份不泄露,特意把这里分为内院和外院,叶唯回来时内院只有一叶和她可以进,其他下人只能在她不在时进来打扫。 所以一放假叶唯就会过来,毕竟在这她不用多裹块布。 现在没人打扰,她优哉游哉地晒着太阳,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可以说是非常舒服。 可惜她还没享受多久,一叶就找来了。 “小姐,外面有人找上门,想要见你。” “要见我?”叶唯猛地睁开眼睛,有些惊讶道:“谁?” “来人自称是安居楼的人。”一叶面无表情地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叶唯:“还带了这个,说你看后一切便知。” 安居楼?是自己留下的那句诗有回信了? 叶唯上辈子是执行任务时被炸死的,当时好友林致也在身边,叶唯刚穿越来的时候还想过林致会不会也有一番奇遇,然后就在来京城的路上听说了安居楼。 据说安居楼的老板立下规矩,谁能对出‘春眠不觉晓’真正的下一句,可得黄金百两。 当时叶唯一听就感觉不对,原身也是读过书的,这个时空根本没有出现过孟浩然这个诗人,也没有《春晓》这首诗,那这句话是哪里来的? 叶唯怀疑出题人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而立这个规矩就是为了寻人。她抱着一丝期望在安居楼留下一句诗和只有她和林致知道的暗号,希望能有回音。 现在回音来了,叶唯有些激动,赶忙坐起身接过信封,打开看里面的内容。 她飞快扫过纸上的内容,然后将纸扣住,急切地朝一叶问道:“人在哪里?” “在前厅。” 叶唯站起身就准备往外走。 “小姐。”一叶板着脸拦住她道:“还是先换衣服吧。” 叶唯看了看身上的女装,只能无奈的先去换衣服。 等换好衣服和一叶来到前厅,叶唯见到了他说的人。那人身穿黑色锦衣,年纪看上去二十出头,面容俊朗。 “少爷,就是此人。” 那人听到一叶的话,视线便落在叶唯身上,他上前抱拳说道:“在下林英,奉命我家主子之命前来,带叶公子前去一叙。” “我知道,她信上说了,我跟你走。” “少爷?”没想到叶唯会直接答应跟此人离开,一叶少有的诧异,不过他没有反驳,只说道:“我随你一起去。” “不用了。”叶唯想也没想就开口拒绝,她知道一叶是担心自己,便又加了一句:“放心,我心里有数。” 刚才那封信明显出自林致之手,这个叫林英的人也是她派来的,叶唯很放心,况且她与林致见面也不方便带一叶。 见她心意已决,一叶只好应了一声:“是。”然后就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因为低了头,所以叶唯没看到他眼中闪过的一抹冷光。 一叶把两人送到门口,然后看着叶唯和林英离开。等二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之后,一叶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右手轻轻摩擦了两下袖口中的信封。 “林家……” 10、故友重逢 林英带着叶唯出城,往城外偏僻的山林里深入。 二人都有武功在身,脚程快,在山中疾行三刻钟左右,就看见一间林间小屋, “叶公子——”来到木屋前,林英对叶唯说道:“我们家主子在里面等你。”说完就对叶唯一抱拳,转身走开了。 叶唯看他往林中走去,身形很快消失,想必还隐藏在附近。她扭头看了一圈,感觉守在周围的不只林英一人。出来见个朋友搞这么大阵仗,看来林致如今的身份不一般。 先不管那么多了,反正见到林致以后就什么都能知道了,叶唯想着就直接推开木门走进院子。 许是听到了动静,很快屋内就走出一黑衣女子,那女子看见叶唯后就愣住了,叶唯看见她也愣了神。 只见那女子一身轻纱黑裙摇曳垂地,面若芙蓉,杏眸流光,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两人默默对望几秒,叶唯才迟疑地开口:“你是……林致?” 这句话打破两人间的沉默,那女子也莞尔一笑道:“是,换了个模样确实不太好认。” “好久不见,小唯。” 一声熟悉的称呼让叶唯瞬间回想起两人过去并肩奋战的日子,她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忍不住走上前想要抱一抱林致。 没成想叶唯手都张开了,却被林致拦住。 “嗯?”叶唯不解。 林致顶着叶唯的目光,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她一遍:“抱之前我得先确认下,你现在是男还是女。” 叶唯的脸有点黑,那点恍如隔世的伤感也被冲得七零八落:“让你失望了,我还是个女人。” 林致闻言松了口气:“你伪装得太好。”她抬手摸上叶唯脖子上微微凸起的喉结:“这假喉结都弄上了。” “当然。”叶唯伸手把她的手打开:“我很严谨。” “唉——”林致看着叶唯悠悠地叹了口气:“你现在这个样子太嫩了,我看不太习惯。” “彼此彼此,你现在这么好看我也不是很习惯。” 见叶唯利落地翻了个白眼,林致忍不住地笑了起来,笑了有一会才停下。 “再见到你真好,我已经很久没这么高兴了。” 林致的话让叶唯心里一紧,她来这个时代不过才半个月左右,算得上很久吗? “说说你现在的情况吧。” “好,我们进去慢慢聊。” 林致拉过叶唯向木屋内走去,穿过屋内的大厅,林致带叶唯走进一间卧室,房间内陈设虽然简洁,日常所需之物倒也一应俱全。 两人来到床边坐下,林致将她来到这里后的经历向叶唯一一道来。 和叶唯不同,林致穿越到这里已经三年了。她所处的林家,乃是当朝数一数二的大家,享誉盛名,枝繁叶盛。直系和旁支所有子弟加起来多不胜数,发展也并未受限,浪迹江湖者有之,经商者有之,入朝为官者也有之。 林家建立至今历经三代,家主皆出自嫡长系一脉的男丁,林致的前身就是林家嫡系一脉的大小姐。凑巧的是,这位林家大小姐也叫林致。 林小姐有一个小她三岁的弟弟,名叫林灏,是林家命定的接班人,从小就按照家主的要求来培养。本来弟弟继承家主之位,姐姐只需要从旁协助,但是这一切都被林小姐十五岁那年的变故打乱了。 前任林家家主也就是林小姐的父亲外出时遭遇刺杀,当场身亡,同行的林灏也不知所踪。 一直以来林家家主都是由嫡长系担任,若是嫡系无人,以林家旁系之多恐会生乱,所以林夫人在无奈之下做出一个决定。 让林小姐顶替弟弟的身份继任家主。 林夫人对林家众人谎称失踪的是大小姐林致,又称林灏在打斗中面容被毁,需要遮面,然后打造了一副纯金面具遮住了林致与林灏有所不同的那半面面容。 二人本就是亲生姐弟,彼时身量相当,长相也有八分相像,带上那副面具后足以以假乱真,林夫人就这样骗过林家人,稳住大局。 从那时起,林小姐就担起家主的重担,除了林夫人和四个贴身护卫外,林家其他人都不知她的真实身份。 三年前,林小姐外出查探失踪胞弟的消息,在途中遭遇埋伏,贴身保护的人阵亡大半,林小姐本人也身受重伤生命垂危。 虽有幸被一个怪老头救起,却还是无力回天,再醒来时已经是现代穿越而来的林致了。 那个怪老头自称是多年前名震江湖的医圣,传说医圣纵横江湖多年,全靠一身旷世医术,享有妙手回春,百治百效之名。十年前因为对江湖有所倦怠,选择退隐江湖,此后再无人知其所踪。 医圣说林致断气之后还能复生,算是个奇人,所以绝对不能放过,非要收她为徒。 林致是法医,虽然之前也做过医生但是对中医只略懂皮毛,而医圣的医术则这个时代的天花板级别。林家不太平,林致的处境也很危险,这种情况下能和医圣学习医术傍身自然是极好的,林致欣然接受。 就这样,林致一边打理林家,一边跟着师父钻研医术,还要暗中调查弟弟林灏的下落。 直到半年前医圣前辈寿终正寝,林致和他学习的时间只有两年多,但她天资聪颖,老前辈的一身医术也学得七七八八。 林致并不想一直待在林家,但她占了林小姐的身体,不可能对林家不管不顾,只好全力寻找林灏的下落。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三个月前将林灏寻回。 人找到之后才知道林灏一直不归家,是在那场变故中受伤失忆的缘故。现在林灏的记忆已经恢复,这两个月林致一直带他熟悉林家家主负责的各种事宜,只等他能独当一面,林致就可以正式卸任了。 这三年的经历林致说的云淡风轻,但林家家大业大又危机四伏,叶唯知道她一定过得十分不易。 相比之下自己只是每天女扮男装麻烦了点,根本不算事。 不过认真算起来她和林致一样都是穿成了与自己同名的人。 叶唯上辈子的名字是叶唯心,叶家大小姐刚出生时也取名叶唯心,只是后来在户籍上将她的性别由女改男后顺道将名字改成叶唯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名字她们才会穿越过来。 “你师父说你断过气,也就是说你穿过来的时候,原来的林小姐已经死了?”叶唯听完后问她。 “没错,怎么了?” 叶唯歪了下头,有些奇怪道:“我来的时候,原本的叶小姐好像没死。” “什么?”林致惊了一下,她又上下打量了叶唯一番,问:“你确定吗?” “不确定。”叶唯摇头道:“但叶小姐最后的记忆是在睡觉,并没有任何会致她死亡的事情发生。” “你仔细想想,当时可有什么异样?” “异样?有” 林致问:“什么异样?” 叶唯沉思片刻后摇头:“我只记得叶小姐在睡梦中突然心跳加速,呼吸也不顺畅,好像沉浸在噩梦中醒不过来,又好像溺水,但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确定。” 林致闻言拉过叶唯的手,左手托着她的手背,右手伸出三指弯成弓形,搭在她手腕脉搏处。就这样诊了许久,林致将叶唯的手轻轻放下。 她的身体很好,没有任何暗疾,根本没有猝死的可能。体内没有残毒,也可以排除被人下毒。 “你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吗?”林致沉声问。 “没有,她消失了,我完全感觉不到。” 林致闻言轻皱了下眉,沉声道:“你不可能无缘无故穿到叶小姐身上来,我怀疑她被人暗害了,用得还是我们不知道的手段。”看来小唯那也不安全。 “若真有人要害她,见我还活着总会再动手的,顺其自然吧”。叶唯倒是看得开。 “事关生死,你就不能上点心?”林致不满。 叶唯哭笑不得:“我没有不上心,只是现在什么方向都没有,上心也没用。” “那你为什么会男装示人,又为什么去开封府?”林致问出这个已经在意许久的问题。 “这就说来话长了。” 原身落户时户籍上就登记为男子,这是叶牧之的主意。好像是因为原身出生不久,叶牧之的身体就出了问题,以后不能再有孩子。于是给了原身男子的身份,目的是让她能更顺利的继承家业。 原身长大一些的时候也抱怨过自己为什么自己穿好看的裙装,还要假装自己是男孩子。叶牧之并未仔细解释,还是原身慢慢懂事后才意识到这件事真正的原因。 不过那时原身已经不在意这些了,在认识到男女地位的差距后她就庆幸自己能以男子的身份行走。 最开始原身没想进开封府,她拜了师,学了一身武艺,原本是打算浪迹江湖,行侠仗义的。估计是因为骨子里像她娘,毕竟原身的生身母亲,叶牧之的原配夫人秦愿就是一个江湖女子。 只可惜秦愿生原身的时候难产而亡,只留给原身一把名为轻尘的短剑,和一本《轻尘剑法》。 叶牧之只有这一个孩子,又可怜她从小没娘,对她可谓是有求必应。 原身后来又受刑狱破案话本的影响,对各种案子有着极大的兴趣,在听说了开封府包大人的事迹后,大感佩服。然后就放弃了行走江湖的念头,反而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投身开封府,做惩奸除恶之事。 原身先试探性地提了提,叶牧之并没有同意,这个答案也在原身意料之中。她并没有特别失望,反而做好了长期影响父亲的准备,毕竟她当时还小,还可以等。 但没过多久叶牧之就病逝了,原身伤心之际只得先将进开封府一事搁置。 直到在家中给叶牧之守孝一年后,原身才又提起此事。这一次她态度很坚决,甚至不惜绝食相逼,叔叔叶云逢根本招架不住,只得无奈答应。又怕她自己乱来,亲自找关系给她走了后门,还选人陪她一起进京。 就在出发前一晚,变故发生,现代的叶唯心穿越过来,然后用自己的经验和原身的武功成功进入开封府做捕快。 林致听完若有所思。 “知道我在叶家后,你有查过叶家吗?”叶唯突然问道。 “益州叶家谁不知道?” 叶家的前任家主叶牧之可谓是商界传奇,十八岁开始经商,白手起家成为益州新晋巨富。此后又搭上漕运的路,借机将自己的产业开遍大江南北。 更难得的是叶牧之乍富之后依然坚守善心,不仅从未出现店大欺客,以次充好的情况,还开设多间福田院和义学馆,在民间的名声极好。也因为有这样的名声,先帝对叶牧之大为褒奖并赐叶家为“皇商”。 自此叶家的地位便与其他商户不同了。 叶家行善事才得此机缘,所以当时很多商户都效仿叶家做善事,商界的风气也随之焕然如新,无数百姓感念叶家恩德。 时至今日,叶家已经颇受民间百姓和文人墨客推崇,寻常官员见了也要客气几分,因此叶云逢才能托关系给叶唯去开封府面试的机会。 这样的人家,林家怎么可能不查。 “所以,叶家没有问题是吗?” “原本是没发现,不过听你说了穿越过来那晚的情况后,我又不确定了。”林致想到叶唯话里的意思,问道:“怎么?你也觉得叶家有问题?” 11、施针用药 叶唯笑着回答:“有问题说不上,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林致问。 “先说叶牧之,能把家业做到这份上,还能留下这般好名声,他必定是个胸有城府,深谋远略之人。”叶唯右手一摊:“可他的行事却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林致来了兴趣:“说说看。” “首先说他的婚事,就算商贾人家不讲究门当户对,至少也要看是否得利,毕竟他的婚事若利用好了,能给他添许多助力,可你看他前后娶得三位夫人。” “叶牧之的原配夫人秦愿,也就是‘我’娘,是个来历不明的江湖女子;第二位夫人宋天清,是一个民间的女大夫;第三位夫人沈钰则是一个小商户的女儿。以她们身份,在商场上根本无法给叶牧之任何助力。” “娶她们既然不是为利,那最有可能便是为情,可偏偏前两任夫人过世后,叶牧之都是不到一月就续娶,怎么看也不像用情至深的模样。” 叶唯看着林致问道:“不为利也不为情,那是为什么?” “他可能只是需要一位夫人。” “那他为什么一定要有一位夫人?”叶唯反问。 “为了照顾‘你’,毕竟‘你’是他唯一的孩子,而他经常出门在外。”林致说出自己的猜想。 “要是这个原因,他就不会娶沈钰。”叶唯笃定道。 “娶宋天清时叶小姐才刚出生不久,而且宋天清还是秦愿的好友,为了叶小姐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娶她也说的过去。可叶小姐在知道宋天清不是她亲生母亲,而且还是以她母亲好友的身份嫁给他父亲后,就再没理过宋天清。” “这还不够说明叶小姐的态度吗?为什么在宋天清死后还要马上再娶一位夫人膈应她?” “而且她们都死了。”叶唯郑重地强调:“秦愿难产而亡,宋天清是遭遇盗匪,不慎跌落山崖而死,沈钰则是在叶牧之病逝后自我了断。” 林致听后也意识到不对,她问叶唯:“你认为她们的死和叶牧之有关?” “这倒未必,可叶家的事的确非常奇怪。” “还不止这些,叶小姐的身份也说不通,叶牧之不惜谎报户籍信息也要把叶小姐当男孩养大,难道不是为了让她继承家业吗?可叶小姐从没沾染过叶家的生意,如今叶家的生意更是尽数归于叶小姐的叔叔叶云逢手中。” 林致回忆着调查结果,说:“听说是她自己不愿意。” 叶唯笑了,“叶牧之要是真这么在意他女儿的想法,会在叶小姐还不懂事的时候替她下决定,让她日后都要伪装成男子生活?” “先不说日日人前伪装辛不辛苦,就说婚配,要是叶小姐有朝一日遇到心仪的男子,该当如何?” “有没有可能是这样。”林致猜测道:“叶牧之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叶小姐才刚出生,他们父女两个感情还不深,没想那么多就替叶小姐决定了。但后来相处出感情了,叶牧之就不忍心再强逼。你之前不是也说过,很多父母根本拗不过儿女。” 叶唯没有立刻回答,她拿起床上的枕头放在身后,然后在床边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长舒了一口气:“有这个可能,可我总觉得,叶牧之要是真心想让叶小姐继承家业,一开始就不会这样放养她。” “还有吗?” “有,比如在知道自己无法再有孩子后,叶牧之为什么第一时间想到将叶小姐当做男孩养大来做继承人,而不是选择自己的弟弟。” “就算觉得自己的血脉更亲近,可让叶小姐女扮男装的风险太高,户籍造假是重罪,一旦叶小姐泄露身份,对于叶家将是灭顶之灾。” 林致叹了口气:“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处处都透着古怪。”小唯提出的疑点已经让她怀疑手下之前调查出的信息是否真实。 “我说的这些或许都有合理的解释,只是叶小姐之前没问,也没有仔细观察,导致我现在也不知道。”叶唯耸了耸肩,“以后有机会我会问一下叶云逢。” “你对叶家的事很上心。”林致肯定道。 “没办法,毕竟我现在用的是她的身体,叶家的事不弄清楚,我心难安。”叶唯神情严肃。 林致见状很是无语,“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查一下叶牧之那三位夫人的死。”叶唯立刻精神起来,凑近对林致道:“还有秦愿的来历以及她和叶牧之相识的过程。” “你真是一点都不客气。”林致没好气道。 “那当然。”叶唯理直气壮地补充:“注意不要被叶家的人察觉。” 林致白了她一眼,用一种“这还用你说”的表情回道:“我知道。” “不过秦愿的来历我查不了。” “为什么?”这里面叶唯最好奇的就是秦愿的来历。 “因为林家十六年前就查过,根本查不到……” “那太可惜了。”叶唯叹息道:“她的来历一定不凡。” 林致对叶唯的话提出质疑,叶唯二话不说立马坐直身体,抽出轻尘剑林致看。 这把剑不仅轻巧坚固,削铁如泥,剑鞘后还有一个架子,可以固定在左手臂上藏在袖子里,随时出剑,方便又隐蔽。 设计如此精巧的神兵利器,还有一本专门为此剑谱写的《轻尘剑法》,这两样东西的主人来历怎么可能简单? 可惜秦愿虽然武功极高,却不知道为何失去了记忆,完全想不起自己的来历,否则也未必那么容易被林牧之娶回家。 林致仔细端详这把轻尘剑,然后还给叶唯,道:“的确是把不可多得的好剑,可是秦愿的来历我真的无能为力。” “没关系。”叶唯将剑收好。 “闲聊了这么久,我们来办正事吧。”林致突然正色道。 刚才说的不都是正事吗?叶唯疑惑:“什么正事?” “把衣服脱了。” 叶唯一愣,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林致看她不动,就自己伸手过来帮忙。叶唯这下可反应过来,把她的手挥开,然后猛地坐直身体,神情无比诧异。 “什么正事要脱衣服办的?!”叶唯的音量因为惊讶而明显提高。 “激动什么?”林致一脸淡定的从旁边拿出一个小布包:“我要给你行针。” 林致这话直接让叶唯的情绪从惊讶转为紧张,她略有些迟疑道:“你不是说我身体没有问题,为什么还要对我动针?” “我这是为了给你改变脉象,你的男装扮相的确足以蒙混过关,可你的脉象骗不了人。万一你日后受伤,有大夫为你诊脉治疗,马上就会发现你是女儿身。” 林致斜了她一眼:“开封府的公孙先生可不好糊弄。” “这怎么改,改成男人的脉象吗?” “这些都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你只要知道我帮你改完脉象之后,旁人再无法从脉象上判断你是男是女。” 知道林致不会在这种事上骗自己,叶唯放下心来,她本来也有这方面的担忧,林致能帮她解决当然是好事。 “脱多少?” 看她不抗拒了,林致笑得温婉可人:“上半身全——脱,脱完趴在床上。” “……” 叶唯只得背过身乖乖脱好衣服,然后老老实实趴在床上。 林致下针很快,而且也不是很痛,叶唯可以忍受。等所有针都扎在叶唯背上后,林致就嘱咐她趴好不要乱动,然后自己出了房间。 叶唯就这样足足趴了半个时辰,林致才回来帮她把身上的针都去了,让她穿好衣服起来。 等叶唯坐起身把衣服穿好,一抬头就看见林致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从屋外走进来。 “这又是什么?”叶唯颤颤巍巍地问道。那碗黑乎乎的粘稠药汁看着极其古怪,气味也一言难尽,她光闻着就忍不住直犯恶心。 “给你的药,刚刚那套针法一定要配上这碗药才能起效,快喝吧。”林致温柔地把那碗药举到叶唯眼前。 看她这个表情就知道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叶唯只好把心一横,伸手捧起碗,闭上眼睛开始大口喝药。 见叶唯一副誓死如归的样子,林致哭笑不得,起身走到桌上倒了一杯清水过来。 叶唯心一碗药喝进去,脸色很难看,她强压下反胃的感觉。看到林致拿水过来就赶紧把碗递过去,自己拿起茶杯将杯中水一口饮尽,才觉得好受了些。 “行了,我的正事已经做完了,到你了。” “我有什么事?”刚缓过劲的叶唯跟不上林致的思路。 “去给我做晚饭。” …… 太阳西下,天色渐黑,叶唯孤身一人在山里走着,边走边感慨,自己辛辛苦苦为自己和林致两人做了一顿晚饭,刚吃完就被林致无情“赶走”。 林致这次本来就是特意抽时间来见叶唯,林家还有要事,所以她今晚必须要赶回去,这才没让叶唯久留。 走之前林致给了叶唯三瓶药,蓝色瓶子最大,里面是伤药,林致说止血杀菌和促进伤口愈合的效果特别好。白色的小玉瓶里面是可以暂时压制毒性的药,任何毒都能起到些作用,虽然效果会因人、因毒而异,但好歹能拖延点时间。 林致特意嘱咐,这两瓶药一定要随身带着,方便救命。 最后一个浅绿色瓶子,里面的药是叶唯现在最需要的,功效是推迟月事,需要一个月服用一颗。林致还说这个药是她精心配制的,药性温和,对身体损害极小,让叶唯放心。 这个药可是帮叶唯大忙了,她占了便宜,自然不计较林致的赶客行为,反正两人都知道对方的位置,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叶唯抬头看看天色,加快了脚步,她想赶在天黑之前入城。 眼看就要出山了,叶唯却听到旁边树林里传来一阵打斗声,还伴随着兵器相撞特有的声音。叶唯面色一变,这里人烟稀少,何人会在这里打斗? 没有迟疑,叶唯直接调转方向往林间赶去—— 12、升职搬家 一间空旷干净的房间内,叶唯和杨小五正在慢慢往里面搬东西。 这间房还算宽敞,但家具很少,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两把椅子,所以显得格外空旷,一看就是长时间没有人居住。 不过随着一件件日常用具摆放进来,这个房间也渐渐有了一个住所该有的样子。 杨小五帮叶唯把他的床头柜和置物架搬进来,分别放在床头和衣柜旁,然后把杂物都拿过来,等叶唯自己摆。 “叶唯,你不高兴吗?”杨小五盯着叶唯看了一会,略有些疑惑地问道。 叶唯正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放进衣柜里摆好,听到杨小五这话动作也没停,只随口回道:“高兴,我当然高兴,升官谁不高兴!” “可我没看出来你和平常有什么不一样。”杨小五语气里有点担心又有点艳羡:“你现在可是六品校尉,正六品啊,你这一跃都和王大人他们平起平坐了,怎么连个激动的模样都没有呢?” 是啊,从一个小捕快直接升至六品校尉,怎么看都是应该高兴的。可一想起这官职是如何来的,叶唯的高兴就少了许多。 那日叶唯从林致的小屋中离开,听见有人打斗,就上前一探究竟。 当时见一群黑衣人正在围攻几个侍卫模样的人,那几个侍卫围成一个半圈,里面护着一对男女,男人衣着华贵,相貌不俗,另一个女子身材娇小,因被那男人护在怀里,叶唯看不清长相。 黑衣人个个身手凌厉,出招狠辣,那几个侍卫武功虽好,但架不住对手太多,已经开始节节败退。 这种情况,叶唯自然是要出手相助。她拔出轻尘剑飞快地冲入战局,开始攻击那些黑衣人。 她这个程咬金的出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黑衣人见她坏事,就有几个围过来开始对叶唯出招。 叶唯出现没多久,又突然冒出两个身穿深灰色衣服的人。这两个灰衣人好像和侍卫是一伙的,他们不仅速度快,配合也极默契,一出手就直接要了两个黑衣人性命。 灰衣人一出现,那几名侍卫就直接退出战局,纷纷退回那对男女身边。 两个灰衣人的脸十分普通,属于很难让人记住的长相,武功却都远在叶唯之上。 这两人应该是一直在这里的,但是却一直没有出手,偏偏叶唯一出手他们便现身了。叶唯停下动作回头看向那对男女,男人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她的眼神里有些许打量。 那几名护在他身边的侍卫倒是个个都盯着叶唯,满脸警惕,好像她一有什么异动就会群起而攻之。 叶唯一下就反应过来,自己或许根本就不该出手,只是这个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很快黑衣人就死的死,伤的伤,那个衣着华贵的男人说了句:“留两个活口。” 只可惜这句话说晚了,没等他们出手控制,受伤的黑衣人就都咽气了,每个人都是面色发青,嘴边还流出黑血,明显是中毒而亡。 叶唯心下一惊,执行任务失败就自杀,这一般都是和影视剧里面杀手组织或死士走的路子。 能引来这种人的刺杀,那个衣着华贵的清隽男人身份肯定不一般。了这个不一般的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 叶唯的心慢慢提了起来。 那两个灰衣人没能留下活口,直接跪在那个衣着华贵的男人身前,没说话,只低着头。男人没有理会他们,反而还是看着叶唯。 几个侍卫里貌似领头的那一个见状,就请叶唯上前。 “方才倒是多亏这位小公子解围,不知道小公子如何称呼。” 这人声音倒是温柔,模样虽不及展昭俊朗,但也是个端方公子。只是儒雅中隐隐带着一丝威严,像是在高位待惯的人,所以纵使对方轻声细语,叶唯也不敢掉以轻心。 她拱手道:“这位公子客气了,在下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叶唯目光扫过跪着的那两个灰衣人:“况且公子本不需要在下出手相助,还要请公子恕在下唐突。” “在下还要赶路,这就准备告辞了。”叶唯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见叶唯没有透露姓名反而急着离开,那人笑了笑,这一笑那个领头的侍卫就好像收到了什么信号。 “小公子要离开,我们自是不会阻拦,只是今日所见希望小公子不要向他人透露。” “在下明白。” 叶唯做出保证之后看了下那个华贵男人,然后就运起轻功飞快离开。所幸没有人追她,看来他们是真打算放她走的。 那天回来以后叶唯一直对这件事守口如瓶,就这样过了三天,没想到三天后包大人进宫一趟,就带回一道封叶唯为正六品校尉的圣旨,理由是她救驾有功。 叶唯这才知道,那日的男人竟然是皇上,而那个女子则是皇上新封的萧美人。 据包大人说,皇上那日是微服私访,意外遇到了刺客。因着皇上的赞赏,包大人也对叶唯多有褒奖,他并没有问叶唯那日的细节,只是询问了一下叶唯休沐那日为何去城外。 叶唯只好说是去会友,没有透露林致的名字,只说她医术了得喜好安静,所以才约在山里一聚。 对此包大人没有任何怀疑,也没有追问,毕竟依皇上的脾气,定是把叶唯这个人的一切都查清楚了,没有问题才会下这道圣旨。 因为职位的升迁,叶唯再和其他捕快同住一屋就不合适了,包大人特意让她搬来后院,并且安排了专门的房间给她。 叶唯今日就是来搬家的,同住的杨小五自告奋勇来帮忙。 虽然离包大人他们更近了,但是好歹自己能一个房间了,这也是让叶唯最开心的一点。独住很多事情都会方便很多,比如不用再每日比别人早起两刻钟,晚上睡觉也可以更舒服一点。 只是升职这件事疑点太多,叶唯没办法完全安心。 皇上既然是微服私访,不去民间去山里做什么? 她没有透露姓名,皇上是怎么知道她是开封府的捕快? 而且叶唯可以肯定,那天那个领头的侍卫对自己是有杀意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最后又轻易放她走了? 那两个灰衣人应该是传说中的暗卫,有他们在,皇上那天根本就没有危险,更不需要自己出手。也就是说,认真算起来叶唯根本没什么功劳,那皇上为什么还要特意下旨给她升职呢? 种种疑问叶唯只能暂时隐下,毕竟这是古代,皇权至上,她摸不清皇上打什么主意,摸清了也没有用,索性就不多想了。 她对杨小五开玩笑道:“不过我高兴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会显得我不够稳重。” “那就好。”杨小五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叶唯也听到那些风言风语才不高兴的。这两天因为叶唯突然升职的事,有一些捕快背地里会说些酸话,说叶唯年纪小,进开封府也晚,就是运气好刚好碰到皇上遇刺,才能一跃成为他们的上司。 这些杨小五自然是听不进去的,他和叶唯走得近,自然知道他是有真本事的。何况运气这种事很难说,叶唯能升职,也是因为他武功好,救了皇上才得皇上赏识,要是换个没本事的,就算是有这等运气说不定也只是送死罢了。 不过这些人也就只敢背后说一说酸话,当面叶唯就是他们的上级,无论如何也不能随意造次。 “那你先收拾吧,李捕头就许我离开一会,我要赶紧回去了。”知道叶唯没有受影响杨小五就放心了,反正东西都帮他搬过来了,没什么事他就想赶快走了。这里是包大人他们住的地方,杨小五也待不住。 “行,你去吧,改天我再请你吃饭。”叶唯冲杨小五笑着说道。 “好。” 杨小五一走,叶唯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大家对她的态度有变化她不是感觉不到,只是不在意,没想到杨小五这个小子倒是放心上了,叶唯轻轻叹了口气,开始继续摆东西。 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她会住很久,住宿环境怎么也要上上心。 等她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这个点开封府的食堂已经没有什么吃的了。今天做了半天的家务,叶唯感觉有点累,也不想出去吃,于是烧了热水准备泡点茶,再吃些自己存的糕点,对付一下今天的晚饭。 水烧好后,叶唯刚把茶泡上,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来了。”叶唯走到门口打开门,就见一身蓝衣的展昭,提着一个纸包站在门口,纸包还散发出阵阵肉香。 “展大人?” 展昭俊颜上带着笑意,他对着叶唯说道:“展某见你今晚没去用晚膳,就特意买了一只烧鸡回来。叶校尉升迁展某也还没有正式恭贺,这只烧鸡就权当是给叶校尉的贺礼,还望叶校尉不要嫌弃。” 说着展昭就把手上的烧鸡递给叶唯。 展昭的到来有点出乎叶唯意料,毕竟她和展昭接触不算多,没想到他会特意来祝贺自己升职。 人既然来了,叶唯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她伸手接过烧鸡。“当然不会,还要谢谢展大人,我正好觉得饿了。”然后笑着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刚好泡了茶,展大人可以进来坐坐。” 见叶唯挺高兴,展昭知道自己今天来对了,看来要多谢公孙先生提醒。 “那展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展昭答应得爽快。 “展大人,请坐。” 叶唯拿出一个杯子给他倒茶,边倒边对他说:“展大人还是直接叫我叶唯吧,叫叶校尉太见外了。” 展昭深深地看了叶唯一眼,应道:“好。” “展大人吃过了吗?” “吃过了。” 既然展昭吃过了,那这只烧鸡就全都是她的了。叶唯准备开动,但是转念一想她自己吃,让展昭看着多不好,于是她起身把糕点拿出来。 “展大人尝尝这个糕点,口感绵密,甜而不腻,配这茶正好。” “好。”展昭看着木盒里的几个糕点,每一个都不同,不过个个都精致好看,他拿起其中一个咬了一口。 糕点一入口就好像要化开,味道不是很甜,但是有一股桂花的清香,再喝一口清茶,口中瞬间茶香四溢。茶香配上淡淡地桂花香,再加一点点香甜,纵使展昭从不喜糕点一类的食物,也必须要赞声好。 他开口夸道:“不错,糕点好吃,茶也是好茶。” “展大人喜欢就好。”其实叶唯不懂茶,也不太懂糕点。她虽然比较好吃,但是精力一般都是放在菜肴上,这些都是一叶给她准备的。 看展昭对茶点还满意,叶唯就放心开始吃那只烧鸡了。她把纸包一层一层打开,然后挑了一张没有浸油的纸,从上面撕下来一块,用这块撕下来的纸隔着拔下一个鸡腿开始吃。 “嗯——好吃。”叶唯是真的饿了,所以吃得很香。 展昭看着他吃东西的动作,又看看他隔着纸抓鸡腿的手,觉得这人着实有点讲究。 叶唯忙着吃东西暂时没说话,展昭就自己慢慢把那块糕点吃完了,然后边喝茶边打量叶唯的房间。 东西不算多,样式也简单,看上去都是很普通的家具,但是摆放有秩,让人看着很舒服,有一种简朴的雅致。他见过王朝马汉他们的屋子,和这完全不能比。 展昭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想到:不愧是出身富贵的小公子,和那些糙汉子是不一样,就是这般陈设,想必和他家中比也差远了。 叶唯很快吃完一个鸡腿,开始朝第二个下手,不过客人还在,自己这样只顾着吃不说话似乎不太好,就准备找点话题和展昭聊聊。 “展大人的房间也是在这里吗?不知道是哪一间?” “展某的房间就在你正对面。” “那其他人……” 展昭将茶杯放下,开始给叶唯一一介绍:“包大人的房间在展某旁边。” 叶唯点点头,包大人的房间和展昭相邻,这样的安排刚好方便展昭保护包大人。 “展某房间另一边住的是王朝,王朝旁边依次住着马汉、张龙、赵虎。” 叶唯听他一直也没说自己这一边,不由问道:“难道这一侧就只有我一个人住吗?” “当然不是。” “公孙先生住在包大人对面。”展昭回道。 “这样啊……等等,”叶唯突然想到什么,眼睛都睁大了:“所以——” “你旁边住的是公孙先生。” 天啊,她竟然住在公孙先生隔壁! 手里的鸡腿瞬间就不香了。 …… 一处富贵风雅的书房内,身着华服的俊秀男子正在给桌上的兰花浇水。如果此时叶唯在这里就会发现,这名男子和她那晚见到的皇上长得有几分相似。 俊秀男子身后站着一个侍卫装扮的人,他在听完侍卫禀报的事情后有些惊讶地回头。 “这么快就升六品校尉了?” “是,还是以救驾有功的名头。” “这么个理由,也就骗骗别人,皇兄身边的暗卫武功之高,连你都近不得身,要真有他们都解决不了的凶险,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能有什么用。” “真没想到,皇兄竟然如此费心的提拔他。”俊秀男子笑了笑:“这个叫叶唯的应该就是皇兄的人了。” 侍卫闻言迟疑道:“叶唯如果是皇上的人,那叶家恐怕……” “恐怕也是皇兄的。”俊秀男子的神情有些冷:“叶家是当初父皇扶持过的,看来父皇一早就在给皇兄铺路了。” “本王倒是低估了皇兄在父皇心中的位置。” “王爷,属下不太明白。”侍卫疑惑道:“皇上为何要往开封府塞人?”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俊秀男子语气略带嘲讽:“派人好好盯着这个叶唯,若有什么异动,立即来报。” “属下明白。”侍卫恭敬道。 “还有,派个谨慎的人去萧美人宫里,皇兄可不是个会被美色所迷的人,这个女人肯定有特殊之处。”俊秀男子吩咐道。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13、灭门惨案 太阳西斜,暮色将至。 三名官差朝开封府府衙走去,前面带头那人,身穿绯色校尉服制,仪表堂堂,身形虽瘦,却很是气派。 三人一进开封府府衙大门就见同穿校尉官服的马汉迎面走来。 “叶唯,包大人唤你去书房。”马汉说道。 叶唯刚刚带队巡逻回来,听到马汉所言心中有些疑惑。这两日京中还算太平,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不知道包大人因何找她。 “好,我这就去。”叶唯答应一声,然后让跟着自己的两个捕快回去,自己往包大人书房走去。 一路穿过府衙行至包大人书房门外,叶唯清声喊道:“大人,属下叶唯求见。” 很快门内就传来包大人低沉的声音:“叶校尉,快请进。” 叶唯进到书房内,见包大人坐在黑木方案中央,公孙先生立在其侧,某红衣护卫也站在一旁。 “属下见过包大人、公孙先生,展大人。”叶唯行过礼后问道:“大人召属下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叶校尉,本府决定派你和展护卫前去济州调查一桩案子。” 叶唯颇有些惊讶,这外出查案在开封府向来是展昭的活儿,没想到这一次包大人把她也带上了。不过既然包大人吩咐,自然是要应的。 “属下遵命。” 包大人点点头,他看向一旁的公孙先生:“他二人都在,就请公孙先生说说案情吧。” “是。”公孙先生对叶唯和展昭细细道来:“我们接到济州来报,四天前的夜里济州知府的宅院突然起火,府衙众人发现后急忙救火。等火熄灭后入府衙查看,发现济州知府王恒一家竟惨遭灭门。” “现场发现了王大人、王夫人、他们小儿子王文允和府中一众奴仆的尸体,唯独少了王大人的长子王文昭。” “这位王大人清正廉明,爱民如子,在济州一路从通判升为知府,连任六载,风评极佳。圣上早已下令将他调任回京,若是此次意外没有发生,他应该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纵观王大人生平,并未与人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怨。我与大人认为仇杀的可能不大,倒更像是灭口。可能是王大人抓住某人的把柄,亦或是撞破什么隐秘,对方怕秘密泄露才犯下此等惨无人道的罪行,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会在王大人调任回京的前夕动手。” “若是如此,那王大人的长子便是此案的关键。”展昭接道。 “没错,王文昭身上或许会有此案的线索,所以你们此去既要查案,也要全力找到这王文昭。” 包大人接着嘱咐:“王大人一家全都遭了毒手,可见凶手心肠之歹毒,手段之狠辣,此案怕是十分凶险,你们二人务必一切小心。” “属下明白。”叶唯和展昭异口同声。 “今晚你们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就出发吧。”包大人吩咐道。 “属下遵命!” …… 晴空万里,骄阳似火。 未时时分,济州城城门口,有两人骑马入城。一个身穿蓝衣,风姿卓越,一个身穿白衣,姿态潇洒,正是前来查案的展昭和叶唯。 城中人多不便骑马,一入城两人便下马步行。 二人一路行至济州府衙,向府衙中人表明身份来意,不多时就见到济州通判杨选杨大人。 杨大人年过半百,人还算精神,一脸严肃正直的模样,脸上神情中还有几分悲戚。 双方打过招呼以后,杨大人便郑重对着展昭拱手道:“王大人爱民如子,没想到却遭此毒手,是下官无能,到目前为止毫无线索。下官早听闻展大人威名,此案就托付给二位了,下官必定全力配合。希望二位大人早日侦破此案,抓住凶手,以慰王大人一家在天之灵。” 看样子倒是情真意切。 “杨大人放心,在下和叶校尉定会尽力。”展昭一脸正色:“不过还请杨大人把案发当晚的情形详细说来。” 杨大人点点头,将那晚的经过又详细说了一遍。内容和包大人给他们看的密报中相差无几,众人发现起火并赶到时,王大人府上已燃气熊熊大火,根本无法进去救人,只能先灭火。待火灭之后才发现,不仅府内诸人无一生还,尸体也因为大火多有损毁,连辨认死者身份都耗费了不少心力。 唯一的发现就是在两名疑似王夫人丫鬟的女死者身上找到两只飞镖。 “两位大人请看——”杨大人拿出被布包住的两只飞镖,“就是此物。” 那飞镖长不足三寸,宽约半寸,镖身通体银白,边缘隐隐透着寒光,一看便知定极其锋利,尾部还有一个镂空的圆形。 展昭想拿起仔细察看,杨大人连忙出声提醒:“展大人小心,下官请大夫检查过,这飞镖上有剧毒。” 飞镖上喂毒并不稀奇,何况这飞镖实在小巧,想以此取人性命不易,唯有淬上见血封喉的毒药,才能达到使用之人的目的。 展昭点头,然后隔着布将其中一只飞镖拿起来仔细端详,叶唯往展昭那边靠近些许,也朝那只飞镖看去。只见展昭把飞镖举起,凑近去看飞镖尾部那个镂空的圆形内侧。 叶唯视力极佳,很快就发现圆形内侧刻着一个小小的柳叶图案,因为位置隐蔽,图案又极小极浅,一般很难发现。 叶唯一抬头发现展昭正在看她,两人视线一对上叶唯就知道展昭也看见了那个柳叶图案,不过两人都没说话。 等到展昭把飞镖放下,叶唯才出声问道:“我与展大人进城之时,见到守城官员对出城人员核查十分仔细,不知可是在找王大人的长子王文昭。” “正是。”杨大人答道:“所有尸体中并未发现有王公子,下官怀疑王公子并没有死。可他现在下落不明,凶手既然能对王大人一家痛下杀手,必定不会对王公子手下留情,王公子现在流落在外十分危险,为了尽早将人寻回,本官才下此令。除此之外,城内也张贴了寻找王公子的告示。” “杨大人说的有理,是该如此。”叶唯附和。 之后展昭又提出想去案发现场查看,对此杨大人并无异议,直接就便把两人带到王大人的宅院。 因为济州现在没有知府,一应大小事宜都由杨大人代劳,所以他并未陪着展昭和叶唯一同查看,而是派了一个年轻的捕快跟着。杨大人嘱咐那个捕快,等两人查看过后便将人带去事先为他们准备好的房间。 捕快姓赵,见到展昭和叶唯显得有些紧张。展昭没让他一起跟着,只叫他守在宅院外,然后就和叶唯两个人单独进了院子。 大火已经把大部分痕迹烧毁,他们并没有什么发现,但好在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说话很方便。 “展大人,是否认出了那飞镖的来历?”叶唯问出心中的疑惑。 “没错,那飞镖乃是玄门杀手柳叶的独门暗器。” 展昭停下脚步,朗声解释道:“玄门是五年前新出现的杀手组织,因刺杀目标干净利落,从不留活口而闻名于江湖,门内高手众多,柳叶就是其中一个。她虽然武功不是顶级,但是极善用毒和暗器,死在她暗器之下的武林高手不在少数,决不可小觑。” 叶唯听完不禁说道:“既然玄门如此厉害,想要请他们应该不易。” 展昭暗自点头,道:“传闻想请动玄门出手,费用极高。” 虽没有具体金额,但是一句“费用极高”也足以表明所需钱财不菲,叶唯看着烧得乌黑的墙壁,沉声说道:“那这背后之人想必非富即贵了。” 展昭的想法和叶唯不谋而合,他继续说道:“玄门出手不可能留人性命,王文昭没有武功,他自己逃走的可能不大,想必是被人所救。” “他至今没有现身,不外乎几种可能,一是他逃出后还是被玄门的人抓住,现在也已经遇害;二是他可能身上有伤,无法现身;三是……”展昭一顿:“展某怀疑王文昭已经知道背后主使是谁,是因为其身份才不敢现身。” “展大人是怀疑雇佣杀手杀害王大人一家的是官府中人。” “极有可能。” 叶唯其实也有这个想法,否则刚才在会客厅时也不会对飞镖上的发现守口如瓶,她略加思索后提出:“未必一定是府衙中人,也可能是此人和官府有所牵扯,所以王文昭才不敢轻举妄动。” 叶唯所言不无道理,展昭没有反驳,只是略带愁绪:“不论是何原因,若是他一直不现身,我们想破案恐怕不易。” “王文昭不现身的前两种可能,属下暂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但若是第三种可能,属下倒不担心。” “此话怎讲?” 叶唯笑着看向展昭:“展大人跟随包大人已久,嫉恶如仇,侠肝义胆的美名早就传遍大江南北,就算王文昭信不过济州府衙的官员,也绝对会相信展大人你。” 展昭听着叶唯的夸赞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多了一丝不一样的感觉。 这些年他经常在外,赞美的话听得多了,早就习惯,也从不放在心上,可是叶唯的话却让他难得的有些不自在。 可能是因为他夸得真诚,展昭想。 “我们一路快马加鞭赶过来,知道消息的人不多,只要把我们来济州查案的消息散播出去,王文昭极有可能自动现身。” “那等下就让杨大人把消息散播出去。”展昭认同叶唯的提议:“不过也不能只等着王文昭现身,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猜测王大人会招来灭门之祸,多半是发现了背后主使的秘密,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先从近期和王大人有过接触的人查起。” 14、夜市问话 济州知府王大人常忙于公务,除了在府衙办公基本就是待在家中,私交甚少,所以需要调查的人并不多。展昭和叶唯很快就将王大人近期接触过的人都筛查一遍,其中有两个人颇有嫌疑。 一个是左谏议大夫韩瑾韩大人,这位韩大人与王大人是同年进士,志同道合,趣味相投,乃是多年好友。 这位韩大人祖籍就在济州,今年年初因母亲病逝回乡丁忧,灭门案发生三天前,王大人曾去韩大人家拜访过。 另一个是济州城的富商张云达,案发半个月前曾带其子上门拜访过王大人。 张家两代经商,早就是济州城数一数二的富商,到了张云达这一代,本打算从文,还曾是韩大人的同窗,可惜张云达天资不够,努力十余年只是个秀才。 不过一个秀才身份也足以让张云达把儒商的名头打出去,勉强算是为张家改换门庭。 这两人虽然暂时看不出有作案动机,但是都有作案的条件。张云达一介富商自然能请得起玄门,而且张家在济州根深蒂固,与济州大小官员多有交好,也算是和官府有交集。 至于韩瑾,虽然因为丁忧暂时无官职在身,但在朝为官多年,总有些根基在。更别提他还有一个在朝中任中书侍郎的岳父,以及一个极有钱的夫人。 “明日我们便先去拜访一下这位韩大人吧。”回房和叶唯讨论过后,展昭下了决定。 “好。”明天的安排叶唯没有异议,她看着渐黑得天色:“属下还有一事。” 展昭闻言有些不解:“何事?” “天色已晚,不如属下请展大人吃个便饭吧。” “嗯?”展昭愈加不解。 叶唯有些无奈,一双黑亮的眼睛静静地看向他,低声说道:“大人,我饿了。” 这两日叶唯算是对展昭敬业和吃苦耐劳的程度有了全新的认识,也是拜他所赐叶唯又体验了一把风餐露宿的滋味。 当然了,赶路自然要有赶路的样子,叶唯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是展昭对吃饭这事太不上心,经常不按时就算了,还总吃干粮应付了事。 看他如此,叶唯也不可能特意找地方吃饭,一路上只有一次运气好,饭点的时候遇到了客栈,这才吃上一顿像样的饭菜。 如今好不容易熬到济州,叶唯怎么也要好好吃顿饭。 一句“我饿了”让展昭反应过来,想到自己这两日忙着赶路,休息和吃食上确实没上心,又看到叶唯一副好像忍了许久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若是旁人如此,展昭或许还会觉得太娇气,但这人是叶唯,他以前过得可都是舒服日子,一时适应不了也正常,倒是自己粗心大意了。 展昭笑得温和:“确实到了该用晚膳的时间,是展某疏忽了,还好有你提醒。” 要是叶唯知道展昭心里的想法,肯定会反驳,她以前过得可不算舒服日子,毕竟是要经常出警的人,吃苦是常事,只是比起展昭来差得远罢了。 不过她不知道展昭心里想什么,只知道展昭同意出去吃饭了。 叶唯很快站起身,语气有点不易察觉的雀跃:“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展昭也跟着站起身:“好。” “我们要找一个热闹的地方。” * 每个城总少不了小食街,吃食的种类多,味道过得去,价格也便宜,特别适合老百姓出来打牙祭。 济州的的小食街一入夜人就非常多,叶唯和展昭两人找了家生意不错的摊子,叫了两碗鸡丝面和一荤一素两份卤菜。 细白的面条,配上熬制许久的大骨高汤,上面撒上一把拌好的鸡丝和细碎的葱花,一端上来就清香扑鼻。 “嗯,好吃。”叶唯吃了一口面之后感慨道:“怪不得这家生意好。” “确实不错。” 展昭并不重口腹之欲,对食物的要求一般都是能入口就可以,不过他能看出来叶唯对吃很看重。 虽然叶唯说他请客,但在展昭这里并没有让下属请他吃饭的道理,所以出门之前就和叶唯说好,今天这顿饭还是由他请。 本以为像叶唯那样的富家子弟,出来吃饭多半会找个酒楼,点上几个价值不菲的好菜,没想到他一路打听来了这小食街。 这小摊的鸡丝面和卤菜虽好,但想来和那些酒楼大厨精心烹制的菜肴相比还是有些差距。不过叶唯还是满足得很,看来他对吃虽然注重,却并不十分挑剔。 叶唯吃了面,又尝了口卤菜,没想到卤菜味道也极好。和之前现代吃过的卤味相比少了些加工的味道,便顺嘴提了一句:“这卤菜也别有风味,可惜是店家自己的秘方,应该不会外传,要是能学来自己常做,岂不美哉。” “自己做?”展昭面露惊讶,看着好像随口一说的叶唯问道:“你善厨?” 叶唯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真正想说的是这里的卤味好吃,没想到展昭竟注意这个,这抓重点的功夫可以啊。 “不算精通,只是从小跟师——”娘学了几招。 叶唯一顿,到嘴边的话缩了回去,她继续说道:“从小拜家里的厨子为师,学了几招。” 展昭不禁疑惑:“你想吃什么不是只管说便是了,还用的着亲自动手?” “当然不是经常做。”叶唯想起以前师父总抱怨自己下厨次数太少,然后被师母骂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属下只是想学,毕竟这旁人做的再好,和自己做的也不一样。”叶唯耸了耸肩:“这是属下的小癖好,还请展大人莫要笑话。” “又不是坏事,有什么好笑话的。”展昭嘴里说道,心里对叶唯在吃上面的执著又多了几分认识。 “那就好。” 说话间,小摊上又来了三个穿素色长衫的男子,三人一坐下就要了三份素面,一份卤菜。 素面要等一会,老板上了卤菜让三人先吃,三个人边吃边聊了起来。 “王大人一家惨死,官府还没找到凶手。”其中个子最高那人先开口说道。 “何止?”另一人有些气愤:“这都好几日了,连点线索都没有。” 最后一个年纪看上去比较小的人见两位好友情绪不佳,忙安慰道:“不是说京城派人来了吗?或许他们能抓到凶手呢。” 高个子明显没有他乐观,摇头叹气道:“难啊,这凶手虽然心狠手辣,但心思缜密,一场大火把什么都烧干净了,一点线索也没有,难怪官府找不到凶手。” “不是说没有找到王大人长子王文昭的尸首?他应该是逃出来了,或许他有凶手的线索。”那个最年轻的男子又说道。 这次是那个看上去很愤然的人回答他的:“若是真逃出去了,他为何现在还不现身,难道他不怕危险,不想抓住杀自己全家的仇人?” “我看很有可能是这王公子也遇害了,只是尸首没找到罢了。” 年轻男子不太想相信他说的,但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只好长叹一口气。 “若是王公子真的遇害,真是太可惜了,听说他尽得王大人真传,十四岁就中了秀才,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子。”高个子男人叹惋。 小摊老板端面上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三人交谈,不禁也插了一句嘴:“要说可惜,王大人一家哪个不可惜,王大人爱民如子,王夫人温柔和气,还有王大人家的小公子,今年不过五岁!” “都怪那个杀千刀的凶手,连王大人这样的好官也下此毒手!”那个脾气大的男子咬牙切齿。 “谁说不是呢。”小摊老板说完就离开了那桌,走的时候还隐约说了一句:“府中的下人也是无辜啊。” 早闻王大人为官清正,在济州颇受爱戴,有人对他的死表示扼腕和义愤填膺并不稀奇,不过这个小摊老板倒是引起了叶唯的注意。 她盯着老板看了一会,见这个三四十岁黝黑汉子,面上一直带着沉痛之色,而且从他说的话中可以感觉到他似乎对王大人的幼子以及府中下人格外惋惜。 叶唯觉得此人说不定和王大人一家有什么渊源。 “展大人,我们在这里多坐坐吧。”叶唯提议道。 那几人所言展昭也听到了,再加上叶唯方才盯着店家看了好一会,展昭猜到他多半是有话想问,自然配合。 “好。” 两人既然决定在这里等着,自然不好意思白白占人家位置,就又点了两份凉饮,两份小菜。 等到夜市人渐渐少了,小摊的客人走光以后,叶唯才叫住正准备收摊的老板,向他问起王大人家的事。 本来小摊老板见他们一直坐着不走就觉得奇怪,没想到他们又问起王大人,一时间颇有些戒备。 叶唯只好表明身份,小摊老板知道他们是京城派来的,而且是专门来查王大人的案子后,就知无不言了。 “王大人是个好官,就是因为有他,这几年我们济州百姓的日子才好过起来。小人自是敬仰王大人,但却从来没有见过,只与王家的小公子有过两面之缘。” 王大人毕竟是知府,这人不过一介平民,没有见过王大人也是正常,叶唯没有太过失望,只对他说:“你且细细说来。” “小人有一个远房侄子,十一岁那年因家里太穷实在养不起就被他爹娘给卖了。也是他命好被王夫人买了回去,起名从安。从安进府三个月后,王家的小公子就出生了,因为他做事踏实仔细就被王夫人指到小公子身边做贴身小厮。” “那之后从安就一直待在小公子身边了,小公子亲近他,所以从安在王大人府里也算混得不错。” “小人在从安幼时曾照拂过他,那孩子一直记在心里,偶尔会买东西来看小人,小人每次也会让他带点小人秘制的卤菜回去。” “后来有一次他竟然把王家的小公子带出来了,说小公子觉得小人做的卤菜好吃,又听从安说这里还有其他吃的,便想来尝尝。” “那时候小公子才四岁,长得可爱,人也懂礼,极招人疼。小人那天可是使出十八般武艺,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小公子吃得高兴嘴也更甜,夸得小人可高兴了。”憨厚汉子回忆着当时的场景,脸上有了一点笑意。 听到这里,展昭便问:“那时从安不过才十五,王大人竟然放心让他一个人带小公子出来?” “当然不是。”小摊老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王大人和王夫人根本不许小公子出门,是从安偷偷带他出来的,回去之后就被王夫人责罚了。” “从安把小公子看得很重,虽然名为主仆,但是小人知道,从安更像是把小公子当成自己的弟弟,悉心照料不说,还几乎有求必应。后来小公子还想再来小人这里吃东西,从安明知道会被责罚却还是带他来了。” “还是小公子心疼从安被责罚,再也不敢要从安带他出门,这才消停下来。” 小摊老板说完,展昭和叶唯一时都没出声,这王家小公子和从安的主仆情谊倒让人唏嘘。 叶唯忽然想到原身和她的丫鬟小怜,她们的关系也极好,小怜在叶家只负责照顾原身,地位很高,其他下人多为她马首是瞻。便是原身父亲后娶的妻子,叶家正经的夫人也是指使不动她的。 她们一起长大,一起习武,比起主仆更像姐妹,就因为她们之间的感情深厚,所以叶唯刚穿来时看见小怜就觉得亲切。 过了一会叶唯才问:“那从安可曾和你提过王大人。” “提过,但是很少,从安只说王大人平易近人,王夫人责罚他的时候王大人还出声拦过。” 看这人知道的都说完了,展昭和叶唯便准备回去。 临走前小摊老板还拉着两人一个劲拜托他们早日找到凶手,以告慰王大人一家在天之灵。 本就是职责所在,展昭当然不会推辞,对那小摊老板郑重保证定尽力找出凶手。 回去的路上基本没什么人,叶唯感慨道:“属下本以为店家会知道什么有用的线索,这小公子和从安的故事纵然感人,对破案倒是没什么用。” 展昭见他嘴里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面上并没有失落神色,微微一笑说道:“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我们可以确定王大人是个名副其实的好官。” “要不然,你也不会特意问起从安有没有提过王大人。” 被展昭说中心中所想,叶唯没有半点不高兴,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是啊,同僚,百姓,家里的下人,都不曾说过王大人一句不好,想必他是真的好。” 15、嫌疑人一 王恒与韩瑾这一对知己好友,年纪相仿,同是出身寒门,又都天资过人,弱冠之年就中了进士,当年在京中也传过一段佳话。 后来王恒留京,韩瑾被外放到临县做县令。 在任职的三年里,韩瑾不仅节俭清廉,还为临县百姓做了很多实事。 断案公正严谨,未曾出现过一件冤假错案。从周边县城请来有经验的武者锻炼县衙捕快,提升他们的武力,以保临县治安。 还有那年临县水灾,百姓流离失所,韩瑾第一时间向朝廷禀明实情,请求赈灾。然后又在等候朝廷赈灾的过程中,在临县施行以工代赈,抢修城池道路,招收康健的饥民赴工就食,并联合当地商贾乡绅捐粮赈灾。为了稳定民心,甚至与百姓同吃同睡。 之后为预防此等灾祸再次发生,还带领百姓兴修水利。 种种事迹令人称道,临县百姓为其修建功德碑,更是在韩瑾离任归京之时,依依不舍,千里相送。 这等功绩让先帝对韩瑾颇为赏识,所以当时回京的韩瑾也算倍受瞩目。再加上他二十四岁还未娶妻,身边无妾室通房,倒成为很多人心中理想的女婿人选。 韩瑾现在的岳父,当年还是翰林学士的李大人有一庶女,因为生母是商贾出身,婚事一直是低不成高不就。韩瑾回京不久就被李大人看中,抢在其他人之前把这个女儿嫁给了他。 这位李大人和叶唯还有些渊源,当初推荐他来开封府的御史李郢就是这位李大人的同族。 嫁给韩瑾的虽是庶女,但因为其生母颇受李大人宠爱,连带这个女儿也很受李大人重视,婚后李大人自然也对韩瑾多有提携。 韩瑾娶妻后的十六年间,从未纳妾,与夫人感情极好。 王恒还在京中的时候和韩瑾常有来往,两家人一有空就会聚在一起出游。就算王恒后来也外放出京,两人的书信往来亦没有断。韩瑾丁忧回乡后不便出门,王恒也照常上门拜访。 从韩瑾的为人以及两人之间的情谊来看,韩瑾没有动机杀害王大人一家。但他既是王大人的好友,又多有往来,有些什么不方便对外人道的事情,或许王大人会同他说起。 展昭和叶唯来到韩府,与门童禀明身份,要求要拜访韩瑾。 两人没等多久就被请到书房内,见到了这位韩大人。 叶唯仔细观察一番,韩瑾虽已是不惑之年,但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身量匀称,五官端正。长相不算出众,但是气质儒雅且有常年为官的威严加持,别有一番气韵,是个有魅力的大叔。 “展大人,叶校尉,请坐。”韩瑾请两人落座。 “谢韩大人。”展昭谢过之后带着叶唯一起入座。 下人早已说明展昭和叶唯的来意,于是韩瑾开门见山道:“二位既是为了王贤弟一案而来,那有什么问题就尽管问吧,韩某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能尽快找到凶手。” 韩瑾言语之中对王恒之死很重视,面上倒没有太多情绪表露,甚至不如那个济州通判表现出来的悲痛多。但是他眼含血丝,眼下也略有青黑,隐约可以看出近来并不好过。 “韩大人放心,展某职责所在,必定尽心尽力。”展昭正色道:“王大人一家的惨案发生三天前,王大人曾上门拜访过韩大人,不知所为何事?” 韩瑾闻言回道:“不过是闲谈罢了,韩某有孝在身不便出门,王贤弟偶尔会上门陪韩某聊聊,那天是因为他要回京了,所以特意上门拜访,算是提前告别。” “二位大人闲谈中,王大人可曾提到过什么可疑的人或者可疑的事?”展昭又问。 “不曾。” “那王大人可有异常?” 韩瑾摇摇头:“当日王贤弟一切如常,韩某并未发现不妥之处。” 随后他缓缓低下头,右手抓紧身下的木椅:“若是韩某能察觉半分不对,也不至于对王贤弟一家的死毫无头绪。” 见他如此,展昭转头看了叶唯一眼,叶唯正暗自皱眉。 展昭收回视线,又问韩瑾王大人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有什么仇家,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问起王大人的为人,韩瑾的回答也和叶唯他们知道的相差无几。 一直到展昭和叶唯离开,也没有从韩瑾这里得到有用的线索。 此行虽然没什么收获,但是也耗费一个上午的时间。等下还要去张家,展昭和叶唯没有回济州府衙,而是就近找了个地方吃饭。叶唯还特意要了一个小包厢,方便两人交流。 等上菜的时候叶唯给展昭倒了一杯茶,展昭道了句谢,然后顺势问道:“韩大人所言,你觉得是真是假?” 叶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回道:“属下现在也不确定,不过暂时没看出明显的破绽,且先当他说的是实话吧。” “按他所说,王大人遇害的三天前尚有心情找好友闲聊,而且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很可能是那时还未招惹到事端。” 展昭剑眉微微拧起:“可王大人拜访韩大人回来后的三天里,除了在府衙办公就是在家中,那他到底是如何招惹上祸端,以致家破人亡的?” 在家中惹上的可能不大,展昭这话明显是怀疑问题出在济州府衙中。 展昭的怀疑自是有道理的,但叶唯觉得还有另一种可能。 包大人和公孙先生都认为王大人是发现什么秘密,有人为保证这个秘密不被泄露才会雇人将王大人一家灭口。经过这几日对王大人的了解,暂时排除仇杀的可能性,叶唯也感觉这个动机最有可能。 但是如果真有这样一个秘密,王大人发现以后,他会不知道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吗? 这基本是不可能的。 王大人不单出身寒门,没有靠山,还是个正直敢言的官员。这样的官员在官场想要出头非常不易,但他还是一步一步爬了上来,甚至这次回京后可能还会继续往上升。 纵使叶唯对为官之道并不精通,也明白这位王大人必定是极有本事的。 这样一个极有本事的人,在死前的一段时间里,正常出门拜会友人,照常在府衙办公,准备与新任知府交接,然后突兀地死在自己家中,家人也几乎全部陪葬。 不难看出他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准备。 叶唯把自己的想法和展昭详细说了一遍,然后补充道:“王大人之所以会毫无准备,很可能像展大人你刚才所说那样,这个秘密是在拜访韩大人后发现的,甚至非常接近王大人被灭口的时间。因为事发突然,王大人才没有机会准备!” “如果是这种情况,我们可以仔细查一查那三天王大人办公的内容,应该会有收获,但要是另一种情况,就会有些棘手。” 展昭赶紧追问道:“另一种情况是什么?” 叶唯看着展昭,幽幽道:“另一种情况就是,王大人可能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但是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会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叶唯说完展昭就明白为何他会说如果是这种情况事情会很棘手。 倘若真如叶唯所说,他们便没办法确定王大人是何时发现的这个秘密,调查的范围和方向一下子变广了不说,查到这个秘密的难度也大大增加。 “当然。”叶唯继续说:“这些猜测都要建立在韩大人没有说谎的基础上,如果他说谎了,那我们的猜测就要全部推翻。” 他的话让展昭再次侧目:“你怀疑韩大人?” 叶唯耸了耸肩:“虽然韩大人是王大人的好友,同时也是一位好官,但是案子水落石出之前谁都有嫌疑,韩大人自然也不例外。” 展昭闻言看着他慢慢点了点头。 案子水落石出之前谁都嫌疑,这话以前包大人也常说,展昭当然认可。只是他也听过包大人对王、韩两位大人的称赞,私心里并不希望韩大人与此案有牵扯。 就在这时小二把两人点的菜上了,展昭便道先吃饭。 菜是展昭点的,两荤一素,味道都不错,叶唯吃得津津有味。 展昭在吃饭时是极少说话的,这是他少时师父要求的,多年来已经养成习惯。两人吃饭时一般都比较安静,只是在吃饭之余,展昭忍不住会分些注意力在叶唯身上。 叶唯吃饭的动作颇为赏心悦目,不同于高门子弟的端方优雅,也不像江湖人士那般不拘小节,不疾不徐,有一种特别的潇洒劲。 不过比起米饭叶唯好像更喜欢吃菜肴,直到这顿饭快吃完了,也没见他吃多少米饭。 其实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展昭就发现叶唯的饭量很小,连他的一半都没有。本来似叶唯这般正在长身体的少年饭量应该很大才是,当年师父就经常和师娘抱怨自己吃得多。 这样的饭量,怪不得如此瘦弱。展昭看着叶唯消瘦的身形,暗自想道:如果他一直是这样的饭量,恐怕长不了多高。 叶唯不知道展昭此刻正腹诽自己的饭量,她惦记着等下还要去张家见张云达,所以吃得比较快,但还是比展昭慢一些。 叶唯一放下筷子,展昭就问道:“吃完了?” “嗯,我们走吧。” 展昭瞄了一眼叶唯吃过的碗,说道:“好。” 16、嫌疑人二 张家是典型的富商,宅院修得富贵气十足,属于那种一眼就能看出主人家财大气粗的布置。相比之下一叶住的宅子就没这么富贵华丽,反而多了些雅致气派。 张云达是张家这一代的当家人,相貌随和,身形富态,笑起来有股商人特有的圆滑。 他把展昭和叶唯请进会客厅,小心招待,言语间颇有些讨好之意。 展昭素来不喜欢这些,所以一入座就直接表明他们是为王大人的案子而来,并询问张云达之前为何事上门拜访王大人。 “回两位大人,那天在下是带着犬子一起前去拜会的,在下才疏学浅,考了多年也不过是个秀才。”张云达恭敬地回道:“幸而犬子天资尚可。” “王大人弱冠之年便得中进士,自是学识渊博,在下就厚着脸皮带着犬子上门,希望王大人可以点拨一二。” “王大人到济州任职已有六年,张老爷为何之前不带儿子上门拜访,偏等到王大人即将卸任之时才去?”展昭出声问道。 张云达闻言面色一变,似有些尴尬:“之前犬子年纪还小,带过去怕是王大人也瞧不上,这不今年犬子已年满十六,又有秀才功名在身,才好意思去拜会王大人。” “不只是因为这个吧。”叶唯突然笑了下,语气严肃地试探道:“难道不是因为王大人即将回京?要是此时能和王大人搭上关系,以后张家在京城也算有了门路。” 张云达没想到这个年少的校尉问话如此犀利,愣了一下才回道:“叶校尉明察秋毫,在下确实存了与王大人搭上关系的心思,但却不是为了张家。” “经过这些年的经营,张家也算富甲一方,生意能做到这个份上在下早已心满意足,此举是为了犬子。” 张云达的儿子十六岁就中秀才,这等资质的文人放眼全国也不多见。叶唯一想便明白了,“你想让你儿子拜王大人为师?” 张云达闻言叹了一口气,答道:“在下确有此意。” 他倒挺敢想,叶唯接着问:“王大人反应如何?” “他先是考教一番犬子的才学,然后夸赞并指点了几句。虽然没有收犬子为徒弟,但是允许犬子在学业上有所不明时向他讨教,便是他回京之后,也可以书信来往。” 展昭闻言点点头,张云达的儿子张华初后来确实也独自上门拜访过王大人,这里是对上了。 “这么简单?”叶唯眼神冰冷,直直看向张云达:“王大人身为一州知府,公务繁忙,便是你儿子天资尚可,他也断不会如此轻易便答应指点。” “说——你还做了什么?!” 叶唯陡然抬高的音量吓了张云达一跳,意识到他们不好糊弄,张云达只好把详情说出来。 “在下……在下只是借着韩瑾韩大人昔日同窗的名头。” 叶唯眉毛一挑,其实她并不清楚王大人的处事风格,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指点后辈的先例,所以并不确定王大人是不是因为张家的儿子有潜力才另眼相看。 刚才出声不过是试探罢了,没想到真诈出来点东西,而且还扯上刚刚见过没多久的韩大人。 展昭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 “还请张老爷说清楚。”他冷声对张云达说道。 “是,韩大人本就是济州人,在下年轻时曾是韩大人的同窗,韩大人与王大人又是至交好友,有这层关系在,王大人对犬子还算看重。” “既然张老爷你与韩大人是同窗,为何不让令郎拜韩大人为师,反而是找王大人?” 展昭问的正是叶唯想知道的,如果一定要从王、韩两位大人中选一个拜师,韩大人无疑是更好的选择,不仅现在有更多时间教导学生,在京中根基也更稳。 “展大人有所不知,在下也曾找过韩大人,只是被他以守孝不便拒绝了,连面都没有见到。” 将昔日同窗拒之门外,听着倒不太像韩大人会做出的事,展昭有些不明。 “这是为何?” 张云达似有些难以启齿,思虑过后才道:“这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了。” 接下来,展昭和叶唯就在张云达口中听到韩瑾少时在济州求学的经历。 二十八年前,韩瑾和弟弟韩瑜一同入学张云达所在的私塾,那家私塾是当地比较有名的杨举人开办。 当时韩瑾兄弟俩一个十二岁,一个十岁,算是大龄入学。 说是因为小时候家里没钱让他们读书,待他们长大些却渐渐显露出读书的天赋。韩家父母不愿埋没了自家儿子,便咬咬牙开始学着做生意。起早贪黑,几经周折才赚了些钱,得以送两个孩子来读书。 只是这么一耽搁,他们入学的年龄便比其他学员要大些。 杨举人本来是不想收的,可是韩瑾和韩瑜两兄弟的天分的确很高,以前没机会读书,靠自学竟也学得不错。虽不及私塾里学过一段时间的学员,但已是非常难得,杨举人思索再三最终还是破例把他们招了进来。 许是因为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这两兄弟十分刻苦,平日里除了必要的学业探讨,其他时候基本不与其他同窗交流,所以当时并没有人同他们兄弟俩交好。 不过人家实在厉害,入私塾两年,第一次考童生试就中了,而且名次很靠前。 十四岁和十二岁的童生并不稀奇,但他们入学晚,这样的成长速度已经算得上是神速。 从那之后其他学员就对他们兄弟俩不同了,毕竟有这样的天分,日后能发展到哪一步很难说,谁都想提前交个好。 此后一年,两兄弟都在尽力准备院试,没想到家中突生变故。 韩家父亲外出做生意的时候,意外身亡,本该带回的货物也全都不知所踪。原本给了钱的人家自然不肯罢休,家中的积蓄便全被拿出来填窟窿了。 就这样,两兄弟不仅因为守孝错过院试,原本的殷实之家也变得贫苦起来。 正因如此,韩家再也供不起两个学子,两年后重返私塾的只有哥哥韩瑾,弟弟韩瑜便留在家中一边赚钱一边照顾寡母。 当时的韩瑾十七岁,距离下一次院试只有一年,而他在家中整整耽误了两年。 所有人包括杨举人都不看好他,觉得他肯定过不了这一次院试,而如果他过不了,他们家也无力再供他三年。 可是谁也没想到,那次的院试韩瑾中了,不仅中了,还是解元。 后来韩瑾就入了府学,此后乡试会试一帆风顺,通过殿试成为进士时,韩瑾不过双十年华。 这本是值得高兴的,可是在进京赶考的过程中却又横生变故。 韩瑾的母亲非常重视这次考试,要求弟弟韩瑜陪韩瑾一同进京。两兄弟都不放心母亲,但架不住母亲坚持,只能听从。 没成想弟弟韩瑜因为那几年拼命干活养家,积劳成疾,到京城没多久便病得下不了床,连回乡都没撑到。 一个儿子考取功名,另一个儿子却客死他乡,哪个母亲受得了这种打击。 后来韩瑾外放也好,回京也罢,他的母亲都守在济州,哪也不肯去。直到她老人家病逝,韩瑾回乡丁忧。 平头百姓家的孩子读书不易,叶唯多少知道一些,却不想韩家的故事如此凄惨。 韩瑾的母亲不肯离开济州她可以理解的,小儿子的死虽是意外,但究其根本还是有当初家里把读书机会给了韩瑾的缘故,要不然韩瑜也不至于积劳成疾。 造成这样的结果,当母亲的如何能不愧疚,自然不肯跟着大儿子去享福。 当时韩瑾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但是他的情绪没有影响到公事,他依旧为任上的百姓尽心尽力。这样一想,叶唯对韩瑾格外佩服。 “当年韩大人家出现变故之时,在下未能伸出援手,本就不太好意思求上门,被韩大人拒绝后,便消了让犬子拜韩大人为师的念头。”张云达羞愧道。 “你不好意思找韩大人,转头便找上王大人,还打着韩大人的名号,真是打的好主意。”叶唯略带嘲讽道。 张云达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行为确实为人所不齿,在下知道。若犬子只是庸才,在下必是什么都不敢想的,可他有天分,也爱读书,在下总不能连争取都不去争取。” “在下不是不知道拜师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但总想着万一,万一要是成了呢?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在下为了犬子都要厚着脸皮去试一试。” 张云达这番话倒是发自肺腑,展昭虽然也不喜他的行径,但终归也不算大错,又看他一副慈父心肠,便不打算多说什么,转头也给叶唯使了个眼色。 叶唯无所谓地歪歪头,她也不是非要找人家麻烦,只是有的人不能对他太客气,要不然问不出想知道的事情。 “韩大人的弟弟倒是十分可惜。”叶唯感慨道。 “叶校尉说的不错,这兄弟二人,天资相当,相貌相似,谁能想到最后的结果竟如此天差地别。”张云达赶紧接道。 叶唯只是有感而发,但是张云达的话让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他们兄弟二人长得很像吗?” “是。”虽然不知道叶唯为什么问起这个,张云达还是如实回答:“身量相当,相貌也很相似,便是没有十分也有九分。” 叶唯紧接着又问道:“长得如此相像,你们不会经常认错吗?” “这倒没有。” “为什么?” 张云达恭敬地回答:“叶校尉有所不知,韩大人的胞弟善用的是左手,所以就算偶尔看错,只要他们一有动作就能分辨出来。” 张云达话让叶唯皱起眉头,刚刚闪过的想法又消散了。 韩瑜,竟然是个左撇子。 17、深夜访客 离开张府之前,展昭和叶唯还见了张云达的儿子张华初,是个周正且彬彬有礼的少年,穿着绫罗绸缎也盖不住一身书卷气,的确是会读书的样子。 张华初身上未必会有什么线索,但他毕竟曾单独上门拜访过王大人,展昭还是照例询问了两句。 他拜访王大人是为请教学业上遇到的问题,这些展昭和叶唯并不关心,只问他王大人有没有提起和学业无关之事。 张华初仔细回忆过后告诉他们,王大人问过他唯一一个和学业无关的问题就是,他之前有没有被韩大人指点过。张华初不敢对王大人有所隐瞒,如实回答了没有。 本以为王大人会疑惑追问,但是他并没有,反而一脸若有所思。张华初当时见状就没有多留,很快便告辞了。 听起来好像没有异常,但是仔细一想却觉得哪里不对。 两人回济州府衙的路上,展昭思虑许久后和叶唯说道:“好友同窗的儿子上门来请求自己指点,但这个孩子却从来没得到过自己好友的指点,王大人难道不会觉得奇怪吗?” “当然不可能。”叶唯慢悠悠道:“我们都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不对劲,王大人更不可能忽略。” “既然如此,后面王大人拜访韩大人时应该会提到此事,并顺道问明缘由,可我们问起韩大人和王大人的聊天内容时,韩大人丝毫没有提及。” “可能是他不想提。”叶唯歪了下头继续说道:“仔细想想,他和王大人聊的内容其实一点也没透露给我们。” 展昭俊颜微凝,英眉也渐渐皱起。 “展大人不必担心,明日我们再去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把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弄清楚。”叶唯见状安慰道。 “而且,除了这个,属下还有一件事要弄明白。” “何事?”展昭眼带询问。 对上展昭疑惑的神情,叶唯笑了笑,答:“属下想知道韩大人为何会对张云达避而不见。” “什么孝期不便一看就是托词,他既然能见别人,为什么不能见张云达?毕竟是年少时期的同窗,若是旁人知道,他接受身为知府前途大好的知己拜访却对商贾出身的同窗避而不见,难保不会说他厚此薄彼,唯利是图。” “他大可先见一见,不论张云达所求何事,找理由拒绝便是,何苦带累自己的名声。” 展昭闻言仔细想了想:“会不会是张云达对我们有所隐瞒,他年少时可能开罪过韩大人。” “这样也说得通。”叶唯轻轻点头。展昭说的她刚刚也想过,但她心里总觉得还有其他可能。 看叶唯好像对此事很重视,展昭便道:“明日我们可以一并试探。” “也好。” 他们现在线索太少,一切都不好下定论。 此时的叶唯还以为这个案子得多花些时间,没想到很快线索就自己找上门了。 …… 入夜,一个黑影利落地翻进济州府衙。 展昭和叶唯住在府衙中的客房,周围守备并不森严,黑影一路顺利的摸到客房处,轻手轻脚地来到展昭和叶唯的房门前。 两个房间,其中一间漆黑一片,明显主人已经熄灯休息,另一间还亮着灯,黑影犹豫了一下,开始慢慢靠近亮灯的房间。 叶唯洗漱完毕换好亵衣,正准备熄灯就寝时,突然看到门外有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她神色陡然冷下来,抽出轻尘剑破门而出向黑影攻去! 她的动作让门外的黑影措手不及,没忍住闪躲两下,不过他反应过来以后就不动了,任由叶唯将剑架在他脖子上。 黑影闪躲的那两下让他转站至窗下,借着屋内透出的光亮叶唯看清了来人的长相。 这是个身穿布衣的十四五岁少年,小麦色的皮肤,略显粗犷的五官,配上他现在有些局促的神情,显得整个人憨憨的。 刚才他只闪躲而没进攻,而且还主动收手,叶唯感觉他应该没有恶意,不过她不知道此人来路,并不敢掉以轻心。 “你是谁?”叶唯冷声问道。 少年张了张嘴正准备回答,旁边房间的展昭被两人的动静惊醒,提起剑飞快冲出门来。 展昭出来就看见穿着红色亵衣的叶唯拿剑架着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他板着脸快步上前,先仔细查看叶唯周身,见他没有受伤,脸上神情才稍稍缓和,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此人深更半夜出现在属下门外。”叶唯侧头回道:“具体情况还没来得及问。” “说——你是何人,为何半夜潜进府衙当中?”展昭厉声问道。 少年丝毫不把脖子上的剑放在心上,像是笃定叶唯不会把他怎么样,他看了看叶唯又看了看展昭,最后冲展昭问道:“你就是‘南侠’展昭?” “正是。” 少年闻言笑了笑说:“我叫明哲,是王文昭的朋友,是他托我来找你们的。” 王文昭的朋友?! 叶唯和展昭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这人既然自称王文昭的朋友找上门来,那很有可能知道王文昭的下落。 叶唯当即将剑收回,对展昭说道:“进去说吧。” 这个自称明哲的少年武功只能算是一般,连她都未必打得过,更别还有展昭在,完全不需要担心此人有什么不轨之心,于是叶唯选择进屋坐着慢慢聊。 展昭点了点头,叶唯先进了自己房间,然后是那个少年,展昭走在最后将门关上。 “这位……明哲小兄弟,你方才说是王大人的公子王文昭托你来的?”三人坐下后展昭率先问道。 “是的是的。”明哲使劲点头,快速说道:“我是文昭的朋友,杀手来的那晚就是我把他救出去的。” “原来是你。”展昭赶紧问道:“既然王公子被小兄弟你救走,为何迟迟不肯露面?” “文昭说他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但背后之人既要灭王家满门,定然也不会放过他,恐怕他一露面就会被追杀。” “他为何不报官?” “那些杀手个个武功高强,我拼尽全力,也只是趁他们不备才勉强救出文昭,若他们要杀人,府衙的差役肯定顶不住。”明哲一板一眼地回答:“而且文昭现在也信不过他们。” 信不过?这话让展昭和叶唯的脸色同时一变。 “为什么信不过?”叶唯挑眉问道:“他知道凶手是谁?” 在他们两个人四只眼睛的盯视下,明哲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这个要见面才能说,我来就是带你们去见他。” 明哲本来就是憨憨的长相,再配上他那专注的神情和认真的动作,让人觉得挺好玩的。 “明哲小兄弟,你大晚上偷偷溜进府衙,又鬼鬼祟祟出现在我门口,现在随便两句话还想把我和展大人叫出去——”叶唯轻笑一声,将手臂搭在桌子上朝他微微凑近问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万一你是凶手派来的怎么办?” “那是因为白天人多,我只能晚上偷溜进来找你们。”明哲有点急了:“而且我没有鬼鬼祟祟,我想敲门来着,是你速度太快了!” 所以这还怪我!叶唯有点无语。 “文昭说你们一定会跟我走的。”明哲又说道。 “为什么?” “因为你们也要找他,现在有了他的消息肯定不会放过。”明哲瞄了一眼展昭:“更何况南侠展昭向来是艺高人胆大。” 叶唯也转头向展昭看去,只见他俊颜温和,一双星目直直看向自己,不负明哲所望地开口说道:“叶唯,我们就随他走一趟吧。” 去自然是要去的,叶唯其实不担心明哲来者不善,毕竟凶手想要的是王文昭的命,他们还没查到关键线索,没必要大费周章。 而且,就算是要对他们不利,也不大可能派这么一个张口都是“文昭说”的憨憨来。 “好。”叶唯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那就麻烦明哲小兄弟去外面等等,我穿——”叶唯手扶着门边,看到身穿白色亵衣的展昭时顿了一下:“我和展大人穿好衣服就出发。” 方才事出突然,展昭并未注意许多,叶唯这话一出,展昭的视线就不受控制的落在他身上。 叶唯的头发只是简单绑起,鬓边有两缕发丝垂落,和他平日比起来要更加柔和,再加上他五官精致,皮肤极白,穿着红衣竟衬出几分艳色来,让人颇有些移不开眼。 没想到叶唯还挺适合穿红衣的,展昭看着他被亵衣勾勒出的细腰想到,就是有些太瘦了。 “啊?!”明哲迅速反应过来,满脸窘迫地说道:“好,好,你们穿,我去外面等。” 说完他就赶紧冲了出去。 明哲一出声,展昭也回过神来,见叶唯正看着自己,顿时有些尴尬,为了掩饰自己的失礼,他木着脸飞快往外走,只丢下一句:“我先回房。” 这位速度快得刮起一阵小风,叶唯有些发愣,怎么感觉展昭有点怪怪的。 不过叶唯没多想,毕竟是在古代,谁也不可能大大方方穿着亵衣到处走,刚才因为明哲的突然袭击展昭没顾上,现在多半是尴尬了。 18、崖中石洞 弦月当空,夜深人静之时,三个人影在济州城中飞檐走壁,避开城门守卫跃出城门,往郊外奔去,进入到深山老林之中,一路行至悬崖边。 “你家在这里?!”叶唯不可置信地问道。 明哲说王文昭现在在他家中,而他家在山里,展昭和叶唯跟着他来了,没想到一路奔走竟然被明哲带到一处断崖前。要不是看明哲满脸的理所当然,叶唯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设了什么陷阱等着他们。 展昭看着明哲,眼中也浮现出些许怀疑。 “不是不是——”明哲连忙摆手,然后指着一旁的巨石解释道:“我家在那块大石头下面。” 展昭和叶唯看向明哲手指向的那块巨石,巨石立在悬崖边,表面凹凸不平,形状也不规则,但确实雄伟巨大,后面是什么模样全被遮个干净。 明哲率先飞上巨石,然后站在石头上冲两人招手:“你们上来看就知道了。” 展昭见状对叶唯轻声说了句:“走吧。”便也朝石头上飞去。 叶唯紧随其后。 站在石头上后借着月光,叶唯朝下面看去,只见断崖下约三米处有一节半米多宽两米长的石台,看上去十分平整。 “就是这里,”明哲指着那处石台说:“下去之后打开机关就是我住的地方了。” “可以啊。”叶唯探头看了看,这悬崖深不见底,她对明哲调侃道:“别人隐居山林多是在山里建个房子,你倒好,直接住山里!” 展昭也有些好奇,问道:“明哲小兄弟,恕展某冒昧,此地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如此凶险,为何一定要居住在此?” “唉……”明哲脸上出现“一言难尽”的表情:“我也不想,这是我师父要求的,他老人家说来这深山里的人虽少,但也不是没有,只有这里,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来,可以放心住。” 尽管明哲现在已经习惯了,每天在悬崖边飞上飞下也很熟练,但他还是不满,住在这里,都吓着文昭了! 明哲说完,连展昭的神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这师父心真是大,竟然让人住在悬崖边,就不怕自己徒弟哪天不注意直接掉下去?叶唯不禁对明哲的师父好奇起来:“你师父现在在这里吗?” “不在,他早就不在这里住了。” 明哲说这话时神情是庆幸的,看来他对师父不在身边这件事没有任何伤感,反而十分高兴。 “我们下去吧,文昭就在里面。”明哲说完就往下一跳,动作说不上有什么风姿,但也稳稳地落在那处平台。 叶唯看他好像不想多提他师父,也就没多说什么,跟着跳下去了。 展昭自然是跟着一起,两人脚步轻盈,动作潇洒,转瞬便同时站在石台上。 下来之后就看见他们面前近一米处是一扇石门。 明哲看他们跟着下来了,就直接到石门前上上下下敲敲打打,随后就听到一阵类似石磨摩擦的声音响起。石门慢慢打开,里面的光线也一点点照了出来。 直到石门完全打开,里面传出一道清亮的少年声音:“回来了?” “回来了,人也给你带来了。”明哲一听到声音就赶紧应道。 展昭和叶唯跟着明哲往里走,三人走进去后,石门就慢慢关上,他们也看清了明哲家的全貌。 这里是个十分宽敞的山洞,一看就是有人常年居住的样子,桌子、椅子、架子、床等常用家具一应俱全,架子上还放着锅碗瓢盆,生活气息很是浓厚。 一个布衣少年站在中间静静看着他们三个,像是等了许久。 少年穿着和明哲差不多的陈旧布衣,却明显要比明哲精致许多,长相也更俊俏,就是人有些消瘦,布衣穿在身上显得格外宽松。 “在下王文昭,见过展大人,叶大人。”少年对着展昭和叶唯施礼道。 展昭和叶唯对视了一眼,这少年长得和王文昭的画像极其相似,应该是王文昭无疑。 “王公子不必多礼。”展昭伸手将他扶起。 “大家都别站着了。”明哲插话道:“反正这里说话很安全,你们坐下慢慢说吧。” 明哲这话说的没错,四人听后便围着石桌依次坐下。 “二位大人千里迢迢来济州调查我家的案子,文昭先谢过了。”王文昭先客气道。 王文昭提到家的时候神情悲戚,不过很快便调整过来,对展昭和叶唯也彬彬有礼,言语动作颇有“君子端方”之感,看起来比他实际年龄要成熟些。 “王公子客气,展某惭愧,至今还未找出本案的关键线索。”展昭略带愧疚道:“听明哲小兄弟说王公子已经知晓凶手身份,可否告知展某是谁?” “当然,我找二位大人过来就是为说这个。”提到凶手王文昭神情瞬间冷了下来,声音也低沉许多:“凶手就是家父的至交好友,韩瑾。” “韩大人?!” 展昭有些惊讶,不过看王文昭一脸郑重,想必不是无的放矢,问道:“王公子说韩大人是凶手,可有什么证据?” “是父亲告诉我的。”王文昭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展昭。 展昭将纸打开和叶唯一同查看,纸上写着“握瑾怀瑜”四个大字,字迹矫若惊龙,颇有大家风范。右下角还有落款,是韩瑾的私印,看来这副字是出自韩瑾之手。 “说起来算我命大,杀手上门时我与父亲同在书房,明哲心血来潮来寻我,在书房外遇见前来刺杀的凶手,便和他们打斗起来。”王文昭面色十分平静,好像现在说的话和他无关一般:“父亲一发现不对便立即将此物给我,见那些杀手个个身手过人,明哲根本不敌,再耽搁下去不仅救不了人,反而连明哲也逃不掉,便请求明哲带我离开,并嘱咐我一定要小心韩瑾,不要相信济州府衙中人。” 王文昭表面平静,明哲却知道他的难过。刚和他回来的时候呆坐了整整两天,话都没说一句,明哲一想起就觉得愧疚万分。 “都怪我,怪我学艺不精。”他要是再厉害些就好了。 看着明哲低下的头,王文昭的眼神多了些温度,看上去也有些少年模样了:“怎么能怪你,要是没有你,我也会死在那晚。” 王文昭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家中遭逢巨变,尚能保持理智,按捺住心中仇恨,依照父亲嘱咐行事,已经是极难得的了。 叶唯看着心里也不好受,可有些话还是要说:“王公子,恕我直言,单凭这一幅字还有你的证词,确实可以证明韩瑾有嫌疑,但却不足以证明他就是凶手。” “我知道。”王文昭点点头,伸手将那幅字收起来:“我还有其他证据。” “是什么证据?” “是几本书,我父亲前段时间不知为何突然派人出去找什么东西,我原本不知道父亲在找什么,也没在意,直到下人带回几本书后,父亲在书房待了许久。后来父亲去见了韩瑾,回来之后便偶尔会精神恍惚。”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有心事,我问的时候父亲却只称无事。父亲不愿意说,我便更是担心。好在父亲对家中幼弟十分疼爱,我就嘱咐幼弟文允多多注意父亲,若能哄他开心最好。” “文允一直将我的嘱咐放在心上,那晚杀手上门之前,他的随从从安突然捧着几本书来找我,我才知道文允竟然胆大包天到伙同他的随从从父亲书房里偷东西。我想那几本书就是父亲派人找回来的,只是那时我担心父亲惩罚文允,便先去书房找父亲。” “那书的内容你看到了吗?”叶唯又问道。 “具体内容没来得及细看,只知道是带着注解的启蒙书。” “启蒙书?”叶唯很意外:“以王大人的学识,为何会对几本启蒙书籍感兴趣。” “我原本也想不明白,可这几天悉心分析过后,我认为那几本书怕是和韩瑾有关。”王文昭道出自己的理由:“父亲找到这几本书后,没多久就去见了韩瑾,从韩瑾那里回来之后才有了心事,父亲生死之际留给我的字又是韩瑾所写,这其中必有关联。” 王文昭这番话确实有道理,叶唯也认同:“那书现在在哪里?” “还在我家中。” 展昭闻言一愣,他为难道:“王公子,王府早已被那伙杀手放火烧毁,若是那书还在你家中,如今怕是成为灰烬了。” “未必。”王文昭摇摇头:“那晚我到父亲书房后,正撞见父亲要对文允动手,我赶紧拦了下来,文允趁父亲不注意就跑了。那时离杀手到来还有一些时间,来得及让文允回到从安身边。” “只要那些书到了文允手里,便极有可能被他藏起来,他有个专门藏东西的隐秘地方,那地方只有我和从安知道,如果书是放在那里,现在应该完好无损。” “原来如此。”展昭恍然大悟。 “不过那处位置隐蔽,再加上家中被大火烧毁,现在恐怕难以认出原貌,实在不好给二位大人指认,恐怕要麻烦二位大人带我回家一趟。” 知道关键证据很可能还在家中,王文昭早就想回去了,只是考虑到自身安危,才一直等到展昭和叶唯过来。 “这个王公子不必担心,展某和叶校尉义不容辞。” 叶唯也点头表示同意,案情到此也算稍微明了起来,韩瑾的嫌疑确实极大,但真是韩瑾的话,他雇凶杀人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题字,有注解的书籍,韩瑾,这些东西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 沉思过后,叶唯问王文昭:“我还有一问想问王公子,王大人可曾与你提过韩瑾的那幅字是怎么到他手里的吗?” “提过,那幅字原本就一直挂在父亲的书房,是父亲还在京城的时候韩瑾送给他的,说是两人一次相约共饮中,韩瑾醉酒后为我父亲写的。”王文昭仔细回忆了一下:“后来我问起这幅字的时候,父亲还很高兴,说要不是那次醉酒,他还不知道韩瑾左右手都能写字。” 王文昭最后一句话成功引起叶唯的注意。 “你说什么?”叶唯音量拔高:“韩瑾左右手都可以写字?” 王文昭不知道叶唯为何突然激动起来,带着疑惑解释道:“对,‘握瑾怀瑜’四个字中,‘握瑾’两个字是韩瑾用右手写的,‘怀瑜’两个字则是他左手所写。父亲还说韩瑾能双手皆能写字的事他本人不想外传,让我也不要往外说。” 19、遇险坠崖 王文昭说那些书是王大人专门派下人出去找的,此事并未特意背人。府中知道他在找什么的人不多,但知道他找过东西的人不少。 按理说,这等事应瞒不过有监察之责的济州通判,可展昭和叶唯初到济州向通判杨大人询问王大人近期异动时,杨大人却并未提起此事,只说王大人近段时间里毫无异常。 杨大人不知此事的几率极小,更可能的是他故意不说。 再联想到王大人被杀当晚,不仅嘱咐王文昭小心韩瑾,还特意交待他不要相信府衙中人,防的可能就是杨大人。这也不奇怪,毕竟凭韩瑾的实力,收买一个小小通判还是很容易的。 只是这样一来,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带王文昭回家找证据一事就不能让旁人察觉。几人一番商讨之后决定今夜便去,趁着还没有人发现展昭和叶唯离开的时候就先把证据拿回来。 出山洞的时候展昭本想带着王文昭上去,被王文昭婉拒,他还是选择让明哲带。见他坚持展昭也没强求,让叶唯跟在他们后面,自己脚尖一点,先飞身上崖了。 看着明哲有惊无险地把王文昭带上去之后,叶唯也运起轻功飞身上去。 四人都落地后就开始朝山外走去,刚没走几步,最前面的展昭突然停住,手中的巨阙剑也横在身前。 明哲和王文昭正奇怪,就见叶唯也停住了,手中还突然多出一把短剑,凛然是一副备战的架势。 见二人如此,王文昭立即反应过来,他伸手拉住明哲说了句:“小心!” 明哲一脸莫名其妙,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就看到前方黑暗处突然出现四个黑影,细看之下竟是四个蒙面黑衣人,个个手持利器,飞速朝四人逼来。 展昭反应极快,巨阙剑骤然出鞘,蓝影疾出,顷刻间便与两名黑衣人打斗在一起。 叶唯一边提剑将另外两名黑衣人拦住,一边冲明哲喊道:“你护好王公子!” 明哲本来也想上前帮忙,听到叶唯的喊话便顿住了,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理,万一还有人在暗处,他一走文昭就危险了,于是他拉着王文昭往后退了退。 “这些人像是早就守在这里了,应该是跟着你们过来的。”王文昭冷静地分析道。 “肯定是的,要不他们不可能找到这里来!”明哲对自己的藏身之处很有信心。 他要留神四周的动静,还要时刻注意战局,准备随时上去帮忙。 与叶唯缠斗的两名黑衣人身手不错,一出手还都是杀招,好在叶唯本身武功也不弱,倒能抵挡一时,只不过撑不了太久。 叶唯用余光看了一下展昭那边的战局,见展昭游刃有余,隐隐占据上风,想必将那两人制伏只是时间问题,自己只要撑到展昭脱身便可。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突然朝叶唯飞来,叶唯在打斗当中虽没认出那是何物,但她反应迅速,侧身直接躲过,同时看清那是只飞镖。 暗处还有人! 那支飞镖没有伤到叶唯,但她刚才那一躲却让一名黑衣人脱离了和她的战局,朝后面的明哲和王文昭两人攻去。 事发突然,明哲只能将王文昭护在身后,自己与那名黑衣人纠缠起来。叶唯想去将人拦住,可是与她打斗的黑衣人攻势突然更加猛烈,让她一时间没法脱身。 明哲轻功尚可,但武功一般,更何况他没有武器,自然打不过那名黑衣人,只能来回躲闪。 眼看情况危急,叶唯也下了死手,手中轻尘剑挥舞地极快,幽幽寒光不断闪现,将黑衣人逼得连连退后,然后飞身一脚踢在黑衣人前胸。 黑衣人猛退两步,一抬头就见一抹寒光朝他挥来,他连忙抬刀去挡—— 铛—— 刀剑相击的声音响起,黑衣人手中的钢刀不仅让轻尘剑劈成两截,还没能阻止叶唯的攻势,黑衣人躲闪不及,直接被叶唯在胸前划出一道三寸长的伤口,瞬间血流如注。 那名黑衣人没料到叶唯的剑如此霸道,被伤后一时没有上前。 叶唯趁机飞奔到明哲身边,在黑衣人要伤到他之前抬剑拦住。另一边的展昭见明哲和王文昭脱险也松了口气,专心应对自己面前的两名黑衣人,那两人在展昭的攻势下开始节节败退。 看着是形势大好,但王文昭心还是提着,方才射飞镖的人还躲在暗处,不知何时会再出手。 王文昭正想着,第二支飞镖就出现了,这一次是冲着他来的。 明哲也一直注意着藏在暗处的人,飞镖一出现他就拉着王文昭躲开,可没想到紧接着又出现第三支、第四支,明哲带着王文昭险险地躲过第三支,却没注意到紧随其后的第四支。 叶唯本来就离他们很近,两人躲完飞镖后又刚好到她身边,所以她第一时间发现后面那支朝王文昭射去的飞镖。只是她正与黑衣人缠斗,来不及抬剑去挡,情急之下只好退后一步将王文昭撞开。 这一撞让王文昭脱险,可叶唯的右臂却被飞镖划伤。 此时展昭已经将一名黑衣人解决,他见叶唯受伤,神色大变,顾不得另外一个黑衣人,直接朝叶唯这边飞来。 黑衣人自然不肯放展昭过来,赶紧追上,那名被叶唯所伤的黑衣人也重新爬起来加入战局,展昭又被迫停下后万分恼怒,下手也越发狠辣。 那两个黑衣人一个几近力竭,一个已经受伤,本就是强弩之末,自然不敌展昭,暗中偷袭之人见状便开始攻击展昭。展昭虽不惧那几支飞镖,却也因为闪躲而弱下对那两名黑衣人的攻势。 叶唯其实伤得不重,还能和黑衣人打斗,只是几招过后她发现自己的右手臂渐渐使不上力气。 飞镖上面有毒! 叶唯心头一紧,看来自己撑不了多久了,展昭那边又被牵制,形势对他们十分不利。 就在此时明哲突然伸手指向叶唯左侧说道:“在那里!” 叶唯朝明哲手指的方瞧去,看见隐藏在一棵树下的黑影。此人站在树下,被树的阴影挡住,要不是明哲特意指出,叶唯根本不会注意到。 那应该就是暗中射飞镖的人,估计是对自己的毒有信心,那人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展昭身上,这也正好给了叶唯机会。 趁着自己还能动,要把这个人先解决,叶唯很快做好决定,她先虚晃一招将面前的黑衣人逼退,然后将轻尘剑一个翻转,朝树下那人射去—— 原本和叶唯打斗的那名黑衣人见状,趁机一刀向叶唯捅去,叶唯本就已经离悬崖边很近,又因为中毒而四肢无力,为了躲这一刀,竟直直向悬崖倒去! “叶大人!” 明哲一脸惊恐地想要抓住他,却没来得及。 暗中偷袭的人被叶唯解决,展昭压力骤减,王文昭和明哲的喊声引的他朝叶唯那边看去,正好看见叶唯掉落悬崖的一幕。 他眼睛瞬间睁大:“叶唯——” …… 叶唯猛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她什么也看不见,后背还隐隐作痛。她先尝试动了动,没想到拉扯到后背的伤,疼得她脸都变形了。 “嘶——” 她赶紧闭上眼睛缓了缓,顺便回忆一下自己昏迷之前的事。 中毒加坠崖,这种组合让叶唯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落着落着后背就撞到一根树杈,她整个人疼得一抽,树杈也因为承担不了她的重量直接断掉了,人又接着往下面掉去。 好在剧烈的疼痛让她恢复一些知觉,在继续下落的时候来得及抓住两根树枝缓冲,然后在一根比较粗的树杈上暂时稳住了身形。 说来也是她命大,那树杈旁边有一个小山洞,叶唯先吃了一颗林致给的药,等恢复些力气之后就爬进山洞,强撑着给右臂的伤口上完药就昏了过去。 醒来就是现在了,山洞里一点光都没有,现在还是晚上,只是叶唯不确定是不是已经过了一个白天。 这个山洞很窄,她背后靠着石壁,脚抵着另一侧的石壁,腿还是微微弯曲的。 叶唯上辈子刚被师父带回家的时候很怕黑,也怕狭小封闭的空间。小的时候不怎么觉得,大一点之后她就非常讨厌这种害怕,因为这代表了她曾经的弱小和无能。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会在关灯后待在衣柜里或者桌底,日复一日,直到恐惧变成厌恶,厌恶变成习惯。 现在黑暗基本已经没办法激起叶唯任何特殊的情绪了,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什么都看不见太不方便了。 等后背的疼劲缓过去以后,叶唯小心翼翼地动动手脚,一切正常,之前中毒时的麻痹感已经完全消失,伤口的血也止住了,看来林致的药很管用。 问题不大,叶唯刚要松一口气,就感觉不对。 她顺着右手腕往上摸,发现自己手臂上好像多了一个东西,像是绳子,一圈一圈的缠在小手臂上。叶唯使劲扯了扯竟然扯不下来,这东西就好像长在她手臂上一样。 这个发现让叶唯整个人都不好了,自己身上莫名其妙多出个东西,看不见也拿不下来,实在太令人难受了。 叶唯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像展昭那样随身带着火折子,以备不时之需。 再次尝试依旧取不下来后叶唯就放弃了,反正不管是什么,应该暂时要不了她的命,先放放吧。 叶唯重新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她掉下来的时候听到展昭喊她了,这还是叶唯第一次听见展昭那么失态的声音呢,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是不是都以为她死了。 叶唯也想赶快和他们会合,但怎么也要等到天亮以后,毕竟现在她连自己在什么位置都不知道。 忽然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声传来,在寂静的环境下格外清晰,叶唯瞬间戒备,紧接着听到好像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她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可那声音没停,她往山洞口挪了挪,又仔细辨认了一会,才确认真的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而且听起来好像是展昭,他怎会在这?难道……是来救自己的? 叶唯立马把头伸出山洞外,连又扯到身后的伤都顾不得,大声喊道:“展昭,我在这!” 展昭应该是听到了,叫喊声停顿一下,然后叶唯就清晰地听到上面传来一句。 “等我。” 叶唯闻言心里一酸,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在黑暗里无声地笑了笑,答道:“好。” 很快,叶唯就感觉到山洞旁边的树杈轻轻一动,火折子的亮光也慢慢朝她照过来,一张俊美的面孔出现在叶唯眼前。那人有些狼狈,但眼睛极亮,就像漫天星辰,璀璨耀眼。 这一刻,叶唯恍惚又回到七岁那年,有人打开紧闭的柜门,不仅让光照进来,还带她离开。 只不过这次的人不一样了。 20、平安脱险 展昭下定决心要从崖上下来的时候,并没有把握能找到活着的叶唯,这悬崖之高,哪怕掉下去的是展昭自己,也断然没有生还的可能。 更何况叶唯掉下去之前还被飞镖所伤,那飞镖和从王家人尸首上取出的飞镖一样,使用之人应是柳叶无疑,柳叶善用毒,那飞镖上多半涂有巨毒。 可他在崖底后没有找到叶唯的尸首,抬头还能看见悬崖石壁上生长的草木。 展昭不禁燃起希望,说不定叶唯被树挂住了,说不定还没有毒发,说不定他正在半空中等自己去救呢?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展昭也不愿意放弃,他一定要从崖上下去看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展昭在崖顶把明哲给的绳子固定好,一手拽着绳子,一手拿着剑,从叶唯掉下去的位置跳下去。 这里的山壁陡峭,好在有绳子,前半段不算太难过。 明哲说过这绳子不够长,且等绳子到头时,和下面长有草木的位置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那一段石壁相对平滑,又没有合适的落脚点,非常危险,要十分小心。 展昭一直往下滑,等绳子到头后便停住。他把剑插在腰间,拿出火折子点燃往下看去,果然如明哲所说,目视范围内没有任何能落脚的地方,下方更黑暗处也不知道还有多深。 此时的展昭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现在上去,等天亮后找更稳妥的方法救人,一个是继续往下。 他是可以等天亮,但叶唯未必能等,若叶唯原本有救,最后却因他耽误过多时间而死,他恐怕要愧疚一生。 展昭只犹豫片刻就选择继续往下,他将火折子熄灭收起来,然后将剑拔出,松开绳子跳了下去。 展昭将剑抵在石壁上往下掉,准备等自己坚持不了的时候便用剑稳住。 不知道是不是他运气好,不过下坠了三四丈的样子,就感觉身旁有树枝擦过。他赶紧定住身形,将火折子重新点燃,看了看周围的情形,确定自己到了草木旺盛的位置后,就选择下面树杈中看着比较稳固的一个飞落上去。 接下来就相对轻松,有树杈为支点,展昭运起轻功往下跃去。因为怕错过叶唯,每往下落一点,展昭就停留一会,仔细查看周围有没有叶唯的身影,并不断叫喊他的名字。 “叶唯……叶唯……”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展昭并没有发现叶唯踪迹。就在他有些绝望之际,听到了叶唯的回应。 “展昭,我在这!” 叶唯还活着!展昭一瞬间体会到什么叫欣喜若狂。 展昭赶紧循着叶唯的声音过去,落在旁边的树枝上,也终于又看见了他。 往日潇洒俊逸的少年现在缩在小山洞里,本来纤尘不染的白衣也有多处灰尘和脏污,右手臂上的伤口将衣服染红,瞧着有些触目惊心。 再仔细一看,他的脸色也十分苍白。 展昭本来放下的心又重新提起来,他伸手抓住叶唯手腕,神情紧张:“你怎么样?” “我没事。”叶唯勉强笑了笑:“就是摔了一下。” 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可能没事?展昭眉头紧皱,手也放到叶唯肩上,仔细上下打量他一番,嘴里问道:“摔哪了,让我看看!” “唉,就是轻轻地摔了一下,真没事——”叶唯把他的手拿下来宽慰道:“我本来还准备天一亮就自己下去呢!” 要说没事当然是假的,不过现在感觉比刚才强了不少,应该是伤得不重。虽然还是很疼,但叶唯决定忍一忍,总不能让她在展昭面前脱衣服啊。 叶唯说的话展昭不大相信,但看他面上一派轻松模样,而且没有出现中毒症状,便也将信将疑。 “你怎么这样就下来了?就算要救我,也该等天亮才是,现在天这么黑太危险了!” 有人愿意不顾危险来救她,叶唯心中自然感动,但想到自己掉下来时的场景,她就知道展昭这一趟必定险象迭生,不禁十分后怕。 展昭看着叶唯担忧的眼神,心下一软,轻声答道:“飞镖上可能有毒,我怕你撑不了太久。” 叶唯也以为飞镖是有毒的,她掉下来的时候还有全身麻痹的感觉,但醒来后就没有任何中毒迹象了。林致说过她的药只能压制毒性,不能解毒,难道那飞镖上的不是毒,而是麻药一类的东西吗? 可这也说不通,那些人是来杀他们的,在飞镖上下毒明明对他们更有利。 叶唯一时想不明白,便对展昭说:“那飞镖上有没有毒我不确定,但我现在没有任何中毒的感觉。” “就算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展昭严肃道:“回城以后先去看大夫。” “好。”叶唯点点头,应得乖巧:“那几个杀手怎么样,有活口留下吗??” “除了被你杀掉那个,剩下的全部服毒自尽,没有活口。” 服毒自尽?叶唯觉得这个作风有点熟悉。 展昭带着绳子下来在中间那部分的时候,都差点收不住,叶唯直接从崖上掉下来不可能一点事都没有,但展昭看他并不想提,也没再多说什么,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带他离开这里。 展昭转过身去,背对着叶唯:“上来,我带你下去。” “这……”叶唯有些犹豫:“太危险了,要不我们再等等,天亮之后我和你一起。” “无碍,我下来的时候看到旁边有藤蔓。” “那藤蔓能撑住我们两个人吗?” “少废话!”展昭沉声道:“快上来。” 叶唯惊了一下,展昭还是第一次对她这么凶。 “哦——好。”展昭既然这么说了,应该是有把握的,叶唯把双手放在他肩上,慢慢趴在了他背上。 叶唯贴过来的时候,展昭身体一僵,他努力忽略心中的异样,把手里的火折子递给叶唯:“拿好。” “好。”叶唯乖乖接过。 拿了火折子,就只有一只手搭在展昭肩上了,叶唯想了想,保险起见还是把手伸到他胸前,环住他半个胸膛。 察觉到叶唯的动作,展昭双睫不住轻颤,面颊也泛起微红,他定了定神,两手放在叶唯腿弯处,然后猛地站起身。 突然的动作吓了叶唯一跳,下意识更加搂紧展昭,等她反应过来之后难免有些不自在,毕竟她两辈子加起来,都很少和异性如此亲近。 叶唯这厢不自在,却不知道展昭比她更甚,只不过她现在在展昭身后,看不见罢了。 “抓紧!” …… “都过去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展大人找到人了没有?”明哲手里拿着叶唯的剑,在崖底和王文昭嘀咕道。 “希望他已经找到了。”王文昭抬头往上看去,语气感慨:“真没想到,展大人为了救叶校尉竟然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 “这有什么?”明哲歪头看着他,理所应当道:“如果遇险的是你,我也会不顾一切去救的。” 明哲这话让王文昭神情一暖,但他还是摇摇头道:“你会救我是因为我们情谊深厚,若换做是别人,你也会拼尽全力去救吗?” 叶校尉坠崖后,那位展大人明显出手更加狠厉,估计要不是还想留点活口看能不能问出什么,那几个杀手会直接死于展大人剑下,不过最后也没人活下来就是了。 “当然不会!”明哲连忙否认,然后反应过来:“哦——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关系也很好,像我和你一样。” “唉……”王文昭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迟疑了一会后敷衍的说了句:“差不多吧。” 明哲看他好像还有话没说完,正准备追问时就听到有声音传来。 “听,好像有人下来了。”明哲侧耳听了听,然后往左边一指:“在那边。” “过去看看。” 两人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正好看见展昭背着叶唯落地,一落到实地叶唯就赶紧从展昭身上下来了。 “展大人,叶校尉,谢天谢地,你们总算是平安回来了。”明哲看见他们没事松了口气,然后将手中的剑递给叶唯:“你的剑。” “多谢。”叶唯把剑收回。 “二位大人,可有受伤?”王文昭关切地问道。 “展某无碍。”展昭看着叶唯回道:“不过叶唯需要找个大夫看一下。” 王文昭看了眼叶唯的伤口说道:“那是自然。”接着又对叶唯深施一礼:“还要感谢叶校尉的救命之恩,要不是叶校尉舍身相救,恐怕文昭早已命丧黄泉。” 叶唯赶紧把他扶起:“王公子不用多礼,这本就是我职责所在。” “无论如何,叶校尉的救命之恩,文昭没齿难忘。” “……好吧。” “既然要带叶校尉去看大夫,那我们尽快进城吧。”明哲提议道。 “先等等。”叶唯拦了一下。 展昭转头看他,眸光幽深。 叶唯知道他的意思,赶紧解释:“展大人,不差这一时三刻,属下有些话要说,是关于案子的,说完我们就出发。” 展昭闻言看着叶唯的表情越发古怪起来,不过还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王公子的行踪已经暴露,我们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如果雇佣杀手的人真是韩瑾,那他很快就会知道我们找到了王公子,也会知道我和展大人很可能已经怀疑他了,大概率会阻碍我们接下来的调查。” “虽然王公子说还有证据,但我们现在还没看到,也不确定证据够不够给韩瑾定罪,我们还是做些其他准备比较好。” “叶校尉请说。” “我们最好兵分三路,展大人带王公子回府拿证据,我去张府再会一会张云达,然后请明哲小兄弟跑一趟韩瑾的旧宅,找韩瑾旧时的街坊邻居。” 王文昭不知叶唯如此安排的用意,但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莫名就十分信任,也没有异议。 展昭则想起叶唯之前关注的种种,隐约猜到他的想法,只是让他一个人行动,展昭不放心。 “你一个人?” “展大人,现在情况紧急,这是最快的方法了,要是让韩瑾抢先一步,我们可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叶唯说的是事实,展昭没办法不顾及,他低头思索了片刻,说道:“那我们一起进城,展某记得张府附近有一家医馆,先带你去找大夫诊脉,只要你没有大碍,展某立即就带王公子回府。” “如此甚好。”王文昭也觉得展昭的提议妥当:“只是明哲这边……” 从叶唯拦住他们开始,明哲就没有说过话了,三人颇有些奇怪,不由地一起朝他看去。 只见明哲一个人站在旁边,背对着他们,不知道在看什么。 “明哲,你在干什么?” “啊——”明哲回过神来,不好意思道:“我在想我们进城往哪边走比较快。” “你不是不能离开这里太久吗?和我们一起进城没关系吗?”王文昭不解道。 “没关系。”明哲咧嘴笑了笑:“现在可以离开了,不过刚才叶校尉说让我去找韩瑾的街坊邻居,去找是没问题,但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个你不用担心,需要问什么问题,我会告诉你。”叶唯柔声道。 “那就好。” 见明哲答应得痛快,王文昭心中疑惑更大。明哲和他说过,他师父不让他离开这片山,之前大多都是自己来山里找明哲,明哲就算偶尔来找他,也是在晚上,且不会离开太久。 为何这次需要白天离开,而且可能需要很久,明哲面上却一丝为难都没有? 明哲其实也懵着呢,他没想到师父给的罗盘竟然真的会动,他之前等了那么久都没动过,还以为师父骗他呢。他不知道那个罗盘为什么会指向叶校尉,不过既然罗盘动了,他的禁制也就解了,以后他想去哪就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