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龙腾:从张保仔到七海之王》 第325章 总督履新 艾萨拉联盟的贸易网络因为南洋华商总会的合作重新焕发勃勃生机,而雅斯敏、马利克这些血王的新仆人突然音讯全无,似乎没有再进行进一步的骚扰。我暗暗诧异之余,依然没有放松警惕。但是这段时间的风平浪静,带来的宝贵喘息之机,让我们联盟的另一项重大战略,得以正式启动。 婆罗洲东岸。那片在仙那港决战后,被我们从洪苦讴手中夺下的、绵延上千里的广袤土地,在经历了数月的战后重建和秩序恢复之后,终于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阮舜朝,这位自红旗帮时代起,便跟随我出生入死、历任“礼部”总管的元老重臣,在海鹰城的总议事会上,被正式任命为——“艾萨拉联盟东岸领总督”。 阮舜朝将节制东岸所有的军、民、财政大权。庞大疆域内,黑帆兄弟会的三座港口,拉斐特主持的山打根,梁炳主持的仙本那港,还有亚猜新建的定东城、米里,尼亚这些艾萨拉联盟非常重要的港口和城市。说阮舜朝是艾萨拉联盟的封疆大吏并不为过。 半个月后,海鹰城码头。风和日丽,旌旗招展。我亲率联盟所有核心将领,为阮舜朝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仪式。 “舜朝哥,”我紧紧握住这位老兄弟的手,他那张总是沉稳、儒雅的脸上,此刻也充满了激昂与壮志,“东岸,那片我们用数千弟兄的鲜血换回来的土地……就交给你了!” “总长放心!”阮舜朝重重回握我的手,眼眸之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舜朝,必不负联盟所托!” “启航!”随着他一声令下,一支由三十多艘“海鹰”级战舰与大型运输船组成的庞大舰队,在数万民众的欢呼声中,扬起了“血色巨鲸”与“东岸总督”的龙纹帅旗,浩浩荡荡地,驶向了那片充满希望的东方海域。 随他同行的,不仅有数千名联盟的精锐战士(用于镇守东岸,替换那些早已疲惫不堪的轮战部队),更有……来自工部、户部、防疫健民司的数百名干练的文职官员、工匠、医师,以及周博望亲手为他拟定、又经我最终确认的、那份《东岸施政总纲》。 阮舜朝的舰队没有选择直奔沿海的山打根或仙本那。他遵照我的指示,沿着那条在洪水退去后,已被彻底探明的“黄金水道”——京那巴当岸河,逆流而上,深入婆罗洲那广袤的内陆腹地。 那里,是“基建狂魔”亚猜和他那支“筑城军团”,苦苦奋战了数月之久的地方。那里,也将是阮舜朝,这位东岸总督的总督府所在地! 当舰队驶离了那片充满了咸腥海风的入海口,进入了那条宽阔、平缓、两岸被无尽原始雨林所覆盖的内陆大河时。即便是见多识广的阮舜朝,也不由得为眼前这壮丽、原始的景象,而心神激荡。 巨型的蜥蜴(科莫多龙),在河滩上慵懒地晒着太阳。长鼻的猴群,在两岸那高耸入云的古树之间,发出清脆的鸣叫。偶尔,还能看到一群体型庞大的、正在河中洗澡的婆罗洲矮象! “好一片富饶的处女地啊。”阮舜朝站在船头,由衷地感叹。 两日后。航道,渐渐收窄。水流,开始变得湍急。一座拔地而起、依山傍水、充满了阳刚与肃杀之气的巨型木石要塞,出现在了舰队的眼前。 这里,就是“定东城”! 与海鹰城的秀丽,龙牙港的繁华相比。定东城更像是一头匍匐在群山与大河之间的洪荒巨兽!由数以万计的、直径超过一米的巨型原木混合着大块的花岗岩石构建而成的、高达五丈的坚固城墙。 城墙之上,是由卡尔·施密特亲手设计的、可以架设重型火炮的宽阔跑马道。城墙之外,是引来了上游湍急河水、深达三丈的“护城天堑”! 而在城内,那片被平整出来的、广阔的土地之上,一排排规划得整整齐齐的营房、仓库、工坊、以及一座,小巧,却五脏俱全的“总督府”雏形,已然拔地而起! “总督大人!!!”亚猜早已等候在码头。他比离开仙本那时,黑了,也瘦了。那张憨厚的脸上,满是被山林蚊虫叮咬的红包,和被烈日晒爆的干皮。 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那是一种创作者,在完成了自己最得意作品后,那独有的、充满了骄傲与狂热的光芒。 “亚猜!”阮舜朝走下旗舰,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样的!你……你竟真的在这片蛮荒之地,给我生造出了一座城!” “嘿嘿……”,亚猜挠着头,那憨厚的笑容,与眼前这座雄浑森严的要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总长下的死命令,亚猜哪敢不玩命啊!” “总督大人,您看!”他如同一个在炫耀自己玩具的孩子般,兴奋地指着那条奔腾不息的大河,“这里!是‘定东城’的血管!” “顺流而下,一日,可直达仙本那!” “逆流而上,转入支流,三日,可抵山打根!” “向西,我们已经打通了一条,翻越中央山脉的‘茶马古道’!最快四日,便可与北岸的‘古达港’(马罗船长的地盘)遥相呼应!”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里!”他重重地一跺脚下的土地,“就是我们掌控整个东岸内陆的‘总枢纽’!” 阮舜朝,看着眼前这座充满了活力与希望的内陆要塞,看着那些正与当地土着卡达山族、杜顺族一同热火朝天、开垦着梯田的汉人移民。他点了点头。 “好!”“亚猜总管!你立了首功!” “从今日起,‘定东城’,便是我‘东岸总督府’的治所!” “希望你你,”他看着亚猜,下达了履新后的第一道命令,“继续替我完善定东城的城防,开发周边的土地和种植园,让定东城也成为一个富饶的城市。” 亚猜凛然肃立,“总督放心,亚猜一定不负使命!” 在“定东城”短暂停留了三日,交接了所有防务与政令之后。阮舜朝,马不停蹄,率领着舰队,再次顺流而下,折向西南,抵达了他此行的第二站。——米里。 这座浸透了阮福总管鲜血的港口,如今,在卢德海(卢疯子)的苦心经营下,早已恢复了生机。码头,被重新加固。烧毁的房屋,被一排排崭新的吊脚楼所取代。空气中不再是战争的焦糊,而是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鱼腥味! 当阮舜朝踏上米里的码头时。他差点被眼前那热火朝天却又混乱不堪的景象,给熏得晕了过去! 只见,码头之上,堆积如山!全是鱼!鲭鱼、鲳鱼、石斑、金枪鱼甚至还有几条小山般大小的鲸鲨!数以千计的渔民——有赤裸着上身、满口“咸水歌”的红旗帮老弟兄;有皮肤黝黑、眼神灵动、划着独木舟的巴瑶族人——正乱哄哄地,将一筐筐刚刚捕捞上来的渔获,倾倒在码头之上!苍蝇,如同黑色的旋风,在鱼堆之上嗡嗡作响! 而港口的临时总管,卢德海卢疯子,正赤着一双大脚,站在那齐脚踝深的、黏糊糊的“鱼血”之中,声嘶力竭地,与一个前来争抢“晒场”的巴瑶族头人,对骂着! “卢德海!你……你……你这个疯子!”巴瑶族头人骂道。 “老子的盐场!刚刚晒出来的盐!全……全被你们这……这该死的鱼血给……给污染了!!”卢德海怒目圆睁,不让半步。 而另一边,那个本该是卢德海副手的、“懒鬼”昌,却压根不见踪影! “卢德海!”阮舜朝,铁青着脸,厉声喝道! “啊?!总……总督大人?!”卢德海猛地回头,在看清是阮舜朝那张威严的脸时,他瞬间蔫了。 “您……您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阮舜朝,指着那堆积如山、眼看就要在烈日之下腐烂发臭的渔获,气得浑身发抖,“总长大人交给我们的‘海上粮仓’!就要被你……你这个疯子!变成‘海上粪坑’了!!” “‘懒鬼’昌呢?!”阮舜朝怒吼,“他死到哪里去了?!” “他……他”卢德海支支吾吾,“他……他说码头上太……太吵” “他在后山的‘鱼露’作坊……” “‘品鉴’新酒呢。” 阮舜朝,气得几乎仰倒。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他知道卢德海,勇猛有余,却疏于管理。懒鬼昌,精明灵活,却经常摸鱼。要将米里这个“烂摊子”,变成周博望构想中的“高效粮仓”必须用重典!也必须“因材施教”! “来人!”阮舜朝,厉声下令,“把‘懒鬼’昌给我绑来!”半个时辰後。懒鬼昌,打着酒嗝,一脸不情愿地,被带到了阮舜朝的面前。 “昌总管,”阮舜朝,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听说你对‘酿造’很有心得?” “还行吧。”懒鬼昌,打了个哈欠。 “好!”阮舜朝,猛地一拍桌子!“从今天起!” “米里港,成立‘渔业总会’!” “卢德海!” “在!”卢德海,猛地一激灵! “你!任‘渔业总会’‘执行长’!总管码头、航道、以及‘战备储备’!所有渔船出海,必须向你报备!但是!……”阮舜朝,话锋一转!“所有的渔获!你一概不准再碰!” “啊?!”卢德海傻眼了。 阮舜朝,转向懒鬼昌。“昌总管!” “我现在正式任命你为……” “‘米里渔业总会’” “‘首席加工总监’!” “从今天起!” “米里所有的盐场!所有的晒场!所有的‘鱼露’作坊!所有的‘虾酱’工厂!” “全部!划归你名下!”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阮舜朝,指着码头上那堆积如山的渔获,声音威严。“我不管你是晒干、是腌制、还是酿成酱!” “半个月後!” “我要这码头上,干干净净!” “我要那仓库里,堆满了可以吃一年的鱼干和鱼露!” “米里港,多一条发臭的鱼尾巴……” “我!就唯你是问!!” 懒鬼昌,那本还睡眼惺忪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他看着眼前这如同“屎山”般的烂摊子,非但没有觉得麻烦。反而他那懒散的眼眸之中,竟爆发出了一股极度兴奋的光芒!这对他来说,不是工作,而是一个让他这个“懒鬼”,发挥出所有小聪明的系统工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总督大人”,懒鬼昌,站直了身体。 “口说无凭。” “您得给我令箭!” “还有……他”,指着卢德海,“我要他手下一半的人!专门给我杀鱼!刮鳞!” “还有!那些巴瑶人!他们的手艺太糙!从明天起!所有人必须按照我的规矩来!一条鱼,配几两盐!什麽时辰翻面!都得听我的!” 阮舜朝看着这个瞬间进入了工作狂模式的懒鬼。欣慰地笑了。“准!” 将米里粮仓这个大后方,交给了这对疯子与懒鬼的奇葩组合後。阮舜朝,来到了他此行的最后一站。——仙本那。 这是昔日洪苦讴的“魔城”废墟。是我张保仔与“血王”第一次交锋的地方。 当阮舜朝的舰队,驶入那曾经漂浮着无数浮尸的拿笃湾时。他已经做好了看到一片荒凉废墟的心理准备。 然而。眼前的景象,再次让他震惊了。没有废墟,更没有丝毫的阴森与恐怖。 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座崭新的!干净的!甚至有些秀美的!海滨新城! 白色的灯塔,高耸在海角。宽阔的、由花岗岩铺就的码头,一尘不染。一排排规划得整整齐齐的吊脚楼,和白墙红瓦的仓库,依着那蔚蓝色的海湾,形成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空气中,只有海风的清新,和隐隐传来的花香。 “梁炳……”,阮舜朝,看着那个站在码头之上,依旧是一副憨厚、老实模样,将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的老兄弟。由衷地感叹道:“你可真是个‘筑巢’的好手啊。” “总督大人,您可别取笑俺了。”梁炳,这位新任的仙本那总管,憨厚地笑了。 “阿炳我也不会别的。” “就是总长说了,这地方以後是咱们的‘金库’。” “我便寻思着,‘金库’嘛,那肯定得干净、敞亮、安全!” “所以便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魔城’玩意儿,全给拆了!” “重新按着海鹰城的图纸,给盖了一遍!” 阮舜朝,看着这座完美的港口,心中却是哭笑不得。梁炳,是一个最好的“执行者”。他将港口这个硬件,打造得无可挑剔。但他显然并不理解周博望战略中,那个“金库”的真正含义。——仙那港三珍司! “梁炳,”阮舜朝将他拉到一旁,看着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兄弟,低声问道:“总长的《总纲》,你看了吗?” “‘三珍司’(珍珠、海参、燕窝)” “你筹备得怎麽样了?” “啊?!”梁炳那张憨厚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总督大人您说那个啊。” “我……我正想跟您汇报呢!”他急急忙忙地,拉着阮舜朝,走进了那间崭新的仓库。 “您看!”他,指着仓库角落里,那几个小小的、装满了奇形怪状东西的麻袋。“这就是我这几个月的成果!” 阮舜朝,走上前,打开了一个麻袋。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里面,装着一些干瘪的、发黑的、长满了刺的不知名干货。 “海参?”阮舜朝皱起了眉。 他又打开了另一个袋子。里面是一堆灰扑扑的、混杂着大量羽毛和杂草的“鸟窝” “这就是‘三珍’?”阮舜朝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珍珠呢?” “唉!总督大人您可别提了!”梁炳一脸的肉痛。 “那些巴瑶人!简直就是一群疯子!” “他们潜到海底捞上来的那些‘珠贝’,他们竟然当场就给砸开!取了里面那点亮晶晶的‘小石头’(珍珠),然後把那最肥美的‘贝肉’!全都给吃了!!” “我说要高价收购他们手上的‘珠贝’,他们竟然还不乐意!说什麽‘祖宗规矩’!‘珠贝’是‘海神’的恩赐!只能自己享用!不能卖给外人!”梁炳气得直跺脚。 “还有那些‘鸟窝’!您是不知道啊!那些土人,为了采那悬崖峭壁上的一点点鸟窝,竟然用的是那种比胳膊还细的‘藤蔓’!我亲眼看见啊!上个月,就有三个小子!从那百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尸骨无存啊!” “他们还野蛮得很!采窝的时候,根本不管里面有没有小鸟!连蛋带毛!一股脑全给捅了下来!俺看着都瘆得慌!”梁炳擦了擦额头的汗。“总督大人,您说这‘三珍司’可怎麽办啊?这不是‘金库’!这简直是‘催命符’啊!” 阮舜朝,听完了梁炳的“血泪控诉”。不怒反笑。他终于明白了周博望和我的深意。梁炳,是一个最好的“建设者”。他忠诚、细心、有良知。 他看到了所有的问题。但他缺乏的,是解决这些问题的智慧与手腕。而这,正是他这个“总督”前来的意义。 “梁炳,”阮舜朝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你做得很好。” “你把‘金库’的房子盖得很漂亮。” “至於怎麽往这房子里,装金子。就让我来教你。” 第二天。阮舜朝带着梁炳,亲自前往了那片被当地人称为“神之泪”的珍珠养殖浅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看到了那些正在用最原始的方式砸开珠贝、只为了吃一口“贝肉”的巴瑶族人。 他也看到了那些被他们随手丢弃在沙滩上、在烈日下散发着恶臭的珍珠母贝的壳!那些在另一个世界,可以被打磨成最昂贵的“螺钿”家具和“珠母”纽扣的顶级原料! “暴殄天物啊!”阮舜朝,心痛地摇了摇头。 他制止了梁炳继续粗暴地用高价去收购。 他让人带来了三样东西。——一袋米里盐场刚刚出产的、雪白的“海盐”。——一桶米里作坊刚刚酿出的、鲜美无比的“鱼露”。——还有一口大铁锅。 他当着所有巴瑶人的面,将他们认为“最肥美”的贝肉,放在大铁锅里,用最好的海盐和鱼露,猛火爆炒! 那股混合了海盐的咸香与鱼露的极致鲜美的霸道香气,瞬间征服了在场所有的人! 巴瑶人虽然世代食鱼,但他们的烹饪方式,只有最原始的火烤和生食。他们何曾闻过如此“高级”的香味? 当阮舜朝,将那盘香气四溢的“油爆贝肉”,递给那位年纪最长的巴瑶族长老时。 那位老人,在犹豫了许久之后,终于颤抖着手,尝了一口。然后他那双浑浊的老眼,猛地瞪大了!他从未尝过如此的人间美味! “看……”,阮舜朝笑了。“这才是‘海神’的恩赐。” 他指着那些被丢弃的“小石头”(珍珠),和那些贝壳,平静地说道:“你们把这些我们需要的垃圾,交给我。” “我,”他指着那口铁锅,和那袋海盐、鱼露,“换给你们这些你们需要的‘美味’。” “这场交易,很公平。”巴瑶族长老,看着手中那盘美味的贝肉,再看看沙滩上那些随处可见的垃圾。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三天。阮舜朝,又带着梁炳,来到了那座被称为“死神之穴”的燕窝巨洞。他,看到了那些正在用生命采摘燕窝的土人。他看到了那些被连蛋带雏鸟一起捣毁的珍贵金丝燕窝。 “这样采摘。”阮舜朝,摇了摇头,“等于杀鸡取卵。” 他当即下令!“从今天起!燕窝司成立!” “所有的燕窝洞,全部归联盟所有!” “所有的采摘者,必须在‘燕窝司’注册!领取牌照!” “我们,”他指着那些脆弱的藤蔓,“将为你们,提供最坚固的麻绳!最安全的滑轮!和最好的保护!” “但!我们也有规矩!”阮舜朝,拿出了一份他早已拟好的法规。 “第一!所有带有雏鸟、或是鸟蛋的燕窝!一律不准采!违者重罚!” “第二!每年的繁殖季节!封山!禁采!” “第三!所有采摘下来的燕窝,必须统一上交‘燕窝司’!我们将根据你们的产量和质量,支付给你们足够的银钱、粮食、和盐巴!” 他用安全与稳定的收入,取代了那种用命换钱的混乱与血腥。那些本还心存疑虑的土人,在看到第一批安全绳索和足额的粮食被送到他们面前时。他们也选择了臣服。 半个月后。阮舜朝站在了仙本那那座崭新的灯塔之下。他看着眼前这片蔚蓝的、富饶的苏禄海。 他回头,看向西南方。那是米里。懒鬼昌,正在将无尽的海域,变成联盟最坚实的粮仓。 他再次看向西北方。那是定东城。亚猜正在将那片蛮荒的内陆,变成联盟东部最稳固的心脏。 而他脚下这片土地。仙本那。正在将那些“海神的垃圾”,和“鸟儿的口水”,变成源源不断的黄金! 心脏、粮仓、金库。阮舜朝这位“封疆大吏”,终于将周博望图纸上的“分海而治”战略,变成了现实。婆罗洲东岸,这片曾经被血与火诅咒的土地,在他的手中,终于开始了它的新生。 喜欢南海龙腾:从张保仔到七海之王请大家收藏:()南海龙腾:从张保仔到七海之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6章 北境——黑帆的骄傲 舰队航行三日,抵达了北境的核心——哥打基纳巴卢。 当阮舜朝的“东岸总督”帅旗出现在海平面上时,整个港口都骚动起来。片刻之后,港口炮台之上,一面绘着“独眼乌鸦”的巨大黑帆缓缓升起,紧接着,礼炮轰鸣,响彻云霄。 这是让·马罗在用他那套标准的老式欧洲海军礼仪,在欢迎“盟友”的到来。 阮舜朝的舰队缓缓驶入港湾。与联盟治下任何一个港口都不同,这里没有龙牙港的繁华喧嚣,也没有海鹰城的勃勃生机。映入眼帘的,是一种充满了纪律与萧索的欧式秩序。 数十艘法式与英式的老旧战舰静静停泊,船身虽已斑驳,但甲板上的火炮却擦拭得锃亮,帆索也收拢得一丝不苟。码头上,站满了穿着洗得发白、却依旧笔挺的法兰西海军制服的水手。 他们眼神麻木而警惕,如同流亡的孤狼。 直到,他们看清了紧随总督帅旗而来的那十艘满载着粮食、布匹和铁器的巨型运输船。 水手们的眼神,瞬间变了。 那股麻木的警惕,化作了难以抑制的、如同饿狼看到食物般的炙热与渴望。 “总督阁下。” 让·马罗,这位法兰西的老狮子,亲自在码头等候。他依旧穿着那身早已褪色的海军礼服,独眼浑浊而锐利,身姿笔挺如枪。 “联盟的慷慨,黑帆兄弟会铭记于心。” 他没有说客套话,只是侧身,让开了身后的码头。那十艘运输船,就是他此刻最需要的“尊重”。 “马罗船长。”阮舜朝走下旗舰,回以一个汉家文士的拱手礼,不卑不亢。“联盟从不亏待自己的兄弟。这只是第一批。” 阮舜朝带来的,是让整个北境三港过一个肥年的巨量物资。 整整五船的稻米和面粉,彻底解了马罗数千部众的燃眉之急。 三船的生铁、火药、硫磺和上好的麻绳,足够他将那些老旧战舰重新武装一遍。 一船满载着棉布、朗姆酒和茶叶的日用品,让那些许久未见文明世界物资的法国老兵们,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而最后一船,也是最珍贵的——来自张素琴“防疫健民司”的特制药材(包括对抗疟疾的香茅草和联盟自制的草药合剂),以及宋威总工程师亲派的十名资深造船工匠和两名水利工程师。 当晚,马罗在自己的旗舰上,用他珍藏了数年的最后两箱波尔多红酒,设宴款待了阮舜朝。 酒过三巡,那些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法国老兵们,也终于放下了戒备。一个断了条腿、名叫“皮埃尔”的老炮手,抱着一坛联盟送来的烈性朗姆酒,哭得像个孩子。 “天杀的英国佬!”他用蹩脚的马来语混杂着法语,向阮舜朝的随行官员哭诉,“我们,我们快三年没见过像样的面粉了!那些该死的土着种的木薯,吃得我拉出来的屎都是白的!黏糊糊的,像在拉该死的浆糊!” “现在好了!”另一个独臂水手高举着酒杯,兴奋地吼叫着,“联盟万岁!总督大人万岁!朗姆酒万岁!” 马罗船长没有制止部下的“失态”。他只是默默地喝着杯中酒,那只独眼之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知道,阮舜朝这一手“重礼”,比任何刀剑都锋利,已经彻底收买了他人心。 “总督阁下,”马罗放下酒杯,声音沙哑,“联盟的恩情,我马罗记下了。明日,我将亲自陪同阁下,巡视我的领地。” 巡视开始了。 阮舜朝,这位儒雅的总督,展现出了他作为“礼部”总管时,从未显露过的、属于“内政强人”的犀利。 哥打基纳巴卢这里是马罗的总部,也是“黑帆兄弟会”的核心。 街道被清理得一尘不染,所有的房屋都按照法兰西军营的规格排列得整整齐齐。巡逻的法国老兵们,哪怕是在这湿热的南洋,依旧扣紧了风纪扣,扛着擦得锃亮的火枪,迈着如同测量过一般的精准步伐。 这里没有小贩的叫卖声,没有孩童的嬉闹声,甚至连一只流浪狗都看不到。空气中只有军靴踏地的“咔咔”声和远处铁匠铺修理兵器时单调的敲击声。 “这里很安全。”马罗指着那几门指向海面的重炮,骄傲地说道,“哪怕是荷兰人的主力舰队来了,我也能在这里坚守三个月。” 阮舜朝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拂过那冰冷而坚硬的炮台女墙。 “船长,这里确实是一座完美的堡垒。”他转过身,目光扫过那些面容严肃、眼神却有些空洞的士兵,“但……这不是一座城市,更不是一个港口。” “这里没有商船,没有市集,没有女人,没有孩子。这里……没有‘人气’。”阮舜朝直言不讳,“一座只有士兵的死城,是无法长久的。你的部下,现在可以靠联盟的‘输血’过活,但难道他们要一辈子这样吗?” 马罗的脸颊微微抽动了一下,他想反驳,却看着那些虽然精神饱满、却明显缺乏生活气息的部下,最终选择了沉默。他知道,这位东方总督说中了要害——他擅长打仗,却不懂得如何让这片土地活过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如果说哥打基纳巴卢是冰冷的铁,那么古达港,就是一团沸腾的火。 尚未进港,喧闹的人声便已顺着海风飘来。 这里是悍将小霸和吴阿七的驻地。当马罗的旗舰靠岸时,他甚至不得不吹响号角,才能驱散那些挤满了航道的各式商船和小舢板。 码头上,人头攒动,汗水与香料的味道交织在一起。 吴阿七身穿深蓝色当地服饰,颇具总管威仪。他开办的古代市集,虽然杂乱却充满生机。来自苏禄群岛的珍珠商、来自棉兰老岛的香料贩子、甚至还有几个胆大的荷兰走私客,都在这里为了货物买卖争得面红耳赤。 “总督大人!船长!”吴阿七满头大汗地跑来迎接,手里还拿着一本厚厚的账簿,“这几日山里的卡达山族人又送来了三千斤上好的藤条和燕窝,我已经做主,用咱们的铁锅和海盐跟他们换了!” 而在港口外侧那片开辟出的军用校场上,喊杀声震天。 “杀!!” 小霸赤裸着上身,正挥舞着令旗,指挥着他的“白蛟”分舰队进行登陆演练。 这支部队,既有红旗帮的悍勇,又融入了马罗带来的西洋战列线纪律。他们五人一组,结成鸳鸯阵,手持火枪与长矛,动作虽然不如马罗的亲卫那般标准,但那种如狼似虎的精气神,却让马罗手下的那些法国老兵都看得暗暗点头。 “这就是‘融合’。”阮舜朝指着远处正在和一个卡达山族少女讨价还价的红旗帮老兵,笑着对马罗说道,“船长,你看。吴阿七打通了内陆的‘茶马古道’,小霸练出了能打仗的兵。军民一体,自给自足。这里或许不够整洁,不够‘绅士’,但这里生机勃勃啊。” 马罗看着这片混乱却繁荣的景象,眼神有些复杂。他不得不承认,这种混乱中蕴含的生命力,正是他的哥打基纳巴卢所欠缺的。 纳闽岛是巡视的最后一站,也是马罗最看重的地方。 当舰队驶入纳闽岛那宽阔得足以停泊整个帝国舰队的深水湾时,连阮舜朝都被震撼了。 这里的海水深邃而平静,四周的岛屿如同天然的防波堤,将狂暴的南海风浪挡在外面。这简直是上天赐予的各种巨舰的天然摇篮。 但此刻,岛上却是一片荒芜。除了几座马罗设立的孤零零的炮台和一个看守的小队外,只有漫过膝盖的荒草和成群的海鸟。 马罗站在荒凉的滩头,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默。他拔出佩剑,指着这片空旷的海湾,独眼之中燃烧着近乎狂热的火焰。 “总督阁下,您看到了吗?”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哥打基纳巴卢太小,古达水太浅。只有这里……只有纳闽!” 他猛地转身,看着阮舜朝:“这里能停靠一百艘战列舰!这里能建立起比新加坡更宏伟的船坞!这里位于航道的咽喉,谁控制了这里,谁就控制了通往大清国和日本的大门!” “我的梦想,不是做一个收过路费的海盗头子。”马罗挺直了腰杆,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指挥大军团作战的岁月,“我要在这里,建立一座东方的‘马赛港’!一座真正的、属于海军的要塞都市!” 阮舜朝静静地听着,他看着这片荒凉的土地,仿佛也看到了未来千帆竞发的景象。 “船长,您的眼光很准。”阮舜朝点了点头,语气郑重,“但这需要海量的银子,无数的人力,以及漫长的时间。” “联盟给得起吗?”马罗逼问道。 “全力支持。”阮舜朝微微一笑,伸出手,“联盟需要依仗象马罗船长的守护者,假以时日,共同成长。” 巡视结束,两人回到了马罗旗舰的船长室。 夕阳西下,将舱内的烟雾染成了金色。 阮舜朝放下了手中的海图,神色平静地做出了总结:“船长,三港之地,各有千秋。哥打基纳巴卢是盾,古达是血肉,而纳闽是未来的剑。” “联盟将这三地托付于你,没有错。但如何将这三者融为一体,取长补短,就要看船长您的手段了。” 马罗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斗,吐出一圈青烟。他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东方官员,眼中的轻视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等者的尊重。 “哼。” 他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却并没有反驳,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只有老兵才懂的、充满了野心的笑容。 “告诉总长,”马罗沙哑地说道,“这北境的大门……我替他守着。” “但是,”阮舜朝话锋一转,神色变得严肃,“联盟的物资,也来之不易。我们,需要一个统一的、繁荣的、且绝对遵纪守法的北境。” 他终于图穷匕见,提出了联盟的要求。 “第一,《艾萨拉联盟总纲法典》,必须在北境三港,全面推行。” “第二,所有港口,必须对联盟及联盟的‘贸易伙伴’(特指华商总会),无条件开放。航路安全,由你我双方共同维护。” “第三,善待土着。联盟需要的是盟友,不是奴隶。吴阿七总管在古达的‘互市’模式,我很欣赏,希望船长可以借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马罗的独眼,眯了起来。 他沉默地,抽着那根早已熄灭的烟斗。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浓重的法国口音,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傲慢。 “Monsieur Ruan(阮先生)。”他固执地,用法语称呼着阮舜朝的姓氏。 “您带来的物资,我和我的弟兄们,非常感激。” “您提的要求,我也原则上,同意。” “但是,”他站起身,走到了那张巨大的海图前,那上面,竟也用法语,标注着他自己的“宏伟蓝图”。 “恕我直言,你们并不懂,如何‘治理’。” 他的手指,点在了古达港。 “吴阿七先生,是个出色的‘店小二’。他把古达变成了一个热闹的‘杂货铺’。但,这不是治理,这是‘过家家’。” 他的手指,又点向了“小霸”的舰队。 “那位‘小霸’将军,很有活力。他的水手,喊得很大声。但,那不是‘纪律’,那是‘流寇的狂欢’。” 他的独眼之中,闪烁着属于“帝国海军”的、高高在上的光芒。 “我,”他重重地拍着自己的胸膛,“我,曾在皇帝(拿破仑)的麾下效力!我,见识过真正的‘帝国’是如何运转的!我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文明’与‘秩序’!” 他,指向了纳闽岛。 “纳闽!这才是一切的关键!我会在这里,建造最坚固的棱堡!最深水的船坞!” “我会把这里,变成东方的‘土伦港’!” “至于那些土着,”他不屑地撇了撇嘴,“他们需要的,不是‘互市’,是‘教化’!是法兰西的语言、律法、和葡萄酒!” “阮先生,”他转过身,那张苍老的脸上,充满了一种近乎偏执的骄傲,“您,和您的总长,可以放心。” “把北境交给我,让·马罗。” “一年。不,也许两年。” “我会还给你们一个让整个南洋,都为之侧目的‘新法兰西’!” 阮舜朝看着眼前这个沉浸在自己“帝国旧梦”中的法国老狮子。 他没有反驳。 他脸露忧色。缓缓起身,再次恭敬地,行了一个汉家拱手礼。 “马罗船长。”他改了称呼。“联盟,充分尊重北境舰队的‘自治权’。” “您的远见卓识,舜朝深感佩服。” “联盟需要的是一个强大、繁荣、且绝对忠诚的北境屏障。” “既然,您有如此宏伟的蓝图,那么,联盟将拭目以待。” “我们只要结果。” 阮舜朝离开了。浩浩荡荡地南下山打根。 让·马罗则站在“独眼乌鸦”的旗帜之下,雄心万丈。 他以为自己,用卓越的见识,征服了这位“东方的总督”。 他将开始他那轰轰烈烈的“新法兰西”建设大业。 他并不知道。他那高傲的“自治”,从阮舜朝踏上这片土地带来那十船物资和联盟法典的那一刻起,便早已被牢牢地锁在了联盟的战车之上,再也无法挣脱。 喜欢南海龙腾:从张保仔到七海之王请大家收藏:()南海龙腾:从张保仔到七海之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7章 东方巴黎 在“独眼乌鸦”让·马罗那充满了法兰西帝国旧梦的骄傲中告辞,阮舜朝的舰队沿着婆罗洲崎岖的北岸线,一路向东,驶向了他此次巡视的最后一站,也是整个东岸领土上,最至关重要的一颗明珠——山打根。 对于山打根,阮舜朝的心情是复杂的。 在总长的《东岸振兴总纲》中,定东城是“心脏”,米里是“粮仓”,仙本那是“金库”,而山打根,则被赋予了“盾牌”与“门户”的至高定位。 负责镇守此地的,更是总长最信任的嫡系中的嫡系——法兰西炮兵上尉,拉斐特。 阮舜朝对拉斐特的观感,还停留在龙牙港那个慵懒有点理想主义的“炮兵上尉”印象上。 他承认拉斐特在炮术上确有惊才绝艳之处,但“治理”一座将与整个苏禄海盗圈正面对峙的、联盟未来的军事与经济核心,阮舜朝心中始终存着一丝疑虑。 他还构建了准备计划,如果拉斐特把山打根搞得一团糟,他将不得不动用总督的权力,强行介入,甚至上书总长,请求易帅。 然而,当舰队缓缓驶入山打根那巨大、幽深、且入口极其狭窄的天然良港时,阮舜朝所有的疑虑、偏见和准备好的腹稿,都在瞬间,被眼前那惊人的景象,击得粉碎。 那座原本破败的、由土着和海盗搭建的“山打根”聚落,已经彻底消失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工地。一座堪称人类历史上奇迹的、散发着石灰、汗水与钢铁气息的巨型工地! “总督阁下!欢迎来到山打根!” 拉斐特早已在码头上等候。他穿着一身早已被汗水浸透、沾满了泥浆与白色粉笔灰的紧身工装,脚上蹬着一双结实的普鲁士军靴。他那头灿烂的金发被随意地束在脑后,脸上甚至还有几道被烈日晒爆的干皮。只有那双蓝色的眼眸依旧明亮、锐利,充满工程师般的狂热激情! “拉斐特总管,”阮舜朝走下旗舰,环顾四周,眉头紧锁,“城呢?” “总督阁下,”拉斐特笑了,他指了指脚下那坚实的、由巨型花岗岩铺就的码头,“您,正踩在‘城墙’之上。” 阮舜朝一愣。 “真正的防御,不在城内。”拉斐特那双蓝色的眼睛闪耀着自信的光芒,他指向港口入口两侧,那两座如同巨兽般拔地而起、互为犄角的巨型半成品工事,“而在那里!” 阮舜朝举起望远镜,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建筑。不是汉家那种平直的城墙,也不是西洋那种圆形的碉堡。 那是由无数精准计算过的倾斜面、锐利夹角、以及层层叠叠的炮台所组成的“星堡”! “这,是‘棱堡’。”拉斐特的声音中充满了骄傲,“拿破仑皇帝陛下,用它,征服了半个欧洲。而我,用它来守护联盟的东大门。” “您看,”他抓起一根木炭,就在码头的图纸上飞快地勾勒起来,“入口两侧的伯哈拉岛与海角,构成第一重‘犄角’。任何试图闯入港湾的敌舰,都将同时遭受来自至少两个方向的、毁灭性的交叉炮火打击!” “它,没有死角!” “进入这里的敌人,就像走进了屠夫的绞肉机。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以最屈辱的方式,沉入海底。” 阮舜朝看着那张防御图纸,他看懂了。这根本不是“城墙”。这是一个充满了科学与死亡气息的完美“死亡陷阱”! “炮火,是最好的城墙。”拉斐特总结道,“与其在城里修筑那些华而不实的围墙,我宁愿将每一块石头、每一磅火药,都用在这‘致命’的入口上。” “那城内的秩序,又如何维持?”阮舜朝追问。 “秩序,源于力量。但更源于教育。”拉斐特带着阮舜朝,走进了那片规划得整整齐齐的营区。 突然,一阵沉闷的、极有节奏的轰鸣声,从不远处的山丘上传来。 “轰!” “轰!”“轰!” “总督阁下,请看。”拉斐特指向那座山丘,“我送给联盟真正的‘无懈之盾’。” 当阮舜朝气喘吁吁地登上那座被削平了半个山头的炮兵阵地时,他再次被震撼了。 那是一所学校。一所露天的、充满了硝烟味的学校! 数十门大小不一的火炮,有我们缴获的红夷大炮,也有联盟自产的“海鹰”舰炮,整齐地排列在阵地上。 而在炮阵之前,摆着数十块黑板。数百名来自联盟各个部族的年轻人,有汉人、有马兰诺人、有沙猊人、甚至还有几个肤色黝黑的伊班族俘虏,正盘膝而坐! 他们在上数学课。 “‘抛物线’!你们这群蠢猪!”一名法国口音的独臂老教官(显然是马罗船长那边“支援”来的),正用教鞭狠狠地敲着黑板上的公式,“风速!湿度!火药的颗粒度!每一个变量!都会影响你们的落点!你们的炮弹不是用来听响的!是用来杀敌的!” “这……”阮舜朝彻底茫然了。 “总督阁下,”拉斐特笑了,“这是‘艾萨拉联盟皇家炮兵学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我,亲自编写教材。”他递上了一本用汉法双语写就的、充满了复杂公式与弹道图纸的油印小册子,“我将把我从法兰西陆军军官学校学来的一切,都教给他们。” “只能赢得一场小小的冲突。”拉斐特的蓝色眼眸闪耀着传教士般的光芒,“而数学,才能赢得一场战争!” “一个懂得用‘数学’和‘纪律’去杀敌的炮兵军官,其价值远胜于十个只会挥舞刀剑的江湖好汉!” 就在此时,训练结束的钟声响起。 拉斐特走上了高台。 “今日!‘神射手’勋章授勋仪式!” 所有的学员都屏住了呼吸! “马兰诺族,一等兵……阿旺!”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瘦小的马兰诺族少年,激动得浑身颤抖!他迈着僵硬的步伐,走上了高台! 拉斐特,亲手!将一枚由联盟工部特制的、闪闪发亮的“十字”勋章,佩戴在了他那早已洗得发白的粗布军服之上! “阿旺!在今日的实弹演练中!三发全中!其对弹道的计算与风速的修正无可挑剔!” “他是‘炮兵的荣耀’!” “是我‘荣誉军团’的楷模!!” “吼——!!!!” 台下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阮舜朝清楚地看到,那个名叫“阿旺”的少年,他挺起了胸膛!他那双本还有些自卑的眼眸之中,迸发出了光芒!那是为了荣誉的光芒! 阮舜朝沉默了。他终于明白拉斐特,这个看似轻佻的法国人,他在山打根锻造的,不仅是“盾牌”。更是一支拥有军魂的近代化军队! 如果说,星堡与炮兵学院,展现的是拉斐特作为“军人”的铁血与严谨。 那么,接下来的巡视,则彻底颠覆了阮舜朝对“财富”二字的认知。 “总督阁下,”拉斐特带着阮舜朝,来到了京那巴当岸河的入海口,“请捂住耳朵。” “什……” 阮舜朝刚想发问。 “——呜——!!!!”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巨兽的恐怖咆哮,从不远处那座巨大的铁皮厂房之中轰然爆发! 大地都在颤抖!黑色的浓烟冲天而起! “敌袭?!”阮舜朝的第一反应便是去摸腰间的佩剑! “不,总督阁下。”拉斐特的脸上露出了微笑,“这是财富的轰鸣。” 当他带着震惊未定的阮舜朝,走进那座嘈杂、炙热的厂房时。 阮舜朝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总督,再次失语了。 他看到了一头“钢铁巨兽”。 那是卡尔·施密特的“宝贝”——蒸汽机! 它正驱动着一排巨大的圆形锯齿,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而数十名看起来更像是被训练有素的军人的工匠,正在有条不紊地,将一根根需要数人合抱的、产自婆罗洲内陆的顶级硬木坤甸铁木、柚木,喂进了那“巨兽”的血盆大口之中! “滋啦——” 木屑横飞! 那坚硬如铁的原木,在蒸汽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豆腐! 仅仅是数分钟的功夫,便被切割成了一块块尺寸统一、光滑平整的船用龙骨、甲板和枕木! “这……”阮舜朝抚摸着那尚带余温的木材切面,声音都在发抖,“这一天的产量……” “足以抵得上我们海鹰城所有木匠一个月的总和!” “这就是工业的力量。”拉斐特的眼中闪烁着狂热,“总督阁下,我们不再是简单地出口原木了。” “我们出口的,是价值更高、更受西洋人欢迎的‘标准化建材’!” “而有了近乎无限的、高品质的木材……” 他指向了海湾的另一侧。 那里,数十座巨大的龙门吊,正在拔地而起! “‘东方朴茨茅斯’!” “艾萨拉的‘皇家船坞’!” “总督阁下,”拉斐特的声音充满了诱惑,“想象一下吧。” “未来,我们不仅能在这里,批量生产我们自己的‘海鹰’级战舰。” “我们甚至可以向那些渴望着拥有强大战舰的南洋苏丹们,” “出口我们‘简化版’的战船!” “用他们的黄金,” “来武装我们自己!” 阮舜朝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被拉斐特这“军火贩子”般的宏伟蓝图,彻底震慑住了! “那苏禄海盗呢?” 阮舜朝提出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山打根,正对着他们的老巢。他们若是前来袭扰……” “袭扰?”拉斐特笑了。 他带着阮舜朝,来到了一个与那些军事禁区截然不同的地方。 一座刚刚落成的、装饰得极其奢华、甚至有些“不伦不类”,融合了中式、马来式、西洋式风格的巨大建筑。 门口,挂着一块用三种文字(汉、马来、英文)书写的牌匾: ——“苏禄海自由贸易交易所”! 刚一走近,一股混杂了汗臭、香料、以及血腥味的嘈杂热浪,便扑面而来! 大厅里,竟然挤满了上百名腰挎弯刀、满脸横肉、眼神凶悍的苏禄海盗?! “拉斐特!”阮舜朝下意识地握住了剑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总督阁下,”拉斐特却按住了他的手,脸上露出了狐狸般的微笑,“看戏。” 只见一个看起来像是头目的、名叫“达图·巴戈”的海盗船长,正在交易所的窗口,与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穿着西装马甲的“华人账房”先生,激烈地争吵着。 “什么?!才三百银元?!”巴戈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珍珠”,显然是刚抢来的“赃物”,用力地砸在了柜台上! “你这个骗子!上个月,这成色的货,还能卖五百!” 那账房先生慢条斯理地扶了扶眼镜,冷冷地回敬道: “达图阁下,上个月是上个月。最近市面上流出来的‘黑货’太多。” “而且,”他指了指巴戈身上那还沾着血迹的衣服,“您这颗珠子上,有血腥味。” “按照拉斐特总管定下的规矩,” “‘见血’的货,价格要打七折!” “你爱卖不卖!” “你!” 巴戈勃然大怒!下意识地便要拔刀! “当啷!” 交易所二楼,那一排早已架设好的“马克沁”重机枪,虽然只是外形威慑,实际是多管火铳,齐刷刷地瞄准了他的脑袋! 巴戈那拔刀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 他那张横肉丛生的脸,憋得通红! 最后,还是不甘不愿地,松开了刀柄。 “妈的!算你狠!” “三百就三百!” 他抓起那袋沉甸甸的银元,头也不回地,走向了交易所的后门。 “总督阁下,”拉斐特走上前,脸上露出了魔鬼般的微笑,“这就是我的‘阳谋’。” “与其花费巨万军费,去剿灭这些如狼群般狡诈的‘邻居’。” “不如,我们自己来当‘庄家’!” “我,给他们一个‘合法’洗钱、销赃的地方。” “而他们,只需要向我们缴纳足够的‘安全税’。” “并且,永远不得袭击任何悬挂着‘血色巨鲸’旗帜、以及我们‘贸易伙伴’(特指华商总会)的船只。” “他们,将用他们抢来的金钱,买走我们的武器。” “然后,去抢我们的‘敌人’(荷兰人、西班牙人)。” “这岂不是一门稳赚不赔的好生意?” 阮舜朝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法国人。这家伙,简直比马罗船长那套“帝国旧梦”,要狠毒、也高明得多! 他正在用“金钱”的枷锁, 将这些桀骜不驯的狼群, 一点一点地, 变成联盟豢养的、温顺的猎犬! 巡视的最后,阮舜朝终于踏入了山打根的生活区。 眼前的山打根新城, 赫然是一座完美的、冷酷的、充满了数学之美的棋盘之城! 所有的街道,纵横交错,笔直得如同刀切! 宽阔的马路足以让四匹马并排通过,与狭窄的小巷,分隔出了功能完全不同的区域:居民区、商业区、军事区、工业区。 最让阮舜朝不可思议的是,在那坚硬的石板路面之下,还隐藏着一套完善的、地下排水系统! 这在常年暴雨的婆罗洲,简直是“神迹”! “总督阁下,”拉斐特带着他,来到了城市中心,那座正在紧急施工的、巨大的圆形广场。 “这里,”他指着广场中心那空荡荡的基座,“将是‘胜利女神广场’。” “未来,我们联盟所有的法典(《艾萨拉联盟法典》), 都将在这里,向全体市民公开宣读!” “我会建立起东岸第一座‘海事法庭’!” “任何商业纠纷, 都将在这里,得到最‘文明’、也最公正的裁决!” 他还带着阮舜朝, 来到了山打根最风景秀丽的海角。那里,一片充满了法兰西风情的“领事馆区”, 正在建设之中。 “总督阁下,您闻到了吗?”拉斐特带着他, 走进了一间刚刚开业的、小小的店铺。 一股浓郁的、苦涩而又提神的香气, 扑面而来。 咖啡! 阮舜朝看到几个刚刚从“苏禄交易所”出来的、满身酒气的西洋船长, 正和几名联盟的“账房”先生, 坐在一起, 一边喝着那黑色的“苦药水”,一边用蹩脚的马来语, 高谈阔论着从伦敦到广州的最新“报价”。 “总督阁下,”拉斐特递过一杯咖啡,笑容神秘, “这可不是‘玩物丧志’。” “这是‘情报’。” “战争,是由炮弹来赢得的。” “但帝国,却是建立在‘情报’和‘公正的法典’之上的。” “山打根 打造成整个婆罗洲东海岸, 最国际化、 最有魅力、 也最安全的 ‘文明之珠’!” 巡视,结束了。阮舜朝,站在了“胜利女神广场”的之上。 他俯瞰着这座正在拔地而起的、 充满了秩序、力量、与科学之美的 “东方巴黎”。 他不由得, 将拉斐特的“小巴黎”, 与马罗船长的“新法兰西”, 放在一起, 做了一个对比。 马罗,沉浸在“过去”的帝国荣耀中, 他的“治理”, 是僵化的、怀旧的、高高在上的。 而拉斐特, 这个看似轻佻的炮兵上尉, 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 充满了“拿破仑式”革命激情的、“未来主义者”! 他的每一项规划, 都是理性的、高效的!无论是“蒸汽机”对人力的碾压, 还是“交易所”对海盗的“豢养”! 阮舜朝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来自“新时代”的恐怖寒意。 他终于明白了。 我为什么会如此信任、 甚至是“倚重”这个年轻的法国人。 拉斐特在山打根所做的一切, 不仅仅是在建设一座城市。 他是在为整个艾萨拉联盟, 打造一个可以复制的、 通往“未来”的“试验田”! “拉斐特总管。” 阮舜朝转过身, 朝着这位浑身还沾着泥浆的“贵族”, 深深地, 鞠了一躬。 “东岸的未来, 拜托你了。” “定东城总督府, 将倾尽所有, 全力支持你的‘试验’!” 阮舜朝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撼, 离开了山打根。 他的东岸巡视之旅,至此,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喜欢南海龙腾:从张保仔到七海之王请大家收藏:()南海龙腾:从张保仔到七海之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8章 定东城的秋收 阮舜朝的舰队离开了山打根。 这位新上任的东岸总督站在旗舰“定东号”的船尾,望着那座在拉斐特手中正飞速崛起的“东方巴黎”,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此次北巡,给他的震撼实在太大。 如果说,让·马罗代表的是沉浸在旧日荣光中、固执而高傲的过去;那么,拉斐特所代表的,就是一种高效的、蒸汽轰鸣的、精确计划的、令人畏惧的未来。 “棱堡”、“炮兵学院”、“蒸汽锯木厂”、“苏禄交易所”,拉斐特的每一个动作,都在用超高的效率,将山打根打造成一台精密的战争与贸易机器。尽管苏禄交易所开启了海盗黑市的先例,是是福是祸还未明确,但制度上的创新依然值得尝试。 阮舜朝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新事物、新时代的寒意。他忽然明白了我的布局。 马罗的北境三港,保守而固执,但充满秩序感,拉斐特的山打根,自由奔放,勇于尝试,发展无可限量;米里的从军港向渔业大港的转变,仙本那的渔业和珍稀特产发展;还有尼亚的燕窝……以及他即将返回的,亚猜所构筑的东岸之心定东城。东岸,这片广袤的土地,在我的棋盘上已不是一片蛮荒之地,而是一个分工明确、互为犄角的庞大生态系统。 “总督大人,我们到了。” 当舰队再次逆着京那巴当岸河的浊浪,抵达那座内陆要塞时,亚猜早已在码头上等候。 两个月不见,定东城又变了模样。 城墙之外,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被清理干净,取而代之的,是纵横交错的灌溉水渠和一片片绿油油的实验性稻田。 那些归附的卡达山族和杜顺族人,在联盟带来的耕牛和铁器面前,抛弃了祖辈“刀耕火种”的原始方式。 他们正兴高采烈地,在汉人老农的指导下,学习着如何育种、插秧。一股生机勃勃的活力,从这座内陆心脏的每一寸土地上散发出来。 “总督大人!您可算回来了!”亚猜兴奋地迎了上来,他那张憨厚的脸被晒得黝黑发亮,“您快看!总长和周先生的水利图纸,简直是神了!第一批水稻,再过一个月就能收了!这片河谷的黑土,肥得流油啊!” 阮舜朝欣慰地点了点头,但心中却另有盘算。他跟随着亚猜,走在定东城那郁郁葱葱的丛林边缘。脚下的土地松软而肥沃,空气中带着雨林特有的、混杂着腐殖质与花香的清新气息。 “亚猜,”阮舜朝缓缓开口,“定东城是我们的心脏,光能喂饱自己,可不够。” 亚猜的脚步一顿,他那双明亮的眼睛看向阮舜朝:“总督大人,我明白!我正愁呢!这内陆不靠海,拉斐特总管能在山打根搞‘交易所’,咱们这深山老林里,总不能卖猴子吧?” 他苦恼地挠着头:“这地这么肥,不种粮食确实可惜。但总长和您都说,定东城必须要有自己的‘产出’,能为联盟换回金子和铁器。俺实在想不出来,这林子里,除了木头,还能种出什么金疙瘩?” “金疙瘩?”阮舜朝笑了。他停下脚步,从随身携带的、由总长亲手交付的防水油布包中,取出了两样东西。 “亚猜,总长早就为你想好了。” “定东城的‘金子’,就在这两样东西里。” 阮舜朝首先递给亚猜的,是一小袋毛茸茸的、雪白的棉花种子。 “这是棉花?”亚猜一愣,有些失望,“总督大人,这玩意咱们海鹰城不也在种吗?虽然稀罕,但也算不上‘金子’吧?听说那玩意娇贵得很,咱们这雨水多,怕是种不活。” “以前是种不活。”阮舜朝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但现在,我们有了水利工程,有了梯田,我们就有了可以控制湿度的土地!” 他没有立刻解释经济价值,反而问了亚猜一个问题。 “亚猜,你可知,我们联盟战士现在最大的‘敌人’,除了战场上的对手以外,还有什么?” “敌人?”亚猜不解,“洪水?瘟疫?” “不。”阮舜朝摇了摇头,他拉起了自己那件长衫的袖子,露出了里面那件被汗水浸透、质地坚硬的粗麻内衬。 “是它。” 阮舜朝给亚猜讲了一个“小故事”。 就在他出发前,他最后一次去巡查张素琴的“防疫健民司”。他看到,医馆的病房里,躺着的不仅仅是那些患了疟疾的病人,还有许多皮肤溃烂的士兵。 “刀伤,瘟疫。”阮舜朝的声音低沉了下去,“‘摩擦伤’。” “我们的弟兄,常年在海上,穿着这些粗麻布的衣服。汗水一浸,盐分一腌,那衣服就变得跟砂纸一样!张素琴总管告诉我,每年因为衣物摩擦、导致皮肤破损感染,最终减员的士兵,竟高达近一成!” “我们打赢了敌人,却可能输给一件衣服!” 亚猜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这个基建狂魔,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 “所以,”阮舜朝将那袋棉花种子小心地放在亚猜手中,“总长给我们的第一个新任务,就是棉花!”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要让我们的联盟子民,从海鹰城,到定东城,从总长到每一个刚入籍的土着,都能穿上柔软、吸汗、干净的棉料衣物!” 亚猜一愣,““可是……”他指着头顶那片随时可能倾盆而下的乌云,“……周先生先生说过,这里雨水太多。棉花那玩意儿,娇气得很,一淋雨就烂桃。根本种不活。” “大规模种植,确实不行。”阮舜朝点了点头,“但……我们可以试试‘小规模’。”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地图,手指点在了一个特定的位置——皮南加河谷深处,一处群山环抱的背风坡。 “我在来的路上,仔细观察过这里的地形。”阮舜朝说道,“这座河谷,正好位于霍斯山脉的背风面。周围的高山,挡住了大部分的水汽。这里,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小旱季’。” “而且,我们不种那种娇气的一年生草棉。我们种树棉!” “树棉?” “对。”阮舜朝解释道,“我在安南时见过。那种棉花,长得像小树一样高,根扎得深,不怕湿热,也不怕虫咬。虽然纤维粗了点,做不了细纱,但用来做绷带、做内衣……足够了!” “这其实就是树棉的种子。” “我们在那个河谷,我已给它取名叫树棉谷,给我试种一百亩!就叫‘试验田’!” “是!”亚猜眼中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可是……总督,一百亩……杯水车薪啊。弟兄们的军服、蚊帐……那可是数万人的缺口。” “若是生出来的树棉品质不错的话,可以继续开垦,光树棉谷我估计也能有几百亩合适的平地。而定东城背靠的霍斯山脉类似这样的雨影坡估计还有好几处。” “这并不是一门生意。”阮舜朝一字一顿地说道,“而是联盟最基本的保障,我们之前的棉布都依靠从马六甲采购,成本高昂,无法普及,在内陆的定东城种植棉花,的这是‘尊严’,是‘内政’,更是‘战斗力’!” “至于军服和蚊帐……”阮舜朝笑了,笑得有些神秘,“……那个,我们有更好的东西。” 他转身,指着河岸边,那一丛丛野生的、长得郁郁葱葱、几乎有一人高的……绿色植物。 “……那是什么?” “那个?”亚猜看了一眼,“那是野麻啊。到处都是,割都割不完。当地人拿它搓绳子,或者喂猪。” “喂猪?”阮舜朝摇了摇头,“……暴殄天物啊。” 他走过去,折断一根野麻,撕开表皮,露出了里面洁白、坚韧、且泛着丝丝光泽的纤维。 “这在总长老家,叫‘中国草’。正式的名字是苎麻!” “苎麻?”亚猜还是不解,“这玩意儿硬邦邦的,能穿?” “以前,确实硬。”阮舜朝将那缕纤维在指尖缠绕,“传统的脱胶法,又是泡又是锤,费时费力,做出来的布还刺挠人,只能做孝服或麻袋。” “但现在……”阮舜朝的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总长给了我们一个秘方’。” “秘方?” “对。”阮舜朝从怀中掏出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奇怪的符号和公式(化学方程式)。 “总长说,这叫……‘碱液煮炼法’!” “用我们烧出来的草木灰(碱),加上石灰水,在高温下密闭的铁锅里面煮!” “只要火候控制得好,就能将苎麻里那些让它变硬、变黄的胶质,彻底……‘煮’出来!” “剩下的,就是……比棉花更透气、比丝绸更坚韧、而且天生就能防霉、防菌的……” “……极品纤维!” 亚猜听得目瞪口呆:“这……这能行?” “行不行,试试便知!”阮舜朝大手一挥,“传令工部!立刻依照此法,建造煮炼池!我要在定东城建一座最大的纺织厂!” “这满山遍野的野麻,从今天起就是我们的‘白银’!” 亚猜的脸瞬间涨红了。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再无半分轻视,而是充满了使命感! “俺明白了!总督大人!这活儿,交给我!俺这就去挑!就挑那些新开出来的、向阳的、排水最好的火山坡梯田!俺就是拿命去填,也得把这‘白金’给种出来!” “很好。”阮舜朝对亚猜的觉悟非常满意。他拍了拍身旁那个一直由亲卫死死看守着的、用油布层层包裹的沉重木箱。 他的神色变得比刚才更加凝重。 “亚猜,”阮舜朝压低了声音,挥退了左右,只留下亚猜一人,“如果说,夏布和木棉,是让我们‘活下去’的根本。” “那么,这箱子里装的就是让我们‘赢过所有人’的武器。” 亚猜屏住了呼吸。阮舜朝缓缓打开了木箱,又揭开了里面密封的铁盒。 没有金光闪闪的珠宝,也没有寒气逼人的兵刃。 里面,只有一排排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色泽油亮、呈深褐色、散发着一股奇异而浓郁香气的干枯叶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烟……烟草?!”亚猜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觉得有些荒谬。“总督大人!您没搞错吧?!”他失声喊道,“这就是您说的‘武器’?!这玩意儿,山里那些老土着天天都在抽!呛死个人!这也能当金子卖?!” “他们抽的,是垃圾。”阮舜朝的回答,冰冷而自信,“而我们手中的,是‘黑金’。”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片烟叶,在鼻尖轻嗅,仿佛那是最醇厚的美酒。 “亚猜,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土着种的烟草,辛辣、粗糙,只能用来熏蚊子。” “但这一种……”阮舜朝的眼中闪过一丝敬畏,“是总长亲自选种、并传授了‘秘法’才种出来的顶级货色。” “你知道,现在西洋人,特别是那些荷兰人和英国人,最渴望的东西是什么吗?” “大炮?战舰?香料?” “不。”阮舜朝摇了摇头,“是这个。” “在欧洲的那些‘上流社会’,抽雪茄、嗅鼻烟,已经成了一种疯狂的时尚。上等烟草的价格,堪比白银!而最顶级的烟叶,一直被美洲的西班牙人垄断着。” “但是……总长说,婆罗洲的气候,虽然雨水多,不适合晒烟。但这里的火山土,加上这种独特的湿热环境,却是种植‘雪茄茄衣’的天堂!” “茄衣?”亚猜听得云里雾里。 “就是包在雪茄最外面的那一层皮!”阮舜朝解释道,“它要求极薄、极有弹性、且色泽均匀。总长教我们用‘阴棚种植法’!在烟田上方搭起巨大的遮阳棚,模拟森林下的散射光。这样长出来的叶子,没有叶脉,薄如蝉翼,贵如黄金!” “而且,”阮舜朝指着那盒烟叶,“……这还只是其一。” “其二,是‘烘烤’。” “总长传授了我们一种弗吉尼亚烤烟法’。不再是靠天晾晒,而是建起密闭的烤房,用火管加热,精准控制冷热程度和干湿程度!” “这样烤出来的烟叶,糖分被锁住,色泽金黄,香气能把人的魂都勾走!” 阮舜朝看着亚猜,讲述了一个真实发生在龙牙港的故事。 “三个月前,总长将我们在凤鸣城秘密试种的第一批‘改良烟草’(茄衣加烤烟),送去了龙牙港。” “总长没有卖给华商总会,也没有卖给英国人。他只送了一小箱给那个之前和我们有过节的、荷兰东印度公司驻龙牙港的商务代表——那个曾经被拉斐特吓尿了裤子的荷兰胖子。” 亚猜瞪大了眼睛。 “那个荷兰人,起初还不屑一顾。但当他,点燃了第一根用我们的‘新法’卷制的雪茄,深深吸了一口之后……” 阮舜朝模仿着那个荷兰胖子的表情,夸张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露出了一种如痴如醉的神情。 “他,哭了。” “哭了?!” “对,哭了。”阮舜朝用蹩脚的荷兰腔调说道:“‘哦!上帝啊!这不是烟草!这是天使的呼吸!这是爪哇的噩梦!’” “他当场就要出十倍于市价的黄金,买断我们所有的存货!甚至愿意用他在巴达维亚的庄园来换!” “那……那我们卖了?”亚猜激动地问。 “不。”阮舜朝摇了摇头,眼神变得如同刀锋般锐利,“总长拒绝了。” “啊?!” “总长只告诉他一句话:‘黄金?我们艾萨拉联盟,不需要黄金。’” “拿你们阿姆斯特丹兵工厂最新的线膛枪设计图纸。” “和五台……新式蒸汽机的关键零件。来换!” 亚猜彻底石化了。他终于明白了。这哪里是在卖叶子! 这分明是在用“合法”的方式,去“抢劫”整个欧洲的工业革命! “现在,”阮舜朝将那盒“黑金”,郑重地交到了亚猜的手中,“你明白了吗?” “定东城的土壤火山灰、这里的气候雨影区与湿热并存,是总长亲自选定的、联盟未来最大的‘烟草王国’!” 亚猜的手开始颤抖。 他捧着那盒烟叶,彷佛捧着的不是叶子,而是一座座的军火库,是一艘艘正在图纸上成型的铁甲舰! “这件事,”阮舜朝的语气变得空前凝重,“将是东岸领的最高机密!” “比拉斐特的‘星堡’还要机密!比‘夏布’的配方还要机密!” “所有的烟草种植园,必须划为‘军事禁区’!由你的‘筑城军团’亲自看管!擅入者杀无赦!” “所有的种子、所有的烘烤工艺,必须由总长派来的‘工部密探’单线掌握!连你我都不得过问!” “种子、工艺、销售三权分立!互相制衡!” 阮舜朝重重地拍着亚猜的肩膀,目光望向那片被雨林覆盖的深处。 “亚猜。” “联盟未来能否造出自己的‘铁甲舰’” “能否荷兰人的夹击下,杀出一条血路……” “就看你这座‘心脏’……” “能为我们,泵出多少‘黑金’。 三个月后。 定东城,第一纺织厂。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巨大的煮炼锅炉,正冒着白色的蒸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木灰味道。 数百名女工(多为家眷和马兰诺妇女),正忙碌地将一捆捆经过“碱液煮炼”、变得洁白如雪、柔软如丝的苎麻纤维,送入改良过的纺纱机。 “咔嚓、咔嚓……” 伴随着机杼的轰鸣声,一匹匹质地细密、洁白无瑕、手感凉爽的布匹,如同流水般生产了出来。 阮舜朝和亚猜,站在成品仓库里,看着眼前这堆积如山的白色布匹,两人的眼中,都充满了震撼。 亚猜颤抖着手,抚摸着那匹布。 “这……这真的是那些野麻做的?” 软! 滑! 凉! 贴在脸上,就像是……婴儿的肌肤!完全没有了传统麻布的刺挠感! 而且,因为苎麻特有的结构,这布料透气性极佳! “这就是‘夏布’。”阮舜朝感叹道,“而且,是我们艾萨拉独有的‘艾萨拉夏布’!” “用它做军服,弟兄们再也不会‘烂裆’了!出汗不沾身,风一吹就干!” “用它做蚊帐,硬挺、透气,连那个该死的‘寒虫’(蚊子),都钻不进来!” “还有这个。” 阮舜朝又指了指仓库另一角,那些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灰扑扑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棉絮状物体。 那是木棉。 这也是婆罗洲的特产,高大的木棉树上结出的果实。 “这玩意儿,纤维太短,纺不了纱。”亚猜有些嫌弃。 “是纺不了纱。”阮舜朝笑了,“但它……轻啊!而且……不吸水!防潮!” 他拿起一个刚刚缝制好的、鼓鼓囊囊的布袋。 “试试这个。” 亚猜接过,入手极轻,软绵绵的。 “枕头?” “还有……床垫。”阮舜朝说道,“我们这里湿气重,弟兄们睡在草席上,容易得风湿。但如果在下面垫上一层这种‘木棉褥子’” “隔潮!保暖!还软和!” “而且,”阮舜朝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因为它不吸水,浮力极大!我们还可以用它给水师的弟兄们,做‘救生衣’!” 亚猜彻底服了。 他看着阮舜朝,又看着这满仓库的物资,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信心。 “总督……”他激动地说道,“……有了这些我们再也不用怕那个什么‘华商总会’的封锁了!我们能自己养活自己了!” 阮舜朝点了点头,目光望向窗外那片已经被开垦成层层梯田、种满了苎麻和树棉的河谷。 “不仅是养活自己。亚猜,你记住。这‘艾萨拉夏布’,这‘木棉’,将来会成为我们定东城乃至整个联盟的特色产业!” “这些东西,会像我们的鱼露、我们的海盐一样……卖到南洋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卖回大清!卖到西洋!” “那时候……才是我们艾萨拉联盟,真正腾飞的时候!” 定东城的纺织机,日夜不休地轰鸣着。 那洁白的夏布,那温暖的木棉,如同母亲的手,抚平了士兵们身上的伤痛。 雨季的尾声尚未彻底散去,但在霍斯山脉背风坡的那片被严密管控的河谷中,一场特殊的“秋收”正在进行。 这里没有金黄的稻浪,而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如同白色云海般的遮阳纱帐。这些由工部特制的、透光率经过精密计算的棉纱网,将整片河谷笼罩其中,模拟出了热带雨林树冠层下那最温柔、最细腻的散射光。 阮舜朝与亚猜,身穿便服,行走在这片高达两米的“绿色丛林”之中。 空气湿润而闷热,带着泥土的芬芳和一种植物特有的青涩气息。 “总督,您看。”亚猜停下脚步,像捧着初生婴儿般,小心翼翼地托起一片巨大的、翠绿欲滴的烟叶。他的手指粗糙,布满了老茧,但此刻的动作却轻柔得甚至有些颤抖。 那叶片,宽大如扇,却薄如蝉翼。在透过纱帐洒下的柔和光线下,叶片上的脉络细微得几乎看不见,通体呈现出一种令人心醉的翡翠色泽,摸上去,竟有着如同丝绸般的顺滑与惊人的弹性。 “这就是‘苏门答腊’种的茄衣。”阮舜朝的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狂热,“没有暴晒留下的粗糙,没有雨淋留下的斑点。完美,简直是完美的艺术品。” “那些工部的秀才们真是神了。”亚猜由衷地感叹,“他们按照总长的法子,不仅搭了这棚子,还每天测量那个什么‘湿度’。这长出来的叶子,跟咱们以前在山里见过的那些皱巴巴的野烟,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两人穿过烟田,来到了河谷尽头的一排红砖建筑前。 那是定东城的禁地——烘烤房。 还没走近,一股浓郁的、混合着焦糖、香草与某种辛辣木质调的奇异香气,便扑面而来。这种味道,霸道而醇厚,仿佛能直接钻进人的肺腑,勾起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阮舜朝推开厚重的木门。 热浪滚滚而来。巨大的烘烤房内,数以万计的烟叶被编成一串串金黄色的“帘幕”,悬挂在横梁之上。地下,几条巨大的火管正输送着恒定的热量,将这些绿色的植物,一点点“炼化”成价值连城的黄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一名负责技术的工部管事快步走来,手里捧着几片刚刚出炉的成品。 经过“弗吉尼亚烤法”处理后的烟叶,已经褪去了青涩,变成了诱人的深琥珀色。叶片油润发亮,仿佛刚刚浸过油脂。 阮舜朝拿起一片,放在耳边轻轻揉搓。 “沙沙……” 那是干燥适度、柔韧有余的悦耳声响。他撕下一小块,放在舌尖尝了尝,一股微微的苦涩后,紧接着便是回甘的醇香。 “成了。” 阮舜朝长出了一口气,转身看向亚猜,目光如炬。 “亚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亚猜看着这满屋子的“黑金”,喉结滚动了一下:“意味着……咱们发财了?” “不仅是发财。”阮舜朝摇了摇头,他走到窗边,望向窗外那条蜿蜒流淌、直通大海的塞加马河。 “有了这批货,那些在巴达维亚趾高气昂的荷兰人,会求着我们;那些在星洲不可一世的英国人,会抢着给我们送钱。” “它比黄金更轻,比香料更让人上瘾。只要这股味道飘到欧洲,那些贵族的口袋,就会自动为我们敞开。” 他回过头,拍了拍身旁贴着封条的木箱。 “第一批特级茄衣,封存五百箱。剩下的,立刻送往米里的卷烟厂。” “告诉陈闯门,让他把眼睛擦亮了。这批货,哪怕是一根烟梗,都不许流给华商总会。” “我们要用这第一缕醇香,去敲开那些西洋军火商的大门,去换回能保卫这片家园的钢铁与火药!” 定东城的上空,白色的烟雾(烘烤房的蒸汽)与远处的云雾交织在一起。 这片曾经荒芜的内陆河谷,此刻正孕育着一种新的力量。它或许没有刀剑那般锋利,但它所散发出的诱惑气息,却足以让远在万里的欧洲陷入疯狂。 喜欢南海龙腾:从张保仔到七海之王请大家收藏:()南海龙腾:从张保仔到七海之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9章 迷雾中的窃贼 山打根,这座被誉为“东方巴黎”的新兴港口,此刻正沉浸在一片诡异的死寂之中。 一切,都充满了秩序、力量和无限的希望。 然而,在这片繁荣的表象之下,一双阴骘的眼睛,早已在苏禄海的迷雾深处,盯上了这块最肥美的猎物。 “影子”潘利马。 他从不相信蛮力。在他看来,拉斐特那两座固若金汤的“星堡”棱堡,不过是摆在棋盘上、愚蠢而昂贵的“马”和“车”。 而真正的棋手,从不执着于吃掉对方的棋子,而是直取对方的“王”。 山打根的“王”,不是拉斐特,而是他所代表的,联盟那不可思议的、跨越时代的“技术”。 一个月前,在那场雅斯敏的汇报后,血王虽然下达了暂缓对大英帝国和艾萨拉联盟大规模军事行动的指令,但潘利马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另一种可能。 他成功说服了血王:“与其正面对抗那些坚船利炮,不如釜底抽薪。摧毁艾萨拉联盟最意气风发的拉斐特总管引以为傲的科技心脏,夺走他们的核心技术。此消彼长,制敌于先。” 理由无懈可击。于无声处听惊雷,这正是潘利马的信条。 “时辰到了。” 苏禄海深处,一支由二十艘缴获来的西洋商船改装而成的“幽灵舰队”旗舰上,潘利马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他那张其貌不扬、甚至有些瘦弱的脸上,依旧带着那副人畜无害的谦卑笑容,仿佛只是在欣赏一场即将上演的戏剧。 他看了一眼身旁。 那个如同“活尸”般的“疯人”奥朗,正蹲在湿漉漉的甲板上,用一根锋利的贝壳,痴迷地在自己干瘪的皮肤上刻画着新的、扭曲的海洋生物图腾。 每一次划动,都会渗出黑色的血珠,但他却发出愉悦的低哼。 潘利马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若非“主人”恩赐的“血之预兆”让他看到了胜利的“片段”,他绝不愿与这种代表着纯粹混乱的怪物为伍。 “奥朗大师,”潘利马的声音谦卑得如同仆人,“可以开始了。用您的‘深海呢喃’,让那座‘东方巴黎’,暂时睡一会儿吧。” “嗬嗬嗬……”奥朗发出了如同破风箱般的怪笑。 他缓缓站起,海风吹动他身上挂着的那些贝壳和骨饰,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他张开那如同枯枝般的双臂,面对着山打根的方向,用一种不似人类的、源自万丈深海的古老语言,开始吟唱。 那声音低沉、粘稠,仿佛从海底淤泥中钻出的气泡。随着他的吟唱,一股冰冷的、混杂着硫磺与亿万年海洋腐殖质的浓郁腥臭,开始从潘利马的舰队四周升腾而起。 那不是雾。 那是有生命的、来自“深渊”的呼吸。 仅仅半个时辰,山打根,这座不夜之城,便被彻底吞噬了。 “星堡”之上,拉斐特的哨兵惊恐地发现,他们瞎了。 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惨白色的“鬼雾”,如同湿冷的裹尸布,将整座港口包裹得严严实实。能见度不足三尺! 平日里耀眼的煤气灯光芒,在这诡异的雾气中,被压缩成了鸡蛋大小的一团昏黄光晕,在这无边的白色中瑟瑟发抖。 “上帝啊!这是什么鬼天气!”伯哈拉岛棱堡的指挥官,一名跟随拉斐特多年的法国老兵,焦躁地咒骂着,试图擦去睫毛上凝结的水珠,却发现那水珠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 更可怕的是,他们聋了! 那雾气,仿佛能吞噬一切声音! 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海鸥的鸣叫、甚至往日里清晰可闻的、海湾对岸哨塔的换防钟声,此刻竟统统消失了!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令人发疯的、粘稠的死寂! “拉斐特总管!!”一名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拉斐特的办公室,他的脸因为恐惧而扭曲,“棱堡!棱堡的火炮生锈了!!” 拉斐特猛地冲出办公室,一头撞入了那片冰冷的浓雾中。 他冲上炮台,不顾一切地用手抚摸着他那些引以为傲的“宝贝”——那些刚刚才擦拭保养过的、从英荷战舰上缴获来的24磅长管加农炮。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心底发寒。 一层诡异的、带着磷光和腥臭的“铁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冰冷的炮身之上,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 那是“疯人”奥朗的“恩赐”——腐烂之触! 这雾,有毒!它,正在“吃掉”他的防御! “敌袭!!!” 拉斐特这位身经百战的炮兵大师,终于意识到了这超自然现象背后的恐怖杀机! 他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咆哮,试图撕裂这层层迷雾!“全城!最高戒备!!” 然而,拉斐特的警告,还是晚了。或者说,潘利马,这位“海之棋手”,从一开始,就预判了他所有的反应。 就在奥朗的“鬼雾”将棱堡彻底“致盲”与“致残”的同一时间。 “轰!轰!” 遥远的海湾东侧,传来了几声沉闷的火炮轰鸣。 那是潘利马的“幽灵舰队”,在用几艘装满火药的小船,故意制造出的“佯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是东边!!”棱堡上的守军,瞬间被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敌人在东边!快!调转炮口!!”拉斐特也猛地抬头,望向那片同样被浓雾笼罩的、炮火传来的方向。他试图判断敌人的规模,却只能看到一片混沌。 他,上当了。 真正的杀机,来自西方。 来自山打根新城背后,那片无人设防的、泥泞的红树林沼泽。 “唰!唰!” 数十个如同鬼魅般的黑影,从那浑浊的、齐腰深的沼泽之中,悄无声息地“流”上了岸。 他们,是潘利马麾下,最精锐的“夜刃”突击队!每一个,都是苏禄海最顶尖的“巴瑶族”潜行者与“伊拉农”刽子手! 他们赤裸着上身,皮肤上涂满了黑色的油脂,口中咬着短刀,眼中闪烁着冷血的光芒。 他们的目标,不是棱堡,不是军营,更不是拉斐特的总督府。 而是那座,代表着联盟未来的、日夜轰鸣的蒸汽锯木厂,以及隐藏在它背后的——联盟最高机密的小型蒸汽机原型机工坊! “噗!” “噗!” 几声如同毒蜂振翅般的轻响。 工坊外围,那两名因为大雾而聚在一起抽烟、试图驱散寒意的守卫,连哼都没能哼出一声,便捂着脖子,软软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们的脖子上,赫然插着一根淬着见血封喉剧毒的苏禄吹箭。 “夜刃”突击队,如同融入了雾气的影子,无声地撬开了工坊的后门。 工坊内,灯火通明。 因为湿气太重,影响了锅炉燃烧,蒸汽机的轰鸣声已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雾而暂时停息。 但工坊的最深处,那间被列为“最高机密”的“工部密室”与“工坊”内,却依旧传来了压抑不住的兴奋讨论声! “成了!师父!成了!” 一个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显得有些尖锐的年轻声音在高喊着! “卡尔先生的图纸简直是神迹!” “您看!这个‘差速齿轮组’!” “它的体积只有老式引擎的三分之一!但它的功率却提升了一倍!!” “有了它!我们的‘内河炮艇’就能跑得比马还快!!” 那是卡尔最得意的弟子,是整个联盟工匠体系中,唯一能完全看懂卡尔·施密特那些“天书”般图纸的年轻天才! 被我戏称为“小鲁班”的宋明!他也是宋威的堂弟。这两年他在卡尔手下迅速成长,在机械方面的天赋让他在蒸汽机微型化方面甚至超过了他的堂兄。 他和他手下那十几名最优秀的青年工匠,正围在一台刚刚组装完成的、小巧而又精密的、闪烁着冰冷钢铁光泽的小型蒸汽机原型机前! 那是他们的心血,是他们的骄傲!他们狂热地欢呼着,仿佛已经看到了联盟的战舰在江河中飞驰的景象! 他们根本没有察觉到,死神,已在身后! “动手。” “夜刃”的领队,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冷酷的手势,发出了“嘶嘶”的声音。 “主人要活的。” “砰!砰!” 数个黑色的陶罐被扔了进来,在地上摔得粉碎! 一股甜腻的、无色的迷烟,瞬间充满了整个密室! “不好!有毒……” “小鲁班”宋明,刚喊出半句,便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他手中的扳手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和他的十余名核心工匠团队,全军覆没。 “夜刃”的黑衣人,如同最专业的搬运工,有条不紊地走了进来。 他们动作麻利,分工明确。 一半的人,负责将那台至关重要的小型蒸汽机原型机,用特制的油布和绳索,小心翼翼地捆绑、抬起!那是比黄金还要贵重的战利品。 另一半人,则径直冲向了那个用普鲁士钢板打造的、拉斐特和卡尔共用的“工部保险柜”! 他们没有钥匙。也没有时间撬锁。 领队的黑衣人,冷哼一声,竟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皮袋。 里面,装的竟然是数只活的、正在疯狂蠕动的、浑身散发着磷光的“深海蠕虫”!那是“疯人”奥朗的“宠物”! 他将那些蠕虫,直接按在了保险柜的锁芯和合页之处! “滋啦——” 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强酸腐蚀般的声响!那坚硬无比的普鲁士钢板,竟在那些“蠕虫”的啃噬之下,迅速地融化、穿孔、流淌下一滩滩黑水! “哐当!” 保险柜的门,开了! 黑衣人没有去看那些“星堡”的防御图。 他们,直奔那个用油布包裹得最严密的文件卷轴! 那上面,烙着卡尔·施密特的亲笔签名! 那是我们联盟耗费了无数心血、结合了后世理念才测绘完成的、下一代“海鹰二代”重型战舰的全套设计图纸! 图纸,到手。 机器,到手。工匠,到手。 “撤。” “夜刃”突击队,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抬着他们的“战利品”,扛着昏迷的工匠,消失在了那愈发浓重的“鬼雾”之中,只留下一地狼藉和令人心悸的死寂。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当第二天的朝阳,终于艰难地刺破了那诡异的浓雾时。奥朗的巫术,结束了。 拉斐特才终于收到了来自工坊区的、迟来的警报! 当他疯了一般,踹开那间“百炼堂”的大门时。他彻底呆住了。 没有火光冲天。没有血流成河。甚至连阵亡的士兵,都屈指可数。 只有几具喉咙发黑的守卫尸体。一个被“腐蚀”开了大洞的、空荡荡的保险柜。和那个同样空荡荡的、本该放置着联盟“希望”的原型机基座! “宋明……”拉斐特的声音都在颤抖,脸色惨白,“‘小鲁班’呢?!” 没有人回答。他和他的工匠团队,连同他们的心血结晶,人间蒸发。 拉斐特,这位在“星堡”炮战中都能谈笑风生的法兰西贵族,第一次感受到了手脚冰凉。 他缓缓地,走到那个被洗劫一空的图纸桌前。在那里,发现了一样东西。 那是敌人留下的、唯一的“礼物”。 一颗圆润、冰冷、闪烁着不祥幽光的黑色珍珠。 那是“影子”潘利马的名片。 拉斐特,颤抖着手拿起了那颗珍珠。他明白了。 这是一场“体面”的失败。 他们没有摧毁山打根的“现在”。他们只是轻而易举地,偷走了联盟的“未来”。 海鹰城,总督府。 “砰!” 一只精美的青花瓷茶盏,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我从座位上霍然站起,胸口剧烈起伏,手中紧紧攥着那封来自山打根的加急密报。我的脸色铁青,那种愤怒,比得知“顺风号”被劫时还要强烈! “宋明丢了?!原型机丢了?!连‘海鹰二代’的图纸也丢了?!”我指着密报,手指都在哆嗦,“拉斐特是干什么吃的?!他的‘星堡’不是号称固若金汤吗?!怎么会被人摸到眼皮子底下,把家底都掏空了还不知道?!” 书房内,一片死寂。 周博望、缇娜、鲨七,皆是一脸震惊与凝重。 “总长息怒。”周博望深吸一口气,捡起地上的密报,仔细重读了一遍,“此事……怪不得拉斐特总管。” “鬼雾封城,火炮生锈,声息全无……这显然不是寻常海盗的手段。”周博望的眼中闪过一丝忌惮,“这是巫术。是‘疯人’奥朗的手笔。而在这种超自然力量的掩护下,能做到如此精准的‘斩首’行动,唯有那个‘影子’潘利马。”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我们技术核心的‘特种作战’。” “那也不行!”鲨七急得直跺脚,“那‘小鲁班’可是个宝贝疙瘩啊!还有那什么蒸汽机,那是咱们以后打荷兰人的本钱啊!要是被那帮杂碎学了去……” “他们学不去的。”缇娜突然开口,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坚定,“卡尔先生的图纸,只有我们的人能看懂。那个原型机,核心部件的合金配方,只有宋威知道。就算他们拿到了实物,想要仿造,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 她走到我身边,轻轻握住我的手:“保仔哥,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我们要想办法,把人救回来。” 缇娜的话,让我冷静了一些。 “没错。”我长出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理智,“图纸丢了可以再画,机器丢了可以再造。但人……宋明那孩子,绝对不能有事!他脑子里的东西,比十艘战舰都值钱!” “先生,”我看向周博望,“潘利马这招‘釜底抽薪’,确实狠。他这是在告诉我们,这场仗,不仅仅是刀剑和火炮的较量,更是科技和人才的掠夺。我们,必须反击!” 周博望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总长,潘利马既然留下了‘黑色珍珠’,那就是在向我们示威。他不会杀了宋明,因为活着的工匠,才有价值。他一定会把人和东西,运往那个地方……” “极乐岛?”我问。 “不,”周博望摇了摇头,“极乐岛太远,而且那是雅斯敏的地盘。潘利马和奥朗,既然在苏禄海活动,他们的老巢,应该在……塔威塔威群岛一带。” “那里地形复杂,暗礁密布,是藏匿赃物和人质的最佳地点。” “鲨七!”我猛地喝道。 “在!” “传令‘影堂’!招玉桂!给我发动所有在苏禄海的眼线!不惜一切代价,挖出潘利马的落脚点!” “告诉陈添官和林啸!让他们抽身带着‘狼牙’,即刻赶往山打根!协助拉斐特救援宋明!” “是!” 我转向案台,提笔写下一封密信。 “这封信,给拉斐特。” “告诉他,我不怪他。这一次,是非战之罪。但他必须吸取教训!” “从此以后,所有核心工坊,必须建立独立的、针对‘超自然力量’的防御体系!我会让聆音派几名‘月裔’祭司过去,专门负责破解那些该死的巫术!” “还有,”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告诉他,丢掉的东西,我会亲自带人,去给他拿回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一场更加残酷的‘科技竞赛’,已然开始。” 我看着窗外翻涌的海浪,声音低沉。 “我们知道图纸和工匠都在潘利马手中。我们知道血王正在试图复制我们的技术。” 我们已没有退路。 必须研发出更强大的力量, 去追上那个被偷走的“未来”! 然而,现实往往比决心更冰冷。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成了“影堂”自成立以来最疯狂、也是最挫败的一段日子。 招玉桂几乎将整个苏禄海翻了个底朝天。无数只伪装成渔船、商船的快艇,如同撒出的网,覆盖了从塔威塔威群岛到棉兰老岛的每一处暗礁和海湾。 兰芳公司的情报网、甚至那些欠了我们人情的阿拉伯商贩,都被动员了起来。 每一个可能藏匿大批人员和设备的荒岛,都被我们的人登上去踩过;每一个关于“鬼船”的流言,都被反复核实。 但结果,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空白。 潘利马和他的“幽灵舰队”,连同那几十名工匠和那一整套沉重的设备,就像是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彻底蒸发了。没有任何目击者,没有任何遗留的痕迹,甚至连海面上的一片碎木板都没有留下。 这个“影子”,名副其实。他不仅是一个战术大师,更是一个让人绝望的藏匿大师。他似乎早已算准了我们的反应,利用苏禄海那迷宫般的地理环境和某些我们尚未知晓的“黑魔法”掩护,将一切都抹去了。 海鹰城,深夜。 看着招玉桂那布满血丝、几乎要哭出来的双眼,和那份厚厚的、写满了“查无实据”的报告,我长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朱笔重重放下。 “够了。” 我的声音沙哑,透着一丝不甘,但更多的是决断。 “撤回来吧。” “总长!我们还能……”招玉桂急切地想要争辩。 “再找下去,只会把我们自己的情报网暴露给更多的敌人。”我摇了摇头,目光从窗外的黑暗收回,落在桌上那张重新铺开的白纸上,“潘利马既然敢偷,就说明他有绝对的把握让我们找不到。他在暗,我们在明。这场捉迷藏,我们已经输了。” “可是宋明他们……”缇娜在一旁轻声说道,眼中满是担忧。 “宋明那孩子,骨头硬。”我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在工坊里满身油污、眼神却亮得像星星一样的年轻人,“我相信他。他或许会被迫干活,但他绝不会把灵魂卖给魔鬼。只要他还活着,我们就还有希望。” “但这事,不能就这么耗着。” 我猛地睁开眼,眼中的颓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 “既然找不回‘旧的’,那我们就造‘新的’!造更好的!” 我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卡尔·施密特。 这位普鲁士工程师虽然也深受打击,但此刻,他正死死盯着那张白纸,手中的绘图铅笔已经被捏得变形。 “卡尔先生,我记得你说过,被偷走的那个原型机,其实还有几个散热和传动上的小缺陷,对吗?” 卡尔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那双蓝灰色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火焰:“是的,总长。那个设计……太保守了。如果您允许我动用那批新到的高强度合金钢……我可以设计出一个更疯狂的方案。” “那就去做!”我一拳砸在桌上,“不仅要重造原型机,还要立刻启动‘海鹰二代’的改进计划!既然他们偷走了我们的‘现在’,那我们就用更快的速度,去抢占下一个‘未来’!我要让潘利马偷走的那个东西,在他造出来的那一天,就变成一堆废铁!” 机器的轰鸣声,再次在海鹰城的地下工坊响起。这一次,带着复仇的怒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猛烈。 喜欢南海龙腾:从张保仔到七海之王请大家收藏:()南海龙腾:从张保仔到七海之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0章 星洲之盟 回到雅斯敏逃狱的那个晚上。 星洲总督府的灯火,彻夜未熄。 赫莉·斯图亚特公主站在露台上,海风吹乱了她金色的发丝,却吹不散她眉宇间的阴霾。她手中的水晶酒杯里,殷红的葡萄酒如同血液般摇曳。 “他放走了她。”赫莉的声音冰冷,没有回头,彷佛在对着空气说话,“在我的眼皮底下。” 阴影中,皇家海军情报官低声回应:“殿下,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张保仔与劫狱有关,但那个潜入的‘海鳝’达拉,对地形太熟悉了。而张保仔的反应太过镇定。” “镇定……”赫莉冷笑一声,“他当然镇定。他不仅洗脱了‘顺风号’的罪名,还让南洋华商总会欠了他一个大人情。现在,连雅斯敏这条毒蛇都欠了他一条命。这个海盗王……他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殿下,既然如此,我们是否应该……”情报官做了一个切断的手势,“趁他还未坐大,将艾萨拉联盟……” “愚蠢。”赫莉猛地转身,目光如剑,“杀了他?然后呢?让婆罗洲再次变成海盗的乐园?让荷兰人趁虚而入,填补权力真空?” 她走到桌前,指着那张巨大的南洋地图。 “看看这局势。荷兰人的范德卡佩伦已经到了巴达维亚,他的舰队正在苏门答腊集结。他要恢复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垄断,他要将我们英国人彻底赶出这片海域!” “而我们呢?我们在远东的兵力捉襟见肘。我们需要盟友,需要一个能替我们挡住荷兰人、又能替我们稳定航道的‘代理人’。” “可是……张保仔?”情报官犹豫道,“他毕竟是个海盗。” “他曾经是。”赫莉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但他现在更像是一个国王。” “一个野心勃勃、却又懂得审时度势的国王。” 赫莉放下了酒杯,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雅斯敏逃了,这或许……并不是坏事。” “留着她,就等于留着一个活生生的威胁。这个威胁,会让张保仔时刻保持警惕,也会让他更加需要我们的支持。” “这叫‘养寇自重’,不,应该叫‘驱虎吞狼’。” 她抬起头,眼中再无迷茫,只剩下属于斯图亚特王室的决断与冷酷。 “给我写一封正式的信函给张保仔。” “告诉他……莱佛士爵士,想见他。”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他能说服比我更挑剔、更精明的莱佛士爵士……那么,大英帝国,不介意给他戴上一顶‘代理人’的皇冠。” 一个月后,星洲,大不列颠王国总督府。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会面。这是一场决定南洋未来十年格局的博弈。 托马斯·斯坦福·莱佛士爵士的办公室,宽敞明亮,充满了博物学家的气息。墙上挂着马来亚的古地图,架子上摆满了珍奇的动植物标本,空气中弥漫着雪茄与旧书的混合香味。 我带着周博望走进房间时,莱佛士正拿着放大镜,观察一朵刚刚采集来的胡姬花。 他比我想象的要年轻,约莫四十岁上下,身材瘦高,眼神中没有殖民总督常见的傲慢与粗野,反而透着一种学者般的、锐利而精明的光芒。 “张将军。”他放下放大镜,用流利的、带着伦敦口音的英语开口了。赫莉作为引荐人,坐在侧首,神情严肃。“请坐。尝尝这茶,是刚从大吉岭运来的头春。” 我从容落座,接过茶杯,轻抿一口:“茶色清亮,香气高远。总督阁下好品味。”用的也是纯熟的伦敦腔。 莱佛士有点讶异,看了赫莉一眼,似乎对我精通英语感到意外,与此同时,眼中的亲切感提升。他微微一笑,没有寒暄,单刀直入:“我阅读了赫莉公主提交的、关于你和你那片‘联盟’的全部报告。不可不说,你能够获得赫莉公主这么高的评价,让我感到非常意外!所以我对你非常感兴趣!” “坦白说,这是我在东方,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奇迹’。” “你,一个海盗,”他毫不避讳地用了这个词,眼神如刀,“却在婆罗洲的蛮荒之地,建立了炮兵学院、蒸汽锯木厂、甚至规划出了一座连我都自愧不如的‘棋盘’之城(山打根)。你甚至还懂得用‘防疫法’去战胜瘟疫。” “这不像是一个海盗的行为。这更像是一个‘建国者’的野心。” “总督阁下过奖了。”我平静地响应,不卑不亢,“我只是在用我认为正确的方式,让我们的家人们、族人们活下去,并且活得更有尊严。” “尊严?”莱佛士笑了,那笑容中带着几分玩味,“一个有趣的词。对于弱者来说,尊严是奢侈品。对于强者来说,尊严是战利品。”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尖锐:“那么,‘苏禄交易所’呢?将军阁下,据我所知,你是在用你的‘秩序’,让一群最没有秩序的苏禄海盗在你那里交易销赃。你不觉得,这是在玩火吗?如果有一天,他们的枪口转向了我们大英帝国的商船,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是试探,也是考验。他在质疑我的控制力,以及我的立场。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退缩:“总督阁下,您是博物学家,您应该知道,驯化一头野兽,最好的办法不是鞭打,而是……喂食。” “我并非在武装他们。我是在‘驯化’他们。” “过去,他们为了生存而劫掠。现在,我给了他们一条活路——通过交易所,将他们抢来的‘脏物’变成合法的‘商品’;通过缴纳‘保护费’,换取更先进的火铳和更便宜的弹药。” “我用利益的锁链,将他们从‘劫掠者’变成了‘纳税人’。这条锁链,比皇家海军的炮火更坚固。” 我顿了顿,特意加重了语气:“而且,这条锁链的另一端,握在我的手里。只要联盟的航线安全,只要我们的贸易伙伴——比如大英帝国——的利益得到保障,这群狼,就是最好的看门狗。” “哈哈哈哈!”莱佛士发出了由衷的大笑,眼中的欣赏之色溢于言表,“精彩!精彩绝伦的比喻!用经济的锁链去捆绑饿狼……张将军,你若是生在伦敦,一定会成为下议院最出色的演说家!” 但是他神情一敛,森然道:“你的解释,不能消除我的疑虑,我觉得你应该约束你的法国上尉,关闭苏禄交易所!” 我愣了一下。本来想正告莱佛士,“这是我艾萨拉联盟的内部事务,不容他人干涉。”但是我转念一想,就爽快地道:“爵士,我尊重您的意见。尽管不在山打根交易,苏禄海盗们也会找到交易的地方,但是正如您的远见,艾萨拉联盟将放弃为苏禄海盗提供便利!” 莱佛士没想到我这么爽快地答应,他眼中露出欣赏的神色。 他站起身,走到那张巨大的南洋地图前,背对着我,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严肃。 “张将军,你我都清楚。在这片海域,真正的敌人,从来都不是那些不成气候的海盗。”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巴达维亚(雅加达)的位置。 “你我这样的‘建造者’,最痛恨的,就是‘搅局者’。” “荷兰人回来了。”他的声音变得冰冷,透着一股森然的杀气,“范德卡佩伦总督,在巴达维亚,磨刀霍霍。他视这片群岛为他独占的财产。他要恢复那种古老、贪婪、且毫无效率的垄断贸易。” “他视你为必须剿灭的叛匪,视我为插在他喉咙上的一根钉子。” 戏肉来了。这才是今天这场会面的真正核心——地缘政治的站队。 我站起身,走到地图旁,站在他的身侧。 “总督阁下,作为朋友和下属,我需要表达对您的忠诚。” “我的联盟,自诞生之日起,便在与荷兰人因为亚齐王国引起过争端,几乎展开军事对峙。我相信荷兰人因为婆罗洲的问题,很快就会对我们不利。” “荷兰人想要的是‘独占’,他们要的是这片海域所有的香料、矿产和航道都归他们所有。而您,和您的星洲,要的是‘自由贸易’,是开放的港口和流动的财富。” 我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艾萨拉联盟,愿意成为大英帝国在这片海域最坚固的防波堤。我们不求垄断,只求共存。我们愿意向英国商船开放所有的港口,提供最优惠的税率,分享我们的情报。” “亲英,远荷。”我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莱佛士猛地转身,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彷佛要看穿我的灵魂。 良久,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非常好。” “张将军,你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打交道,总是令人愉快的。” 他从桌上拿起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递给我。 “张将军,我,托马斯·斯坦福·莱佛士,以大英帝国东印度公司总督的名义,正式承认:艾萨拉联盟,是婆罗洲北岸及东岸领土的合法自治政权。” “自即日起,联盟治下的所有港口,将视为大英帝国的‘友好通商口岸’。” 这,就是我想要的! “友好通商口岸”! 这看似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贸易词汇,实则是一道护身符! 它意味着,荷兰人范德卡佩伦,如果想再对我动武,他就必须掂量一下——攻击一个“友好通商口岸”,是否等同于在向日不落帝国,公然挑衅! “当然,”莱佛士补充道,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商人的狡黠,“作为‘友谊’的交换。” “第一,联盟必须确保,从龙牙港到山打根,所有对英国商船开放的航道,绝对安全。若有损失,联盟需全额赔偿。” “第二,”他看了一眼赫莉,“赫莉公主,正在彻查一桩迷案,这起事件关乎非常重大的机密。赫莉公主认为你是值得信任的伙伴,我们很可能在某些关键时刻,需要你和你的联盟给予无条件的帮助。你可会答应?” 我困惑地看了赫莉一眼,一个念头,关于雅斯敏单独见赫莉的记忆浮现脑海,我知道很可能和血王有关。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是力所能及,一定全力以赴!”我坚决地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好!好!”莱佛士爵士轻轻拍了拍手。“赫莉公主的保证,和你这句话,让我觉得今日的决定,至少是非常合理的!” “感谢爵士的认可,那么您所说的第三件事是……”我故意露出紧张的神情。 “第三,”他露出了狐狸般的微笑,指了指桌上那盒我带来的礼物,“听说将军的定东城,出产一种质量绝伦的烟草?我想,伦敦的绅士们,会非常喜欢这种……‘东方雪茄’。” 我做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神情,与他相视一笑。“难得爵士赏识,婆罗洲的特产,随时为您准备。” 莱佛士爵士抚掌大笑。“来,赫莉,看来,我要和张将军喝上一杯波尔多酒庄的红酒,方能显得我们这次见面的卓有成效!” 赫莉适时地让人送进一支年份最好的波尔多红酒,递给我们一人一杯。 “干杯!”莱佛士爵士,我和赫莉以这样的形式给这场会面画上圆满句号。 这不仅是政治同盟,更是利益捆绑。 “总督阁下,”我起身,伸出了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将军。”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一场“星洲之盟”,就此敲定。 我,张保仔,这个昔日的红旗帮海盗头子,终于在赫莉的牵线与莱佛士的认可之下,拿到了一张政治门票。 马车穿过星洲最繁华的“牛车水”,驶入了城东一片幽静的林荫大道。 这里是星洲新兴的富人区,道路两旁种满了高大的凤凰木,红色的花朵如同燃烧的火焰,却又被午后的微风吹得摇曳生姿,透着一股慵懒的凉意。 “东山别墅到了。”车夫恭敬地拉开车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融合了南洋风格与英式庭院的白色别墅。没有华商总会那种咄咄逼人的富贵气,反而透着一种难得的清幽与雅致。 花园里,盛开着大片的茉莉花。那洁白的花瓣在阳光下闪耀,浓郁而清甜的香气,瞬间将我包围。这味道,让我想起茜薇身上淡淡的脂粉香。 茜薇就坐在花园中央的一座白色凉亭下。 她穿着一件淡紫色的丝绸旗袍,上面绣着精致的苏绣兰花。 头发没有像往常那样盘成威严的发髻,而是随意地挽在脑后,用一支白玉簪子轻轻固定。几缕碎发垂在耳边,随风轻轻拂动。 她正在专注地泡茶。那是一套精致的骨瓷茶具,她修长的手指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白皙,动作优雅而娴熟,彷佛这世间的一切纷扰,都无法打扰她此刻的宁静。 我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近。 她没有抬头,却仿佛早已感知到了我的到来。 “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很柔,没有了谈判桌上的锋芒,一切都很自然。 “来了。” 我走进凉亭,在她对面的藤椅上坐下。 “尝尝。”她将一杯刚刚泡好的红茶推到我面前,“大吉岭的夏摘,带着点麝香葡萄的味道。我知道你喝不惯那些加了奶和糖的洋玩意儿,所以这杯,是清茶。” 我端起茶杯,看着那琥珀色的茶汤,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还记得我的口味。 轻抿一口,茶香在唇齿间蔓延,苦涩中带着回甘,就像我们之间的这些年。 “谢谢。”我放下茶杯,看着她的眼睛,真诚地说道,“谢谢你,茜薇。谢谢你……解除了对联盟的封锁。” 茜薇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谢我?”她眼波流转,带着几分嗔怪,“张大总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伪了?你明知道我是为什么。” 看着茜薇的笑容和仿佛能看穿我内心的明眸,我笑得有些无奈,也有些释然,“是我们的茜薇大小姐,看到艾萨拉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大发慈悲,也觉得和张保仔斗气,影响了心情不划算。” “哼,少来这套。”茜薇白了我一眼,那种久违的、属于少女时期的娇俏神态,让我心中一颤,“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的小心思,在你这位‘海上战神’眼里,恐怕早就成了笑话吧?” “哪敢。”我看着她,语气变得格外温柔,“你的心思,无论什么时候,在我这里……都是最重的。” 茜薇愣了一下,随即,她的脸颊上飞起两朵红云。她转过头,看着花园里盛开的茉莉花,避开了我的目光。 “你知道吗?我离婚了。”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一声叹息,却在我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巨石。 我手中的茶杯微微一晃,几滴茶水溅落在桌布上。 “陆浩光……他同意了?” “他不同意也没办法。”茜薇的语气恢复了几分强硬,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华商总会现在是我说了算。他那些烂账,如果我不帮他兜着,他早就被英国人抓去坐牢了。而且……” 她转过头,再次看向我,眼神变得无比柔和,甚至带着一丝求表扬的孩子气。 “……我父亲,颂迟先生,他也支持我。他说,我不该活在别人的影子里,更不该为了家族的利益,牺牲自己的一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心中巨震。颂迟先生,那是茜薇心中最大的羁绊,也是当年我们不能在一起的根源之一。 如今,连他也…… “所以……”我看着她,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从何说起。 “所以,我现在是自由身了。”茜薇坦然地看着我,那双曾经充满了恨意与不甘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潋滟水波,清澈见底,“张保仔,你欠我的……是不是该还了?”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曾经在槟榔屿为我肝肠欲断的少女,看着这个在星洲商场上杀伐果断的女王,看着这个为了我,不惜与全世界为敌、又为了我,亲手斩断自己枷锁的女人。 我的心,不可抑制地跳动起来。那是一种灵魂上的悸动。 我伸出手,越过茶桌,轻轻地握住了她那只放在桌上的、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 她的手微微一颤,似要抽回,但最终还是任由我握着。 隔着薄薄的蕾丝,我能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那是久违的温暖,也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茜薇……”我声音沙哑,“我……” 我想说对不起,想说我心里一直有你,想说缇娜那个提议,甚至想说我愿意照顾你一生一世。 但话到嘴边,却又被我咽了回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 南洋上空风云变幻。艾萨拉联盟刚站稳脚跟,但是荷兰人的回归,血王的窥伺犹在,我不能再把她卷入这场无休止的漩涡。我不能给她一个可能无法兑现的承诺。 茜薇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她轻轻反握住我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理解,也有一丝释然。 “别说了。”她轻声打断了我,手指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背,“有些话,不用说出来。懂的,自然懂。” 她端起茶杯,轻轻碰了一下我的杯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们能象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她看着我,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克制而又热烈的情感,如同这午后的阳光,温暖而不灼人。 “你只要记得……”她嘴角微扬,露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笑容,“记得常来星洲看我,就好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我们身上,斑驳陆离。花园里的茉莉花香,愈发浓郁了。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得很近,到太阳下山的时候,茜薇依偎着我,似乎睡着了。 喜欢南海龙腾:从张保仔到七海之王请大家收藏:()南海龙腾:从张保仔到七海之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1章 血脉贯通 获得莱佛士的授权后,联盟终于摆脱了四面楚歌的绝境,迎来了宝贵的“休养生息”时期。 我利用这暴风雨前的宁静,开始疯狂地建设。 第一步,便是打通北方的商路。 1818年的雨季刚过,艾萨拉联盟的商船队便如离弦之箭,射向了中南半岛的各个港口。 由陈闯门,何白水率领联盟最快的“信风”号舰队,带着我们艾萨拉壹型火铳、鲜美的鱼露、虾酱以及上等的“定东城”烟草, 去敲开暹罗(泰国)、真腊(柬埔寨)、以及广南国(安南)的大门。 在四海商行邱正序的引荐下,我们的船队在湄南河畔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暹罗的大米,不仅颗粒饱满,而且价格公道。”陈闯门在给我的信中写道,“我已与当地米商签订了长期契约。从今往后,艾萨拉的城市再无缺粮之虞。” 紧接着是安南(越南)和真腊(柬埔寨)。 凭借着我们在顺化港早已打下的基础,再加上陈闯门那长袖善舞的手段,一条从婆罗洲北岸直通中南半岛腹地的“粮食与香料之路”,迅速成型。 源源不断的稻米、木材、生丝,顺着这条航路,汇入我们的港口;而我们的“黑鳞甲”、精制钢刀,以及那些让土着贵族爱不释手的精美瓷器(转口),则换回了数不尽的真金白银。 这是一条充满了财富的“黄金航线”, 我们用他们急需的武器和奢侈品(烟草),换回了我们稀缺的战略物资——暹罗的优质大米、真腊的战象、以及广南国那令整个欧洲都为之疯狂的顶级白糖。 如果说周边贸易只是解决了温饱,那么与大清国的贸易,才是我们真正腾飞的翅膀。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南洋华商总会,归功于茜薇。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一艘悬挂着“南洋华商总会”龙旗的五桅大船,缓缓驶入了龙牙港。 他们带来了我们最渴望的东西——来自大清国的特产。 “总长,”陈闯门指着码头上那堆积如山的货物,眼睛都在放光,“您看!那是景德镇最上等的青花瓷!那是苏州织造局出的云锦!还有那是徽州的墨锭、宣州的纸!” 这些货物,对于远离故土的华人移民来说,不仅仅是商品,更是“乡愁”。 当第一批来自故乡的瓷器和丝绸被摆上龙牙港的货架时,整个港口都沸腾了。那些平日里省吃俭用的老移民,即使花光积蓄也要买上一件,只为在异国他乡,能摸一摸那熟悉的纹理,闻一闻那故土的气息。 而我们的回礼是对等的丰厚。 婆罗洲特产的燕窝、鱼翅、海参,以及我们种植园出产的顶级胡椒、肉豆蔻,通过华商总会的船队,源源不断地运往广州十三行。 在广州,这些来自“南洋红旗帮”的货物,引起了轰动。 虽然大清官府对“张保仔”这个名字依旧讳莫如深,但在民间,在那些精明的商人眼中,这三个字,已经成了“顶级南洋货”的金字招牌。 双向的贸易,带来了双向的繁荣。 龙牙港,这座扼守南海咽喉的要塞,迅速蜕变为一个真正的“转口贸易中心”。来自大清的丝绸瓷器在这里卸货,然后被分装上前往西洋、中东的商船;而来自南洋的香料珍宝,则在这里汇聚,等待着北上大清的季风。 然而,我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大清的市场虽大,却终究有着官府的掣肘。真正的星辰大海,在更遥远的西方。 星洲(新加坡),这座由莱佛士爵士亲手打造的自由港,便是我们通往世界的跳板。 在茜薇的暗中协助下——“益行”的渠道对我们敞开了大门——我们在星洲最繁华的商业街区,买下了一栋三层高的洋楼。 “艾萨拉会馆”,正式挂牌。 这不仅仅是一个商行,更是一个“窗口”。 一楼,是展示厅。我们将婆罗洲最珍稀的特产——巨大的玳瑁壳、成色极佳的珍珠、以及那些经过改良工艺后的精制烟草和咖啡,如艺术品般陈列其中。 二楼,是交易所。依斯干达·陈,这位精通五国语言的外交天才,常驻于此。他穿着笔挺的西式礼服,手持高脚酒杯,周旋于各国的领事与大商人之间。 “这是来自艾萨拉的咖啡,”他优雅地向一位英国伯爵推销,“在伦敦的咖啡馆里,它将是绅士们最新的宠儿。” 三楼,则是情报中心。“影堂”的密探们以此为据点,收集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每一条信息——欧洲的战局、印度的棉花价格、甚至荷兰总督府的最新动向。 随着“艾萨拉会馆”的建立,我们的触角,终于伸向了那些我们从未涉足的领域。 欧洲线:通过与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合作,我们的胡椒和香料,直接装上了前往伦敦的商船。作为回报,英国人的工业品——精钢、钟表、甚至蒸汽机图纸(虽然是过时的型号),开始流入我们的手中。 中东线:穆萨等阿拉伯商人,成为了我们最忠实的伙伴。他们将我们的瓷器和丝绸,沿着古老的海上丝绸之路,运往波斯湾和红海,换回了大马士革的钢刀、阿拉伯的战马,以及关于奥斯曼帝国的珍贵情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印度洋线:我们甚至尝试着与孟买的巴斯商人建立了联系,将我们的触角伸向了那片神秘的次大陆。 1819年,在西方航线和中南航线进入成熟稳定期后,我开始布局东北亚。这一次,我带上了茜薇。这一年的季风季节,一支规模空前庞大的联合商船队,浩浩荡荡地驶出了龙牙港。 这支船队由二十艘满载着南洋香料、珍稀木材和西洋工业品的“艾萨拉”武装商船,以及三十艘悬挂着“南洋华商总会”龙旗的大型福船组成。 我亲自挂帅,周博望随行。而茜薇这一次以南洋华商总会会长的身份,登上我的旗舰“巨鲸号”,与我并肩而立。 我们的目标,是那个被誉为“万国津梁”的海上王国——琉球。 琉球王国,虽是大清的藩属,却有着独特的地位。它不仅向大清朝贡,同时也与日本的萨摩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是连接中国、日本、朝鲜乃至东南亚的天然枢纽。 航行途中,海风轻拂。 茜薇站在船头,海风吹起她的长发,露出那张秀美绝伦的侧脸。她指着前方那片碧蓝的海域,轻声说道:“你知道吗?琉球国王有一口着名的铜钟,上面刻着‘万国津梁’四个大字。意思是,琉球是连接万国的桥梁。” “而今天,”我握住她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温热,“我们就要借这座桥,去打开一扇新的大门。” 数日后,那霸港遥遥在望。 我们的到来,在琉球引起了巨大的轰动。琉球国王尚灏,在得知这支船队不仅有着艾萨拉联盟的赫赫威名,更有着南洋华商总会的官方背书后,给予了我们最高规格的礼遇。 在那霸的首里城正殿,我们受到了国王的亲自接见。 周博望献上了我们精心准备的礼物——一对半人高的红珊瑚树,以及十箱产自我们兵工厂的精良火绳枪。 尚灏国王大喜过望。在这个海盗横行、列强环伺的时代,武力,永远是小国最渴望的安全感。 作为回报,国王不仅特许我们在那霸设立“艾萨拉商馆”,更承诺将为我们引荐来自日本萨摩藩和朝鲜王国的特使。 在琉球王室的牵线下,我们在一座隐秘的别院里,见到了萨摩藩的家老。 当时的日本,正处于江户幕府的“锁国”时期。只有长崎一港对外开放,且仅限中国和荷兰商人。但萨摩藩为了获取利益,一直暗中通过琉球进行走私贸易。 我们的货物,正是他们最急需的。 “这……这是西洋的自鸣钟?!”萨摩家老看着我拿出的那座精致的座钟,眼睛都直了,“还有这……这是南洋的苏木和胡椒?!” “不仅如此,”茜薇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份清单,“我们还有大不列颠帝国的棉布和普鲁士王国的钢材。只要贵藩愿意,这些……都可以是你们的。” 在那一夜的密谈中,我们达成了协议。 我们将通过琉球这个中转站,源源不断地向日本输入西洋的工业品和南洋的资源;而作为交换,萨摩藩将用他们的白银、铜矿以及精良的日本刀来支付。 一条绕过幕府锁国令、直通日本腹地的“地下黄金航道”,就这样被我们打通了! 与此同时,借助琉球,我们也接触到了朝鲜王国的使节。 朝鲜虽然同样闭关锁国,但他们对西洋的奇技淫巧和南洋的香料却有着浓厚的兴趣。 在见识了我们的“水蝮蛇”炮艇模型和那种能让黑夜如白昼的“鲸油灯”后,朝鲜使节当即表示,愿意在济州岛附近开辟一个隐蔽的“互市”点,专门与我们进行交易。 我们用南洋的物产,换回了朝鲜特有的高丽参、毛皮和一种极其坚韧的桑皮纸。 至此,以琉球为枢纽,北通日本、朝鲜,西接大清、南洋的庞大贸易网络,终于完成了最后一块拼图。 返航的那个夜晚,月色如水,海面泛着银光。 我和茜薇坐在“巨鲸号”的顶层甲板上,两杯红酒,映照着彼此的脸庞。 “我们做到了。”茜薇轻抿了一口酒,眼中闪烁着迷离的光芒,“从南洋到东亚,整个东方的海洋,现在都在我们的脚下。” “是啊。”我看着她,心中充满了感慨,“这不仅仅是生意,这是历史。” “保仔哥……”她忽然放下了酒杯,转过身,双手环住我的脖子,将脸埋在我的胸口,“你知道吗?这一路走来,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以前,我只想着守住父亲的那点家业。是你……是你带着我,看到了这么大的世界。” “也是你,”我抚摸着她的长发,柔声说道,“陪着我,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艾萨拉。” 海风吹过,带着一丝微凉。我解下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冷吗?” “不冷。”她抬起头,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倒映着漫天的星河,也倒映着我,“有你在,我就不冷。” 那一刻,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这浩瀚的大海之上,在这万国津梁的辉煌成就之巅,紧紧相拥。 1818年的旱季,海鹰城的扩建工程正如火如荼。我站在新落成的“艾萨拉总督府”的巨型沙盘前,手中握着一根指挥棒,目光扫过我们辽阔的疆域。 “诸位,”我看着面前的周博望、缇娜、陈闯门、鲨七、陈添官、亚猜、伊斯干达·陈、从定东城赶回来的阮舜朝以及负责律法的优素福等等,“仅仅打通外部的商路是不够的。如果我们的血脉不通,吃进去再多的东西,也会消化不良。” “龙牙港固然是我们的咽喉,是吞吐天下的心脏。但一个强壮的巨人,不能只有心脏跳动,四肢却麻木不仁。” 我的指挥棒点在沙盘的各个节点上。 “我们要建立一个覆盖全联盟的、定期定点的官方航运系统——‘艾萨拉皇家航运’。” “海鹰城,是我们联盟的首府。但它不仅仅是发号施令的地方。”我指着这座位于民都鲁河口的城市,“它是联盟的脸面,是万国使节觐见之地,也是最高学府和科研中心的所在地。所以在民都鲁河口,进入香山洲的河岸,根据优素福先生的意见,我们要建立多座巨大的守护神雕像。成为我们的地标。” “我要扩建海鹰城的深水港区,使之成为‘内海枢纽’。所有从东岸、西岸汇聚而来的关于行政、税务、人才的流动,必须以海鹰城为终点。” “由于人口的增长,我们还要将海鹰城的范围延伸,直接和香山洲连成一片。其间有大量的居民生活区和市集,作坊。香山洲将融入到新的海鹰城。” “此外,海鹰城将建立‘万国博览区’,展示联盟各地的特产;建立‘中央造币厂’,统一货币;建立‘联盟最高法院’。建议海国银行的总部。这里不以大宗货物吞吐量取胜,而以‘高价值’、‘信息流’和‘人才流’为核心。” “总长”,缇娜微笑道,“我打断一下,母亲跟我提过几次,她说海鹰城是马兰诺的海鹰城,也是艾萨拉联盟的海鹰城,当初建城的时候,没想到发展得这么快。现在是时候给它改一个更合适的名字了。” 大家听到缇娜这样说,都流露出附和的神情。周博望道:“伊娜拉女王高风亮节,有此思虑真是令人佩服。不知道公主殿下有什么好的名字?” 看着我宠溺的笑容,缇娜说道:“我和母亲想到一个名字,新海鹰城就叫安缦,别称鹰城,大家觉得怎么样?” “安缦,安缦……”我由衷地道:“这个名字好,它更中性,很符合我们这个民族熔炉的联盟。” “周先生,请安排提案,由总议事会审定这个新海鹰城的名字。” 我的指挥棒继续划向东西两端。 西翼古晋,“这里是面对南洋腹地的大门。古晋拥有广阔的腹地和林业资源。它将成为我们的‘重工业与造船基地’之一,同时也是连接兰芳共和国的最近跳板。古晋,是差山荷议长的族人群居的地方,但是,这一年多的发展,和其他城市相比,还是缓慢。” “周先生,我请你在近期去一趟古晋和诗巫,重新调整发展的策略。”我跟周博望道。 周博望点头领命。古晋和诗巫这两座西部城市,的确在群星闪耀的艾萨拉联盟城市群中,显得有点发展落后了。 我借着说:“东翼的山打根,扼守苏禄海,是拉斐特在东岸的实验田,也是我们对吕宋的前哨。所有来自东方的珍稀硬木、苏禄的珍珠,必须在山打根进行初加工,再运往龙牙港。” 而米里,作为渔业总会所在地,也是未来的‘能源之都’(我隐晦地指石油,目前先做沥青和煤炭)。仙本那,则是三珍司的总部。这两港的定期航班,必须保证每天一班,将新鲜的渔获和珍宝,在一日之内送达贵族们的餐桌。” “闯门,”我看向户部总管,“我要你组建一支由五十艘‘海东青’改型的高速运输船队。” “不再是人等船,而是船等人!” “设定固定的时刻表:海鹰城到龙牙港,每日两班;古晋到海鹰城,每日一班;山打根到仙本那,每日一班。无论有没有货,装没装满,准点起航!让联盟的每一个角落,都能在三天内收到来自首都的政令时报,七天内吃到米里的咸鱼!” “海运是主干,河运和陆运就是枝干。” 我的指挥棒指向内陆深处。 凤鸣城位于拉让江上游,扼守伊班山脉。它是我们控制内陆猎头部落的钉子,也是矿产输出的源头。 “宋威,我要你疏浚河道,设计一种吃水极浅、载重极大的平底驳船。凤鸣城的金沙、煤炭,必须顺流直下,直抵海鹰城。” 定东城位于塞加马河上游,是东岸内陆核心。定东城将成为‘纺织中心’和‘烟草中心’。内陆采集的烟草、肉豆蔻、名贵草药,在此集散,顺河而下至仙本那。” “优素福老先生,”我看向这位奥斯曼智者,“关于陆路的交通,您提过的驿站系统,现在是实施的时候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在诗巫(粮仓)与海鹰城之间,在尼亚(燕窝产地)与米里之间,修建碎石硬化路面!” “每隔三十里,设‘艾萨拉驿站’。不仅提供换马、食宿,更重要的是——建立‘急递铺’系统。” “要让尼亚的燕窝采摘下来的第二天,就能送到米里的港口;我要让诗巫的稻米,即使在枯水期,也能通过陆路源源不断地运往各城。” 这场会议,定下了众多基础设施的方略,一旦通过总议事会的批准,则马上进入实施。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但在“海国银行”充沛的资金支持下,在数万名归化土着和伊班战俘的劳作下,一张覆盖婆罗洲北岸的立体交通网,正在迅速成型。 当我们内部的血脉贯通之后,巨大的产能和消费需求,急需一个外部的超级接口。 龙牙港虽然位置绝佳,但是从南洋各派势力的平衡角度,它并不能被西方迅速认可。 星洲(新加坡),成为了不二之选。 海峡对岸的星洲,也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切,都源于一种微妙的“共振”。 艾萨拉联盟的崛起,特别是龙牙港作为转口贸易中心的地位确立,让星洲的战略地位变得更加重要。它不再是一个孤立的港口,而是成为了连接大清、南洋与西洋的“黄金三角”中,最关键的一环。 莱佛士爵士,这位极具远见的政治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机会。 他不再将星洲仅仅视为一个对抗荷兰人的军事据点,而是决心将其打造成为一个真正的“自由港”。 “张先生,”在一次秘密的会晤中,莱佛士曾对我说道,“你们的‘龙牙港’做得很好。但大英帝国需要的,是一个比马六甲更开放、更包容、更属于未来的港口。” 于是,在赫莉公主的游说下,英国东印度公司终于松口,给予了星洲前所未有的特权——永久免税。 这一政策,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彻底引爆了南洋的商业圈! 而茜薇,我的茜薇,她成了这场变革中,最优雅的舞者。 南洋华商总会几乎将总部的重心从马六甲搬到了星洲。 她在星洲码头建立了巨大的“艾萨拉-华商联合仓储区”。我们的货物一到,立刻由华商总会分销至大清、暹罗乃至印度。。 赫莉她代表大英帝国的皇家海军,为星洲-龙牙港航线提供了绝对的武力背书。她甚至说服了海军部,在星洲设立了专门的修船厂,优先服务于艾萨拉的船队。 1820年的春天,一个标志性的事件发生了。 一艘满载着大清国生丝和茶叶的巨型商船“海王星号”,在经过马六甲海峡时,没有选择那个曾经繁华无比、如今却因为荷兰人高昂税收和腐败官僚而日渐衰落的马六甲港。 它径直驶入了星洲。 在那里,它享受到了高效的码头服务、安全的仓储环境(由我们艾萨拉联盟暗中提供的安保支持),以及零关税。 仅仅三天后,这批货物就被分装上了前往伦敦、孟买和龙牙港的商船。 “海王星号”的船长在日记中写道:“上帝啊!这是奇迹!在马六甲,我至少要耽误半个月,还要被剥掉一层皮。但在星洲,一切都像时钟一样精准!”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随着艾萨拉联盟内部交通体系的完善,源源不断的南洋特产——香料、木材,通过龙牙港汇聚,然后像潮水一样涌向星洲。 而星洲,则像一个巨大的心脏,将这些货物泵向全世界,同时将西方的工业品和资本,反向输入到我们的领地。 龙牙港与星洲,一东一西,互为犄角,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商业闭环。 仅仅用了两年时间。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马六甲港,便在星洲那耀眼的光芒下,黯然失色,彻底沦为了一个二流的补给站。 而星洲,这颗南洋上的明珠,终于在莱佛士的远见、赫莉的推动、茜薇的经营,以及我们艾萨拉联盟的强力支撑下,冉冉升起,成为了这片大海上,当之无愧的狮城。 喜欢南海龙腾:从张保仔到七海之王请大家收藏:()南海龙腾:从张保仔到七海之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2章 融血令 我们最早涉足、拥有着得天独厚水利条件的西岸,发展差强人意,周博望带着我的嘱托,到达古晋。 差山荷,这位沙猊部落的独臂头领,如今是名义上的“西岸总督”,坐镇古晋,统辖着包括诗巫在内的广阔拉让江三角洲。他是一员猛将,在海上能生裂虎豹,但在治理民生这本账上,他却彻底抓了瞎。 当周博望的座船驶入这条宽阔的河流时,他看到的景象确实令人惋惜。 两岸是肥沃得流油的黑色冲积土,但大片大片地荒芜着,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零星开垦出的几块水田里,稀稀拉拉的稻苗枯黄萎靡,引水渠因为缺乏维护而淤塞,浑浊的河水白白流淌入海,却灌溉不到干渴的田地。 码头上,几艘沙猊族的渔船懒洋洋地晒着网,一群土着青年聚在一起斗鸡、赌博,眼神中透着一种混吃等死的迷茫。 差山荷带着几个亲卫在码头迎接。这位独臂头领,此刻却愁眉苦脸,头发乱糟糟的,显然是被治理的琐事折磨得不轻。 “周先生!您可算来了!”差山荷一见周博望,就像见到了救星,大步上前,紧紧握住周博望的手,“您再不来,我就要带人回海上做回老本行了!这……这种地管人,比砍人脑袋难一万倍!” “差头领稍安勿躁。”周博望微笑着安抚道,“带我去看看。”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周博望没有发号施令,而是在差山荷的陪同下,走遍了古晋和诗巫周边的每一个村落、每一条河道。 他发现,问题比想象中更严重。 首先是本地的马来人和达雅克土着,世代以渔猎和采集为生,他们习惯了“饿了摘果子、下河抓鱼”的生活方式。对于这种需要精耕细作、需要长达数月照料才能收获的水稻种植,他们既缺乏技术,也缺乏耐心。 其次是“隔阂”。在西岸汉人移民的数量远远少于东岸。这里依旧是土着的天下。少数迁徙过来的汉人农户,虽然懂得耕种,却被当地人排斥,甚至经常发生因为争夺水源和农具而引发的械斗。 最后,是“管理失效”。差山荷的管理方式简单粗暴——谁不种地就鞭打谁。这不仅没有提高效率,反而激起了民愤,甚至有几个部落已经开始消极怠工,甚至逃入深山。 “地是好地,水是好水,只是这人,还没拧成一股绳。” 第三天夜里,在古晋的议事厅内,周博望对着愁眉不展的差山荷,开出了他的“药方”。 “差头领,您用管海盗的方法管百姓,自然行不通。”周博望铺开一张他新绘制的西岸规划图,“我们要变。” “土着不懂种地,那就让人教。”周博望说道,“总议事会很快就会通过融血法案,不同族群通婚可得重赏。而当务之急,我们在西岸要推行‘师徒制’。” “从海鹰城和凤鸣城,紧急调拨五百户经验丰富的老农过来。每户汉人老农,负责指导十户马来族和达雅克族家庭。” “怎么指导?不光是教,还要‘绑’在一起!”周博望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十户土着的田地,收成如何,直接决定了汉人师傅的赏赐!收成好,师傅拿双份分红;收成差,师傅也要跟着受罚!” “同样,土着徒弟若能学成出师,独立耕种且产量达标,奖励耕牛一头,铁犁一副!” “用利益,把两族人的饭碗,死死地扣在一起!” “差头领,您逼着那些在水上漂了一辈子的渔民去插秧,这叫强人所难。”周博望指着地图上密集的河网和茂密的雨林。 “西岸不仅仅能种粮。沙猊族人善水,那就让他们组建专业的‘内河运输队’和‘深海捕鱼队’!由联盟统一收购他们的渔获,换取粮食。” “达雅克人善于在雨林中生活,就让他们去伐木、去采集藤条、去寻找香料!我们建立‘木材厂’和‘香料司’,专门收购山货!” “至于种地,就交给那些愿意定居的、以及新来的汉人移民去做!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当然,本地的沙猊族人和马来人等他们在看到农耕的好处,一旦他们学会了,我们更加欢迎。现在诗巫平原最大的问题是人手不够,你们几个部落加起来还不过十万人,要开垦,灌溉,劳作,远远不够!” “对于那些懒散惯了、实在无法独立耕种的族人,”周博望抛出了最狠的一招,“收回他们分得的土地,建立‘联盟公社’!” “由我们派出的官员统一管理,统一分配农具,统一安排劳作。他们不愿意耕田,就改为领工钱的‘农业工人’!干一天活,吃一天饭!不干活,就饿着!” “将散沙捏成团,由不得他们不干!” 差山荷听得目瞪口呆,那只独臂猛地一拍大腿:“高!实在是高!周先生,您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我之前怎么就只会挥鞭子呢?!” 周博望微微一笑:“这就是总长所说的‘治理’。” 随着周博望这“三板斧”砍下去,西岸的局势,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五百户汉人农耕老手带着家眷进驻了古晋和诗巫的各个村落。起初,土着们还有抵触,但当他们看到汉人师傅手把手教他们育秧、插秧,并且承诺“收成好了大家一起吃肉”时,那种隔阂开始消融。田间地头,开始出现了汉话和土语夹杂的欢声笑语。 沙猊族的渔民们扔掉了锄头,重新拿起了渔网。他们驾驶着快船,在拉让江和近海穿梭,一船船肥美的河鲜海货被运回码头,换成了白花花的大米。他们脸上重新洋溢起了自信的笑容——这才是他们擅长的活计! 达雅克人钻进了深山,但这次不是为了躲避,而是为了寻找财富。巨大的坤甸铁木顺流而下,成为香山洲造船厂、雾城造船厂最紧缺的原料。 而那些“公社”里的懒汉,在严格的考勤制度和“多劳多得”的诱惑下,也不得不拿起了锄头。毕竟,看着隔壁勤快的人领走了腊肉和烈酒,谁肚里的馋虫不叫唤? 仅仅三个月。 当金色的稻浪在拉让江两岸翻滚,当古晋的码头上堆满了待运的木材和香料,当汉人和土着在丰收的篝火晚会上勾肩搭背、共饮米酒时。 差山荷站在古晋的城头,看着这片焕然一新的土地,眼眶湿润了。 诗巫平原,“驯龙”水利工程竣工仪式。我和周博望,差山荷、东岸总督阮舜朝,与洪定芳、亚猜等人,正站在一座新落成的水坝之上。 在我们脚下,曾经在洪水中肆虐的拉让江支流,此刻温顺得如同一条玉带。清澈的河水被新修的水渠分流,通过三级提灌,精准地滋润着下游一望无际的黑色平原。 “定芳,又立了一件奇功!”我看着这壮丽的景象,由衷地赞叹。 “总长,您看!”洪定芳展开一张巨大的工程图纸,兴奋地指点着,“按照总长的规划,这片水网,覆盖的土地,足足有三十万亩!全是上等的黑土,一年三熟!别说养活诗巫这八万人,再来二十万都不成问题!” 周博望的目光越过洪定芳激动的脸庞,投向那片广袤的、等待开垦的土地。 他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凝固了。 “差头领。” “周先生!” “这三十万亩地,现在,预计有多少人在耕种?” 此时差山荷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回答:“大概不到一万人。” 他急忙补充道:“人手不够啊!诗巫的八万人,一半是渔民和工匠,剩下的一半,要维护旧的稻田,还要守城。这片新地,实在抽不出人手了!” 周博望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看到的,又何止是诗巫。此时阮舜朝也沉吟道:“总长,东岸发展也遇到这个瓶颈,人口不够, 定东城,烟草园,因为缺少足够精细的劳动力,有近四成的上等烟叶,在采摘和烘烤中被耽误了品相。 山打根,拉斐特的“蒸汽锯木厂”二十四小时轰鸣,但运送木材的内河航道,却因为缺少纤夫和水手,导致原木大量积压。 听到他们的话,我一下子醒悟过来。如今的艾萨拉联盟的领土,如同沉睡醒来,土地开发的速度比人口增长的速度要快多了。人,太少了。 联盟以农渔业立国的根基,与总人口之间的巨大矛盾,很快就会如一个无形的绞索,开始勒住这个巨人狂奔的脚步。 “周先生,请你安排素琴尽快统计我们联盟各族子民的数量,看来我们总议事会要就这件事商量出一个方案出来。”我吩咐道。 周博望道:“好,我马上安排,人口和土地丈量都非常有必要。一旦失衡,前功尽弃。” 安缦(海鹰城),总议事会。 一场争吵,已经持续了三个时辰。 “我再说一遍!要人,还不容易吗?!”鲨七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乱跳,“拉斐特在山打根的‘苏禄交易所’,每天都有上千的战俘和奴隶在卖!我们直接用‘海国银行’的信用证,把他们全买回来!一个月,至少能填进两万劳动力!” “我反对!”一个身穿汉服、须发皆白的老者猛地站起。他是陈恭,大清的前朝御史,因弹劾权贵被流放,后被我辗转救至安缦,现任“法典编修阁”的翰林。 “总长!”陈恭对我拱手,声色俱厉,“我们建立联盟,是为了逃离暴政,是为了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应许之地!《艾萨拉法典》明令禁止奴隶贸易!我们怎能为了开垦荒地,就自毁长城,变成我们自己最痛恨的压迫者?!” “老夫子,你放屁!”鲨七指着他鼻子骂道,“现在是没地吗?是没饭吃吗?是地里长满了粮食,没人去收!难道要我们眼睁睁看着那些稻子烂在地里,然后等血王打过来吗?!” “我们可以去征召!”另一个马兰诺族的将领达努起身道,“东边那些达雅克野人部落,既不归顺,也不纳税。总长,给我三千精兵,我保证三个月内,给您带回十万‘俘虏’!” “够了!” 我低沉的声音,瞬间压倒了所有的争吵。 议事厅内,一片死寂。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鲨七哥,买奴隶,是巴威和洪苦讴的旧路。我们若也这么做,那米里和仙那港数千弟兄的血,就白流了。” “陈恭,”我又转向那位老御史,“你说的没错,法典是根基。你坚持原则的说法我十分赞同。但是人口问题迫在眼前,过去,我们的西岸,中部内陆,东部,大纳土纳岛都是原住民以渔猎为生。所以,这个根本不成问题。而如今的艾萨拉,种地需要人,造船需要人,木材厂需要人,纺织中心需要人,建桥建路等等,都需要大量的人手。而我们这片土地,只要我们勤奋,足够养活我们。” “至于征召?”我摇了摇头,“我们好不容易才在大家中建立起‘仁义’的形象,为人口而发起战争,我们之前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我环视着所有人:“地太多,人太少。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烦恼。但这个烦恼,必须用我们‘艾萨拉’自己的方式来解决。” “我们不能靠买,也不能靠抢。” “我们,要靠自己生!” 我转向张素琴。“素琴。” 张素琴站起身。两年多的历练,她早已成为了执掌联盟卫生、民政、教育三大命脉的“内政大臣”。 “总长,诸位。”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充满了数据和理性的力量,“根据我的测算,以联盟目前常住的百万人口的基数,即便我们什么都不做,每年的人口自然增长,也不过两万余人。这,远远跟不上我们的开垦速度。” “所以,”她从文件中,抽出了那份早已拟定好的方略,“我,在总长的指引下,提交这份《联盟内部人口增长方略》。” “核心思路只有一句:创造一个让所有人都‘生得起、养得活、活得好’的社会环境。” 大家听到张素琴居然就人口这件事弄出来这样一个方略,既惊讶也佩服。都静下来仔细听。 “第一策:‘摇篮赏’。” 张素琴话音刚落,户部总管陈闯门的继任者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国策规定,”张素琴无视了他的反应,冷静地宣读,“在‘多生孩子多分地’的基础之上,再加一条——凡在我艾萨拉联盟境内,每诞下一名新生儿,并安然度过周岁者,其家庭,将一次性获得由‘海国银行’发放的二十块西班牙银元!” “二十块?!”鲨七的眼珠子都瞪圆了,“一个孩子?!那我回去让俺那十几个婆娘……不!俺再娶十个!我岂不是发财了!” 全场哄堂大笑。 “并且,”张素琴补充道,“由‘防疫健民司’,免费提供全套的婴儿棉布衣物,和由月影祭司亲自祈福过的‘长命锁’!” 这个政策,彻底引爆了议事厅! 二十块银元!这在当时,足以让一个五口之家,在龙牙港富足地生活整整一年! “总长!不可!”老御史陈恭再次出列,“如此重赏,国库何以承担?!况且,自古‘民风淳朴’方能立国,如此用金钱刺激生育,岂不是有违圣人教化?” 我的声音低沉,“在大清,多一个孩子,就是多一张等死的嘴。所以,每当饥荒来临,溺死女婴,便成常态。而在我们艾萨拉,”我猛地提高声音,“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孩子,是联盟最宝贵的财富!” “二十块银元,买的不是一个孩子。买的,是他们‘敢生’的信心!” “可是生下来,养不活,又有何用?”陈恭依旧固执己见,“南洋瘴气遍地,多少孩子,连周岁都活不过。” “所以,”我看向张素琴,“这就是你需要解决的第二个问题。” 张素琴点了点头,她看向全场。 “这就是我必须向总议事会报告的联盟近来的另一项成就。” “在总长的鼓励和引进下,过去两年西洋传教士在联盟境内开设了七座大型教堂。但他们带来的不只是《圣经》。” “他们,带来了先进的医疗理念和技术。” “如今,”张素琴的声音充满了骄傲,“在我的协调与‘防疫健民司’的资源整合下,安缦、龙牙港、山打根三地,各自建立了一座五百张床位以上的‘联盟教会总医院’(由修道院和司药所演变而来)。古晋、诗巫、仙本那、定东城,很快就各自拥有一座二百张床位以上的‘地区诊疗所’!” “全联盟,注册在案的‘医馆’,达到了三十家!我们的计划是三年内再增加一百家,我在总长的指示下,已经向大清国,琉球,爪哇岛,西洋,真腊等广泛募集名医。” “我们将拥有全南洋最顶尖的外科手术团队(由德意志和法兰西的医生主导),最完善的‘防疫’体系,以及……” “七座,由教会出资、联盟补贴的‘育婴堂’(孤儿院)!” 她再次讲述了一个故事。 就在上周,马六甲一位富商的妻子难产,眼看一尸两命。茜薇动用特权,用最快的船,将她送到了龙牙港的“圣光医院”。 医院的德意志外科主任,卡尔·施密特的表弟,穆勒医生,当机立断,在“防疫健民司”提供的(来自定东城提炼的)“麻沸散”(乙醚)的帮助下,成功实施了南洋第一例剖腹产手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母子平安! “如今,”张素琴平静地说道,“吕宋和马六甲的富商,跨海来我龙牙港治病,已经不再是什么稀罕事。” 陈恭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但看来还是被张素琴说得无可辩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唯有缓缓坐下,老脸通红。 接下来张素琴抛出了那份真正石破天惊的法案。 “第二策:‘融血令’!” “国策:总长与总长夫人缇娜公主的结合,是艾萨拉联盟的最高典范!联盟,将大力鼓励汉人,与马兰诺、沙猊、达雅克、卡达山等各部族之间的通婚!” “轰!” 这一次,整个议事厅,是真的炸了! “荒唐!!”一名戴着瓜皮帽、留着长辫的肥胖老汉次跳了起来,“总长!万万不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汉家血脉,何等高贵!怎能与那些茹毛饮血的蛮夷混同?!” 他是安缦和龙牙港的大商人邹尚宝。 “这有违人伦纲常!!” 他此言一出,在场的马兰诺族、沙猊族的将领们,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老匹夫!你他妈说谁是蛮夷?!” 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鲨七,这个“浑不吝”,猛地站了起来。 鲨七刚从一个土着部落娶回来一个老婆。“老邹头!你给老子看清楚了!”鲨七,“我鲨七来到艾萨拉,刚讨了达雅克族的公主做老婆,你是什么意思!” “她!能用吹箭,射中三百步外的猴子!能一个人,在林子里活一个月!她给我生了三个比熊崽子还壮的儿子!” “你!敢说她的血不‘高贵’?!” “你……你这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邹尚宝被气得浑身发抖。 “邹公,稍安勿躁。” 周博望轻摇羽扇,也缓缓站起。 他朝着旁听席一个同样戴着面纱的、身姿婀娜的女子微微颔首。 那女子,正是他半年前迎娶的、来自巴士拉的阿拉伯女商人,扎拉。 “邹公,”周博望温和地说道,“您饱读诗书,且精于商贾,可知‘算学’?” “自然知晓!” “那您可知,‘代数’与‘三角函数’?” “这……”邹尚宝卡住了。 “我夫人,扎拉,”周博望的眼中充满欣赏,“她不仅为我带来了阿拉伯半岛最珍贵的香料贸易线,更为我的‘巨鲸武备学堂’,带来了古波斯的‘观星术’和阿拉伯的‘代数学’。” “现在,拉斐特的炮兵学院,所使用的弹道计算公式,有一半,是在我夫人的协助下,才得以完善的。” “敢问邹公,”周博望微微躬身,“这样的‘融合’,是否也有辱斯文?” 邹尚宝彻底哑火了。 我在这时,走到了议事厅的中央。 走到了那面巨大的、“龙与海鹰”交缠的联盟旗帜之下。 “我,张保仔,是汉人。” “我的妻子,缇娜,是马兰诺的公主。” “从我与缇娜大婚的那一刻起!从我们立下这部《法典》的那一刻起!这个联盟,就不再是‘汉人’的联盟,也不是‘马兰诺’的联盟!” “我们,只有一个名字——艾萨拉人!” “我不管你们过去信什么神,来自哪片土地!我只知道,在这片土地上,所有愿意遵守《法典》、愿意为这个联盟流血流汗的人!” “就是我的同胞!” “素琴!请你继续宣读‘融血令’的具体条款!” “是!”张素琴高声应道: “《融血令》第一条:凡联盟治下,汉人与各部族(马兰诺、沙猊、达雅克、卡达山等)通婚者,其家庭所能分得的‘永业田’,在原有基础上,再加三成!” “第二条:凡异族通婚者,其诞下的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将获得由总长大人亲自授予的‘联盟之子’荣誉称号!” “第三条:所有‘联盟之子’,可免费进入我们即将创办的、联盟最高学府——盟会学堂’!” “在那里,他们将接受最顶尖的军事、政治、工程、与医学教育!他们,将是这个联盟真正的未来!” 我看着全场,无论是汉人、还是土着,眼中都已经燃烧起来的狂热火焰。 我知道。 “摇篮赏”,解决的是联盟的“数量”。 而“融血令”,解决的将是联盟的“灵魂”! 喜欢南海龙腾:从张保仔到七海之王请大家收藏:()南海龙腾:从张保仔到七海之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3章 众庶为基 议事厅内的喧嚣,随着“融血令”的尘埃落定,渐渐平息。但空气中的热度未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博望手中那卷尚未打开的、最厚重的卷宗上。 前两策,一是生,二是融。 这第三策,只有我明白,才是真正的——聚。 周博望没有急着打开卷宗,而是走到那幅巨大的南洋海图前,手指在婆罗洲那片广袤的绿色腹地上重重一划。 “诸位,”周博望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我们有了坚船利炮,有了定东城的烟草,有了米里的渔盐,有了仙本那的珍宝。但我们依然有一个致命的死穴。” 他转过身,目光扫视全场。 “那就是刚才我们一直在思虑的——人。” “过去的婆罗洲,雨林密布,不宜耕种,只能渔猎,所以供养的人口有限,即使是近年我们人数不住壮大,但比起我们领土的扩展速度,还是显得地广人稀,这是艾萨拉联盟最大的软肋。没有足够的人口,再肥沃的土地也会荒芜,再坚固的堡垒也会成为空城。一旦荷兰人的大军压境,我们有多少战士可以去填满这数千里的海岸线吗?” 全场默然。这是一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又深感无力的问题。 “所以,”周博望猛地展开卷宗,“第三策,名为——《万国归化引才令》,简称‘移民策’!” “此策,意在三年之内,为联盟新增三十万老百姓!” “三十万?!” 连陈闯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中的茶杯差点拿捏不住,“首辅,这……这也太疯狂了!这么多张嘴,光是吃饭就能把我们吃垮!而且,人从哪来?” “听军首辅说完。”我坐在主位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周博望向我微微颔首,继续说道:“这三十万,不分种族,只看才干。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总长与我,制定了三条铁律。” 第一条是天下招募。周博望看向何白水和依斯干达·陈。 “由户部牵头,海国银行出资,建立‘安缦航运总局’。但这招募令,不只发往大清。” “大清海禁森严,我们若大张旗鼓招人,必引来清廷注意。故对大清,只做暗线。利用南洋华商总会的私运网络,秘密接引那些活不下去的流民、或是有手艺的匠人。记住,我们要的是精华,不是那些鸡鸣狗盗之辈。” “除此之外,”周博望的手指划向更广阔的海域,“我们要面向全南洋,甚至西洋!” “阿拉伯的造船师、南亚的骁勇战士、吕宋的熟练水手、在欧洲混不下去的落魄学者和军官……只要有一技之长,皆可申请!” “船票由海国银行垫付,签订‘三年契约’。到达联盟后,前三年为‘预民’,以工代偿。三年期满,债务两清,获‘正式公民’身份,来去自由!” 这是一个跨时代的“技术移民”与“劳务移民”相结合的模式,旨在打造一个多元、精英化的社会底座。 “第二条”,周博望看向那些神色各异的土着首领和西洋顾问。 “艾萨拉,不是哪一个族群的艾萨拉。我们是一个海上的邦联。” “我们既然选择以海上贸易为国本,为了做天下的生意,为了在这强敌环伺的南洋生存,总长定下国策——” “英语,为联盟第一官方语言。”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肃静!”周博望提高了声音,“这是为了贸易,为了外交,更是为了师夷长技!所有的行政公文、法律条文、商务合同,皆以英文为准。我们要让英国人、荷兰人、乃至全世界的商船,都能在我们的港口无障碍地做生意!” “但是,”他话锋一转,看向那些汉人将领,“汉语,为第二官方语言。它是我们内部沟通、文化传承的根基。在民间,在学堂,汉字与英语并重。” “至于马来语则为第三官府语言、其他部落如沙猊、伊班、达雅克语等土着语言,联盟亦予尊重,不禁绝,但鼓励学习官方语。” 这是我和周博望、缇娜、差山荷等商议后作出的一个极其大胆且务实的决定。虽然在当时显得有些超越时代,但唯有如此,才能真正打破族群隔阂,将艾萨拉打造成一个开放的海洋强国。 “人来了,怎么留住?”周博望的手指点向定东城和诗巫周边的荒原。 “效仿总长提出的……‘屯田’!” “凡获得‘正民’身份者(无论种族),以户为单位,授田五亩。前三年免税,种子、农具由官府借贷。耕种满五年,且无违法记录,这块地——就是他们的私产!发给‘地契’,受《艾萨拉法典》永久保护!” “嗡——”议事厅内再次沸腾。 对于流离失所的南洋各族人民来说,拥有一块受法律保护的“私产”,是比黄金更珍贵的承诺。 “我再次重申。”我站起身,走下高台,目光扫过每一张脸庞。 “艾萨拉联盟的君主是我们的伊娜拉女王,她是我们的国家元首,但是,艾萨拉联盟不是一个王朝。是一个——君主立宪的政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君主,是虚位,是联盟的象征。而实权,在于《法典》,在于这议事会。用一句话简单来说,就是王在法下!” “我要让那些在大清被贪官污吏压榨的人,让那些在殖民地被洋人欺辱的人知道——来艾萨拉,不仅有饭吃,有地种,更有做人的尊严!” “在这里,不问出身,不问肤色,只问你是否遵守我们的契约,是否愿为这片自由的土地而战!” “这,就是我们的‘移民策’。” “这就是我们对抗敌人、对抗这个残酷世道的最强盾牌!” “好!!”鲨七虽然听不太懂什么立宪,但他听懂了“有地种”、“有尊严”、“大家都是兄弟”,他猛地一拍桌子,“总长!鲨七服了!管他是什么人,只要肯跟咱们干,那就是自家兄弟!” 依斯干达·陈也激动地站了起来:“总长英明!此策一出,我敢保证,马六甲海峡那些受尽盘剥的各族商人和水手,必将视艾萨拉为‘应许之地’!” “通过!”“通过!”“附议!” 随着一只只手高高举起,艾萨拉联盟历史上最重要的一次人口与人才大引进计划,正式启动。 这不仅仅是一项政策,这是一次文明的熔炉。它将汇聚五湖四海的精英与劳力,在这片蛮荒的热带雨林中,浇出文明之花。 “人有了,地分了,心齐了。” 周博望看着议事厅内那一双双燃烧着希望的眼睛,猛地合上了那卷关于移民的卷宗。但他并没有走下高台,而是转身从身后的侍从手中,接过了另一卷用深红色丝绸包裹的卷宗。 “但是,诸位。”周博望的声音骤然转冷,浇灭了刚才的狂热,“若是没有手中的刀枪,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他猛地拉开了那幅南洋海图上的遮布,露出了上面密密麻麻的红色标记。 “看看我们的周围!” “北面,西班牙人占据吕宋,虎视眈眈;南面,荷兰人盘踞爪哇、苏门答腊,范德卡佩伦的舰队随时可能北上;西面,英国人扼守马六甲,虽然暂时交好,但大英帝国的胃口从来填不满;还有这婆罗洲上大大小小的苏丹国、依然在暗处窥伺的血王余孽……” “艾萨拉联盟,起于乱世,立于危墙之下!”周博望的声音在议事厅内回荡,“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我们辛辛苦苦开垦的良田,就是别人眼中的肥肉;我们刚刚聚拢的子民,就是别人眼中的奴隶!” “所以,第四策——《强军令》!” 周博望退后一步,将舞台的中央让了出来。 “这一策,由总长亲自委任的军事顾问、原法兰西帝国炮兵上尉——拉斐特先生,为大家解说!” 拉斐特一身笔挺的联盟新式军服(结合了法式排扣与汉式立领的设计),大步走上高台。他那一头金发在火光下熠熠生辉,眼神中透着一股职业军人特有的严谨与傲气。 他没有废话,直接展开了一张巨大的图纸。 “诸位。”他的汉话说得越来越流利了,“过去的红旗帮,靠的是勇猛和义气。但在大炮和战列舰的时代,光有这些不够。” “我们要建立的,是一支——职业化、标准化、体系化的军队!” 首先,是大舰队制与驻防体系。拉斐特手中的教鞭在地图上重重一点。“以前那种‘一船一头领’的散漫模式,必须废除!联盟将建立‘大舰队’制度!” “以‘巨鲸号’为核心,组建‘中央舰队’,直属总长,作为战略决战力量,游弋于南海。同时,中央舰队节制‘中央兵团’,此为联盟最精锐的陆军作战力量,不仅负责登陆作战,更是总长手中的一把利剑,随时准备支援各方!” “设立四大‘驻防舰队’:东岸舰队(驻山打根、仙本那,防备苏禄与血王)、西岸舰队(驻龙牙港、古晋,扼守航道,防备荷兰)、北境舰队(由马罗船长统领,驻纳闽,监视吕宋)、内河舰队(驻诗巫、定东城,负责内河巡逻与运输)。” “各驻防舰队同样节制相应的‘驻防兵团’,舰队与驻防城市深度绑定,城在人在,城亡舰亡!” “其次,海战除了接舷肉搏。”拉斐特的声音充满了自信,“我们将组建独立的‘炮兵团’!统一装备‘海鹰’级加农炮,实行标准化训练,追求‘覆盖射击’与‘精准打击’!” “针对婆罗洲复杂的地形,组建‘山地战士团’!以达雅克族和沙猊族战士为主,装备轻便的短火铳和弯刀,依然由擅长丛林战的亚猜和差山荷统领,专门负责内陆防御与反游击。” “还有……”拉斐特指了指天空,“总长亲自提议的——‘海东青战筝队’!利用巨型风筝或滑翔翼,进行空中侦察甚至空投炸弹!这将是我们对付敌人舰队的‘天眼’!” “兵源,是军队的血液。” “联盟将实行‘兵役制’!凡联盟内年满十八岁的青壮年男子(无论种族),皆需服役三年。退役后转为‘预备役’,农闲训练,战时召回。这与‘移民授田’相辅相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建立严格的‘军阶晋升制度’!废除旧式的‘大当家’、‘二当家’称呼,设立:提督、总兵、千总、把总、百夫长、什长军阶。功必赏,过必罚,晋升只看军功与考核,不问出身!” 这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改革方案,听得在场的旧部头领们既震惊又兴奋。他们虽然不懂什么义务兵,预备役,但他们能从拉斐特那严谨的规划中,嗅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气息。 “最后,”我适时站起身,做出了最后的人事任命。 “军队是用来打仗的,但秩序,需要有人来维持。” “阮贵总管,将从龙牙港总管的职位卸任,繁重庶务改由陈闯门接任。而他将出任艾萨拉联盟第一任——‘水警司长’!” 我看着阮贵,目光炯炯。 “阮贵司长将要建立一支独立于军队之外的执法力量——‘水警司’!在每个城市设立分局。” “不管是海上的走私、偷渡,还是陆地上的斗殴、盗窃,都归水警司管!水警司要做这联盟的‘守夜人’,做维持秩序的那只铁拳!” “除此之外,”我神色变得异常严肃,“阮贵司长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任务。随着联盟人口激增,大量木屋棚区拔地而起,火灾隐患巨大,加之南洋多蛇虫野兽。水警司之下,专门设立一个——‘赤龙救火队’!” “这‘赤龙救火队’,专司灭火、救灾、除患!无论水火无情,还是猛兽伤人,只要百姓有难,‘赤龙’必达!这不仅是治安,更是基本国策!我要让艾萨拉的子民知道,无论何时何地,联盟都是他们最坚实的后盾!” “得令!!”阮贵激动得满脸通红。这不仅是权力的重组,更是对他能力的绝对信任,尤其是那“赤龙救火队”的重任,让他感到肩上沉甸甸的责任与荣耀。 至此,移民、强军、立法、安民。 一套完整的、足以支撑一个新生海洋政权崛起的骨架,在这次具有历史意义的“海鹰城会议”上,彻底搭建完成。 窗外,海风呼啸。 艾萨拉这艘巨轮,终于张满了风帆,准备迎接那即将到来的、真正的惊涛骇浪。 议事厅内的气氛,随着强军令与治安策的颁布,已经达到了沸点。正当周博望准备宣布会议结束,众人准备散去之时,一直静静坐在我身旁的缇娜,突然缓缓站了起来。 她今天穿上了一身素净的艾萨拉夏布长裙,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显得格外干练、清爽。虽然她的脸色因为诅咒的原因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中,却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的光芒。 “且慢。”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瞬间让喧闹的议事厅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位“总长夫人”、马兰诺族的公主身上。那些粗豪的海盗头领、精明的商贾、甚至是一向高傲的西洋顾问,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以示尊敬。 “诸位,”缇娜环视四周,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我们有了土地,有了军队,有了法典。我们谈论了男人如何打仗,如何种地,如何做工。” “但是,”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我们似乎忘了一半的人。” “——女人。” 底下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在这个时代,在座的绝大多数男人眼中,女人不过是附庸,是财产,甚至是战利品。 缇娜没有理会那些异样的目光,她转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也充满了勇气。 我知道,这是我们无数个夜晚在枕边低语时,我向她描绘过的那个“未来世界”的影子。 她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了一份早已写好的、字迹虽显稚嫩却工整有力的卷宗。 “我,以艾萨拉联盟总长夫人、及马兰诺族继承人的身份,向总议事会提出第五策——《平权策》!” “在南洋,在大清,买卖妻妾、溺杀女婴,被视为常事。”缇娜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透出一股女王的威严,“但在艾萨拉,这是犯罪!是野蛮!” “我这份提议是,即日起,严禁任何人以任何形式买卖女性!违者,罚没家产,流放苦役!买卖同罪!” “严禁溺杀女婴!凡有女婴出生,官府需登记造册。若有无故夭折者,必查到底!杀婴者,偿命!” “我们要让世人知道,在艾萨拉,女孩不是赔钱货,她们和男孩一样,是联盟未来的希望!” “周先生说,知识就是力量。”缇娜看向周博望,“难道这力量,只属于男人吗?” “我提议,在‘总督公学’之外,设立‘女子学堂’!或者在现有学堂中,开辟‘女班’。” “凡适龄女童,皆有权入学,学习识字、算术、纺织、医护!学费全免!” “我知道,让女人读四书五经也许太早,但至少,让她们读得懂契约,算得清账目,懂得如何照顾家人和自己。” “定东城的纺织厂、米里的晒盐场、仙本那的采珠队……哪里没有女人的汗水?”缇娜指着窗外忙碌的景象,“但她们拿的工钱,往往只有男人的一半,甚至更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不公平。” “我要求,凡联盟官办工坊,男女做同样的工,必须拿同样的钱!‘同工同酬’!” “对于怀孕和哺乳的妇人,工坊不得随意辞退,且应给予适当的休息和补贴。” 缇娜说完,整个议事厅鸦雀无声。 这些条款,在后世看来或许理所应当,但在那个男尊女卑的年代,无异于惊雷落地。 一些保守的汉人老者眉头紧锁,似乎想说什么“牝鸡司晨”的怪话;几个土着部落的首领也面露难色,因为这触动了他们古老的习俗。 就在这尴尬的沉默中,我站了起来。 我走到缇娜身边,当着所有人的面,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说得好。”我看着她,眼中满是骄傲和柔情。 我转过身,目光如刀,扫过全场。 “怎么?有人觉得不妥?” “你们别忘了,是谁在‘鬼上身’肆虐时,没日没夜地照顾病人?是张素琴和她的女医官们!” “是谁在定东城,织出了让我们发财的夏布?是纺织厂的女工们!” “是谁在你们出海打仗时,守着家,种着地,养大了你们的崽子?是你们的老婆和娘亲!” “在这个乱世,女人活得比男人更难,也更韧。”我大声说道,“我们建立艾萨拉,是为了让所有人——无论男女——都能活得像个人样!” “如果连自己的母亲、妻子和女儿都保护不了,都不尊重,我们这群大老爷们,还算什么英雄好汉?!” “总长说得对!” 第一个站出来的,竟然是那个“黑面判官”优素福老先生。他颤巍巍地举起手,“《古兰经》亦教导我们要善待妇女。夫人之言,大善!老朽附议!” “我也附议!”鲨七大着嗓门喊道,“我那婆娘,干活比我还利索!凭啥不能拿一样的钱?谁敢欺负我闺女,我劈了他!” “附议!”张素琴眼眶微红,坚定地站了起来。 “附议!” “附议!” 随着越来越多的手举起,这项超越了时代局限、闪烁着人性光辉的《平权策》,在争议与感动中,正式通过。 这一刻,缇娜不再是总长的附属品。她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宛如一朵在风雨中傲然绽放的野玫瑰。 她用她的善良与勇气,为艾萨拉联盟撑起了半边天。 喜欢南海龙腾:从张保仔到七海之王请大家收藏:()南海龙腾:从张保仔到七海之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4章 应许之地 这是一段被后世史学家称为“神迹的三十六个月”的时光。在这三年里,我们这台刚刚组装起来的、庞大而粗糙的战争机器,在授田令、融血令、移民策与、强军令、平权策等一系列超越时代国策的推动下,开始以一种令世界侧目的速度,疯狂运转,吞吐生息。 安南国,会安港。 一艘破旧的广式三桅帆船“德顺号”,正绝望地停泊在码头的角落。船主林德,一个来自福建漳州的汉子,已经三天粒米未进了。 他倾尽家财,带着全族老小一百多口人逃出大清的饥荒,本想在安南讨个活路,却被当地官府视为“流民”百般勒索,带来的最后一点银子也被敲诈得干干净净。 “爹,阿妹又发起高烧了。”大儿子林武哽咽着,怀里抱着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小女孩。 林德看着船舱里那一张张绝望、麻木的脸,这个铁打的汉子,狠狠一拳砸在满是裂痕的船舷上,指甲缝里都渗出了血。 天大地大,竟无他们这些“天朝弃民”的容身之地。 “林船主。”一个行动看上去不那么方便的暹罗水手,拄着拐杖凑了过来,他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去‘那边’试试。” “哪边?”林德红着眼问。 “东边。”暹罗水手指向那片未知的大海,“去婆罗洲,找那面‘血色巨鲸’的旗帜。” “艾萨拉联盟?”林德一惊,“那不是张保仔的海盗窝吗?” “海盗?”暹罗水手笑了,那笑容充满了敬畏与向往,“我的朋友,那已经是三年前的老黄历了。现在,马六甲的商人都叫那里‘应许之地’。” “我上个月刚从他们的‘龙牙港’回来。”水手神秘地拍了拍自己那条假腿(一条做工精良的铁木义肢),“这就是他们的‘防疫健民司’免费给我装的!他们那里,缺人!缺一切会喘气的人!只要你肯干活,他们就给你土地,给你房子,给你在大清一辈子都挣不到的尊重!” 林德的眼中猛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 次日,他做出了一个豪赌。他卖掉了船上最后一点还能换钱的私物,买足了仅够航行十日的淡水和木薯,扬起了那面破烂的帆,驶向了那片代表着最后希望的东方。 半个月后,当“德顺号”几乎断粮,船上已经开始出现死亡时,一艘船出现在了海平面上。 那简直是一座移动的、通体漆黑的海上堡垒! 它比林德见过的任何一艘大清水师的战船都要庞大、威严。船身线条流畅而充满了侵略性,侧舷那黑洞洞的、多达二十门的炮窗,如同巨兽的利齿,闪烁着冰冷的钢铁光芒。 最令林德窒息的,是船上那些士兵。他们穿着统一的、笔挺的黑色棉布制服,戴着三角军帽,手持着闪烁着寒芒的“艾萨拉壹型”火铳。他们的脸上,没有海盗的狰狞,只有一种钢铁般的纪律。 “前方帆船!立刻停船!接受检查!” 是字正腔圆的汉语。 林德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当那艘巨舰靠近,放下的小艇上,走下来的却是一名年轻的军官。他虽然也是华人面孔,但佩戴的臂章却显示,他隶属于“艾萨拉水警司”。 “船籍?姓名?来源地?”年轻的军官一边登记,一边让随行的“白衣卫”(防疫健民司)上船,开始给所有人分发清水和一种味道奇特却能迅速恢复体力的“鱼露米饼”。 “大人……”林德颤抖着跪了下去,“我们是逃难的……” “站起来!”年轻的军官皱起了眉头,一把将他拉起,“在艾萨拉联盟的土地上,不准下跪!总长的《联盟法典》第一条,没了解过?” 他看着林德的登记册,点了点头:“漳州人,很好。识字吗?会驾船吗?” “识几个字,祖传的舵手。” “太好了。”军官的眼睛一亮,“林德,恭喜你。根据联盟移民策,你们全族,获准入籍。” 他拿出一份文件:“你们将被送往安缦进行为期十天的卫生检疫。然后,你们有两个选择。第一,去诗巫平原,按人头分田,那里刚完成了‘驯龙’水利工程,土地肥沃,但前两年免税,第三年起税一成三。” “第二,”军官指了指那艘巨舰,“安缦的‘香山洲造船厂’和拉斐特总管的‘山打根皇家船坞’,都急缺熟练的舵手和造船工匠。你的家人可以分到城里的‘公租房’,你和你的儿子们,可以直接进入船厂当学徒。有薪水,管三餐,干满三年,你们就有资格申请购买属于你们自己的房产!” 林德,和他身后那一百多口本已陷入绝望的族人,怔怔地听着这一切。 土地。房子。工作。薪水。 还有尊严。 这个铁打的汉子,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嚎啕大哭。 他知道,暹罗水手没有骗他。 这里,真的是应许之地。 三年间,像林德这样的“新移民”,成了一股洪流。无数在旧大陆(大清、欧洲、中东活不下去的华人、破产的欧洲工匠、被追杀的犹太商人、逃离土邦主压迫的阿拉伯人,拖家带口,涌向了这片以“法典”和“秩序”为承诺的土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联盟的总人口,在短短三年内,爆炸性地激增至五十多万!增加了接近二十多万人口。 安缦作为联盟首府,人口达到了十万;龙牙港作为联盟最大的港口和城市,人口超过十五万;山打根拥有六万人口和东部最繁荣的经济,仙本那三万;而内陆的定东城,也发展成一个近两万人的重要枢纽。;马罗船长下的北方三港总人口达到两万;差山荷的古晋人口超过三万;诗巫、米里、尼亚都有差不多两万;还有凤鸣城的一万多人。还有很多零散的新兴城镇都有源源不绝的人口涌进来。 和周围的苏丹国、部落,都是住在高脚屋里的村落,最大的也就几千人相比。艾萨拉拥有众多数万人的石头城,有下水道,有路灯,这对土着和西洋人来说都是“神迹”。随着人口的增加,联盟随时能动员三到五万的正规军。 更值得骄傲的是,艾萨拉联盟尽管人口还不算多,但是出产的钢铁,木材,作物等按人均来说,产值远远超过周边的国家。 联盟之内,华人占比超过百分之三十,马兰诺人、马来人、达雅克人、卡达山族、鬼面蛛母等部落、阿拉伯人、欧洲人、犹太人、吉普赛人……无数族群在此汇聚。我们的实际控制范围,已覆盖了整个婆罗洲北岸和东岸,以及大纳土纳岛,真正成为了南洋之心,一个不可忽视的庞然大物。 人口,带来了劳动力,也带来了空前的繁荣。 阿维德·贝内特,一名来自阿姆斯特丹的犹太钻石商人,在巴达维亚听闻了荷兰总督范德卡佩伦对艾萨拉联盟的敌视。但他,也听闻了联盟的“龙牙港”,是整个南洋唯一一座,对所有族群都完全开放,并且只收“十一税”的自由港! “疯子才去那里。”他的荷兰朋友警告他,“那里是海盗张保仔的地盘!他会吞掉你所有的钻石!” “不,”阿维德笑了,“一个能让华商总会和英国人同时为他背书的‘海盗’,他要的,绝不是我口袋里这点钻石。” 当阿维德的商船,缴纳了那笔低到不可思议的入港税后,驶入龙牙港时,他被震撼了。 在抵达之前,阿维德对这座由海盗建立的城市并不抱希望。在他的认知里,热带的港口总是伴随着腐烂的鱼腥味、满街的污水、成群的苍蝇以及潜伏在暗处的霍乱死神。巴达维亚是这样,马尼拉是这样,甚至连加尔各答也是这样。 然而,当他的船缓缓靠岸时,阿维德那敏锐的鼻子,却皱了皱。 “奇怪……”他喃喃自语,“没有臭味?” 空气中,除了大海特有的咸湿,竟然只有淡淡的石灰味和一种类似艾草燃烧后的清香。 阿维德带着助手走下码头。此时正值清晨卯时(早晨5点至7点)。 他惊讶地看到,在那宽阔的、由碎石和三合土铺就的平整街道上,一支穿着统一灰色短衫、口鼻处蒙着白色布巾的队伍,正推着一辆辆密封严实的木制板车,井然有序地穿行。 “那是运送货物的车队吗?”助手好奇地问。 “不,那是运送‘轮回之物’的车。” 回答他的,是负责码头接待的码头副主管。他看着阿维德疑惑的眼神,笑着解释道:“这是我们总长定下的规矩——‘五更清厕’。” 阿维德震惊地跟了上去。他看到每家每户的门口,都放着一个统一规格的、带盖的木桶(马桶)。那些灰衣工人动作麻利地将桶内的秽物倒入板车上的密封大桶中,然后竟然还掏出一勺白色的粉末(生石灰),撒入空桶内消毒,最后盖紧车盖,推向城外的发酵池。 整个过程,没有滴漏,没有恶臭,没有喧哗。 “上帝啊……”阿维德难以置信地扶了扶眼镜,“在伦敦,人们还在往窗外倒尿壶!而在这里,一群海盗竟然建立了比巴黎更完善的排污系统?!” 码头副主管自豪地说道:“这是我们总长在大清的时候就立下的铁律。他说:‘人吃五谷,必有秽物。秽物不除,瘟疫必生。’这些秽物运出城后,经过高温发酵,还会变成最好的农肥,送往种植园。总长管这叫‘变废为宝’。” 走入内城,阿维德的震惊更甚。 刚才下过一场暴雨,按理说,热带城市的街道此刻应该是一片泥泞泽国,污水横流。但龙牙港的地面,竟然已经快干了! 阿维德蹲下身,震惊地看着街道两侧那深深的沟渠。 那些沟渠用红砖砌成,上面覆盖着镂空的石板。透过石板缝隙,他能听到哗哗的流水声。 “这是‘龙吸水’系统。” 正在巡视街道卫生的防疫健民司的女官走了过来。她一身干练的官服,腰间挂着“防疫司”的令牌。 “总长设计了‘雨污分流’的理念。”女官指着地下解释道,“这下面有两套管网。一套是明沟,专排雨水,直通大海;另一套是暗管,连接各家各户的洗涤池,通往城外的沉淀池进行净化。” “而且,”女官指了指地势,“总长利用了龙牙港本身‘北高南低’的地势,让所有污水都能自然流动,不留死角。在每一个转弯处,都设有‘存水弯’,防止臭气回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维德听得目瞪口呆。 “存水弯?雨污分流?!”他激动地抓住了助手的肩膀,“记下来!快记下来!这简直是公共卫生的天才构想!这是对抗霍乱最坚固的盾牌!” 在街道的拐角处,阿维德看到了几个涂着不同颜色的巨大竹筐。 “这又是做什么的?” “这是垃圾分类。”女官解释道,“绿色竹筐扔剩饭剩菜,运去喂猪或堆肥;黄色竹筐扔破布烂木,运去焚烧;黑色竹筐扔碎瓷烂铁,回收利用。” “如果有谁敢随地乱扔,”女官指了指不远处一队正在巡逻的系着红布带的老妇人,“会被罚扫大街三天。这是铁律,哪怕是鲨七爷手下的悍将,也不敢触犯。” 阿维德看着那些干净得几乎可以席地而坐的街道,看着那些在街边玩耍、脸上没有烂疮、眼神明亮的孩童,他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敬意。 当港口的阳光照遍城市的每个角落。这座目前堪称南洋最大的港口苏醒过来,街道上,人头涌涌,车水马龙。 宽阔的“海鹰大道”上,马车、人力车、甚至还有几辆由蒸汽机驱动的、发出“哐当”巨响的“联盟公交车”(卡尔的实验品),川流不息。 大道两侧,各国风格迥异的建筑鳞次栉比,如同万国使节在此争奇斗艳。 左侧汉式茶楼的红漆雕花的窗棂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高高挑起的酒旗迎风招展。二楼的露台上,身着丝绸长衫的茶客们正悠闲地品茗,偶尔传来几声悠扬的丝竹管弦之音,与楼下街道的喧嚣交织成一曲奇妙的乐章。 右侧紧挨着的是一座宏伟的阿拉伯商馆。洁白的圆顶在烈日下白得耀眼,精致的几何纹饰爬满了高耸的拱门。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乳香和没药味,那是从商馆深处飘出的、属于沙漠的奢华气息。几个缠着头巾的波斯商人正站在门口,用夸张的手势与来自印度的香料贩子讨价还价。 再往前,是一座典型的法兰西风格咖啡馆。淡黄色的外墙,墨绿色的遮阳棚,几张铸铁圆桌随意地摆放在路边。几位穿着笔挺制服的西洋军官正端着精致的瓷杯,享受着下午的惬意时光,那股烘焙咖啡豆的焦香,甚至盖过了海风的咸味。 再往前走,一座严谨厚重的德意志钟表行赫然矗立。巨大的机械钟镶嵌在塔楼之上,金色的指针在阳光下缓缓转动,发出沉稳而有力的“咔哒”声,仿佛在宣告着这座城市如同精密仪器般的高效与秩序。 阿维德看得眼花缭乱。在这里,东方的飞檐斗拱与西方的罗马柱和谐共存,清真寺的宣礼塔与教堂的十字架遥相呼应。不同肤色、不同语言、不同信仰的人们,在这条街道上擦肩而过,没有敌意,只有忙碌与生机。 “这……简直是巴别塔建成后的样子!”阿维德惊叹道,“就算是阿姆斯特丹,也没有如此包容的胸襟!” 穿过万国建筑群,阿维德被一阵更为喧闹、更为热烈的生活气息所包围——那是龙牙港最大的“五湖市集”。 这里有最真实、最滚烫的人间烟火。 街道两旁,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 “新鲜出炉的叉烧包!皮薄馅大,不香不要钱嘞!”一个广东口音的胖老板,正掀开巨大的蒸笼盖,白色的蒸汽腾空而起,带着面粉与肉馅的甜香,瞬间勾住了路人的魂魄。 旁边,一个马来小贩正熟练地烤着沙爹肉串。炭火舔舐着浸透了香料的肉块,发出“滋滋”的声响,滴落的油脂在火炭上爆开,激起一阵阵诱人的烟雾。 “来看一看,瞧一瞧!上等的苏禄珍珠!颗颗饱满,光泽如月!” “来自大清的丝绸!滑如凝脂,轻若无物!” 阿维德看到,那些平日里在其他殖民地港口只能低头弯腰的苦力,在这里竟然也能挺直腰杆,坐在路边的小摊上,花几个铜板买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吃得满头大汗,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他看到衣着华贵的波斯商人,竟然会为了一个精巧的竹编玩具,蹲在地上与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匠人讨价还价,最后两人相视大笑,击掌成交。 他看到金发碧眼的西洋水手,正笨拙地学着用筷子夹起一颗鱼丸,引得周围的食客一阵善意的哄笑。 看起来这里没有森严的等级,没有令人窒息的压迫。每个人,无论贫富贵贱,都在这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都在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奔波、欢笑。 这就是龙牙港!一个流淌着黄金与汗水、交织着梦想与欲望的应许之地! 阿维德摘下眼镜,擦了擦上面因热气而凝结的雾水,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的震撼。 “我走过千山万水,”他喃喃自语,声音微微颤抖,“见过无数港口。有的富庶但冷漠,有的贫穷且肮脏。但唯有这里……唯有这里,让我不知道怎样形容它。” 几乎忘记此行的目的,在伙计的提醒下,他走进了那座由巨石建造的、门口站着两排荷枪实弹的联盟士兵的“海国银行”总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以为会见到一个粗鲁的、账目混乱的“海盗金库”。迎接他的,却是一个穿着西装马甲、戴着金丝眼镜、操着一口流利波斯语和英语的犹太裔大堂主理。 “贝内特先生?”那位主理微笑着,他早已从海关拿到了入港贵宾名单,“欢迎来到龙牙港。需要兑换银元?还是开立一个‘信用’账户?” 阿维德怔住了:“你也是……” “是的。”主理没有半分避讳,“我三年前,还是波斯地毯商,在巴士拉,差点被‘新月’的士兵吊死。现在,我是海国银行的二级信贷官。也是这里的大堂主理。” 他指了指银行大厅墙壁上,那用三种语言(汉、英、马来)镌刻的《联盟银行法》。 “贝内特先生,在这里,我们不问你从哪里来,也不问你信什么神。我们只遵守总长的法典——贸易自由,信仰自由,以及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半个小时后,阿维德走了出来。 他怀里揣着的,是一张由“海国银行”开具的、盖着“血色巨鲸”印鉴的信用证! “凭此证,”那位主理告诉他,“您不仅可以在龙牙港、海鹰城、山打根的任何一家‘联盟认证’商行提货。” “您甚至可以去古晋、诗巫、仙本那乃至定东城的内陆烟草交易所,直接采购!” “而且,”主理最后压低了声音,露出了一个同胞的微笑,“我听说,在马六甲和巴达维亚,已经有‘聪明人’,开始私下里用1.2倍的价格,收购我们的信用证了。” “因为它,比黄金还要坚挺!” 阿维德握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手心却在出汗。 他知道,这才是艾萨拉联盟最恐怖的武器!它正在用“信用”,无声地征服整个南洋! 而这“信用”的背后,是定东城价值连城的烟草、安缦的西米,古晋的咖啡、诗巫平原的稻米、仙本那的海珍,以及那已经开始在各个苏丹国之间“热销”的艾萨拉军火! 龙牙港的货物堆积如山。安缦城权力稳如磐石。而这一切,都建立在最坚固的“利齿”之上。 黄金时代的第三年,冬。联盟四大船坞——雾城、香山洲、米里、山打根,在此刻全部进入了军工管制!一场疯狂的扩军备战,在繁荣的表象下悄然进行。 阿维德·贝内特,这位精明的犹太商人,利用他的“信用证”,成功获得了参观“雾城造船厂”的许可(他用三台德意志的精密车床,换取了为联盟运输木材的合同)。 而他所看到的景象,让他彻底放弃了与这个联盟为敌的任何念头。 他看到一片钢铁的森林。在海湾的秘密船坞中,整整十二艘“海鹰贰代”重型护卫舰的龙骨,正在被同时铺设! 数千名穿着统一工装的工匠,在军官的监督下,沉默而高效地工作着。 远处,卡尔·施密特那台“海神壹型”动力核心(原型机的改良版)正发出震天轰鸣,驱动着巨型锻锤,将从槟城和南洋华商总会那里换来的生铁,锻打成坚固的锚链与炮管! 而在那片军工禁区的最深处,一座被“神射手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严密看守的干船坞内。 阿维德,只来得及瞥了一眼。那一眼,让他毕生难忘。 那是一艘……怪物。 它没有高耸的桅杆,只有两根冒着浓浓黑烟的巨大烟囱。它的船身虽然是铁木。但在关键部位,包裹着一层厚厚的、闪烁着冰冷光芒的……锻铁装甲! 在它的尾部,一个巨大的螺旋桨传动轴,正被缓缓吊装到位。 卡尔·施密特,这位联盟的“工业之父”,正拿着一张被修改了无数遍的图纸,兴奋地咆哮着:“成功了!” “潘利马偷走了我们的‘过去’,但我们已经抓住了‘未来’!” “这艘船!”卡尔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沙哑,“它不再需要等待季风!它将是我们联盟第一艘‘铁甲巡洋舰’!” 与此同时,安缦的巨鲸堡里的“巨鲸武备学堂”。三年间,它已经为联盟培养了近千名拥有统一军魂的新一代军官! 联盟的“首席炮术长”鲍亢,正在对一群新入学的菜鸟们,进行“战前动员”。 “都给老子听好了!!”这个已经彻底爱上了数学的熊王,正用他那洪钟般的大嗓门咆哮着,“你们要学会用脑子去打炮!” “在我鲍亢的麾下!你们更要记住一句话!!” “什么狗屁的‘精准打击’!那是我弟干的活!” “我们重火力部队的信条!只有八个字!!” 他猛地拉开身后的幕布!露出了那门由卡尔最新研制的、恐怖的12英寸“海神炮”! “那就是——” “‘射程之内!遍地真理’!!” “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震天的怒吼,响彻了整个安缦城。 喜欢南海龙腾:从张保仔到七海之王请大家收藏:()南海龙腾:从张保仔到七海之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5章 有教无类 一个刚刚从山打根外派多年归来的红旗帮老兄弟陈老七,带着他那在龙牙港出生的、年仅五岁的孙子,走在龙牙港那宽阔得足以让八匹马并排通过的“海鹰大道”之上。 才三年没有回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里和三年前已经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爷爷,”小孙子指着街道两旁那一排排高达三层、风格各异的建筑,奶声奶气地问道,“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这里比广州府还气派!” 陈老七眼眶湿润了。 他看到了。 街道不再是泥泞的土路,而是用凤鸣城运来的花岗岩,铺就的平整石板路! 路面之下,是卡尔·施密特亲自设计的、复杂而高效的地下排污系统!龙牙港,成了整个南洋第一座在暴雨季节,也不会积水的文明之城! 建筑大气而整齐,居民区是一排排规划统一的、融合了“南洋吊脚楼”(防潮)与“广东镬耳屋”(防火)风格的青砖大院! 码头之上, 数台在这几年开始应用的“蒸汽起重机”,正发出震天的轰鸣!将数千斤重的货物,轻而易举地,吊上了那些悬挂着英国米字旗、华商总会龙纹旗、暹罗白象旗的巨型商船! 陈老七还记得,当年他们几十个兄弟,喊着号子,冒着被砸断腿的风险,才能将一门小炮抬上船。而现在那台钢铁怪兽,吊起一尊千斤重的岸防炮,竟如同探囊取物。 “手工艺作坊街”成了整个龙牙港最繁华的地方。 陈老七拉着孙子,看花了眼。 一个来自德意志的钟表匠,正和一个来自印度的纺织工匠,激烈地争论着“齿轮”和“纺锤”的结构优劣。 一个大清来的丝绸商,正与一个阿拉伯的香料商,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喝着拉斐特从山打根运来的“苦药水”(咖啡),讨价还价。 “看,阿七!”一个红旗帮出身的老伙计,如今是“鱼露工坊”的老板,他热情地递过一碗刚酿出的鱼露,“尝尝!这可是要卖到暹罗皇宫的贡品!比你那船大米值钱多了!” 大量的各国人员,带来了不同的文化和技术,在这座城市里奇妙地融合。 “爷爷,”小孙子拉了拉陈老七的衣角,指着不同的方向,好奇地问道,“那个漂亮的红房子,是什么?” “那是‘天后宫’(妈祖庙)。”陈老七笑着说,“是咱们福建人和广东人捐钱盖的。” “那……那个白色的、圆顶的呢?” “那是‘清真寺’,”陈老七的声音充满了自豪,“是马来兄弟和阿拉伯商人祈祷的地方。” “那山坡上,还有一个尖顶的石头房子……” “哈哈!那是‘基督教堂’!是英国公主和马罗船长手下那些西洋兵去的。” 小孙子迷惑了:“爷爷,我们到底该拜哪一个神仙啊?” 陈老七闻言,放声大笑。 他蹲下身,将小孙子高高举起,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好孙儿!你给我记住了!” “在咱们龙牙港!总长大人定下了铁的规矩!” “我们这里,没有‘国教’!只有‘联盟法典’!” “你可以去拜妈祖,他可以去拜真主,西洋人可以去拜上帝。” “但是!” “只要站在了这片土地上!” “你,就必须遵守联盟的法律!” “在这里,法律,比神仙还要大!” “走!爷爷带你去看你将来要上学的地方!” 陈老七背着他的孙子,汇入了那熙熙攘攘的、由不同肤色、不同信仰的人们组成的繁华人流。 他们的前方,是联盟刚刚建成的、最大的“世俗化学堂”艾萨拉第二公学。(艾萨拉第一公学在首都安缦)。 在那里,汉人、马来人、达雅克人、伊班人乃至西洋人的孩子,都将坐在同一间教室里,学习汉语、数学、以及“忠于联盟”的课程。 透过贝壳窗,陈老七和他的孙子看到了一幅令人动容的画面:前排,一个梳着冲天辫的汉家稚童,正拿着一支炭笔,在一个皮肤黝黑、脖子上挂着贝壳项链的巴瑶族少年的草纸上,认真地纠正着一个算术公式。而在后排,一个金发碧眼的荷兰裔孤儿,正和一个头上插着犀鸟羽毛的伊班族女孩,合力将一张婆罗洲地图挂上墙壁。 “这就是‘公学’。”爷孙俩停下脚步,看着这幅画面,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是我们联盟未来的基石。” 艾萨拉联盟的教育体系,源自我三四年前结合了后世经验和当下国情,和周博望、优素福、玛丽夫人制定而成。 第一级是公学,属于启蒙,凡联盟治下,年满六岁的孩童,无论男女,无论贵贱,必须入学。这是义务,也是权利。在这六年里,他们不分专业,只学基础。 公学所教授的语言是统一推行‘艾萨拉官方语言’,以英语为基础,汉语和马来语是第二、第三官府语言。任何一名学生必须掌握其中的两种。这是消弭族群隔阂的唯一工具。 开设的学科还有算术与格物,不仅要会算账,更要懂得‘格物致知’(基础物理与自然科学)。让学生们知道,雷电不是神的怒火,洪水是可以被计算和驯服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律法与忠诚, 《艾萨拉法典》简读本,是必修课。我们要从小告诉他们,忠于联盟,遵守契约,而非盲从于部落的族长或旧日的苏丹。 接下来还有健体与音乐,强健其体魄,陶冶其情操。我们要的不是只会读死书的腐儒,而是能上马杀敌、下马治国的健全公民。” 学生在完成六年的学业后,就进入第二级,学院。公学毕业后,经过考核,优异者将进入为期四年的‘学院’。 学院,是分科的开始。相当于培养‘专才’的地方。” 工科: 跟随卡尔和宋威,学习机械、造船、水利。未来的工程师,将从这里诞生。” 理科(主要是化学与医学): “张素琴总管的‘医护营’和定东城的‘炼金坊’,需要大量的后备军。他们将在这里学习如何提炼金鸡纳霜,如何制造更猛烈的火药。” 文科(法学、哲学与伦理):未来的法官、行政官、外交官,将在这里,研读历史,辩论伦理,学习如何治理一个庞大的国家。” 远处那座刚刚奠基、规模宏大、旨在对标欧洲顶尖学府的“龙牙港大学”。 这是整个教育体系金字塔的塔尖。四年制的大学。它是为那些真正的天才、那些足以改变时代的‘大师’准备的殿堂。 虽然现在,联盟还缺乏足够的师资,学生也不算多(大多是周博望和卡尔的亲传弟子,以及一些从大清和南洋各地慕名而来的落魄书生、青年才俊)。但安缦大学,龙牙港大学,山打根皇家炮兵学院这些名字,终有一天,会响彻七海。” 安缦的安缦大学,今日格外热闹。 它向所有通过“公考”的优秀青年敞开大门。 我站在二楼的回廊上,静静地听着楼下大教室里传来的读书声。 没有“天地君亲师”的陈词滥调,也没有“三纲五常”的腐朽教条。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但这枷锁,非由天定,亦非由王赐,而是由我们每个人,为了共同的生存与福祉,自愿缔结的——契约。” 正在授课的是周博望。 这位曾经满腹经纶的儒生,如今却穿着一身长衫,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艾萨拉社会契约论》。 台下的学生,有汉人,有马兰诺人,有沙猊人,甚至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的混血儿。他们瞪大了眼睛,贪婪地吸收着这些对他们来说惊世骇俗、却又无比解渴的新思想。 “先生,”一个年轻的汉人学生站了起来,他是陈老吉(那个在“顺风”号上自尽的老船长)的侄子,眼中闪烁着困惑,“若无君父,谁来做主?若无纲常,何以立世?” 周博望笑了,那笑容里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 “问得好。” 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四个大字——“君主立宪”。 “我们有‘君’——那是我们的伊娜拉女王,是我们共同推举的领袖,而联盟总长,是我们的执政官,则是我们抵御外敌的利剑。” “但这把剑,必须插在‘法’的剑鞘里。” 周博望的手指点在那本《艾萨拉法典》上。 “这部法典,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宪’。它规定了总长的权力边界,也保障了每一个公民——无论你是将军还是渔夫,无论你是汉人还是原住民——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 “这就是我们的‘纲常’。” “这就是我们的‘天道’。” 台下,一片死寂。 但这死寂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又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那是几千年来,压在汉人头顶的皇权思想的崩塌;也是这片蛮荒土地上,第一缕现代文明曙光的升起。 我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 这三年,我做得最艰难、也最得意的一件事,不是造出了铁甲舰,也不是通过军事和外交的手段,打造了一个南洋左右逢源的贸易网络,而是哪怕只是撬动了一点点,这根植于人心的旧思想。 我摒弃了儒家那一套“家天下”的虚伪,因为在这个群狼环伺的南洋,我们需要的是一群敢于争取权利、勇于承担责任的子民,而不是一群只会磕头谢恩的奴才。 另一方面,我在艾萨拉总议事会多次强调,我们要尊重传统,谨守核心的价值,我们不需要激进的革命来流干鲜血,无论是汉人的宗族还是土着的部落,在过去的经验基础上,通过渐进的改良,去构建一个新的秩序。 这种改变,不仅仅停留在课堂上。 在定东城的集市里,一名沙猊族商贩因为缺斤少两被汉人顾客投诉。 这在过去,往往会引发一场两个族群间的械斗。 但现在他们没有拔刀相向。 而是走向了集市中央那座刻着天平图案的“仲裁亭”。 在那里,一名由大家公选出来的、德高望重的马兰诺族长老(他是经过优素福培训的“巡回法官”),拿着《艾萨拉商律》,公公正正地做出了判决。 罚款,道歉。汉人顾客满意地离去,沙猊族商贩虽然肉疼,却也心服口服地交了罚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因为他知道,这规矩是大家定的,守规矩,才有生意做,才有好日子过。 如果说公学是打破族群隔阂的熔炉,那么在安缦大学的东侧,一座风格独特的粉白色建筑,则是我们向旧时代宣战的最强音——艾萨拉第一女子学堂。 这是缇娜的提议,也是我对她最坚定的支持。 “保仔哥,”我还记得她当时认真的眼神,“你说过,我们要建立一个平等的国度。既然男人可以读书,为什么女人不行?我们马兰诺族的女人能打仗、能织布、能种田,难道就不能拿起笔吗?” 教室里,坐满了不同年龄、不同族裔的女孩。有汉家的小脚姑娘(虽然我们已经开始禁止缠足,但旧习难改,这是第一代),有马来族的渔家女,也有伊班族的少女。 站在讲台上的,是一位穿着西洋长裙、气质优雅的中年女士——玛丽夫人。她是拉斐特从法国请来的落魄贵族,精通算术和文学。 “姑娘们,”玛丽夫人用流利的汉语说道,声音温和而有力,“在这个世界上,女人的价值,不仅仅是嫁人、生子、操持家务。” “你们看,”她指着墙上的一幅人体解剖图,“你们的大脑,和男人的大脑,构造是一样的。你们的手,甚至比男人的手更灵巧。” “在艾萨拉,只要你们学好了本事,你们可以成为神医,可以成为像招玉桂将军那样的船长,也可以成为像我们缇娜王后那样的领袖!” 台下,一双双原本有些怯懦、有些迷茫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而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端坐着,手里拿着炭笔,认真地做着笔记。 是缇娜。 她像一个普通学生一样,每天按时来这里上课。她在学习算术,学习地理,甚至在学习西洋的礼仪和外交辞令。 “怎么?我的王后还要来当学生?”我走到窗边,低声调侃道。 缇娜抬起头,看到是我,脸上一红,随即骄傲地扬起下巴:“怎么?不行吗?周先生说了,‘活到老,学到老’。我不想只做一个只会打仗的女人,我要做一个能真正帮到你的贤内助!” 她指了指旁边几个正在练习算盘的女孩:“你看,那是鲨七哥的女儿,那是差山荷头领的侄女。她们的父辈可能没读过书,但他们都希望她们将来会懂得如何管理这片土地。” “我们艾萨拉的‘平权策’。”缇娜看着我,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只有当女人站起来了,这个国家,才算是真正地站稳了。” 我看着她,心中涌起无限的感动与敬佩。我的缇娜,真的长大了。 当最后一缕夕阳沉入大海,码头上的喧嚣逐渐平息。 往常这个时候,工人和渔民们本该涌入那些低矮的酒馆,用劣质的朗姆酒麻醉自己一天的疲惫,或者在昏暗的赌档里挥霍掉最后的几个铜板。 但今晚,人流却反常地汇聚向了港口西侧的一排红砖仓库。 那里,灯火通明。 用的不是冒着黑烟的松明,而是从米里渔业总会运来的、经过提炼的清亮鲸油灯。明黄色的光芒透过木窗,洒在街道上,宛如灯塔。 这是安缦的“夜校”。 我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披了一件普通的灰布斗篷,悄悄站在了窗外。 仓库里没有课桌,大家就席地而坐。数百名皮肤黝黑、手掌粗糙的汉子,不论是刚从福建逃难来的苦力,还是脸上还带着刺青的马兰诺族青年,此刻都像私塾里的蒙童一样,挺直了腰杆,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那块巨大的黑板。 站在黑板前的,是一位身材瘦削、留着山羊胡的老者。他手里拿着一根教鞭,正指着板上那几个斗大的汉字。 “人。” “生。” “而。” “平。” “等。” “跟着我念!”老者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在艾萨拉,没有奴才,只有……公民!” “在艾萨拉,没有奴才,只有公民!” 数百个粗犷的声音汇聚在一起,虽然发音参差不齐,有的还夹杂着浓重的土语口音,但那股子认真劲儿,却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这教材由优素福老先生亲自编撰、再由周博望润色过的简明版《艾萨拉法典》和扫盲用的《千字文》。 它不教你怎么考状元,它只教你怎么算账、怎么看地契、怎么用法律保护自己的私产,以及怎么做一个有尊严的人。 前排一个断了条胳膊的红旗帮老兵,正用仅剩的左手,笨拙地在沙盘上练习写自己的名字。 我看到角落里,几个原本只会用弯刀说话的沙猊族少年,正为了这道算术题争得面红耳赤,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对知识的渴望。 因为他们知道,在这个新国度里,这条路是通的。 只要通过了“技术考核”,就能进入工部,成为像宋威、宋明那样受人尊敬的匠师;只要通过了“文吏试”,就能进入户部,哪怕是出身卑微的孤儿,也能像陈闯门那样掌管一方钱粮。 在这里,王侯将相,真的宁有种乎? 在这里,哪怕你没有显赫的家世,只要肯拼、肯学,就能活得像个人样! 喜欢南海龙腾:从张保仔到七海之王请大家收藏:()南海龙腾:从张保仔到七海之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6章 盛世初现 时光,在南洋的季风中悄然流转。 三年,对于一个古老的帝国而言,或许只是弹指一挥间;但对于新生的艾萨拉联盟来说,这却是脱胎换骨、浴火重生的三年。 1821年的春末,定东城(皮南加)。 一场迟来的、却空前盛大的“丰收节”正在举行。这不仅是庆祝梯田里沉甸甸的稻谷,更是庆祝那让无数人为之疯狂的“黑金”——烟草的全面丰产。 新落成的“同心广场”上,人山人海。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支长长的迎亲队伍。这是一场特殊的集体婚礼——五十对新人,新郎大多是红旗帮的年轻战士或新来的汉人移民,而新娘,则是笑靥如花的马兰诺族、沙猊族,甚至是达雅克族的少女。 新郎们换上了清一色的、由定东城纺织厂出产的“艾萨拉夏布”长衫。那布料洁白如雪,挺括透气,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珍珠光泽,显得格外精神。 新娘们则穿着色彩艳丽的纱笼,上面绣满了象征吉祥的汉式云纹和土着图腾,脖子上挂着来自仙本那的圆润珍珠,手腕上戴着沉甸甸的银镯。 “一拜天地——!” 随着依斯干达·陈客串的礼官的高唱,新人们齐齐跪拜。 没有了昔日的剑拔弩张,没有了族群间的隔阂猜忌。在这片曾经荒芜的红土地上,汉语的祝福声与土着的歌谣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股新生的力量。 宴席之上,丰盛得令人咋舌。 巨大的长桌一字排开,流水席上摆满了各色佳肴。堆尖的、散发着清香的新米饭来自那些层层叠叠的梯田;用琥珀色的鱼露蒸制的生猛海鲜;是用紫红色的虾酱爆炒的空心菜;还有那炸得金黄酥脆、孩子们最爱的木薯片。 空气中,除了食物的香气,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醇厚的烟草味。男人们手里夹着的,是定东城特产的、次一级但依然质量上乘的“金叶”雪茄。 他们谈论着这一季的收成,孩子去龙牙港“夜校”读书的成绩,以及海国银行里又存下了多少“银票”。 “这日子……真像是在做梦啊。” 一位刚从广东老家接来父母的老兵,看着眼前这一切,眼眶湿润。他那双长满老茧的手,颤抖着抚摸着身上洁白的夏布长衫,“在老家,连地主老爷……都未必能穿上这么好的布,吃上这么饱的饭。” 这就是现在的艾萨拉。 不仅仅是定东城。在米里,巨大的晒盐场如同白色的棋盘,覆盖了海岸线,洁白的海盐堆积如山,通过繁忙的码头,源源不断地运往南洋各地,甚至……偷偷卖给了那些曾经封锁我们的敌人。 在仙本那,采珠船与燕窝采集队日夜不休,将那些深海与峭壁上的珍宝,变成了海国银行金库中沉甸甸的黄金储备。 在山打根,虽然“核心技术”曾遭窃取,但在拉斐特与继任者们的努力下,新的蒸汽锯木厂已经复工,一座座更加坚固的、针对巫术防御的“星堡”拔地而起。 诗巫平原经过周博望把脉之后,重新调整的发展策略,已经从后赶了上来。 曾几何时,这里只是一片除了蚊虫和瘴气一无所有的烂泥塘。但如今,站在诗巫城头放眼望去,拉让江两岸,一望无际的冲积平原被整齐地切割成了无数块方方正正的水田。 此时正值早稻成熟的季节,金黄色的稻浪在风中翻滚,一直延伸到天边,仿佛大地上铺满了一层厚厚的金沙。 而在田埂之上,是一片片翠绿欲滴的甘蔗林。那些如同青纱帐般高大的甘蔗,在阳光下闪烁着甜蜜的光泽。 “嘿哟!嘿哟!” 田间地头,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那是我们从大清国接来的汉人老农,他们赤着脚,踩在温热的泥土里,挥舞着镰刀,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他们用那双勤劳得令人震惊的手,硬生生地将这片蛮荒之地,变成了流淌着奶与蜜的“鱼米之乡”。 “这地肥啊!”一个老汉捧起一把沉甸甸的稻谷,笑得合不拢嘴,“插根扁担都能发芽!咱们这一季的收成,比老家三年还要多!” 在他们的带动下,原本只习惯于“靠天吃饭”的本地土着,也纷纷拿起了锄头。 这片曾经的荒原,如今不仅养活了联盟数十万人口,更让我们的粮仓里,堆满了以备不时之需的战备粮。 安缦的周边,则是另一番繁荣景象。 那是属于马兰诺族人的“西米盛世”。 自从我们打通了前往安南和暹罗的商路,那种洁白如雪、口感软糯的“安缦西米”,便成紧俏的抢手货。 在马兰诺人的村寨里,巨大的水车日夜不息地转动,将粗糙的西米树干磨成粉浆。妇女们唱着欢快的歌谣,在晒谷场上翻晒着那一层层如同白霜般的西米粉。 财富,像潮水一样涌进了这个古老的部族。 曾经阴暗潮湿的高脚长屋,如今已被翻修一新。屋顶换上了坚固的瓦片,墙壁刷上了防潮的石灰。 走进屋内,你会惊讶地发现,那里不仅摆放着来自大清国的精美瓷器和漆器,甚至还有来自西洋的自鸣钟和玻璃镜。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马兰诺族的男人们,换上了结实的棉布衣服,腰间别着精钢打造的砍刀;女人们则戴上了银饰,用上了来自苏州的胭脂水粉。 他们不再是那个在温饱线上挣扎的丛林部落,而是一群富足、自信、以作为“艾萨拉人”为荣的新贵。 而变化最大的,莫过于那些曾经让我们头疼不已的达雅克人和伊班人。 在那场残酷的战争之后,数以万计的战俘被送进了内陆的种植园进行“劳动改造”。起初,他们充满了抵触和仇恨。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他们发现,只要肯干活,不仅能吃饱穿暖,还能学到新的本事,甚至能分到属于自己的土地时……他们的眼神变了。 他们脱去了那身象征着野蛮的兽皮,换上了便于劳作的短衫。他们放下了用来猎取人头的吹箭,拿起了修剪枝叶的剪刀。 在凤鸣城周边的丘陵上,一座座规模宏大的种植园拔地而起。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那浓郁的焦香、肉豆蔻那辛辣的异香、以及胡椒那独特的刺激性气味。 这些曾经只在深山中野蛮生长的植物,如今在达雅克人的精心照料下,变成了源源不断的“绿色黄金”。 他们比任何人都更懂这片雨林的脾气,他们知道哪里的阳光最适合咖啡,哪里的土壤最滋养胡椒。 看着那些曾经凶神恶煞的猎头者,如今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捧刚刚采摘下来的红咖啡果,脸上露出憨厚而满足的笑容时,我知道…… 我们不仅仅征服了他们的肉体。我们更征服了这片土地的灵魂。 而在这一切的背后,是一张日益紧密的大网——“海国银行”。 联盟发行的“艾萨拉银票”或者“信用证”,凭借着联盟强大的物资储备(盐、粮、烟草、三珍、黄金、锡、西米等等)作为信用背书,已经悄然成为了南洋海面上最受欢迎的“硬通货”。 一位阿拉伯商人在龙牙港的酒馆里曾高声说道:“在南洋,现在这张印着‘血色巨鲸’的纸,比荷兰盾还硬!拿着它,我在哪儿都能换到我想要的东西,没人敢拒收!” 与此同时,张素琴的“防疫健民司”,已经将触角延伸到了联盟的每一个角落。 那艘悬挂着红十字旗帜的巡回医疗船,每到一处水寨,都会受到如同神明般的欢迎。 因为她们带来的,不仅仅是金鸡纳霜(奎宁水)和草药,更是活下去的希望。 那些曾经被视为“被神遗弃”的病患,在“白衣卫”的救治下奇迹般痊愈。这让联盟的凝聚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这三年,我们没有发动大规模的战争。只是埋头种地、修路、织布、制盐、治病、教书。 我们用锄头和算盘,在荷兰人与英国人的眼皮子底下,在“血王”的阴影之中硬生生地,砸出了一个坚不可摧的盛世雏形! 三年前,婆罗洲还是一个部落林立、各自为政的散沙之地。马兰诺人守着河口,沙猊人霸占海湾,伊班人躲在深山。 但这三年里,我们推行了立郡县的渐进政策。 我们不再承认部落酋长的世袭领地权,而是将土地收归联盟所有,再按人头重新分配给每一个家庭(无论族裔)。同时,我们将行政区域重新划分,打破了原有的族群界限。 如今的定东城的母县“定东县”,居住着原本互为仇敌的三个部落和新来的汉人移民。他们如今混居在同一片区域,孩子上同一所公学,遇到纠纷不再是找族长“械斗”,而是去县衙找那个通过了“文吏试”的、不管是汉人还是马来人的法官评理。 这种“原子化”的打散重组,配合上“定期市集”和“通婚奖励”,奇迹般地消融了千百年的仇恨。 现在,人们见面打招呼,不再问“你是哪个部落的”,而是问“你是哪个厂的”或者“你家种什么”。 一种全新的、超越了血缘和肤色的身份认同——“艾萨拉公民”,正在这片热土上悄然诞生。 然而,在这繁花似锦的盛世景象之下,还有另一番令人肃然起敬的风景。 如果有外来的商客,走进艾萨拉联盟的任何一座城市——无论是首府安缦,还是繁华的龙牙港,他们都会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这里最宏伟、最坚固、最漂亮的建筑,永远是公学、医院、图书馆和议事厅。 安缦的“第一公学”,拥有着全南洋最宽敞明亮的教室和巨大的操场;龙牙港的“济世医院”,是用上等的花岗岩砌成的三层大楼,洁净无尘。 但是,当你走进那些手握重权的高层首领或行政官的住宅区时,你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没有雕梁画栋,没有深宅大院,更没有成群的仆役。 作为联盟“首辅”的周博望,他的府邸不过是一座普通的二进青砖小院,院子里种的不是奇花异草,而是几畦绿油油的青菜。 掌管着联盟钱袋子的户部总管陈闯门,更是住在一座经过修缮的、原本属于渔民的吊脚楼里,唯一的“奢侈品”,就是书房里那张用来算账的巨大红木桌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并非他们矫情,而是我——张保仔,亲自定下的铁律:“官不修衙,吏不修宅,民先富而官后享。” 为了遏制随着财富暴涨而滋生的贪欲,优素福领导的刑部,制定了严苛到近乎残酷的《廉政法》。 财产公示:凡联盟从七品以上官员,每年必须向“监察司”申报家庭财产。多一分来源不明的银子,都要查个底掉。 零容忍:贪污受贿超过五十银元者,革职查办,永不录用;超过五百银元者,发配矿山苦役;超过一千银元者……斩立决! 就在上个月,一名负责仙本那珍珠采购的中层官员,因为私吞了两颗黑珍珠,被“影堂”的暗探查实。 没有求情,没有法外开恩。 在仙本那的集市口,当着数千百姓的面,这名官员被公开鞭笞五十,然后剥夺所有福利,发配去开采沥青。 这一鞭子,抽醒了所有人的侥幸心理,也抽出了艾萨拉联盟清明如水的吏治。 正如我在总督府门前立下的那块石碑上所刻:“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廉洁高效的吏治,如同最好的润滑剂,让联盟这台庞大的机器,爆发出惊人的生产力。 在诗巫,广袤的拉让江三角洲已经变成了金色的粮仓。为了应对可能到来的战争或天灾,我下令建立了严格的“战备储粮制度”。 一排排由巨石砌成、内部涂抹了防潮石灰、并设有通风夹层的巨大圆顶粮仓,矗立在河岸边。那里储存的不仅仅是稻米,还有数万斗计的、经过特殊工艺熏制和风干的咸鱼、腊肉、大米以及可以长期保存的木薯粉。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这是每一个艾萨拉子民的共识。 而在凤鸣城,深山中的铁矿石和优质煤炭,通过日夜不息的河运船队,源源不断地送进高炉。虽然我们的冶炼技术还无法与英国人相比,但那是属于我们自己的钢铁,每一块都带着自强不息的温度。 古晋那里是木材与石料的王国。巨大的坤甸铁木被加工成坚固的龙骨,支撑起我们日益庞大的舰队;从石场开采出的花岗岩,变成了铺路的基石和防御的城墙。 在定东城,除了烟草,我们还发现了高品质的锡矿。锡这种柔软的金属,在加入了铜和锌之后,变成了制造火炮和精密仪器的关键材料。 盐、铁、粮、木。 这四样东西,不再是简单的商品,而是我们艾萨拉联盟的骨架和血肉,支撑着我们在这片群狼环伺的海域中,屹立不倒。 在“强军令”的指引下,艾萨拉的武装力量完成了脱胎换骨的升级。 士兵的装备也焕然一新。藤甲被坚固轻便的“板甲”(由凤鸣城精钢打造)所取代,大刀长矛换成了统一制式的“米尼步枪”(虽然还是前装,但精度和射程已大幅提升)。 在城市之间的干道等关键节点,巨大的“星形要塞”拔地而起。在婆罗洲和大纳土纳岛的海防,岸上都构建了卡尔·施密特设计的棱堡体系,配合上最新铸造的“二十四磅岸防重炮”,构成了令任何入侵者胆寒的防御网。 物流系统是艾萨拉的血管。 优素福老先生规划的“急递铺”系统,如今已覆盖了联盟的每一寸土地。每隔三十里便设一驿站,快马日夜兼程,无论是军情急报还是商业信函,都能在三天内传遍全境。 而新开通的“公共马车”和“内河班轮”,让普通百姓的出行变得前所未有的便捷。 一个住在古晋的木匠,可以坐着班轮去安缦接工;一个定东城的烟农,可以搭乘马车去山打根卖货。 人员的快速流动,带来了信息的交融,也带来了财富的涌动。 然而,一个强大的国家,不仅仅要有丰满的粮仓,更要有强健的体魄和不屈的灵魂。 为了让这群曾经散漫的渔民、猎人和农夫,变成真正的“艾萨拉人”,我不仅推行了公学,更在全联盟范围内,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强身健体”运动。 “艾萨拉武术大赛”,成为了每年秋季最盛大的节日。 在安缦的中央校场上,来自福建的少林五祖拳、来自广东的洪拳与蔡李佛,与来自南洋本土的马来武术、泰拳同台竞技。 没有门户之见,只有技艺的切磋。 一个身材瘦小的马兰诺族少年,用灵活的马来步伐躲过了一个红旗帮壮汉的重拳,然后用一记标准的“工字伏虎拳”将其击倒,引得全场欢呼。 这不仅仅是武术的交流,更是血性的唤醒。 而在六月、十二月的月圆之夜,则是全联盟狂欢的“海上嘉年华”满月节。 无论是在安缦、龙牙港、山打根等城市的广场,还是在各个村落的晒谷场,人们点燃巨大的篝火。月影祭司带领大家进行对月祭祀。 汉人的舞狮队踩着激昂的鼓点,在梅花桩上腾挪跳跃;伊班族的少女们穿上盛装,跳起热情的“犀鸟舞”;沙猊族的小伙子们则吹响海螺,表演着惊险的“火把舞”。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音乐没有国界,舞蹈没有隔阂。 在这些汗水与欢笑交织的夜晚,原本陌生的族群开始彼此接纳,原本生疏的语言开始相互交融。 一种名为“艾萨拉人”的全新认同感,正如那熊熊燃烧的篝火一般,在每一个人的心中,越烧越旺! 然而,站在安缦总督府最高处的我,看着这繁花似锦的景象,心中的那根弦,却绷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紧。 因为我知道。 这繁荣太过耀眼了。 它就像一块巨大的、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肥肉,正吸引着越来越多、越来越贪婪的鲨鱼。 荷兰总督范德卡佩伦,在平定了爪哇的叛乱后,目光已经开始频频北望。 雅斯敏虽然销声匿迹,但“极乐岛”的阴影从未散去。 这份平静,在黄金时代的第三年秋天,被一封来自马六甲海峡西岸的密信彻底打破了。 信来自我们最重要的“灰色地带”——槟城的黑市。 “总长。”周博望的神色无比凝重,他将那封密信递给我,“龙爷,死了。” 我接过信的手猛地一紧。 “龙爷”,是我来南洋结交的第一个伙伴,也在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我们,自联盟成立以来,我们七成的违禁品——优质的英国火药、瑞典的精炼钢材、荷兰人的线膛枪零件,都是通过他的渠道,源源不断地走私而来。 他义薄云天,是一个稳定的、可以预测的合作伙伴。 “怎么死的?”我沉声问道。 “暴毙。”周博望的回答让我的心沉了下去,“说法是中风。但密探传回来的消息是,在他‘中风’的当晚,他所有的亲信护卫,全部被杀了。一个不留。” “是禹泰。”我几乎立刻就说出了这个名字。 “是。”周博望点头,“龙爷的二号人物,禹泰。他以铁血手段控制了整个‘龙兴帮’,并且改名为‘泰兴帮’。就在龙爷下葬的第二天,他的人,就联系了我们。” 周博望递过来第二份文件,那竟是一张报价单。 “禹泰释放了‘善意’。”周博望的语气充满了讽刺,“他主动联系了我们,表示愿意继续和我们交易。而且,他提供的价格……” 我接过报价单,瞳孔猛地一缩。 “荷兰人的火药,价格降了三成?” “英国人的钢材,降了两成。”周博望补充道,“而且,他还指名,想要我们‘定东城’出产的特级烟草,有多少,他要多少。” 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龙爷的贪婪,是建立在“规矩”之上的。 而这个禹泰的“善意”,则是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野心! 他用降价来示好,用烟草来绑定利益。他太急了,急着向我们展示他的“价值”和“掌控力”。 “总长,这太顺滑了。”周博望忧心忡忡,“一个刚刚通过血腥政变上位的枭雄,不先稳固内部,反而急着向我们这个最大的买家抛出橄榄枝。这背后,要么是他极度自信,要么就是他另有所图……” 这条维系了联盟三年黄金时代的“黑市输血管”,从今天起,不再安全了。它随时可能变成一条缠绕在我们脖子上的绞索。 “先继续保持合作,但我们不能再依赖槟城。”我将那份报价单缓缓按在桌上,心中已有了决断,“看来我们要找找赫莉,直接和英国人买卖军火才行。” 喜欢南海龙腾:从张保仔到七海之王请大家收藏:()南海龙腾:从张保仔到七海之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章 红船会宗师 夜色深沉,我和鲨七一左一右,如同两尊沉默的门神,守在澳门内港那座不起眼的宅院之外。院墙内,灯火通明,隐约可见人影晃动。 我心中充满了疑虑和猜测。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郑一要冒着巨大的风险,在这风口浪尖亲自前来密会?他们谈话的内容,又是否真的能决定清葡联合围剿的成败?我努力捕捉着院内传出的任何一丝声响,却只听到海风吹过巷道的呜咽,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这座不夜赌城的喧嚣。 鲨七似乎也有些不耐烦,他靠在墙边,用手指剔着牙缝,时不时烦躁地踱上两步,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黑暗的巷口,嘴里低声嘟囔着:“妈的,跟个官老爷有什么好谈的?磨磨唧唧,还不如直接带人去把他绑了,不怕他不把知道的都吐出来!” 我没有理会他的抱怨。我知道,郑一此举必有深意。能让他如此重视的人物,绝非等闲之辈。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缓流逝,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身穿四品官服、面容清癯、大约四十岁年纪的中年男子,亲自将郑一和郑一嫂送到了门口。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与官场圆滑截然不同的精明和锐利。昏暗的灯光下,我只能大致看清他的轮廓,但那副“官相”之下隐藏的某种特殊气质,却让我心中一动。 “郑大当家,夫人,请留步。下官言尽于此,一切……还望大当家早作决断。”他拱手说道,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胡大人放心,郑某省得。”郑一也拱手还礼,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今日多有叨扰,改日再叙。” 双方又客套了几句,那个胡大人便转身回了院内,大门再次紧闭。 郑一和郑一嫂在两名亲随的护卫下,迅速登上了早已等候在巷口的马车。我和鲨七也立刻跟上,分坐车厢两侧,充当护卫。 马车在澳门深夜狭窄而颠簸的石板路上行驶,车厢内一片沉默。我能感觉到郑一和郑一嫂似乎都心事重重,大概是从胡大人那里得到了极其重要的情报。 回到据点的路上,我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趁着一个颠簸的间隙,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大当家,大嫂,刚才那位胡大人……是什么来头?看样子,似乎与我等……并非一路人?” 郑一没有说话,只是闭目养神。 郑一嫂却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眼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她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用几乎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含笑道:“保仔,祸从口出。有些事,知道了就好,莫要乱说出去。”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般:“胡大人……不就是咱们自己人嘛。” 自己人?! 我心中如同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瞬间掀起惊涛骇浪!这位看起来官威十足、谈吐不凡的胡大人,竟然……是郑一安插在清廷内部的卧底?! 这个信息带来的震撼,远比之前得知清葡联合的消息还要强烈!我瞬间明白了为何郑一要如此隐秘地亲自前来,为何会对胡大人如此客气,又为何对此事如此讳莫如深!这也解释了郑一为何总能提前获得一些官府的动向! 原来,这位看似粗豪的海盗王,竟有如此深远的布局和手腕!我看着闭目养神的郑一,心中第一次对他产生了真正的敬畏!同时也对身边的郑一嫂更加刮目相看,她这看似随意的一句话,既是提点,也是一种拉拢和信任的表示——她选择让我知道这个核心机密! 我连忙低下头,掩饰住内心的震惊,低声道:“是,小子明白了。” 澳门的事务比预想中要顺利。与古图的军火交易,第一批货当晚便已秘密运抵据点并验收入库,后续的交割也安排妥当。而与胡大人的密会,显然也让郑一获取了极其重要的情报,虽然他并未明说,但从他眉宇间那份虽凝重却隐含决断的神色来看,他对即将到来的围剿,已有了初步的应对之策。 “事情办完了!咱们也该回去了!”第三天晚上,郑一对众人宣布,“明日一早启程,返回赤溪!回去之后,立刻备战!” 就在众人准备各自回房休息,养精蓄锐之际,鲨七却突然嚷嚷起来:“哎!大当家!难得来澳门一趟,还没好好玩玩呢!听说这边的红船戏班最是热闹,还有不少漂亮的姑娘!今晚没事,不如咱们去看个戏,乐呵乐呵?” 郑一皱了皱眉,显然对此不感兴趣。珠娘也劝道:“鲨七哥,如今是非常时期,还是早些休息为好,免得节外生枝。” 鲨七却不依不饶,又看向我:“保仔!你小子肯定也没看过吧?走!哥带你去见识见识!听说那些唱戏的,不少都会些拳脚功夫,正好让你小子开开眼!” 他这话半是邀请,半是挑衅。自上次被我“指点”之后,他虽然不再像以前那般处处针对我,但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头还在,似乎总想找机会跟我较量一番。我知道,如果我拒绝,反而遂了他的意,显得我怕了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好啊,”我淡淡一笑,“那就去看看。” 郑一似乎有些不悦,但可能考虑到鲨七最近也算安分,加上即将返航,便挥了挥手:“要去就快去快回!别惹事!” 郑一嫂则拉过我,低声嘱咐道:“你看着点鲨七,他性子冲动,别在外面跟人起了冲突。早去早回。” 我点了点头:“大嫂放心。” 郑一嫂又道:“我和大当家还有些事情要商议,你们去吧。据点这边有老周他们守着,没事。” 得到许可,我和鲨七便离开了据点,朝着澳门城中据说红船戏班经常停靠演出的河涌区域走去。 所谓的红船,并非特指某一种船,而是旧时粤剧戏班为方便在水网密布的珠江三角洲巡回演出,常年食宿、活动所用的画舫的总称,因船身常漆成红色而得名。很多戏班子弟,本身就是武术高手。 我和鲨七找到地方时,河涌边已是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几艘巨大的红漆画舫并排停靠在岸边,其中最大的一艘画舫上张灯结彩,搭起了临时的戏台,上面正锣鼓喧天,咿咿呀呀地唱着一出我听不懂的粤剧。岸边和船上都挤满了看客,有衣着光鲜的富商,有神情倨傲的葡兵,更多的则是寻常百姓和看热闹的水手、苦力。空气中弥漫着汗味、水汽和廉价脂粉的混合气味。 鲨七显然对唱戏不感兴趣,他拉着我挤进人群,目光四处逡巡,很快就锁定了一个在船尾摆开的赌档。 “走!保仔!咱们去玩两把!”鲨七兴致勃勃地拉着我。 我知道他嗜赌如命,也不好阻拦,只能跟着他过去。那赌档不大,围着七八个穿着戏班服饰的精壮汉子,正在吆五喝六地掷骰子。 鲨七挤进去,二话不说就掏出几块碎银子押了下去。他运气似乎不错,连赢了几把,不由得得意忘形起来,嗓门也越来越大,言语间也开始带着几分轻佻和对庄家,一个看起来像是戏班管事的中年人的不屑。 “喂!我说你们这骰子是不是做了手脚啊?怎么老子总赢啊?哈哈哈!”鲨七拍着桌子,大声嚷道。 这话立刻引起了周围戏班子弟的不满。一个身材高大、肌肉结实的年轻弟子猛地站起来,怒视着鲨七:“这位爷!说话放干净点!我们这儿是规规矩矩做生意,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哟呵?还敢跟老子顶嘴?”鲨七本就喝了点酒,此刻赢了钱更是气焰嚣张,他猛地一推桌子,站起身来,指着那弟子的鼻子骂道,“老子说你做了手脚又怎么样?不服?不服就练练!” “找打!”那弟子也是年轻气盛,哪里受得了这般侮辱,低吼一声,一记刚猛的直拳就朝着鲨七面门砸去!看那架势,竟是有些功夫底子! 然而,他快,鲨七更快更狠!鲨七怪叫一声,不闪不避,侧身硬抗了对方一拳只是让他晃了一下,同时,两只蒲扇般的大手如同铁钳,闪电般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和小臂,猛地一拧一拽!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惨叫!那年轻弟子的一条胳膊竟被鲨七硬生生弄脱了! “啊!我的手!”他抱着耷拉下来的胳膊,痛苦地倒在地上! “敢跟老子动手?!”鲨七笑着,抬脚就作势朝着那弟子的脑袋踩下去! “住手!”周围的戏班弟子见状,又惊又怒,纷纷抄起旁边的棍棒、板凳,朝着鲨七围了上来! “来得好!一群废物!”鲨七战意正酣,不退反进,如同猛虎下山般冲入人群!他虽然手臂有伤,但力量和速度依旧惊人,再加上常年搏杀练就的狠辣,那些戏班弟子虽然也有些拳脚功夫,但哪里是他的对手?只听砰砰啪啪一阵乱响,惨叫声、怒骂声响成一片!转眼之间,竟有四五个戏班弟子被鲨七打翻在地,个个鼻青脸肿,筋断骨折! 就在鲨七如同疯虎般大杀四方,周围看客纷纷惊呼躲避之际,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位朋友,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下此重手?”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混乱的场面为之一静。 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普通青布短褂、看起来五十岁左右、身材不高但异常敦实、双目炯炯有神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人群外围。他手里拿着一根戏班常用的竹竿,神色平静,但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鲨七也停下了手,喘着粗气,不屑地看向那老者:“老家伙!你又是什么东西?想替他们出头?” 那老者微微一笑,并不动怒,只是将手中的竹竿轻轻往地上一顿,看似随意,却发出“笃”的一声闷响,仿佛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坎上。“老朽黄华宝,忝为这戏班的武行师傅。这位朋友出手狠辣,伤我弟子,老朽……想讨教几招。” 黄华宝?! 我心中猛地一震!竟然真的是他!咏春拳历史上承前启后的关键人物,红船戏班出身的武术宗师!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 鲨七却不认得什么黄华宝,他狞笑道:“讨教?好啊!老子正好手痒!看老子不把你这把老骨头拆了!”说罢,他便朝着黄华宝猛扑过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接下来的景象,却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只见黄华宝站在原地,似乎根本没动!面对鲨七那势大力沉的直拳,他只是在拳头即将及体的瞬间,手腕轻轻一翻,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和速度,用掌缘精准地切在了鲨七的手腕关节处! “啪!”一声脆响! 鲨七只觉得手腕如同被火烧的铁钳夹中一般,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力道瞬间被卸得干干净净!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出手的! 黄华宝动作不停,脚下“二字钳羊马”微微一沉,另一只手如同标尺般探出,看似缓慢,实则快如闪电,印在了鲨七的胸口! “嘭!”鲨七如同被一柄无形的重锤击中,巨大的身体竟不由自主地向后连退七八步,一屁股坐倒在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一招!仅仅一招!凶悍无比的鲨七,竟然就被这个看似貌不惊人的老者轻松击败! 全场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黄华宝收回手掌,依旧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看向瘫坐在地、满脸惊骇的鲨七,淡淡道:“承让了。” 我站在一旁,将刚才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好快的速度!好精妙的发力!好精准的打击!这就是……咏春!是后世那个传奇的拳种的早期形态吗?果然名不虚传! 一股强烈的、棋逢对手的兴奋感,瞬间点燃了我的血液!我体内的格斗之魂在熊熊燃烧! 就在黄华宝准备转身离去之际,我上前一步,朗声道:“这位老前辈,好俊的功夫!小子也想……向您讨教一二!” 黄华宝停下脚步,有些讶异地看向我。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目光在我身上那股尚未完全收敛的精悍之气和锐利眼神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哦?你也要打?”他微微一笑,“看你年纪轻轻,气息沉稳,下盘扎实,似乎也练过?” “略懂皮毛。”我谦虚道,同时摆出了一个起手式——并非任何门派的标准架势,而是融合了拳击的防护、截拳道的戒备、以及一丝太极的圆融,一种更注重实战和应变的现代格斗预备姿态。 “有意思的架势。”黄华宝眼中精光一闪,点了点头,“好!那老朽就陪你走几招!点到为止!” 他话音刚落,脚下马步不变,双臂却如同灵蛇出洞般,一记“日字冲拳”直取我的中路!速度之快,劲力之沉,远非刚才那个年轻弟子可比! 我不敢怠慢!脚下快速滑步,避开正面锋芒,同时侧身进步,右手格挡的同时,左直拳如同炮弹般轰向他的肋部! “嘭!”黄华宝左臂如同铁闸般落下,稳稳格住我的拳头,竟纹丝不动!好强的桥手! 一击不中,我立刻变招!步法飘忽,围绕着他快速游走,时而短促突击,时而侧踹低踢,时而虚晃佯攻!将截拳道“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的理念发挥出来,不拘泥于固定招式,只求最短距离、最快速度、最有效打击! 黄华宝则始终保持着“二字钳羊马”的沉稳桩功,双臂如同两扇坚不可摧的大门,守住中线,见招拆招!他的动作幅度极小,看似笨拙,实则每一招都蕴含着精妙的结构力学和最短的发力距离!无论是我的快速直拳,还是刁钻的边腿,都被他用“摊、膀、伏”等精简而高效的手法一一化解! 我们两人的打法,风格迥异,却又似乎在某些核心理念上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都追求简洁、直接、高效!都强调中线和距离的控制! 一时间,场中只见身影交错,拳脚碰撞声如同爆豆般响起!围观的众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打斗,而是真正的高手过招! 转眼间,我们已交手了数十回合!我越打越心惊!黄华宝的防守简直是密不透风!他感知对手力道变化的“听桥”功夫出神入化,总能在我的攻击将要奏效的瞬间,提前做出反应,将我的力道引偏或化解!而他的反击虽然不多,但每一次都如同毒蛇般精准狠辣,直指我的空门!若非我反应速度远超常人,步法又足够灵活,恐怕早已落败! 我在摸清了对方的路数后,我也开始调整策略!我不再强攻,而是利用更灵活的步法和距离控制,不断骚扰、试探,寻找他桩功转换或旧力已尽的瞬间破绽! 就在黄华宝一次“膀手”格开我的侧踢,重心微有起伏的刹那! 机会! 我眼中精光爆射!猛地一个下潜!避开他可能接踵而至的标指!随即,身体如同压紧的弹簧般向上弹起!并非出拳,而是用肩膀狠狠地撞向他的怀中!同时,双臂如同铁锁般缠向他的上盘! 摔跤!近身缠抱! 黄华宝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转变打法,从灵活的游斗变成如此凶猛直接的贴身缠抱!他下盘虽稳,但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撞得微微一晃! 就是这个晃动!我双腿如同藤蔓般缠上!地面技! 然而,黄华宝毕竟是一代宗师!他临危不乱,就在我即将将他摔倒的瞬间,他猛地一沉气,双脚如同钉子般钉在原地,同时双臂肌肉瞬间绷紧,竟硬生生扛住了我的摔跤力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好强的下盘功夫和瞬间爆发力! 但我的目的并非将他摔倒!就在我们两人身体紧贴,劲力互相僵持的瞬间,我的右手如同鬼魅般,绕过他的格挡,五指成爪,闪电般地扣向了他腋下的一个麻筋穴位! 这一下太过突然,也太过刁钻! 黄华宝只觉得腋下一阵剧烈的酸麻感传来,半边身子瞬间失去了力气! 就在他劲力一泄的瞬间! “前辈!承让了!”我低喝一声,没有继续攻击,而是借势向后一跃,拉开了距离,稳稳站定,朝着他抱了抱拳。 黄华宝捂着发麻的胳膊,脸上充满了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惊奇!他看着我,良久,才缓缓点头,眼中充满了欣赏和一丝疑惑? “好……好俊的身法!好刁钻的指法!”他由衷地赞叹道,“小兄弟这身功夫并非中土所有,却又暗合拳理,攻防迅捷,变化莫测……尤其是那贴身擒摔之术,更是老朽闻所未闻!不知……师承何处?” 我微微一笑:“小子功夫驳杂,不成体系,让前辈见笑了。” “哈哈哈!不成体系?小兄弟过谦了!”黄华宝朗声大笑起来,之前的些许不快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和惜才之情,“老朽观你拳法,与我咏春一脉,在抢占中线、短桥发力之处,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你的步法更灵活,变化更多端!有趣!有趣啊!” 他走到我面前,郑重地抱拳道:“今日得见小兄弟如此身手,老朽大开眼界!佩服!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名?” “小子张保仔。”我亦抱拳还礼。 “张保仔……”黄华宝点了点头,似乎记住了这个名字,“好!英雄出少年!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还望张小兄弟……莫要与我这些不成器的弟子计较。” 说罢,他便转身招呼那些被打伤的弟子,准备离开。 一场眼看就要升级的冲突,就在这样一场精彩绝伦又点到为止的比试中,化解于无形。周围的看客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 鲨七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虽然被打伤,但看到我竟然能和那深不可测的老者斗个旗鼓相当,脸上也露出了震惊和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走到我身边,难得地没有再说什么挑衅的话,只是闷哼了一声。 我知道,经过这一战,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或许真的缓和了不少。 我朝着黄华宝离去的方向再次抱了抱拳,心中也充满了对这位武学前辈的敬意。 “走吧,鲨七哥,该回去了。”我招呼道。 我们两人离开了喧闹的红船河涌,走在澳门深夜寂静的街道上。刚才那场酣畅淋漓的比试,让我心胸开阔了不少,但不知为何,一股若有若无的不安感,却悄然爬上心头…… 似乎,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喜欢南海龙腾:从张保仔到七海之王请大家收藏:()南海龙腾:从张保仔到七海之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3章 莲台夜宴 当选举结果宣布的那一刻,整个赤溪,都沉浸在尘埃落定后的喧闹热烈气氛中。 郑一嫂,这个平日里总是隐于幕后、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红旗帮走向的传奇女子,终于从“大当家夫人”的身份,名正言顺地,走向了权力的最顶峰! 我知道,尽管我通过这种让所有海盗都亲自参与投票选出新任帮主的方式,已经最大限度地赋予了郑一嫂这次上位的合法性和民意基础。但是 我心中那份因为在乌刀演讲时,意外发现蓝旗帮和黑旗帮暗中操纵选票、试图干涉我们红旗帮内部事务的担忧,却丝毫没有减少。 乌石二和郭婆带这两个老狐狸,他们如此处心积虑地想要影响选举结果,其背后真正的图谋,绝不仅仅是扶持一个“听话”的红旗帮帮主那么简单!恐怕他们对整个海盗联盟的未来,对南海之上的势力划分,都有着更深远、也更阴险的算计! 这场看似成功的选举,或许只是另一场更大风暴的序幕。 当晚,为了庆祝新帮主的诞生,也为了安抚和犒劳连日来神经紧绷的各路头目和弟兄,郑一嫂在她的住处,也是郑一生前在赤溪据点最大的那座木楼,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只请了我、雷九爷、珠娘、林铁爪、 以及鲨七、阮贵等几位在此次选举中立场坚定、且对红旗帮忠心耿耿的核心人物,一起吃饭。 这既是一场庆功宴,也是一场统一思想、明确未来方向的秘密核心会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饭局之中,雷九爷首先端起酒杯,站起身,朝着郑一嫂和我遥遥一敬,脸上带着几分愧疚和释然,说道:“夫人。”他依旧习惯称呼郑一嫂为夫人,或许一时还难以改口,“保仔船长。老夫……惭愧啊!” 他一饮而尽,继续道:“此次帮主之选,老夫本无意与夫人相争。只是……帮中不可无主,大当家去得突然,老夫忝为帮中元老,受众兄弟抬爱,才不得不勉力出面,以安人心。如今夫人众望所归,荣登大位,实乃我红旗帮之幸!老夫……心服口服!日后,但凡夫人有所差遣,我雷九……万死不辞!” 雷九爷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显然是发自肺腑。他确实无意与郑一嫂竞争帮主之位, 之前参选,更多的是为了在帮派动荡之际,稳定住一部分老兄弟的人心。 郑一嫂闻言,脸上露出了温和而淡然的笑容, 她端起酒杯,回敬道:“雷九爷言重了。您是帮中元老,德高望重,肯为帮派分忧,香姑心中感激不尽。” 她已开始自称闺名,以示亲近和某种新的身份转变。 “说实话,”她的目光扫过在座的众人,语气平静,“我之所以坚持要用这种让所有弟兄都参与推举的方式来选出新帮主,正是为了消除所有不必要的闲话和猜忌!” “只有这样,选出来的帮主,才能真正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和拥护!才能让那些心怀叵测之辈,无话可说!也才能让我们红旗帮,在经历了如此巨大的变故之后,尽快团结起来,拧成一股绳,共同应对未来的挑战!”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安抚了雷九爷,也点明了此次选举的深意,更彰显了她过人的政治智慧和掌控全局的能力。 众人听了,都是心悦诚服,纷纷举杯,向新任帮主郑一嫂表示效忠。 酒宴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大家又喝了几巡酒, 谈论着帮中的一些善后事宜和未来的发展方向。林铁爪、鲨七、阮贵等人也纷纷表态,誓死效忠新帮主,为红旗帮再立新功。 眼看时辰不早,众人纷纷起身告退。 我心中也装着事,便也准备随众人一同离开。 郑一嫂柔和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 “保仔,你……再陪我聊会儿,好吗?” 我心中一动,转过头,只见郑一嫂正用那双深邃如海的凤眼,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眼神中带着恳切和期待。 我无法拒绝。 很快,大厅内便只剩下我和郑一嫂两人。 摇曳的烛光,将我们两人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拉得很长,也显得有些孤寂。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和她身上那股独特的、令人心安的兰花幽香。 两人单独相处, 那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再次悄然升起。我又想起了之前在越南归程的船上,她在我怀中痛哭失态、甚至吻我、咬我嘴唇的那一幕! 虽然那一夜最终什么也没有发生,但那种肌肤相亲的触感和她那炽热而绝望的情感爆发,早已在我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我感觉脸颊有些发烫,有点不知所措, 不敢直视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她却似乎很享受我此刻的窘迫,饶有趣味地看着我, 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如同黑夜中悄然绽放的昙花,美丽而危险。 “怎么?”她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酒后的慵懒和魅惑,“当上了红旗帮的‘太上皇’,反而……害羞了?” 她显然是在调侃我主导了选举模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义……香姐说笑了。”我强作镇定,连忙转移话题,“我……我只是在想,如今帮主之位已定,当务之急,是尽快稳定人心,整肃帮务。我觉得……我们应该尽快给几位劳苦功高的船长一个正式的授职仪式,明确他们的权责,并……重新调整和优化各个船队的编制和火力配备!” “哦?”郑一嫂似乎对我的这个提议很感兴趣, 她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定了定神,将早已在心中盘算过数遍的想法,缓缓道来:“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香姐你如今荣登大位,自然也要烧几把火,才能真正树立起你的威望,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而这第一把火,便是要‘论功行赏,明确权责’!要想让大家真正服你,就要让他们劳有所得,功有所赏!同时,也要让他们明白,在其位,谋其政,担其责!” “我红旗帮如今大小战船,加起来足有两百余艘之多!兄弟更是超过两万!如此庞大的力量,若不能有效整合,便是一盘散沙!” “我建议,不妨将所有战船,正式整编为十个主力船队! 每一支船队,设立一名大船长(或称‘统领’),两名副船长!明确其管辖范围、战船数量、人员编制、以及……火力配备标准!” “比如,雷九爷德高望重,经验丰富,可为‘震海火炮船队’大统领,负责赤溪本部的防御和日常巡防!林铁爪将军勇猛无双,可为‘赤爪先锋船队’大统领,负责对外征伐的先锋突击!鲨七哥悍不畏死,可为‘血鲨突击船队’大统领,负责近海袭扰和快速反应!阮贵将军骁勇善战,可为‘安南神风船队’大统领,负责训练和指挥安南籍弟兄,作为奇兵使用!乌刀船长……” 我故意顿了顿,看了一眼郑一嫂的反应。 她眼中精光一闪,接口道:“乌刀……自然也有他的位置。他麾下安南弟兄众多,战力不俗,可为‘黑潮水师’统领,负责外海警戒和一些我们不方便出面的‘特殊任务’。” 我心中了然,她这是要将乌刀这股不稳定的力量,放到外围去,既能发挥其作用,又能加以控制。 “至于飞燕号……”我继续说道,“自然还是由我统领,作为帮主的亲卫舰队,负责执行最核心、最机密的任务!” “除此之外,还可设立‘后勤辎重船队’,由珠娘姐全权负责,保障大军粮草军械供应!再设立一支‘情报探哨船队’,专门负责刺探敌情,传递消息!” 我侃侃而谈, 将我对红旗帮未来军事力量体系的构想,一一阐述。这不仅仅是简单的“正名”,更是对整个红旗帮军事力量的一次彻底的、系统化的重组和优化! 郑一嫂静静地听着,她那双美丽的凤眼,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我的脸庞。烛光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迷醉,仿佛一个小迷妹一般, 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赞叹、以及……眼角却尽是深沉的、几乎要将我融化的炽热情感! 最后,我说完, 看着她那副模样,心中也不由得微微一荡,连忙低下头,不敢再与她对视。 大厅内,再次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 良久,她才幽幽一叹, 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轻声说道:“保仔……我……真的没有看错你……”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认真,也异常大胆: “你……足以让人……托付终身。” 轰——!!! 我的大脑,再次一片空白! 烛光摇曳,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只觉得口干舌燥,额头上也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即使在前世,面对那些凶残狡诈的黑拳对手,我也没有像此刻这般局促不安。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我可以凭借技巧和意志去搏杀,但面对女人……尤其是像郑一嫂这样美丽、聪明、却又喜怒无常、心思难测的女人,我这个两世为人的“感情呆瓜”,真的是……不知如何是好。 我下意识地端起桌上的茶杯,拼命地找茶喝,试图用这个动作来掩饰自己的窘态和内心的慌乱。 “哼!”郑一嫂终于冷哼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那双美丽的凤眼,如同两汪深不见底的寒潭,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从里到外彻底看透。 “张保仔……”她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失望,“你就真的那么怕我?” “我……我没有……”我放下茶杯,声音有些干涩。 “没有?”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那你为何……还要叫我‘义母’?难道你忘了,我是如何让你改口的?” 我心中一滞,这才猛然醒悟!原来她是介意这个称呼! 是啊!她已向我剖白了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和那份炽热的情感!甚至还主动吻了我!我们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了普通的“义母子”!而我,却还在用这个称呼,来刻意地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 这……在她看来,无疑是一种变相的拒绝和伤害!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发现任何言语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看着我这副欲迎还拒、 窘迫不堪的模样,郑一嫂眼中的寒霜,却渐渐被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奈所取代。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瞬间冲淡了船舱内那凝重的气氛。她摇了摇头,似乎也拿我这个“呆瓜”没办法了, 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本帮主……不,姐姐我,也懒得跟你这头笨驴计较了。”她白了我一眼,那风情万种的模样,让我心中微微一荡。 郑一嫂似乎也无意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主动放过了我。 她重新坐直了身体,脸上的神情也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冷静和威严,只是那眼底深处,依旧带着若有若无的幽怨。 “好了,不说这些了。”她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语气一转,问道,“刚才说得那么好,自然你得继续说完全部。” 那番突如其来的情感爆发之外,真正的核心目的还是需要我的策略为她分忧。 喜欢南海龙腾:从张保仔到七海之王请大家收藏:()南海龙腾:从张保仔到七海之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0章 击其惰归 洪苦讴声势浩大的围攻,被我们以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的策略打得落花流水。这无疑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唯一的遗憾,就是虽然重伤了芽采刹那条疯狗,但最终还是被他逃了。 我站在旗舰“巨鲸号”的船头,看着弟兄们在欢呼,在咆哮,尽情地宣泄着胜利的喜悦。 但我,却笑不出来。 我闭上眼睛,那片由鲜血和怨魂凝聚而成的、遮天蔽日的血鸦军团,便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那不是幻觉,不是“迷魂香”,而是一种我完全无法理解的、来自另一个层面的、真正的邪恶力量。 我想起了莎华说过的话。 “洪苦讴的背后,有极其邪恶的力量。” “如果他们真拥有这些巫术,那说明他背后那股邪恶的力量,一直都在。” 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 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海盗帝国。更是一个与魔鬼为伍的黑暗王朝。 回到河口三角洲,马兰诺人和沙猊部落人在得知我们不仅守住了家园,更将“拿督劳勿”的主力舰队打得丢盔弃甲之后,早已载歌载舞地, 涌到了码头,用他们热烈、真挚的方式,欢迎着我们这些英雄的归来! 当晚的庆功宴,巨大的篝火在新建的寨子中央熊熊燃烧,烤肉的香气和浓烈的米酒味,暂时驱散了战争留下的血腥和死亡气息。 然而,在我们这些核心头领围坐的这堆小篝火旁,气氛却远没有那么轻松。 我、伊娜拉女王、缇娜、周博望、鲨七、以及独臂的差山荷, 边喝着酒,边聊起今天的战斗。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盯着面前那跳动的火焰。“我看到,洪苦讴,他划开了自己的手掌。他吟诵起咒语,任由自己的血,滴落在甲板上。” “然后,整个河面……所有伊班人的尸体和血水,都开始……冒烟。是红色的烟,像雾一样。那些血雾,自己动了起来,在空中汇聚,变成了……乌鸦。成百上千只,眼睛是红的,身上还往下滴着血。” 我的描述,让篝火旁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缇娜和差山荷的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伊娜拉没有参加战斗,她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看着我,那双睿智的眼眸中充满了惊疑:“血……能变成鸟?张帮主,你确定……那不是你看错了??” “不是。”我摇了摇头,声音斩钉截铁,“那些东西,有爪子,有喙,它们会攻击人。我们的弟兄,有十几个被它们抓伤,伤口到现在还是黑的。” 听到我的话,伊娜拉她那张雍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深深的忧虑和一丝她极力想掩饰的恐惧。 她缓缓地说道:“我们马兰诺族,信奉的是森林与海洋的万物之灵。对于那些来自黑暗的、需要用鲜血和灵魂作为代价的邪恶法术,我们知之甚少。” “我只知道,”她的声音,变得如同耳语,“那是……从苏禄群岛那边流传过来的一种……极其邪恶的血巫术。” “很多年前,缇娜的叔父查玛长老, 他曾为了研究我们部族的古老历史,游历过整个南洋。他似乎……在苏禄的某个古老废墟之中,发现了一些关于这种血巫术的可怕记载。” “可惜……他已经……” 伊娜拉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悲痛,“关于这个秘密,或许……只有他才知道得最清楚。” 听到伊娜拉这样说,大家都一阵默然。 周博望皱起了眉头,将话题拉回到了更现实的层面。 “帮主,女王陛下,”他沉声说道,“巫术之事,固然诡异。但……属下心中,却有另一事不解。” “先生请讲。” “芽采刹的那支援军舰队,无论是船只的制式,还是火炮的数量和质量,都明显要超越洪苦讴亲自带领的主力舰队。 按理说,洪苦讴没理由将自己最精锐的力量,交给一个手下,还是作为后手的援军。” “是啊!”差山荷也凑了过来,他灌了一大口酒,骂骂咧咧地说道,“我也觉得奇怪!洪苦讴那个老狐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 鲨七挠了挠头,“我猜,八成是那个狗贼轻敌了!他以为光靠他那些伊班疯狗,就足以将我们碾碎,所以才把最好的船,留给了芽采刹当后手!” “但是……” 差山荷话锋一转,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闪过凝重的神色,“张帮主,您或许还不知道。‘拿督劳勿’洪苦讴,他……并不仅仅是伊班海盗的头领。” ““他真正的根基,是那些比伊班人更狡猾、也更擅长海战的苏禄—伊拉农人!” “这些年来,他南征北战,早已将伊班海盗、甚至一部分像我们这样的马来海盗,都收服在了麾下!他,是我们这片海域所有‘黑道’势力共同推举的……‘拿督’!” “所以……”差山荷看着我,声音干涩地做出了最后的总结,“我们这次打败的,或许……根本不是他真正的实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不过是他的一次……小试牛刀罢了。” 听了差山荷这句话,大家又是一阵讶异,篝火,熊熊燃烧,将每一个人的脸,都映照得忽明忽暗。 大家在得知了“拿督劳勿”洪苦讴那真正实力之后,渐渐地,被一种对未来那场无法避免的血战的凝重所取代。 我一口又一口地,给自己灌着米酒,心中那股因为放跑了芽采刹而产生的无边恨意汹涌。 缇娜悄悄地坐到了我的身边。她没有说话,只是学着我的样子,也捧起一个椰子壳做成的酒碗,小口小口地抿着。 她清脆的、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声音,轻声问道:“保仔哥……我们……我们不是赢了吗?你为什么……还不开心?” 我的声音,如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冰冷而沙哑: “可恨。” “最后,还是让芽采刹那条疯狗……逃了。” “没错!!”鲨七在听到“芽采刹逃了”的瞬间,猛地将手中的酒碗狠狠地砸在地上!他那双本就因为酒精而通红的眼睛,瞬间被刻骨的仇恨所填满! “帮主!一想到那个杂种还活着,一想到何直和黑仔他们死得那么惨!我……我就恨不得现在就带人,杀到他米里的老巢去!把他……剁成肉酱!!” 我缓缓地,抬起头,迎向了所有人的目光。 “鲨七哥,你说得对。” 我顿了顿,在那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眼神注视下,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所以,我想,就这两天。” “去把芽采刹在米里的那个‘苏亚甲高地’的老巢……给他彻底端了。” 死寂。 针落可闻。 如果说,之前关于洪苦讴实力的分析,只是让众人感到凝重。 那么,我此刻这番话,则无异于一让大家震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差山荷,这位独臂的马来头领,第一个,失声叫了出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如看一个疯子,“张帮主!你……你没喝醉吧?!” “我们……我们的人,刚刚才打完一场血战!现在就去打芽采刹的老巢?!那……那不是去送死吗?!” 伊娜拉女王,声音中充满了不赞同:“是啊,张帮主。芽采刹的‘苏亚甲高地’,经营多年,是伊班人最坚固的堡垒之一。其防御工事,不是一般那些伊班寨子可比。我们如今虽然兵力壮大,但……强攻,代价太大了。” “帮主!请三思啊!” “是啊!帮主!此事……万万不可啊!” 我红旗帮的众头领,也纷纷开口劝阻。 最后,连一向对我言听计从的周博望也说道: “帮主,请恕博望直言。” “其一,我军新胜,人困马乏,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此刻出征,乃是……兵家大忌。” “其二,敌情不明。我们对苏亚甲高地的防御部署,几乎一无所知。如此贸然深入敌境,一旦中了埋伏,后果不堪设想。” “其三,也是最关键的!”周博望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拿督劳勿’洪苦讴的主力尚在!我们此时若倾巢而出,与芽采刹在米里死磕,那我们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香山洲基地,岂不就成了一座不设防的空城?!” “届时,洪苦讴若趁虚而入,直捣我们的根本!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啊!!” 我看着他们,看着他们眼中那复杂的神情,缓缓地,笑了。 “大家,都以为我是一时冲动。”我的声音,平静,却又带着一股洞察人心的力量。 “的确,”我没有否认,我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那股属于矿坑的、冰冷的屈辱感,再次涌上心头,“这件事在我心中,每想起一次,便激愤不已!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但是我这次……不是冲动。” 我从怀中,取出了一卷用最柔软的鹿皮精心包裹着的、小小的卷轴。 我将它,在那张粗糙的、只标记了大致水文的区域地图旁,缓缓地展开。 一幅无比精细、无比详尽的、标注着无数防御工事和秘密通道的军事要塞布防图,瞬间,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周博望第一个,失声惊呼:“这……这是……” “这里,有芽采刹在米里的老巢——苏亚甲高地的详细地图。”我的声音,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万钧巨石! “什么?!”差山荷那只独臂猛地一撑桌子,整个人都站了起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地图,如同在看神迹,“这……这怎么可能?!苏亚-甲高地,是伊班人和伊拉农人经营了多年的巢穴!里面机关重重,如同迷宫!别说是外人,就是普通的伊班海盗,都未必能窥其全貌!您……您是从何处得来的?!” “是莎华,你们那天晚上看到那个女祭司,这张地图,便是她带来的、最珍贵的“投名状”! 我看着众人那因为这张地图而彻底陷入震惊的表情,我知道,说服他们的第一步,已经完成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没有再给他们提问的机会,我的手指,在那张精细的地图之上,重重一点! “诸位!”我的声音,变得斩钉截铁!“要彻底解除‘拿督劳勿’洪苦讴对我们的威胁, 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我们必须继续主动出击!” “我们要打掉芽采刹这条疯狗的獠牙! 他是洪苦讴麾下一支力量!更是……与我们有着直接血仇的刽子手!我们必须,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他在米里的老巢彻底拔除!这,既是为我们的弟兄报仇,更是要斩断洪苦讴伸向我们咽喉的最近一只爪子!” “第二!”我的手指,从地图上划过,落在了另一个标记为“极度危险”的区域——尼亚石洞,“我们要打掉洪苦讴在尼亚的另一个重要基地!” “根据莎华情报,那里,是洪苦讴囤积粮草、训练伊班新兵、甚至……进行某种邪恶祭祀的核心据点!一旦我们拿下这里,便等于彻底挖掉了他的根!” “这样,将米里、尼亚、以及我们所在的民都鲁,尽数囊括其中,“整个婆罗洲的北岸,都将……成为我们的势力范围!” 我的这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心神剧震,热血沸腾! “可是……时机……”周博望依旧保持着最后的理智,“洪苦讴的主力尚在,我们此刻出兵,他若回援……” “他不会!”我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我们新胜,士气正旺!而他,新败,军心动摇!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整,是安抚那些被我们打残了的伊班部落!他做梦也想不到,我们,竟然敢在这个时候,主动向他的腹地,发起攻击!” “这,正所谓……攻其不备!” “而芽采刹,那个疯子,他如今生死未知,他那个老巢估计也是最混乱的时候,他们不会想到,我们会这么快,就追到他的老巢门口去送死!” “这,便叫……击其惰归!” 我看着眼前这些,终于被我说服,眼中那份疑虑早已被一种更加疯狂、也更加兴奋的战意所取代的盟友们,所有人都知道,一场针对“拿督劳勿”洪苦讴的、决定了我们所有人命运的终极决战,已然……避无可避。 “洪苦讴,要杀。” “但在此之前……” “芽采刹,必须死!” “他麾下那些, 曾经在矿坑之中,为他的残忍而放声狂笑的伊班海盗,也必须……用他们的血,来祭奠我兄弟们的亡魂!” 这,不是一个提议。 而是一个宣判! “我支持你!”缇娜第一个站起身, 黑曜石般的眼眸之中,燃烧着同样炽热的火焰!她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娇俏和倔强的俏脸上,此刻写满了同仇敌忾的坚决! “保仔哥!”她的声音,清脆,如同钢铁般的坚定,“查玛叔父的头颅,还未寻回!这份血海深仇,我们马兰诺族,也绝不会忘!” “无论你要做什么,我们……都与你同在!” “没错!”独臂头领差山荷, 也猛地站起身!他用那只仅存的、完好的右臂,狠狠地一拍胸膛,那结实的肌肉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那双眼中,燃烧着同样的复仇火焰! “张帮主!”他看着我,声音洪亮如钟,“以前,我们的弟兄,只懂得用命去换饭吃!是您,教我们如何锻造真正的利刃!是您,教我们如何像一支军队那样去结阵而战!” “你不仅救了我们的命,更……教我们如何像一个真正的战士那样去战斗!” “你是我们部落最尊贵的盟友!你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敌人!” 他朝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别说是区区一个芽采刹!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们沙猊部落的汉子,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好! 有他们这番话,便足够了! “休整一天!” “兵发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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