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愿包月》
1. 初见
古往今来,万事盛极必衰,衰至极致,便有人取而代之。
十二年前,康庄帝的昏庸无度,使得国力大大下降,百姓哀怨丛生。边境部落势力日渐壮大,首领元启,率一众将士,攻入康庄国境。康庄国大将军李肃,成为了康庄国这个衰落的国家,最后一道防线。连续交战数月,李肃终在前无援兵,后无粮草的情况下,与元启达成协议,于阵前割下自己的头颅,交换最后两座城池百姓和将士的性命。
而这之后,李肃军中仅剩的八百将士,竟无一人归顺投降。最后,悉数葬于元启的火攻中。自此,康庄国再无可战之人。
同年,元启登基。改国号朔。
元启登基后,勤于朝政,心系百姓。十二年间,百姓生活日益好转,元启渐渐得到百姓的信赖。
元启祖上,本是中原人士,被奸人陷害流放,侥幸逃往边境,九死一生,留的性命,誓要杀回中原。故元家子孙多保有中原习惯,也有边境部落的性情。
元启共有六子一女。女儿元锦,封号平宁公主,排行第五,是众多孩子中,最得宠的那位。
十二年前,元锦只有十岁,随父亲和家族回到了中原。小小的女娃娃,当时便对已登基的父亲提了要求,自己兄弟有的,自己也要有,元启一口答应。
十八岁时,这位公主住进了自己的府邸,直至今日,也未出嫁,未选驸马。门下也有众多门客和几位面首。
虽然兄弟们对这位姐妹多是宠爱包容有佳,但难免也会有几位颇有微词。话传到元锦耳里,她便不懈地哼到:“他们看不惯,关我什么事。”。
总之,这位平宁公主,在传闻中,就是娇蛮任性又得宠得很。
冬三月,天气日渐寒冷起来。
元锦每天都是一副慵懒的样子。
最近府里又多了几位门客。近五年,每年立春之后,公主府中的郎中和精通医术的门客,都会到公主的封地,进行义诊。今年,皇上又新赐了一块封地,所以,此次义诊的范围将会扩大,便需要更多人手了。
午后,元锦拥着暖炉出现在正厅,着一袭暗红华袍落座在主位。
开国之初,元启主张节俭,但这公主府中却比其他几位皇子府中都要华丽,那裙子上的绣花金线也是格外耀眼。
炉火跳动,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厅里,温暖氤氲。
府中刘管事,带着几位新门客前来拜见。
元锦一颗颗吃着桌上的石榴,听刘管事介绍着。
几位门客拜见之后,只剩一位书生样的男子。乍看并无什么特别,却有一种安静从容之感。
“草民李江海,叩见平宁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男子礼数周到的行了个大礼。
元锦打量着他有些单薄的身板,着粗布麻衣,问:“先生从何地来?”
“草民来自北部骏县,是县上的一名郎中。”
骏县?那不正属于自己那不争气却整天不服气找麻烦的二哥,元祖远的封地嘛。
这位元祖远,是元启的二儿子,找麻烦也主要是找元锦麻烦。小时候,他们感情倒是甚好。儿时,元锦看几位兄弟都在练剑习武,自己也想学,但元启觉得自己只这一个女儿,不必让她学着近身斗狠,自是可以保护好她,她也不必承受练武的伤痛,只派人教了些简单的防身之术。而元锦却不甘于此,自己找几位哥哥和师傅学了起来,结果,她只有射箭学的最好,而这箭术,就是元祖远教的。只是不知何时,两人不对付了起来,而这元祖远也没有她说的那样不争气。
“那里的百姓,生活可好?”,元锦接着问到。
“百姓吃得饱,穿的暖。”
他这回答,惹得元锦差点笑了出来,嗯!朴实的回答!
一旁的刘管事提醒,回殿下话之前,得先说“回殿下”,这不是教过吗。
李江海连忙行礼,有些惶恐得解释道:“方才,草民太过紧张,还望殿下赎罪。”
元锦摆手,“不碍事”,说话间,腕间的翡翠双镯轻轻碰撞,发出好听的声音。
更好听的,是元锦轻柔的声音,“接下来的义诊,会比较辛苦,有劳各位了”。
“殿下言重了,草民的荣幸”,几人齐声回答!嗯,看来又是刘管事教的规矩。
夜里,下弦月高挂天空,晴朗的夜晚,天上的星星,都看得一清二楚,你要是有兴趣,也可以数一数有多少颗。
“殿下此次去,至少也要一个月,我怎会不担心”,魏云遮环抱着元锦坐于床榻上。魏云遮,三年前入公主府,现在是元锦最喜欢的一位面首,府里的人,都觉得他,说不定会是未来的驸马。
“我会想殿下的”,魏云遮用低沉好听的嗓音,在元锦耳边补充到。
“我也会想你的”,元锦环抱住他的腰,往他胸前蹭了蹭。
“新入府的几个人,殿下可让人好生查过他们的底细了吗”。
元锦在他怀里点着头,手却不老实地在他背上摸来摸去。
“切不可再发生三皇子府上那样的事了”。
三皇子元禛,元锦的亲哥哥,元启的七个孩子中,只有元禛和元锦是同个生母。大约是五年前,元锦还未自己立府,各皇子都在招揽人才,三皇子元禛的府中,却被混进了前朝之人。此事一出,大家很是震惊,前朝的人,早在元启登基后的两年都已处理,怎还会有隐藏这么久的?好在,元禛及府中亲眷,并无大碍。而被抓住的五个人,同时咬舌自尽,什么口供也没留下。也正因为此事,元启又开始了几年的追查前朝的行动,可依然没有什么结果。皇室众人,在心存疑虑的同时,也慢慢放松了警惕。
“我知道呀,你好啰嗦”,元锦终于忍不住,双手探进他丝滑雪白的里衣,在他胸口画着圈。
魏云遮抓住元锦不安分的手,认真的看着她,“殿下,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何事,你都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元锦向来喜欢有事冲在前头,这让他很不放心。
元锦也认真的对着他点头,像只小兔子,披散的一缕头发,从肩头滑落到胸前,坚定地说:“会的”。
接着,便捧着魏云遮的脸,亲了上去。她实在是受不了魏云遮这罗里吧嗦的劲儿,再这么磨叽下去,多耽误事儿啊,春宵一刻值千金,美男在前,哪有不亲的道理。
曾有人说过,殿下选驸马,是否应该选个位高权重,能力卓越的人,这样才配得上殿下,而魏云遮一个无官无职,祖上还犯过事,一辈子无法翻身的人,不就是靠着脸蛋在公主府吃软饭的吗。
元锦听到这话,又是一声不懈地哼笑:“本宫就是喜欢貌美的男子,云遮的相貌身形,是万里挑一的,本宫看着就是赏心悦目。关你们何事。权利,本宫自己有”。
今年冬天,并不比以往的冬天寒冷,但元锦却比以前怕冷,人也黏黏嗒嗒的,还多了个头疼的毛病。
府里的大夫,宫里的御医,都没查出确切的病症,元锦也觉得自己许是操劳的事比原来多了,休息不够导致的,只开了些药调理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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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再未搭理。
今日,那头痛的毛病,又犯了。想想自己昨夜与魏云遮那般折腾,睡得太晚,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打算在府里走走,让这微凉的空气让自己舒服一些。
走到顺安堂附近的时候,那中药的味道,远远地就飘了过来。
府中的门客众多,并未都住在府上,但是大夫们都住在府里,元锦还特意在府中修建了一座院落,就是顺安堂。平日大夫们都在府中,但有愿意自己出门看诊的,也随他们意愿。
不如进去看看,元锦心想。
跟在元锦身旁的不是侍女,是她的贴身侍卫,灵雁。
灵雁与元锦年龄相仿,自小便和元锦一起长大,武功非凡。灵雁是长在边境的一个孤儿,据她自己的记忆,年龄应是长元锦两岁,她的长相较元锦要英气一些,腰间总有把佩剑。
刚走进安顺堂的院子,众大夫见元锦前来,纷纷跪拜行礼。
元锦扶起年龄较大的□□老先生,大家也纷纷跟着平身。
黄老先生禀告,这次春季义诊的药材,都已采买妥当,有些还需晾晒的,正在一一处理。
“若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找刘管事”。
黄老先生有些佝偻的身躯,连连弯腰点头。
“上次安神的香囊,是否还有?”,元锦问到。
“之前的已经用完,殿下需要的话,老朽现在就去配,片刻就好”。
黄老先生走进房间,元锦便在院子里四处转了转,打量着这些药材。
远处一个衣着单薄,肘部还带个补丁的人,吸引了元锦的目光。她微微侧过头,问一旁的灵雁,“他叫什么来着”。
灵雁顺着她的目光,努力看清他的长相,“李江海”。
元锦走了过去。
“李先生”,元锦轻声道。
李江海转过身,“草民拜见殿下”。
“本宫有些不舒服,请先生帮看一下”。
“殿下请”。
走入顺安堂内,黄老先生,还在忙着配药。
元锦与李江海对面而坐,李江海从抽屉里拿出一条干净的绸缎帕子,那是专供元锦使用的,“殿下…可否?”。
元锦点了点头。
李江海将帕子盖在元锦的手腕上,开始诊脉。
元锦感到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有些微微的凉意传过来。
元锦又仔细看了看他。上一次见面,离得有些远,这次仔细一瞧,他长得倒有几分秀气。肤色偏白,鼻子高挺,脸部轮廓很小,元锦看着他冻得微微泛红的鼻尖和耳朵,又看了看他肘部的补丁,针法粗糙,应是自己缝的。
“先生穿的有些单薄”,元锦开口,“府中没有给你准备衣服吗”。
“回殿下,草民干的是些杂活,用不上太好的衣服。府中准备的衣服,草民都收起来了”。
“先生是骏县来的?”元锦隐约记得这事。
“是的,殿下”。
元锦在心里又骂了元祖远一遍。
“先生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刘管事说,先生既进了本宫的府中,便代表着公主府的脸面,本宫可不是苛待良才之人”,让旁人看见公主府的门客穿着有补丁的衣服,元锦的脸面往哪搁啊。
“是,殿下”,李江海应是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点了点头。
诊脉的结果,和以往并无太大差异,无非还是睡眠不足,有些疲惫。灵雁拿好安神的香囊,元锦未作停留,俩人便一起离开了顺安堂。
2. 起意
立春之后十日,公主府一行人,已朝着元锦的四处封地出发。
清崖县,今年皇上新赐的封地,元锦和四位大夫,一起前往。其他大夫,还是去往以往各自坐诊的县上。
元锦的封地规模,仅次于大皇子元卓。以前的公主,就算有封地,也只享有封地对自己的供养,并无实际权力。而元启,似乎并没有把这个女儿在权利上视为和儿子有何不同。身为公主的她,和皇子一样,有对于自己封地的管理权,而元启最初给她的两块封地,也都是离京都近,又比较富饶的地方,免得了她的辛苦与舟车劳顿。可谓是,把甜头都给了她,苦头一点不舍得她吃。
但这次的清崖县,却和以往有些不同,贫困衰败。
虽然了解过清崖县的情况,但到达清崖县之后,这里的环境还是让元锦有些意外,这次义诊,怕是不会轻松。
元锦在此封地,还未建宅子,住在了县上为他们精挑细选的宅院。县上最好的宅院,也远远无法与其他两个封地相提并论,更不必谈及元锦平日的住行了。好在这位公主,并无什么异样,让这县上的官员都松了一口气。
众人将行李都收拾妥当,便早早休息了。
清崖县的夜晚,比不得京都,屋里虽加了炭火,也寒凉的很。元锦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同样没入睡的还有刚解手回来的灵雁,她轻手轻脚的进门,以为元锦已经睡下。
“外面很冷吧”,元锦询问。
“殿下还没睡”,灵雁回答,“这边真的太冷了”,不禁打了个寒战,钻进了偏塌的被窝里。灵雁这幅小姑娘的模样,平时是见不到的,也只有和元锦在一起时,才会这般,平时可是严肃的很。
“我方才在外面见到了李先生”。
“哪个李先生?”,元锦疑惑。
“李江海”,灵雁答道,“他还在晾药材,说是睡不着,见天色很好,不会有阴雨,早些把药材拿出来晾晾”。
屋内的烛火不亮,但足以看见元锦的眼睛,她带着笑意,坐了起来,“…他这个人倒很有趣”。
“哪里有趣了”,灵雁不解地问。
元锦笑着,没有说话。
灵雁想了想,“他好像总是规规矩矩的,和殿下也一直保持着距离。就算在路上,殿下和大家开玩笑,他也一直保持着礼节。人倒是本分,对他那些药材和病人也很是上心,只是我没看出来,他哪里有趣了”。
元锦托着腮,回想着路上的一些事,她总能在大家哄笑时,在众人疲惫时,在人群最远处,看到一个身影。
“你说,我把他招来当面首怎么样?”。
“殿下!”,灵雁大吃一惊,没想到元锦会有这样的想法,原本不大的眼睛,这一刻最大程度的撑圆了,“您何时对他有这种想法了”,灵雁丝毫没有看出来,元锦对李江海有意。
“怎么样嘛”?
灵雁还在吃惊中,喃喃道:“殿下您喜欢就好……可是,您何时喜欢这种类型了”。
元锦歪着脑袋,“嗯?”。
“他,瘦瘦的,弱弱的,那天让他驾个马车,都东倒西歪的。人嘛,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朴实又节俭的一个普通人”,和府上那些要么风雅,要么俊美的公子比,他实在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只是气质有那么些清朗,但也让人感觉很疏离,灵雁完全没有想到元锦会看中他。
元锦笑道:“又不是人人都得能文善武,他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吗?而且他还香香的,白白的”,元锦总能从他身上闻到一股药香味。
“香香白白的话,白羽也是啊,比他还香还白”,灵雁说着府上的一位面首。
“不太一样,他一点也不阴柔啊”。
元锦躺下,将被子盖好,“他给我诊脉时,力道总是柔柔的,手指凉凉的,可他并没有阴柔之感,他那双手,要是在我身上按摩的话,一定很舒服”。
“殿下!”。
元锦不顾灵雁,接着说道:“你说他那样一个清清冷冷的人,要是热起来,会是什么样呢”。
“殿下!”,灵雁害羞地捂脸,不知该如何接元锦的话。
元锦哈哈笑出声来,“罢了罢了,回府再说吧”。
这一晚,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到了半夜,直到月亮高高挂起,才进入梦乡。
义诊开始后,果然像先前预料的一样,很艰难。
春季,本就多种病症多发,清崖县,人多,百姓收入也不好,很多以往的疾病,都未得到诊治。大半个月过去,也只解决了不到半数的患者的病症。
每天起早贪黑的坐诊,大夫们也开始吃不消。元锦决定让临近的两个县的大夫换一下。两名大夫先从临近的墨白县前来,清崖县中,两名年长的大夫出发去墨白县。而近日,头痛又犯了的元锦,也实在撑不住,与两名大夫一同前往墨白县休息。
但半路,灵雁就接到了清崖县传来的消息:有百姓闹事,速回。
灵雁跟着元锦,两人租了马匹,一人一马,赶回了清崖县。
她们回去时,闹事的人,已被当地府衙的官兵控制押入牢中。
当地县令吓的不清,向元锦禀告发生之事。
元锦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并未处置。遣散了县令和众多官兵,只留下了自己带来的人。
屋内,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李江海,正在给另一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年轻小大夫上药,小大夫霍靑,也是今年入府,此刻正疼的龇牙咧嘴,哀叫连连。
见元锦走进来,忙起身行礼。
“发生了何事?”,元锦边说边坐到了他们旁边。
二人一一阐述事情经过,和县令说的相差不大,只是县令的稍加美化,并少了一些细节。
闹事的人,是县上一户普通的人家。他的妻子已有身孕五个多月,感觉不适,前来诊脉,虽已多加照顾,但由于看病人数太多,快到晌午才诊上脉,他的丈夫寻来,对着她一顿责骂,中午没人做饭,家里老人没人照顾,眼看着抬起手就要打她,坐诊的大夫及时拦住,紧接着那个人便对老大夫动起了手,在场的几个大夫,忙上去拉开,结果,大家扭打作一团,便有了如今这个局面。
“大家今日委屈了,你们做的很好。本宫会替各位讨回公道,回府后,也会对各位有补偿,辛苦大家了”。说完,便回了自己屋中。
刚进屋,元锦就叉着腰,“我现在就想冲进牢里,把他揍一顿,还是个男人吗?这么对自己的妻子。还敢打我的人,谁给他的胆子”。
灵雁在一旁安抚,“殿下,消消气,这样头会更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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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锦的头痛,今天一天都没有好过,此刻,她正皱着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我去找位大夫来瞧瞧吧”。
“行”。
李江海进门的时候,元锦正躺在榻上,双眉微蹙着。
“拜见殿下”。
听到李江海的声音,元锦微微侧头。
“灵雁姑娘说殿下头痛犯了”,他的声音向来有些清冷,不是元锦听惯了的那种低沉浑厚,“需要推拿一下”。
这几个大夫中,他是最擅长外伤和推拿的,“草民还是先为殿下请脉”。
李江海隔着手帕为元锦诊脉,元锦头疼得很是难受,一直闭着眼睛。
“草民需为殿下推拿一下,请恕草民冒犯”。
“治病之时,先生不必拘礼说”。
此次出了公主府后,元锦便没再盘复杂的发髻,只简单装饰了几只钗。这几日,头痛犯了后,便更简单了,只用一根发簪,将头发全部挽了起来。这其实于礼不合,不符合公主的身份。但她岂是那为了守礼,苦了自己的人。
元锦拉下发簪,头发在枕头上慢慢松散开来。元锦将发簪收在一旁,只露出发簪上雕琢的小小桂花。李江海有些犹豫地坐到元锦枕头旁边,微凉的双手,抚上元锦的额头,元锦的双眉蹙的更厉害了。
“殿下,如有不舒服,请告知草民”。
元锦哼了一声。
平日在府中,元锦多着颜色明亮鲜嫩的衣裙,此次出来义诊,为了方便,一直穿着款式简洁,且颜色素净的衣服,此刻看着,多了些柔和。躺在那的,不是平日那珠光宝气雕琢的公主,只是一个受头痛折磨的小姑娘。
李江海顺着头部的穴位,时轻时重地为元锦推拿。
元锦一直闭着眼睛,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也能感觉到他在尽量避开自己的脸庞,不让自己的手指触碰到自己的脸颊。
好一会儿,元锦才感觉自己的头痛缓解了一些。她睁开眼,正对上李江海的眼睛,眼底和平时一样,有着一丝清冷和距离,但李江海手上的动作,明显一滞。
元锦不禁轻笑。
李江海的眼角和脸颊,都还青肿,“先生的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殿下”。
“可上过药了”。
“已经上过药了”。
“其他人怎么样”。
“也都是皮外伤”。
李江海说着,手上的动作还在继续,但元锦觉得那力道好像比刚才轻了许多。
“先生多大了”。
“三十有二了”。
“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只有草民自己了”。
元锦看着他,用眼神询问他原因。
“都在战乱时走了”,李江海垂眸说到。
“先生今后,有何打算”。
“希望有幸能在殿下府上,挣点名声,攒点银子,回县上自己开个医馆”。
“先生这个年纪,还没有妻子”。
“草民家中贫困,人也不招女子喜欢”。
元锦心想着,家中贫困倒是,骏县那地方,出了名的贫苦,估计和这清崖县比,还要差上许多,但人不招女子喜欢?不见得吧。不过不打紧,自己喜欢!
3. 暗生
在清崖县中,男子打自己的妻子,并不是什么大事,大家都习以为常。而近日,平宁公主在清崖县处置动手殴打自己妻子的男子的事情,被大家传的沸沸扬扬,公主在县中,进行义诊之事,也同样是清崖县百姓最津津乐道的事情。
三五个小孩子聚在街边玩耍,能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传出:我长大也要像平宁公主一样,她好勇敢,她什么也不怕。另一个孩童说:我阿娘还说了,有公主在,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但也有一些唱衰和咒骂的声音,也暗暗地传递着。
一个地方的人,被习惯的生活方式压迫久了,就忘了生活还可以有另一种可能。当他们看到另一种可能的时候,就仿佛看到了一道光,耀眼,同时,也刺眼。
对于上次动手打人的男子,元锦处置的并不像以往那样决绝。在处置前,元锦见了他的妻子,那位有五个月身孕的女子。得知,女子没有一技之长,无法离开他的丈夫,独自养活自己和孩子,这个家,需要这个男人的存在。同时,她一直记得临行前,府中谋士苏尹对她的劝说,想让女子的生活更好,并非是一朝一夕就可办到的,很多根深蒂固的事情,需要时间来改变。眼下需要增办女子学堂,需要为女子创造适合的赚钱营生,切不要激进,不然,当下女子的生活会更加艰难。打人的男子脾气大的很,但人也怂的厉害。见真要处置他,跪地连连认错。对诸位大夫一一承认错误后,被拉去打了三十大板。伤好后,将去服劳役三个月。
此事到此,算告一段落。
但元锦的心中,此事并没有真正了结。一是觉得惩罚远远不够,但现在也没有完善的律例可依,如若惩罚太过,难免百姓心生不满,对这位公主或有诟病。二是,她问过这位女子,并没有和离之意,她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娘家也无法给她支援,离开她的丈夫,她无法生存,也只能任由丈夫的打骂。如若惩罚过多,她丈夫的愤怒定会发泄到她身上。公主一行人离开后,独自承受这些痛苦的,还是这位女子。此事,确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两个县的大夫对调之后,看诊的速度果然提高了很多。但也持续了一个多月。
各个县的义诊结束后,大家于这两日陆续地来到清崖县进行了会合。
即将要结束义诊的行程,每个人的脸上都透漏着轻松。
傍晚的余晖洒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也照在元锦的脸庞上。她站在树下,正微侧着头,听一位老大夫对她回禀此次义诊的情况。有几缕头发,从松散的发髻中滑落出来,垂在脸庞,随着微风,时不时轻拂脸颊,阳光在她的头发和眼睛里跳动。元锦显然对这次的义诊还算满意,不时露出微笑。
远处,小大夫霍青,走到李江海身边,歪头看着他,“看什么呢?”。
李江海回眸,“没什么”。
“东西收拾完啦?”。
小大夫一边点头说‘完了’,一边顺着李江海刚才的目光望去。
不知何时,老大夫已经回禀完,远处只有元锦一个人站在那里。在那颗树下,苍茫天地间仿佛只有她一个人,灰黄破败的土地上,她却闪闪发光。这段时间,元锦清瘦了不少,神态也略显疲惫,只有眼神温柔,看着远处的村落,笑容比刚才更加灿烂,连看着的人,都会觉得心里跟着舒展开来。
“殿下真好看”,霍青感叹,“我以前还有点害怕她,觉得她脾气不好,现在觉得她真是个好人”。
正在收拾东西的李江海,跟着轻轻笑了笑。
“是不是,李大哥”,显然,霍青想得到李江海的认同。
“殿下还非常平易近人,以前在府里的时候,我老觉得殿下高高在上的,现在,我真觉得她太亲切了”。
这时,刚刚在和元锦说话的老大夫不知从哪出现,轻咳了两声,敲了敲霍青的脑袋,“不得妄议殿下,忘了?”。
霍青捂着自己的脑袋,“是是是”。
“我错了我错了”。
回程的路,大家虽然疲惫,但内心轻松了很多,坐在马车中,大多都睡着了。
元锦迷迷糊糊听到车外,灵雁在提醒护卫,“此处已离开殿下的封地,余下的路,大家多加小心”。
马车一路颠簸,约莫过了两三个时辰,终于途径一处,有水有树的地方,马车停下,大家都下车稍加休息。一些大夫,平时本就不怎么活动,这段时日都累的不轻,你扶着我,我搀着你,来到树下坐着,捶捶胳膊,活动下筋骨。只有李江海,靠在树干旁站着,抬眼环顾着四周,看着茂密的树林,神色微微收敛,又抬眼朝元锦这边看来。
灵雁站在元锦旁边,四处打量着。
元锦拉了拉她,“你坐会吧,没什么事啊”。
灵雁靠着树,“我总感觉不太对劲”,说着接过元锦递过来的饼,啃了两口,“这饼比来的时候那个还硬”。
元锦哈哈笑了两声,打趣道:“灵将军现在也是娇气的很。”
“这都哪百年的事了,殿下”,元锦这样逗她,也不见她放松。
元锦之所以这样称她灵将军,还是因着她们小时候玩过家家,灵雁总喜欢扮演将军,而她幼时的愿望,就是长大了当将军,上阵杀敌。灵雁也曾在军中受训,但当年元启攻打康庄国的时候,灵雁还小,无法上阵,给她派了一个任务,就是保护元锦。这一保护,一直到了现在。战乱平息之后,元锦和灵雁也慢慢长大,元锦曾问过灵雁,是否还想回到军中,去当将军。灵雁只道:现在这样也很好。两人便没有再提及此事。
元锦啃着饼,点头答应她。这个饼确实像灵雁说的,比来时,府里给准备的硬多了,再加上天气寒冷,真是难以下咽。只是这一路,都过于偏远,找不到客栈,也找不到驿馆,只能先将就着。
这一路上,这个平日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真是让大家刮目相看。看不到在府里时的任何娇气,和大家一样风餐露宿,在清崖县的时候,也和大家一样,吃着简单的饭菜,很多时候不施粉黛,为了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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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的百姓焦急,看到患病的百姓都得到救治,热泪盈眶。
约莫着,只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灵雁就催着大家启程,各位大夫的饼还没啃完。
元锦拍拍手,被灵雁扶了起来,刚走没两步,一把刀突然冲出背后的树林,直指两人而来,灵雁一把推开元锦。几个护卫也一起赶来支援。而此时,从四面八方,又同时出现了几个人,持刀冲出。大夫们都吓得不轻,几个人抱做了好几团。
灵雁退回元锦身边。
“什么人?”。
“许是山贼”。灵雁答。
元锦抬高声音朝护卫喊:“保护好各位大夫,钱财给他们”。
说话间,一个人持刀朝元锦冲了过来,灵雁正被支开之际,又一把刀冲了过来。元锦心想,这没完了,提起裙摆就开始跑。元锦平时学的防身术,此刻也是派不上用场,身后的刀求追不舍,元锦用尽了权利奔跑,但还是敌不过身后的速度,眼看着刀就要刺中元锦背部,一个药匣子横飞了过来,砸中直冲过来的刀,偏离目标的刀,划伤了元锦的胳膊。元锦回头,看到正在朝自己奋力奔来的李江海,心中闪过一丝惊讶,来不及多想,捂着受伤的胳膊继续狂奔。
刀被打偏的贼人,起身追来,元锦奔到了一颗树后,利用粗大的树干,躲闪砍来的大刀,那刀砍在树上,落下一道一道深深的痕迹。闪躲间,元锦看到灵雁已朝自己这边跑来,心想安定了一些。几个来回的躲闪,元锦已经有些应付不过来,感觉那刀带着一股风劈下来时,元锦抬手挡着头,大喊灵雁。
而这时,一个身影先于灵雁,闪在了元锦前面,正是奋力奔来的李江海。他双手举着又一个药匣子,挡着了二人头上。贼人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愕,想收回手中的刀,但已经来不及,重重劈在药匣上,药匣瞬间粉碎,李江海单膝跪到了地上,双臂被震的发麻。
被李江海这么一耽搁,灵雁和一个护卫都得到了时间,赶了过来,与贼人搏杀起来。
李江海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们,刚欲起身,听到元锦在后面叫他,李江海伸手将元锦扶了起来,感觉她有点微微发抖。李江海定睛看她,应是受到了惊吓。
“没事了,殿下”。
元锦的脸颊和嘴唇都有些泛白,强烈的惊吓过后,还在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李江海的眼底不似以往那般清冷,再次轻声安慰,“没事了,殿下”。
远处的刀剑厮杀声更加激烈,元锦还未从惊吓中缓过来,但也不忘抬头喊一句:留活口。她感觉出这些人怕不是普通的山贼,刀刀想要自己的命。
李江海看着远处搏杀的人,双眉微蹙着,一直站在元锦身旁。
元锦虽说留活口,但显然,他们好似不敌对方。元锦从怀里拿出信号弹,发了出去,几人看到信号弹后,互相看了几眼,只见他们朝元锦这边扔出几个烟雾弹,瞬间烟雾炸开,众人捂住了口鼻,等烟雾消散,众人能看清之时,刚才的几个贼人,早已消失不见。
4. 中毒
元锦遇刺一事,很快传回了京都。元启派出宫中侍卫前来接元锦一行人。
抵达公主府时,夜幕已降临,公主府内外已掌灯。
府中护卫齐列至门外,魏云遮与刘管事立于护卫中间。
元锦的马车挺稳之际,马凳已放置好,魏云遮迎上前去。
灵雁掀开马车的帘子,扶元锦出来。
魏云遮看着她,觉得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伸手扶好她,让元锦一步步慢慢走下马凳。
“殿下”,魏云遮轻轻开口,声音有些心疼,“云遮拜见殿下”。
元锦抬起他行礼的手,微笑着看他,两人四目相对,在灯火中,显得温柔缱绻。
大夫们也都从马车上下来,对元锦一一行礼后,走入了府内。
待大夫们都走进门后,魏云遮张开斗篷,将元锦抱进怀里,“锦儿,我很担心你”。
元锦轻拍他的背,“没事啦,我已经回来啦”。
话音未落,发觉魏云遮把她抱得更紧了。
元锦被他抱得仰起了头,看着满天星斗,笑了起来。
春三月,乍暖还寒时候。
这一路舟车劳顿,元锦终于回到自己府中。
每次出远门后,元锦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沐浴,而且喜欢将沐浴的地点,从浴室改到寝室,府中人深知这一点。所以,在元锦还未踏入寝室时,屋内已生好炭火,温度适宜的洗澡水上也已铺好她惯用的芷曼花,紫色的花瓣飘在水中,散发浓郁的香气,此花在中原地区并不常见,这里的环境不适合它生长,是魏云遮找人精心培育,细心呵护,才得已繁殖了一小片。
原本想服侍元锦洗澡的魏云遮,被她支了出去,“你半个时辰之后再来找我”,魏云遮只能听从她的安排。
元锦接着说:“来的时候,把琴带来,我想听你弹琴”。
钻进温水里的元锦,这一刻才略微放松了些。
这些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再加上这寒冷的天气,让她一直有些紧绷。服侍的侍女也都退到了屏风外,元锦一个人享受着此刻的时光,她不时抬手轻拂着这些花瓣,水流穿过她纤细的手指。
屋内水汽渐渐升腾,元锦闭上眼睛,思绪也渐渐放空。
约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元锦走出浴桶,侍女服侍元锦刚将里衣穿好,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殿下”,门外侍女的声音传来。
“进来”,未等侍女接下来的话出口,元锦便命令下去。
门被推开,元锦拿过侍女手中的帕子,边轻擦鬓边的水滴,边绕过屏风,赤脚走了出来。
“你倒准时”。
站在门口的李江海,微微一怔。
元锦的里衣,丝绸质地,布料柔软,只薄薄一件,罩在元锦身上。在烛光中,隐约可以看到身材的曲线,她未干的头发,还在滴着水。
李江海随即移开目光,低下头,“草民拜见殿下”。
元锦见到来人是李江海时,也愣了一下。命侍女拿件外衣过来,披在自己身上。
“先生平身”,元锦往前走了几步,“先生何事?”。
李江海仍然微低着头,从袖中拿出一小瓶药,“此药是草民之前配制的,对刀伤有奇效,且不会留下疤痕,前来献给殿下”。
元锦见他似是有些不自在,目光一直回避着自己,低头轻笑了下,命人打开了房门,寒气瞬间扑面而来。
元锦走近他,芷曼的香气,瞬间盈满李江海的鼻尖。元锦拿过药,里衣的袖子,轻拂过他的手,“多谢先生”。
“草民不敢”,李江海还是一如既往的礼数周到。“殿下伤势如何了?”。
他竟然主动关心起了元锦,这让元锦有些意外。
元锦看了看胳膊,“还有点疼”。
“殿下可换过药了?”,这些天一直是李江海在给元锦换药。
“回来后,还没有”。
“殿下,这个药”,李江海指了指刚才的药,“草民只炼制了这一小瓶,还得请上药的人,悉心一些,不要浪费了”。
元锦轻笑,这人还是这么节俭。
“不如,之后上药,也由先生来吧”。
李江海弯腰行礼,“草民领命”。
“先生救了我的命,是我的恩人,无人之时,不必如此拘礼”。
“谢殿下”。
正说着,魏云遮从门外抱着琴进来,“殿下,怎么开着门”,他火急火燎地进门放下琴,看着头发还在滴水的元锦,声音更大了些,“殿下还光着脚”。
魏云遮和李江海,相互简单行礼后,魏云遮抱起元锦往里屋走去。李江海在他们身后,行礼告退。
深夜,李江海从外面回到自己房间,房间没有掌灯,李江海坐在一片黑暗中,心想,还好,还没有人给她换过药。
第二日,府中设宴,为此次出门义诊的大夫接风。
元锦坐于正位,齐饮一杯之后,歌舞开始。
绕过想要给元锦敬酒的人,她来到李江海旁边。李江海忙起身,元锦拿过一旁的酒杯,“我敬先生一杯,感谢先生救命之恩”。
李江海抬起酒杯,“殿下言重了,这是草民的荣幸”。
元锦命身后的侍女拿过一个木盒子,打开盖子,里面铺满了金元宝。
“这是我的一点谢礼,请先生收下”,说着,侍女便将盒子塞到了李江海手里,一旁的人都睁大眼睛,投来羡慕的目光。
李江海有些不知所措,元锦见他刚要张口,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便转身对众人说:“后院还有节目,各位请自便”。说着,便离开,自己去了后院。
公主府的后院很大,院子中央,早已架起篝火,上面有两只滋滋冒油的烤全羊,正在烤着。府中已有不少人,围着篝火嬉戏开来。
李江海将金元宝装进侍女拿来的口袋里,一边拎在手里,一边走出屋内。
霍青从身后快步跑来,搂住他的胳膊,“你好厉害啊”。
“元宝给我看看,我还没见过金元宝呢”。
李江海将系好的口袋打开来,掏出一个金元宝拿给他。
霍青一边看着一边咬了一口。
这时,院子里的人群更加热闹起来,元锦在中间跳起了舞。
霍青被后院的欢呼声吸引,硬拉着李江海过去凑热闹。李江海不情不愿的被他拽着,刚到后院,就看到了远处人群中间的篝火。
后院的灯,已熄灭,只有那篝火,熊熊燃烧,篝火旁边,只有元锦,一袭红衣在翩翩起舞。
她从篝火中,取出两节树枝,两手各执一支,随着舞步的转换,元锦手中的树枝也舞动起来,在她周身围绕旋转,还回抛撒间,形成一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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弧线,优美又惊险,引得众人一声声的尖叫。
火舞,是边境部落喜爱的一种舞蹈形式,但元锦的舞步,却是中原地区一直流行的商乐舞。
看着那欢笑着,旋转的身影,李江海有些恍惚,似乎想起了什么。
霍青也在一旁拍手惊呼,“殿下好美”。
“还好勇敢”,边说边朝李江海看来。
见他没有什么反应,用胳膊碰了碰他,“你听见没?”。
李江海转过头,“嗯?”,随后又轻轻点点头,但显然,没有听进去霍青方才的话。
霍青无奈,“咳,你这人…”。
李江海看着元锦,似乎又陷入思绪里。
不知多久,霍青凑了过来,小声道:“我发现,你经常盯着殿下偷看。”
随后声音更小了些,“你是不是喜欢殿下啊”。
这句话,李江海倒回过了神,“别胡说”。
“你还不承认,我都看见好几回了”。
“你看错了”。
“不可能!我的眼睛好得很!”。
李江海摇头,“那还是回去给你看看眼睛吧”,说着,便转身往回走。
霍青在他身后,指着他,“你你你…你这人…气急败坏你”。
李江海背对着他摆摆手,一个人往顺安堂走去。
热闹够了的元锦,从人群里退了出来。众人已经开始分着那两只烤全羊,霍青这个馋虫,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终于轮到他,拿了一盘,又帮李江海拿了一盘。
元锦轻擦着额头的汗,看了看人群,没有找到想找的人,倒看见霍青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嘴里还嚼着一块羊肉。想起他整日与李江海在一起,便开口:“李江海呢?”。
霍青见问他话,忙过来,想过来行礼,瞅瞅自己的左手,瞅瞅自己的右手,终于放了两盘羊肉,行礼道:“回殿下,李大哥回顺安堂了”。
“这么早便回去了?”。
霍青点点头,嬉皮笑脸道:“他年纪大了”。
元锦噗嗤笑了出来,点点头,“也是”。
霍青也跟着笑着,“殿下找李大哥有事吗,我回去叫他”,他拿起两盘羊肉,“我正要回去给他送羊肉”。
元锦想了想,拿过他手里的一盘肉,“给我吧,本宫正好去顺安堂有事”。
霍青微微愣了一下,连忙点头,“是是是,殿下”。
元锦走后,霍青还是有些发楞,他揉揉自己的头,殿下要亲自给李大哥送肉?不对,殿下是去顺安堂有事,怎么可能是去给李大哥送肉呢。
李江海回到顺安堂已有些时候,此刻,他正坐在顺安堂的院子中烤着一堆火,火中的那一小条密信,已燃烧殆尽。只是他脑中,还在想着信的内容。
信中有两件事,一是,他的安危,二是,元锦。
元锦遇刺时,伤她的那把刀,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一块青玄铁所制,此刀独属前朝李肃军中前锋李幕所有。被此刀伤者,伤口疼痛异常,伤口也很奇特,似新月,似柳叶,缥缈如烟,看着根本不像刀伤。这把刀在刺杀元锦的时候,粘上了血,血液干涸之后,竟出现金铄的颜色,犹如颗颗金砂在闪动,这是中了血凝散的征兆,血凝散是西域奇毒。此毒因炼制难度和造价昂贵,极其罕见,且症状隐蔽,从血的样子来看,中毒至少已半年有余。
5. 表意
远处的人群声,越来越远,元锦走在去往顺安堂的青石路上,心情好的很。
没有灵雁,也没有侍女的跟随。
元锦走进顺安堂的时候,院子中只有李江海一人,拿着根棍子,支弄着面前的小火堆。这个时辰,顺安堂中,年纪大的大夫已在自己房中休息,年纪小的,都在后院热闹,只有他这个不老不小的,坐在院子里。
见元锦进来,李江海微微吃惊,但很快起身,理好挽着的衣袖,对着元锦行礼。
“先生不必客气”,元锦带着明快的声音走到他面前。
把手中的羊肉,推到他面前,“霍青给你的”。
李江海的眼睛流露出一丝惊讶,低下身子,“多谢殿下”。
元锦看着那堆火,“你在烤什么啊”,说着,坐了下来。
“回殿下,是几个芋头”。
元锦看着火堆,火已不旺,看着像要熄灭,她想从中找到李江海说的芋头。
李江海弯腰,用木棍扒拉出那几个烧黑的芋头。
元锦看着他别扭的姿势,“你坐啊”。
“谢殿下”。
“能吃了吗”,元锦看着那芋头。
“有些烫,还得稍等一下”。
“那你先吃羊肉吧”,元锦开口,“你是不是没有吃饱呀”。
“草民已经吃饱了”。
元锦看了一眼那芋头,李江海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煎药的火,放着也是可惜,顺手烧几个芋头”。
元锦笑了笑。
待到差不多时候,李江海拿起了一个芋头,剥了起来,剥开皮的那一瞬间,热气冒了出来。
元锦看了他一会儿,也拿了一个,可被烫的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最终扔了下去,双手指尖也黑乎乎的。
李江海看看掉在地上的芋头,又看看自己手里剥好一半皮的芋头,把手里的递给了元锦。
“殿下不嫌弃的话,吃这个吧”。
元锦接过那外黑里白的芋头,冲他笑了笑,眼睛弯了起来,“不嫌弃”。
接过芋头的时候,元锦第一次感觉到,他的手是温热的,她指腹上的黑灰也蹭到了他指背上。
元锦吃了一口,果然,什么味道也没有。但看李江海吃的,像是很美味。
顺安堂很是幽静,隔绝了后院的喧闹。
“先生救本宫时,很是无畏”,与平日瘦瘦弱弱的样子,真是判若两人。
李江海剥着芋头,不好意思道:“其实草民很怕的,不瞒殿下,差点失禁”。
元锦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捂着嘴笑了起来。
“先生救了本宫,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殿下给草民的已经够多了,多谢殿下”。
“这是先生应得的,先生没有什么其他想要的吗”,元锦接着问。
李江海有些不明白元锦的意思。
元锦见他一直看着自己没有说话,勾勾嘴角,“本宫可以给先生更多”。
李江海还是没有听懂,思忖了片刻,“殿下是有什么想让草民做的吗”。
李江海一直自称草民,实在是一个谦逊和卑微的自称,他本是平宁公主的门客,自是不必如此称谓自己。
元锦摇摇头。
李江海想了想,“殿下的赏赐,已经够草民一辈子衣食无忧了。这件事本无足轻重,救过殿下的人,也应不止草民一个,是为人臣,为人子民,应做之事,请殿下无需放在心上”。
元锦看了他一会儿,“若本宫,想放在心上呢?”。
李江海的眼眸动了动,元锦确定,他听懂了自己的意思。
李江海微垂下眼睛,静默了一会儿,“草民已经很知足了,不敢再多妄想”。
元锦抱着胳膊,轻轻靠近他,“若本宫说,先生可以妄想呢”。
李江海垂着的睫毛,轻轻颤着,元锦看到他的眉头微蹙了一下,没有说话。
元锦靠回原来的位置,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先生可以慢慢想一想,想好了告诉本宫”。
元锦走出顺安堂的时候,心情仍然很好,脚步轻盈。
没走几步,看到前面月光下立了一个人。
“云遮?”。
魏云遮看到元锦出来,迎了上去,“殿下”。
“你怎么在这”,魏云遮一个人站在路边。
魏云遮拉过元锦的手,“在等殿下啊”。
元锦开心地笑着,“那我们走吧”。
魏云遮朝顺安堂看了一眼,“殿下是怪我来迟了,没有陪殿下在后院尽兴?”。
元锦的心思还停留在刚才与李江海见面的愉悦中,心不在焉地回着魏云遮,“没有啊”。
“那便好”。
魏云遮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顺安堂。仍然那么静谧。
近些时日,顺安堂送来了新的安神香包,香味与以往有些不同,但让元锦的头痛之症好了很多,人也精神起来。
清明时,皇家举行了大型的祭祀活动。趁此次外出之时,元锦让灵雁将一条佛珠手串,送到了附近的青山寺,请住持为其加持。此手串的珠子,是难得的楠木沉香,这一块,还是当年,元锦从元启那求来的。此次命人,磨了珠子,造了这手串。
这日,元锦和灵雁来到青山寺,取这手串。
寺中香火鼎盛。
二人取了手串,又在寺中进了香,四处走了走。
看着前来祭拜祈福的人。
灵雁感慨:“听住持说,今年没什么人来祭拜他们了,只有几个长者来过”。
元锦知道她说的是谁。对于大朔来说,这是好事,人们已经慢慢忘记了他们。
前朝康庄国,虽国君昏庸无道,但他们的军队却是铁骨铮铮,比起他们的国君,李肃为主帅的军队,才是前朝人心中的信仰。
元启在开国之初,便没有打压过百姓对前朝李家军队的悼念。一是,元启要赢得百姓的心,二是,英雄惜英雄,元启对这支军队,也是佩服,只可惜,如此有节气的军队,定不会倒戈自己,为自己所用罢了。皇家也是每年向寺院了解,来祭拜的人数,以此也可了解民心。
说起这前朝李家,往往为人所叹息。李家三代,代代守卫江山,最后,李肃战死沙场,而他唯一的儿子,也葬于火海中。
这个儿子,还曾是灵雁年少时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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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姑娘们,穿衣打扮,写字弄花的时候,灵雁整天挥剑舞抢,想找这个李家少将军打一架。
“今年,也没人来祭拜他了”,灵雁说着。
元锦抱臂点了点头,“我记得当年,还有不少人爱慕他”。
元锦虽没怎么关注过这个少将军,但因着灵雁对他的兴趣,也知道不少他的事。
这个少将军,名李昭。灵雁之所以对他有兴趣,是因着他卓群的武艺,不仅自身武艺高超,已因着他创的招式与体系,让李家军队更上一层楼。
李肃只有一位妻子,就是李昭的母亲,据说夫妻感情很好,而这位夫人,早年因病去世,李昭十岁便随父去了边境。李昭小时候,就长得很好看,经常被认成小姑娘。元锦和灵雁曾看过他的画像,模样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比较清秀,印象中不太像个武将。李昭很少回京,但每次只要他出现,就会有很多姑娘挤在道路两旁,只为看他一眼,还有胆子大一些的,会给他扔礼物。
李家家规严明,男子成婚前,不得近女色,军中纪律更是森严,所以即使很多姑娘爱慕着这个少将军,他始终是一个人。直到他十九岁那年,回京时,曾在宫中执剑冲入薛贵妃住处,护下了受罚的小公主,皇帝就此赐婚二人。李昭执剑闯宫的行为,本是死罪,李肃替子求情,并自请带子守边境,十年不回京,这才绕他一死。随后,李肃和李昭,驻扎边境,原本留在京中的小公主,竟自己找到了边境,历尽千辛万苦,幸好最终被边境侍卫救下,自此安顿军中。可据说,小公主在军中一年多,都未曾留宿李昭营帐。
康庄国虽需依靠李家守卫边境,但康庄王对李家多是忌惮。多有人猜测,李昭娶小公主一事,大致也是皇家一计。小公主生母是一位宫女,在宫中无人在意,还时常收到一些势利眼宫人的苛待。很多世家大族,都想与李家联姻,康庄王必是不愿的,不愿李家势力再壮大。若他随意赐婚一位无权无势之人,恐也难让李家和众世家心悦诚服。恐是李昭这位常年在外的小将军不懂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中了他人的算计,救了这位无权无势,但名份上仍是公主的小姑娘。李肃应是看出了康庄王的用意,自请去了边境十年。
仰仗你,又要控制你,只是这位小将军,懂兵法,却不懂被自己用生命护在身后的人,有时候也会给你致命一击。
从青山寺回来后,元锦换过衣服,点上熏香,掩去了自寺庙中归来的味道。
召来李江海,为她诊脉,实际是要把那佛珠手串送给他。
“殿下最近脉象,平稳有力了很多”。
元锦撑着脑袋看他,听他慢悠悠地讲解自己的脉象,又换了一只手给他。换过另一只手,继续撑着脑袋看他。
李江海查看了元锦胳膊上的伤口,这伤在元锦的大臂上,每次换药,检查伤口,元锦都会褪下肩部的衣服,侍女会拿一块绸布为她遮好身体,只留出伤口的位置,原本身体上若有伤,都是府中女医或者魏云遮为她上药,此次,都由李江海代劳了。
他看着那伤痕已经淡了许多,心中松了一口气,现在,这伤就算换做旁的什么人来看,也看不出是出自那把青玄铁所炼制的刀了。
6. 宴请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院子中的树木,已经抽出新芽。
李江海为元锦擦好药,门外来报,太子妃李莹前来。
大嫂嫂?元锦心中惊讶又欢喜,她着实喜欢这位嫂嫂,刚要起身去迎,李莹也未在前厅等着,就自己走了进来。
“嫂嫂回来啦”,元锦边说边对她行礼。前些时日,李莹母亲病重,她回母家照顾,看来是已无大碍。
李莹身着鹅黄色长衫,看上去清丽雅致,不似元锦这般明艳,但多了几分沉稳大气。
她忙拉着元锦左看右看,“你没事吧”,眼神和语气里满是担忧,“我刚回来,就听说你在外遇到了危险”。
“我没事,嫂嫂”,元锦的手覆上李莹的手,拍了拍让她安心,“嫂嫂放心”。
“何人所为?”。
元锦摇了摇头,道:“不过,父皇已经命人去查了”。
一旁的李江海还在行着礼,李莹看到他后,忙说:“这位先生不必多礼”,她看着元锦,“我一时担心锦儿,先生请起”。
元锦和李莹拉着手坐了下来,李江海自行退下,走的时候,迟疑了一下,轻轻将桌子上元锦给他的那串手串捧起退了出去。
元锦与李莹说着话,目光却一直看着他的动作,元锦这一举动,也没逃过李莹的眼睛,李莹顺着元锦的目光看去,又转头看着元锦意味深长的笑着。
元锦娇俏了一声:“嫂嫂”。
李莹捂嘴笑得更开心了,转头看着李江海已经走远的背影,身形高挑清瘦,给人的感觉倒不错,温润清隽,“这人谁啊?”。
元锦一一向她道来。
李莹看着元锦眼角眉梢的笑意,末了,对着她说:“我生辰快到了,今年你哥哥还会在府中设宴,家宴,到时我写帖子,这位先生,和你一起来府中做客”。
元锦惊讶,“这不好吧,嫂嫂”,元锦犹豫着,“我和他没有…”。
“那更是要好好接触啊,有机会一起出来玩玩,才更能增进感情啊”。
李莹拉过元锦的手,“他救了你,就是我们家的恩人,我在府中宴请他,没有什么不好,就这么定了”。
元锦早早为李莹准备好生辰礼,便开始日日在书房中,与苏尹和其他两位谋士,以及府中负责文书及擅长各朝律法的门客,商量关于完善妇人律例的事情。
事情进展的远没有想象中顺利,几次上呈的文书,都被元启驳回。但好在,元启最后答应元锦,可以在自己的封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管辖。元锦也因此看到了希望,只要自己在封地上把此事做好,就有更多说服元启和朝中大臣,在全国实行律例的理由。
在一次次驳回与修改文书中,不知不觉,一个月便过去了。
时间很快来到夏初,得到元启的应允后,元锦也终于得空,可以放松一下。
这日阳光明媚,元锦梳洗好,准备出门到校场去射箭。
还未走出房门,前厅传来消息,二皇子元祖远,带人冲进了公主府。
元锦赶到前院时,府中护卫正持剑与他们对峙。几个刚要去出诊的大夫,被吓的不清,躲在柱子后面,霍青更是哆哆嗦嗦地用李江海的袖子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可有人受伤?”,元锦问。
“回殿下,没有”,一旁的刘主管上前答道。
元锦走上前去,看着自己的二哥元祖远,又看了看他带着的护卫,“二哥,这是做什么”?
“妹妹”,元祖远走近几步。元锦抬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开口道:“来人”,府中护卫上前听命,“把他们的腿,给本宫打断了”,元锦说着指着元祖远身后的侍卫。
元祖远怒蹬着元锦,还未来得及说话,身后几个侍卫就发出了惨叫,腿已被打折。
“谁第一个踏进来的”,元锦接着问。
“是我”,前排的一个侍卫疼的咬牙切齿,字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元锦轻笑,“嗯~有骨气”,元锦朝护卫招招手,“脚砍了”。
元祖远咆哮出来,“元锦,你不要太过分!”。
元锦无视着元祖远,对着侍卫说,“拉出去砍,别脏了本宫的地方”。
“元锦,你敢!”。
元锦摆摆手,示意侍卫接着去做。
双方一时剑拔弩张,元祖远的人,被公主府中的护卫牢牢控制住。
元祖远拔出剑,众人这才停了下来。
“过分的人,怕是二哥吧,你如此带人冲进我府中,此事还想善了吗”。
“妹妹真是嚣张惯了”。
元锦轻笑一声,不屑道:“如何?”。
“我的人,在你的封地受了罚,你是不是应该先知会我一声!”。
元锦被他说的一头雾水。
“哥哥说的事,我不知道”。
元组员哼了一声,“装模作样”。
元锦轻轻白了他一眼,“我有必要装模作样吗”。
“也是!妹妹将谁放在眼里,又怎屑装模作样呢”。
柱子后的霍青一直躲在李江海的袖子后面,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们,“…好可怕啊”。
“哥哥把证据拿来吧,若有问题,我自会承担”。
“本王今日来,可不是要在这,与妹妹对峙的,随我进宫,让父皇定夺吧”。
原来在这等着自己,元锦心想,好好的一日休息,又被他毁了。
元锦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套射箭的装束,“哥哥稍等我片刻吧,我换件衣服便随你一同进宫”。
元组员转身,出门等她。带来的侍卫一瘸一拐地跟着出去。
“二哥”,元锦在后面叫他,“我劝哥哥一句,将士们,也都是血肉之躯,莫因着谁的愚蠢和冲动,白白做了牺牲”。
听闻此话,柱子后一直没有什么情绪的李江海,看着元锦的眼眸却微微闪动了一下。
元祖远停下脚步,“冲动的人,不是你吗?”。
说完,便接着朝门外走去。
柱子后的霍青,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拉着李江海回了顺安堂,打算等他们都走了,再出诊。
此次进宫,元祖远在元启面前,狠狠的指责元锦,而元锦刚跪到元启面前就开始哭,声称自己被吓到了。元祖远在一旁白眼都快翻到了后脑勺,你还会被吓到?
经过大半天的唇枪舌战,元锦离开了皇宫,回到了府中。
这次事情,确是元锦理亏,当着元启的面,给元祖远赔礼,又命人给他府中送去了东西。但她又感觉有一丝不对,此事至于元祖远如此冲来自己府中吗,是谁撺掇了他吗?
目睹了全程的李江海,也几乎可以确定,对元锦下毒的人,不是他。一个人能如此暗暗地长久地对元锦下毒,没有必要像元祖远这样正面与她起冲突,下毒之人,都决定自己动手解决元锦了,也无需拉着元锦去元启面前,让元启来处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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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说不定是一个表面上很和元锦和和气气的人。
这段时日,在封地增办女子学堂和推行新律之事,已让元锦焦头烂额,再加上元祖远的找茬,她的日子过得并不痛快。
天气已暖,公主府中鲜花次第开放。
五月十二,到了李莹的生辰。
元锦和李江海坐马车前往太子府。
李江海换上了公主府新准备的衣服,准确说是元锦为他新准备的衣服,青白色的云锦长衫配着藏青花白相间的外袍。元锦看着他发呆,果然衬得他气质更好了。元锦仔细地观察了他的手腕,自元锦送给他手串后,一直未见他戴过,今日也没有……
太子府,比元锦的公主府更大更气派一些,但不似公主府华丽,侍卫也多,护卫森严,看着更加肃穆一些。
元锦到时,几位兄弟都已携家眷到了太子府,只有两个年纪小的弟弟,还未婚配,是独身一人。
他们看到元锦身后的李江海时,都疑惑这是何人,元锦这是带了哪位面首来?一个面首,也带来这种场合。
李江海被众人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见状,李莹忙上前去,向众人介绍,“这是李先生,公主府中的医官,是本宫的贵客”,李莹抬手,“先生请”。
“有劳锦儿把先生带来了”,说着朝元锦眨眨眼。
未开席前,大家在太子府的后院寒暄着。
院中景色别致,丝竹声,声声入耳,还专门配备了各种茶点,元锦很喜欢太子府的吃食,每次来都毫不客气,好几次想要把太子府的厨子要走几个。
“你就惯着她吧”,太子元卓对着正在应着元锦撒娇的李莹说,“要什么给什么”。
“你这次又看上我府里什么了”。
元锦拽着李莹的胳膊轻晃着,对着元卓说,“你都有这么好的嫂嫂了,我跟你要什么那都不值一提啊,大哥”。
这句话,把元卓和李莹都逗得哈哈大笑。
不远处,李江海正被两个女子围着,李江海客气的和他们说着什么,面上带着微笑。
元锦感受到李江海跟在自己身后的不自在,进府后,便和他分开走。此时看着别的女子围着他,倒有些不开心。去亭子里一颗一颗吃着果子。
李江海好像对所有人都是一个态度,对自己,对现在围着他的两个女子,都是一样的神情,一样的笑容。这让元锦心里更是有些憋闷。
元锦和灵雁都不认识,围着他的两个女子是谁,只是此次前来的,一定都是些高门贵女,他们要是看上他了呢?算了,反正也抢不过自己。要是李江海自己看上了呢,不会吧,不会这么没眼光吧,放着本宫,看上别人?
发现自己在胡思乱想,元锦及时止住了自己的念头。自从上次两人吃着芋头那晚,元锦问过李江海之后,两人便没再提过此事,关于李江海的想法,她也无从得知。
那两个女子围着李江海,笑靥如花,一个轻摇团扇,低头笑得娇柔,说笑间,又用那团扇若有似无地轻碰李江海的手臂。
元锦擦着嘴角的手帕,啪的扔在面前的果盘上,“造作”。
元锦此刻想着,自己先前为何要保持这般风度,为何想等着他点头。
一个公主想要一个人,其实是极其简单的事情,她为何要这般,给别人留有机会。还能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自己觉得强扭的瓜不甜,自己想要的也不是他这幅清冷的样子吗?这又怪不得别人。
7. 吃味
“殿下”,一个清朗的声音在亭外传来。
元锦抬头,一个衣着华丽的白面郎君,站在元锦不远处。
“臣苏柏安,拜见平宁公主,殿下千岁”。
元锦打量着他,身长玉立,气质富贵,好看。
苏柏安走上前来,呈上一方手帕,“臣见殿下手帕脏了,呈上次块,还望殿下不嫌弃”。
元锦看他修长手指上放着的手帕,又看看他的眉眼,剑眉星目,好看。
元锦拿过手帕,质地上乘。
“这是臣家中丝绸庄所制”。
元锦点点头,“不错”。
苏柏安躬身行礼,“臣不打扰殿下了”。
他也是识趣,元锦的脸色甚是不好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情绪不佳。
元锦看着那手帕,发现背面,绣着一朵止蔓,她盯着那止蔓看了一会儿,轻笑了一下,绣的不错。又看了看苏柏安离开的方向,在手帕上绣了这个花,看来是有备而来。
李莹招呼着客人,也不忘观察着元锦和李江海。
见元锦一直气鼓鼓的,憋着笑同元卓道:“锦儿这次啊,有点意思”。
元卓看着自己的妻子,“如何”。
“你瞧她憋闷的样子”。
元卓看了眼元锦,又看看另一旁的李江海,“这人似是也没什么特别的”,但在某些瞬间,元卓又觉得他的眉眼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你就不懂啦”,李莹手指轻点着元卓的胳膊,“他乍看,是没什么特别的。但他身上有股劲儿,女子很喜欢”。
“什么劲儿”。
李莹在想该怎么和元卓形容,但还未等她开口,便听到元卓在一旁不悦的声音,冷冷道:“阿莹也喜欢?”。
李莹立即哑口无言。
“是锦儿喜欢”,她斜眼观察着元卓,“是她们这种未成婚的女子喜欢”。
元卓见逗弄李莹见效,有些憋不住地沾沾自喜。
李莹每年生辰,元卓都会在府上给她办生辰宴,元锦一直很羡慕俩人的感情。他们青梅竹马,元卓对于感情有些像小孩子,在元锦看来,大哥哥虽然在外很厉害,但在他们这段感情中,一直包容支持他的是大嫂嫂李莹。
每年李莹生辰宴,元锦都很开心,不仅因为她喜欢太子府,喜欢元卓、李莹,还因为每年这时候,常年在外游历的哥哥,元禛,也会回来。这位哥哥虽然和元锦是一个生母,但两人性情却不大相同,若说元锦张扬,那他这位哥哥就是极其低调。当年元启能攻下康庄国,离不开他几位儿子的功劳,当时只有元锦和他两个弟弟没有上战场,其他四子都上了前线,各个英勇无畏,只有二儿子,总是找元锦麻烦的元祖远稍弱一些,但也只是和其他几个儿子比,稍弱一些。这些年,战事慢慢平息,百姓生活日益好转,元稹,就循着自己喜好去了,他原就喜欢诗书,乐于山水,这些年更是带着自己夫人常年在外,偶尔来封家书,也是又到了哪个山川江海,聊聊当地民俗见闻,好不逍遥。
元锦见了元稹,一下就扑到了他身上,一个劲摇晃。众兄弟见了,一边无奈笑着,一边又见怪不怪。
元稹笑着抱住她,那笑声爽朗清脆,“还像个小孩子”。
元稹每次回来都会给各兄弟带很多礼物,元锦又会比各位兄弟多一些,“你的礼物,已经送到你府上了”,元稹看着元锦,温和又宠溺。
“哥哥最好啦”,元锦抱着元稹又开始蹭。
李莹看了看周围的人,轻轻拉了拉她,“成何体统”。
元锦自是不会管这些,依旧挂在元稹身上。
开席后,元锦才和元稹分开。
众人依次落座,几个皇子都是和自己的王妃坐在一起,元锦和两个小皇子,则都是单独一桌,李江海坐在元锦后面一排,靠近门口一些的位置。
酒过几旬,歌舞开始,元锦一一品尝着桌子上一道道美食,接着赞叹府上的吃食。一个透明的梅花状食物,吸引了元锦,心想这又是什么新甜品。尝了一口,竟直接呛得她眼泪要冒出来,她一边轻咳着,一边看向上座的李莹,李莹也发现了她,用手帕捂嘴轻笑。捉弄我?元锦佯装生气瞪着她,李莹笑得更开心了,用胳膊碰了碰元卓,元卓看着他俩,无奈的笑笑摇头。
元稹坐在元锦旁边桌,“你是吃到花椒了吧”。
“什么”?
“我从西域带回来的一种佐料”。
元锦明白过来,“你都到了西域?”,说着,才和元稹分开没一会儿的元锦,又要粘过去。
李江海虽坐的远了些,但刚才也注意到了元锦这边的动静,此刻见元锦已恢复如常,与元稹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神色也跟着微微放松了些,垂眸间,嘴角带上了一摸不易察觉的笑意。
李莹坐在高处主位,早就发现了他,从元锦轻咳开始,李江海的目光就到了元锦身上,李莹观察着他,但这个距离,不足以看清他的神情,只能看到此时,李江海也正尝着自己桌子上那道呛了元锦的水晶梅花。
每年生辰,在宴会上,李莹都会拿出几样珍藏之物,格外送与前来之人。
今年,有三件。其中一件雕花玉簪,元锦很感兴趣,和之前母亲的一件很像。
元锦的母亲,在他们来到中原的第二年,就离世了。李莹便一直像一个长辈一样,照拂着她。
这个花簪,需要飞花令胜者才能得到。
“那谁能比得过哥哥呀”,元锦对着李莹抗议,一边还看着元稹。
元稹轻笑,并未否认。
“你可以找人组队啊,不超过三人都可”,李莹开口。
元锦瞬间想到了李江海,回头寻到他,李江海正喝着侍女给他倒的酒,元锦看了他一会儿,但他似乎没有感受到元锦的目光,始终没有抬头看她。
元锦有些无趣地转过头来,轻轻瞥着嘴角。
厅上的人都已开始三三俩俩组队。
苏柏安又来到了元锦面前。
“臣请求自荐于殿下”,他声音轻柔,姿态风雅,看着赏心悦目。
元锦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苏卿请坐”。
元锦示意自己身旁的位置,侍女立马为苏柏安拿来坐团。
苏柏安为元锦斟酒。
元锦看着他修长好看的手指,“苏卿是哪家公子”。
“臣是江南苏木苏家”。
江南苏家,原是前朝富商,十二年前,两国交战之时,苏家家主苏木投诚元启,立国后,开始为官。
“你可比得过我哥哥”,元锦笑着问道。
“自是不能”。
“那你还来?”
“能坐在殿下身旁,是臣的荣幸”。
这样的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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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元锦见过多次了,倒也习惯。笑容了然地点点头。
苏柏安倒是个有涵养之人,不是空有一副皮囊,看来这个苏木,自儿时起,便没少培养这个儿子。苏柏安游刃有余,一时之间,与元稹,不分伯仲。
李江海看过来的时候,元锦对着苏柏安的笑容,一次比一次明朗,眼神间有几分欣赏,喝了些酒的元锦,兴致很高,时不时为苏柏安叫好。李江海转过头,饮了一杯酒,轻握的手,指尖不断摩擦着掌心。
几轮下来,苏柏安终是不敌元稹,败了下来。
飞花令胜者,元稹,花簪被侍女送到了元稹手上。
酒意渐浓,元锦露出了一些娇嗔之态,依靠着坐着。
“嗯”,元稹应声。
元锦抬眸看向他。
“收下”,元稹说着,将花簪递给了元锦。
元锦瞬间笑开,接过花簪,欢喜道:“就知道哥哥最疼我”,说着,又扑到元稹身上开始蹭。
众人一直在太子府玩闹到晚饭前,才一一离开。
夏日的夕阳,如同白日一样热烈。
苏柏安扶着元锦,一路走到太子府门外的马车边,灵雁在元锦另一旁,而李江海则在几人身后。
元锦喝了不少,出来后,才稍微清醒一些。
临上马车前,苏柏安毫不避讳身后的灵雁和李江海,拱手对元锦道,“殿下,臣请求自荐于殿下,并不止今日宴上”,苏柏安说着,身子弓的更低,“臣恳请殿下考虑”。
元锦最见不得英俊男子这般姿态,“苏卿”,元锦出声,语气仍有些醉意,“你写封帖子,送来府上吧”。
苏柏安高兴地应着,仿佛一颗石头落地,“臣拜谢殿下”。
苏柏安扶着元锦上了马车,对着元锦和李江海一一行礼后,目送他们离开。
马车摇摇晃晃,车里只有元锦和李江海两个人,灵雁骑着马,跟在车旁。
元锦倚靠在车上的小桌旁,看着车帘随着马车的颠簸,一起一伏。思忖着苏柏安之事,这苏柏安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绣着芷曼的手帕,还有今日在宴上的表现,再加之,元卓平时与这些新臣往来甚少,今日这种家宴,苏柏安要进来,应是费了一些心思的。他如此这般,是为着什么呢?为自己求前程?可这么多年,为何这时才来呢?苏家在朝中这些年,一直安安分分,没听说过有什么野心之举。那是为什么呢?难道是苏家出了什么事?
元锦似是想出了一些眉目,伸了伸懒腰。
李江海坐在一侧,只安安静静看着对面的窗外,一直没有说话。
元锦转头看他的时候,他才转过头来,对上元锦的视线,“殿下”。
元锦仍有些酒意,眼睛微微眯着,“先生今日玩得可开心”。
“草民很开心”。
你当然开心了,那么多高门贵女围着你。元锦看着他,就不该把你打扮的这么好看。
“先生今日可有心仪之人”。
李江海看着有些迷糊的元锦,轻轻攥着手,回道:“草民,没有想这些”。
元锦哼笑着,她虽然看着不太清醒,但是心里却很清明。因着酒意,她的姿态比平时软腻很多,一直斜靠在小桌上。
桌上摆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今天元稹送的那支雕花玉簪。元锦打开盒子,把那簪子取了出来,细细端详着。
8. 拒绝
夕阳落得很快,这会儿只有一些余晖洒落进车里。
“好看吗?”,元锦拿着花簪在李江海面前晃了晃。
李江海笑着点头,“好看”。
“那你帮我带上吧”,元锦这里对着李江海,没有自称本宫。
李江海迟疑了一下,看着元锦,又看着她手里的玉簪,元锦没有等他反应,便把那玉簪塞到了他手里。李江海握着手里的玉簪,温润凉滑。
余晖照进车里,映在元锦的脸上,她看着比平时还没有防备,整个人柔软地笑着,微红的脸颊,满含笑意的眼睛,还有那放松的姿态,看的人为之动摇。
李江海看着她的眼睛,神色也渐渐柔软下来,嘴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见他此状,元锦笑得更开心了,她微微低下头,靠近他,闻到了独属于他身上的味道。
马车摇摇晃晃,元锦鼻尖都是酒味和李江海身上的味道,在这一刻,她感到自己非常接近幸福。
可这前倾的姿势,实在让她有些坐不稳,不得不撑着胳膊,往后挪了挪。
李江海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随着距离的拉开,李江海的神色微微冷静了一些,他眨了眨眼睛,移开了目光。
元锦歪着头,等他为自己插上发簪。
只片刻间,却见李江海摩挲着发簪,起身跪到了自己面前,“殿下,草民乃一介山野莽夫,实在是僭越不得”。
听闻此言,元锦的心瞬间冷了下来。
“那你刚才的笑,是何意思”,元锦问的直接。
李江海一时语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直言道:“殿下貌美,草民一时失神”。
元锦哼笑一声,眼里却没有笑意,“既然本宫貌美,先生为何不肯”。
李江海捧着发簪,跪拜下去。如此大礼,只在他们刚进府时,对元锦行过。
“草民一介莽夫,无才无能,实在不配”。
看着匍匐在自己身前的人,元锦悠然冷声道:“先生是不配,还是不愿?”。
李江海跪在地上,声音从他身下传来,“草民毕生所愿,皆是回乡开间医铺,平凡安稳度过余生”,他说的坚定,声音没有什么波澜。
车里静的可怕,只有车帘不断拍打的声音。
良久,元锦的声音从李江海头上传来,那声音是他从没听过的冰冷,“你就不怕本宫砍了你”。
李江海跪着,仍就纹丝不动。
此时的夕阳,已经没入地平线中。马车中的光线暗了下来,元锦靠着车窗坐直,酒意已渐渐消退,她看着面前的人,不屈不挠,态度坚决的样子,心中说不出来的滋味。
她拿过那发簪,道:“出去吧”。
李江海走出马车后,靠着车夫另一边坐下。
灵雁看他走出来,疑惑了一下。随后听到马车中一声细微的,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灵雁向车里望了望,隔着窗帘,可以看到断裂的玉簪躺在地上。
盛夏将近,暑气逼人。
公主府中,花团锦簇。
苏柏安已来过府中两三次,元锦静静看着他对自己献殷勤。
“公子还不打算说正事吗”,元锦轻抿了一口茶。
苏柏安闻言,不再顾左右而言他,恭敬起身拱手,一一道来。
苏家果然遇到了麻烦,苏家本是做着木材生意起家,大约半年前,苏家囤积的木材,却大批量出现问题。原本苏家只是以为存放出现了问题,自查很久,但都没有发现端倪。随后,经营的绸庄中,丝绸也出了问题,苏家自查,也没有发现问题。
说到这的时候,苏柏安顿了顿。
元锦越听越疑惑,“先前可有人想与你苏家结好?”,怕不是拉拢不成,来做手脚了。
苏柏安摇了摇头。
“那你来找本宫是?”。
苏柏安抬头看着元锦,眼神中有着几分不确定和几分想隐藏的恐惧。
元锦瞬间明了,“你该不会以为是本宫…”,元锦剩下的话,未出口,笑容里带来几分讥讽。
苏柏安立马跪地,“臣愚钝,万般思绪,却理不出头绪,斗胆请殿下为臣做主”。
听这意思,他也不确定。若是元锦所为,他想请元锦高抬贵手,若不是元锦,想请元锦帮助苏家。
元锦思忖着,苏家有钱,此人这么做,必是为了苏家的钱财,有了苏家的钱财,可以扩大在朝中的实力,甚至招兵买马。太子无需这么做,现在朝中太子如日中天,四皇子元贺是太子的人,一直协助太子。二皇子元祖远,没有这般气魄,这么大的胆量。三皇子元稹,乐于山水,无心朝政。剩下的两个弟弟,尚年少,一直在军中历练,也没有这种机会接触朝堂。这样分析下来,果然,元锦的可能性最大。元启曾说过,太子元卓和这位公主元锦是最像他的孩子,而元锦手中的权利,并不逊于任何一位皇子,甚至,封地的实力,远超过了其中几位皇子。
“那为何是你来找本宫,令尊苏大人呢”,现在还是苏木掌管苏家。
“家父吩咐,臣此次可全权代表苏家”。
元锦托腮,皱着眉看着苏柏安,苏家或是听闻了自己喜爱貌美男子一事,送来了苏柏安。他这也是为了家族付出了。
“苏家会给你何等好处”。
“臣乃家中长子,为家中分忧,是臣应尽之责”。
苏家是前朝门第,苏木又是初代为官,苏家在朝中,毫无根基,稍有不慎,便可轻易倾覆。
“为何不去找太子”。太子如日中天,为何来找元锦。若此次真是元锦对苏家出手,苏柏安前来,那苏家和苏柏安都会归于公主府,苏家这般便是在择主。
“臣不敢隐瞒殿下,苏家在朝中尚站不稳脚跟,太子殿下更喜爱旧臣”。
苏柏安说的倒都是实话。
只是元锦在疑惑,外面会有人觉得自己想要争太子之位吗?觉得自己想当未来的国君?何时外面对自己的印象到了如此离谱的地步。
元锦站起身,慢慢走向已经平身的苏柏安,细细端详他的脸庞。
苏柏安被看的不知所措,低下了头。他眼睛很大,眼神中有一些慌乱。
元锦抬手,隔空指着他的胸口,手指一路下滑,到了他的腰带处,食指一弯,勾住了他的腰带。苏柏安心中一惊,本能想后退,但未敢动分毫,只定定地立在那。
元锦摸了摸腰带上的花纹,配色清丽,针法细腻,元锦看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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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儿,轻轻一笑,松开了手。
转过身,回到主位上,苏柏安方才送了口气。
“不是本宫”,元锦开口。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本宫今日乏了,苏公子改日再来吧”。
苏柏安心中有些不安,莫不是自己刚才得罪了元锦。
元锦吃了块桃子,“苏公子人中翘楚,只是本宫不喜夺人所爱”。
苏柏安惊了一下,飞快瞥了眼自己的腰带。
“苏家的事,本宫倒有些兴致,公子好好整理一下,下次来,与本宫细细说一下”,元锦算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苏柏安走后,元锦仍坐在原处,一口口吃着盘中切好的桃子,只是不知道自己吃了个什么滋味。
方才靠近苏柏安的时候,元锦脑子里飞快闪过了一个人的影子,这让元锦很是懊恼,懊恼自己为何会这般,被人拒绝了,还会想着他。应当是他胆敢拒绝自己,不甘心吧。
李莹生日宴后,曾问起过元锦和李江海如何了,听闻在马车上的事后,李莹有些意外。元锦却道,罢了,人各有志,即便我命令他躺到我床上,那也是毫无趣味。
日渐强盛的暑气,让元锦有些睡不好。
这几日,她都是自己一个人,早早就歇下了。
有趣的是,便是这几日,魏云遮每到傍晚,就在自己院中架起琴,弹《凤求凰》,半个公主府都隐约能听到。
元锦听闻此事,不由得笑了出来,笑这魏云遮,怎的就像个哀怨的小媳妇似的。
魏云遮是懂怎么哄元锦的,也是懂元锦最受不了男子这般撒娇示弱的。
果不其然,魏云遮弹奏第四日时,元锦便出现在了他的院子中。
原本缠绵的曲声,戛然而止。顺安堂的霍青侧着耳朵,听得仔细,“琴声好像没有了”,又仔细听了听,“真的没有了,看来是公主殿下过去了”。
李江海在一旁收着药材,默不作声。
霍青看了他一眼,“殿下这些日子倒是不召见你了”。
李江海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没打算理他。
“你是不是得罪殿下了”。
“你是不是惹殿下生气了呀?”。
霍青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李江海觉得若他再不开口,他恐是不会闭嘴,“殿下召见我,只是不太舒服,现在殿下已经好了,自然不需再召见我了”。
霍青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你就搪塞我吧”。
两人静静干着手里的活儿,默了许久,李江海以为此话题已经结束时,霍青又开了口,道:“这么长时间没见殿下,你会不会想殿下啊”。
李江海忙着扎布袋的手滞了一下,停下动作,回头看他,“你莫要再胡说”。说罢,转回身无奈地摇了摇头,准备继续刚才的事情,却一时忘了自己要干嘛。
霍青在身后,又是一顿嘲笑,“你看你看,你还不承认”。
“我可听说最近有位苏公子,总来找殿下,你可得积极一点儿”。
“殿下那么好,你可别让人把她抢了去”。
霍青又开始围着李江海,叽哩哇啦地说话。一时间,李江海有些后悔,刚才搭理了他。
9. 乞巧
七月初七,时值盛夏。
团扇轻摇,萤火飞舞。
元锦和魏云遮走在街头。
今年的乞巧节,比往年要热闹一些,元锦抬头看着花灯,看着衣着精巧的姑娘们,看着街边小贩售卖的琳琅满目的商品。
魏云遮牵着他的手,不时侧过头看她,笑意盈盈。
二人来到桥上,魏云遮低下头,靠近元锦,“锦儿,我为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元锦歪头看他,“什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河面上飘着一盏盏荷花灯,再无其他。
元锦正要转头询问,只见对岸,窜起一道火光,烟火?
火光窜起,在空中炸开,点点繁星,连成一片。
路人纷纷驻足。
不远处拐角,没于人群中的李江海,也看到了这一幕。上次义诊,云锦路上遇刺后,他在密信的回信中,曾嘱咐,切不可再发生类似事情,但他也深知,这些嘱咐,也未必会拦得住。此次乞巧节,元锦虽在京都,但街上人多又杂,是下手的好时机。
这个烟花很美,自战乱开始,鲜少能看到烟花,看到的火光,都是战火。这样美的烟花,还是第一次出现。
“这烟火,是太平,是繁荣,我知锦儿定会喜欢”,魏云遮笃定,他是懂元锦的。
元锦与他面对面站着,在这漫天烟花中,有些动容。
魏云遮揽过她的腰,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元锦抬头看他,他个子很高,臂长手大,元锦几乎整个人被他钳进怀里,他抬手扶住元锦的后脑,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魏云遮动作向来轻柔,今日更加缠绵,极有耐心的引元锦回应他。
拐角处的李江海怔了一瞬,低头转过了身,靠在墙上。
街道上,充斥着叫卖声,欢笑声,嬉闹声。
他似有些呼吸不畅,深吸气调整了下。
良久,李江海转过去看他们。
两人已经分开,魏云遮拉着元锦的手,“云遮想一直陪着殿下,不止五年”。
元锦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
“殿下,我心悦于殿下,见到殿下和别的男子在一起,我嫉妒得发狂”。
元锦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这些年来,他们一直是这样相处,元锦身边,除了魏云遮,也还有其他的面首,但没有见魏云遮有什么异样。
“没有哪个男子,愿意见到自己心爱之人与别的人在一处,我也是”。魏云遮拉着云锦的手有些收紧,说的有些激动。
元锦看着他的手,“云遮,你这是做什么”。
“云遮,我会帮魏家平反,你无需担心。不管发生何事,我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
魏云遮并没有打算放弃,“殿下,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你当真没有一点心疼我吗”。
元锦顿了顿,“你想当驸马吗”。
“是不是驸马我不在乎,我只想陪着殿下”。
元锦被他突如其来的一番话,弄的措手不及。
“我还会有其他男人”。
“我不会为了一个人停下”。
元锦挣开他的手,“你想一想吧,这是不是你想要的”。
说罢,转身离开。
“殿下……”,魏云遮在身后叫她。
“你回去吧,不要跟着我”。
一直以来,元锦都觉得她和魏云遮之间的关系,是一种各取所需的关系。她没有想过魏云遮是不是真的倾心于她,这对她来说,也不重要,他们的相伴,是一种交易。他让她愉快,她为他提供庇护,积蓄力量。
而如今,好像有什么变了……她不明白为什么魏云遮会突然说出这番话,自然也不会知道,自己在梦中,曾抱着魏云遮喊着李江海的名字……
“殿下,芙蓉斋今天有巧果,我们要不要买一些回去”,灵雁看着芙蓉斋门口长长的队伍道。
灵雁的喜好,除了武艺,就是甜品。
元锦看了眼芙蓉斋的方向,“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看着一旁杂耍班前,越聚越多的人,灵雁自是不放心。
“我站那后面”,元锦指着路边的小贩摊位。
灵雁还是站着没动。
元锦推了她一下,“去吧,我又不是一个人”。
灵雁知道她说的是还有两个暗卫。自上次元锦遇刺后,她身边就安排了暗卫。
元锦身边的暗卫,自是挑选了身手了得的,不在灵雁之下。她想了想,这才放心离开。
元锦本打算退到小贩摊位的后面,靠墙的位置。可路过摊位的时候,被售卖的荷包吸引了。这是绣娘们自己缝制的。
她在自己封地,为妇人们打造的营生,其中一项就是刺绣。元锦看着绣工精良的荷包,与摊主认真聊了起来,那大娘也热情地为元锦介绍。
元锦听得正入神,却听大娘说:“姑娘,那位公子一直在看你呢”。
元锦疑惑地抬头:“嗯?”。
大娘笑着冲她使使眼色。
元锦向自己后方看去。那人见她转了过来,似乎欲意离开。而被她看见了,这时离开,又似乎不太合适。
李江海?
自上次马车里的事后,已经快两个月,元锦没怎么见过他,只在自己出府回府时,遇到过他们出诊,打过几次照面。
那大娘也识趣,见二人似乎有些尴尬,主动招呼李江海过来。
“公子,快来看看这荷包,姑娘很喜欢的”。
李江海走近,拱手对元锦行礼。
“先生也出来了”,元锦微笑着。
“是。府中大部分人都出门了”。
那大娘笑道:“原来是小姐啊,我就说姑娘生的这般好看,气质不凡,定是富贵人家的”。
又冲李江海道:“这些荷包,姑娘看了很久呢”。
荷包,一般是女子送与心上人的,这大娘拉着两个人这么热情地介绍,元锦已经开始感到不自在。她掏出银子,给了大娘,随手选了两个荷包,离开了摊位。
李江海跟着她,走到了摊位后面,靠墙的位置。
元锦见他还跟着自己,疑惑地看着他。
“殿下……一个人?”。
原来他是因为这个才跟着自己?
元锦有些敷衍道:“灵雁一会儿就回来了”。
李江海看着元锦的冷淡,拱手道别,转身要离开。
身后杂耍班的人,正在表演喷火,围观的人群,已经沸腾起来,原本在周边的人,都朝这边跑来。李江海走得有些艰难。
元锦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人群。
可是人越聚越多,越来越沸腾,慢慢的有些失控,已经挤到了路边小贩的摊位上。
小贩们拉着车,往一边靠。
元锦也跟着往外挪了挪。
可是那速度,好像远远不及人群移动的速度。元锦感觉人群黑压压的朝自己这边压了过来,她转身往更远的地方走。
路边的小贩也在努力护住自己的小车,但人群的力量,实在可怕,元锦眼瞅着自己前面的小贩车,跟着人群朝自己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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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锦抬起胳膊挡住自己的头,避免那车砸到。
可只感觉自己面前的光线一暗,有人挡在了自己身前,接着就听到噼里啪啦木头砸下,碎裂的声音。
元锦放下手臂,果然,是李江海,他方才没有走远。
他拉起元锦,想往外走,刚挪了两步,又被身后的人群压住。
李江海一手护住元锦的头,一手撑在元锦头侧的墙壁上,阻挡身后人群的力量。元锦被他圈在自己和墙壁之间。
这时,元锦看到房檐上,隐于夜色中的一个暗卫,朝他摇了摇头,便看那人退去。
元锦抬眸看他,感受到元锦目光的李江海,也垂头看着元锦。
原本以为这么长时间,自己已经可以不计前嫌,可此刻元锦看着他,心情还是有些不悦,伸手推了他一把,让他和自己再拉开点距离。
李江海感受到元锦的动作,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刚一用力,身后一股更大的力量压过来,李江海一个不稳,整个人压到了元锦身上。
元锦不自觉轻呼出声。
两人相贴,炙热的体温和呼吸,混乱交错着。
李江海瞬间慌了神,忙松开护在元锦头后的手,双手撑着墙,终于能撑开身后的人,在他和元锦间留出一些空隙。
元锦放在李江海胸前的手,明显感到他的心跳在变快,现在仿佛在打鼓一般。
天气本就炎热,现在,李江海的额头已经渗出一层细细的汗。
元锦还惊讶的发现,他这么瘦,胸部居然有肌肉,还这么结实。
“殿下,我们得出去”,李江海说着,四处看着,好像寻到了路,护着元锦挨着墙,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出去。
“殿下没事吧”,李江海询问。
元锦理了理衣冠,“没事”。
李江海又看了看她周身,似是在确认她真的没事。
“小姐!”灵雁的声音由远及近。
“你怎么回来了”,元锦看着她,手里空空的,东西还没买。
“我见这边哄闹的厉害,不放心”,灵雁边说,边拉着元锦到处瞧。
“李先生也在这?”。
李江海点头,对灵雁行礼。
“李先生救了我”,元锦微笑着对灵雁说。
灵雁忙拱手称谢,“这原本是我的职责,有劳先生……”。
…………
元锦在一旁,听着灵雁和李江海互相客套。
末了,对李江海道:“先生先回去吧,不必陪着我俩”。
李江海拱手道别。
还未转身,又被元锦叫住。
她带着笑容,笑容还是那样好看,只是浅浅的,道:“先生还没忘记,先前在马车中的事吧”。
闻言,李江海好像僵了一下。
元锦接着道:“先生既已拒绝了本宫,就不要再做什么让本宫误会之事”。
她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既拒绝了自己,还为何要救自己,开口道:“先生仍是本宫的门客,做好门客之本分即可,关于本宫其他的事,先生不必再多管”。
李江海木木地点点头,拱手道:“……草民明白了”。
李江海走后,元锦转过身,要和灵雁一起去买巧果。
灵雁看着她,神情有些木然。她又看了看李江海,他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只能看到背影,却发现他背部的衣服上尽是灰渣,好似还有些木屑,左肩的衣服上还破了一块。
灵雁已经猜出大概是怎么回事,但听元锦方才的话,和她现在的情绪,灵雁便没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