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匹夫》 第一章 逼债 崇祯十年九月初,登州府蓬莱县西北刀鱼寨。 深秋时节的登州府寒风阵阵,王毅裹紧了破旧的鸳鸯战袄来到刀鱼寨外,看着自家仅剩的几亩薄田,脸上满是无奈。 王毅原本是21世纪的一名武警,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伤昏倒,苏醒之后成了刀鱼寨的一名屯军。 算算时间,王毅已经来到明末一个多月,在确定自己真的回不去之后,索性也就踏实下来,开始直面眼前的困局:如何在乱世中活下去! 大明崇祯年间的屯军是什么待遇,王毅已经非常清楚,说白了就是百户官的奴仆,家中几亩薄田根本养不活家人,只能不断向百户官赊借,就这样利滚利,此时的王毅家中已经欠了百户官一百多两银子。 “家中老母病重需要吃药,还有一个十多岁的妹妹要养,百户官那边隔三岔五就要催债,怎么看这日子都已经过不下去了!” 王毅苦笑一声,别的穿越者都是金手指开路,各种吃香喝辣、打脸暴爽,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过得这么悲催? 想到这里,王毅便看向身后的堡城,思索着如何凭借自己的知识和能力打破困局。 刀鱼寨就是后世蓬莱水城的前身,此时只是登州卫左千户所下面的一个百户所,残破的堡城坐落在丹崖山下,依托山势修建起一座马蹄形的海港,整座堡城虽然年久失修到处都很残破,但是依然能看出当年的雄姿。 “堡内军户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不是老弱病残,就是百户官的佃户、帮凶,想在这里干事业,基本没戏!” 王毅想通之后,便有了离开刀鱼寨,前往蓬莱县城的想法。 就在这时,一个妇人跑来喊道:“毅哥!你怎么还在这里闲逛,快回家去看看吧,刘疤脸带人去你家了,说是要拉你妹妹抵债!” 王毅顿时气血上涌,虽然自己是穿越者,可此时已经与这具身体融为一体,家中的母亲、妹妹就是自己的血脉亲人,岂容他人放肆? 于是王毅快步赶回家中,推开破旧的院门,只见土坯院子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病重的母亲正抱着小妹瘫坐在地上,母女嚎啕大哭着,周围不少赶来的邻里出言劝阻,却引来刘疤脸一伙的咒骂。 王毅分开人群来到母亲、妹妹身旁,轻声安慰了几句,就让二人先回屋去。 刘疤脸长得不高,体胖脸长,一道蜈蚣一般的刀疤横卧在脸上,让本就丑陋的面容更加狰狞了几分。 眼见自己心心念的王小妹进了屋,刘疤脸便要带人往里闯,王毅直接抄起门栓轮了过去,一棍子砸在一个游手脑袋上,顿时鲜血如注,惊得刘疤脸等人纷纷后退。 “你个混蛋!” 刘疤脸怒声喝道:“你欠钱不还,竟然还敢打人,今天老子在这里废了你,官府那边也没话说!” 王毅则冷声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过有人要是打着要债的幌子,干些强抢民女的歹事,就别怪我下手没有轻重,大不了咱们今天就在这里同归于尽!” 刘疤脸迟疑的看向王毅,虽然自己叫唤得响,可也怕闹出人命,于是拿出一张借据,说道:“看到没有?你家几次向百户大人借钱,百户大人念在同所的关系上,几次接济你们,你王毅可不要不知好歹,快点还钱!要是没钱,就想办法抵债!” 王毅冷笑着说道:“我家的确借过几次钱,可本钱加在一起也没有三十两银子,百户大人借钱可是‘九进十三出’,我拿到手里只有二十几两银子,可利滚利却要还一百三十八两银子,当真是好买卖!” “况且这两年我已经陆续还了三十多两银子,可本钱竟然还有十多两,加上利息依旧不下一百两银子,百户大人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你少废话,有借据在此,你还想抵赖不成!” 刘疤脸看了看围观的邻里,知道再争辩下去不是办法,毕竟自己这个姐夫放贷太狠,于是说道:“今天必须给个说法,还钱,或者抵债,你选一样!” 王毅眉头紧锁,片刻之后说道:“自然是还钱。” “拿银子来!” 王毅说道:“想要银子,总得给我些时间筹集,你等晚上再来,到时候我连本带利全都还你。” “你?就凭你?一百多两银子你去哪里筹集,偷都来不及!” 王毅冷声说道:“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晚上来拿银子就好。” 刘疤脸见状轻蔑一笑,说道:“好!反正你也跑不了,老子这就通知守门兵丁,清账之前不准你们一家出去,今天就等你到晚上。” 眼见刘疤脸扬长而去,周围的邻里也纷纷告辞,生怕走得慢了被王毅拉住借钱。 见状王毅也不生气,进屋看望母亲和妹妹。 “毅儿,咱们家中连二两银子都没有,到哪里去找一百多两银子啊?” 一旁的王小妹也哭着说道:“哥,我不想被抵债,我害怕!” 王毅说道:“母亲放心,银子的事情已经有着落了,今天晚上你和小妹就在家里等消息,哪里都不要去。” 接着王毅安慰妹妹道:“放心,我不会让刘疤脸带你走的。” 黄昏时分,王毅安顿好母亲和妹妹,便带着一把牛尾刀和几个捕兽夹出了门。 王母询问,王毅便托说自己要去捕猎还债。 出了门,王毅便来到刀鱼寨的北街,这里是百户官厅前往自家的必经之路,周围大多都是空房,原本的房主军户都跑掉了,只剩下日渐破败的院落。 王毅四处查看了环境,确定这边没人经过后,便开始准备起来,一直忙活的入夜时分才完事。 随后王毅找了一处院子,直接上了屋顶趴好,这里正好可以观察到外面的北街。 王毅此时静静的观察街面动静,心中却在想着:“本来想着悄默声的离开这里,到蓬莱县去发展,可你个刘疤脸却想往死里逼我,既然如此,那今晚我就先送你上路!” 第二章 杀人 夜幕之下,北街上连个鬼影都没有,王毅等了好一会儿,始终不见刘疤脸出现,心中开始有些烦躁,思绪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这家伙今晚不会不来了吧?” 就在这时,几个人影晃晃悠悠的出现了,接着月色王毅肯定就是刘疤脸一伙,不禁长出一口气:“孙贼!你总算是来了!” 此时王毅死死的盯住刘疤脸,只见刘疤脸不知道在哪里喝了酒,走起路来一步三摇的,嘴里还哼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走了几步便吐了起来,吐完一抹嘴又开始哼哼起来。 两个随从也是摇摇晃晃的,不时和刘疤脸勾肩搭背,说着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随即三人便发出一阵淫笑。 王毅屏住呼吸,自己在北街上埋了几个捕兽夹,希望刘疤脸等人能够踩上,只要他们受了伤动弹不了,自己动手也方便许多。 可是片刻之后,刘疤脸三人却没有一个踩中,直接存埋着捕兽夹的地方迈了过去,王毅失望的叹息一声:“看来是我太想当然了!” 随即王毅拔出牛尾刀轻手轻脚的下了屋顶,绕过院墙来到刘疤脸三人附近,趁着三人不注意猛地冲了出去,一刀捅进一个随从的脖子,鲜血顿时喷涌出来,那随从惊愕的捂着脖子,嘴里发出“呵嗤、呵嗤”的声音,如同麻袋一般瘫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刘疤脸还没回过神来,王毅则已经冲到另一个随从的身边,手中牛尾刀再次突刺过去,却被那随从尖叫着攥住刀刃,哪怕双手已经鲜血淋漓,也咬着牙不敢松开。 王毅大喝一声一脚踢在随从膝盖的反关节上,“咔嚓”一声骨头折断,随从惨叫一声倒下,牛尾刀也顺势刺进了随从的胸口,那随从当场气绝。 王毅拔出血淋淋的牛尾刀,此时大口喘息着,不知道是第一次杀人紧张恐惧,还是瞬间搏斗下来体力透支,此时王毅只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了,双脚都在打晃,但是双眼却已经盯死了刘疤脸。 “你、你怎么敢!” 刘疤脸错愕的看着王毅,难以相信平日里逆来顺受的王毅竟然敢伏击杀人,于是大声说道:“不就是要收你的债吗,犯得上杀人吗?咱们有话好好说,千万不要干傻事啊!” 王毅冷声说道:“你不是要强抢我妹妹吗?你不是要逼我家破人亡吗?今天老子就先要了你的命!” 刘疤脸满脸惊惧,往日的气焰此时荡然全无,看着步步紧逼的王毅转身就跑,可是刚跑没两步,刘疤脸就惨叫一声,整个人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地,原来是踩中了王毅之前埋在街上的捕兽夹,左脚顿时被夹得血肉模糊。 “哈哈!” 王毅见状畅快的大笑起来:“这是老天要收你。” 刘疤脸抱着左脚惨叫不停,眼见自己跑不掉,索性开始咒骂起来:“你一个破落军户也敢如此,百户大人是我姐夫,明天就会带人冲进你家,将你碎尸万段,你妹妹、你母亲一个也跑不......” 王毅冷着脸走到跟前,不等刘疤脸说完一刀剁下,刘疤脸当场被砍死,直到气绝的时候,眼神中依然满是不甘和错愕。 “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多话!” 此时北街上挂起了一阵秋风,王毅自己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顿时瘫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随即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清账文书,用刘疤脸的大拇指蘸了鲜血在上面画押,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要快些收拾收尾,不能让别人发现这里!” 王毅随即开始收拾,将刘疤脸三人的尸体搬运到一旁民房内,这里有一辆破损的推车,还能勉强使用,王毅又找来一些稻草盖在尸体上面,然后回到街上,用土盖住鲜血,忙活清理了一个多时辰,确定这边没有什么痕迹了,才急匆匆的返回民房内。 经过清理,王毅从刘疤脸三人身上缴获了一些银钱,大概有七两多,此外还有一把腰刀。 王毅拔出腰刀打量了一番:“不错,是把好刀。” 随即王毅将银钱收起来装好,腰刀也挎在腰间,然后奋力推着推车来到堡内的港口附近,一路上幸好没有遇到什么人。 王毅到了港口四下观察了一番,确定四周没有人之后,便将刘疤脸三人的尸体连带推车全部丢进了海里。 “记得下辈子做个好人!” 王毅看着散着波纹的水面,心中长出了一口恶气。不过王毅心中清楚,虽然顺利除掉了刘疤脸,可是事情才刚刚开始,后续如何顺利从刀鱼寨脱身才是关键。 于是王毅先是返回家中,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将沾上血迹的衣服放入火盆烧掉。 母亲和王小妹听到动静过来查看,正好看到这一幕,也是吓得浑身哆嗦:“毅儿,这么多血是怎么回事,你去干什么了?” 王毅担心母亲和小妹走漏风声,只哈安慰道:“没事,捕猎没得手而已,你们先睡吧,我出去借钱。” “这么晚了,毅儿别出去了。” 王毅看着王母满脸担忧,说道:“母亲放心,不会有事的。” 王母和王小妹面面相觑,心中都是七上八下的,看着再次匆匆出门的王毅,二人坐在屋内一夜未眠。 而王毅则是敲响了左邻右舍的大门,开始挨家挨户的敲门借钱。王毅故意将动静闹大,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自己在连夜借钱,充当自己的人证,如此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回家。 “呼!” 当王毅躺在床上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了,一夜忙碌下来,王毅只觉得浑身像是散架了一般,一股倦意席卷而来,很快就沉睡下去。 “哥!” 不知睡到了什么时候,王小妹一把推开房门冲了进来,王毅睡眼蒙松的问道:“嚷嚷什么!” “哥,母亲看到了刘疤脸的腰刀,你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 第三章 走为上策 堂屋内,刘疤脸的腰刀横放在桌子上,王毅默然站在一旁,微微皱眉想着什么。 王母则是低声哭泣着,半晌后说道:“昨晚看到你那身衣服我就心里慌张,想不到你竟然杀了人,这是要偿命的,你怎么如此不计后果!” 王母认出了腰刀,王毅自然也没有再隐瞒,将自己昨天晚上的事情全盘托出,此时看着哭泣的母亲,以及脸色煞白的王小妹,说道:“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首尾,暂时不会有人发现什么。至于今后,我准备卖掉房地,咱们一家去蓬莱县讨生活。” “蓬莱县是登州府的治所,那是神仙地,咱们这样的人家能站住脚?” 王毅眼神坚定的说道:“肯定能!” 随后王毅安慰王母一番,叫过王小妹说道:“你今日就收拾东西,我这就去找小旗商议卖房、卖地的事情,咱们尽早离开这里,免得夜长梦多。” 王毅虽然伏击杀了刘疤脸,却不能像别的穿越者那样在家乡发展势力,刀鱼寨这里剩下的军户都是老弱之人,这些人基本上都是逆来顺受之辈,再加上百户官在这里更是一手遮天,自己留在这边连个帮手都没有,迟早被百户官给“玩死”,不如换个地方发展。 王毅安顿好家里,便直奔主管自己的小旗官家中,推开陈旧的院门,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正在院子里劈柴。 “小旗大人!” “嗯?” 小旗官姓李,虽然有小旗官身在,可是如今也混得一般,当然比王毅要好很多:“昨天借钱折腾了一晚上,闹得我也没睡好,到底借到了多少?” 王毅说道:“借够了,刘疤脸的帐已经跟他清了。” “嗯?” 李小旗诧异的看着王毅,说道:“左邻右舍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一百多两银钱一个晚上就筹到了?” 王毅说道:“都是邻里帮衬,我手里也攒了不少,这才还了债。” 李小旗自然不会相信王毅的话,见其不可能说,便问道:“那找我还有什么事情?” “我要变卖祖产。” “啊!” 李小旗放下手里的活,上下打量着王毅,说道:“你小子没发昏吧?卖了房子和耕地,你们一家老小吃什么,喝风去?” “我准备带着母亲和妹妹去青州讨生活。” 王毅没有说实话,而是故意说自己要去青州,李小旗愣了一下,说道:“唉!都要走,看这样子,用不了几年咱们刀鱼寨就要变成荒村了。” 随即李小旗进屋拿来笔墨纸砚,在一张破旧的桌子上摊开,问道:“说吧,准备卖多少银钱?多了我可没有。” 王毅说道:“不多,只要十两银子就行。” “十两银子?你还不如去抢!” 李小旗撇了撇嘴,说道:“十两银子能在刀鱼寨买两处宅院了,你小子也真敢张嘴。六两银子,行就签契约,不行就算了。” 王毅微微皱眉,显然对价钱很不满意,不过眼下是快些离开这里,于是只能答应下来:“好!不过我要现钱。” 明末各地军户逃亡已成为常态,各地军官也不怎么管,李小旗只是告诫王毅不管去哪,都要定期过来会操,王毅知道这也是例行公事,根本没有人会来,到时候李小旗自会雇人过来凑数,自己也就随口答应下来。 片刻之后,王毅带着六两银钱离开了李小旗的家,身后还传来李小旗的声音:“别忘了,我明天就去收房,把房契、地契准备好。” 王毅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听到了,然后马不停蹄的赶回家里。 此时王小妹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其实家里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是一家人的衣服和一些杂物,分成两个包袱就装好了。 当然,从刘疤脸身上搜来的七两多银钱也装好了,加上卖房、卖地的六两银子,这十三、四两银钱便是王毅的全部身家了。 此时王毅将银钱贴身收好,王母则是面色悲伤,在一旁问道:“毅儿,都卖了?” 王毅点了点头,说道:“李小旗明天就过来收房,咱们明天动身去蓬莱县,不过你们不要和别人提起,有人询问就说去青州府。” “唉!” 王母叹息一声,说道:“只是住了一辈子的家,就这么没了?” “母亲不要伤感,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咱们一家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话音刚落,院门就被人踹开,本就陈旧的木门直接破了一个大洞。 只见百户官陈天气势汹汹的带人进院,扫视一圈后,指着王毅叫道:“王毅!你把刘森弄哪去了,老实交代!” 刘森便是刘疤脸,王母和王小妹见状吓得面无血色,王毅让二人先进屋,然后说道:“刘疤脸去了哪我怎么知道?百户大人可不要乱说。” “刘森告诉本官,昨晚过来收债,可是到了现在也不见人影,整个刀鱼寨里都找不见人,是不是被你害了!” 陈百户的喊声顿时引来了不少军户围观,王毅则是拿出了那份清账文书,大声说道:“欠刘疤脸的帐,昨天晚上就已经清了,这是他画押的文书。银子都给他了,我岂会害他?” “那刘森人去哪了?今天我要搜查你家!” “笑话!” 王毅冷声说道:“刘疤脸一个大活人,拿了银子去哪里是他的事,百户大人似乎跟我问不着!” 陈百户闻言怒气上涌,不过自己也知道刘疤脸的德性,手里有了银子说不定是出去快活了,于是丢下一句“你给老子等着,早晚有一天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便离开了。 周围围观的军户们也陆续散开,王毅知道自己今天算是彻底得罪了陈百户,现在变卖家产的钱财也拿到了,为免夜长梦多,便直接进屋对王母说道:“看来等不到明天了,咱们今天傍晚就走。” “啊?李小旗明天不是还来收房吗?” 王毅不容置疑的说道:“将房契、地契留下就行了,今天就走!” 第四章 少年 次日清晨时分,王毅一家终于赶到了蓬莱县。 此时王毅背着三个包袱,左手牵着王小妹,右手扶着喘得直不起腰的母亲沈氏,一家三口如同逃难一般狼狈。 王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时代的城池,只见蓬莱城西北那片水城非常惹眼——那是洪武年间就筑下的军港,万历年间包了砖石的城墙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只是北墙靠海的地段,好几处砖石已经剥落,露出里面黄褐色的夯土。 “这就是登州府的治所,蓬莱县了,今后这里就是我的闯荡之地!” 王毅心中暗暗想着。 在离开刀鱼寨的时候,王毅还担心百户会派人阻挠,于是都没敢声张雇佣车马,趁着黄昏的时候出了刀鱼寨,拉着母亲和小妹闷头赶路,走了一夜才赶到治所蓬莱县。 此时王毅望去,主城城墙约莫两丈多高,走的是不规则的方形,东高西低顺着地势起伏,四面城门隐约可见,只是西门的门楼塌了半截,只用木栅挡着。护城河早已没了往日的宽深,河沿塌了好几处,露出干涸的河床,零星积着些雨水,散着腥气。城门洞下守着四个兵卒,灰布甲胄洗得发白,腰间长刀鞘磨得发亮,正围着个挑鱼担的汉子盘查。 王毅见状微微皱眉,虽然此时已经是崇祯十年,但是蓬莱县毕竟是登州府的治所,更是山东到辽东最重要的海运港口,就算比不上北京、天津繁华,但也应该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可是此时城门外却是一片萧条,来往的百姓面有菜色,行商也是脚步匆匆,城防更是年久失修,一切都透着颓废和衰败。 王毅带着母亲和小妹进了城,城中主街是东西走向的,往北走不远,就能看见水城的南门,那是三孔的上水门,东门洞走车,中间和西门洞走水,南北两侧的分水石还在,只是洞壁上满是青苔和水渍。 “哥,咱们去哪?” 王毅摸了摸怀里的碎银子,一家三口走了一夜都没吃喝,此时又渴又饿,正瞧见街角有家面馆,门口挂着“清汤面”的木牌,便招呼妹妹扶着母亲走了过去。 掌柜的是个瘸腿汉子,见有人进店,一瘸一拐的过来招呼:“客官快进来坐,不过小店只有杂粮面,没肉臊子,好在汤管够。” 王毅要了三碗面,说道:“先吃饱肚子,吃完饭咱们去水城附近租个院子住下。” “毅儿,咱们在这城内靠什么过活啊?” 王毅已经有了打算,说道:“水城边上就是码头,这边来往的商贾众多,等咱们落脚,我就去找活干。” 随即一家三口便不再说话,大口正吃着面,忽一阵马蹄声传来,街上人慌忙往两边躲。王毅赶紧把将母亲、妹妹护在身后,只见五个兵卒从街那头过来,路过面馆的时候,大呼小叫的嚷嚷着,掌柜的慌忙赶来,脸上堆着笑,递过去不知道多少碎银子,又命人包了吃食送去,这才送走了几个兵卒。 “是城里的卫所兵,又来打秋风了!” “自从去年孔有德反了之后,登莱一带就没太平过。” “听说城内兵卒的军饷也拖了半年,那些当兵的都快饿疯了,咱们这些百姓见到了还是躲远些。” 面馆内的食客小声议论着,这时一个与王毅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怒声说道:“孔有德一伙作乱的时候,这些兵丁任凭乱兵祸害登州百姓,现在却人五人六的出来横行霸道,什么东西!” 王毅闻言不由多看了几眼,那年轻人长得魁梧有力,心里暗道:“这人不错,有正气、敢说话,以后也许用得上!” 王毅就要上前搭话,却见那年轻人吃完饭一抹嘴朝外走,王毅想要追过去,却被面馆掌柜误以为是逃单,一瘸一拐的将王毅给拦下:“客官要去哪?饭钱还没给呢!” 王毅瞪了掌柜一眼,随即拿出银子结了账,再去外面找人的时候,却已经看不到那年轻人的身影了。 “几个铜子的面前,我还能少了你的?” 王毅没好气的抱怨了一句,掌柜“嘿嘿”的笑了笑没说话。 王毅吃完饭就带着母亲和妹妹寻找住处,下午时分才在水城南面的鱼笼巷租下了一个小院子,一个月六钱银子,一家人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 有了新家,一家人的心情也好了许多,王母招呼王小妹收拾打扫,王毅则盘算着是不是到周边转转,毕竟想要有一番作为,首先要活下去。 这时王毅突然听到院外传来一阵嘈杂,出门一看,竟然是面馆遇到的那个年轻人,正在和另一个少年对峙。 “徐茂你狂什么?别以为练过几年棍棒老子就怕了你!” 那个徐茂便是王毅在面馆遇到的少年,此时徐茂沉声说道:“咱俩都比试两次了,你孙垒都不是我的对手,今天还打吗?” 孙垒怒声说道:“我就不信了,今天咱们都不留手,我一定打趴你!” 说着,二人便打成一团,王毅微微皱眉,看得出来二人手上都有功夫:徐茂身强力壮,拳脚打得虎虎生风,每一下都势大力沉;而孙垒则灵活了许多,躲闪腾挪之间还能不时反击,与徐茂形成了焦灼状。 “这两人都是好手,拉拢过来都便是助力!” 想到这里,王毅大步上前,趁着二人对了一拳、暂时分开的空隙,直接冲到二人中间,然后左擒、右握同时拦下了徐茂、孙垒的招式。 “你!” “谁!” 此时徐茂势大力沉的一记右勾拳被王毅握住手腕,无论怎么用力也挣脱不开,而孙垒用尽全力狠狠下劈肘击,也被王毅擒住,二人瞪大眼睛看着王毅,僵持了片刻便同时松劲。 王毅也松开二人,然后抱拳说道:“在下王毅,今日才搬到鱼笼巷。我见二位身手不凡,为何非要争个高低,不如咱们坐下来交个朋友,如何?” 孙垒冷笑着说道:“交朋友?你谁啊!” 徐茂谨慎的打量着王毅,说道:“可以啊,不过打赢我再说!” 话音刚落,二人几乎同时冲向了王毅。 第五章 鱼笼巷三雄 鱼笼巷内,王毅靠在墙边揉了揉有些肿胀的拳头,面前徐茂、孙垒都躺在地上喘着气,半晌后才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 “王毅?不错,有本事,下手够狠!” 徐茂心服口服的说着,一旁的孙垒则咧嘴笑着说道:“鱼笼巷以前都是我们两个最能打,今天竟然联手都打不过你,我算是服了!” 王毅说道:“服了就好。不过我也是奇怪,你们平时就以比试拳脚为乐?” “不然呢?” 徐茂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如今蓬莱县的活路都被各路‘神仙’霸占了,想要赚钱吃饭就要被那些混账管着,不是跟着欺负别人,就是被他们欺负,我们二人看不惯那些混账的做派,自然就没处找饭吃,只好整日闲在家里打架取乐。” 王毅招呼二人坐下,说道:“我初来乍到不知道城内的情况,你们给我说说吧。” 孙垒话多,于是说道:“城中码头有渔伢帮把持着,苦力、渔夫都被他们管着。城中有盐帮、有各种行会,还有各路被官府管控的游手,反正是没有咱们这些正经人的活路。” 一旁的徐茂补充道:“就算是到城外种地也不行,丹崖山上的土匪,还有各处的马帮都是祸害,他们时不时就来抢一下,轻则搜掠乡里,重则杀人越货,官府根本管不了。” 王毅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蓬莱县作为登州府的附郭治所,按道理来说,应该是朝廷管控力较强的地方,可实际的情况却恰恰相反,大环境如此之差,让王毅的心中有些沉重,随后说道:“你们知道的还挺清楚,看来没少在城内混啊。” 徐茂叹息道:“我们知道的多,是因为吃的亏多。不光是我们,这鱼笼巷、乃至城中各处的百姓,谁没被那些杂碎欺负过?” “以前被人欺负是因为你们的拳头不够硬,” 王毅说道:“现在我来了,咱们鱼笼巷的拳头也应该硬起来了。我想在城中拉起一帮兄弟,带着大家一起赚钱讨生活,不管是渔伢帮,还是盐帮,又或是城外的各方势力,谁惹我,我就干谁,你们两个跟不跟?” 徐茂说道:“我承认你很能打,但是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怎么跟城中各方势力斗?” 王毅问道:“事情还没开始干,你怎么知道斗不过?难道是你怕了,还是说你想一辈子被那些杂碎踩在脚下?” 徐茂闻言顿时跳了起来,大声说道:“干就干!他娘的,这样的窝囊日子我也过够了。” 孙垒笑着说道:“既然徐大壮都干了,我也不能认怂,我也跟你干。只是不知道,你想怎么拉起人马?城中能赚钱的行当都有人把控了,想插一脚进去是要出人命的,没脑子硬拼送死的事情我可不干。” 王毅说道:“自然不能硬干,明天咱们三个先去找个事情做,然后再考虑发展势力的事。” 徐茂和孙垒闻言对视一眼,孙垒试探的说道:“不如今天就去吧,我家里就自己一个,已经断粮两天了。徐茂好一点,不过也是饥一顿饱一顿,早点找到赚饭的地方,也好踏实干事业。” 说完,孙垒就红着脸“嘿嘿”的笑了起来,一旁的徐茂也不好意思的抬头看天。 王毅随即拿出二两银钱,说道:“你们一人一两,先拿去维持一阵子。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自己的兄弟饿肚子!” 二人接过银子都很动容,孙垒更是说道:“今天真是老天开眼,让我们遇到了王大哥。我看不如咱们三个拜把子吧,以后遇事一起上,打架一起冲,一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徐茂虽然没说话,但也重重的点头赞同。 王毅暗道:“瞌睡有人递枕头,正合我意!” 于是王毅拉着二人回到家里,招呼二人见过王母和妹妹,徐茂、孙垒都恭恭敬敬的向王母行礼,徐茂看到王小妹的时候更是愣住了,傻笑着有些手脚无措。 一旁的孙垒踩了徐茂的脚,徐茂才回过神来。 “嗯?” 王毅皱眉暗道:“看我妹?这小子不像好人啊!” “毅儿,这二位都是你的朋友?” 王毅回过神说道:“是我刚认的兄弟,我们今日在家里结拜!” 王母闻言有些诧异,不过也没有多过问,只是帮着找来一些米面当做贡品,徐茂和孙垒又搬来一张长条桌,算是供桌了。 随后王毅带着二人跪下,煞有其事的同声说道:“我王毅(徐茂、孙垒)今日结拜,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一番仪式过后,王毅自然是大哥,徐茂比孙垒大一岁,当了老二,孙垒是老三。此时徐茂和孙垒的心中都有些变化,看向王毅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信任。 而王毅则是觉得有些怪异,好像前世看的那些影视剧中的剧情,今天发生的自己身上了。 王母见儿子有了好友,今后在城内的日子总算是有了一份帮手,于是高兴的张罗饭食,王小妹也跟着帮手。 这边孙垒提议道:“大哥,咱们哥仨总要有个名号,今后出去闯荡也好有个声势。” 王毅其实没所谓,便看向徐茂征询意见。 “既然咱们都住在鱼笼巷,又是三兄弟,我看咱们就称为‘鱼笼巷三雄’,大哥以为如何?” 王毅看着一脸认真的徐茂,心中暗道:“这么中二的称号,你小子是认真的?” 不过王毅也不好打击二人,于是说道:“好!从今日起,咱们就是三雄了!” 入夜时分,徐茂和孙垒吃饱喝足准备回家,王毅将二人送到门外,嘱咐道:“明天一早过来,咱们去城中找活干,不要晚了。” 孙垒笑着说道:“大哥放心,我们一定早来!” 徐茂也是附和着,随后看向一同出来相送的王小妹,热切的说道:“小妹赶快回去吧,秋风冷了,可不要着凉。” 王毅闻言额头青筋冒起,一脚踢了过去:“怎么没见你关心我这个大哥啊!” 第六章 出手相助 次日清晨,王毅、徐茂、孙垒三人走在街上,清早的蓬莱县城内行人渐多,不过来往百姓基本上都是脚步匆匆,忙着各种劳作。 三人先是来到城南,这边多是各种工坊,王毅前世武警出身,在部队上也积极学习,对各种机械、化学有所涉猎,心中盘算着也许能在这边找到合适的工作,赚到一些银子就自己开工坊。 可是转了一会儿,王毅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此时城内的工坊都有靠山,不是衙门里的胥吏,就是城中的大户,自己一没本钱、二没门路,根本插不进去脚。 而且一番打听之后王毅才知道,在工坊内干活每月只有可管两顿饭,生意好了每月可能会有一、两钱银子发,生意稍有波动,一文钱都没有。 “这他娘的哪里是招工,分明是招奴才!” 王毅心中愤愤,于是带着徐茂、孙垒准备到城北去看看。 就在这时,前面来了一群壮汉,为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过市,沿途百姓纷纷避让,孙垒、徐茂也急忙招呼王毅闪开。 “这些是什么人?” 孙垒说道:“都是城南行会的人,估计是哪家工坊坏了规矩,要被行会收拾了。” “规矩?” “对啊,城中的工坊基本上都要加入行会才行,否则就别想在蓬莱县经营下去。而且行会规矩颇多,各家工坊不但要严守,而且每月还要将经营的收益上交一部分给行会,否则就会......” 孙垒还没说完,三人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嘈杂,只见那群壮汉冲进一家工坊内,叫骂着将工坊的伙计拖拽出来,然后就在街上殴打起来。 一个领头的壮汉冷声大喊道:“会首让你每月上交二十两银子,你却只送来八两,怎么,堂堂登州府工坊会首就这么不堪,被你当成要饭的打发了?今日就让你知道厉害,给老子都砸了!” 十几个壮汉得了命令,打砸得更加起劲,很快就将工坊内外砸得一片狼藉,几个伙计也被打得满脸是血倒在地上。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鼻青脸肿的坐在地上,身上满是脚印和尘土,正哭着求饶道:“陈爷高抬贵手,小号真的是经营不善,这两个月基本没什么进项,上交的八两银子还是小人借来的,恳请......” “混蛋!” 被称为“陈爷”的领头汉子怒声说道:“赚不到钱是你自己废物,凭什么少了行会的供奉!今日不将银子补齐,老子烧了你的工坊!” 一旁王毅看到这一幕眉头紧锁,这处工坊应该是一处酒坊,工坊门口遍地都是打碎的酒坛子,飘散出来的酒香并不浓郁,应该也是酒坊赚不到钱的原因。 “住手!” 王毅看不下去,当即大吼一声,陈爷诧异的看向王毅,冷声说道:“哪里来的泥腿子,竟来找死!” 说着,陈爷一拳打过来,却没想到被王毅单手擒住,随后王毅猛地用力,陈爷顿时觉得手腕处传来剧痛,心中惊骇之余强壮镇定,说道:“你是什么人?我劝你别多管闲事,蓬莱工坊行会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王毅说道:“我只是个普通百姓。有话好好说,犯不上砸人饭碗,就算行会势力通天,但把事情做绝了,早晚也会遭报应!” 说完王毅才松开手,陈爷活动了一下手腕的同时,也后退了几步,谨慎的打量着王毅。 此时徐茂和孙垒也站到王毅的身后,随时准备和王毅一起动手。 “我看你也不是一般的泥腿子,怎么,今日的事情一定要管?” 王毅看了看酒坊众人,自己与他们非亲非故,自然犯不上为了他们和行会结仇,不过自己更不能看着行会横行而无动于衷,不然自己在部队几年的教育就白受了。 于是王毅说道:“归根到底不就是银子的问题吗?今日能不能给我个面子,宽限这酒坊一个月,一个月后酒坊定能将欠银补齐。” “面子?你有什么面子!” 陈爷叫嚣着,一众壮汉就要上前动手,徐茂、孙垒立即捡起地上的石块,怒视众人准备开干,王毅则示意二人不要冲动,自己走到一旁的马匹旁边,随即猛地一拳重重打在马匹脖颈上,庞大的马匹顿时悲鸣一声倒地,看得周围一众壮汉目瞪口呆。 王毅盯着众人,冷声问道:“这样够有面子吗?” 陈爷咬着牙瞪着王毅,许久才说道:“算你狠!就给一个月,一个月后敢差一文钱,老子就烧了酒坊,别说是你,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说完,陈爷气急败坏的招呼人拉起马匹离开。 “多谢这位英雄出手相救!” 酒坊掌柜扑通一声跪下,惊得王毅急忙将其拉起来:“让伙计们收拾一下吧,咱们里面说话。” 众人进入酒坊,王毅才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哭红了眼从后院跑出来,直接扑到掌柜怀里:“爹!咱们得罪了商会,这可怎么办啊!” 掌柜安慰了女儿几句,然后就招呼王毅三人坐下,说道:“在下是这酒坊的掌柜,姓白名文轩,这是小女白静。还不知三位恩公大名?” “在下王毅,这二位是我的结拜兄弟徐茂、孙垒。” “原来是王英雄和二位结义兄弟,今日幸得三位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已。只是,” 白文轩随即叹息道:“只是在下手艺不精,工坊的烧酒根本卖不出去,下个月如何给行会交银子啊,实在不行我就带着女儿离开这里,到别处讨生活去!” 说完,父女二人不禁抱头痛哭起来。 王毅说道:“我倒是有个酿酒的法子,酿出的烧酒醇厚绵香,却又不失浓烈,掌柜有兴趣的话可以试一试,应该可以卖出去的。” “真的?” 白文轩难以置信的看着王毅,问道:“我与王英雄非亲非故,今日如此相助,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了!” 王毅沉吟了片刻,然后若有所思的打量着白文轩,最后目光落在了白静身上,微笑着说道:“白掌柜如果想报答在下,也不是没有办法。” 第七章 酿酒 这酒坊是一处一进的宅院,不过正房后面有一排后厢房,算是储藏之用。 酒坊后院便是酿酒的所在,此时王毅三人跟着白文轩父女来到后院,众人进入院子,两侧各有一排厢房,左边是库房,存放的都是储存的高粱,右边是工匠们的住所,以及厨房、存放各种杂物、器具的地方。 正房那边分为四间房子,左边的两间房子便是酒窖的所在,酒糟和酒曲发酵的地方就在这里。右边的两间房子便是酿酒、出酒的地方。 “这就是王英雄酿酒的法子?” 王毅将自己的酿酒方法告诉了白文轩,但是白文轩却有些半信半疑。 王毅见白文轩将信将疑,便指着出酒的天锅、地锅和蒸桶对白文轩说道:“没错,这就是我酿酒的办法:出酒的时候要去掉头酒和尾酒,只留下中间的酒体,这便是做出好酒的办法。” 白文轩说道:“这么简单?恩公该不会是拿我寻开心吧。我开酒坊也有些年头了,还从没听说要掐去头尾酒的,哪里的酒坊都是将出来的酒混用的啊?” 王毅笑着说道:“所以我这个办法算是秘方了。具体的酿酒工序我并不熟悉,不过我教你的办法肯定是没问题的。当然,具体的细节还需要这些酿酒师傅摸索。” 白文轩思索片刻,说道:“好!那就请恩公先在堂屋休息,我带着酿酒师傅先操作一番。” 此时屋内就有现成的酒曲、酒糟,一切酿酒的原料、器具都是齐全的,白文轩说干就干,让白静带着王毅三人先出去等候,自己则带着酿酒师傅忙碌起来。 回到堂屋内,王毅打量着白静,笑着说道:“白姑娘真是人如其名啊,刚才光顾着谈正事了,还没来得及询问姑娘年方几何?” “人如其名?” 白静虽然有些诧异,脸色也微微发红,但还是说道:“小女子今年十八岁,今日之事多亏恩公了,恩公请喝茶。” 一旁的徐茂白了王毅一眼,暗道:“的确人如其名,那是又白又文静!” 随后孙垒则小声说道:“我怎么看大哥此刻的样子有些眼熟,二哥你见到小妹的时候,是不是也这般嘴脸?” 王毅和徐茂几乎同时瞪向孙垒:“闭嘴!” 白静看着三人斗嘴的模样笑出了声,弄得王毅有些不好意思,随即转移话题说道:“酒坊出的酒一般卖到哪里?” “大半是卖给城内的酒肆、货栈,还有一小部分卖到码头,渔伢帮也会买一些。” 白静叹息道:“不过因为酒坊出的烧酒口味一般,码头上经常有别处的烧酒进来,所以酒坊已经快要经营不下去了。而行会还在不断压榨,我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了。” 王毅说道:“放心吧,我酿酒的法子不会有错,只要白掌柜试出具体的细节,今后酒坊的烧酒一定会大受欢迎。” “希望如此!”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忽然看到白文轩抱着一个酒坛子跑来,脸上写满了喜悦。 “成了,成了!当真的如同恩公所言,去掉头尾就能得到上好的浓烈烧酒,这下酒坊有救了!” “真是万万没想到,这么简单的办法,之前竟然没人能想到,恩公真是奇人,今日我算是涨见识了!” 白文轩激动得热泪盈眶,双手颤抖的给王毅三人倒酒,王毅闻了一下,然后又抿了一口,脸上也露出了满足的表情:“嗯,就是这个味,二锅头!” 一旁的白静见状更是欢喜得紧,看向王毅的眼神满是感激和崇拜。 “对了,还有个事情要和恩公商议。” 王毅笑着说道:“白掌柜请讲。” “额,是这样,” 白文轩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说道:“这个酿酒的办法是恩公给的,算是秘方了,我肯定会严守秘密。不过有些话,我和恩公之间还是提前说清楚为好。” “从明日起,酒坊就会全力出酒,所得的收益扣除本钱,以及上交行会的银钱外,剩下的收益,我准备三七开,酒坊拿三成,恩公拿七成,不知恩公意下如何?” 王毅看着白文轩,见其十分诚恳,白静也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心中很是满意。 一旁的徐茂、孙垒心中喜悦,虽然三人没找到活计,但是有了酒坊的分红,今后也算是有了一份保障了,于是都期盼的看向王毅。 “不行!” 众人顿时愣住,王毅则继续说道:“酒坊现在底子太薄,以后也要发展,只拿三成纯利是不行的。三成我拿,酒坊占七成,就这么定了!” 王毅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着,白文轩再次激动起来,起身说道:“今后酒坊和恩公就是一体的,这里就是恩公的家!” 白静也是感动得朝着王毅行礼。 “不用客气,都是一家人。” 王毅看向白静笑呵呵的说着,一旁的徐茂不禁飘来一个白眼。 待到三人出了酒坊,孙垒便埋怨道:“大哥真是大方,有七成红利不要,偏偏要三成,难道大哥真的为了那少女白静一掷千金?” “要懂细水长流的道理,酒坊银钱充足才能长久经营,咱们的这条财路才会源源不断。” 孙垒点头表示明白。 “走,咱们去城北码头,这边找不到活干,咱们去码头碰碰运气。” 徐茂和孙垒顿时呆愣住,二人对视一眼,随后孙垒说道:“大哥,咱们都有稳定的财路了,还要去码头讨生活?” 王毅瞪了二人一眼,说道:“我今天也只是给酒坊指了条明路而已,至于能不能赚到银子,现在还说不准,所以不能将希望放在虚无缥缈的事情上,凡事都要靠自己!” 二人脸色一红,徐茂随即说道:“大哥说得对,到了码头上没准就找到活干了,等酒坊赚到了银子,咱们再做别的打算。” 三人就要去码头,忽然看见几个苦力从身旁跑过,其中一人喊道:“快走,码头来了官船,要装货,有活干了!” 第八章 漂没 蓬莱县的码头就是登州港,过了城北的水门就是港口的范围,几乎占据了蓬莱县城北面的所有滩涂。 王毅三人从水门向北,望去港口上可谓是人头攒动,若干栈桥上停靠着大大小小的福船、沙船,成群结队的苦力正在搬运各式货物,许多渔夫忙着将渔获搬下船,准备到水门附近的鱼市售卖。 “那边都是官府的福船,搬货应该是那边!” 孙垒指着一处栈桥说着,王毅招呼二人赶紧过去,三人上了栈桥迎面吹来海风,初秋的海风夹杂着冰冷,吹在脸上像掺了碎冰。 王毅紧了紧浆洗得发白的衣服,踩着码头青石板上的薄霜往前走,每一步都听得见霜粒碎裂的轻响。 一路上王毅四处张望,观察着港口的情况,只见港口北望是丹崖山的赭石峭壁,南临振扬门的青砖城楼,中间这片港湾就像被城墙环抱住的聚宝盆。 “你们什么人?瞎跑什么,滚开!” 忽然,王毅三人被几个身穿黑色号衣的汉子拦住,其中一人怒斥道:“前面正在卸货,想干活去旁边登记,别跟傻子似得往里闯,小心打死你!” 王毅微微皱眉,拉着怒火中烧的孙垒、徐茂来到一旁登记。 “干活要紧,想发火,等咱们有了实力再说!” 王毅压着心中的怒意说着,随后就听到登记的男子冷声说道:“这码头都是我们渔伢帮在管,你们这些散工想挣钱也不是不行,不过每人每天只有二十文钱拿,” “别问为什么这么少,官府给的工钱虽然多些,但是渔伢帮必须拿大头,给你们多少就拿多少,不然一文钱也拿不到!” “嘿!你们三个瞪什么眼?这就是码头的规矩,你去问问那些苦力和渔夫,不经过渔伢帮,谁能在码头讨生活!” 徐茂和孙垒就要发作,孙垒更是拉着王毅说道:“大哥咱们走吧,二十文钱一天够干什么的?别在这里白费力气了!” 王毅则是想了想,二十文钱其实也够一家人吃糠咽菜了,可这不是王毅想要的,正准备和徐茂、孙垒离开港口另想办法。 突然,王毅看到栈桥那边,一个千户在众人簇拥下下了船,然后几个穿着黑号衣的渔伢帮成员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双方不知道说了什么,便朝着港口一层的小巷子走去。 “走,咱们过去看看。” 片刻之后,王毅三人蹑手蹑脚的来到小巷子一侧,从一处低矮、破损的围墙攀上,在一处民房房顶趴下偷听。 “这次的货物都是运往辽东的军需物资,你们可要小心些,出了岔子谁也保不了你们!” “嘿嘿,小的明白,请千户大人放心,这批物资今天一定能全部装船。” “嗯,这就好。” “对了大人,不知道这次咱们‘漂没’几成?” “军需之物,还是不要太过分了,本官以为,这次就算四成吧。” “大人真是忠心为国啊,小的明白了,此事一定办得漂亮。按照惯例,大人的三成会提前准备好,五日之内送到府上。” “嗯,好。” 待到渔伢帮和官员离开小巷之后,王毅三人怒不可遏。 徐茂说道:“这些狗官,都他娘的该杀!” 孙垒说道:“辽东的军需竟然还敢贪墨四成,那其他的朝廷货物他们敢贪几成?真是胆大包天!” 王毅叹息一声,所谓“漂没”,原本指的是海运过程中造成的货物损失,可如今却成了这些贪官和黑恶势力敛财的说辞,大明有今日的衰败,就是因为无数像这样的蛀虫在敲骨吸髓,将大好河山压榨得千疮百孔。 “大哥,你说话啊,咱们还在港口干吗?” 王毅说道:“干!” “干?” 孙垒和徐茂对视一眼,说道:“一天就赚二十文?” 王毅说道:“咱们留在码头干活不是为了银子,是为了人。” “啥人啊?” 王毅趴在房顶上,指着远处的港口说道:“这么多苦力和渔民,他们每日被渔伢帮压榨会不会有怨言?” “大哥别闹了。” 徐茂听明白王毅的想法,不就是想留下来鼓动苦力、渔民反抗渔伢帮,三人趁机拉拢人马起势吗? 不过这样的想法在徐茂看来却非常不切实际:“大哥你刚来蓬莱县不久,有些事情不知道。这码头上的苦力至少有上千人,可却被几十人的渔伢帮压得死死的。哪年都有苦力被渔伢帮打死,可结果呢,上千条汉子一个屁都不敢放!” 孙垒也说道:“想靠着这些逆来顺受的苦力起势,大哥你想得太简单了。” 王毅却不以为然,毕竟自己是见过后世世面的,知道那个伟大的红色政权就是依靠劳苦大众席卷天下的。 于是王毅说道:“他们之前软弱,是因为没遇到我。现在我来了,那些苦力就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绵羊!” 说完,王毅便下了屋顶,孙垒和徐茂急忙跟上,三人重新回到港口这边登了记。 “去前面的甲字三号栈桥搬货。” 渔伢帮的人冷声说道:“记住了:让你们怎么干就怎么干,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给老子忘了,谁要是多说话,就别想活着离开码头!” 王毅三人没言语,闷声来到栈桥,开始和周边的苦力一起搬运货物。 期间,王毅观察着堆积在栈桥外面的货物,这些要运往辽东的军需物资种类很多,布匹、食盐、铁器、粮食最多,各种兵备也不少,王毅甚至还看到一门佛朗机炮。 只不过各种兵备一看就不是新造的,各种锈迹斑斑,那门佛朗机炮的炮身上甚至还有不少麻眼,王毅估计点火就能炸膛,活脱脱一门“铁炮仗”。 “你们几个将货物搬到那边!” 忽然,一个渔伢帮的喽喽招呼着,让王毅三人和另外几个苦力过来,将扛起的粮食搬运到相反方向,那边已经有几辆马车停好,其中一辆马车已经装满了货物,几个渔伢帮的喽喽正在用麻布苫盖。 王毅三人随即扛着麻袋过去,可前面的一个苦力却力竭摔倒,扛着的麻袋被地上的石块割破,雪白的大米淌了一地。 “混账东西,找死!” 一个渔伢帮的小头目直接抄起水火棍上前,对着苦力下了死手。 第九章 苦力张老三 渔伢帮头目手里的水火棍重重落下,摔倒的苦力顿时惨叫起来,周围的苦力见状纷纷冲过来想要阻拦,却被凶神恶煞的渔伢帮喽喽们拦住。 “干什么?干什么!” 打人的头目怒声吼道:“都他娘的想死啊,造反啊!” 众苦力纷纷停下,可依旧怒视渔伢帮众人,只是畏惧渔伢帮的凶名,众人不敢做领头人而已。 此时王毅低声对徐茂、孙垒说道:“看到了吗?他们不是软弱可欺之辈,只是无人率领而已。” 孙垒却说道:“不过是一盘散沙而已,成不了大气候的。” “那可不一定,星星之火尚且可以燎原,他们即便是散沙,经过烈火淬炼,也可化身磐石一般的城砖,组成坚不可摧的坚城!” 说完,王毅便大步上前,随即被一个渔伢帮喽喽拦住:“干什么?退后!” 王毅大声说道:“我们是来干活的,不是你们渔伢帮的奴隶,不但克扣我们的工钱,还想随意大人,也得问问大家答不答应!” 一众苦力见王毅领头,纷纷怒吼起来。 “让开,再打人我们就全都不干了,你们自己去装货。” “他们再敢打一下,咱们就冲过去拼了!” “渔伢帮的人别欺人太甚,不然我们砸了码头!” 面对越聚越多的苦力,渔伢帮众人也面露惧色,小头目更是满头大汗,不过还是强壮镇定,怒声说道:“今日老子事情多,先记下这顿打,你们谁再敢偷懒,一定严惩不贷!” 说完,小头目便招呼手下撤走,王毅第一个冲过去扶起了挨打的苦力。 “谢谢兄弟了,今天救了我一命。” 王毅说道:“都是一处讨饭吃的兄弟,没什么。” “我叫张老三,兄弟是刚来码头的吧,不知道怎么称呼?” “王毅。” 王毅随即叫来孙垒、徐茂,向张老三介绍二人是自己的把兄弟。 这时,不少苦力都围了过来,纷纷关切的询问张老三的伤情。 “我没事,大家快去干活吧,有事咱们晚上说。” 众人散开后,王毅说道:“兄弟们都很关心张老哥啊。” 张老三苦笑着说道:“在这码头讨生活,大家不报团不行啊,我也就是心直口快,平日里帮着大家张罗张罗,所以人缘还不错。” “对了,” 张老三想起什么,说道:“晚上大家都喜欢在码头的窝棚里喝酒,三位没事的话也一起来,咱们热闹热闹。” “好!” 王毅一口答应下来。 傍晚时分,王毅三人带着几样小菜来到码头东侧,这边全都是临近岸边的荒地,被苦力和渔民修建了许多窝棚,如同后世的“贫民窟”一般。 “王兄弟,这边!” 张老三在一处窝棚外面招呼着,王毅三人直接过去,只见不大的窝棚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人,几张破木板拼凑起来的桌子上面,摆放着一些吃食,都是些鱼杂、咸鱼、杂粮饼之类的,旁边一口架在炉火上的黑铁锅里,还煮着一锅鱼汤。 王毅将三人带来的小菜也放在桌上,和众人招呼道:“在下王毅,和徐茂、孙垒两位兄弟今日刚到码头干活,今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张老三拉着王毅三人坐下,对众人说道:“今天是王毅兄弟仗义执言,不然我还要多挨几下,估计就下不来床了。” 接着,张老三向王毅介绍道:“在座的诸位,不管是扛包的苦力,还是出海的渔民,都是在码头上说得上话的。” 王毅点了点头,说道:“看来大家很抱团啊,只是为何被渔伢帮压得这么死?” 徐茂也附和道:“渔伢帮才几个人,咱们这么多人手,要我说,直接跟他们干,咱们大家占了码头不好吗?” 众人闻言都是看向张老三,显然不少人都是意动。 张老三纠结了几下,说道:“渔伢帮好办,只是渔伢帮和官府勾连在一起,蓬莱县县衙的人和渔伢帮关系非同寻常,咱们动了渔伢帮,后面就会被官府镇压,是会死人的!” 王毅自然知道渔伢帮的背后是官府,否则渔伢帮也会明目张胆的和那个千户分赃。 “我觉得,渔伢帮是一定要打的,难道你们想一辈子在码头当牛做马吗?一辈子拿二十文的工钱?你们甘心让家人一辈子穷困潦倒,让你们的孩子一辈子缺衣少食!” 众人沉默了,张老三的脸上也写满了悲愤。 “你们不要看见渔伢帮和官府勾连就害怕,渔伢帮在官府眼里也只是帮手而已,只要码头这边的事情有人料理,送给官府的好处分文不少,有没有渔伢帮并不重要,官府也不会深究的。” 众人闻言诧异的看向王毅,徐茂和孙垒也是愕然,想不到自己这个结拜大哥竟然还懂得这些? 张老三说道:“王毅兄弟,我看你不像是扛包的,倒像是官府中人,你不会是官府安插进来的眼线吧?” 王毅大笑起来,说道:“我不是什么眼线,我进城之前是刀鱼寨的军户,只是见过官府的这些手段而已。” “这样啊。” 张老三此时已经下意识的信服王毅,于是问道:“那咱们该怎么办?” 王毅说道:“大家今晚回去,各自拉拢一些自己信得过的苦力和渔民兄弟,咱们想要和渔伢帮抗衡,首先就要有一帮自己的人马。” 张老三点头赞同,随即对众人说道:“大家都听到了,王毅兄弟有脑子、有胆气,虽然今天刚来,可却是我张老三信得过的兄弟!今后咱们就听王毅兄弟的,聚在一起和渔伢帮干!” 十几人也是纷纷附和赞同,不过王毅明白众人都是信服张老三而已,对自己都是第一次见面,不可能有什么想法。 不过这些也不重要,只要能将众人“扇呼”起来,就是迈向成功的第一步。 忽然,一个苦力快步走了进来,对张老三说道:“三哥,刚才我在码头外面,看到渔伢帮人手都往县衙去了。” 张老三愣了一下,随即一拍大腿说道:“坏了,明天是收税的日子,渔伢帮和县衙的税吏要来刮地皮了!” 第十章 收税 “收什么税?” 在王毅的印象里,能让普通百姓色变的,估计就是“三大饷”吧? 张老三说道:“是县衙定下的码头税。” “码头税?” 王毅摇头说道:“没听说过。” 张老三愤懑的说道:“我之前也没听说过,是去年才开始收的。当时县衙的税吏过来宣布:凡是在码头干活的人,不管是苦力还是渔民,甚至在这边摆摊的小商贩,每人每月要缴纳一百文的码头税,否则就不准在码头讨生活。” 王毅暗暗咋舌,一个月一百文,均摊下来每天是三文左右,原本就很少的二十文工钱又被扒了一层皮! 一旁的徐茂怒声说道:“那你们就老老实实的交?” “不交能行吗?” 张老三叹息道:“前有渔伢帮的爪牙威逼,后有县衙税吏威慑,谁敢不交?” 王毅冷声说道:“这些银子根本不是朝廷收的税,收上去之后,多半也是被县衙的贪官和渔伢帮瓜分了。” “既然如此,那大家索性就不要交!” 张老三咬着牙说道:“好!那这次咱们就不交码头税了,你们怎么说?” 张老三看向在座的十几人,众人都是码头上能说得上话的,此时互相看了看,众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就听张大哥的,不交了!” “被渔伢帮扒皮吃肉这么久,早他娘的忍够了,不交!” “那咱们明天怎么做?” 张老三也是一愣,随即就看向了王毅。 王毅说道:“如果大家信得过我,这次就听我指挥,我保证明天渔伢帮和税吏一文钱都收不走。” “好,就听王兄弟的。” “张大哥信得过的人,肯定差不了,我们听你的!” 次日清晨,蓬莱县城北的港口上像往常一样热闹,上千苦力在港口各处忙碌搬货,数百渔民也在忙着搬运渔获,或是收拾渔船。 忽然,数十渔伢帮喽喽出现在港口,众人簇拥着一个身穿皂吏服的男子,径直来到港口的货栈。 “都静一静!” 所谓货栈,其实就是港口内临时堆放货物的地方,四周没有围墙,只是在中间有一处木质的台子而已。 此时渔伢帮的小头目站在台子上,大声吼叫着,一众渔伢帮的喽喽也咋咋呼呼的叫骂起来,招呼四周的苦力、渔夫过来。 “今天是交税的日子,所有人过来交钱,在这边排队,不交钱的,今天就滚出码头,从此不准踏入码头一步!” 小头目洋洋得意的宣布着,随即就满脸谄媚的看向身边的税吏,说道:“呵呵,大人你看,这么安排行吗?” “嗯,让他们开始交钱吧。” “好!” 小头目又恢复之前的嘴脸,对着众人吆喝道:“哎~哎~,那个谁,过来排队交钱,每人一百文,快点!” 可是周围的苦力、渔夫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过来交钱,而是都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没有一个人挪动脚步。 “干什么?都他娘的聋了,找死啊!” 小头目随即拿起水火棍,一帮数十人的喽喽也咋呼起来,纷纷冲过去推搡苦力、渔夫们。 这时,王毅带着孙垒、徐茂、张老三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小头目一眼就认出了王毅和张老三,怒声叫道:“又是你们两个,我看你们真是想死了。” 说着,小头目抄起水火棍就冲过去,王毅大步向前,闪身躲过劈砸下来的棍子,然后一拳重重砸在小头目的胸口,直接将其打飞出去。 “好啊!” 小头目倒地之后连滚带爬起身,叫道:“敢动手,今天我非要了你的命!” 这时税吏急忙跑过来,一把拦住小头目,呵斥住要动手的渔伢帮众人,然后打量着王毅,说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王毅,是码头的一名苦力。” “今日是县衙收税的日子,这些苦力、渔夫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们的行为是在抗税,是对抗官府!” 王毅冷笑一声,说道:“大人不要危言耸听,码头税?大明律哪一条规定要收这个税了!我看这不是朝廷收的,而是一些贪官污吏收的。” “混账!” 税吏大叫道:“本官劝你不要执迷不悟,否则今日必定拿下你!” 王毅说道:“你是胥吏,不是官,叫你一声大人是看得起你,你自己可不要在这里耍官威,吓不到人的。” 税吏顿时破防,拉过小头目叫道:“给我打,打死他们!” 数十渔伢帮喽喽就要被动手,徐茂、孙垒各自拿着棍棒护着王毅,张老三则大吼道:“我看谁敢!” 周围数百苦力、渔夫围了过来,不少人都手持各式棍棒,甚至是鱼叉,怒气冲天的看向渔伢帮众人。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一众喽喽顿时泄了气,甚至不知所措的看向小头目和税吏。 此时小头目也傻了眼,平日里这些苦力和渔夫不是这样的,今日怎么如此凶悍? “大家都是在码头讨生活的,不要伤了和气。” 小头目此时换上一副有商有量的面目,对王毅等人说道:“收税的事情不着急,大家手头不宽裕,我们回去和大人们说说,宽限些时日好了。” 说着,小头目就拉着税吏要走,却被王毅拦住。 小头目瞪着眼睛说道:“都说宽限时日了,你们还要怎样?” 王毅说道:“记住了,我们说的是‘不交’,明白吗?原话带回去,一个字都别差!” 小头目难以置信的说道:“好胆!就依你,我一定原话带到。只怕到时候你泄了胆气,到时候可别跑了!” “我们就在码头!” 说完,小头目就拉着税吏,在数十渔伢帮喽喽的簇拥下,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赢了!” 张老三看着渔伢帮众人狼狈退走,顿时大吼一声,数百苦力、渔夫都欢呼起来,簇拥着王毅、张老三等人手舞足蹈的庆祝着。 可是喜悦过后,当王毅、张老三等人回到窝棚里,众人的脸上却挂上了一丝凝重。 张老三说道:“渔伢帮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渔伢帮的帮主黑鱼头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咱们不得不防。” “黑鱼头?” “那黑鱼头原本也是码头上打鱼的渔夫,后来勾结官府拉起了渔伢帮,此人为了银子可以不择手段,身上背了不少人命。” 王毅沉吟了片刻,说道:“黑鱼头手黑,咱们下手也不白,这几天咱们抓紧时间准备。” “怎么办?” “第一步,先拉人结义,聚拢人手!” 第十一章 黑鱼头 次日天还未亮,蓬莱县码头的晨雾还没散尽,张老三就揣着王毅给的二两银钱,领着两个手脚麻利的苦力往城西的杂货铺赶。 湿冷的海风直往脖子里钻,张老三紧了紧打补丁的短褂,心里盘算着结拜的诸般事宜。片刻后杂货铺的李掌柜见是他,连忙堆起笑:“张大哥,这早来是要办急事?” 张老三拍着柜台说:“给我称十斤好香,两串大烛,再捡些顶新鲜的鲜果。另外,那猪头给我留一个,要带皮的。” 买好东西,张老三让两个苦力先把东西带回去,自己则赶着去联络苦力、渔夫中有威望的汉子,准备拉拢几人一同结拜。 与此同时,蓬莱县北城一处青砖院子里,几个渔伢帮的小头目缩着脖子蹲在石阶旁,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着院子中央的正房,那扇朱漆木门紧闭着,偶尔传出的拍桌声和呵斥声,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众人心头。 这里便是渔伢帮的总坛,这几个小头目心情紧张,随即低声议论起来。 “帮主进去多久了?”瘦高个的赵四牙咬着冻得发僵的嘴唇,声音发颤。他去年因为收码头税时少拿了三成,被帮主黑鱼头用船桨打断了两根肋骨,至今阴雨天还疼得直不起身。 旁边矮胖的孙疙瘩往手心哈着白气,眼角余光瞥着正房门缝:“有半个时辰了,刚才听见里面‘哐当’一声,准是茶碗又碎了——上次码头老王抗税,帮主就是这么摔了茶碗,转头就把老王的渔船凿沉,让他老婆孩子在码头上哭了三天三夜。” “不知道跟县衙的刘胥吏聊得怎么样,希望能谈妥吧。”脸上带疤的周疤脸搓着冻裂的手,眼神里满是惶恐。他前几日带人去收税,被王毅一脚踹翻在地,这事要是被黑鱼头深究,少不了一顿毒打。 赵四牙却硬着头皮嘴硬:“放心,肯定能谈妥!咱们渔伢帮在码头盘了五年,那些扛大包的穷鬼翻不出浪花!上次有个苦力出头敢少交半吊钱,帮主一句话,就让他在码头上扛了三天重活,最后累得吐了血,还不是乖乖把钱补上?收拾他们,易如反掌!” 话音刚落,正房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个身穿青布胥吏袍的人先走出来,三角眼像扫垃圾似的扫过众人,嘴角撇出一丝轻蔑。 随后,一个身高八尺的汉子迈着大步出来,黑色绸缎长衫被他壮硕的身子撑得紧绷,腰间挂着的铜锤随着脚步“哐当”作响,满脸横肉堆在一起,一双三角眼阴鸷得像滩烂泥,此人正是渔伢帮帮主黑鱼头。 “拜见帮主!” 一众头目“唰”地站起身,腰杆弯得几乎贴到膝盖,声音齐整得像喊口号。 黑鱼头不耐烦地挥挥手,转头却立马换上谄媚的笑容,脸上的横肉都挤成了褶子,对着胥吏拱着手:“刘胥吏,劳烦您回去禀报典吏大人,我黑鱼头向您保证,不出三日,码头那些穷鬼保管服服帖帖,绝不敢坏了大人和县衙诸位的财路。您看这是小的一点心意,天冷了,给您打壶酒暖暖身子。” 说着黑鱼头从怀里掏出个沉甸甸的钱袋,塞到刘胥吏手里,几个小小头目见了都露出贪婪又羡慕的表情。 刘胥吏虽然在县衙内是任人差遣的存在,可是在渔伢帮众人面前却是高高在上的,哪怕是帮主黑鱼头也要巴结着,就因为胥吏是官府中人,而渔伢帮势力再大也是下九流。 此时刘胥吏掂了掂钱袋,脸上才露出点笑意,却依旧摆着架子,抬脚往院外走,路过黑鱼头身边时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黑鱼头,别给脸不要脸。渔伢帮不过是县衙大人们用来看门的狗,听话有肉吃,不听话就换条狗。典吏大人说了,那些穷鬼竟敢拒缴码头税,若是明日还镇不住场子,你这帮主也就别当了!” “是、是!” 黑鱼头脸上的肉抽搐了一下,却依旧赔着笑:“小的明日就去收拾那些领头的,把他们的骨头拆了,绝不给大人们添麻烦。” 看着刘胥吏的身影离开,黑鱼头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石墩上,随即怒吼道:“都给老子滚进来!” 头目们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跟着进了屋。黑鱼头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肥厚的身子把椅子压得“咯吱”作响“几个穷鬼抗税闹事,典吏大人下了死命令,三天之内必须平息事端,要是办砸了,我这个帮主自然要遭殃,不过老子遭殃前,先把你们这些废物的腿打断,一个个扔到海里去喂鱼!” “帮主息怒!” 几人先是劝了劝,然后周疤脸最先站出来说道:“不过是几个苦力挑头,咱们明日多带些人手,把带头的手脚打断,吊在码头的旗杆上示众,看谁还敢跟着起哄。” 孙疙瘩也连忙附和:“对,咱们带上税吏一起去,拿着官府的文书,就算把人打残了,县衙也会帮咱们兜着,看谁还敢跟咱们渔伢帮作对!” 黑鱼头眯起眼睛,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包黄色的药粉:“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明日一早,让所有帮众在码头东头的破庙里集合,全都带好家伙,再把这些‘蒙汗药’掺到馒头里带上。接上税吏后,先让税吏出面宣读税册,那些穷鬼肯定要闹,到时候你们就发粮接济,假装缓解局面,把掺了药的馒头分给他们。” 说到这里黑鱼头不禁冷笑起来:“哼!等那些穷鬼药性发作,软得像摊烂泥,你们再动手收拾。” “至于那几个领头的,别打死,打断四肢扔到城外的乱葬岗,让他们自生自灭;其他跟着起哄的,每人抽三十鞭子,再扣下他们半个月的工钱抵税。这样一来,既收了钱,又立了威,县衙那边也有交代。” 赵四、孙疙瘩、周疤脸三人闻言纷纷附和道:“帮主妙计!” 第十二章 聚义 第二天一大早,码头的空地上已摆好了香案,猪头被蒸得油光锃亮,鲜鱼和水果摆得整整齐齐,原本忙碌的众人也开始围拢过来。 此时张老三领着两个精壮汉子站在一旁,王毅、孙垒、徐茂三人也准时赶到。 今日王毅特意将腰刀带上,站在人群中特别显眼,张老三指着香案等物品,招呼道:“王兄弟,都准备好了,你看海满意吗。” “太好了,辛苦张大哥了。” 随后张老三向王毅介绍自己带来的两个汉子: 一个瘦高、黝黑的汉子名叫赵庆,二十多岁的年纪,是码头上的渔夫,拳脚不错,在渔夫中一呼百应。 另一个汉子不算太黑,但是体格更壮,脸上稀疏的胡子带着几分沧桑感,不过听张老三说此人也才二十出头,名叫李向东,在苦力中也是说一不二的。 “这两个都是码头上最有名号的汉子,码头上的穷兄弟们都愿意听我们的。” “好!” 王毅笑着和二人行礼招呼,说道:“今日二位愿意一同结拜,从今以后咱们就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咱们齐心协力,带着码头上的穷兄弟一同往前闯!” 李向东显然不善言辞,只是笑呵呵的抱拳行礼,算是回应了。 赵庆则说道:“王大哥快人快语,为人也仗义,那天替张大哥解围我都看在眼里,和王大哥结拜准错不了!” 说话间,张老三像是想起什么,上前示意,指了指码头东面的方向,说道:“刚有弟兄来报,黑鱼头带了几十号人,都藏在东头的破庙里,每人手里都带着家伙,还有人看见他们买了两筐馒头,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我估计是要找咱们报复!” 王毅点点头,伸手按住腰间的短刀,刀柄上的纹路被他攥得发热:“我早料到渔伢帮会来这一手。昨日张大哥准备结拜事宜的时候,我也招呼一些苦力兄弟做着准备,在码头上藏了些削尖的竹竿。” “渔伢帮真要下手打起来,咱们就跟他们血战一场!既然今日结拜,往后就是亲兄弟,渔伢帮欺人太甚,咱们今日便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几人也被王毅说得热血沸腾,随即在王毅的领头下,几人一字排开跪在地上,对着苍天高声起誓:“我等今日结为异姓兄弟,同心同德,共抗恶徒,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随后众人开始派名次,自然是王毅为首,张老三虽然年纪大一些,但是却也推举王毅为首,自己便被王毅定为第二,随后便是徐茂老三,孙垒老四,赵庆老五,李向东老六。 众人礼毕之后,众人的誓言还在码头上回荡,不少围观的苦力和渔夫都红了眼,想起被渔伢帮欺压的过往,心中不禁怒火中烧,纷纷抄起扁担、船桨,喊着要一起对抗渔伢帮。 王毅见状便站到货物上面,居高临下对众人说道:“今日渔伢帮便会过来生事,我等六人既然结拜,便会同生共死,为码头上的穷苦人出头血战。届时有胆量的,便拿起竹竿、器械听我等号令;胆小的,便暂且回家护住家小、邻里,等我等击退了渔伢帮之后,再来帮手收拾残局!” 周围聚拢的苦力、渔夫越来越多,还有许多妇人、孩童也围拢过来,人群越来越激动,振臂高呼要“血战”渔伢帮的汉子也越来越多。不过在那些妇人赶到之后,人群之中也开始出现另外的声音,不少妇人都哭求自家男人回家去,生怕自家男人有个三长两短。 半个时辰后,码头上的人群开始陆续散开,大部分的苦力、渔夫最终还是被渔伢帮的凶名吓住,跟着喊喊还行,真要动手了还是心中胆怯。也有不少人是被自家媳妇、老人劝回去的,有心留下血战,但架不住家里人苦苦哀求,只能跟着家人返回了自己的窝棚里躲避。但是愿意留下来的汉子也有四、五十人。 王毅都看在眼里,心中并不泄气,此时的情况也在自己意料之中,自己也没想过会凭借一番言语,就能鼓动数百、上千苦力和渔夫上阵厮杀,自己又不是“元首”那样的演讲天才。 此时能有几十人愿意留下来,已经让王毅喜出望外了。王毅不知道渔伢帮的人马什么时候回来,于是开始抓紧时间向众人分配任务。 “码头这边货物众多,靠近海边又多是栈桥,整个码头虽然看上去占地很大,但是能够腾挪械斗的地方并不多,所以咱们就要因地制宜,发挥码头的地形优势,争取将渔伢帮的人马全歼在这里!” 王毅怒声说道:“只要今日一战打赢了,便能一举覆灭渔伢帮,今后蓬莱码头就是我们兄弟的天下,大家才能安安稳稳的过好日子,不用再被别人欺压、盘剥,拿出你们的血腥,成败在此一举!” 随后众人开始准备,张老三心中有些担忧,拉过王毅低声说道:“县衙那边怎么办?我估计渔伢帮就算来,也会拉着县衙的人过来,打起来可千万不能伤到县衙的人,不然咱们就是造反了!” 王毅说道:“二弟放心,县衙的人也不是傻子,他们不会给渔伢帮当炮灰的。只要咱们能灭了渔伢帮,县衙那边自有章程。” 随后王毅吩咐将愿意留下来的数十人分为数队,自己等六人各领一队,每队大概十人左右。 “开打之后,你们各队占据有利地形,尽量用长竹竿作战,告诉兄弟们不要落单。” “另外告诉兄弟们,动手之后千万不要怕,打死打伤都可以,决不能心慈手软!” 王毅担心这些汉子真要打起来不敢下死手,一旁的张老三却说道:“大哥放心,咱们这些留下来的兄弟,都是被渔伢帮欺负急了的,随便拉出一个,都和渔伢帮有深仇大恨,动起手来肯定下死手,不用嘱咐!” “嗯,那就好。” 这时,码头外一个半大小子玩命跑过来,大声喊道:“不好了,渔伢帮的人马杀过来了!” 第十三章 码头混战 没过多久,远处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棍棒碰撞声。黑鱼头领着帮众簇拥着一个县衙税吏从东头走来,帮众们手里的铁棍、柴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一个个凶神恶煞。 沿途的鱼摊被他们粗暴地掀翻,一个老渔夫刚想上前阻拦,就被赵四一棍打在胳膊上,疼得他抱着胳膊蹲在地上直哼哼。 孙疙瘩则趁机扯破了老渔夫的渔网,得意地笑道:“老东西,敢挡帮主的路,活腻歪了?”老渔夫气得浑身发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远。 “好啊,穷鬼们倒有闲心拜把子!” 黑鱼头老远就扯开嗓子吼道,肥胖的身子随着脚步摇晃,脸上的横肉抖个不停,随后说道:“劳请刘税吏给他们念念,这个月的税该交多少!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听听,跟官府作对是什么下场!” 此时黑鱼头看着王毅等人聚在一起,只当是众人刚结拜完毕,还没来得及散开,并不疑有他。 而留着山羊胡的刘税吏则是清了清嗓子,展开手里的税册,尖着嗓子念道:“本月蓬莱县码头应缴纳的码头税加倍,外加治安捐、码头修缮费、官差保护费,摊派到各家各户,每户缴纳纹银五两,今日之内必须交齐,逾期不交者,锁拿县衙,重打三十大板,再抄没家产!” “五两?上个月才交一百文啊!” 刚才被打的老渔夫急得哭出声,王毅身后的众人也是怒目而视,在王毅的示意下,众人纷纷朝着藏有竹竿、武器的货堆靠近。 黑鱼头见状还以为众人是想找机会走脱,于是冲孙疙瘩使了个眼色,孙疙瘩立刻招呼手下抬着竹筐过来,里面都是白花花的馒头:“我们帮主仁慈,知道你们穷,怕你们交完税后饿死,特意给你们准备了馒头,家家有份,一会儿交税的时候有话好好说......” 王毅一眼就看出不对劲,厉声喝道:“都别碰那馒头谁知道里面掺了什么毒药!” 众人闻言纷纷将手中的馒头扔在地上,张老三还特意踩了一脚,怒声说道:“你们渔伢帮的杂碎会有这么好心?分明是下了毒!” 黑鱼头的阴谋被戳穿,脸色瞬间变得狰狞:“一个个的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老子手黑,给我打,打死不论!” 数十渔伢帮的喽喽一拥而上,赵四、孙疙瘩、周疤脸三人更是冲在最前面。 王毅也一挥手,张老三、孙垒等众人怒吼着迎了上去,双方一百多人便在码头混战起来。 王毅带着十人冲在最前面,本人更是如离弦之箭般冲上前,拔出腰刀横劈竖砍,附近的渔伢帮喽喽纷纷惨叫倒地,断肢、鲜血到处都是。 迎面冲过来的赵四和孙疙瘩还想着以多打少,却不想赵四被王毅一刀带走,而孙疙瘩则被几个苦力拦住,棍棒雨点般落下,很快就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后面的黑鱼头见状也是嘴角直抽,一旁的刘税吏更是惊叫道:“那人是谁?码头上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亡命徒了!” 黑鱼头则看着越来越近的王毅,咬牙说道:“他不是码头上的,从没见过这人,祸事了!” “黑鱼头,渔伢帮欺压百姓的帐,今日该清了!” 黑鱼头听到王毅的喊声,顿时怒火中烧:“反了天了!都给我一起上,把他们的手脚都打断!谁要是能拿下此人,我赏他五十两银子!” 帮众们一听有赏,立刻蜂拥而上,手里的铁棍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孙垒、徐茂、张老三等人见状纷纷冲过去支援,王毅身上被铁棍砸了好几下,不过依然一声不吭,手中腰刀不断劈砍,很快就杀出一条血路,直接冲到黑鱼头跟前。 黑鱼头有些发慌,他没想到这个不知名的杀神竟然无人可挡,转头冲刘税吏喊道:“快让官差动手!你不是说带了官差来吗?” 可那刘税吏已经缩到了后面,哪里还敢应声,自己原本也只是来撑场面,没想到双方真的打了起来,而且看这样子今天肯定会死不少人,到时候如何向县衙交代? 于是刘税吏一边拔腿就跑,一边怒声喊道:“黑鱼头你个蠢货,把事情办砸了,还要连累我,你就等死吧!” 王毅并没有阻拦逃跑的刘税吏,而是走向已经吓得瘫软在地的黑鱼头。 “你也算蓬莱城内有一号的人物,死到临头竟然这么不堪,真是令人唏嘘啊!” 王毅走到跟前,黑鱼头急忙说道:“我、我也可以和你结拜,我、我回头请你吃饭,咱们有话好好......” 王毅直接一刀剁下去,黑鱼头硕大的脑袋滚到了一遍,周围的渔伢帮喽喽见状如同见鬼一般,顿时一哄而散。 而此时的王毅浑身是血,从远处看去好像“血人”一般。 码头上的激战很快平息,渔伢帮一众眼见黑鱼头死了,刘税吏也不知所踪,纷纷溃散,孙垒、徐茂等人更是跑到王毅跟前关切起来。 张老三也提着周疤脸的人头跑了过来,看到王毅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直接将周疤脸的脑袋扔了,上下打量着王毅,生怕王毅有什么危险。 “大哥你伤到哪了!” “怎么这么多血,大哥你还好吧?” “我没事。” 王毅淡定的说道:“都是黑鱼头的血。” 张老三看到地上的脑袋,上去就是一脚:“狗东西,看你还怎么猖狂!” 赵庆则赞叹道:“大哥身手不凡,在渔伢帮众人之中一刀结果黑鱼头,我看凭大哥这一战,就应该有个称号才行。” 张老三笑道:“这好不好说,看大哥这一身鲜血,就叫‘血浪’好了。” 众人闻言纷纷赞同。 王毅也是点头:“这个称号好。不过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渔伢帮主力虽然被击败,黑鱼头也死了,但是他们的总坛还在,县衙那边也需要应对,咱们必须尽快分头行动。” 众人纷纷说道:“请大哥吩咐,我们该做什么?” 第十四章 发财了 码头的血腥味还没散尽,海风卷着咸腥气掠过满地狼藉,徐茂、张老三几人都等着王毅下达命令。 王毅用袖口抹了把脸上的血污,沉声道:“徐茂,带人清理现场,先把受伤的弟兄抬去医馆,死的好生安置,等我回来给家属发银子抚恤。赵庆、李向东,把码头上属于渔伢帮货物清点清楚,一丝一毫都不能漏。” 徐茂三人激动的领命,李向东目光坚定的看向王毅,赵庆更是大叫道:“放心吧毅哥!” 二人虽然都是刚刚认识王毅,可经过码头一战,心中已经彻底认同这个结拜大哥了。 王毅点点头,转身看向身后的张老三和孙垒:“渔伢帮在码头折了主力,城内总坛必定空虚。渔伢帮盘剥码头多年,肯定有不少钱粮,你们带上兄弟跟着我,今日便端了他们的老巢!” 张老三咧嘴一笑:“早等着这句话了!这些杂碎欺压百姓这么久,也该遭报应了!” 孙垒沉声道:“毅哥,要不要多带些人手?总坛那边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渔伢帮的喽喽。” “不必。” 王毅摆手,斩钉截铁说道:“码头一战他们已经丧了胆,留守的喽喽不会多,咱们速去速回,免得夜长梦多。” 随即众人分头行动,王毅等人带着二十多个苦力、渔夫出发,沿着青石板路疾行,刚经历战乱的码头附近行人稀少,偶有百姓撞见他们满身血污的模样,都吓得慌忙躲闪。王毅一行人目不斜视,脚步不停,很快便穿过两条街巷,来到渔伢帮总坛外。 渔伢帮总坛从外面看并不显眼,门楣上挂着“渔兴堂”的牌匾,仿佛是一家普通的商号。 张老三率先上前,趴在门缝上打量片刻,回头低声道:“里面有动静,约莫七八个人的样子。” 王毅使了个眼色,孙垒立刻会意,从腰间摸出一把铁钎,几下便撬开了门锁。众人鱼贯而入,刚进院子就被里面的人察觉。 “谁?” 一个渔伢帮的喽喽看到满身血污的王毅等人,顿时脸色煞白,“你们是……” “取你们狗命的人!” 王毅一声大喝,手中腰刀直劈过去,那壮汉慌忙躲闪,却还是被刀刃划中肩膀,惨叫着倒在地上。 院子里的渔伢帮几个帮众顿时乱作一团,有的抄起板凳抵抗,有的转身就往屋里跑。王毅手持腰刀扑过去,每一刀都直指要害,很快就放倒了三、四人。 孙垒等人也是悍勇异常,众人以多打少,总坛内仅剩的几个喽喽转眼就全部倒下,院子里只剩下满地狼藉和刺鼻的血腥味。 “搜!把值钱的东西全找出来!”王毅下令道。 张老三和孙垒等人顿时欢呼起来,心中洋溢着兴奋、狂喜,立刻分头搜查各个房间。众人翻箱倒柜,很快就有了收获。 “毅哥!这里有东西!”孙垒在后院的一处厢房内喊道。 王毅连忙过去,只见屋内堆满了银箱,张老三也赶了过来,直接打开一个银箱,里面是整箱的银钱,白花花的碎银子和新旧不一的铜钱,估计约有数千两! “好家伙!这么多银子!” 张老三看得眼睛都直了,伸手就要去摸。 “等等。” 王毅拦住他:“再看看其他地方,说不定还有存货。所有缴获集中分配,任何人不得私藏!” 张老三顿时清醒过来,众人也继续搜查,很快在院子各处陆续找到不少钱财,还有不少账本和契约。 “毅哥,你看这些账本。” 孙垒拿起一本账本递给王毅,“上面记着渔伢帮盘剥渔民、收受贿赂的明细,还有和官府勾结的记录。” 王毅翻看了几页,眼神愈发冰冷:“渔伢帮的后台原来是县衙的典史,怪不得能在码头横行。” 忽然王毅听到后院传来微弱的呻吟声:“后院还有人?” 众人循着声音来到后院西北角,这里是一处狭小的柴房,门锁着,呻吟声正是从里面传来。 张老三一脚踹开房门,只见柴房里蜷缩着一个身穿破旧儒衫的年轻人,头发凌乱,脸上满是伤痕,手脚都被铁链锁住,看起来颇为狼狈。 那年轻人看到众人先是一惊,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希冀,挣扎着想要起身:“各位英雄,救命!” 王毅打量着他,只见这年轻人虽然衣衫褴褛,但眉眼间透着几分书卷气,不像是渔伢帮的人:“你是谁?为何会被关在这里?” “在下李诚,原先是城中的生员。” 李诚喘着气说道,“因看不惯渔伢帮鱼肉乡里、欺压百姓的做派,本想去官府告发,却不料被他们察觉,抓了起来关在这里,日夜折磨。” 张老三冷哼一声:“你倒是有几分胆子,敢跟渔伢帮作对。” 李诚苦笑一声:“为民请命,乃是读书人本分,只可惜县衙腐败,与他们沆瀣一气,我连知县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典吏带人赶了出来,反倒让我遭了这番罪。” 他看向王毅,眼神恳切:“英雄既然能攻破渔伢帮总坛,想必是为民除害的义士。在下愿追随英雄左右,将渔伢帮的罪证公之于众,还地方一个清明。” 王毅沉吟片刻。李诚是个书生,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毕竟读过书,日后处理账目、应对官府或许能派上用场。如今自己刚站稳脚跟,正需要各方面的人才,收下他也未尝不可。 “只是你身有功名,愿意跟我这个白身?” 李诚苦笑道:“哪里还有什么功名,县衙以‘妖言惑众’、‘诽谤他人’为由,将我的功名夺了,我明白,是渔伢帮上下使银子,报到了登州府定下的,我现在也是白身。” 王毅随即点头应允:“既然如此,我便留你在身边。孙垒,找把钥匙把他的锁链打开,再取套干净衣服给他。” 孙垒应声而去,很快就找来钥匙解开了李诚的锁链。李诚活动着麻木的手脚,对着王毅深深一揖:“多谢寨主收留,在下定当效犬马之劳。” “我不是寨主,从今以后你跟他们一样,叫我大哥。” 第十五章 交易 渔伢帮总坛这边的交货众多,王毅暂时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存放,贸然运到码头去,肯定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会被哄抢。 于是王毅让张老三带人驻守总坛,抓紧时间清点缴获,李诚也留在这里,负责将所有缴获登记造册,尽快统计出一个数额来。 王毅自己便带着孙垒和几个兄弟快步往码头赶,毕竟渔伢帮与县衙勾结甚深,刘税吏又趁乱跑了,官府那边必定会有动静,迟则生变。 王毅等人刚转过南大街口,远远就望见码头方向尘土飞扬,一队穿着皂衣、腰挎铁尺的衙役正列队赶来,为首的是个眼神阴鸷的中年人,孙垒认得此人,低声说道:“大哥,那个就是蓬莱县典吏许清风。” “清风?本人和姓名反差这么大吗?” 王毅心中暗自揣测着,手已经握住了腰刀刀柄。 随即王毅抬手示意众人冷静,目光扫过许清风一行人,如今黑鱼头死了,渔伢帮灭了,他必然是收到消息,赶来收拾残局的。 许清风也一眼瞥见了满身血污的王毅等人,眉头紧锁。他原本以为只是渔伢帮内部火并,或是被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渔民闹事,却没料到会是这样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看这架势,渔伢帮怕是已经栽了。 “拿下!” 许清风厉声喝道:“光天化日之下聚众斗殴,杀害良民,尔等好大的胆子!” 数十衙役们立刻围了上来,水火棍、铁尺直指王毅等人,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孙垒等人怒目而视,纷纷握紧竹竿,只待王毅一声令下,便要与衙役们拼个你死我活。 “慢着!” 王毅上前一步,朗声道:“许典吏且息怒,此事另有隐情,并非聚众斗殴那么简单。” 许清风冷笑一声:“隐情?我刚从码头过来,那边满地的尸体,满鼻的血腥味,你还敢狡辩?我看尔等就是一群亡命之徒,今日便将你们全部拿下,押回县衙问斩!” “许典吏这话可就偏颇了。” 王毅不动声色,语气沉稳:“渔伢帮黑鱼头勾结税吏,盘剥渔民,每月苛捐杂税高达五两纹银,稍有不从便拳打脚踢,甚至草菅人命。码头的百姓忍无可忍,才奋起反抗,这不过是为民除害,何来聚众斗殴之说?” 许清风脸色微变,他没想到王毅竟然知道这些内情,心中顿时有些发虚。但他毕竟是县衙典吏,不能在一群草莽面前失了气势,当即斥道:“一派胡言!黑鱼头乃是本分商人,何来盘剥百姓之事?分明是尔等贪图财物,蓄意杀人,还敢混淆视听!” 王毅心中冷笑,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许典吏,此处人多眼杂,有些话不如借一步说话,想必对典吏大人也有好处。” 许清风眼神闪烁,打量着王毅。他看王毅虽然满身血污,却气度不凡,绝非普通的渔民或亡命徒,而且敢杀了黑鱼头,必然有所依仗。 “哼,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许清风挥了挥手,示意衙役们退后:“跟我来。” 王毅对孙垒等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在原地等候,自己则跟着许清风来到旁边一处僻静的巷子里。 “说吧,你想怎么样?既然能说出税吏的事情,那就是明白事理的。我也不绕圈子:黑鱼头是我的人,你杀了他,这笔账怎么算?” “许典吏,明人不说暗话。” 王毅直视着他,开门见山:“黑鱼头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如今他死了,渔伢帮也散了,码头不能一日无主。我今日来找典吏大人,是想跟大人做笔交易。” “交易?” 许清风挑眉:“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做交易?” “自然是能让大人满意的好处。” 王毅语气平静:“我知道渔伢帮每月给大人孝敬五十两银子,从今往后,码头由我打理,我每月给大人一百两,另外,今日我愿拿出二十两银子,作为给大人的见面礼,再拿出三百两银子,分给县衙各位大人,算是一点心意。” “这些你都知道?” “自然,黑鱼头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与大人的每一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我也都看得仔仔细细。” 许清风顿时变色,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不过许清风随即冷哼一声,开始盘算起来:每月一百两,再加上眼前的三百二十两,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比黑鱼头给的多了一倍还不止,自己回去也能跟县衙上下交代了。 于是他沉吟片刻,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起来。黑鱼头已死,再追究下去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反而会得罪眼前这个人,不如顺水推舟,接受这笔交易。 “你倒是大方,可我凭什么相信你?万一你日后反悔,不给银子怎么办?” “典吏大人放心。” 王毅道:“我王毅说话算话,今日便让手下将银子送来。而且,码头的生意需要官府照应,我自然不会自断后路。今后每月初一,我会亲自将银子送到县衙,绝无差错。至于县衙那边,还请典吏大人代为周旋。” 许清风点点头,又问道:“那码头的事,你想怎么了结?” “很简单。” 王毅道:“渔伢帮内部内讧,黑鱼头与手下火并,死伤惨重,如今已经平息。大人率部及时赶到,维持了秩序,如何?” 许清风心中暗赞,这王毅果然懂得做事。这样一来,他既得了好处,又不用承担任何责任,简直是两全其美。 “好,就按你说的办。” 许清风当即拍板,“不过,你得约束好你的人,日后在码头老实做事,不得再肆意生事,否则,我饶不了你。” “那是自然。” 待到二人一同走出巷子的时候,许清风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威严的神色,走到衙役和孙垒等人面前,清了清嗓子,高声道:“都给我听着!经过本官查明,今日码头之事,乃是渔伢帮内部内讧,黑鱼头与其手下因分赃不均发生火并,现已平息。”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孙垒等人更是满脸不解,明明是为民除害,怎么就成了内讧? 王毅给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要多言。 许清风继续说道:“本官已将现场控制,后续事宜会交由县衙处理。从今往后,码头由王毅代为管理,尔等需听从他的安排,不得再寻衅滋事,否则,休怪本官不客气!” 第十六章 班底 这天,王毅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短褐,袖口还沾着些未洗净的暗红血渍,踩着暮色往城南的鱼笼巷走去。 这两日王毅几乎没合眼,一边安排人手将战死弟兄的尸体抬去义庄安置,连同受伤的弟兄,一一登记造册,准备后续抚恤;一边带着徐茂、赵庆等人,配合衙役抓捕渔伢帮逃散的喽啰,凡是手上沾过血、欺压过百姓的,一个也没放过。 经过两天多的忙碌,码头一战的后续首尾终于告一段落,王毅疲惫的走到自家门前,抬手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正房内,王母正坐在院子里缝补衣裳,手里的针线时不时顿一下,眉头拧成个疙瘩。听见动静,王母猛地抬头,看见是儿子,眼眶瞬间红了。 “毅儿你可算回来了!” 王母放下针线迎上来,伸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生怕少了块肉:“说是出去找活干,却一连几天不回家。这两日街坊都在说码头杀了好多人,还有人说是你在领头闹事,娘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王毅握住母亲微凉的手,虽然自己是来自后世,但是血脉相连的感觉也萦绕在心间,不知不觉间双眼也微微翻红:“娘,没事了,都过去了。” “怎么会没事?” 王母拉着他坐下,眼圈更红:“那渔伢帮和官府都勾结着,你跟他们作对,官府能饶了你?听娘的话,咱们连夜收拾东西,去别处落脚,安安分分过日子不好吗?” 王毅轻轻摇头,语气坚定:“娘,我不能走。码头的弟兄们信任我,那些受渔伢帮欺压的百姓也等着一个安稳日子,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可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 王母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这时王小妹也闻声跑来,扑到哥哥怀里哭了起来,显然这几天也担心得紧。 王毅正要安慰母女二人,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张老三洪亮的嗓门:“大哥在家吗?我们哥几个来看你了!” 话音刚落,徐茂、赵庆、孙垒、李向东鱼贯而入,最后进来的是李诚。此时李诚已经换了身干净的青布长衫,脸上的伤痕已经结痂,气色好了不少,手里还提着两斤酱肉和一壶烧酒。 “伯母好。” 众人齐齐向王母拱手问好。 王母连忙擦干眼泪,看到众人也是一愣,不过还是起身招呼:“是各位英雄来了,快坐快坐。毅儿,你怎么不早说兄弟们要来,娘也好准备些吃食。” “伯母不必忙活,”李诚笑着将酱肉和烧酒放在桌上,“我们路上买了些,今日特地来跟大哥商议事情。” 王毅看着众人,心中暖意涌动。这几日相处下来,这些人早已不是简单的盟友,而是能托付性命的弟兄。他对母亲道:“娘,你歇着,我来招呼兄弟们。” “哎,好。” 王母见众人对儿子恭敬有加,眼神里满是信服,心里的石头悄悄落了些。她转身进了厨房,拿出家里仅有的白面和腊肉,打算给众人做些好吃的。 王小妹也擦了擦眼泪过来帮忙,旁边的徐茂看着王小妹傻笑,下意识的就要跟着进厨房,被王毅一把按在板凳上:“哪去?给我老实坐好!” 几人随即在院子里围坐,张老三率先开口:“大哥,这两日抓了二十多个渔伢帮的余孽,都已经交给许典吏了。那老小子得了好处,办事倒也爽快,直接判了,过几天文书就移交登州府,算是给死去的弟兄们出了口气!” 徐茂补充道:“码头一战,八个兄弟战死,二十三个兄弟受伤,他们的家属我都一一登门拜访过了,阵亡的每户给了十两抚恤金,受伤的每户给五两,他们都感念大哥的恩德。还有几个受伤的弟兄,在医馆里养着,恢复得不错。” 赵庆也道:“码头的秩序已经恢复了,渔船开始正常装卸货物,以后终于可以过安稳日子了。” 王毅点点头,这几天自己给众人分配了任务,自己也在码头各处盯着,现在终于告一段落,众人心中的压力都消散,心情自然大好。 王毅随即看向李诚,问道:“缴获情况如何?” 李诚兴奋的说道:“从总坛缴获银钱六万八千七百五十二两,粮食不多,只有三百石。按照大哥的命令,全部封存在总坛库房内,二哥安排信得过的兄弟日夜把守着,不会有问题!” 众人脸上都挂上了兴奋的喜色,众人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银子。据说这个数目统计出来的时候,张老三当场乐晕了过去,还是医官的大夫用针灸给扎醒的。 王毅也很高兴,就算酒坊那边的生意发展不起来,自己也有银子发展势力了。 这时王母、王小妹端来一大盆面条,还有切好的腊肉,招呼了众人几句后,不顾众人的劝阻,母女回到厨房去吃饭了,免得影响众人谈事情。 李诚也将带来的吃食摆好,并且给王母二人送去不少。随后王毅拿起桌上的烧酒,给每人倒了一碗:“辛苦各位弟兄了。这碗酒,敬死去的弟兄,也敬咱们活着的人!” 众人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烧得胸口发烫,眼神却愈发亮堂。 李诚放下酒碗,沉声道:“大哥,如今渔伢帮已灭,码头由你代管,官府那边也打通了关节,正是站稳脚跟的好时机。但咱们目前只是一群散兵游勇,没有规矩,没有章法,长久下去怕是难以成事。” 孙垒附和道:“七弟说得对。之前跟着大哥,是为了活命,为了报仇。现在仇报了,日子安稳了,可咱们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大哥,你得领着我们,干一番大事业!” 李诚虽然没有跟众人结拜,但王毅有心拉拢入伙,众人也乐得直呼其为“七弟”,李诚更是满口答应。 王毅看着众人热切的眼神,心中早有盘算:“各位弟兄信得过我王毅,我自然不会让大家失望。这两日我一直在想,渔伢帮虽灭,但天下不公之事还有许多,咱们不能只守着一个码头。我想拉起一支队伍,建立咱们自己的班底,日后不仅要护着蓬莱码头的百姓,还要让更多受欺压的人能有个依靠!” “好!” 张老三猛地一拍桌子,激动地站起身,“我早就等着大哥这句话了!跟着大哥,刀山火海我都去!” “我们都听大哥的!”徐茂、赵庆等人也纷纷附和,眼神里满是坚定。 酒过三巡,王毅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既然各位弟兄都愿意跟着我,那从明日起,咱们就正式立规矩、建班底。明日一早,所有人都到码头的大仓库集合,我会宣布咱们的章程,分配各司其职。” 第十七章 建立制度 清晨时分,王毅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走来,孙垒、徐茂、张老三、李诚、赵庆、李向东几人候在一颗老榕树下,有说有笑正在讨论着什么。 众人见王毅过来,徐茂上前一步拱手:“大哥,按你的吩咐,除了咱们几个兄弟之外,还把码头里说话管用的几个老把式都叫来了。” 王毅点头,目光扫过人群,见周围还有不少苦力、渔民也凑了过来,这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张老三也起身给王毅介绍着,过来商议事情的,除了徐茂这些过命兄弟,还有老渔民周老汉和苦力刘三。 “大家都找地方坐。” 王毅招呼众人坐下,开门见山说道:“黑鱼头死了,渔伢帮也没了,但是码头不能乱,大家还有靠着码头讨生活。但是人无信不立,事无规不成,今后在码头上是什么章程,今天咱们就论一论。” 刘三先开了口:“既然王头领有话在先,说是要立规矩,那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刘大哥有话直说。” “之前渔伢帮管着码头的时候,各种税费、抽利加在一起,要占我们工钱的六成不止。现在看这样子,今后是王头领管着码头了,不知道我们要被抽走多少?” 这话一出,不少人跟着点头,黑鱼头的高额抽成压得他们喘不过气,这才是众人敢跟着王毅拼命的根本。 王毅从地上捡起一块木炭,在旁边的石板上划得清楚:“从今以后:渔民出海,不论大小船,满载回港抽一成;苦力扛活,按担算,五十文以下不抽,五十文以上抽五个大钱。”他顿了顿,指着重划的线条,“我会将这些内容制成牌匾,明码标价就放在码头上,如何!” 人群里发出一阵骚动,周老汉猛地坐直了身子,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如此,我们这些穷人身上的担子就少了大半!” 王毅接着道:“我王毅之所以带头反抗渔伢帮,就是为了咱们这些穷兄弟。而且抽的钱,今后只做三件事:一是有人敢来码头抢东西、收保护费,我带人替大伙挡着,这银钱要拉队伍;二是谁家出事急需用钱,凭着码头的牌子能借,这银钱是本钱;三是给弟兄们买刀买棍,总不能赤手空拳卖命,这银钱是兵备。” 这话落地,周老汉说道:“王头领要是真能说到做到,我周老汉第一个服你。” 刘三爷重重点头,围观的众人也热闹起来,看向王毅的眼神都多出了几分认同和信服。 王毅转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李诚:“账本的事交给你,每一笔进项出项都记清楚。” 李诚拱手应下:“大哥放心,一笔一画都错不了。” 王毅见众人都没有意见,便散了议事和围观的人,只是叫住徐茂:“你去挑五十个青壮,要手脚干净、身家清白的,渔民、苦力都行,但有偷摸拐骗底子的,一概不要。” 王毅手里虽然有了几万两银钱,但是贸然拉起一支人数太多的队伍,还是太显眼,县衙和登州府那边都不会答应的,还是先拉起一支几十人的队伍稳妥些。 徐茂有些犯难:“大哥,要论力气,码头有的是壮汉,但不少人野惯了,怕是难管。” “难管才要练。” 王毅眼神锐利:“两天内将五十人挑选出来,然后就开始训练,每天清晨带到东滩,先练队列。” 随即王毅又补充了一句:“这些人全部脱产,我给他们发钱养家!” 两天后的清晨,东滩上就响起了尖锐的哨声。五十个青壮揉着眼睛赶来,个个穿着打补丁的衣裳,队伍也站得歪歪扭扭。 王毅拿着根竹竿巡视一番,徐茂、孙垒、赵庆、李向东、张老三跟在王毅身后,不自觉的也感到一丝自豪,几人的腰杆都挺得更直了一些。 随即王毅指着最前排一个缩着脖子的后生:“站直了!胸口挺起来!” 那后生是个渔民,他撇撇嘴刚要反驳,就被王毅的眼神逼了回去,不情不愿地挺直了腰。 王毅把竹竿横过去,挨个敲着他们的肩膀:“别以为这是瞎折腾!队列不齐,上了战场就是任人砍的靶子;号令不听,亲兄弟都得死在你手里!” “咱们不是渔伢帮那样的乌合之众,咱们是码头帮,是为了码头穷兄弟出头的队伍,必须要有个不一样的精神面貌,就算是打架,也要结队列阵,不能单打独斗像个街头混混一样!” 随即王毅喊着“向左转”“向右转”的口令,一边亲自示范。当队伍开始练习的时候,总有人转错方向,引得哄笑,王毅不恼,只是让转错的人单独练,甚至在每人的右臂上系上布条,直到太阳升起,那五十多个青壮才算能走成一条直线。 自此以后,王毅规定每天上午练体能,让徐茂带着众人绕着码头跑几里,终点就在码头牌坊下。一个渔夫出身的青壮跑在最后,气喘吁吁地想停下,王毅从后面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接着跑!现在多流点汗,下次打架就少流血!” 中午休息的时候,李诚会带着人过来送饭,虽然只是糙米饭和咸鱼,但是胜在量大管饱,五十个青壮也都吃得狼吞虎咽。 每天下午则是练号令,王毅让人做了面简易的红旗,又削了几支竹哨。 “哨声一响,不管在做什么,立刻集合;红旗举起来,守住码头入口;红旗挥三下,往南撤。” 他亲自吹着哨,挥舞着红旗,青壮们跟着跑东跑西,直到个个脸上都挂着汗珠,动作却越来越整齐。 如此连着练了十多天,这五十名青壮的变化渐渐显出来了。原本吊儿郎当的青壮们站在一起,竟有了几分气势,身上的衣裳虽旧,却都洗得干净,眼神也亮堂了不少。 这天傍晚,王毅正在城中总坛(渔伢帮总坛院子,现在是码头帮总坛)看李诚整理的账目,外面传来车轮碾过石板的声响,几辆骡车停在总坛门口,下来十几个身着青布长衫、腰束革带的汉子,为首者衣着讲究,手里把玩着翡翠扳指,身后两人扛着“蓬莱工坊行会”的黑底金字木牌。 他看到总坛门口守卫的青壮脚步一顿,三角眼扫过门口上的“码头帮”三个字,冷笑一声:“黑鱼头刚倒就另立门户,后生仔倒是会捡便宜,只是这码头的规矩,轮得到你定?” 第十八章 行会的威胁 王毅接到门口青壮的禀报,叫上徐茂、赵庆来到门口,看到工坊行会众人的架势,也不禁微微皱眉,特别是看到工坊行会的牌匾,王毅更是脸色凝重。 赵庆低声说道:“大哥这人我认得,是蓬莱县工坊行会的总领王怀安!他们向来垄断码头铁器装卸,黑鱼头在时都要给他们分三成利,今天肯定是过来生事的。” 王毅缓步上前,目光直逼王怀安:“原来是行会的王总领,有失远迎。” “年轻人,别以为打垮了渔伢帮,在这蓬莱县你就能算一号人物了,你自己要清楚,你们所谓的码头帮只是一群小虾米,安分听话自然有饭吃,要是不懂规矩,那就别想安生!” 王毅冷声说道:“王总领说话真不客气啊,今天过来也是来找麻烦的吧?用不用我把典吏大人请来作陪?” “哈哈,一个小小的典吏,我们行会还不放在眼里,你也用不着吓唬我。” 王怀安说道:“直说了,原本渔伢帮每月给行会上贡三成利,黑鱼头也算恭顺,行会这才没找渔伢帮的麻烦。可是你这个年轻人太不懂事,顶替了黑鱼头的位置这么多天,始终不给行会一个说法,所以今天我来了:你们码头帮每月上交行会四成利,另外今天还要交五万两谢罪银,这个牌匾......” 说着,王怀安指了指身后的牌匾,说道:“从今日起就挂在这里,你们码头帮算是投靠在工坊行会之下!” 徐茂和赵庆都怒目而对,徐茂更是大声招呼着,十几个青壮从总坛冲了出来,随时准备动手。 王毅则拦住众人,说道:“行会要吃饭,码头弟兄也要活命,我们的银子凭什么要让给你们?真要抢饭碗,先问问我码头帮的弟兄们答应不答应!” 十几个青壮齐声大喝:“不答应!” 王怀安脸色由青转白,身后的汉子们想上前却被他抬手按住:“别以为有拉起一帮臭苦力撑场面就稳了,在这蓬莱县,乃至整个登州府,惹到我们工坊行会就算是惹到阎王爷了,今后没你们好果子吃,这笔账咱们慢慢算!” 说罢,王怀安甩袖离去,工坊行会众人离开的时候,却将牌匾留了下来。 赵庆问道:“大哥,这牌匾怎么处置?” “烧了!” 王毅冷声说道:“当街烧了。” “好嘞!” 赵庆招呼人手点火去了,徐茂则有些担心:“工坊行会垄断了整个登州府城的作坊和店铺,城中大大小小的工坊、商铺都要给他们上贡,就连之前渔伢帮也是一样。这些人有银子,不但招募了数百人手,还将县衙乃至州府的官员喂得饱饱的,今日结下仇,咱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王毅却说道:“你错了,今天咱们要是低眉顺眼的服软了,以后的日子才不好过!” “对于工坊行会这种角色,必须强硬到底,他们敢找事,就直接打服!” 徐茂闻言笑道:“有大哥撑腰,兄弟们肯定是有底气的,不过面对工坊行会,咱们可不能硬拼。” 此时工坊行会送来的牌匾已经被赵庆用斧子劈开,随着火苗窜起,噼里啪啦的烧着。 王毅想了一下,对徐茂说道:“今天晚上将兄弟几个召集过来,咱们商议对策。” “是。” 话分两头,王怀安一行来到城东的一处宅院,大门口硕大的牌匾上,赫然写着:“登州府工坊行会”几个烫金大字。 王怀安脸色阴沉的进入宅院内,几名十几岁的婢女快步赶来,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每个人的手上都端着一个茶盘,上面分别是热毛巾、茶碗、干果、点心。 “滚开!” 王怀安猛地大喝,一挥手将身后的茶盘掀翻,几个婢女吓得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每人掌嘴二十,见了就烦!” 几个婢女吓得瑟瑟发抖,一个胆小的已经哭了出来,却不敢出声,随即几个凶悍的家丁过来,婢女们任凭家丁将自己拖走。 王怀安进入正堂,气呼呼的坐下,随即又将旁边桌案上的茶杯摔在地上,随行的两个心腹手下也跟了进来,正巧被吓了一跳。 其中一人是行会的管事,此人名叫王跃,虽然是男人但是皮肤白净,人长得也不错,只不过一双眼睛略小,笑起来眼睛自然而然的眯起来,怎么看都显得谄媚。 另一人是行会的教头,此人名叫康雨,之前在码头帮总坛外面,康雨就要带着手下和王毅等人火拼,此时看到王怀安怒气上涌,便大声说道:“总领刚才为什么不让兄弟们干一场,杀他几个人,那些泥腿子就全老实了!” “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有些事情得用脑子,光靠蛮力能成什么大事。” 王跃讽刺着康雨,随后满脸堆笑的对王怀安说道:“总领息怒,小的知道总领想法,是不是想给码头那边出难题,让那个王毅主动过来求饶?” 王怀安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看向王跃的眼神更是缓和,一旁的康雨见了心里也泛起一阵恶心:“狗日的王跃,不但拍马屁的功夫一绝,看这眼神,估计屁股也卖给总领了吧?” 王怀安不知道康雨心中的恶意,还对王跃说道:“我就是这么想的,先用手段吓唬吓唬,逼迫王毅就范,打打杀杀只是最后没办法的手段,轻易不要用。” “虽然咱们行会和官府的关系不错,但再好的关系也是用银子喂出来的,都有个限度,真要闹得事情不可收拾,那些官老爷是不会答应的。” 说着,王怀安看向康雨,说道:“听明白了吗?” 康雨抱拳说道:“属下明白。只是属下担心,那个王毅绝不是轻易低头的角色。咱们回来的时候,属下就已经听后面的家丁禀报,王毅将咱们留下的牌匾当街烧了,这可不是吓唬吓唬就行的。” 王怀安猛地一拍桌子,怒声说道:“他要是给脸不要脸,那老子就宰了他!” 第十九章 秩序 夜色如墨,码头帮总坛的油灯燃得正旺,火苗被穿堂风卷得忽明忽暗,映着屋内几人的脸。 王毅坐在主位,手指叩着桌面,沉声道:“工坊行会那伙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今天王怀安吃了亏,必定会用阴招报复,咱们兄弟不怕事,但是不能不提前防备。” “徐茂,你带二十个弟兄守着总坛,这里是咱们码头帮的要害,防止他们偷袭使坏。” “得令!” 徐茂抱拳应下:“大哥放心,只要有弟兄在,保管总坛无事!” 王毅点头,目光扫过张老三、孙垒、赵庆等核心弟兄:“剩下的人跟我去码头驻守。码头是咱们的根基,也是弟兄们的活路。从今日起,分成三班倒,日夜巡视,凡有寻衅滋事者,先拿下再说!” “好!” 屋内众人齐声应和。 王毅又看向李诚,说道:“七弟就在总坛这边吧,日常收支要盯紧了。” “是。” 王毅又招呼孙垒:“另外再从码头上招募人手,再招五十人!” 孙垒笑着说道:“好嘞,要我说,直接招募几百兄弟,操练出来,咱们兄弟直接扫了劳什子行会,免得膈应人!” 次日天刚蒙蒙亮,城北的码头已是人声鼎沸。苦力们肩扛手挑,渔夫们收网卸鱼,来往商船的伙计忙着清点货物,一派繁忙景象。码头帮众人分散在码头各处,三五人一组手持长棍巡视着。 辰时刚过,几个流里流气的汉子晃晃悠悠地闯了进来。几人穿着短打,敞着衣襟,腰间别着短棍,眼神不善地在码头转悠,时不时故意撞一下干活的苦力,或是一脚踢翻地上的货筐。 “狗娘养的,眼瞎了?” 一个苦力被撞得一个趔趄,货物撒了一地,刚要理论,就被其中一个汉子一棍打在胳膊上,疼得龇牙咧嘴。周围的人见状,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看向这边。 “都给老子停下!” 领头的游手是个三角眼,叉着腰大声嚷嚷:“这码头现在归工坊行会管了,要干活先交三成孝敬钱,不然就滚蛋!” 这话一出,码头瞬间安静下来,苦力们面面相觑,脸上满是惶恐,工坊行会名号众是知道的,要是真交了三成孝敬,他们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风。 “就算工坊行会的狗腿子,也不能在码头撒野!” 一声冷喝传来,王毅带着几个弟兄快步走来,三角眼转头看到王毅,先是一愣,随即露出嚣张的神色:“哟,这不是码头帮的王大当家吗?怎么,烧了行会的牌匾,就真以为自己能上天了?” “我们码头帮的弟兄凭力气吃饭,凭什么给你们交孝敬?” 王毅步步紧逼,身上的煞气让周围的游手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滚出去,不然后果自负!” “滚?” 三角眼嗤笑一声,挥手道,“兄弟们,给我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让他知道行会的厉害!” 几个游手立刻抄起短棍,朝着王毅扑了过来。 王毅早有准备,侧身避开第一个人的攻击,反手一拳砸在他的面门上,那游手惨叫一声,鼻血直流地倒在地上。 旁边的弟兄们也不含糊,纷纷亮出家伙,与游手们缠斗起来。不远处赵庆、孙垒也带人赶过来,将工坊行会的游手围住暴打。 那些游手,平日里只会攀附工坊行会,在城中欺负老百姓,此时面对码头帮众人的围攻根本不是对手。没一会儿,几个游手就被打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哼哼唧唧。三角眼见状不妙,转身想跑,却被赵庆一脚踹在膝盖后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把他拖过来!”王毅沉声道。 赵庆和孙垒拖着三角眼的两条腿来到王毅面前,那家伙吓得浑身发抖,连连求饶:“王大当家,饶命啊,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再也不敢了!” 王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刚才你不是很威风吗?敢在我的码头闹事,就得付出代价。” 说着,他看向旁边一个弟兄:“拿家伙来。” 弟兄们心领神会,递过来一根粗壮的木棍。王毅掂了掂,对三角眼冷声道:“行会派你来闹事,就得让你带个话回去。告诉王怀安,想抢码头兄弟们的饭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话音未落,木棍猛地落下,“咔嚓”两声脆响,三角眼的两条腿应声折断。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疼得在地上打滚,眼泪鼻涕混在一起,模样凄惨至极。 “把他们扔出去,再敢踏入码头半步,直接沉海!”王毅冷声下令。 弟兄们立刻上前,拖着几个游手往码头外走去。周围的苦力、渔夫和商人见状,纷纷鼓掌叫好,看向王毅的眼神满是敬佩。 “王大当家威武!” “有王大当家在,咱们以后就能安心干活了!” 王毅抬手压了压,沉声道:“诸位放心,只要有我王毅在,就绝不会让任何人在码头胡作非为。大家安心干活,咱们凭力气吃饭,谁也别想欺负咱们!” 工坊行会的人在码头吃了大亏,消息好像飓风一般,很快传遍城内。 没多久,王怀安正坐在正堂喝茶,听到手下的禀报,“啪”的一声将茶杯摔在地上,茶水溅了一地。 “废物!都是废物!”他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让他们去闹事,吓唬一下码头那些穷鬼,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还被打断了腿,简直丢尽了行会的脸!” 旁边的康雨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大声道:“总领,这王毅实在嚣张,属下愿带二百弟兄,直接踏平他的码头,杀了那小子,看谁还敢不服!” “杀杀杀!你就知道杀人!” 王怀安怒斥道,“官府那边虽然收了咱们的银子,但真闹出人命,事情闹大了,他们也保不住咱们!记住,咱们是图钱,不是找麻烦!” 康雨脸色一僵,不服气地闭上了嘴,不过心中却有些看不起王怀安这个总领:“想横行府城作威作福,到了关键时刻该见血了,却又怕这怕那,能成什么大事!” 这时,王跃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上前说道:“总领息怒,我倒是有个主意。” “哦?你有什么好主意?”王怀安看向他,眼神缓和了些许。 王跃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总领,码头帮靠什么吃饭?靠的就是码头装卸货物。咱们行会下辖的铁器工坊,平日里要运不少重物铁器,那些铁器每件都有几百斤重。” “你是说……”王怀安眼睛一亮。 “没错!” 王跃笑道,“咱们让铁器工坊即日起,集中出货,全是最重的铁器,让他们码头的吊篮根本装不了船。没有吊篮,这些重物就运不上船,时间一长,码头自然就瘫痪了。到时候,商户们怨声载道,苦力们没活干,王毅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撑不下去,只能乖乖来求咱们!” 王怀安听完,脸上露出狂喜之色,一拍大腿道:“好主意!你王跃脑子就是活泛!就这么办!” 第二十章 技术手段 王怀安转头看向康雨,沉声道:“你立刻去通知那几个铁器工坊的掌柜,让他们在三日内,集中运送各式重铁器装船,让王毅的码头彻底瘫痪!” “属下明白!” 康雨心中虽然还是想直接打过去,但看着“成竹在胸”的王怀安,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轻哼一声便去布置了。 王跃则在一旁附和道:“总领英明,不出几日,那王毅必定服软,到时候总领想怎么处置他,就怎么处置他!” “哈哈哈!”王怀安放声大笑。 两日后,码头的麻烦果然来了。 一大早,十几辆马车拉着各式沉重的铁器,浩浩荡荡地来到码头。马车上有打铁用的铁砧,有寺庙订购的大铁钟,有耕地用的铁犁耙等等,每一件铁器都用厚厚的麻布包裹着,看起来就分量十足,码头上一些苦力试着抬了抬,脸憋得通红,也没能挪动分毫。 “这些都是工坊行会铁器工坊的货,赶紧装船!” 押货的头人趾高气扬地说道,“耽误了行程,你们赔得起吗?” 负责装卸的苦力们面面相觑,纷纷看向不远处的赵庆。赵庆眉头紧锁,一边派人通知王毅,一边立刻让人找来吊篮,尝试着将铁器往吊篮里装。可这铁器实在太重,刚放进吊篮,就听到“嘎吱”一声,吊篮的绳子被拉得笔直,眼看就要断裂。 “快放下来!”赵庆大喊一声,赶紧让人把铁器卸下来。 随后众人连续换了几个最结实的吊篮,结果都是一样,再粗的麻绳都承受不住这些铁器的重量。别说装船了,就连将铁器抬进吊篮都费劲。 一辆马车的铁器还没处理完,后面又有十几辆马车赶了过来,源源不断的重物铁器堆在码头,很快就占满了大片空地,把其他商户的货物都挤到了一边。 “这怎么回事?怎么全是这么重的铁器?” “这根本装不了船啊,这不是故意刁难吗?” 其余的商户们见码头很快就要瘫痪,纷纷抱怨起来,脸上满是焦急之色。他们的货物等着装船运走,现在被这些铁器堵着,根本无法作业。 苦力们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围在一旁束手无策。没有活干,他们就没有收入,一个个愁眉苦脸。 这时王毅匆匆赶到码头,看着堆积如山的重物铁器,以及满脸焦虑的商户和苦力,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王大当家,你快想想办法啊,再这样下去,我的货就耽误不起了!”一个商户急忙上前说道。 “是啊王大当家,我们一家老小都指望这趟货吃饭呢!”另一个商户也跟着附和。 王毅抬手安抚道:“诸位稍安勿躁,此事我自有办法解决。” 他走到那押货的头人面前,眼神冰冷地看着他:“这些铁器,是王怀安让你们送来的?” 押货头人一脸倨傲:“总领的名讳也是你叫的?我们行会送货过来了,你们码头帮就得负责装船,装不了就直说,不过以后就别想在码头上混了!” 王毅冷笑一声,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不就是将这些铁器装船吗,简单!不过现在码头上的货物重多,王怀安让你们送来的有些晚了,先排队等候装船吧,三天后你们再来。” “三天后?” 押货的头人冷声说道:“你当我傻啊?我这些货物都是急活,今天必须装船!” “码头是我做主,我说三天就三天!你要是再废话,老子让人将这些铁器都丢海里去。” 王毅冷声说着,押货头人脸色变了变,随后说道:“好!那三天后我们再来。不过话说前面,我工坊行会的生意兴隆,三天之内肯定还会有货物运到,你们码头帮好自为之。” 看着扬长而去的行会众人,赵庆和闻讯赶来的张老三、李向东等人脸色凝重,王毅则想起了什么,将几人叫到身边。 “码头这边的货物不能胡乱堆放,将铁器之外的货物规整到别处,整理出进出的通道来,不能让码头瘫痪。” 王毅让赵庆和张老三召集人手去整理货物,然后叫上李向东说道:“你叫上几个兄弟跟我进城,买上礼物去趟县衙。” “是。” 王毅前世也是理科出身,很快就想到了这个办法。这个时代没有龙门吊之类的机械,龙门吊的雏形吊篮运力又低,那就加装滑轮组,大幅提高吊篮运力,这些铁器自然可以顺利装船。 其实在此时的大明各处已经普遍运用滑轮技术,比如修建城墙、运送货物等等,只是登州码头这边并没有大规模使用,王毅正好借此机会改进码头的运货方式,提高效率。 “滑轮组的滑轮肯定要用精铁打造,这样才结实,不过城中民间的铁匠铺多在行会管控下,只有找县衙的匠户打造了。” 王毅带着李向东和几个苦力在街上逛了一阵,备下了一份厚礼,随即朝着县衙走去。 “大哥太舍得花钱了,这份礼物花了足足十两银子啊!” 李向东看着几人手中大大小小的礼盒,不由心疼的“抱怨”起来。 “银子要花在刀刃上,有些钱不能省的。” 王毅嘴上说着,几人已经来到县衙门外,迎面就看到了典吏许清风。 “嗯?王头领怎么来了。” 王毅行礼说道:“草民见过典吏大人,今日贸然来访,是有事相求。” “嗯,进来说吧。” 在县衙一进院的巡捕衙里,典吏招抚王毅坐下,李向东带人将礼物放好,随后就关门出去了。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请典吏大人笑纳。” “呵呵,” 此时许清风的脸上已经挂上了笑容:“都是老熟人了,王头领还是这么客气。” 许清风双眼盯着礼物许久,然后才说道:“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只要本典吏能力范围内的,一定鼎力相助。” 王毅说道:“草民先谢过典吏大人了。” 随即王毅就将自己与工坊行会之间的矛盾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现在行会的众多铁器就堆放在码头,草民需要尽快打造精铁滑轮调运货物,请大人援手。” 许清风闻言心中叫苦:“早知道帮你要沾上工坊行会,我就不收你礼了,真是找麻烦!” 第二十一章 匠人 巡捕衙内,许清风脸色纠结,他捻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语气里满是为难的说道:“王头领,不是我不肯帮你,实在是这工坊行会的水太深啊!” 王毅坐在对面,沉声道:“典吏大人放心,草民只求借匠户打造几副滑轮,并非要与行会硬拼,不会给大人找麻烦的。再说了,码头要是被行会搞垮,每月给大人的孝敬也就没了着落,行会明面上是在整治草民,实际上是在搞大人啊!” 许清风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说道:“只是那王怀安背后站着的是县丞大人,我一个小小典吏是不敢得罪县丞大人的,不然日后在县衙里还能有立足之地?” 王毅心中冷笑,早料到涉及工坊行会的事情,这老狐狸是不会轻易答应的。于是王毅而从怀中摸出个沉甸甸的布包,“哗啦”一声放在桌上,十五两银子滚了出来。 “大人,这十五两银子是草民的一点心意。” 王毅说道:“滑轮打造只需一、两日,用的是县衙的铁料,事后大人报个‘损耗’便能搪塞过去。王怀安即便知晓,也抓不到实据。可若是码头一直瘫痪,漕运停滞,赋税交不上,事情闹大上头追责下来,县丞大人怕是也护不住他王怀安,到时候大人您……” 话未说完,许清风的目光已经黏在了银子上,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他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十五两银子再加之前的厚礼,足够他舒坦过上半年,而且用县衙的铁料打造,自己横竖不亏,就算县丞日后问起,也能推说是为了疏通码头、保障赋税,算不上过错。 “你这小子,真会给我找不痛快!” 许清风狠狠一拍大腿,咬牙道:“罢了罢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就帮你这一回!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出了纰漏,你可别把我供出来!” 王毅心中一松,起身拱手:“大人放心,草民绝非忘恩负义之辈。” 许清风收好银子,随即起身道:“跟我来,县衙的铁匠铺在后院西侧,那些匠户都在那儿干活。” 两人穿过几道月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铁腥味。县衙铁匠铺果然简陋,几间低矮的土坯房,屋顶漏着几缕天光,院子里摆满了生锈的铁料和半成品农具。 十几个匠户正围着火炉忙活,个个衣衫褴褛,补丁摞补丁,脸上手上满是黑灰,身上还带着几道青紫的伤痕,活脱脱像一群失去自由的奴隶。 见典吏来了,匠户们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佝偻着身子行礼,眼神里满是畏惧。 “都给我听好了!” 许清风叉着腰,摆出一副官威,“这位是码头帮的王头领,要打造一批精铁滑轮,你们按他的要求来,用料随便挑,两日之内必须打造好!” 一个上了年纪的匠户战战兢兢道:“大人,县衙的铁料有定数,若是多用了……” “少废话!” 许清风眼睛一瞪,“就说是打造农具时损耗了,出了问题我担着!谁敢偷懒耍滑,仔细你们的皮!” 匠户们吓得不敢作声,纷纷低下头。王毅看着他们这副模样,心里不是滋味。这些匠人有手艺,却活得如此卑微,被官府当成牛马使唤,连基本的尊严都没有。 他从怀中摸出一把碎银子,约莫有二两重,走到匠户们面前,挨个递过去:“诸位师傅辛苦了,这点碎银你们拿去买点酒肉,补补身子。打造滑轮的活计,还得仰仗各位。” 匠户们愣住了,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他们平日里别说银子,就连饱饭都难得吃上一顿,典吏对他们非打即骂,何曾有人这般体恤过? 一个身材壮实、约莫三十岁的匠户迟疑着接过银子,声音沙哑道:“头领,这、这使不得……” “拿着吧。” 王毅拍了拍他的肩膀,“干活得有力气,吃饱了才好做事。” 这匠户正是县衙铁匠铺的管事,名叫张三利,他看着王毅真诚的眼神,眼眶微微发红,连忙跪下磕头:“多谢王头领体恤!小的们定当竭尽全力,按头领的要求打造滑轮!” 其他匠户见状,也纷纷接过银子,一个个感激涕零。 许清风在一旁看着微微皱眉,心里暗骂王毅多事,看着匠户们手里的碎银子有些心疼,只好说道:“王头领,你跟他们说清楚要求,我还有公务要办,先回去了。” 王毅点点头,待许清风走后,便从怀中掏出一张草图,这是他根据前世记忆画的滑轮组图纸,标注得十分详细。他递给张三利:“张师傅,你看,我要的是这种滑轮,每个滑轮用精铁打造,轴芯要顺滑,每个滑轮的承重至少得两百斤,一共要打造二十个滑轮,还有配套的铁链,两日之内能完工吗?” 张三利接过图纸,虽然不识字,但常年打铁的经验让他一看就懂,他仔细端详片刻,笃定道:“王头领放心,这滑轮结构不算复杂,我们十几个匠人连夜赶工,两日之内必定完工!” 王毅满意地点点头,压低声音道:“张师傅,我看你们日子过得艰难,日后若是有空闲,可愿给我干些私活?工钱是城中铁匠铺的两倍,用料我来提供,绝不亏待你们。” 张三利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不过还是担心道:“那典吏大人那边......” “典吏大人处我自会去说,不用你们担心。” 张三利左右看了看,见其他匠户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咬牙道:“王头领如此厚待,小人便是拼了这条命,也愿意跟着头领干!” “这个自然。”王毅道,“日后有活,我会通过典吏大人给你们下达任务,你们只管用心做事就好。” “至于给你们的工钱,” 王毅顿了顿,银钱自然不敢经许清风的手,否则这些匠户怕是一文钱也拿不到,于是说道:“每月你告假到码头去一趟领取工钱,我会提前跟典吏大人说好,不会为难你。” “谢王头领!” 待到王毅等人离开县衙,回到码头的时候,张老三赶来说道:“大哥,一个酒坊的掌柜来找你,说是谢恩的。” 王毅顿时眼前一亮,问道:“他自己吗,有没有一个年轻少女一起过来?” 第二十二章 蓬莱县一景 张老三挠了挠头,答道:“可不是嘛,掌柜的身边跟着个姑娘,瞧着斯斯文文的,说是他女儿,俩人手里还拎着个沉甸甸的木匣子,看着就金贵。” 王毅笑着道:“快请他们到我屋里来。” 不多时,白文轩父女便跟着张老三走进屋。白文轩身着一身半新的绸缎衣裳,脸上红光满面,不复当初被行会陈爷欺压时的憔悴;身旁的白静梳着双丫髻,布裙素钗,眉眼清秀,看向王毅时,眼神里满是感激,还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涩。 “王头领!大恩不言谢啊!” 白文轩一进门就作揖,声音洪亮,“托您的福,酒坊现在生意红火得很,刨去成本,不到一个月就净赚了一百二十两银子!今日特地来给您送分红,这几十两您务必收下!” 他说着就打开木匣子,白花花的银子码得整整齐齐,映得满屋发亮。白静站在一旁,轻声附和:“王头领,若不是您出手相助,我们父女俩的酒坊早就被行会霸占了,这点分红不多,还请您不要嫌弃。” 王毅却抬手按住木匣,摇了摇头:“白掌柜,分红我不能要。” 白文轩一愣,急道:“王头领,您这是为何?当初说好的三七分,您帮了那么大的忙,怎么能分文不取?” “酒坊刚走上正轨,正是需要周转资金的时候。” 王毅语气诚恳:“添些新酒坛、雇些人手、拓宽销路,哪样不需要银子?这几十两你拿去扩大经营,等日后酒坊根基稳了,再谈分红不迟。” 他看向白静,补充道:“再说,我帮你们,也是看不惯工坊行会那些恶霸欺压良善,并非为了这点银子。” 白静看着大义凛然的王毅,脸颊瞬间微红,低下头去,心中对王毅更添几分敬佩。眼前这男子不仅有勇有谋,不到一个月就占了码头,在城中也多有风评,而且还如此仗义疏财,远比那些只知争名夺利的俗人强多了。 白文轩则是眼眶微红,哽咽道:“王头领真是仁义之人!您这份恩情,我父女俩永世不忘!” 再三推辞不过,白文轩只好收起银子,郑重道:“那我就依您的意思,日后定不辜负您的厚望!” 父女二人又寒暄了几句,才起身告辞,白静临走时,还偷偷回头看了王毅一眼,才快步跟上父亲的脚步。 看着白静的样子,王毅心中一阵激动,开始盘算着是不是找个机会找媒人去说说? 送走父女俩,王毅便一心等着滑轮完工。两日后,张三利带人去了趟县衙,将二十个精铁滑轮和配套铁链送到了码头。王毅检查后很满意,滑轮打造得极为规整,精铁打磨得光滑发亮,轴芯转动起来毫无滞涩,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 “王头领,您要的滑轮都打好了,您过目!” 张三利跟着过来,擦了擦额头的汗,语气里满是恭敬。 王毅拿起一个滑轮掂量了一下,分量十足,承重两百斤绝无问题,满意地点点头:“张师傅手艺精湛,辛苦各位了。” 说着又让李向东拿来十两银子:“这是额外的赏钱,张师傅带回去,给大家分分。” 张三利喜出望外,连连道谢。 打发走了张三利,王毅随即召集码头帮的兄弟和所有苦力,开始整顿码头、架设滑轮组。 王毅照着前世的仓储规划经验,将码头划分得井井有条:靠近岸边的地方设为卸货区,专门接收运来的货物;中间区域按品类分成铁器存储区、布匹区、粮食区等等,每个区域都用木栏隔开,插上木牌标注;最外侧靠近船只的是装船区,每隔三丈就架设一组滑轮,每组四个滑轮串联,顶部固定在新搭建的木架上,底部挂钩连接吊篮,铁链则固定在岸边的石桩上。 “都听好了!” 王毅站在高处,声音洪亮:“卸货区的人只负责将货物搬到对应存储区,装船区的人操控滑轮,不准乱闯乱碰!通道要保持畅通,谁要是坏了规矩,直接扣三天工钱!” 众人轰然应诺,各司其职。 起初还有些苦力不太会用滑轮,一个壮汉试着将一件百余斤的铁砧放进吊篮,双手拽着铁链,只轻轻一拉,吊篮就稳稳升起,吓得他瞪大了眼睛:“乖乖!这玩意儿也太省力了!以前四个人抬都费劲,现在我一个人就能搞定!” 这话引来了不少人围观,渔民们也凑过来看新鲜,学着操控滑轮,没多久就熟练起来。原本堆积如山的铁器,在滑轮组的助力下,一个个被稳稳吊起挪到船上,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 消息很快传遍了蓬莱县城,不少百姓都跑来码头看热闹。只见码头上一排排木架矗立,钢丝绳索纵横交错,滑轮转动起来“吱呀”作响,沉重的铁器接连被吊起、移动,看得众人啧啧称奇:“这王头领真是有办法!这么重的铁疙瘩,竟然能用这‘铁轮子’轻松运走!” “以前这码头乱糟糟的,现在划分得整整齐齐,看着就舒坦!” “往后码头运货怕是要快多了,咱们蓬莱县也能更热闹了!” 就在码头一派热火朝天,所有铁器即将装完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十几匹快马疾驰而至,后面还跟着几十个跑步过来的家丁,为首的正是行会家丁教头康雨,身旁还跟着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正是当初欺压白文轩父女的陈爷,此人名叫陈洪,是康雨的得力干将。 两人看到码头上井然有序的景象,以及那些正在高效运转的滑轮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康雨在城中听到码头这边的事情,一开始还不相信,此时带人过来一看顿时傻眼,在心中骂道:“王跃这个白痴想的破办法,屁用没有!” 随即康雨怒喝一声:“王毅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打造器械!” 陈洪也跟着叫嚣:“姓王的,当初你多管闲事坏我好事,今日我就要你好看!兄弟们,给我冲进去,砸了这破轮子,把码头给我掀了!” 他身后的几十个家丁立刻抽出棍棒刀斧,就要冲上前去。王毅闻讯也带人赶来,抬手一挥,孙垒、赵庆、李向东、张老三立刻带着几十名码头帮兄弟挡在前面,个个手持家伙,眼神凶狠,与对方对峙起来。 “这里是我码头帮的地盘,岂容你们撒野?” 王毅缓步走出,手中握着出鞘的腰刀:“行会的铁器我已经按约定装船,留下货款,立即给老子滚蛋!” 第二十三章 不过如此 码头之上,风声猎猎。 康雨看着眼前的王毅,心中怒火不断升腾,猛地怒喝声一声,陈洪就带着几十个家丁嗷嗷叫着往前冲,手中的棍棒刀斧寒光闪闪,眼看就要撞上码头帮的人墙。 “谁敢动一下,杀无赦!” 王毅猛地踏前一步,举起手中的腰刀,扫过冲在最前面的几个行会家丁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脸上露出怯色。 孙垒、赵庆等人紧随其后,码头帮的兄弟纷纷上前,围观的百姓吓得往两边退,却又忍不住探头探脑,想看看这场大戏如何收场。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阵更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只见十几匹快马奔腾而至,为首一人身着锦袍,面容阴鸷,正是工坊行会总领王怀安。 他刚一勒住马缰,就看到场上剑拔弩张的局面,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康雨!陈洪!你们好大的胆子!” 王怀安怒喝一声,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谁让你们私自带人来码头的?眼里还有我这个总领吗?” 康雨和陈洪一愣,没想到王怀安会突然赶来,两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上前躬身道:“总领,是这王毅不知好歹,私自打造器械,坏了我们的计划,我们才……” “才什么?” 王怀安打断他:“私自调人,信不信我将你们赶出行会!” 康雨咬牙认错,心中却怒道:“当初明明是你说要让王毅好看,现在倒怪起我们来了,真是小人!” 陈洪更是一脸委屈,他不过是想报当初的仇,却没想到挨了一顿训斥。 “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王怀安越骂越气,抬脚就踹在陈洪的膝盖上,“给我滚回去!再敢私自行动,我打断你们的腿!” 陈洪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吭声,只能带着家丁们往后退。康雨也狠狠瞪了王毅一眼,不甘不愿地跟着退到一旁,心中的怒火却越积越旺。 王毅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原来这工坊行会内部竟是如此不堪,不过是一群仗势欺人、各自为战的乌合之众罢了,也难怪会想出用铁器堵码头这种拙劣的办法,看来自己之前太高看工坊行会,也太高看王怀安这个总领了。 “王怀安,骂完你的人,是不是该谈谈我们的事了?” 王毅缓步上前:“你行会的铁器,我已经按约定全部装船,货款呢?” 王怀安脸色一沉,没想到王毅竟然敢当众向他要货款。他身为蓬莱县工坊行会总领,何时受过这等羞辱? “王毅,你别太得意!”王怀安怒视着他,“今日之事不算完,日后有你好受的!”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现在先把货款结清。” 王毅寸步不让,抬手示意孙垒:“孙垒,给总领算算,这么多铁器装船,搬运费、仓储费,一共是多少?” 孙垒上前一步,朗声道:“按码头规矩,重铁器搬运费每百斤五钱银子,仓储费每日每担一钱,合计共三十二两银子!” “三十二两?你怎么不去抢,这算哪家的规矩!” 王怀安气得脸色发白,他原本想用铁器刁难王毅,没想到不仅没成,还要倒贴三十二两银子。 “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王毅眼神一冷,“你若是不想给,也行。”他转头对身后的兄弟道,“把船上的铁器卸下来,既然总领不想运了,我们也省点力气,都给我扔海里去。” “你敢!” 王怀安急了,那些铁器都是要运去外地交货的,耽误了行程损失更大。他狠狠瞪了王毅一眼,咬牙道:“好!算你狠!”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狠狠扔在地上:“不用找了,剩下的银子留着给你买棺材吧!” 孙垒上前捡起银子,掂量了一下,对王毅点头示意。王毅才抬手道:“多出来的银子我给你留着,等你出殡的时候随礼用。” 码头帮的兄弟让开一条通道,王怀安狠狠瞪了王毅一眼,翻身上马,带着康雨、陈洪等人悻悻离去。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围观的百姓们爆发出一阵哄笑。 “王头领真是厉害!连王怀安都得服软!” “以前这行会横行霸道,现在终于碰到对手了!” “码头帮这下可是名声大噪了,以后咱们运货也不用看行会的脸色了!” 议论声传入王毅耳中,他只是淡淡一笑。经此一事,工坊行会的威望一落千丈,而码头帮的声望则节节攀升,越来越多的商户主动来找码头帮合作,码头的生意也愈发红火。 另一边,王怀安回到行会总舵,一进门就把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废物!都是废物!” 康雨和陈洪站在一旁,他们知道王怀安正在气头上,此刻谁敢吭声,谁就会成为他的出气筒。但是二人却很不服气,刚才要是开打了,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可王怀安就是不敢放打,瞻前顾后胆小怕事! 就在这时,王跃听闻消息屁颠屁颠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总领息怒,消消气。那王毅不过是运气好,仗着那个什么铁轮子才能得逞,不足为惧。” “运气好?” 王怀安瞪了他一眼,“当初是谁出的主意,让用铁器堵码头?现在好了,不仅没难住他,还让他在全城百姓面前出了风头!” 王跃脸上的笑容一僵,连忙道:“总领息怒,小的有事禀报:城中白家酒坊跟王毅有瓜葛,据说王毅还在酒坊投了银子。” “真的?” 王怀安眼睛一亮,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 王跃说道“酒坊那边的情况小的清楚,那掌柜白文轩胆小怕事,又是王毅的人,砸了他的酒坊,既能出一口恶气,又能给王毅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得罪总领的下场!” 王怀安心中盘算着,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他看向康雨,沉声道:“康雨,刚才的事我不与你计较。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带些人手,去把白文轩的酒坊砸了!记住,动静越大越好!” 康雨闻言心中好笑:“胆小不敢打,现在竟弄些小孩子的把戏,真是丢人!” 不过康雨还是一言不发的抱拳离去,陈洪见状也跟了过去。 次日,王毅处理完码头的事,就接到了白文轩的邀请。白文轩为了感谢王毅的扶持,特地在酒坊备了一桌丰盛的宴席,请他过去赴宴。王毅心中欢喜,便带着孙垒、赵庆和两个帮中兄弟,朝着酒坊走去。 刚走到酒坊门口,王毅就看到一群手持棍棒的家丁朝着酒坊冲来,为首二人正是康雨和陈洪。 王毅脸色骤变,让两个帮中兄弟回去叫人,然后带着孙垒和赵庆挡在了酒坊门口。 康雨一眼就看到了王毅,脸上露出一抹狞笑:“真是巧啊!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正好把你一起收拾了!兄弟们,给我上,砸了酒坊,拿下王毅!” 第二十四章 激战 “进酒坊!关门顶住!” 王毅见状怒喝一声,随后不退反进迎向冲在最前的两个家丁,这两人举着木棍就往王毅头上砸。 “给我死!” 王毅手腕翻转,刀锋斜劈而下,只听“噗嗤”两声,两个家丁在极端的时间内被先后劈倒,鲜血喷溅而出,溅了王毅满头满脸。 眼前的场景让后面的家丁们吓了一条,脚步瞬间停滞,脸上的凶光变成了惊惧。众人从来只是打架、砸场子,从来没见过一见面就持刀劈人的场景。 就连后面的康雨、陈洪也瞪大了眼睛,难以相信王毅竟然不管不顾当街杀人。 “这个疯子!” 康雨咬牙喊道:“王毅当街杀人,拿下他,赏银五十两!” 一众家丁这才回过神来,仗着胆子再次冲过去。 趁着这片刻间隙,孙垒和赵庆已经冲进酒坊,二人把住大门,焦急的招呼王毅进来。而王毅此时也冲进了酒坊内,众人连忙合力将厚重的木门关上,顶上门杠,闻讯赶来的白文轩也急忙招呼伙计帮忙,又搬来许多酒坛、木桌死死抵住。 “撞!给我往死里撞!” 康雨气得一脚踹在一个退缩的家丁屁股上:“几十人,竟然连他们三个都收拾不了,回去都给我卷铺盖滚蛋!” 家丁们被他逼得没办法,只能重新聚起勇气,将旁边店铺的门栓抢过来,当成撞木往酒坊的木门撞去。 “咚!咚!咚!” 沉闷的撞击声震得门框嗡嗡作响,木屑簌簌掉落,白文轩此时吓得脸色惨白,声音发颤:“王头领,这、这门撑不了多久,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身边的酒坊伙计们更是吓得瑟瑟发抖,手里的木棍都快握不住了,有两人甚至下意识的后退,随时准备跑路的样子。 “慌什么!” 王毅沉声道,目光快速扫过酒坊。墙角堆着几坛烧酒,他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白掌柜,让伙计们将坛子里的烧酒继续蒸馏,越纯越好,再找些小陶坛,将蒸馏后的烧酒倒进去,坛口用棉布条塞住。记住,棉布条要留出一部分在外面,用烧酒浸透了!” 白文轩也没明白王毅的意思,但见他神情笃定,便指挥伙计们忙活起来。蒸馏锅内的烧酒渐渐沸腾,提纯后的酒液顺着导管流入小陶坛。王毅叫人取来一些尝了尝,只觉得酒体辛辣无比,酒精浓度差不多能有七八十度,跟后世的伏特加能有一拼。 “咚!” 此时外面工坊行会一众不断嚷嚷着撞门,一道更大的裂痕蔓延开来,门杠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眼看就要断裂。 王毅急忙叫来白文轩等人,让酒坊众人过来顶住大门,然后大喊道:“孙垒、赵庆,带上这些小坛子跟我上房顶!” 三人踩着梯子爬上酒坊房顶,居高临下望去,只见康雨正在后面亲自督阵,陈洪则在门口指挥家丁们轮流撞门。 “老子给你们送份大礼!” 王毅冷笑一声,用火折子点燃了一个坛子,对准下面人群扔了下去。 陶坛落在家丁群中,“砰”的一声碎裂,高浓度烧酒瞬间引燃,火焰如毒蛇般蔓延开来,几个家丁躲闪不及,衣袍瞬间被点燃,惨叫着满地打滚。 “什么鬼东西!”康雨吓得后退一步,脸上的嚣张瞬间凝固。 赵庆也跟着扔出一个燃烧瓶,正好砸在陈洪脚边。“轰”的一声,火焰冲天而起,陈洪被烧得嗷嗷直叫,身上的衣服很快就全部烧了起来,整个人变成了个火人,踉跄着跑了几步就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陈洪!” 康雨吓得魂飞魄散,看着满地哀嚎的家丁,再也维持不住镇定。短短片刻,就有十几个家丁死伤,剩下的人吓得四散奔逃,哪里还敢再撞门。 “撤!快撤!” 康雨嘶吼一声,转身就往远处跑,那些侥幸没死的家丁也跟着他逃窜,原本气势汹汹的队伍瞬间溃不成军,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烧焦的尸体。 王毅站在房顶上松了一口气,孙垒和赵庆则大笑起来,周围的店铺和百姓纷纷叫喊着“走水”,没过多久县衙的衙役便推着水龙车赶来,开始灭火收拾残局。 王毅叹息一声道:“看样子,少不了要给县衙的几位大老爷再送一份大礼了。” 孙垒看着街上的乱象,说道:“只怕工坊行会那边也会给县衙使银子,到时候县衙那些大人们会怎么说?” 王毅微微皱眉,这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呐喊声。 “大哥!我们来了!” 张老三的声音穿透烟尘传来,只见他和李向东带着几十名码头帮兄弟手持棍棒、短刀,气势汹汹地朝着酒坊赶来。 此时白文轩和伙计们也打开木门,看到外面的景象,脸上满是震惊和后怕,随即又涌上劫后余生的喜悦。这时白静从后院走出来,看到王毅站在房顶上,心中的敬佩又多了几分,脸上的惊恐也消散大半。 王毅从房顶下来,看到白静上前询问:“姑娘没事吧,外面太乱,姑娘家家的不要出去了。” 白静脸颊一红,说道:“王头领又救了我父女一次,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了。” “哈哈,报答什么,我可不是图什么报答。” 随后王毅让白静回后院休息,正要到前面招呼张老三等人一同救火、收拾残局,一旁的孙垒却低声说道:“大哥的确不图报答,图的是人家姑娘啊!” “滚!” “好嘞!” 过了好一阵,街上的大火熄灭,张老三带人将烧死的行会家丁收殓,派人送到城外义庄停放,周围收到损失的店铺、百姓,王毅也命人一一照价赔偿。 这时才叫过白文轩说道:“工坊行会这边我会尽快处理,也该和王怀安做个了断了。至于白掌柜这边,还是先休息几日吧,实在不行你们父女就搬到我码头帮总坛去住?” 白文轩急忙说道:“这怎么好意思,我们就先歇业几天,等待王头领的消息再做打算吧。” “这样也好。” 这时,典吏许清风带着几个衙役策马赶来,看着还有些狼藉的街道,许清风的脸上很是难看,来到近前对王毅说道:“事情怎么闹这么大?” “工坊行会咄咄逼人,草民也是被逼无奈。” “先不说了,知县大人刚刚听闻这边失火,还和你们双方有关系,所以愿意做个和事老,请王头领和王怀安一起去县衙喝酒,到时候县丞也会去。” 王毅有些诧异,问道:“典吏大人的意思呢?” 许清风叹息道:“知县大人都发话了,还能怎样?走吧,就算是鸿门宴,咱们也得去一趟。” 第二十五章 谈判 王毅望着典吏许清风阴沉的脸,说道:“典吏大人请稍候,容我安排妥当。” 王毅先是派人赶往总坛,告知徐茂将自己母亲和妹妹接到总坛去,防止工坊行会下黑手。随即转身对张老三吩咐道:“你带十个兄弟守在酒坊,看好白掌柜父女,谁敢靠近滋事,直接给我办了!” “得令!”张老三拍着胸脯应下,一旁的白文轩闻言心中更是感激,朝着王毅连连作揖。 王毅又看向李向东:“你带剩余兄弟回码头,严查陌生人出入,工坊行会若敢趁虚而入,就给我往死里打!” “大哥放心,码头绝无闪失!” 最后,他看向孙垒和赵庆:“你们俩带十个兄弟随我去县衙。” “是。” 一旁的许清风看到王毅指挥若定,心中感叹:“这小子是个人物,估计用不了多久,我这个典吏就要压制不住了!” 安排妥当,王毅才与许清一起赶往县衙。 路上,许清风压低声音道:“王毅,此次知县大人出面调停,县丞黄明旭也会到场。那黄明旭与王怀安过从甚密,背后还靠着登州府通判,你到了堂上,莫要太过刚硬。” 王毅冷笑一声:“刚硬与否,看的是道理。王怀安先堵码头,再派人行凶,我自卫反击,何错之有?” 许清风神色复杂的看了看王毅,轻叹一声,不再多言,只催马前行。 县衙二堂内,气氛早已剑拔弩张。知县李哲松端坐主位,身着官袍,面容清癯,眼神中带着几分疲惫。 左侧坐着县丞黄明旭,肥头大耳,嘴角撇着,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王怀安则坐在黄明旭身侧,身着锦袍,脸色铁青,显然还在为陈洪之死和家丁溃败而怒火中烧。 王毅带着孙垒、赵庆等人进入县衙后,留下众人在二堂外面等候,自己大步走进二堂,脚步沉稳,目不斜视。 典吏许清风也跟着进来,刚要拉着王毅向知县行礼,就听王怀安跳出来叫道:“王毅!你好大的胆子!” 此时王怀安涨红脸,指着王毅怒喝,“你私造凶器,纵火杀人,残害我行会数十人,今日若不拿出说法,我定不与你干休!” “说法?” 王毅也不行礼了,上前一步直接对着王怀安开喷:“王怀安!你先派车队用重铁器堵我码头,妄图瘫痪馒码头上千人的生计,我忍了;后又派康雨、陈洪带家丁砸我好友酒坊,欲置我于死地,我反击何错之有?倒是你,目无法纪,横行霸道,蓬莱县百姓谁不怨声载道?你这是在给知县大人找惹祸!” “一派胡言!” 王怀安气得浑身发抖:“我堵码头是让你履行码头职责,砸酒坊是因为白文轩欠我行会债务,你无故插手,还敢倒打一耙!” “欠债?” 王毅眼神一厉:“白文轩父女险些被你手下陈洪逼得家破人亡,如今凭借烧酒获利已经清账,又何来欠债之说?分明是你欲强占酒坊,才捏造借口!” 两人针锋相对,火药味十足。堂外,王怀安带来的行会家丁也咄咄逼人,和孙垒、赵庆等人也互相怒视,随即两拨人开始互相推搡,要不是典吏许清风恼怒的叫来衙役维持秩序,估计外面众人就先一步开打了。 “够了!” 这时县丞黄明旭猛地一拍案几,怒视着王毅,“王毅!你一个草莽匹夫,也敢在公堂之上狡辩!王总领乃是朝廷在册的纳税大户,为蓬莱县立下汗马功劳,你竟敢对他的人痛下杀手,简直无法无天!” 王毅心中一凛,果然如许清风所言,这黄明旭摆明了偏袒王怀安。他刚要反驳,黄明旭又道:“今日之事,分明是你蓄意滋事,残害良民!若不将你拿下问罪,何以彰显国法威严?来人,给我把他绑了!” “谁敢!” 孙垒、赵庆直接冲了进来,挡在王毅身前,手中短刀出鞘,堂外的码头帮兄弟也瞬间戒备。 许清风见状,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拱手道:“县丞大人息怒。此事另有隐情,王毅乃是自卫反击,并非蓄意滋事。况且码头关乎漕运赋税,王毅若是出事,码头瘫痪,于蓬莱县不利啊!” “许清风!” 黄明旭眼睛一瞪,怒斥道:“你一个典吏,要清楚自己是胥吏,不是官!也敢插嘴本丞的决断?王怀安是通判大人看重的人,今日之事,必须严惩王毅,否则难以服众!” 许清风脸色一白,却依旧咬牙道:“大人,法不容情,也不能徇私。此事若处置不公,恐引发民怨,到时候登州府追责下来,大人也难辞其咎。” 黄明旭气得脸色铁青,正要发作,主位上的李哲松终于开口了:“够了!” 众人这才看过去,只见李哲松沉声说道:“大家都是蓬莱县讨生活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为何非要争个你死我活?王怀安,你损失了人手,王毅,你也受了刁难,不如各退一步,就此了结,如何?” “知县大人此言差矣!” 黄明旭却根本不给李哲松面子,直言道:“今日若不惩处王毅,我蓬莱县的治安如何维系?日后人人效仿他动辄杀人,岂不是要天下大乱?再说,此事若是传到通判大人耳中,说我们蓬莱县纵容凶徒,大人的乌纱帽怕是也保不住!” 这话一出,李哲松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虽为知县,却受制于背后有通判撑腰的黄明旭,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 王毅心中一动,原来黄明旭的靠山是登州府通判,难怪如此嚣张。他正思忖着如何应对,堂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行会的亲信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脸色惨白的跑到王怀安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王怀安原本铁青的脸瞬间变得毫无血色,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恐惧,他甚至顾不上与王毅争执,也来不及向李哲松、黄明旭告辞,只踉跄了一下,便失魂落魄地朝着堂外跑去,连锦袍的下摆被门槛勾住都浑然不觉。 “哎?王总领,你干嘛去!”黄明旭一愣,连忙喊道。 可王怀安仿佛没听见一般,转眼就消失在二堂之外。 第二十六章 内讧 二堂内,众人看着门口的方向呆若木鸡,不知道王怀安那边出了什么状况,王毅也在心中暗道:“这孙子什么情况,刚开始对峙就撤了?” “哼!” 这时县丞黄明旭冷声说道:“既然王总领有事,今日暂且这样吧。不过王毅你记住,本官迟早将你绳之于法!” 王毅看了看黄明旭,根本没搭理他,只是向知县李哲松、典吏许清风行礼告辞,气得黄明旭直接摔了茶杯走人。 这边王毅带着孙垒、赵庆等人走出县衙,心中却始终有些不踏实,王怀安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太过反常。 “孙垒,你带两个兄弟,悄悄去工坊行会那边打探消息,看看王怀安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毅沉声道:“记住,别暴露身份,有任何动静立刻回报。” “得令!” 孙垒随即叫上两个机灵的兄弟前去。 王毅这才带着剩下众人返回码头,此时的码头早已恢复往日秩序,滑轮组依旧在高效运转,苦力们各司其职,没人敢有丝毫懈怠。李向东见王毅回来,连忙上前禀报:“大哥,一切安好,没发现工坊行会的人异动。” 王毅点点头,心中这才稍稍踏实了一些。 与此同时,工坊行会总舵的正堂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王怀安跌跌撞撞冲进正堂,此时满头大汗都顾不上擦,早已没了往日的威严。可堂内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浑身冰凉。 正堂之上,原本属于他的总领座位,此刻却被康雨坐着。两侧站着的,也都是些生面孔的精壮汉子,他一手提拔的几个心腹,竟无一人在场。 “康雨!你好大的胆子!” 王怀安又惊又怒,声音都在发颤:“谁让你坐我位子的?我的人呢?” 康雨缓缓抬眼,脸上没有丝毫敬畏,只有浓浓的讥讽:“位子?王怀安,你也配坐这个位子?” 他猛地一拍案几,怒喝道:“你生性软弱,优柔寡断!用铁器堵码头,被王毅轻易化解;派陈洪去砸酒坊,反倒折了几十号兄弟,连陈洪都被活活烧死!你这样的废物,迟早把整个工坊行会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你放屁!” 王怀安气得双目赤红,破口大骂,“若不是你办事不力,事情怎会落到这般田地?王跃!王跃在哪儿?给我把这反贼拿下!” 他嘶声喊着王跃的名字,话音刚落,堂外传来一阵谄媚的笑声,王跃快步走了进来。可他没有走向王怀安,反而径直来到康雨面前,躬身行礼,语气恭敬至极:“属下王跃,参见总领!” “总领?” 王怀安如遭五雷轰顶,指着王跃,浑身颤抖:“你、你这个叛徒!我待你不薄,你也背叛我?” 王跃脸上笑容一收,抬手就给了王怀安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脸颊瞬间红肿。 “呸!” 王跃唾了一口,怒斥王怀安说道:“你个软蛋,我这是识时务、拜明主!康总领才是真英雄,跟着他,才能吃香的喝辣的,我工坊行会才能发展壮大,跟着你,只有死路一条!” 看着眼前这一幕,王怀安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心腹叛变,亲信失踪,整个行会早已被康雨掌控,早知道自己就不回来了,从县衙直接跑路就好了。 此时王怀安心中纠结了几下,突然后退两步,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没了丝毫血色,只剩下绝望。 “康……康总领,” 他声音嘶哑的说道:“我知道错了,求你饶我一命!行会的产业,我都给你,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一条活路!” 康雨见状,仰头大笑起来:“饶你一命?王怀安,你当初对我呼来喝去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今日?” “把他给我绑了!关进囚车,拉去街上示众!我要让整个蓬莱县都知道,工坊行会,从今往后由我康雨做主!” 两名精壮汉子立刻上前,如拖死狗一般将王怀安拖起来,用粗麻绳死死捆绑,王怀安挣扎着,哭喊着,却无济于事,最终被押出了正堂。 看着王怀安的背影,王跃凑近康雨,谄媚道:“总领英明!那王怀安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以总领的英明神武,早就该取而代之了。” 康雨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倒是识时务,虽然以前看你很是不爽,可现在看来,留着你也还算有些用处。你去准备个礼单,准备些厚礼,我要到县衙去,拜见县丞黄大人。” “总领英明!” 王跃眼睛一亮,连忙道,“黄大人是通判大人的人,咱们顶替了王怀安,再攀上他,王毅那厮不足为惧!我这就去准备银子,保证让黄大人满意。” 康雨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野心:“另外,传令下去,蓬莱县所有工坊,三日内必须派人来总舵祝贺,谁敢不来,就别怪我康雨不客气!” “属下这就去办!” 王跃躬身退下,脚步轻快,心中还在盘算着,自己借着这次机会,如何从各处工坊捞些好处。 而行会大门外,孙垒带着两个兄弟隐在街角的茶摊,三人正小声说着什么,忽然看到王怀安被绑着关进了囚车,几个工坊行会的家丁还在旁边大声喊着“王怀安被废”“康总领神武”等话语,三人顿时惊呆了。 “我的娘嘞,工坊行会这是内讧了?” 一个兄弟压低声音,满脸震惊。 孙垒脸色凝重,沉声道:“别多言,赶紧回去禀报大哥!” 三人不敢耽搁,悄悄退出街角,朝着码头赶去。 码头上,王毅正站在滑轮组旁,看着苦力们熟练地搬运货物,忽然看到孙垒等人赶了回来,便迎了上去。 “大哥!出大事了!” 孙垒气喘吁吁的说道:“工坊行会内讧了!康雨反了,夺了王怀安的总领位子,还把王怀安绑了,正在街上示众呢!” 王毅闻言大脑有些短路,又从新听了一遍才反应过来:“他娘的,工坊行会这些人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说内讧就内讧啊?” 第二十七章 覆灭 王毅沉吟片刻,转头对孙垒说道:“你带人继续盯着行会那边,这次趁他病要他命,既然内讧了,那就趁此机会灭了工坊行会!” “大哥放心,我这就去安排,保证盯得死死的!”孙垒领命,转身又带兄弟潜入城中。 王毅随即赶到总坛,召集李向东、赵庆、张老三、徐茂、李诚等人,沉声部署:“老四(孙垒)送回消息:工坊行会的康雨内讧夺权,王怀安正被示众游街,工坊行会突然内讧,正是咱们码头帮出击的好机会!” 李诚率先说道:“大哥所言极是,工坊行会不灭,咱们码头帮便始终被压制。而且隔三差五就来闹腾一回,咱们也别想踏实赚钱发展了。” 张老三说道:“大哥定夺吧,怎么打,兄弟们没二话!” 王毅点头继续说道:“兄弟们这两天先集结帮中兄弟待命,另外新招募的百十号兄弟也集结起来,等四弟送回消息后,咱们再具体安排。不过,” 王毅顿了顿,说道:“此番咱们主动出击,最好不要在城内动手,毕竟有蓬莱县衙和登州府各处衙门在,动静太大不好收场。” 接下来的两天,孙垒带人暗中徘徊在工坊行会总部一带,很快就打听到了具体消息:康雨一边派王跃带着厚礼巴结县丞黄明旭,一边给城中工坊掌柜下帖子,明天傍晚必须前往城外行会农庄赴宴,否则就别想在蓬莱县经营下去。 各工坊掌柜敢怒不敢言,康雨手段狠辣远超王怀安,没人敢拿自家产业冒险,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王毅收到消息后大喜过望,随即派人前往白文轩的酒坊,买下了大批的高度烧酒,然后召集一众兄弟开始部署。 “还有一件事,” 王毅部署完毕后拉住孙垒,说道:“你花银子找个赴宴的掌柜,与他约定时间给咱们开门,另外......” 孙垒听完后点头说道:“大哥放心,此事并不难办,那些掌柜都对工坊行会敢怒不敢言,只要银子到位,肯定有人愿意干。” “记住一定不能走漏消息,找的人要绝对可靠。” “是!” 转眼到了次日傍晚时分,城外行会农庄张灯结彩,看似一派喜庆,实则气氛压抑。 农庄内摆起十几桌宴席,康雨端坐主位,王跃站在一旁,满脸谄媚地和康雨说着什么,一些工坊行会的家丁忙着招呼着陆续赶来的掌柜们,但是那些掌柜们脸上的笑容都很勉强,不少人的心中都惴惴不安,毕竟行会的内讧已经传开了,不知道新任总领会给大家下达什么要求。 待到各桌基本坐满,康雨也坐到了主桌,端起酒杯说道:“诸位掌柜能赏脸前来,康某感激不尽!” “从今往后,工坊行会便由我做主,只要你们安分守己,跟着我好好干,保准大家财源滚滚。” 众掌柜纷纷附和,脸上却没多少笑意。 酒过三巡,康雨放下酒杯,脸色一沉:“今日请诸位前来,还有一事宣布。即日起,各工坊每月上贡金额翻倍,三日之内,必须足额缴到行会总舵,谁敢拖欠,休怪我康雨无情!”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康总领,这……这翻倍也太多了,小店实在承受不起啊!”一个老掌柜鼓起勇气说道。 “承受不起?”康雨冷笑一声,眼神冰冷地扫过老掌柜,“要么缴钱,要么滚出蓬莱县,你选一个!” 老掌柜吓得浑身一颤,再也不敢吭声。其他掌柜也都低下头,心中早已骂翻了天,却没人敢再反抗。 康雨见状,满意地大笑起来,王跃也跟着附和:“你们别以为工坊行会还是王怀安在的时候,以后是康总领管事,一切都得有章程,谁敢不听话,那就不是破家这么简单的了!” 突然,大队人马冲进了农庄内,康雨和王跃脸上的笑容瞬间定格,二人难以置信的看到王毅带着五十余名码头帮兄弟,手持刀枪棍棒,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康雨!王跃!你们倒行逆施,欺压良善,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王毅的声音如洪钟,周围赴宴的各处掌柜见状纷纷退到一旁,其中一个年轻的掌柜还朝着孙垒行礼,脸上写满了兴奋。 此时康雨和王跃脸色骤变,满脸难以置信。 “王毅!你怎么会来这里?是谁放你进来的?”康雨猛地站起身,手按腰间佩刀,厉声喝问。 他明明让人守了农庄大门,特意在外面安排了十几人,怎么会被王毅轻易闯入,人都哪去了! 王毅冷笑着,目光扫过在场的掌柜们:“诸位掌柜,工坊行会在蓬莱县横征暴敛多年,诸位深受其害,今日我码头帮替天行道,覆灭这祸害,还蓬莱市井一个清明!” “狂妄!” 康雨怒喝一声,拔出佩刀就朝着王毅砍来:“给我上,杀了他们!” 农庄内的十几名行会家丁也立刻抽出武器,朝着王毅等人冲去。 可这些家丁此时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心神不宁,再加上人数不足,不过片刻功夫,就被打得哭爹喊娘,留下几人倒地不起,其余家丁直接各自逃命。 康雨眼看手下溃败,心中一慌,转身就要逃跑。可就在这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风声,一把钢刀猛地刺入他的后心。 “噗嗤!” 鲜血喷涌而出,康雨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到王跃正握着刀柄,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容。 “康总领,对不住了!” 王跃拔出钢刀,一脚将康雨踹倒在地:“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王跃,愿投靠王头领!” 这突如其来的背叛,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康雨倒在地上,他瞪大眼睛看着王跃,嘴唇颤抖,想说什么却吐不出一个字,最终头一歪,气绝身亡。 王跃随即扔掉钢刀,“噗通”一声跪倒在王毅面前,连连磕头:“王头领,我早就看不惯康雨那厮的所作所为了,今日特地为您献上他的狗头,求您收留我!我对行会的情况了如指掌,日后必定为您效犬马之劳!” 看着王跃这副毫无廉耻的模样,王毅胃里一阵翻涌,心中厌恶到了极点。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无耻之人,前几日还背叛王怀安投靠康雨,今日又为了活命,毫不犹豫地杀了康雨。 “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王毅冷声说道,眼神里满是鄙夷。 王跃脸上的笑容一僵,连忙道:“王头领,我这是弃暗投明,真心想跟着您干啊!您就当我是一条狗,留在您身边也是个动静,对您绝对忠心不二!” 他还想继续狡辩,却见王毅抬手示意,赵庆立刻上前,将他死死按住。 “把他绑了!” 王毅沉声道:“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留着也是祸害。” 第二十八章 烧了干净 王跃被赵庆带人死死按在地上,听到王毅的话语吓得浑身哆嗦,哭爹喊娘地求饶:“王头领饶命啊!我真的能为你做事!行会的银库在哪、哪家工坊藏着私货,我全知道!饶我一条狗命吧!” “闭嘴!” 王毅懒得听他聒噪,抬脚踹在他腰上:“我自有办法找到银库,留你有个屁用!把这狗东西和抓到的工会家丁,全给我绑到院子里看押着!” 李向东、赵庆带人应声上前,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王跃还在扭动着哀嚎,李向东听得心烦,直接将其一脚踹翻在地,王跃才算老实了些。 “李诚,带几个人搜遍整个农庄,别放过任何角落!”王毅吩咐道,“尤其是后院和柴房,仔细找找有没有藏人或者要紧东西。” “得令!”李诚领了命,带着人往后院去了。 在场的掌柜们缩在一旁,看着眼前的阵仗,大气都不敢喘。刚才王毅杀进来的狠劲、王跃背刺康雨的无耻,都让他们心有余悸。 没多大功夫,后院传来李诚的喊声:“大哥!找到了!柴房里绑着个人,还有一箱子单据!” 王毅快步往后院走去,只见一个男子被套着头套反绑在柱子上,一个码头帮兄弟上前将头套摘掉,赫然是王怀安,此时他头发散乱,脸上满是污垢,看到王毅带人进来,眼神里又怕又恨,却不敢作声。 王毅没有理会王怀安,而是打开了旁边的箱子,里面都是各处工坊欠行会的债务单据,有织布坊的、铁匠铺的、油坊的,数额不等,最久的都欠了三年多。 “好东西啊。” 王毅拿起一叠单据,冷笑一声,转头对跟过来的掌柜们道,“诸位,这些欠条,都是行会压榨你们的证据吧?” 掌柜们纷纷点头,那个之前敢顶撞康雨的老掌柜叹道:“王头领明鉴,这些年行会变着法子收钱,我们实在是苦不堪言啊!” “今日我就替大家了了这桩心事。” 王毅招呼众人退到后院里面,然后抬手示意:“拿火来!” 孙垒立刻递过火折子,王毅点燃手中的单据,然后将燃烧的单据丢到了箱子里面,一张张欠条被卷入火中,在一众掌柜震惊又狂喜的眼神中化为灰烬。 “烧了!真的烧了!” 掌柜们又惊又喜,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纷纷对着王毅拱手:“多谢王头领!多谢王头领!” “大家往后安心做生意,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我码头帮绝不为难你们。” 王毅语气平和,一众掌柜又是一阵感谢,不少人都激动地哭了出来,显然这些年被工坊行会压迫得不轻。 “都散了吧,早点回去,现在天色已晚城门关了,诸位先到北面的码头去暂住一夜,我已经安排妥当了。” 掌柜们再三道谢,陆续离开了农庄。 不过王毅注意到,一个年轻掌柜和孙垒小声说了什么,随后又朝着自己拱了拱手,眼神里带着几分热切。 “孙垒,那人是谁?”王毅问道。 孙垒答道:“大哥,他叫吴从义,是城中织布工坊的掌柜,家里还开着棉布庄,之前就跟我抱怨过行会压榨得太狠,这次是他给咱们开的农庄侧门。” “吴从义……” 王毅点点头,朝着吴从义的背影喊道:“棉布庄的吴掌柜留步!” 吴从义闻言连忙转身回来,躬身道:“王头领有何吩咐?” “你这织布坊的布,质量如何?”王毅问道。 “回头领,我家的布都是上等棉料织的,结实耐穿,城中不少商户都从我这拿货。”吴从义连忙答道。 “好。” 王毅说道:“两日后,你到码头帮总坛来找我,咱们谈一笔生意,我再顺便送你一场富贵。” 吴从义眼睛一亮,连忙应道:“多谢王头领提携!两日后我一定准时到!”说完又拱了拱手,才快步离去。 打发走所有掌柜,王毅这才看向被押过来的王怀安,冷声说道:“把他带走,还有用。” 随后,他让人从马车上搬下来几坛高度烧酒:这是之前从白文轩酒坊买来提前备好的。 “赵庆,把这些烧酒倒进坛子里,塞上棉布条,做成燃烧瓶。” 王毅沉声道:“这农庄是行会的窝点,留着也是祸害,连同王跃那些杂碎一起,烧了干净!” 赵庆应着,和兄弟们一起忙活起来。酒液哗啦啦倒进陶坛,浸透的棉布条露在坛口,一个个燃烧瓶很快就做好了。 此时王跃被绑在院子里看到这阵仗,吓得魂飞魄散,哭喊得更厉害了:“王头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别烧我!我给你做牛做马!我把我家的银子全给你,我把我的老婆、女儿也都给你暖床,求你饶我一条狗命吧!” 他的声音撕心裂肺,透着极致的卑劣和无耻,听得众人一阵反胃。 “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活着也是污染空气。”王毅眼神冰冷,不为所动,“所有人撤出农庄,点火!” 码头帮的兄弟们陆续退出农庄,赵庆点燃一个燃烧瓶,狠狠扔进院子里。“砰”的一声,酒液四溅,火焰瞬间窜起,很快就蔓延到了屋檐下。 “王毅!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王跃的咒骂声混着哭喊声,从火场里传出来,越来越弱,最后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淹没。康雨的尸体还躺在屋里,连同那些作恶多端的心腹家丁、行会的罪证,都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远处的树林里都能看到浓烟。王毅站在农庄外,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大哥,都撤出来了,王怀安也押好了。”李向东走过来禀报。 王毅点点头:“走,咱们回去。” 一行人押着王怀安,朝着蓬莱县城的方向走去。王怀安低着头,浑身发抖,刚才火场的惨状让他彻底吓破了胆,连一句反抗的话都不敢说。 路上,孙垒忍不住道:“大哥,这把火烧得真痛快!以后蓬莱县,再也没人敢跟咱们码头帮作对了!” “未必。”王毅摇摇头,“县丞黄明旭还在,他背后是登州府通判,咱们灭了行会,他未必会善罢甘休,县衙那边还是要去一趟的。” 忽然,王毅觉得虽然一举荡灭了工坊行会,但是后续的紧要事情反而更多了:要清剿行会的残余人马,要处理县衙那边的首尾,要尽快挖出行会的银库和储存,要尽快消化胜利果实,一件件都压在王毅的心中:“我还真是苦命人,总有干不完的事情,唉!” 第二十九章 利益分配 夜色如墨,当王毅带着人押着王怀安回到码头时,已经是午夜时分了。此时码头上栈桥附近的灯笼还亮着,先一步赶回来的各处工坊掌柜们,也已经安排到码头各处的房子里睡下了。 “明天一早把王怀安押到总坛关起来,告诉徐茂给我看紧了!” 王毅沉声吩咐着:“这老小子知道行会不少秘密,还有银库的位置,留着有用。” “放心吧大哥,保管他跑不了!”张老三领了命,带着两个兄弟押着浑身发抖的王怀安离去。 王毅又看向孙垒和赵庆:“你俩天亮就带人进城,多带些兄弟搜捕行会的骨干,凡是之前跟着王怀安、康雨作恶的,一个都别放过!记住,只抓头目,别为难普通伙计。” “得令!”两人齐声应下。 “二弟,你带人守好码头,商户的货该装还装,别让这事影响了生意。” “明白!”关好王怀安后,张老三又跑过来拍着胸脯保证。 “李诚,你去准备账本,把这次缴获的东西都登记好,尤其是后续找到的银库,一分一毫都不能差。这笔银子找到后暂时不能动,要和县衙的那些老爷们确认过才行。” 李诚也点头领命。 最后,王毅看向李向东:“明天一早,你挑十个精干的兄弟,跟我去县衙,跟黄明旭那老东西摊牌。” 随后王毅又琢磨着有没有自己漏掉的事情,和众人商议了一下几件事情的细节,等安排完这一切,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王毅打了个哈欠,找了间屋子倒头抓紧补觉,这一夜的厮杀和谋划,实在耗光了他的力气。 第二天一早,蓬莱县城就炸了锅。 那些昨晚在码头暂住的掌柜们陆续回城后,把工坊行会一夜之间被覆灭的消息添油加醋地传开了。 “王头领带着人直闯农庄,康雨被自己人捅死了!” “所有欠条都烧了,以后在城中做生意,再也不用受行会压榨了!” “王跃那叛徒,被活活烧死在农庄里,真是活该!” 消息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蓬莱县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商户们更是松了口气,码头帮的声势一时无两。 可没等王毅睡醒,典吏许清风就气急败坏地冲进了码头,将王毅从睡梦中拽了起来。 “王毅!你可真能折腾,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提前招呼一声!” 许清风一进门就嚷嚷,脸上满是焦急:“你把工坊行会端了是痛快,可那些散落在城里的行会骨干现在都急眼了,从昨晚就开始有人上街打砸抢,现在城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王毅揉着眼睛,慢条斯理道:“大人你急什么?我已经安排人手进城搜捕了,加上衙门里的衙役和城中的兵丁,这点乱子用不了多久就能平息。” “平息?” 许清风气得直跺脚:“知县大人和黄县丞都快炸了!逼着我来叫你,让你立刻去县衙问话!” “知道了。” 王毅简单收拾了一下,招呼道:“老六,备好家伙,跟我走一趟。” 许清风气急败坏的吼道:“快点吧,还叫什么老六?我他娘的看你就是老六!” 县衙二堂内,气氛剑拔弩张。 知县李哲松坐在主位,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县丞黄明旭站在一旁,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憋了一肚子火。 当王毅刚一进门,黄明旭就彻底爆发了:“王毅!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纠集人手,纵火杀人,还搅得全城鸡犬不宁!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黄大人这话就不对了。” 王毅拱了拱手,语气平淡:“我此举也为民除害,工坊行会横征暴敛,残害百姓,蓬莱县谁不知道?我灭了他们,是替官府分忧,是给诸位大人拔钉子啊,怎么就成了违法乱纪?” “你还敢狡辩!” 黄明旭怒喝,转头对李哲松道:“知县大人!此等目无法纪之徒,必须拿下问罪,否则难以服众!” 李哲松面露难色,一边是闹事的码头帮,一边是民怨沸腾的百姓,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压下那一边都会影响自己的仕途,一时间难以决策。 这时,许清风站了出来,干咳一声道:“县丞大人话不能这么说。王毅也是事出有因,而且他已经派人进城平息骚乱了。再说,行会覆灭,对蓬莱县的安靖也是好事。” “许清风!你竟敢偏袒他!”黄明旭瞪着许清风,眼神凶狠。 许清风缩了缩脖子,却没敢再说话。 王毅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直接开口道:“诸位大人,其实这件事情没必要争来争去的。我今天来也不是解释灭掉工坊行会之事,而是给诸位大人送好处的。” “好处?”黄明旭嗤笑一声,“你能有什么好处?” “工坊行会的银库,我已经让人去搜了,估计很快就能找到。” 王毅沉声道,“里面的库银,我分六成给县衙,几位大人怎么分配,跟我无关。” 这话一出,二堂内瞬间安静了。 李哲松眼睛一亮,六成库银!行会经营多年,银库里的银子绝对不少,这可是一笔巨款! 许清风也愣住了,他没想到王毅这么大方,看向王毅的眼神中瞬间增添了几分喜爱。 黄明旭的脸色也缓和了一些,虽然工坊行会受自己庇护,但是每月交给自己的银子并不算太多,工坊行会到底有多少银子,自己心中也不清楚。 不过此时黄明旭依旧嘴硬:“就这?你以为这点银子就能抵消你的罪责?” “不止这些。” 王毅继续说道:“以后城中所有工坊,都由我码头帮号令,我保证他们安分守己,按时缴税。另外,我码头帮每月再给县衙上交一万两银子,作为治安管理费。” “什么治安,管理费?” “一万两?” 李哲松猛地站起身,脸上满是震惊。每月一万两,一年就是十二万两,这对于正经俸禄非常微薄的县官来说,可是一笔天文数字!有了这笔钱,不仅县衙的开销够用,他还能向上级邀功,仕途绝对能更进一步。 许清风也激动得浑身发抖,每月一万两,他作为典吏,也能分到不少好处。 而黄明旭的脸色也彻底变了,他盯着王毅,眼神复杂。他恨王毅坏了他的好事,可这六成库银加每月一万两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他背后还有登州府的通判,每月可要上贡不少真金白银,有了这笔收入,自己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 “你说的是真的?”黄明旭沉声问道,语气里已经没了之前的怒气。 “自然是真的。”王毅点头,“库银到手,我立刻让人送到县衙。每月一万两,月初准时缴纳,绝不拖欠。” 李哲松此时咳嗽了一声,开始给事情定性:“工坊行会私募兵丁、压榨商贾、意图不轨,王首领心系朝廷、仗义出手,一举剿灭行会贼党,本官一定向登州府请命,为王首领邀功!” 许清风也连忙附和:“是啊是啊,王头领这是为蓬莱县百姓请命,我等自然要在官面上力保你!” 黄明旭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死死地瞪了王毅许久。 第三十章 投资建厂 与知县李哲松、县丞黄明旭、典吏许清风三人摊牌之后,王毅便起身告辞,三人都很识相,谁也没有询问王怀安的下落,只是承诺会及时处理官面上的首尾。 王毅等人刚走出县衙大门,李向东就忍不住凑上来说道:“大哥也太大方了,每月一万两银子啊!咱们码头帮撑得住吗?” 王毅正走着,闻言回头瞥了他一眼:“你小子不要瞎操心。” “不是瞎操心!” 李向东说道:“我听老七说过,现在咱们码头干活的苦力和渔夫,以及过往的商贩,每月上交的银子才两千多两,白掌柜的酒坊等下个月分红了,一个月顶天了分个千八百两银子到头了,这加一起才多少?况且咱们还要给百十号兄弟发月钱、养家糊口,这一万两根本拿不出来啊!到时候交不上,黄明旭那老东西肯定得找咱们麻烦!” 王毅却笑了,拍了拍李向东的肩膀:“我要是没把握,能随便答应吗?” “大哥有办法?” “昨天放火之前,我就跟棉布庄的那个吴掌柜约好了,明天到总坛见我,咱们的第二条财路,就靠他了。” “吴从义?” 李向东愣了愣:“就是那个给咱们开农庄侧门的织布坊掌柜?他能有啥本事,我估计他都没见过一万两银子有多少!”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王毅卖了个关子,加快脚步往总坛走去:“先回去看看孙垒和赵庆那边,搜捕行会骨干的事情怎么样了,还有李诚那边,也不知道银库找到没,这笔银子还要给县衙六成呢。” 回到总坛,徐茂先迎了上来,禀报说王怀安在牢里老实得很,自己亲自带人严刑拷打了一番,只说银库藏在城外的山坳里,具体位置还没招,要先放了自己才肯说。 王毅皱了皱眉,让徐茂继续审问,别手下留情。 没过多久,孙垒和赵庆也回来了,二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孙垒见王毅在,便说道:“大哥,城里的行会骨干抓了二十多个,都是之前跟着康雨作恶的,普通伙计我们没动。现在人犯已经移交给县衙的衙役了,看这架势估计县衙准备下死手了。” 王毅沉声道:“这是肯定是,那些大人们绝不会留下隐患的,剩下的事情让官府去办,你们盯着点就行。” 两人刚应下,门外就传来通报,说吴从义到了。 王毅笑着说道:“让他明天来,今天就跑过来了,看来是迫不及待了。” 于是王毅让众人退下,然后让人把吴从义请了进来。吴从义穿着一身体面的绸缎衣裳,手里拎着个小包袱,一进门就拱手:“王头领,在下怕误了头领的事情,便自作主张提前来了,还望王头领海涵。” “坐。” 王毅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笑着说道:“吴掌柜客气了,我这人直言直语,就直奔主题了:请问吴掌柜,你那织布坊的生意如何,目前有多大的规模?” 吴从义也不隐瞒,叹了口气,说道:“不瞒头领,我吴家的工坊规模不算大,只有十几个织工,每月织出的棉布也就一百多匹,刨去成本,净赚也就几十两银子。主要是织布的法子太老,效率低,加上之前工坊行会的压榨,在下就是想扩大规模也没本钱。” “我听说你还有个棉布庄?”王毅问道。 “是,就在城里南大街,主要卖自家织的粗布,也收些别家的货,生意还算过得去。我吴家的生意主要还是靠这个布庄,工坊的赚头并不大。” 吴从义答道,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随后问道:“头领上次说要送我一场富贵,不知是……” “我要跟你合伙做生意。” 王毅开门见山:“我出银子,出技术,你出场地、人力,同时负责日常经营,咱们一起把棉布生意做大。” 吴从义眼睛一亮:“头领要投资我的工坊?” “不是投资你的工坊,是咱们重新开一家更大的织布厂。” 王毅说道:“我准备给你一万两银子作为启动资金,再教你一种新的织布法子,能让织工的效率提高一倍还多。场地就用你现有的工坊扩建,人力你去招募,经营也归你管。” “效率提高一倍?”吴从义满脸震惊,“真有这种法子?” “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能画给你看。” 王毅说着,让人拿来纸笔,凭着前世的记忆,画出了改良后的织布机草图,其实就是后世的飞梭织布机。 在王毅看来,自己既然要和吴从义合伙,这些机密图纸就不能藏着掖着,反正以目前码头帮的实力,吴从义也不敢做那些‘窃占知识产权’的事情。 “你看,我在原来的织机上多加几个踏板和综片,就能实现多梭口织造,速度快得很,织出来的布也更细密、更结实。你之前只能织粗布,将来咱们却可以大批量出产细棉布,赚更多的银子。” 吴从义虽然看不懂图纸上的具体原理,但毕竟经营工坊不少年,看着图纸上的结构,还是觉得可行,于是激动的说道:“头领,这要是真能成,咱们的生意肯定能火。我吴家从今以后,唯王头领马首是瞻!” 王毅对于吴从义的反应很满意:“盈利之后,码头帮占六成利,你吴家占四成。而且这新式织机的技术不能外传,否则我码头帮绝不答应。” 六成利?吴从义愣了愣,随即就想通了。王毅出银子、出技术,自己只是出场地和人力,六成利并不算多,反而是自己占了大便宜。 于是他连忙起身拱手:“我答应!就按头领说的办!” “好。” 王毅点点头,让人拿来五千两银子,“这是定金,你先拿去扩建工坊、招募织工,剩下的银子等工坊建好再给你。我会让人跟着你,帮你盯着点,有什么需要随时说。” 吴从义急忙让随从接过银子,心中又喜又敬:“多谢头领信任!我一定尽快把工坊建好,不辜负头领的期望!” 送走吴从义,王毅心中盘算着织布工坊建起来后,码头帮大概能赚多少银子。 这时李向东从外面进来,王毅让他近期盯着点吴家那边,督促吴从义尽快将工坊建起来。 随后王毅说道:“现在王怀安还没招出银库的具体位置吗?现在咱们开支太大,不能靠之前渔伢帮的交货坐吃山空,必须尽快拿到银子。” 王毅一挥手,说道:“走,跟我去会会这位总领,看他的嘴到底有多硬!” 第三十一章 银库 总坛后院的柴房里,王怀安被粗麻绳捆在屋内的柱子上,发髻散乱、衣着残破,脸上的污垢和血痕混在一起,原本工坊行会的总领气度,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王毅推门走了进来,李向东则拎着一根鞭子跟在后面,随手将房门重重关上,王怀安也随着关门声哆嗦了一下。 “王怀安,” 王毅走到他面前,沉声问道:“银库的具体位置,你到底说不说?我日理万机的,可没时间跟你这耗着,今天你要是不说,恐怕这辈子就没机会说了。” 王怀安喉咙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他随即垂下头,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心里又怕又恨,还藏着一丝侥幸:只要银库的秘密还在,自己就有活命的筹码。 “大哥,跟这老东西废什么话,直接上家伙!” 李向东扬了扬手里的鞭子,鞭梢擦过地面,发出“啪”的轻响。 王毅微微皱眉,心里暗暗泛起一丝戏谑:“鞭子有了,用不用再给王怀安来点蜡烛?” 旁边,王怀安惊恐的看着走近的李向东,身子不禁一缩,终于憋出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哭腔和绝望:“我、我可以告诉你们银库在哪,但你得答应我,放我一条活路!我发誓,出去之后再也不回蓬莱县,再也不跟你作对!” 王毅几乎没犹豫,一口应下:“行,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我当场就放你走,还给你一笔盘缠。” 这话一出,王怀安反倒愣住了,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他原本以为王毅会讨价还价,会威逼利诱,怎么会答应得这么痛快?这里面肯定有诈! “你、你想骗我!” 王怀安的声音发颤:“你肯定是想套我的话,等我说完就杀了我!否则怎会答应得如此痛快,我不信!” 王毅看着他这副前怕狼后怕虎的模样,心里一阵厌烦。他没再多说,直接从李向东手里抢过鞭子,扬手就抽了下去。 “啪!啪!啪!” 鞭子带着风声落在王怀安身上,原本就残破的衣服瞬间裂开,若干道血痕渗了出来。王怀安被打得惨叫连连,疼得身子扭成了麻花,却被绳子死死拽住,躲都躲不开。 一连抽了几十鞭,王毅才停下,甩了甩手腕,冷声道:“你不是觉得我答应得太快,觉得我骗你吗?现在我走了一遍拷问的流程,再重新答应你的条件:只要你说出工坊行会银库的具体位置,我就放你一条命,现在能说了吗?” 王怀安疼得浑身抽搐,冷汗混着血水往下流:“我说!我说!银库在、在城外刀鱼寨附近的一处农庄!那农庄是行会早年买下来的,看着是普通农户的宅子,其实地下挖了密室,银子和值钱的东西都藏在里面!” “具体是哪座农庄?有没有记号?”王毅追问。 “就刀鱼寨往南三里地!”王怀安一口气说完,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瘫在木桩上,大口喘着粗气,“我都说了,你得兑现承诺,放我走!” 王毅没搭理他的求饶,转头对李向东道:“去,召集五十个精干的兄弟,带上家伙,再把这老东西押上,咱们现在就去刀鱼寨!” “得令!” 李向东应了一声,上前扯了扯捆着王怀安的绳子,确认绑得结实,又啐了一口:“算你识相,要是敢耍花样,有你好受的!” 王怀安瘫在木桩上,眼里没了丝毫神采,只剩劫后余生的虚脱,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他不知道王毅会不会真的放他,但现在,他只能赌。 没多大功夫,李向东就把人召集齐了,五十个码头帮的兄弟,个个手里攥着长棍,精神头十足。王怀安被两个兄弟架着,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脚步虚浮得像条没了骨头的狗,嘴里还时不时嘟囔着“要放我走”“你要言而有信”之类的话语。 当王毅带着众人出城之后,便一路朝着刀鱼寨的方向行进,心中还满是感慨。 众人从下午一直走到入夜时分,临到刀鱼寨附近的时候,天色已经黑得像泼了墨,再加上城外的土路坑坑洼洼,众人都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赶路,王怀安更是连摔几次,随即哀求着能不能让自己休息一下,却只换来李向东几巴掌,随后便不敢再说什么。 一行人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远远就能瞧见刀鱼寨依稀的光亮了。王毅这才抬手示意队伍停下,眯着眼往前瞅。 按王怀安说的,往南三里地就是那处农庄,可这会儿,他却隐约瞧见北面刀鱼寨方向灯火通明。自己对刀鱼寨很熟悉,夜晚不可能有这么多的灯光! “大哥,你看那边有人!” 李向东也瞅见了,声音瞬间绷紧:“刀鱼寨方向像是有大队人马。” 王毅转头看向被架着的王怀安,却见王怀安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眼神里满是惊恐:“别看我,我怎么会知道,跟我没关系!” 王毅没搭理王怀安,而是对李向东说道:“咱们先别管许多,快点办事,银库才是头等大事,拿到银子快点撤回码头!” “是。” 众人随即进入刀鱼寨南面的农庄,这里虽然说是农庄,但却只有几户工坊行会雇佣的农户居住。 这些农户看到王毅等人都有些惊慌,纷纷关进门窗不敢出来。 王毅也懒得理会,在王怀安的指引下来到农庄里的一处院子:“就在里面了,正房里面有个地窖入口,银库就在下面。” 说完,王怀安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犹如破麻袋一般瘫倒在地上,随即便嚎啕大哭起来。毕竟多年积攒的银子一夜之间就被人连锅端了,这事搁谁也接受不了。 王毅挥手让李向东带人进去查看,然后自己走到王怀安的身旁,问道:“说说吧,这银库里一共有多少银子?别告诉我不知道,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工坊行会总领,不可能这么糊涂。” 王怀安抽泣的说道:“一共是......” 突然,农庄外面负责警戒的兄弟跑过来,大叫道;“大哥,来了大队人马堵在外面了!” 第三十二章 遭遇盐帮 警戒兄弟的喊声刚落,王毅心里“咯噔”一下,扭头就冲李向东吼道:“集合所有人手!挑两个手脚利索的,把王怀安押进地窖藏好,别让他露头!” 李向东立马应了声“得令”,扯着嗓子喊人集合,同时点了两个码头帮兄弟上前,像拖死狗似的架起瘫在地上的王怀安进入地窖,王怀安还想挣扎着哭喊,被其中一人反手捂了嘴,连拖带拽将其塞进了正房地窖。 王毅则拎着腰刀,带着四十多号兄弟快步冲出院子,刚到农庄外围,就被眼前的阵仗惊了一下。 只见夜色里,数十支火把烧得噼啪响,橘红色的火光把周遭照得亮如白昼。火把底下,站着几十号精悍青壮,个个穿着统一的灰布号衣,腰间都别着清一色的环首腰刀,这些人身形挺拔、目光锐利,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地痞无赖,而是实打实练过的好手,此时他们已经呈扇形堵住了农庄唯一的出口。 王毅握紧了刀柄,往前迈了两步,扬声问道:“你们是哪路的?堵在这里想干什么!” 他话音刚落,人群里就分开一条道,只见刀鱼寨百户陈天陪着个高瘦汉子走了出来。那汉子约莫三十出头,一身灰布号衣外面罩了件黑绸坎肩,腰间除了腰刀还挂着个铜哨,看着就是领头的。 陈天一眼瞅见王毅,先是愣了愣,随即就红了眼,指着王毅破口大骂:“王毅!你个狗娘养的!刘疤脸呢?你是不是把他杀了?今天你要是不把人交出来,你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王毅闻言,直接拔出腰刀,刀尖直指陈天,冷声说道:“你再敢废话一句,老子现在就一刀剁了你!” 陈天吓得往后缩了缩脖子,到嘴边的狠话又咽了回去。 旁边的高瘦汉子见二人认识,诧异的看了看陈天,然后往前站了半步,目光落在王毅身上,沉声说道:“我是盐帮坨子头张子山,阁下是什么人?深夜带着这么多兄弟在这农庄,是有什么营生?” “盐帮的?” 王毅心里一动,知道大明各地都有盐帮存在,大多是小打小闹的私盐贩子,可登州一带的盐帮是个例外,人数多、势力大,连官府都得给几分薄面。而这坨子头不是外号,而是盐帮里管私盐运输押运的头目,算是盐帮的核心人物,不好招惹。 除了坨子头之外,盐帮中还有管辖灶户的滩主、账房先生、负责销售的总号等,都在盐帮帮主的管理下负责私盐生产的各个环节。 王毅收了收刀,却没归鞘,沉声说道:“我是登州码头帮头领王毅。倒是你们,盐帮不是在南面龙山一带活动吗,大半夜带着人堵在刀鱼寨的农庄外,是想干什么?” 双方就这么对上了话,明着是盘道,实则都在互相试探。 张子山嘴角扯了扯,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们盐帮走货,路过此地,瞧见这儿有动静,就过来看看。王头领带着这么多人马,大晚上的进入这处农庄,怕不是也在做什么‘营生’吧?” 王毅当即冷笑一声:“我码头帮的事,就不劳盐帮的兄弟操心了。倒是张头领,走私盐的路子要是被官府盯上,可不是小事。而且,你旁边这位百户大人也不是那么可靠,你可要小心些才行。” “盐帮的事情,不用码头帮操心。” “那就给我让开!” 张子山眼神闪了闪,他身后的盐帮汉子都有些躁动,手按在了刀柄上,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李向东见势不对,往前凑了凑,跟王毅并肩站着,手里的长棍攥得咯咯响,码头帮的兄弟也都往前压了压,摆出了拼命的架势。 僵持了片刻,张子山摆了摆手,让身后的人安分下来。他知道真打起来,盐帮虽然人多,但码头帮的人也都是狠角色,胜负难料不说,还容易惊动官府,得不偿失。 他盯着王毅看了半晌,缓缓道:“既然王头领不愿说,那我也不强求。今日算是交个朋友,他日我定去登州码头拜访,到时候还望王头领别拒人于门外。” 说完,他就转身示意手下撤开一条道,准备离开。 陈天见状,赶紧跟上去,走之前还回头狠狠瞪了王毅一眼,压低声音撂下狠话:“王毅,你给我等着!刘疤脸的仇,我迟早跟你算清楚!” 看着盐帮和陈天的人马渐渐走远,火把的光亮越来越淡,王毅才松了口气,把刀归了鞘。 “大哥,这些盐帮的人来这儿干啥?不会真只是路过吧?”李向东凑过来,一脸疑惑。 “哪有这么巧的路过。” 王毅皱着眉,说道:“刀鱼寨内有小码头,盐帮出货不敢途径蓬莱县的码头,就只有借用这边的小码头了,不然他们怎么会和刀鱼寨的百户混到一起。” “这样啊。” 王毅挥了挥手,留下人手守在这里,防止盐帮的人去而复返,自己和李向东带人返回院子里,让人去把王怀安从地窖里押出来,自己则带着人进了正房,准备去银库清点银子。 很快王怀安被押了出来,此时的王怀安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多半是进入地窖后看到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白银,想到很快就要拱手送人,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 这时一个码头帮兄弟递给王毅一份账簿:“大哥,这是在下面发现的账本。” 王毅放开查看,随即震惊的盯着王怀安,紧接着又下到地窖里,只见偌大的地窖里堆满了整齐的银箱,王毅让人随机打开一个,箱子里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大部分都是碎银子,夹杂着少量的整串铜钱,甚至还能看到官印银锭! “我去!” 此时王毅也有些乱了分寸,按照账簿上的记载,这个地窖里面足足有三十八万余两白银! 一旁跟着下来的李向东也瞪大了双眼,许久才回过神来,对王毅说道:“大哥,咱们这算不算是一夜暴富啊?” 第三十三章 列个计划 地窖里白花花的银子晃得人眼晕,王毅和李向东站在入口处,好半天才压下心头的狂喜。李向东还在喃喃:“三十八万两啊大哥,三十八,万两啊!” 王毅深吸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别光顾着乐,这银子是烫手山芋,得赶紧运回去才行。” 随即王毅和李向东出了地窖,此时那老东西还瘫在地上,嘴里嘀嘀咕咕念叨着“我的银子”,神志都不太清了。 王毅眼神一冷,这王怀安知道太多码头帮和行会的秘密,留着就是个隐患。他冲旁边两个兄弟使了个眼色,沉声道:“把他拖进地窖里,处理干净,尸体直接扔在里面,别留痕迹。” 两个兄弟没有迟疑应声上前,架起王怀安就往地窖走。王怀安像是突然回过神,挣扎着哭喊:“王毅!你答应放我走的!你言而无信!” 可他哪还有力气反抗,被硬生生拖进了地窖深处,很快就没了声响。 解决完王怀安,王毅不敢耽搁,对李向东道:“你连夜赶回码头,再调五十个可靠的兄弟,多找些马车过来,记住,一定要隐蔽,别惊动任何人,准备些破布用来苫盖,咱们趁着黎明时分,分批把银子运回总坛。” “放心吧大哥!”李向东拍着胸脯应下,转身就带着几个兄弟连夜往码头赶。 王毅则留在农庄,安排人手守住各个出口,又让人把地窖的账本和零散物件都收拾好,严令所有人不准对外泄露半个字。这一夜,农庄里灯火通明,兄弟们都守在银箱旁,眼睛瞪得溜圆,谁也不敢合眼,每一个人都精神亢奋。 天刚蒙蒙亮,李向东就带着车马和五十个兄弟赶了过来。众人轻手轻脚地把银箱往马车上搬,为了掩人耳目,还在银箱外面盖了厚厚的草料和麻布,伪装成运粮的车队。 分批转运的过程很顺利,路上没碰到什么盘查,毕竟码头帮在蓬莱县的名声已经打出去,寻常人不敢招惹。等最后一车银子运到总坛的时候,已是次日正午,王毅跟在后面也是熬了一整夜,眼底满是血丝,却精神头十足。 总坛大院里,李诚正带着几个兄弟忙活,银箱一箱箱往里抬,账本摊在桌上,他正一笔笔核对数目、登记做账。张老三、孙垒、赵庆等人也都接到消息赶了回来,围在院子里,看着堆成小山的银箱,一个个眼睛发亮。 “大哥!真有三十八万两?”张老三凑过来,声音都在发颤。 “错不了,账本都在这儿。”王毅指了指桌上的账簿,说道:“都先进屋,开个会,商量下这银子怎么花。” 众人跟着王毅进了正屋,刚坐下就炸开了锅,孙垒率先说道:“大哥,有了这笔银子,咱们先给兄弟们都换身好装备,再在码头盖几间大屋子,让兄弟们都住舒坦了!” 赵庆也附和:“对!还得给兄弟们涨月钱,看以后谁还敢小瞧咱们码头帮!” 王毅抬手压了压,等众人安静下来,才沉声道:“银子是不少,但得花在刀刃上。首先,按之前跟县衙的约定,六成银子得送过去,还有本月的一万两也得一并交了。” 这话一出,屋里瞬间安静了,众人脸上的喜色都淡了大半。张老三急道:“大哥!六成就是二十二万八千两啊,再加上一万两,这一下子就没了二十三万多,咱们剩下的可就没多少了!” 徐茂也涨红脸说道:“反正账簿也是咱们做,给县衙多少他们就得认多少,大哥别太实诚了。” “舍不得也得舍。” 王毅语气坚定,说道:“此事经手的兄弟太多,谁多嘴说出去,县衙那边都会和咱们反目,黄明旭和李知县那边,必须得稳住。有官府撑腰,咱们才能在蓬莱县站稳脚跟,不然这银子揣在兜里,晚上都睡不安稳。” 他顿了顿,看向赵庆,说道:“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亲自把银子送到县衙,跟几位大人说清楚,往后码头帮定会安分守己,按时缴税。官面上的事情,让他们尽心去做。” 赵庆虽心有不甘,还是点头应下:“行,我这就去办。” “其次,”王毅继续道,“之前答应吴从义的织布工坊,再拿出一万两启动资金,让他赶紧扩建工坊、招募织工,这是咱们的第二条财路,不能耽误。” 李诚连忙在账本上记下这笔钱,抬头道:“大哥,扣掉县衙的和织布坊的,还剩十四万多两。” “这十四万两,分三部分用。” 王毅掰着指头说道:“第一,扩充人手,至少再招募两百个精壮汉子,要求得是身家清白、能打能扛的;第二,给兄弟们武装起来,把码头帮的底子打实;第三,留作备用,应付突发情况。” 众人听完,都觉得这安排妥帖,刚才的肉疼也散了不少。孙垒搓着手道:“大哥这计划周全!等咱们招了人、备了装备,别说蓬莱县,就是登州府,也没人敢惹咱们!” 随后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许久,王毅便挥手让众人散了。 会议散了之后,赵庆就带着银子往县衙去了,李诚开始着手预留各项事务的银子,张老三则回码头加强戒备,而招募人手的事情,则落在孙垒和李向东的身上。 王毅独自回了房间,关上门,目前账上还有剩下的十五万多两(算上备用金的浮动),确实能办不少事,但他心里清楚,码头帮要想长远发展,光有银子还不够,得有规矩、有编制。 他铺开纸笔,开始琢磨手下弟兄编制的事:得把码头帮分成几个队,有负责码头安全的,有负责总坛护卫的,还有负责城外巡逻的,每个队都得有队长,层层管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一盘散沙。 “另外操练也要形成制度,最好弄个《操典》出来,一切都要按照军事化进行,人财军必须同步发展。” 王毅一边想着,炭笔同时在纸上留下一行行字迹。 第三十四章 编制 当天夜里,王毅难得的回到了鱼笼巷的家里,和母亲、妹妹一起吃过饭,王毅便回到房中开始“奋笔疾书”。 王母看着不时思考状的王毅,脸上露出了欣慰,也夹杂着一缕担忧。 “娘,怎么了?”王小妹收拾好碗筷看到母亲的样子询问着。 “如今在蓬莱县,你哥哥也算是一方人物了,这么短的日子做到这一步,我心中非常欣慰,却又非常担心,怕哪一天你哥哥也像行会、渔伢帮那些大人物一样,有个不测......” 王小妹宽慰道:“哥哥本事多大啊,身边又有徐茂他们一帮兄弟在,不会有事的。” 说到徐茂,王小妹不由想起经常从总坛过来,到家里帮手干活的场景,看到自己就呆呆愣愣的,真是好笑。 与此同时,王毅坐在屋内不停写着,油灯的光照在纸上摇晃着,直到半夜才搁下炭笔,揉了揉发僵酸胀的手腕。 此时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从码头帮队伍划分到职责权限,从人员配比到奖惩规则,一套初具雏形的编制方案已然成型。他盯着纸上的“三旗”二字,满意地点了点头,码头帮要想摆脱乌合之众的名头,这规矩必须立起来,首先第一步就是帮众的整编。 次日一早,王毅便让人去叫张老三、徐茂、孙垒等人,说是有要事相商。没多大功夫,几人就齐聚总坛正屋,李诚还抱着账本,以为又是要商量银子的去处,孙垒则搓着手,琢磨着是不是要开始采购装备了。 “都坐。” 王毅指了指周围的椅子,将桌上的编制方案往前推了推,“昨晚我琢磨了一宿,咱们码头帮现在人手多了,银子也有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乱糟糟的,得有个正经编制,凡事都要按照规矩来。” 众人闻言都凑了过来,抻着脖子看纸上的内容。王毅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咱们目前招募的一百六、七十号弟兄,计划整编分成三旗,每旗设旗长一人,直接对我负责。每旗下辖五队,每队设队长一名,管十个弟兄,层层归置,各司其职,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没规没矩。” 这话一出,屋里顿时静了下来,众人盯着那方案,眼里渐渐冒出光来。徐茂先开口:“大哥这法子好!以前弟兄们各管各的,出了事都找不着头,招呼人手都要找半天人,这么一分,谁该干啥一目了然!” “不止是划分队伍。” 王毅接着道,“我还安排了帮中具体的职责和任命。老三(徐茂)、老五(赵庆)、老六(李向东),你们仨各领一旗人马,老三率领甲旗驻守总坛,老五率领乙旗驻守码头,负责安全和装卸秩序,老六率领丙旗负责机动和应急,你们三个都给我把自己的职责记清楚!” 徐茂三人猛地站起身,拱手应道:“遵命!” 王毅又看向孙垒:“老四(孙垒),你别盯着打架的事了,给我招募些机灵的人手,组建个情报点,专门打探蓬莱县和周边的各种消息,不管是官府动向还是其他势力的动静,都得给我摸清楚,这差事不比上阵杀敌轻松。” 孙垒愣了愣,随即拍着胸脯道:“大哥放心!我保证给你搭起个消息网,让咱们码头帮耳聪目明!” “还有二弟。” 王毅转向张老三,说道“我成立个操备司,你当司长,一方面负责给各旗配备刀枪、护具这些兵备,另一方面监督各旗的日常训练和考核,弟兄们的身手和装备,都归你管。” 张老三眼睛一亮,当即应下:“妥了!我保证把弟兄们的装备弄得妥妥当当,训练也绝不含糊!” 最后,王毅看向李诚:“账房还是归七弟你管,各旗的钱粮收支、装备采买的账目,都得一笔笔算清楚,少一个子儿都不行,咱们的银子得花在明面上。” 李诚连忙点头:“大哥放心,我定把账算得明明白白!” 安排完这一切,屋里的气氛彻底热烈了起来。孙垒搓着手笑道:“大哥这一手,直接让咱们码头帮脱胎换骨了!以前咱们码头帮其实就是苦力帮,现在好了,有了各司其职的差事,那就是正经的队伍了!” 赵庆也激动道:“可不是嘛!以后出去,谁还敢说咱们是乌合之众?咱也是有规矩有编制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脸上都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只觉得跟着王毅,码头帮的日子是真的要往高处走了。 王毅看着众人的模样,也笑了笑,随即沉下脸道:“别光顾着乐,差事都给你们安排了,得有期限。十日之内,你们仨的旗必须完成整编,把各队的队长选出来,花名册报给李诚存档,每队的职责也得给弟兄们讲清楚,不能出岔子。” 徐茂三人齐声应下,不敢怠慢。 王毅又看向张老三:“你尽快联系匠户张三利,我后续会把兵备的具体要求给他,刀枪的规格、护具的样式,都得按我的要求来,不能糊弄。” “我这就去办!”张老三想了想,说道:“只是县衙那边......” “放心,县衙那边我会亲自去打点,不会有事。” 王毅又看向孙垒,说道:“你那边,一个月之内,必须把情报的底子搭起来,至少得在蓬莱县城布下三个点,能随时传消息。” 孙垒重重点头:“一个月,保证完成!” 会议散了之后,众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各自忙活去了。徐茂回总坛挑队长,赵庆直奔码头安排人手,张老三则揣着银子去找张三利。 王毅此时长出一口气,心里也踏实了不少,自此码头帮有了规矩,才算真正有了根基。他正想着下一步要完善训练的操典,门外突然传来通报。 王毅皱了皱眉,只见一个看门的兄弟大步走了进来,手里攥着一张拜帖:“大哥,刚有人送来的,说是盐帮张子山的拜帖,说三日后要亲自来总坛拜访。” 王毅心里“咯噔”一下,盐帮的人还真要来? 第三十五章 恐吓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总坛正堂里,王毅正和众人商议着什么,只不过气氛比往常肃穆了几分。王毅端坐在主位,下首坐着张老三、徐茂、孙垒等人,众人的脸色都很凝重,徐茂和张老三还小声说着什么,其余几人都是沉吟不语,孙垒则看向王毅。 这时看门的兄弟就进来通报:“大哥,盐帮张子山到了!” 王毅沉声说道:“请进来。” 趁着看外通传的空档,王毅对众人说道:“一会儿盐帮的人进来,不管说什么、做什么,你们都不要冲动,随机应变。” 众人纷纷点头答应。 不多时,张子山带着几个精悍的随从走了进来,临到正堂门口,随从们将几担子礼物放下,张子山则昂首走了进来。 张子山身藏青绸衫,腰间的铜哨换成了一块玉佩,看着比上次在农庄见面时体面了不少。一进门,他就拱手笑道:“王头领,别来无恙啊!” 王毅起身回礼:“张头领大驾光临,我码头帮今日蓬荜生辉。” 张子山也不客气,径直坐下,先是扫了扫屋内众人,然后让随从递上一张礼单,笑着道:“初次登门,没带什么贵重东西,一点薄礼,还望王头领笑纳。” 王毅接过礼单扫了一眼,顿时吃了一惊。礼单上密密麻麻列了十几样东西,有两坛陈年绍兴黄、一匹上等绸缎、还有些金银首饰,杂七杂八粗算下来,价值足有二百两银子。 他抬眼看向张子山,开门见山道:“盐帮果然财大气粗,只是不知道堂堂盐帮坨子头亲自登门,有何指教?” 张子山闻言,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王头领怕是还不知道,我盐帮的职务规矩太过陈旧,所以近日进行了变革,以前的滩主、坨子头这些说法都撤了。如今我是盐帮的千目长,顾名思义,就是管辖千人队伍的头领。” 这话一出,堂下的孙垒就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徐茂也皱起了眉。王毅心里跟明镜似的,张子山这是明晃晃地在吓唬人,千人队伍肯定是吹的,但几百号人手绝对有,这是在亮家底施压。 面对众人的反应,张子山倒是没说什么,只不过态度依然高傲,甚至都没询问在座众人的身份,只是一味的和王毅交谈,将众人都当成空气。 此时王毅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只是说道:“原来是千目长,失敬。不知张千目长今日前来,除了送礼,还有别的事?” 张子山也不再绕弯子,沉声说道:“实不相瞒,如今山东境内的私盐贩子越来越多,官府管控也是乏力,把行情搅得一塌糊涂,我盐帮的货出得很不顺畅。所以帮主决定,把路子往辽东、北直隶那边铺,想从登州码头出货,需要码头帮搭把手。” 他顿了顿,抛出了条件:“只要码头帮肯帮忙,负责装卸和掩护,每石私盐,我给你们两文钱的好处,如何?” “两文钱?” 李向东“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你这是拿我们码头帮当叫花子耍呢?,就给两文?还要我们担着被官府查抄的风险,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 徐茂也跟着附和:“就是!这分明是压榨我们!” 张子山见状冷声说道:“王头领还没说话,手下人却一个比一个话多,码头帮的规矩真是松散啊!” 王毅眉头紧锁,示意众人坐下。 现在山东各地的私盐一般是每石三钱五分银,也就是三百五十文,码头帮却只能拿到两文钱,还要承担天大的风险,盐帮此举怎么看都是在找不痛快。 等众人的情绪稍微平复,王毅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疏离:“张千目长,实不相瞒,私盐生意码头帮暂时不会碰,这差事我们接不了,你还是另寻他路吧。我倒是觉得刀鱼寨的码头不错,靠近蓬莱县,地点又很隐蔽,那里的百户陈天贪财至极,别说两文钱,就是每石一文钱,他都得抢着干。” 张子山听到“刀鱼寨”三个字,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王头领倒是消息灵通,不过你可能还不知道,刀鱼寨的陈天已经暗中投靠我盐帮了。如今刀鱼寨就是我盐帮的囤积之所,只是那里的码头太小,装不了大船,出货还是得靠登州码头。” 这话相当于把底牌亮出来了,意思很明确:刀鱼寨已经是我的地盘,就在你码头帮的眼皮底下,这个事情你不干也得干。 王毅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他盯着张子山,一字一句道:“我说了,这生意我们不接。” 张子山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语气陡然变得阴沉:“王头领可想清楚了?我盐帮势力极大,遍布整个登州府。今日合作不成,码头帮就算是彻底得罪我盐帮了,将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能保证。” 堂下的众人都按捺不住,眼看就要动手。王毅抬手拦住了他们,直视着张子山,说道:“威胁我?你不妨去打听一下渔伢帮、工坊行会的下场,敢威胁我的人,都已经去见阎王了!” 张子山愣了愣,显然没料到王毅这么强硬,站起身冷哼道:“好!王头领够硬气!咱们走着瞧!” 看着张子山的背影,孙垒啐了一口:“什么东西!真当咱们码头帮好欺负?” 王毅则沉吟片刻,然后说道:“盐帮势力不小,咱们还是要小心防范。二弟,你近期要严格督促各旗的操练,所有弟兄都给我绷紧了弦,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明白!” 王毅又看向徐茂和李向东:“你们俩看好总坛和码头,严查陌生人,别让盐帮的人混进来搞鬼。” 安排完这些,王毅让人把张子山送来的礼物都收拾好,自己也凑过去查看了一番,然后对众人道:“我带着这些礼物去趟县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各旗的兵备必须尽快配齐,县衙的那些老爷们也要出出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