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谈到你的男朋友》 1、新男友 001 尉音坐在酒吧的卡座上,他盯着面前的水晶杯子,里面的橙色香槟酒正冒着微小的可爱泡泡。 他能感知到身后传来的窃窃私语声,他的一帮朋友正在身后的桌上偷偷说他坏话。 并不偷偷,可能也并不很坏。 他们说得兴奋极了。 “对吧,你看见了吧!刚刚尉音带来的新男朋友,是不是就是之前黎忱分的那个……” “没错,才分两个月吧,好家伙,他可真够迫不及待的!” “这是不是他俩的情趣啊?我怎么感觉他俩的共同前男友已经可以凑两桌麻将了?” …… 尉音深呼吸,站起身,走过去,一巴掌拍在那帮人面前的桌子上。 “各位,各位,行行好。”尉音忍无可忍。 他冷着脸,眼神凛冽地扫过嘻嘻笑着吃瓜的几位朋友:“江沅市的同性恋圈子就这么大,我和姓黎的谈到一起去了,很稀罕吗?也没有吧?” “难道他能谈,我就不能谈了?” 尉音嗤笑一声:“他是什么绝世狠1,承包了所有的0,除他以外的1只能望0兴叹?” 朋友在尉音的逼问下,弱弱地举起手。 “呃,但,事实就是,只有你们。” “只有你们真的在换乘恋爱,啊这,这别说江沅了,在全世界也很罕见吧?” 另一位朋友也凑过来:“说真的,你不会有错觉吗?” 尉音语气糟糕,凶道:“什么?快说!” “就是你的男友是他的前男友,他的男友是你的前男友……虽然你们的恋爱没重合过,但的确是在搞继承制恋爱,那个换乘,不是,啊,共轭前男友。” 朋友身子向后仰着,眼神盯着他:“就,你晚上不会梦到点儿什么吗?” 尉音:“……我梦到什么?” “就是,你,黎忱,加上某位你们共同的前男友,一起在床上搞点3那个p……” 尉音厉声喝斥:“住嘴!” 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位置上,痛苦地捂住了耳朵:“不不不,我不是那种风格,我是搞纯爱的!” 他身边的一位朋友,搭上他的肩膀,同情道:“但,你和黎忱,真的很吃一个口味。哈哈。” 哈哈。 众人的目光移向不远处,尉音的新男友齐温仁,正从洗手间出来。 他穿了一件紧身黑毛衣,勒得胸肌饱满,腹肌明显。 齐温仁有一种daddy感,的确年龄比尉音大一些,于是在平时的相处里,他对着尉音很包容。 没有过分的撒娇和叫人不确定心意的试探,daddy感的男友就是很慷慨地抚慰着年轻人。 尉音看着他走过来,就想把头扎进齐温仁的胸肌里,抱着他的腰,使劲拱两下,再像是小狗一样被摸摸头。 此刻,看着齐温仁,尉音头脑清醒了许多。他一下子就不再计较那些黎忱不黎忱的事情了。 “没关系。”尉音抓紧时间,偷偷和朋友说,“不管黎忱怎么样,不管黎忱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又为什么和他分手,反正我现在喜欢他。” “他也喜欢我。” 尉音愉快地说:“互相喜欢的人就是要在一起!” 他说完,咻地一下起身,向着齐温仁跑了过去,然后他搂住了齐温仁的腰,低头,一脑袋就拱进了daddy的怀里。 成熟男人别有一番风味。齐温仁稍微被惊了一下,但很快就包容了他的莽撞。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抚摸着尉音的头发与脖颈,喜爱像是氤氲蒸腾起来的雾气,就这么毛绒绒地蓬勃生长着。 他俩看着真是不错的、极般配的一对。 尉音长得漂亮,五官深邃,眉眼立体,有一种锋芒毕露的野心家气质。但他又没什么耐心,脾气也一般般。 齐温仁年长一些,戴着一副金属框架的眼镜,很学术派的温和宽容,此刻他靠近尉音的脖颈,在他耳边轻声哄着。 “这么多人呢,你的朋友们都在。”齐温仁说,“你这样,多难为情呀。” 尉音在他怀里哼了一声:“才不呢。” “有什么可难为情的?我就是喜欢你。”他说完,抬起头,在齐温仁的下颚吻了一下,又顺着他的脸颊,在脸上也亲了一口。 齐温仁没招架过这样年轻鲜活的恋爱,他认识尉音不久,昨天才答应和他在一起。 但小年轻的恋爱带着蓬勃的朝气,似乎可以抚平一切沟壑,他昨天和他在一起了,今天就带他来见他的朋友们。 这样浓烈鲜艳而没有试探利益的喜欢,齐温仁面上有些局促,但心底已经毛乎乎地痒了起来。 不止齐温仁心里毛绒绒的,尉音的手也毛绒绒的。他毛手毛脚地顺着齐温仁的腰摸了两把,然后在他颈窝里蹭了两下,这才直起身。 尉音垂眸看他,遗憾道:“你不摘眼镜,我都不能亲你嘴巴。” 齐温仁轻咳一声:“你可以说接吻。那样好听一点。” 他犹豫了一刹那,挨不过尉音亮晶晶的眼神。他快速地摘下眼镜,在尉音的嘴角轻轻吻了下。 后面桌上的朋友们,一直偷偷在看戏吃瓜。 彼此之间,互相大眼瞪小眼地瞅了瞅,又悄悄窸窸窣窣地蛐蛐起来。 “那……那这看着还挺美好的?” “我不怕别的,我怕黎忱和这个大胸咪咪复合,那尉音不是又要吃亏了吗?” “就是,凭什么换乘恋爱里,尉音是吃亏的那一个啊?” “尉音吃亏吗?尉音的初恋把黎忱玩弄在股掌之间耶!” “什么这段我怎么没听过?!跟我讲!” “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认识了尉音,他一个人的瓜就承包了我的漫漫长夜,爽!” …… 不怪朋友们八卦,尉音的感情经历,实在是有些坎坷。 简而言之,就是他有一个并不熟悉的“熟人”。 只是互相认识的关系,过年的时候甚至不会互相发送新年祝福,朋友圈里也不怎么给彼此点赞,但又的确互相加了微信的“熟人”。 这个熟人,叫黎忱。 再讲直白一点,就是他总是谈到黎忱的前男友,黎忱也总是谈到他的前男友。 他俩是一种很微妙的情敌关系。 要说真的是情敌吗?倒也不是。他们没有同时喜欢过谁,他和男友甜蜜的时候,黎忱也在和他自己的男友恩爱。 只是这种癫狂离谱的“前后”关系贯穿了他俩的人生,朋友圈子里的人看待他俩,就是他俩一直在“换乘恋爱”。 互为前夫哥,互为小老弟。 是一种微妙又离奇的关系。 但尉音比较乐观,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无奇不有,总会有比他和黎忱更奇葩的关系。 毕竟,他和黎忱,并不熟悉。 他只是会在几位男友的身上,读到一点黎忱的踪迹。黎忱大概也是这么看待他的。 所以他俩在微信上没有说过一句话。 ……但他俩的朋友圈里,发布的那些秀恩爱照片视频里,男嘉宾重复率100%。 有时候,尉音也会想,黎忱是什么样的人呢? 2、做恨 002 尉音不算个典型的老实的孩子,具体表现为,他十六岁就开始谈恋爱。 他和初恋是高中的同班同学,当时的一切都是新鲜的,都是明丽的。 初恋的家,就住在离他家很近的一个楼盘,直线距离只有五百米,走路五分钟就能到。 他们是亲密的朋友,他们的家长也相熟。有几次,初恋家里断网停电,他会住到尉音家里来。 当时也不住客房,而是和他住在一个房间,玩游戏到很晚,再在一张床上睡觉。 初恋写不完作业,就偷偷抄尉音的,再买几包零食,和他分着吃。 那是一段掺杂着碎银鎏金的岁月,即便他和初恋分手了,还是很感谢他们一起走过的时光。 最好的初次体验,定义了尉音对爱情的向往。 他不觉得分手就是失去了恋人,毕竟,什么算是拥有一个人呢? 在一起的时间很快乐,不就是拥有过了吗? 一晃五年过去,尉音和初恋分开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 他的取向也从初恋那样白杨树般的少年,改成了齐温仁这样的大胸年长者。 他的daddyissue在见齐温仁的第一面,就被齐温仁培养了起来。 齐温仁常年健身,背肌挺直,胸肌丰润,上臂连着肩宽都挺括着完美的弧度。 他像是一枚成熟的浆果,稍微亲一下,就能感知到馥郁的香味。 和他比起来,尉音的力气是年轻的、寸劲的、不知轻重的,而齐温仁则是一种在养尊处优中,对自己严格要求后呈现出来的优雅魅力。 尉音认识齐温仁之后,就喜欢黏着齐温仁。 齐温仁很温柔,可以包容他一切的胡闹,他有时候说一些幼稚的话,做一些笨蛋的事,齐温仁就托着下巴,很仔细很温情地凝望着他。 尉音在这段恋爱里,得到了许多许多的回馈。 他的喜欢转化为爱欲,他总是迫不及待地想在齐温仁的鼻子上咬一口,或者顺着他的嘴角啃两下。 可惜,现在不是私密环境。他没张嘴,愿望没得逞,心里就一直充斥着这样的欲^望。 他没发泄出来,目光有些郁沉,始终盯着齐温仁。 齐温仁之前一直没喝酒,现在也没端杯,只是站在尉音身边,姿态自然地先掏出了卡,预备去结尉音朋友一桌子的账单。 尉音的朋友们和尉音的年纪都差不多大,基本都是才大学毕业,正在读研或者刚刚工作的年纪。 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们,虽然大家都不缺钱,但家里提供的也有限。偶尔搞点外快,买双新鞋就花掉了。 朋友们之前的请客,都是互相来的。 像齐温仁这种“嫂子”式的请客,在这帮朋友的圈子里,很是挺罕见的。 朋友们一看他掏了卡,就接连发出起哄的声音。 “哇——真的可以吗?” “这样会不会很不好意思啊?尉音?” “是什么?是妈妈才会主动结账!” 几个朋友闹起来,都觑着尉音的脸色,尉音抬眸去看齐温仁。 齐温仁轻轻坐在了沙发的扶手上,他靠近坐在沙发内侧的尉音,上半身几乎和他挨在一起。 “让我付吧。”齐温仁在他耳边说,“第一次见面,我当然要请客。不然我赚的钱怎么花呢?总不能都给你买可露丽吃吧。” 可露丽是一种外壳焦焦脆脆的甜品,尉音特别喜欢吃这玩意儿。他和齐温仁就是在甜品店认识的。 尉音想拒绝,但齐温仁抬起指尖,在他耳后轻轻划了一下。 “我比你大几岁,要是被你们请客,我可怎么活啊。”齐温仁故意拉长了语调,喟叹似的拖着尾音。 尉音觉得好笑,他也真的笑了起来,扯住齐温仁的手,在他手臂上亲了一口。这才点了头。 朋友们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激动地欢呼起来。 “那我再要一打橙啤!” “呜呼——万岁!我点杯教父吧我都没喝呢,你把我的全喝光了!” “嫂子好!嫂子好!” 在喧闹声里,尉音对上了齐温仁的眼神。 他被齐温仁细腻温和地凝望着,年长者的目光里似乎坠着无尽的爱慕与宽宥。 尉音揪住了他的领口,将坐在沙发扶手上的齐温仁拽过来,吻上了他的唇。 朋友们的起哄声更强了,在一片猴叫和欢呼中,有一位朋友倒是小声地嘀咕起来。 “他和黎忱在一起的时候,也会给黎忱的朋友们买单吗?” 他身边的人立马杵了他一下,瞪他一眼:“你怎么也提这个?” 朋友抬起双手,呸了两下,示意自己说错话了。 在酒吧里的聚会,难免要玩两把酒桌游戏。 这家酒吧的卡座里自带了许多酒桌游戏,几位朋友扒拉了半天,找到了一副牌。 但打开一看,发现根本不是扑克,而是抽卡罚酒的游戏。 尉音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就玩这个吧,谁拿的?喔,那你先抽。” 一群人就凑到桌边,洗了几遍牌,先抽的那位朋友抽到了一张身份卡,叫歌王卡。 说他现在就是歌王了,要求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必须是唱出来的,一旦出现失误,就要立刻喝一杯。 他不得不开始南腔北调地说话:“没~有~~天理啊~~这~也太~~社死~呃~” 身边的人笑得不行,掏出手机,给他录像,吵着要发朋友圈。 齐温仁坐在尉音身边,看着年轻人们胡闹,他在这群人里只认识尉音,就想和大家熟悉起来。 他看了尉音一眼,抬手按上了桌面:“我也抽一张吧,看你们玩得挺有趣的。” 齐温仁这一抽,就抽到了一张挑战卡。 尉音靠在他身边,凑过来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他一边看,一边念出了声:“查看微信最近联络的人,深情地念出ta的备注名。” 齐温仁拿出手机,解锁了屏幕,点进微信,嘴里说着:“我这种已经工作的,最近联络的人要么就是供应商,要么就是合作方,备注无非是全名,这倒是没什么有趣的……” 可惜,他话还没说完,他的微信列表里,一个人就亮着未读消息的红点,猛地蹿了上来。 齐温仁抬眼一扫,脸色立刻变了。 他急忙想把手机放下,去拿酒杯:“……要不,我还是喝吧。” 尉音的反应速度可快多了。他一手拦住了齐温仁的动作,另一只手卡住了齐温仁的手机。 “你要开车,你喝什么?”尉音将下巴搭在了齐温仁的肩膀上,极近距离地盯着他的手机屏幕。 “做一下就行了,卡面的内容很难做吗?我不觉得。” 齐温仁的指尖有些抖。他知道,那是黎忱发来的微信。 但,他不知道,尉音也知道,这是黎忱发来的微信。 齐温仁低声念出了备注:“……小黎。” 他念的是这个音,朋友们听见了,觉得这没什么。小张小王小李,小加一个姓氏这么称呼,实在是太常见了,常见到很客套。 有朋友甚至没听清这是黎忱的黎,还以为是更常见的小李。 只有盯着齐温仁屏幕的尉音,看见了齐温仁给黎忱的备注。不是小黎,是【小梨】。 梨子的梨。 齐温仁心虚地瞥了尉音一眼,磕巴了一下,承认道:“是,是我的前男友。” 尉音其实应该更心虚,毕竟他和黎忱之间的关系,有些挑战人类伦理道德和朴素价值观念。但他面上装得正经,只是说:“我认识他。” 齐温仁:“啊?” 尉音低头去看手机屏幕:“他给你发什么?” 黎忱发的不是一条消息,是两条。 第一条是:【还没删我?】 下面一条是:【谢谢】 齐温仁紧张地盯着尉音的侧脸,尉音望着手机屏幕,眸光冷淡。 “我不会强迫你删他的。”尉音很大度地说。说完了,他将自己的手机解锁,打开拍照,递给了对面的朋友。 尉音:“拍个照,发个朋友圈吧,就我和你。” 齐温仁自然答应。 尉音搂着齐温仁的腰,将他禁锢在自己怀里,对面的朋友喊着一二三让他们注意表情管理。在拍照的间隙,齐温仁犹豫了一下,悄声问尉音:“那,我文案怎么写?” 尉音盯着镜头,没看齐温仁,说道:“不用写文案。” 他凌厉的眉眼,在酒吧的暖色灯光里,闪出一点别样的色泽。 此刻,尉音的攻击欲显露了几分,像一只贪嘴、吃不饱又护食的小狼。 面对齐温仁的问题,尉音兀自笑了一下,手顺着齐温仁的腰背滑了上来,按了按齐温仁的后颈。 他说:“你前男友也认识我。” 所以,不用写文案。 齐温仁怔了一下。 他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还以为是自己找年轻男友的报应,低声咕哝着:“我不应该只顾着和小年轻恋爱的。” “没事的。”尉音多宽容啊,他立即安慰齐温仁,还在他耳边换着花样叫他。 “哥哥,叔叔……”尉音故意低沉着嗓音,低头蹭了蹭齐温仁的下巴,“宝宝。” 尉音要求道:“你对我要比对他好,才可以。” 齐温仁回抱住了他,和他保证。 - 散场的时候,齐温仁去地下车库取车,尉音站在路边,送朋友们陆续打车离开。 朋友吵吵闹闹的,但总之,还是很祝福他的邪门新恋情。 但,就像往常一样,提起尉音的恋情,就要提到黎忱。 有几个朋友喝得多了些,醉醺醺地旧人重提。有个朋友像是失了智了,突然说—— “其实你们可以在一起的。” 别的朋友恨不得立刻呕吐。 “谁?你说谁?亲娘啊,你说的是尉音和黎忱吗?” “神经病啊你?!” “你为什么这么罪孽地想这个!” …… 尉音看着他们一群人吵吵嚷嚷,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要我说多少遍啊,我和黎忱根本不熟,一点儿都不熟!” “恋个屁的爱,在个腚的一起!” 他这么反驳,朋友们也逆反了,开始不那么认为了。 “可是,你们俩要是在一起了,下半辈子有说不完的话啊!” “没错没错!光是一起辱骂前男友,都能快乐聊天几十年喔!” “可不是吗!凑在一起,根本不会没有共同话题!” “说说共同的前男友,说完一看,嚯,天亮了!” 尉音冷笑着,拆台道:“那不是很好吗?天亮了,都不用做了。” 朋友们彼此瞧瞧,异口同声地叫起来:“做恨!做恨!” 3、戒指? 003 尉音听不得这个词! 什么做恨,跟谁做恨,莫名其妙,丧心病狂! 尉音一扭身,追着这帮朋友们打,一人一个巴掌,专打脑壳。 他们一群人正嘻嘻哈哈闹着的时候,突然有两个朋友停了下来,望着旁边,喝完酒的眼神都格外清醒起来了。 尉音循着他们的目光,望过去一看,他眼睛都瞪大了。 靠在一边墙角站着的,那个人,赫然是黎忱。 黎忱眉目清秀,肌肉线条流畅,比不得尉音的这种深邃尖利又锋芒毕露的漂亮,他属于淡颜,是一种内敛的气质。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挽着袖子,露出半截小臂。头发稍长一些,自然地垂在脖颈的位置,搭在眼前。 他一直站在门边,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见自己被发现了,黎忱走了过来。 他不看别人,只是走近尉音,站在尉音对面,在尉音开口前,先笑着说:“不用问我怎么找来的。” “你发的朋友圈有定位,尉音。”黎忱这么说。 尉音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扬起眉梢,抿着嘴角,故作亲热地走了过去,将手按在了黎忱的肩膀上。 他亲密地说:“我看看这是谁呀,喔,是小梨。” 黎忱的表情都没变,只是懒懒抬眸看他一眼,然后将手臂抬高。尉音这才看见了他用食指挂着一个礼袋,只有两个巴掌那个大,黑色的,上面还印着浮雕的金纹。 “我和他再单独见面,不太合适了。”黎忱说,“所以我想,来找你比较好。” 黎忱的态度很好,像是清风拂面一样。但什么风,在尉音这里都是羊癫疯。 尉音的手还按在他的肩膀上,他侧着一点头,很仔细地盯着黎忱的表情。 他和黎忱这么多年总共没见过几面,这还是第一次他们这么近距离地、一对一地说话。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黎忱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敛着一点笑意,“我和他分手了,就不会要他的东西。” 尉音蹙起的眉心松开了,他探出一点舌尖,缓缓咬了一点下唇内侧的软肉,又将一切收束为一个礼貌的微笑。 “他在和你分手之后送你的?”尉音重复了一遍。 黎忱学着尉音的模样,歪头瞧他。他和尉音一样高,歪头望着尉音的时候,目光是平视着他的。 他笑着,没回答。赫然就是默认。 尉音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指,缓缓地摩挲着。 “这袋子这么小,装不了什么。”尉音呢喃着,在黎忱耳边问,“他送你戒指了?” 身后的朋友们看戏已经看得有些痴狂了,只顾着盯着尉音和黎忱。齐温仁已经把车开过来了,从驾驶位里看见了这场景,立马丢下车快步走过来了,朋友们也没注意。 齐温仁快速地赶了过来,站在他们两三步开外的地方,端详了一下,立刻瞅准缝隙,挤了进来,护着尉音靠后,将二人分开。 他没直视黎忱,只说:“已经很晚了,我们要回去了。” 黎忱特别没有边界感,他居然问:“回你那边?” 尉音忍无可忍:“回我家。怎么,你也要来吗?” 齐温仁震撼地回头瞥了尉音一眼。他显然不理解他的现男友邀请他的前男友和他一起回家这种荒诞的事情。 当然,黎忱就算是疯了也不可能答应尉音。 他将手中的礼袋抛给了尉音,尉音动作敏捷,抬手就抓住了。 齐温仁的目光在看见那礼袋的时候,就有些飘忽。 黎忱送完东西,挥挥手,骑上停在一旁的黑色机车。他戴好头盔,而后坐直身体,指了指齐温仁和尉音。 “祝你们幸福啊。”他的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来,有些闷闷的。 说完,他开着机车跑了。留在原地的尉音都气笑了,轮得到黎忱在这里祝福他俩吗?他是以什么身份在这里祝幸福的,前男友,还是现情敌,还是前情敌?还是前前情敌? 齐温仁开车,载着尉音回了家。 到家后,齐温仁见尉音情绪不好,就沉默地先去洗澡了。 尉音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挑着手机里之前拍的照片。 他在酒吧的时候,喝了一杯金汤力,也随手拍了照片。他拍得巧妙,照片里的酒杯边缘亮晶晶的,在酒吧灯光的映衬下,反射出带着霓虹光泽的几条竖线,从酒水中模糊地穿过。 尉音将这张图也发了朋友圈。 他一刷新,就看见黎忱飞快地点了一个赞。 尉音:…… 赞。这哪里赞了? 黎忱想到了以前他和齐温仁去喝酒的时候了吗? 以前黎忱好几年都不给他点一个赞,他发新年祝福和集赞朋友圈,黎忱都不点赞,怎么偏偏给他这条朋友圈点赞? 微量的酒精叫尉音的脑子有一点点的迷糊,只是微醺,并不影响思考,但终究是放大了情绪。 尉音将黎忱扔给他的礼袋,从桌上拿了过来,拎着手里,晃着,打量着。 这时候,齐温仁洗完澡,披着浴袍出来了。 齐温仁看见尉音拿着这东西,他的脸色稍微有些垮了下去,眸光里有些脆弱。 尉音对他招招手,他没有犹豫,顺势坐在了尉音的大腿上。尉音搂住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齐温仁的侧颈。 而后,尉音顺着他脖子上的皮肤向上,用虎口卡住了齐温仁的下颚。 他的食指搭在他嘴角的位置,不轻不重地揉按了几下:“你什么时候给黎忱送的礼物?” “分手后的礼物吗?要复合?还是分手时的礼物?”尉音低声问。 “都,都不是。”齐温仁被他搞得有些狼狈,这个姿势,他一说话,就很像是要含住尉音的手指一样。 他不得不昂着脑袋,喘息了一下,才开口。 “他半个月前过生日,我就……我们分手了,但,但还是朋友。我只是送他一个礼物。”齐温仁语气很弱,听起来像是在哀求什么。 尉音手上的动作没停,他听着齐温仁的话,思索着:“分手了当然可以做朋友。我们上周才在一起,你送礼物的时候,你还是单身呢。你是什么想法?” “你想跟他和好吗?” 尉音将礼袋丢开,另一只手按在了齐温仁的腰上,从他衬衫的缝隙钻进去,在他腹部和腰侧轻轻抚摸着。 齐温仁几乎是踩着尉音的尾音说道:“没有。绝对没有。” “就只是客气一下,真的,我就是这个性格……”齐温仁眼角微微泛红,喘息也有些急促,努力分辨着,“我喜欢照顾人,我和他分手了,但我们谁也没犯错,我只是祝他生日快乐。” 从尉音拿到这个礼袋到现在,尉音一直没有打开它。 他吻了齐温仁两下,突然说:“你拿回去。我不会看礼袋里面是什么东西的。” 齐温仁诧异地顿住了目光。 尉音扬起唇角,笑了起来:“你以为我们在做什么?我们在恋爱,不是吗?” “我喜欢你,和你恋爱,就会相信你。”尉音笃定地说。 他若有所思:“人类需要信任和忠诚,才能衍化出爱情。” 齐温仁望着他的脸,有些着迷似的轻叹一声,而后他黏人地抱着他的脖颈,急切地回吻他:“我知道,我知道。没关系的,你怎么对我都可以的,宝宝……” 年长者提出要求:“再叫我一声哥哥,我比你大好几岁呢……” 那个礼袋被丢在沙发边的地毯上,没人有心思去看它。 - 第二天,尉音迫不及待地叫了一个朋友出来,请他吃饭,专门问黎忱现在的感情状况。 这个朋友,是他朋友圈子里消息最灵通的一个,从初中开始就是他很好的朋友,算是他的发小。 朋友绰号叫毛墩,他体毛比较旺盛,眉毛都快长得连在一起了,块头也大,像张飞和李逵的儿子。 他人长得粗犷,但性格很细腻,极其喜欢吃瓜。 他一直认为此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和尉音做朋友,一旦吃起他和黎忱之间的瓜,毛墩可以大半夜不睡觉,拉excel表格盘点他俩的共轭前男友纷争。 毛墩听见尉音问起黎忱的感情状况,吸了口饮料,如数家珍:“他?他就和你现任才分两个月,还没有新情况。” 尉音气得用叉子划餐盘:“他能不能快点谈一个,离我男朋友远点?” 毛墩瞎出馊主意:“想知道他的恋爱情况?那还不简单?” “你盘点一下你的恋爱经历,就能找到他的前男友、现男友和未来男友。” 尉音:“……烦死了!” 他低头喝了半杯饮料,吃了半块牛排,才平复些心情,诚恳地和毛墩说:“总之,还是谢谢你告诉我齐温仁是他前男友的事情。” 毛墩摆摆手:“不用谢。” 他打趣道:“你俩的共同前男友已经有三个了,之前还只是互换初恋,现在彻底进步了!我等着看你俩的后续。” 尉音有些痛苦地按了按太阳穴,委屈道:“我也不想这样的。” 毛墩又开始打听:“那你昨天和你的哥哥叔叔宝宝说了吗?你和黎忱的奇妙关系?” 尉音勉强回忆了一下,很不确定地说道:“算是,说了一半吧,后面就……” 毛墩眼睛亮了起来,抬起双手:“后面就呜呼了?” 他发出的不是标准的音节,而是一种类似于“woohoo!”的上扬音调。 尉音被他无语到了:“……换个说法。” 毛墩轻咳一声:“然后你们就瑟瑟了吗?” 尉音不接茬,反而说道:“嗯,就,他真的是那种,很饱满,不是,很慷慨,很丰润……” 毛墩咂摸咂摸嘴:“懂了,不要再说了。” 尉音红着耳根,闭上了嘴。 但毛墩又忍不住好奇心。 他轻咳了一声,上身前倾,双眼发光地盯着尉音:“那再说一点,再说一点不呜呼的,好不好?” “说点……他和黎忱的前尘往事?” 尉音冷笑一声:“说点他和黎忱的呜呼好不好?” 毛墩激动地想点头,被尉音的眼神一刺,急忙继续低头吃饭。 4、初恋和前任 004 尉音低头吃了两口海鲜,喝了一口番石榴汁。 一抬头,他看见毛墩还使劲抬着眼皮,用那种pikapika皮卡丘的眼神拼命看他。 毛墩想吃瓜的心情已经膨胀到蓬松起来了,他恨不得现在掌握读心术,或者拿出手机打开wps在线查看他之前给尉音做的excel文档,数数尉音的前任,大胆猜测黎忱的下任。 除此之外,他也极其关心尉音的现任。 “我又没有坏心,我只是关心。”毛墩咕哝着。 毛墩故意可怜巴巴地说:“……我只是关注你的感情进展。” 尉音知道他没坏心思,但不影响他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或者可以说,尉音的生活圈子里,很少有人对他的情感生活不感兴趣。 好家伙,他的恋爱经历坎坷离奇到可以丰富人类八卦历史,怎么能怪外人好奇呢? 尉音知道毛墩好奇,但他没多说。毛墩哀叹了一声,感慨果然想吃瓜就要多侧面敲击打听,正面突袭根本吃不到什么。 毛墩盯着尉音,多瞧了两眼,歇了挖料的心思,对他本次的恋爱发表看法:“说真的,他比你大三四岁呢。”他咂摸咂摸嘴。 “五岁。”尉音干脆利落道。 毛墩摇摇头:“五岁……你一年级的时候,他在准备考初中,你高二的时候,他已经大学毕业了。” “他哪里好啊?我感觉比你之前谈的那个小狗妹要老很多。” 尉音无语了一瞬:“小狗妹是什么称呼?他是男的。” 毛墩:“我知道啊,但他就是那种小狗妹小土妞的性格,我们私底下都这么叫他。” “小狗妞多喜欢你呀,你稍微忽视他一点,他就要哼哼叫。感觉哪怕不小心伤害到他,他一点也不会当回事。都不用睡觉醒来转过天,他吃顿饭就能忘掉,又欢欢实实地跟在你身边跑。” 尉音顺着毛墩的思绪,想了一秒他的前任。但也只是想了一秒而已。 过去的时光自然都闪着涟漪,潋滟出鎏金的色泽。不过,尉音始终活在当下。 尉音:“他很好,我也不差。” “没人恋爱是为了分手。”尉音低头,用叉子搅和了下番茄意面的浓稠汤汁,“不太适合,也不能彼此为难。” “你问我小齐哥他哪里好?嗯,他就是很包容我,好像我做什么都可以的样子。”尉音笃定地说。 尉音卷了一叉子意面,塞进嘴里,嚼嚼都吃掉了,才说:“所以,你今天说得这位,还有你昨天说得那个姓黎的,都属于过去了。现在才重要嘛。” 毛墩回想起昨天,偷偷啧啧了两声:“哦呦,昨天黎忱过来,可把我吓了一跳。但他也没发火嘿!” 说完,他又琢磨一下,轻哂一声。 “也是,有什么可发火的,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喜欢咪咪,在他看来,估计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他也喜欢过咪咪……” 尉音打断了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停,已经够乱的了。” 毛墩赞同道:“确实够乱的,好像这世界上只有你和黎忱在谈恋爱一样,永远谈着彼此的男友。” 尉音噤着鼻子看他,故意显得自己很凶。 但这凛冽尖利的漂亮模样,外人看来是冷漠成男的坏脾气在发狠了,哇好可怕,可惜对于他的发小一点儿都不好使。 毛墩迎难而上,跃跃欲试:“你知道你和黎忱还有cp吗?尉音?” 尉音:“……什么?” “我们管你俩叫‘为离’,大概意思就是你俩哪怕在一起也是为了离。” 尉音的“尉”和黎忱的“黎”,被组合到了一起,都搞了谐音梗,被叫为离。 尉音气得冷哼,靠在椅背上,开始阴阳怪气:“谢谢你在我和他两个1之间,让我做1。这说明什么?说明我是1中之1。” 这顿饭吃得那叫一个欢腾,他俩一直在说话逗乐,根本没停过。 到了最后,侍应生上了甜点,是小小一块芝士慕斯和两粒坚果黄油脆。 毛墩体格大,饭量多,盯着这么mini的甜品,沉默了一会儿。 “你吃这个蛋糕吧。”他遗憾道,“要是咱俩分着吃,谁也吃不到什么。” 毛墩吐槽着:“这太精致了。回头我请你去我实习的大厦楼下吃海肠螺肉拌面,那个特好吃,我每次能吃两碗。” 尉音吃得差不多了,他把芝士慕斯推给毛墩,自己捏了一粒坚果黄油脆,像吃蚕豆一样丢进了嘴里。 别看样子小,但味道真的很好,坚果的油脂香气和黄油的奶香被融合在一起,咬起来咔滋咔滋的,嘴里还能品出蜂蜜的味道。 “好吃。”尉音点评道。 这叫尉音想起他第一次见到齐温仁的场景了。 他当然不是什么黎忱也在的场合和齐温仁初遇的,那也太离奇了。他第一次和齐温仁见面,是在一家私房甜品店里。 尉音推门要进去,齐温仁拉门要出来。 他当时才和朋友打完羽毛球,穿着运动球服和球鞋,背着拍子,去推门。齐温仁穿着羊驼棕色的西装和浅麦色衬衫,精致到领口打着领带,胸前搭配了同色方巾,袖扣都是低调的暗金色。 他像尉音的反面,像过着另一种生活的人。 尉音和他交错进门,抬头看他,发现齐温仁为他撑着门,对他浅淡又温柔地露出笑意。 门开着,甜品店的味道幽幽地传到尉音的鼻尖。他闻见空气中到处都是刚烤好的面包的那股子香气。 黄油、牛奶、坚果……焦脆的、蓬松的、丝滑的……可颂、吐司、司康、碱水包…… 温暖的食物味道叫人似乎切实触摸到了幸福,胃部都是暖暖的。 尉音满是感慨地和毛墩回忆起他和齐温仁的初遇。 “然后,我们就搭话聊天,加了微信。”尉音单手托着下巴,目光越远眺去,勾着唇角抿着笑,“只要想起他,我就感觉到幸福。” 毛墩已经吃光了芝士慕斯,他叼着小勺,对着尉音秀恩爱的行为有些无语。 他直言:“刚烤好的面包没有那么大的香味,甜品店里用的都是面包香氛。” 面包香水kuku喷,人一闻就幸福。人好,面包好,香水坏。 尉音拧着眉毛,倔强道:“……我知道!” “但氛围很好,你懂吧就是氛围!感情的事情谁说得准呢?又不是喜欢面包,是喜欢小齐哥。” 毛墩连连感叹:“我说不准,我也不懂。”他打量了一下尉音的脸色,发现他耳根位置有些泛红,估摸他是有些难为情。毛墩摇摇头,他和尉音认识太久了,有话他也就直说了,他说:“我觉得你稍微有点恋爱脑诶。” 尉音瞪大了眼睛。 毛墩连忙补充:“不是那种要死要活的恋爱脑,是很值得珍惜的那种恋爱脑。嗯……怎么说呢,就是相信爱情。” “你懂我的意思的。就是,哎,现在,很多人都不愿意恋爱,过好自己就很不容易了。” “恋爱的呢,好像也没多喜欢,都在吃吃喝喝送送礼物,拙劣模仿着成为情侣。说有多喜欢,好像也没有,说不喜欢,又觉得周围人都谈,自己不谈就融不进去。”毛墩说,“跟着网上的热点,到了秋天就第一杯奶茶,到了冬天就第一根烤肠,到了纪念日就来来回回那几件礼物。” 他说完,盯着尉音:“但你不一样。” “你是真的在恋爱,我是说,你也不是在打发时间,也不是为了合群,你是有点恋爱脑。” 尉音听着,故意瞪人。 毛墩纳闷死了:“你怎么会被养出恋爱脑呢?你妈妈爸爸很恩爱吗?” “他俩是很好。”尉音赞同之后,回忆了一下,突然说道,“但我认为,主要是……颂示很会爱人。” “苏颂示。你记得他吧。” 尉音望进了毛墩诧异的目光里,利落而光明正大地提起了他初恋的名字。 课本堆叠的夏日里,隐秘的情感逐步缓缓升温。 青春期的躁动在试探里累积,每次目光相接都在心头默念他的姓名。 书桌上摆着卷子和教材,窗外是绿色的操场和红色塑胶跑道,篮球场那边传来人群嬉闹的声音,阳光穿过树叶,在草稿纸上映出斑斓的光影。 热烘烘的风吹进耳畔,懵懂的心意被套进宽大又丑丑的运动校服,五毛钱的便宜零食也在笑闹间快活地分食掉。 老师转过身去,就偷偷传纸条,字体写得龙飞凤舞,还要画一点简笔画。自习课上,拿出手机,调暗屏幕,藏在挖空的字典里,放大自拍合影中另一方的面容仔细瞧瞧。 对未来模糊朦胧的年纪里,曾经真的,真的,将悸动许诺进前途里。 可此时再提起,不过才过去几年,却好像过去了几十年一样遥远。 但尉音还是坚定地说:“那是很真诚很热烈的爱。我想,以后哪怕我吃了许许多多恋爱的苦,我还是会很勇敢地去爱,去相信。” 他不会放纵情^欲,也不会缄默封心,无论多少次尝试,他都会珍惜每次心动。 “因为颂示那样明亮地爱过我。”他笑着说。 5、白月光回国? 005 尉音的神情那样明灿,提起之前的日子,想起过往时光中的爱人和那时的自己,他本来锐利的眉眼都温和了许多。 毛墩低头像啮噬动物一样,小口小口抿着叉子上剩下的蛋糕。 但他八卦的心不死,其实偷偷在心底嘀咕。 喔——原来苏颂示在尉音眼里,是这种白月光温和明艳的角色吗? 那,这么真诚、温暖、会爱人的苏颂示,是怎么使劲玩弄黎忱的? 诶,别不承认喔!江湖传言,尉音的初恋玩黎忱像玩狗一样。还得是金毛、拉布拉多这种,都没到边牧、德牧那个级别。 苏颂示爱尉音的时候,就是温柔亲切的,爱黎忱的时候,就狂风骤雨改训狗模式了? 毛墩陷入了思索,没有多说话。 他不说话,尉音则是在想他自己的事情。 尉音没有看黎忱丢给他的那个礼物袋。在齐温仁面前,他努力试图让自己像齐温仁的同龄人一样,像个靠谱成熟的大人,可以毫不介意地将礼物袋交还给齐温仁。 可私下里,尉音也会抱怨两句。 尉音嘀嘀咕咕的。 “黎忱,嗤,还过生日呢黎忱?没事过什么生日啊?哼……半个月前,他半个月前过生日了吗?” 毛墩回过神来,回答了尉音的问题:“过了。” “在彩云南绣包的场。”毛墩连地点都知道。 他这么一说,尉音望着他的目光就充满了怀疑。不是吧?毛墩是他的发小,他的朋友,怎么还知道黎忱过生日的事情? 尉音占有欲发作,冷着脸,显得更凶了:“你怎么知道?” 毛墩心虚,理不直气不壮,但不敢撒谎:“……我去凑热闹了。对不起,但我真的!太想看戏了!” 尉音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很不屑的动静,听起来像是一只猫打了一个喷嚏,或者一头牛打了个响鼻。 他盯着毛墩,毛墩可上道了,立马就作为他的前哨情报站,为他总结起半个月前黎忱过生日时候的场景。 在娱乐会所包了场,朋友圈子里的人都到了,收了好多礼物,但黎忱失恋不久,据说郁郁寡欢,精神有些萎靡。 “活该。”尉音冷酷地点评,“居然和这么好的小齐哥分手,让他好好吃吃恋爱的苦。” 毛墩偷偷瞧了瞧尉音的神色,低头抠了两下餐巾。他再次和尉音确认了他此刻和齐温仁恋爱进行时的真实幸福,在尉音疑惑他为什么老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他长吁一声。 “我不知道他这么快就会同意和你在一起。” 毛墩沉默了一下,他抬起头,郑重地望着尉音。 “其实这次和你出来,主要是有件事情想当面和你说。”毛墩有些叹息地开口,“苏颂示……回国了。” 苏颂示,尉音的初恋。在尉音眼里,是赤忱到如同心中有不灭火焰的人,偏偏性格又温吞如水,真诚明丽。 他从小有着做摄影师的理想,高中快结束的时候,就去了英格兰的格里高利大学读书。 分手后,尉音去伦敦玩的时候,倒是见过他一面。但苏颂示一直没有回国,假期也到处跑。 尉音有时候会刷到苏颂示的朋友圈。 他去拍极光,拍雪山,追着风暴卷,在恶劣的气象环境里拍出许多自然奇迹般的照片。 偶尔露一张自拍,尉音注意到他那记忆中白瓷般的脸,依旧毫无妆点,素着面孔,脸颊被他自己折腾得有些敏感发红。 这次,他居然回江沅了。 毛墩一直盯着尉音的表情,他注意到,尉音没有怔住,也没有瞳孔震颤。他没有惊然失色,也并非早有预料。 他只是听见这个消息,便是听见了,像是听见“天气转暖”“春风来临”一样,微微扬起一点眉梢。 尉音感叹:“果然你消息最灵通。你又怎么知道的?” 毛墩承认:“我太喜欢吃瓜了,所以……咳咳,你每一个前任那里我都发展了人脉。” “现在重要的是你的事情,白月光回国了怎么办?”毛墩的表情皱在一起,瞧着比尉音还要在意。 尉音受不了这用词,他龇牙咧嘴地表示反驳:“什么啊?颂示才不是什么电视剧里被逼离开拿着黑卡远走国外的白月光,他就只是我很好的初恋。” 他冲着毛墩昂了一点下颚,看起来有些嚣张。 “他回来,我就祝贺他回来。还能怎么样?” “我又不后悔和他恋爱过。在青涩懵懂的年纪第一次爱和被爱,是很值得珍惜的事情。” 尉音:“不都说,不要找对自己很好的人恋爱,而是要找本身就很好的人恋爱吗?我当时就是找了很好的人恋爱。” 毛墩听着听着,好奇起来了。 他悄咪咪地低声问:“那你知道他对黎忱超坏的吗?” 尉音扯开嘴角,笑了:“略有耳闻。” 他可不是什么端水的双标人士,他很护短的。 尉音严肃地和毛墩说:“即便他玩黎忱像玩狗一样,毛子,我和你说,也一定是因为黎忱本来就是狗。” “颂示有什么错?他喜欢和狗玩,说明他有爱心、有耐心!” “狗的问题去找狗问,和人有什么关系?” 毛墩:“……” 他喃喃:“我的为离cp怎么开始be了?” 尉音:“我和黎忱只会是de,dieend,双方结局,要么是他死,要么是我活。” “总之就是他活不下来呗?”毛墩懂了。 毛墩一直观察着尉音的神情,他没有在尉音脸上看见任何类似后悔惋惜的神色。 尉音没有听见苏颂示回国,就后悔匆匆和齐温仁定下了恋爱关系。 也没有因为苏颂示回到江沅,就迫不及待地去见他,失了作为男朋友的分寸。 他只是像他说的那样,苏颂示回来,他就祝福他回来。 毛墩就有些不懂了。 “尉音,我还是想问,你刚刚分明说,苏颂示一直对你很好,你们过去也互相喜欢、彼此爱慕。” “现在他回来了,你……” 尉音坚定地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就像,我们曾经一同写下了一段故事,可书页翻篇后,笔不会停,人生新的故事还在撰写。” “我不会活在过去。”尉音是很笃定的。 他不会活在过去,但黎忱会。 黎忱在当天下午,给尉音发了消息。 【你好,尉音。】 尉音拿起手机一看微信,妈耶,居然是黎忱在给他发消息?! 他俩的微信居然可以是连通着的?居然是好使的?居然是可以说话的吗? 上次的聊天记录赫然是加好友的默认验证诶。加了这么久的好友,别说好友了,朋友他们都不是,一句话没说过。 黎忱找他干嘛?尉音盯着手机。 黎忱大抵是迈出了一步,就破罐破摔了。发了一条你好,后面的消息就嘟嘟嘟地开始轰炸尉音的手机。 【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共同的前男友已经回江沅了。】 【是苏颂示这个共同前男友,不是别的哈。】 尉音:…… 【你恋爱了,我还没有,我旧情难忘想吃回头草,请问一下你的想法。】 尉音盯着手机屏幕,无语地拧着眉毛。 他给黎忱发了一个翻滚仓鼠的表情,示意他滚蛋。 但黎忱还在试探。 【你知道的吧,当初我和颂示都去了英格兰那边的格里高利大学,做苦痛的英国留子,吃干巴面包和炸鱼薯条。我和他在留子麻将局上认识,我对他一见钟情。】 尉音忍无可忍,怒而回复。 【你那叫一见钟情吗?你那是馋他的脸。】 黎忱丝毫不搭理,继续打字,狂发消息。 【但他对我如同狂风骤雨,把我当作沙皮狗一般玩弄。分手几年,我仍无法忘怀。】 【尤其我听说他对你真心一片,对我却一片针心。这几年,每每想起他,我都咬牙切齿,恨中生爱,爱意难忘,忘寝废食。】 【综上所述,据说这周六你们有饭局,能带我一个吗?我想和颂示旧情复燃。】 最后,黎忱利落地收尾。 黎忱:【拜托了。】 尉音端着手机,看着屏幕,直到屏幕从亮到灭,他也没回复黎忱半个字符。 过了一会儿,尉音反倒是打开了和苏颂示的微信聊天框。 他犹豫了一下,发了个挠头小狗的表情包过去。 苏颂示是秒回的。 【怎么啦?】 苏颂示都不用尉音回复,立马又发了一条。 【还要我帮你代购转寄球衣吗?】 英超足球联赛,各俱乐部每赛季的球衣,苏颂示会帮尉音搞代购转寄。 尉音无语了一下。 这苏颂示,都回国了,还在这里做什么代购生意? 他直接回复:【你都回国了,还怎么帮我代购英超的球衣啊?代购国足的吗,我不要。】 手机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嘟嘟嘟发来三条消息。 【你知道啦?】 【我带了礼物给你们。你和你的男朋友。】 【周六见。】 尉音收到了消息,他望着手机里的聊天界面,回了个“好”字,就抬手按灭了屏幕。 到了傍晚,齐温仁回来了。 齐温仁给尉音打包了他喜欢吃的湘菜馆子的招牌菜,尉音和他一同拆着打包盒,摆碗筷餐具。 尉音住的这里,是尉音妈妈几年前为他买的小住宅。面积不大,两室一厅,带一个景色很好的阳台。 这房子距离江沅大学很近,尉音上大学期间,一周大概住宿两三天,剩下的时候都在这里住。 齐温仁和他在一起后,也知道了这里,会总过来和他吃饭,偶尔留宿。 今天买了五个菜,这家馆子的菜量大,两个人吃有点多。 尉音吃了个半饱,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抬头望着齐温仁。 齐温仁吃饭很慢,一点一点缓缓咀嚼,筷子尖上恨不得就夹三五粒米,每口都嚼三十下。 察觉到尉音的目光,他也抬眼瞧过来。 尉音没说废话,直接道:“这周六晚上你有时间吗,小齐哥?” 齐温仁安静地望着他。 “我……之前的男朋友回国了,大家约着吃顿饭,可能也玩几把牌什么的。” 齐温仁懂了,他点头:“我去。”在齐温仁眼里,他认为这是属于男朋友的责任,陪着一同进行社交,融入对方的生活圈子,在磨合中恋爱,彼此珍惜爱护。 尉音高兴地点头,然后低头吃饭,往嘴里塞了一勺外婆菜,吃到一半,从嗓子里含糊出一道声音。 “黎忱也去。” 说完,他又吃了两口,才抬头对上齐温仁迷茫的眼神。 尉音抬起指尖摸摸鼻子,说:“你的前男友,黎忱。” 齐温仁眯起眼睛,明显更困惑了。 “说起来有些麻烦,简而言之就是……”尉音解释道,“他想和我的前男友,喔,也是他的前男友,重归于好。” 齐温仁工作很久了,工作能力也强。他的理解力一向是不错的。 但此刻,他安静了一分半钟,才终于捋清楚了这其中的关系。 他讷讷地问:“那,那你们仨的关系,不就和我们仨的关系,是一样吗?” 尉音:……唔,不愧是社畜高管,懂得就是很快! 还会举一反三咧! 6、四角关系 006 尉音默认了。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地,齐温仁没有先问关于苏颂示的任何事情。 他迟疑了一下,艰难地开口:“你和黎忱……” 果然。果然任何一个人都想问他和黎忱。 尉音扯着嘴角,给出了说过千百次的默认答案:“不熟。只是认识。绝不是故意撬墙脚,绝不是报复,绝不是任何狗血元素。” 他说这些都快背下来了! 齐温仁喃喃:“我想也是,现实又不是电视剧,哪有那么多的故意抢男友的剧情……” “不是故意抢!不是!”尉音坚持纠正,“真的是巧合,真的是偶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孽缘,但真的不是故意的!” 齐温仁很温和地笑了一下。他轻轻叹了口气,无奈是有的,但并没生气,也没有难堪。 “没事。是我的错。”齐温仁思索了一下,总结道,“是我谈小年轻的报应。” 好极了,这话一出,齐温仁的确没生气,但尉音生气了。 尉音气道:“我是你的报应?” “我难道不是老天送给你的礼物,不是命运对你好好生活的奖励,而是报应?” 齐温仁急忙说:“不是的。” 他低头,望着尉音的眼睛,很温柔地瓮声瓮气道:“你特别好,尉音。” 尉音在齐温仁的腿上甩了甩脑袋,拱了两下,上半身打了个滚,嘴里咕哝着什么。 齐温仁俯身凑近去听,尉音又不说了。而是腹部发力鲤鱼打挺,一口亲在了他的脸侧。 齐温仁怔了一瞬,又缓缓慢慢地轻声笑起来。 - 周六晚上,尉音和齐温仁一起去了饭局。 是尉音的一个朋友开的私房菜馆子,味道不错,环境也好。 而且,那整栋楼都被这个朋友包了,于是这家店比起单纯的饭馆,二楼还可以打牌打保龄球,三楼是汗蒸按摩和麻将房,四楼往上是酒店,算是个一体化休闲好去处。 无论尉音再怎么烦黎忱的存在,但他也得承认,他的生活圈子和黎忱的圈子,是有一定的交集的。 有一些他的朋友,认识黎忱,有一些黎忱的朋友,和他关系不错。 他和黎忱的八卦,就这么在这些半生不熟的朋友之间,欢快地流窜着。 苏颂示回国的饭局,黎忱也要来,这消息根本瞒不住,快速地被传播在每一个热爱吃瓜的人士那里。 于是,到了周六晚上,尉音带着齐温仁到了地方,发现所谓的接风局,人多到居然一个包厢都没坐下。 那位当老板的朋友,直接把连通的三个包厢都开了,一个包厢摆了两个旋转大圆桌,一共六桌,那叫一个人满为患。 尉音张着嘴,站在门口估算了一下。 他发现,一桌起码二十人,也就是在场的最少都有一百二十多人。还有人没座位,正在加椅子,眼瞧着赫然奔着一百五去了。 有他尉音的朋友,有黎忱的朋友,有双方的朋友,有不是双方的朋友但久闻他俩大名的过来吃饭的…… 齐温仁在旁边感叹:“你这位回国的朋友,人缘一定不错。” 那倒不是。 苏颂示不是那种热衷于交际的e人。他性子沉静,圈子小,在场甚至没有单独为了苏颂示来的人。 现在的这种场面,纯纯是因为人类太爱吃瓜了。 毛墩看见尉音来了,甩着膀子就迎过来:“尉音!这里!” 他走过来,拍拍尉音的肩膀,在他耳边压低声音。 “有好多人请我直播,我都拒绝了,但人家来接风,咱也不能不让人来吃饭,对吧?” 毛墩努力解释:“别看这么多人,成分还很复杂呢!这桌,是你和苏颂示的cp粉,那桌,是黎忱和苏颂示的cp粉。我就不和你坐了,我坐你和黎忱的cp粉那桌。” “你带着你男朋友去主桌,主桌在中间,视野好。” 视野好?是别人看他的视野好吧?! 尉音真的很想骂街。这都什么玩意儿啊这是?! 他正想开口,一抬头,发现苏颂示和黎忱已经坐在主桌边了。 好极了,三位正主里面,苏颂示和黎忱都接受了这种环境,他还需要站出来说什么吗? 尉音咬牙道:“行。真行。” “走,小齐哥,我们去主桌坐。”他扯着齐温仁就往那边走。 黎忱是挨着苏颂示坐的,他想吃回头草,这意图很明显。 可尉音不能挨着苏颂示坐,他要避嫌。于是,齐温仁坐在了尉音和苏颂示之间,苏颂示又隔开了齐温仁和黎忱,一切都恰到好处,蛮合理的。 主桌这边有一位江湖大哥性子的朋友,他站起来提了几杯,庆祝苏颂示回国。 菜都上来了,大家就开始各聊各的。 苏颂示是饭局的主角,人们问他在国外的生活,也问他摄影师的梦想。 他很真诚,毫无保留地分享起那些故事。 “斯德哥尔摩的极光挺多的,但我没拍到过特别密的。那种淡淡的沁到天边的流动光晕也好看,像是宇宙被浪漫地点亮了。” “日出前最适合拍迁徙的鸟群,黑压压的过来,吵吵闹闹的,朝霞洒在翅膀羽毛上,像是连绵着金箔。如果赶上地点在山里或者湖边,就更震撼更漂亮。” “你看我那条朋友圈啦?是啊,当时闪电就落在我的无人机前,何止是吓我一跳呢?无人机差点就爆炸了。” …… 苏颂示的话并不多,只是提到摄影,才肯多说几句。 他见过很多事,去过许多地域,说的话里,没有任何炫耀的意味,只是明艳又独立地阐释着他的热爱。 齐温仁缓缓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玉米汁。 他的指尖搭在杯壁上,只是倾听着,没有主动说话。他没什么可说的,他的社畜高管生活里,多的是合作方供应商,可没有极光也没有鸟群。 齐温仁偷偷看了苏颂示好几眼。 他瞥见苏颂示的手指上有明显的晒痕,以指节为界限,他手指的前端比后端暗一度。 这种色差,大抵是因为需要长期戴露指手套去操作设备。 他的确是常年奔波在外的形象,脸颊皮肤有些脆弱,说话稍多一点,薄薄的皮肤就透出发红的血色。 齐温仁注意到,苏颂示没穿西装没打领带,只是一件t恤衫和外套。 苏颂示的右侧眉尾处,有一个小痣,他连眉毛都没修剪过,身上有种自然、清新、脱俗的漂亮。 他眉眼灵动,眼尾沟较深,只是单单注视着人,就有几分眼波流转的天真。 看起来一点儿也不丧,半点也不疲惫,感觉他真的是在热爱着他的工作与生活。 齐温仁突然低下头,用筷子给尉音剥了一只干锅虾,递到了尉音的碗里。 尉音本来听得挺认真的,低头一看,发现碗里多了只虾。 他高兴地吃掉,喜欢被齐温仁珍爱,就握住了齐温仁的手,捏了捏。 苏颂示的目光动了一下,回答别人的话慢了两拍。 这时候,毛墩端着杯子,晃悠了过来。 他对着齐温仁有些不好意思,纠结半天,嘴巴张张闭闭,也没说出话来。 齐温仁年纪大些,经验多些,一看这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没关系。”齐温仁开口,“尉音把情况都和我说了。” 毛墩松了口气:“也是,也是,你都来了,他肯定也不会瞒你。” 黎忱动了。他盯着齐温仁看了两眼,手肘撑在桌面上,拎着筷子,却没夹菜。 “说了?那肯定说到我了吧?”他突然插话进来。 齐温仁避开他的目光,尉音替他开口:“当然。当然会说到你。” 苏颂示垂眸拨弄了一下碗里的菜。 “也说到你了,颂示。”尉音开口,“没关系吧?” 苏颂示往嘴里塞了一片配菜的雕花萝卜,面色如常地应道:“当然没关系。” 氛围微妙了起来。 主桌和各桌的人,都默默放低了声音,眼神一直往他们这边扫过来。 毛墩很欠揍地啧啧了两声,吃瓜吃得很是兴奋。 “健康的恋爱固然美好,但畸形的关系实在是刺激。”他抑扬顿挫地说,“对吧?” 尉音冷哼一声,放下了筷子。 “哪里畸形了?哪里畸形了?!不许口出狂言胡说八道,哪里畸形?!” 苏颂示扬起一边眉梢,挑着眉喝了一口酒。 他很真诚地说:“只能说同性恋还是小众圈子吧,圈内人少,谈恋爱重复了,也情有可原。” 黎忱说:“恋爱重复,是很罕见,但重复恋爱,反而是一段佳话。” 尉音听懂了。这小子在这儿暗示苏颂示,想和他再续孽缘呢。 但苏颂示一点儿都没接黎忱的话。 “我是追着台风回来的,过两个月,南非动物开始跋涉迁徙,我就要回去了。” 尉音听着,有些不满。 “你回江沅,才是‘回来’‘回去’。怎么去非洲用‘回去’这个词?” 苏颂示这样的态度,好像他是一个过客一样。但这里分明是他长大的地方。 尉音盯着他:“这里不是你的家了吗?我不是你的朋友了吗?” 苏颂示的表情动容了一瞬。 他目光明亮,清澈地笑了起来。他说话的声音也悦耳动人:“外面当然没有家好。尉音,你在的地方永远都是家。” 齐温仁想,当然,发小、竹马、同学,当然可以这么说。 他没什么反应,可黎忱的反应就大了。 黎忱冷哼一声:“那我是什么?我是旅馆吗?他是家,我是旅馆?” 见着齐温仁没反应,黎忱还拱火。 黎忱:“喂,有人说你男朋友是家,没有冒犯到你吗?” 齐温仁不动如山。 “不,我不觉得冒犯。”齐温仁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扯了两下领带,金属框架的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他说:“年轻人的情感纠葛在我看来,其实是很可爱的。” 苏颂示瞥他一眼,低低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黎忱可不接受这个说法。 他目光转了一圈,突然道:“我听说,你们是在甜品店认识的。” “我知道尉音那个男的像有瘾一样喜欢吃可露丽,但你不一样吧,齐先生?” 黎忱用前男友的口吻说道:“你又不爱吃甜品,你去甜品店做什么呢?” 齐温仁错开了目光。 他察觉到苏颂示在看他,他不肯露怯,低头开始为尉音剥虾。 尉音则站了起来。 “别逮着他欺负啊,黎忱。”他扯着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来,和我出来一下。” 黎忱还怕他?!黎忱立刻就站起来了。 所有人,注意,是所有人,所有人都看着他俩,看得那叫一个目不转睛。 尉音被这注目礼气笑了,他抬脚就走,出了包厢门,看见走廊一旁有一间男更衣室。 他站在门边,推门,等了黎忱两步。 黎忱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借着他推开的门,直接钻进了更衣室。 尉音嗤了一声,也跟着进门。 “属耗子的啊,见缝就钻?”他看黎忱不顺眼。 黎忱没说话,对着更衣室内的镜子,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领口。 尉音:“我们是差不多两个月前,在甜品店认识的,你有什么要说的?” 黎忱昂着下巴,对着镜子,没看尉音。 但他嘴上没停:“也就是说,我们前脚刚分手,后脚你们就认识了。” 尉音靠在墙边,翻了个白眼。 “怎么?你要和我说无缝衔接算是出轨?”他冷笑,“我们上周才在一起,他留的缝,可足够插\你的针了。” 黎忱停下了动作,转身,正对着尉音。 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很是微妙地笑了一下。 黎忱:“齐温仁,齐温仁,我也熟悉齐温仁。他是企业高管,职场精英,他可不像你一样,会满江沅市内探各种甜品店,只为了吃现烤的可露丽。” “你猜,他那个时间,出现在甜品店,是为了什么?” 去甜品店还能是为了什么?尉音没明白黎忱的意思。 黎忱也懒得再兜圈子卖关子,他直接说。 “半个月前我过生日,包场庆祝,特别热闹。” 黎忱微笑着:“派对开到一半,跑腿送来一个三层翻糖大蛋糕。那蛋糕可真漂亮,工艺复杂,设计精美,起码要提前45天预订。” “你猜是哪家甜品店做的?”黎忱的目光带着几分残忍,“你猜是谁送的?” 7、小三哥! 007 尉音脑筋一转,就想明白了黎忱的意思。想明白了之后,他不仅毫不在意,甚至更想笑了。 黎忱,这人指定是有点毛病。 尉音也不客气,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嗤笑:“你现在说这个,又想做什么?啊?黎忱?怎么了,你的翻糖蛋糕太甜了?甜到往后你这辈子都不用吃糖了,就指着那点甜味活着了,是吗?” 他在挑衅!黎忱怕他吗?笑话!黎忱非但不认输,还胆敢试图向尉音进行还击! 黎忱:“我说这个为了什么?我为了……” 可惜,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苏颂示推门走了进来,眉心蹙着一点,倚在门边搭话。 “为了证明你比他强吧。”他眉眼淡淡的,情绪不怎么高涨,“黎忱,我都没对我前男友念念不忘呢,你倒是对我前男友念念不忘。” 黎忱张开的嘴合上了。合上了没两秒,就又张开了。他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里是给顾客准备的更衣间,总得有人做点儿什么应该在更衣间里做的事情吧?难不成更衣间是专门给人用来吵架的?” 苏颂示走过来,胳膊上搭着一件薄外套。他没脱衣服开始换,而是站定不动了。 诶,偏偏,他站的位置很微妙。 他站在了尉音前方,呈现出一种和黎忱敌对的姿态,显得很像是在护着尉音的样子。 就这一个姿势,一个站位,黎忱目光凝滞了几分。他本来心气也不顺,好家伙,这下直接破防了。 “你护着他是什么意思?”黎忱气极反笑,“在你眼里,我在欺负他?” 苏颂示不假思索道:“你欺负不到他。” 黎忱:“那你护着他做什么?做!什!么!” “你心疼他?”黎忱气急败坏,指着尉音,“那你怎么不心疼我?我们两个有什么区别?我们不都是你的前男友?” 尉音忍无可忍:“够了,真的够了!” 他一点儿都不想面对这种场面!他以前和黎忱没有什么接触,微信都没有聊过天的,黎忱看着高冷内敛又慵懒,怎么现实里是这么个难缠的性子?! 是谁在和黎忱谈恋爱啊?能不能吃点好的啊兄弟!? 尉音直接道:“我真的受够了!黎忱,我们以后要不排班见面吧!我和颂示,颂示和你,我和小齐哥,你和小齐哥,我和你,我们两两之间都可以见面,但我们三个不要一起见面了可以吗?!” “你刚刚说的话的信息量,有些挑战人类感情道德极限了!” 苏颂示反倒有点像是在看热闹。他长长地喔了一声。 “喔——小齐哥。”他鹦鹉学舌似的笑着说,“又换乘恋爱了两位?不对,不是‘又’,是‘又又’了吧?” 黎忱还在钻牛角尖:“你别扯开话题!苏颂示,你这个站位是什么意思?你护着他,你不护着我?” “好哇,难怪大家都说,你苏颂示把我黎忱玩弄在股掌之间啊!” 尉音开始觉得吵了!他烦黎忱,烦到黎忱开始说话,他就觉得吵! 苏颂示有点心虚,但他死活不承认:“天地良心青天大老爷,什么玩弄,我冤枉啊。” “青天大老爷?哼,清蒸大老爷都不好使!我问你!”黎忱说完,又立刻改口,“不,我不问你,我问你,尉音,我现在问你!” 尉音瞪着他。 黎忱开始翻旧账了。 “我当年那么那么喜欢颂示,但是呢,有一次他喝多了,吐了一地。我就照顾他啊,我一边收拾屋子用抹布一点一点擦地板,一边哄着他和他说话怕他胃不舒服,我厨房的锅里还炖着解酒汤呢!结果呢?结果他说什么,他说,‘谢谢你尉音’。哈,谢谢你,尉音?” “我真是谢谢你了,尉音!”黎忱的声音都尖利起来了。 苏颂示不愿意听他提这茬。好啊,既然要翻旧账是吧,他也没客气。 “我没照顾过你?在英格兰那老破郊区,荒无人烟,全是土豆地,你出去飙摩托车胳膊骨折了,是谁照顾的你?是柯基吗?” 苏颂示冷笑:“你摔得还是右手,有两周你尿尿都是我给你扶着的,我没照顾过你?” 尉音以前不怎么理解毛墩为什么爱吃瓜。但是现在,瓜就在他面前。他一边心疼颂示一边谴责黎忱,居然莫名其妙不自觉地吃起瓜来了。 黎忱不翻旧账了,开始强调态度。 “你现在对我大声吼?颂示,你吼我?你当初照顾我的时候多爱我啊!现在你旧事重提?怎么了?嫌弃我尿在你和尉音的爱河里了,你才这么放不下?!” 尉音吃瓜的心情彻底没了。 他举起手,示意:“……两位,我真的要这里听吗?” 黎忱拉长嗓子,故意用咏叹调说话:“啊哈,为什么不听呢,嗯?尉音?谢谢你,尉音!” “不用谢,黎忱。”尉音咬牙切齿,他可不惯着黎忱的阴阳怪气,“我真想把你毒哑。” 尉音也是纳闷:“是你主动要和颂示复合的,黎忱,你现在在做什么?和他吵架?要是吵架就能复合的话,全世界能多出多少爱侣啊。” 黎忱:“我是想和他复合啊,但他明显还没放下你啊!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和他异国,他都没放下你,现在他回国了,他还能放下你?” 什么屁话! 尉音怼他:“我是什么炸弹吗天天需要被人放下?我和颂示没有关系,我们清清白白,你要复合是你和他的事情,扯上我做什么?” “我有男朋友,你在这里胡搅蛮缠什么?我见过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小三的,没见过你这样上赶着非要做小三哥的!” “你叫我什么?!” “小三哥!” 苏颂示又开始拉架:“行了行了。黎忱,你正经一点。尉音,你和疯子计较什么。” “我没有和你复合的打算,黎忱。”苏颂示在黎忱下一秒就要叫起来之前,揉着眉心道,“……我也没有和尉音复合的想法。” 他沉默一瞬,叹了口气:“我和尉音是彼此的初恋,可能有一些对彼此的在意,叫你没有安全感。” “我承认,在英格兰读书的那段日子,吃不好、睡不好、语言沟通抵不上母语顺畅、遭遇歧视、处理完交通罚单还有两百页的reading没读、补ppt做笔记就要一个下午……那段日子太叫我疲惫了。” “我在和你的恋爱里,对你,可能没有对尉音那么好。” 苏颂示望向他:“但是黎忱,我绝不是不喜欢你,更不是在和你恋爱的时候还惦念着尉音。” “我和尉音的关系,的确有些特殊,但也只是因为,我们彼此陪伴过那段连恋爱都懵懂的青春。可谁能永远活在青春里呢?我们已经二十二三岁了,都不再是当年十几岁的年纪了。” 他目光复杂地望了尉音一眼。尉音觉得他似乎有什么话想和他说,但苏颂示最后只是开口道:“时间推着我前进,我也使劲地向前奔走。尉音……”他又念了一遍他的名字,他的名字珠玉一般滚过他的舌尖。 “尉音只是,像是我当年留在原地的一块血肉。它永远鲜红明艳,可我也不会回头。” 黎忱张嘴想说话,苏颂示甩过去一个眼神,黎忱下意识地就闭上嘴了。 苏颂示抿出一个温吞的笑意,看向尉音。 “我们是很好的初恋,对吧,尉音?”他突然说,“我从不羞耻承认我那样真切热烈地爱过你。” 他随意一提,就有好多事情可以说。 “想想看我那时候做过的傻事吧,砸坏家里的热水器,就为了去你家住到你的房间,和你在一张床上淋着月光睡觉。写不完作业,让你给我讲题,或者偷偷抄你的,把作业抄完,再把你的名字抄到草稿纸上,一抄就是几百遍。运动会的时候提前买水,去终点等你。买很便宜的零食,和你分着吃……” 苏颂示:“在我意识到那是爱情之前,我就爱你。” 他说完,没有等待尉音的反应,立刻转眸看向黎忱。 “至于你,黎忱。那些在异国他乡的日子里,我像是在冬天渴望火焰一样依赖你。” “我们一起拿着导航找教室,找到后发现教授迟到。我们房子外面的施工队特别吵,我们就去和施工队干架。买到英格兰特产骚猪肉,用光了一瓶料酒都去不掉肉的腥气,最后一边吃一边呕。每天都盼着什么时候能有个大晴天,一起去草坪上坐一坐,然后被邻居的狗撞倒。被狗撞翻在草地上的时候,能听见远处传来冰激凌车的声音。” 苏颂示说完黎忱,却没有再说黎忱。 他只是轻轻道:“这些都过去啦。我在非洲草原上,听不见冰激凌车的声音。” 黎忱恍然了一会儿,喉头动了下:“所以你不会和我复合,因为你不会回头。”他得到了苏颂示的答案。 苏颂示,像一只夜莺。他飞过尉音身边,降落后,抖抖毛。又飞到黎忱那里,伸出鸟喙,喝了两滴水。 他不会一直降落,他停驻一阵,之后,就会飞走。 他真心爱过尉音,也喜欢过黎忱。很多的爱堆砌着他的过往,铺就了他的前路。 但长着翅膀的小鸟不会在陆地上过多停留。 更衣室内陷入一片静默,但此时,更衣室外的氛围,貌似有点火辣。 毛墩踮着脚,走过来,想偷听。但当他看见齐温仁已经在门外不知道听了多久的时候,他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他一面莫名其妙紧张,觉得自己在面对修罗场,一面又真的忍不住想吃瓜的欲^望。 毛墩挤挤挨挨,凑到齐温仁身边,眼神不敢看齐温仁的目光,盯着人家手腕上的名牌表,瓮声瓮气道:“他们说什么了,大哥,你能告诉我听听吗?我求你了,求求你了!” 说完,没听到人家的答复,毛墩盯着齐温仁的手腕,发现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大哥?你不舒服吗?”毛墩连忙问,有点语无伦次,“你怎么好像有点貌似你真的是在发抖呢?” 齐温仁用另一只手,扼住了自己的手腕。 “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他顿了一下。只是什么?只是明白有些话题他永远说不上什么话。 在黎忱那里是这样,在尉音这里也是。 毛墩挠挠头:“那他们都说什么了?” 齐温仁敛着眼神,回答毛墩:“他们在说,他们过去的事情。” ——没有我的过去。 8、和八个男人恋爱 008 ——我应该早点来的。 齐温仁想。 不是说早点来可以听到更多他们说的话,而是说在人生里,他想做早点来的那个。 他意识到了一个曾经在许多影视剧里看见过,但始终没有当真的道理,那就是,不要想试图快速融入一个已经成型的圈子里。 他们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的是你无法捕捉的默契和回忆。 但好巧不巧,黎忱有这样的圈子,尉音也有。 在他们的朋友圈子交集的地方,是他们荒诞又离奇,怎么看都透着搞笑的恋爱史。 比起在门里面大谈特谈过去回忆的苏颂示,齐温仁真像是个路过的。 毛墩盯着齐温仁,恨不得伸手去掰他的嘴。只能听到这么一点消息,吃瓜的心怎么能满足! 他在旁边低声开口,眉毛都拧在一起,恨不得原地翻跟斗:“哥,大哥,哥们儿,还能再多说点儿吗?我真的好想知道……” 齐温仁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这有什么需要知道的吗?”他神情淡淡的,“前任聚在一起能说些什么,他们就说了什么。” 可真是言简意赅啊! 毛墩咂摸咂摸嘴,一句原话没听到,只觉得这瓜根本没吃进嘴里。他好遗憾自己没有受到邀请喔!这么精彩的戏剧纷争节点,他居然没有前排坐票! 他整个人想往更衣室的门上趴,抬头看见齐温仁站得更近,理智开始回归了。“你要生气吗?”毛墩后知后觉地问齐温仁。 “我生什么气?”齐温仁面色不改。 他的金属框架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他抬起修长的手指,轻轻扶了一下。他身上有一股蜜桃一样的成熟包容劲儿,让他平静地接受了现实,他盯着门框,扯出笑意。 他当然不会生气。 “我难道要因为现男友的前男友‘真诚又热烈’‘丝毫不羞耻’地爱过他,就生气?还是要因为前男友的前男友,和他有过一段相互照顾相依为命的求学生涯,就生气?” 齐温仁能在职场混得如鱼得水,靠的就是能伸能缩的性子和手段。他喜欢照顾人,是温柔的年长爱人,但他思考事情的方式,和那些才从学校里出来不久的小年轻们,截然不同。 “生气是最没有用处的。”齐温仁说,“随便他怎么回忆吧,哼,苏颂示。” 他低低念了一遍颂示的名字,一语道破玄机。 “他现在是什么身份?他有正经的男朋友身份吗?不管是尉音的,还是黎忱的,他有吗?” 毛墩听着听着就兴奋起来了。毛墩看齐温仁的眼神都变了! 他好想把更衣室的门推开,让齐温仁站到苏颂示面前去说。 去啊!去站在苏颂示面前去说啊!在他这个吃瓜人面前轻声呢喃怎么行!苏颂示真的应该听这个!他想看白月光对上年长恋人的剧情,看看谁会大发嫂子瘾! 齐温仁眉眼间有些不屑,说话的时候像是在咬着牙根:“他只能用同学、朋友、前男友的身份,讲些回忆罢了。” “你说是回忆重要,还是未来重要?”齐温仁甚至有心思问毛墩。 毛墩专注地听八卦,没说出话来。但齐温仁问他,也并不是想要一个答案。 齐温仁只是低头,整理了一下衬衫袖口。将他挽起的袖口放下,佩戴好猫眼石的袖扣。 他轻声地吐露着叫毛墩听起来热血沸腾的话。 “尉音早放下了。至于黎忱想和苏颂示复合?呵,你听他说吧。” 齐温仁眼底闪过一丝流光,直白道:“你是没和黎忱谈过,你不了解黎忱的性格。” “黎忱是个什么性子,难道我不知道吗?我敢说,只要我现在单身,我站在黎忱面前问他要不要和我复合,他也会陷入犹豫,开始心动的。” 毛墩当然没和黎忱谈过!所以他当然不知道这个! “什么?他是这种人吗?!”他压低声音兴奋道,“我不知道诶!我只知道他之前那几段都挺有戏剧效果的!” 齐温仁慷慨地和毛墩分享。 “黎忱是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不会劈腿不会出轨,但会吵着要和八个男人恋爱的那种男人。一旦他在空窗期,他就能很轻易地对任何人心动、再次心动、又心动了。” “他会很轻易地喜欢上一个人,肾上腺素、多巴胺、失控、脱轨,他会猛烈地陷入爱情,他的外在表现比他的内里要百倍千倍地在爱你。” “当然,如果你把他的这种表现看作他真的非常爱你,那你就完蛋了。” 毛墩后仰了下脑壳:“嘶,倒也不用给我建议,我不想和黎忱谈。” 齐温仁似笑非笑:“万一有机会呢?他确实还是有点魅力的。” “他向苏颂示示好是真的,苏颂示说他绝不回头,哼,我听起来不像。” 齐温仁年长几岁,颇具阅历,很轻易地看破了苏颂示的伪装:“他只是明白,比起会反复心动的黎忱,尉音才是从不回头的那个。” 毛墩满脸都写着“再说点吧再和我说点吧虽然我们不熟但是我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倾听者啊”的表情。 齐温仁本身话很少的,他面对尉音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很沉默,只顾着甜蜜地笑,迎接男友的亲吻。 但对着毛墩,还真是说了太多话了。 毛墩好像是什么先天的吃瓜圣体,亲和力满分,不仅可以在尉音的每一任前任那里都发展人脉,还可以让当事人对着他开启倾诉。 “我谈成了那么多项目,从一个给领导泊车的小角色升到现在的职级,靠的就是我清楚地知道我要什么。” 齐温仁将手按在了门上,回眸瞥了毛墩一眼,说:“我从来不会放弃我想要的。” 然后,他直接推门进去了。 毛墩:…… 怎么真的没有人邀请我!!我也想进去看现场啊!! 里面本来还有说话声,齐温仁一进门,苏颂示立刻就望见了他。他下意识地抿了下唇,抬了下手臂,他的手臂上还搭着那件薄外套。 尉音有点状况外。他高兴地走过去,盯着齐温仁看了两眼,揪了一下他的袖扣,摸了摸猫眼石的手感,眼神里还怪好奇的。 “这样好看。”他赞美齐温仁。 齐温仁就是很适合正经的穿搭和装扮,西装、衬衫、手表、袖扣,这些成熟男人的加分项在他的身上,直接就是绝杀项了。 好看吗?齐温仁听见夸赞,先是快活地微笑着,而后就看见了苏颂示瓷白的脸。 他皮肤薄,大抵长期在外摄影,也不怎么保养,脸颊上还能看见一点红血丝,真是天然的腮红。他连眉毛都没修剪过,右侧眉尾处的小痣,精致到像是故意点上去的。 但齐温仁才是故意的那个。 他精心搭配了服装和配饰,特意用气垫打了底,涂了脸,画了眉毛,还在鼻梁上点了一颗深红色的痣。因为这样好看,戴眼镜也别有一番滋味。 这样的他,就是没有苏颂示灵动、清新、自然。 齐温仁很难形容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他只觉得在苏颂示面前他很不自在。他不是想和苏颂示比什么,他只是……他才和尉音在一起不久,已经愈发品出尉音的好来。 他是比尉音年纪长些的那个,但偏偏他是更黏人,更没有安全感的那个。 他很不想失去他。 苏颂示不仅年轻,不仅好看,他还是个追梦的摄影师。好像,人们就是会赞颂追求梦想的人,沉溺在梦想里的人,就是比屈服于现实的人更高贵。 他是精英人士、优良社畜,可反而是迟疑的、软弱的、割舍不清的、耽于情爱的。 他会在分手后给前男友送蛋糕,也会在现男友的前男友面前,莫名就情绪低落起来。 他盯着尉音:“回去吧,我加的菜应该到了。”他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尉音和齐温仁离开了更衣室,在走廊里,他难免想起黎忱那番别有用心的挑拨。 仔细想想,何必在意呢?小齐哥现在站在他的身边,不就是最美好的结局了吗?尉音想给齐温仁足够的安全感,想让小齐哥明白,他是绝对不会受到任何挑拨的。 尉音:“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那家甜品店,我出门,你进来,你还帮我撑着门。” “身边都是现烤面包的香气,感觉这种初遇放在电视剧里,是要慢动作加bgm的。” 齐温仁站好,看向尉音。他缄默着,没有出声。 尉音的目光像是潭水一样清澈。 “我不会问你那天去甜品店,是去做什么的。”他说。 我不会问你当时和我初遇的时候,是不是因为想和黎忱复合,于是去甜品店为他预定生日蛋糕。不会问你在认识我之后是不是还惦念着他,于是把漂亮的翻糖蛋糕送去黎忱的生日派对。 不会问你,这行为的背后,是相信。 齐温仁知道尉音的举措很动人,很理智,很轻松地将这件事情掀了过去。这才是成年人的选择。 但他盯着尉音漂亮的眉眼,他发疯似的想他问出口。 为什么不问呢?为什么不问他那天去甜品店是做什么的呢?不想听他的狡辩、解释,不想看他的慌乱、迟疑,不想在这种反复的强调和辩驳里,一遍一遍地确认彼此的感情吗? 是因为已经知道了他是去给黎忱订蛋糕,觉得这是无所谓的事情吗? 尉音体谅他,尉音爱护他。尉音是个优秀的爱人。 可齐温仁突然不想要体谅,他现在想要的不是尉音的温柔,他宁可尉音现在凶他,再也不许他和黎忱单独见面,让他把黎忱的微信拉黑,回家后再粗暴地把他甩在床上然后艹他一顿,也不想尉音扬起他那年轻漂亮的脸蛋,阳光热情地和他说,他没关系,他不在意。 他凑到尉音的身边,无声地捧起尉音的手,将颤抖的唇贴在尉音的手背上。齐温仁什么话也没说。 尉音的爱,真的就这么无私,这么高尚,没有怒火和攻击性,没有半点见不得人的隐秘心思吗? 齐温仁如此庆幸尉音是这样爱人的,又不敢相信尉音是这么爱人的。 9、四人麻将局 009 爱你,会叫你感觉到温暖吗?一定是的。 然后你会意识到,你的男朋友他很会爱人。你一边被温暖,一边又忍不住生出怨怼,你知道他这样爱你,也这样爱他的前男友……们。 你想独占这份温暖,你想日光只照耀你。可太阳怎么会知道你想得这么多呢?太阳只是洒下自己的光晕,平等的,公正的。 于是你在赞美太阳之后开始埋怨,你说太阳只是一个愚蠢的大火球。 齐温仁是个成年人了,他觑向尉音的侧脸,他知道人要知足,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埋怨,那会显得矫情。成年的社畜哪有资格矫情呢。 但被尉音爱着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他很会爱人,他好像天生就会爱人。他会和他分享天边的暮色、路边的小花、吃到的甜品;他会耐心地处理他的一切情绪,分明与他处处合拍;他会手写情书,将漂亮潇洒的字迹写在纸面上,写他名字“齐温仁”的时候那样流畅美好;他会枕在他的大腿上,抬眸望进他的眼底,随着亲吻一起到来的,是他始终不曾移开的目光,和他闪烁着爱意的眼睛。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人很容易意识到自己在充沛丰盈地活着。 然后,齐温仁就想起了苏颂示清凌凌的眼睛。 饭吃得差不多了,苏颂示作为被接风的主宾,他还没走,于是大家也没走。当然,大家也不想走。 人们彼此招呼着上楼去玩,去楼上打牌打保龄球,或者搞点汗蒸拔罐。女士们就约着去做脸做spa。 尉音被叫着去打麻将,于是他坐电梯去了三楼。 他这么一动,齐温仁当然是跟着他动。苏颂示在整个局里面,都没有特别熟悉的人,尉音和黎忱就是他最熟悉的人了。 于是他和黎忱莫名其妙地跟着一起往楼上走。 这四个人一起行动,实在是太惹眼了。不少人本来约好了局,现在也不想去了,乌泱乌泱地跟着尉音,一伙人浩浩荡荡地往三楼走。 尉音:…… 到了三楼,尉音进了麻将包房,叫他来玩麻将的朋友看见了他身后的三个人,陷入了沉默。 朋友迟疑了一下:“齐……先生也坐下玩吧?” 齐温仁就坐下了。 苏颂示站在坐下的齐温仁身后,他垂眸,居高临下地盯着齐温仁的发顶。 朋友哆嗦了一下:“颂示也,也坐下玩吧,正好四个人。” 苏颂示也就坐下了。 尉音、齐温仁、苏颂示,加上朋友,正好四个人。朋友正要坐下,黎忱双手叉腰,扭过身子,盯着他。 他叫这朋友的绰号:“皮兜。”他很严肃,阴阳怪气,“你和他们三个人玩?能和他们三个人一起玩的,应该是你,还是应该是我啊?” 皮兜缓缓抬手抱住了自己的胳膊。他目光复杂地盯着黎忱。 ……你说的这个玩,是正经的那个玩,对吗? 毛墩急忙冲出来,一把将皮兜薅走。“你们玩,你们玩,三缺一,缺的是谁,缺的当然是黎忱!你们玩!” 他把皮兜扯走了。 黎忱哼了一声,坐下了。他坐在了尉音的对面,尉音一抬眼就能看见他。 就这,黎忱还不满意。 “颂示做你上家,你在他后面出牌,那怎么行?他要是给你放水漏牌怎么办?”他念叨着,麻将机都开始发牌了,他还在念叨。 尉音盯着他,很不礼貌地翻了个白眼。 黎忱上来打牌,也就打了。但问题是,这么小小的一个包间,是怎么挤进来这么多人的?! 大家都在看戏吗! 尉音不知道这么多人吃完饭了还不走是在等什么!是在等什么啊?!等着看他们四个麻将局结束之后,牌一推,直接上楼4皮吗? 他真的受够了这种推测,好像同性恋就只能搞些混乱关系,天天刷手机,看上甜菜就私信jj照片,大叫鸽鸽我可以。 就不允许世间有纯爱吗? 尉音心底忍不住吐槽,手上则玩得很利落。 几把下来,苏颂示一直没赢。 又是一把结束,黎忱又不憋好屁,开麦嘲讽:“啧,颂示怎么没赢啊,当年在留子局上,你一个人大杀四方直接通吃,打麻将都能赚一个月的生活费,今天牌运怎么这么不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脑袋强行挤到苏颂示面前,他去看人家的牌面。 不看还好,不看还只是嘲笑苏颂示牌运不好。现在这么一看,黎忱的眉毛直接吊起来了。 “你胡什么牌……”他猛地顿住,提高音量,“你胡四万?你胡四万?!” 黎忱不可置信地开口:“就刚刚,尉音在两个轮次之前,他出的什么牌?他出的就是四万!好啊,你不胡他的牌?你不想他输,所以你连赢都不赢?!” 这话一出,场面沸腾了。 好哇,现在大家都听明白了!是你苏颂示本来可以胡牌,但你压在手里不赢,就是不肯胡尉音的牌! 这不是旧情难忘是什么?这八卦的精彩程度堪比色戒的麻将局啊! 毛墩缩在一边,捂着嘴,瞪大眼睛,用眼神疯狂和身边的吃瓜群众交流。 齐温仁听见这话,目光摇晃,抬手扶住眼镜,直接开口:“不必担心他输。” “打麻将能输多少?他从头到尾输,我不到一小时就能赚回来。我供得起他。” 这话很有男友力。但说出这话,岂不是默认尉音要一直输了?还是“从头到尾输”? 好家伙,那得多能输啊?! 尉音能干就怪了。 他大叫:“……岂有此理!何出此言!我要赢牌!” 苏颂示拧着眉毛解释:“黎忱,你胡说什么?我是在他出牌之后,才抓到五万的。” “我摸到了五万,手里才凑上了三五万,只缺四万。到了这步,我才可以胡四万,好吗?和尉音没有关系,只是牌来得晚了一点。” 齐温仁的手撑在下颚上。 牌来得晚了一点?这话真的假的?好,就算是真的,但这话就只是明面上的意思吗?苏颂示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他说他牌来得晚了一点,是在暗示他齐温仁来得晚了一点? 好好好,就你来得早,初恋当然来得早了。但你胡牌了吗?也没有啊。现在坐庄的不还是他齐温仁吗。 齐温仁心头思绪划过,手指摆弄着一块麻将牌,低头一看,呵,白板。 黎忱得到了答案,不甘心地靠回椅子上,咬着牙,不吭声了。麻将机继续嗡嗡嗡地工作,牌局又开始了。 “你能不能正常一点。”苏颂示点他,“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了,你一副想要捉奸的样子做什么?” 黎忱不说话了。 又打了几把,输赢各有,苏颂示坐在尉音的上家位置,举动呢,也没有什么异常,看戏吃瓜的人刚松了口气。 结果,这局打着打着,黎忱突然弯腰,掀起了麻将桌的桌布。 他脑袋钻进桌布里面,发出暴言:“我就感觉哪里不对劲!苏颂示!你是不是在牌桌下偷偷和尉音牵手!” 尉音:“……” 苏颂示气得脸都涨红了,他把牌一推:“不玩了!” 他生气,尉音更生气! 尉音盯着面前的麻将牌。他之前已经玩到出现心流状态,满脑子都是吃吃吃杠杠杠听牌坐庄,结果在他玩到最快乐的时候,黎忱开始发神经,尉音能高兴就见鬼了。 尉音气得要疯了:“为什么不玩啊啊啊啊我这把牌特别好可以自摸赢把大的啊!!” 他说到这里,一顿,眼神怀疑。 “这不会就是你的目的吧,死黎忱,你知道你这把赢不了,你品出来我要赢把大的了,你就开始作起来了!” 黎忱耸耸肩。“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尉音根本不惯着他,他摸起来一张麻将牌,直接丢向黎忱。 黎忱也是身手灵活,他一把接住,指着尉音;“他砸我,这是什么?这是家暴倾向!不是倾向,是已经在家暴了!给他扣分!” 说到这里,他终于扯着嗓子,折腾一圈,发布了终极震撼言论。 “给他扣分!你们两个都和他分了来跟我处!” 毛墩吃瓜已经吃到满脸幸福笑容了。哇,出现在四人麻将局的最外围摸不到牌但待得沉醉痴迷就是要看这个啊! 齐温仁坐着,指尖摸着麻将牌。黎忱站着,尉音要冲过去打他。苏颂示起身,谁也没帮,默默地整理被黎忱扯乱的桌布。 干上保洁了兄弟。 黎忱盯着他:“挺会做家务啊,苏颂示?你就装吧,苏颂示。现在你勤快上了?” 他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貌似有点上头了。 黎忱:“那之前你和我住的时候,除了做饭一点活儿你都不干?你做饭一般,你做点心更是格外难吃!”他站在那里吐槽,回忆伴着难吃的呕吐感倾斜而下,“就你烤的那些饼干好像龟裂了,我必须咧着嘴巴才能嚼两下!因为我的牙齿很怕和饼干亲密接触!只能匆匆切割几下就要急忙抻着脖子咽下去!” “苏颂示你就装吧!你为了不帮我,为了不叫尉音为难,你在这里铺桌布?” 黎忱深吸一口气,猛地从兜里掏出手机,解锁,点进wps,一气呵成,直接递给尉音。 “尉音,来,看看这个,这可是当年在英国留子圈盛传的pdf啊。” 黎忱这招一出,苏颂示眼神都变了。 尉音伸手去接手机,苏颂示试图阻拦。 但毛墩很有眼力见,他冲上去拦着苏颂示!他扯着苏颂示的衣服!尉音滑动着手机,眼神盯着屏幕,旁边的毛墩扯着嗓子:“快看!快看!!”像是谁踩到了他这只乌鸦的屁股。 尉音低头一看,嚯,这pdf做得真不错!画面精美,排版合适,一看就是ppt转过来的,不是word单调做出来的。 黎忱把手机交出去之后,也不担心尉音拿着他的手机调出收款码扫光他的家底。他就坐在一边,拿起包房里的茶壶,往杯子里倒水。 倒完茶水,他坐在那里拿着杯子,用一种很烫人的方式啧啧咂咂地喝了起来。 “啧——哈!簌簌簌簌……咂!呼呼!” 尉音垂眸看手机,看明白了,轻轻嗤了下,抬眼瞧了下黎忱。 “我还以为你做pdf挂颂示呢,喔原来不是,这是吃瓜汇总啊?” 没错,这篇pdf,叫作—— 《盘点小不列颠著名南桐情侣离奇事迹如果不能在onlyfans上见面就不要分分合合秀恩爱了没人嗑你们》 尉音手指下滑,分模块速读起来。 “午夜追车,聚会吵架……”他的眉梢扬起,都这时候了还不忘开口,“很好,能发毛墩一份吗,他应该蛮想看的。” 毛墩一听内容提要,就知道是哪篇了。他吭哧吭哧地:“我看过。” 吃瓜人士,当然冲在最前沿。他做得还不止如此呢!他可不单单是看过! “呃,里面有一些,留子用的英文词,比如什么drop什么quiz什么rave什么due什么pre……还挺影响的。所以我还帮着翻译了一版全中文的,加了注解,造福国内的朋友们。” 尉音握着手机,沉默了。他张张嘴巴,又闭上了。 “……你在做颂示恋情的汉化组!?”尉音感觉他的脑壳开始发晕。 黎忱忍无可忍:“后期制作的事情能不能后期再说!分分合合!这pdf的重点在于分分合合!在于他玩弄我!” 他就是要当着苏颂示的面,对苏颂示的初恋男友白月光告状! 他要让尉音知道,他对苏颂示念念不忘,不仅是因为他想和苏颂示复合,也是因为他不甘心,因为他在和苏颂示的感情里受到了折磨! 受到了虐待!他遭受了玩弄! 黎忱:“苏颂示,这人,前脚和我提了分手,后脚发现公寓里他的东西太多了,搬出去不方便,于是他让我搬出去。” “我说我的东西也很多啊,而且租赁合同是我和房东签的,凭什么我搬出去?” 黎忱深吸一口气:“他说他买的几打鸡蛋还没吃完,家里的海盐白糖生抽老抽香醋料酒蚝油八角香叶桂皮十三香辣椒油花椒油藤椒油麻椒油花生油大豆油橄榄油牛油果油韭菜花番茄酱番茄膏蜂蜜黑胡椒白胡椒蒜蓉酱豆瓣酱甜酒米醋黄皮酱……”黎忱使劲吸了一口气,“都是他买的!他不跟我分割调味料!” “多狠心的人啊分手了要把所有的调味料都带走!!” 尉音:……嘶,看黎忱这状态,好像真的很恨诶。好像真的由爱生恨了耶。 “不和我分割调味料,冰箱里的牛肉白菜黄瓜鸡翅肉馅三文鱼豆腐奶酪总之所有食材他都不和我分,他要饿死我,他好狠的心!” 尉音试图打断,他小幅度地歪着头,认真地问:“你是恨他,还是你就是饿了?” 黎忱心想你不懂! 黎忱:“留子分手是多么大的工程啊!留子分手等于离婚啊!” “冒着离婚的代价,他都要离开我。结果离开我之后,又要和我复合,又回来和我住,然后又要离开我,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哈,我知道,朋友圈子里的你们都说他玩我像是玩狗一样!” “可见他真的是在玩弄我!”黎忱温和清俊的脸上带着搞笑的悲伤,他痛斥苏颂示,“不仅玩弄我的身体,还玩弄我的感情!” 包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这里。 半晌,毛墩听得入迷了,他痴狂似的开口:“玩弄身体的部分……能详细讲讲吗?” 黎忱气笑了,看向尉音:“你什么朋友啊?” 尉音毫不客气,抬手在屋子里扫了一圈。西八这屋里他认识的人都不到一半,剩下的人为什么坐在这里看他打麻将?!凭什么坐在这里看他打麻将! 尉音气急败坏:“你什么朋友们啊?!” 10、明明谈一样的人 010 朋友们都安静无声,双眼放光。 要是一个人强蹭进来旁听吃瓜,ta可能会尴尬。但现在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现在是一群人啊! 法不责众,为离cp拿大家也没辙,都是各自亲生的朋友们,来都来了,怎么就不能听了? 苏颂示对着黎忱的癫狂抱怨,也烦得要死。 他瞟了黎忱一眼,嗤笑一声。 “怎么了?和你谈了就不能分手?和你睡了就不能离开?”他将一张麻将牌丢到牌桌上,“你用这玩意儿给我锁上了?” 尉音低头一看,苏颂示丢出来的是一张【幺鸡】。 呜呼,鸡鸡上锁术。 “……”尉音急忙背过身去,伸手去抓他的奶茶。他赶紧低头喝了一口,遮掩他的表情。 苏颂示解释着:“别总说我虐待你,黎忱,我本身没有想玩弄你的想法。” “确实,异国他乡,荒野生存,可能我情绪不怎么稳定。但如果只是这样,你就觉得你被我玩弄了,那不能怪我,只能怪你很容易被玩弄。” 好家伙,给黎忱嘴气歪了:“……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苏颂示也不心虚,他直言:“我当时很喜欢你啊,每次复合,也不是因为调味料,而是因为你。” 他顿了一下,指尖微蜷。 “只是。”苏颂示轻轻开口,“只是,人生又不是在算数做加法,不是足够多的喜欢,就能合成爱。” 他说完,蓦地安静下去。 尉音看向苏颂示,他注意到了颂示眼底的落寞,和他单薄的身体。 黎忱不管那些,他讥诮人家:“啊,你现在又可以说这个了?喔,小哲学家?” 真是一句软话不说啊。 苏颂示也不惯着他,直截了当:“是,我就说这个了。我就说明白,我喜欢过你,但我真的没爱过你。所以你也不用说什么复合不复合的破事儿了,不可能的,往后十辈子都不可能。” 哇,这话有点狠。 吃瓜群众都着了迷了,入了定了,那眼神都开始发了痴了,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了。 黎忱发出一声下雨天路上淋湿的小狗被皮鞋踹了一脚的呜咽声,他重复着:“我没有被爱过,我没有被爱过。” 在谈过恋爱的两个人之间,还有比这更伤人的话吗? 他倒抽一口凉气,呜哇一声叫起来。 “你知道你这句话对我来说是多大的伤害吗!”黎忱尖叫起来。 他长得很淡颜很冷漠一男的,叫起来嗓门还不小哩。 “大家都成年人了,我没有骗你的钱,感情上的事,各打五十大板就差不多了。至于那些玩弄……”苏颂示微微抬着下巴,斜睨了黎忱一眼,似笑非笑,“别装了,你不也乐在其中吗。” 苏颂示的话里,尾音仿佛带着钩子。黎忱的喉头下意识地动了一下。 他抱着胳膊,眼神上下打量了苏颂示一圈,和他目光相对。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突然低低地骂了一声。 ……尉音看他好像有点爽到了。 嘶,怎么这样也能爽到?不是,他到底爽到什么了?那他委屈个腚啊! 尉音想翻白眼了。 但黎忱还是不高兴。哪怕爽到了,还是不高兴。 人嘛,不患不寡患不均的。之前,黎忱和尉音不熟,也就罢了。现在,他和尉音见了面了,这种吃到一样的饭但对家就是吃得比自己香的对比感就出来了。 “不是,凭什么啊?”他不服气起来了,死死盯着苏颂示,“凭什么你在尉音那里是美好清纯初恋感,到我这里改喜怒无常训狗的了?” 他又想起来一茬,于是越想越气。 “凭什么啊?这到底是凭什么啊?我的初恋也是这样,跟我谈的时候作天作地的,和尉音谈的时候也清纯美好起来了?” “怎么不管什么性格,到他那里谈恋爱,都是简易模式美好体验,到我这里都是在地狱来回磋磨呢?” 黎忱好像崩溃了,他在那里嚷嚷:“我怎么谈不到尉音谈的那种啊?我们明明在谈一样的人啊!” 好,好合理,但又好不合理的话啊!好复杂,好稀里糊涂的中文表述方式啊! 难怪黎忱情绪不稳定,分明和对家谈一样的人,怎么拥有的恋爱体验就是比人家差了一大截呢?! 黎忱说他的初恋作天作地,尉音还下意识地反驳呢。 尉音:“哪里作了?柯冉只是有一点点小脾气,怎么能说他作天作地呢?” 他脑海里浮现起柯冉的样子,想起他氤氲着朦胧泪水的美丽眼眸。 尉音:“我和他,虽然好几年没有联系了,但我一直知道,他是很简单善良的男孩子。你不许讲他坏话。哼,背地里讲前男友坏话,你太没品了吧,柯冉可是你的初恋啊。” 怎么不保护他,还要蛐蛐他呢? 黎忱一听,简单?善良?谁?柯冉吗? 能说出这样的评价,可见柯冉在尉音那里,是真的没有怎么大作特作过诶! 他更闹心了,闹心到都有些委屈了。 黎忱:“为什么啊!究竟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你和我谈了一样的人,但你的恋爱体验就是比我要好啊?!凭什么啊凭什么啊?!” 尉音怎么知道答案呢? 在这里,就要说明一下,尉音和黎忱共同的前男友们了。 首先,当然是苏颂示。尉音的初恋,后来和黎忱谈了。 其次,就是柯冉,黎忱的初恋,后来和尉音谈了。 最后,最新的更新进度,就到了齐温仁这里。他先和黎忱谈过,又和尉音谈了。 也就是说,在齐温仁之前,尉音和黎忱其实只是单纯的“互换初恋”的关系而已。可惜,现在剧情是彻底更新换代了,现在可以理直气壮地被称为“换乘恋爱”了。 现在共同的前男友,已经进化到数量三个了。 苏颂示,柯冉,齐温仁。 苏颂示在尉音这里,是明亮地爱过他,叫他往后也那样真诚、温暖地去爱人的初恋。 然后去了黎忱那里,朋友圈子都说苏颂示在玩黎忱像玩傻子狗一样。 柯冉在尉音这里,只是一个稍微有点磨人可爱小脾气的男友。 结果在黎忱那里,黎忱说他作天作地,是一个大作精。 这是怎么着呢?怎么人家在和尉音谈的时候,都是美好的,和谐的,温暖的。体验无与伦比,记忆纯真璀璨。 哦,轮到黎忱那里,就这里不好,那里也不好了? 控制变量法,大家都学过的。其中的不变量是什么啊?变量又是什么啊? 尉音也反应过来了,他直接毫不留情地开口,站出来痛击黎忱。 “你难道没有反思一下自己吗?黎忱?都是一样的对象,你谈不到我这样的恋爱,难道要怪我吗?” 尉音面色复杂:“难道不应该怪你吗?” 当然应该怪你了!当然怪黎忱了! 这道理很好理解啊。因为尉音是很好的人,因为尉音有在很好地爱人,所以尉音谈到好的吃到好的,这不很正常吗? “你反思一下吧黎忱。”尉音瞪他。 苏颂示被逗笑了。 而后,他突然状似无意地开口。 “不用委屈啊,黎忱。我和柯冉毕竟是你们两个的初恋,初恋可能是有一点不同。但齐温仁,不是你们谁的初恋啊。” 苏颂示说:“你俩谈到齐温仁,不都是喜欢这种年长爹系的包容感吗?起码在他这里,你不用觉得委屈吧?” 齐温仁的目光望了过来。 苏颂示抬眸看他,迎着他的目光,不偏不倚,意味深长。 黎忱看向齐温仁,半晌,说:“委不委屈,得有对比才能知道呢。” 他走了两步,坐到一边的软椅上。 “现在,齐哥和尉音谈了总共没几天,比对的样本都不够,谁知道往后他们怎么谈?谁知道往后我用不用委屈?” 齐温仁一直寡言,但现在,也不得不开口。 “是你提的分手。”齐温仁看向黎忱。 他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我们结束了,现在我是尉音的男朋友。”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抬手,轻轻地握住了尉音的手。但他没有和他十指紧扣,他只是用手指,攥住了尉音的指尖。 这就是他的态度了。 他是坐庄的,他是正统的,这些吵吵嚷嚷的喧嚣,在他这个年长者的眼里,是荒唐的是新奇的,但他坐庄是为了赢牌的。 瞧,现在,谁在动嘴,谁在动手啊。谁在狂吠,谁默默地赢牌啊。 毛墩开始使劲拍大腿。 他看得很爽,但他替齐温仁不值啊!他都想赶紧站出来,给齐温仁出谋划策了啊! 你上手算什么啊?你上嘴啊! 毛墩压低声音,兴奋又崩溃地和旁边人蛐蛐:“怎么年纪大一点反而放不开啊!这是什么,牵手?就只是牵手?正是要示威的时候,牵手算什么啊!” “吻他啊!用你的舌头狂甩他的嘴唇啊!或者直接抽黎忱一个大比兜!身体力行地搞搞对比!” 尉音反手紧紧握住了齐温仁,然后猛地扭头:“我听得见,毛墩。” “看就看吧,听就听吧,小嘴巴能不能控制一下。”他无语极了。 苏颂示盯着他们相握的手。他没化妆,他连润唇膏都没涂,他现在嘴唇有些发紧,嘴上的干纹有些发痛。他抿了抿嘴,又舔了舔,然后伸出手,抠嘴巴上的死皮。 黎忱也不聋。他不光扭头,他身子都拧回来了:“……要死了我也听得见!!!” 11、便宜你了 011 黎忱说是这么说,音量不低,嗓门偏高,他又长得淡漠冷然,瞧着有些难以相处,甚至看着有些疏离。 但他实际上性格不错。是那种你惹到我了我就毛茸茸走开的那种性格。 毛墩和他不熟,毛墩也不是他的朋友,但毛墩在黎忱身边有眼线,他为了吃“换乘恋爱”的瓜,对黎忱进行过好多次的拉表剖析,他快和黎忱前男友了解黎忱的程度差不多了。 所以,现在黎忱不高兴了,毛墩急忙双手合十来回摇晃表示歉意,但也没害怕,反而偷偷缩起来,继续试图吃瓜。 尉音都被他鬼鬼祟祟的样子气笑了。 “就这么……”就这么好吃吗?尉音的眼神绕了一圈,发现包间里大家的表情,都和毛墩差不多。 都是那种“私密马赛不好意思打扰您了鄙人真的很想很想听八卦耶”的表情。 行……吧。毕竟这里除了他的朋友,就是黎忱的朋友。这怎么不是一种端水平衡呢? 尉音攥着齐温仁的手指,一边想着这些吃瓜群众,一边下意识地用指腹来回打圈,轻轻摩挲起来。 恋人的亲密感,就在于下意识的肢体接触,和出于生理本能反应一样的互动。 他很自然地牵着齐温仁的手,他站着,齐温仁坐着,他还弯腰垂眸,顺手整理了两下齐温仁额前的碎发。 黎忱咧着嘴看,他有点不忍直视的表情。似乎被甜蜜爱情刺激到了。 苏颂示的神色稍微有点微妙。他有点厌恶这样挑拨的自己,可一股冲动涌上来,他总放不下心。他眼前浮现着的,一直是穿校服的尉音,顶着一张稚嫩漂亮的脸,真诚明艳,一副很容易上当受骗的样子。 在他这里,他觉得齐温仁是“新来的”,是不可靠因素。 苏颂示抬头,毫不避让:“我说话不用躲着人,我也不会背地里讲谁。所以,我就有话直说了。” 他嗫嚅支吾了一会儿,嘴巴开开合合,想说什么又闭上,好不容易组织着语言。 “他比你大五岁呢,尉音。”苏颂示轻轻叹气,“你才刚大学毕业,他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好几轮了,你玩得过他吗?我很怕你受到伤害。” 尉音察觉到手心里齐温仁的指尖动了下。他握得更紧。 “我们没有在玩。我们在认真地谈恋爱。”尉音顿了一下,露出微笑,“谢谢你,颂示。” “我们是朋友。朋友总无条件地站在我这端,为我着想,希望我胜利,希望我占到便宜,我明白这个。所以你是为我好的,我知道这点。” 说到这里,尉音突然扯开话题。 “对了,颂示,你还记得咱们高中时候,隔壁六班的班长吗?” 他提起高中的事情,对于苏颂示来说,都是闪着细碎珠光的回忆。 于是苏颂示回忆了一下,立马就记起来了,他说:“记得。就是那个要和你做朋友,每天给你送早餐,每晚微信上给你发消息和你对作业答案,篮球赛也要站在一边,守着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保冷箱,就为了给你送冰水的六班班长。” 那人应该是暗恋尉音。苏颂示当时这么觉得,现在也这么觉得。 就算那人不是暗恋尉音,也肯定是个没有边界感的人。还做朋友呢,一点分寸感都没有。苏颂示这样想着。 尉音点点头,示意没错,就是这个人。 “但当时我们在一起了。”尉音轻轻开口,“所以……” 所以。他没说完,他就只说到这里。 苏颂示愣了一下。他怔住了,呼吸像是哽在他的胸口,他陡然有点喘不上气,心脏发痛,指尖冰冷。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像是从肥皂泡一样幻彩的状态里立刻清醒,他望着尉音清澈的眼睛,他想,他彻底明白尉音的意思了。 苏颂示转了转眼睛,微微仰着一点头,进气只进半口,呼吸急促几分。他喉头动了几下,咽了什么下去,也不知道是没说的话,还是眼泪还是什么。 总之,他表示他懂了,他续上了尉音的话。 “所以,你当时说,他可以和你做朋友,但要明确界限,注意边界感、距离和尺度。” 之前是这样,现在,此刻这种情形,何尝不是当时的翻版呢? 只是,当初是尉音为了他,和别人拉开距离。现在,是尉音为了别人,和他拉开距离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尉音。”苏颂示难免有些难堪,他低下头,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我想你过得好。我叫你困扰了,尉音。” 一旁的齐温仁,只惊讶地瞳孔紧缩。 他没有想到,尉音会将一切摊在明面上说。他以为他会在这种成熟的小圈子里,忍过许多次,受些排挤冷待,然后尉音才会后知后觉地发现,慢半拍地给他一个补偿性的吻。 因为,尉音炽烈活泼,他就想,他不会在意细节,他就默认他该受些委屈。 但尉音直接开口,重重地,抵住了苏颂示越线的步子。 他依旧温和,得体,他甚至还是那样真诚,明灿,他长着一张锋芒毕露的漂亮脸蛋,他是那样凛冽的大美人长相,年轻到尖利。 他说:“我当然欢迎你回来,颂示,江沅是你的家,我们是发小,是竹马,是十几年的朋友,我们的家长到现在还经常组团出门旅行度假呢。” “我绝不是要推开你,我不想你尴尬。” 是的,苏颂示想,他绝不是要推开他。他只是,抵住了他向前。 尉音望着苏颂示,想到了什么,他眨了下眼睛:“实际上,我不是生下来就明白什么朋友和恋人必须明晰边界的。这个,是你教我的。” 苏颂示很仔细地去听尉音的每句话,每个字,回忆的幸福对他而言,每个字都近乎凌迟。 尉音兴致勃勃地说:“当时,我观察到,我和那个班长说话,回他微信,他抱着保冷箱给所有人送水,我也接了一瓶过来……反正,每次这种时候,你就会沉闷起来,缄默地悄悄发呆。” “我当时不明白,我就使劲想,然后我就知道啦,知道你不高兴我这样做。” 知道你不高兴我这样做,于是以后,我就不做了。 人类就是这样,人类是有记忆力的,人类是吃一堑长一智的。在这段恋情里学会的,等这段恋情结束,下段恋情里,自然也不会忘记呀。 苏颂示抬起头,他的表情很奇怪。他还是那样瓷白的肤色,薄透的皮肤,脸颊上有淡淡的红血丝。 多么自然,清新,他是精灵一样的漂亮。 他分明没哭,脸上无比干燥,可任谁看着他,却都能感觉空气里似乎涌来一股雾气般的潮湿。 苏颂示突然说:“我教会你的,现在,你拿来照顾别人。” “我经历了好多为你辗转反侧的瞬间呀,尉音,我也是有过那些委屈的。几年过去,另一个男人毫不费力地、如此轻易地,就能够享受到这样的爱。” 齐温仁还坐着呢。苏颂示向前两步,第一次垂眸俯视着齐温仁。 他年轻、漂亮、蓬勃又自由的生命,就这样带着山崩一样的力量压向他。 苏颂示笑着开口,语速缓慢,字字清晰:“你没有在半夜为他失眠过吧,齐先生,我算是造福你吃到现成的了吗?” 毛墩开始狠狠掐自己的大腿。 齐温仁平静地看向他:“有的。现在就有。因为要和你见面,我凌晨四点才睡。” 毛墩开始掐旁边人的大腿。 尉音拧着眉毛开口:“你们……” 黎忱羡慕到恨不得满地乱跑:“你们能不能为我也这样啊,算我求你们了。” 尉音对着黎忱根本没有任何耐心,他作势要去掐黎忱的脖子:“小嘴巴闭起来!” 黎忱闭嘴了,但不解气。他冷哼一声,目光转了一圈,看见毛墩了。他走到毛墩身边,弯腰想去掐毛墩的大腿。 尉音可以凶黎忱,但他怎么凶苏颂示呢?苏颂示站在那里,像一片羽毛一样。 苏颂示只在刚刚,看了齐温仁一眼。而后,他偏头看着尉音,目光抬着,睫毛轻颤。 “他和黎忱分手的原因,黎忱和我说了。黎忱说他控制欲特别强,对恋人的掌控感很在意。那怎么能行呢?他比你大五岁,经历比你多,比你成熟,还要控制你,掌控你,他pua你怎么办?” 颂示是真的关心自己,诶。尉音明白这个,就更不忍心。 于是尉音头都没偏一点,叫唤道:“黎忱,说话。” 黎忱心想你个羊羔子你叫唤狗呢? 他正蹲在地上,揪了两根毛墩的腿毛。毛墩忙着吃瓜,居然一点都没感觉到疼。 黎忱懒洋洋地开口:“原因?原因就很简单啊,就是我和颂示之前说的那样,我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个也没什么需要避人的,对吧,前男友?”他瞥了齐温仁一眼。 他站起来,义正词严地清清嗓子。 “我知道,现在流行daddy系男友,和daddy谈恋爱的时候被照顾的感觉当然很好,但是——我也想当爹。” 尉音:……? 黎忱:“我有爹味的啊,我的爹味要溢出来了。凭什么只有他能当爹,就凭他胸大吗?” “……爹味又不是什么好词,你执着这个做什么?”尉音的表情都是嫌弃。 黎忱哼哼两声:“就是那种,沉稳寡言,体贴纵容,可也想默默影响你,潜移默化控制你。会让我觉得,都是人,嘶,凭什么呀?我的逆反劲儿就上来了。” “分,必须分,不谈了!” 黎忱说完,摆摆手。苏颂示盯着尉音。齐温仁目光低垂,等待着宣判。 众目睽睽之下,尉音呢?尉音毫不在乎地扬起下巴。 尉音心想这也算个事儿?!他说:“每个人的性格都是有优缺点的,你爱他高光的部分,你就要接受高光侧面是阴影啊。” 他举例子:“就比如,你爱他细腻,你就要接受他会敏感,你爱他温和,你就要接受他会软弱。” 尉音扬起眉梢,白了黎忱一眼。 “你喜欢daddy擅长照顾人,怎么能不接受daddy有点控制欲呢?” 黎忱都惊呆了。不是,兄弟,这是什么道理?好通透啊你! 但他嘴上也不服输:“有点?他不是有点,他是有点线面三维立体空间了他!你不信?行,你回头多谈一阵子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哽了一下。 黎忱咂摸咂摸嘴:“当然了,谁也说不准。毕竟,虐我这狗的,你给谈成了完美初恋,柯冉那种作精,你谈成了可爱小绿茶。没准,daddy也能叫你谈得可甜蜜了呢!” “……你这个恋爱天才,艹。”说到最后,黎忱开始骂骂咧咧,好像有点破防了。 12、离婚咋了 012 黎忱破防了,他破大防了。 他也是搞男同性恋的,怎么尉音吃得这么好,还这么会吃? 怎么尉音就这么像明灿的日光,他就仿佛在满地爬行? 齐温仁在黎忱的咒骂声里,只顾着看向尉音。他坐好,被尉音牵着手,仰头望着站在他身侧的尉音。 他可以看见他漂亮的侧脸,他被迷到眼里再也看不见别人了。 尉音……真的很会爱人。齐温仁感觉心底涌出一股暖流,像是寒冬天里吃下了一碗热乎乎的木薯圆子,幸福仿佛能从发梢溜出来似的。 会的。齐温仁在心底想,他这个daddy会和尉音谈得很甜蜜的,一定会的。 - 这都吵起来了,麻将局自然打不下去了。场子结束后,大家恋恋不舍地走了。 每位到场的嘉宾都恨不得一步三回头,没有莅临麻将包房现场看戏的朋友,更是肠子都悔青了。 尉音站在大堂,等齐温仁去地库开车。他一边等,就能听见旁边有人从嗓子里发出哨音—— “给我讲讲!给我学学!不,给我演一下!” 尉音:…… 他要气笑了。 这场线下局的余韵相当悠长,火速成为了换乘恋爱的新版课件,被各路吃瓜人士连夜学习。 第二天,正赶上周日,尉音从自己的小房子出发,回家,陪妈妈爸爸吃饭,也正好在家里住几天。 爸爸做了一大桌子菜,还用烤箱自制了可露丽。等尉音回来,坐在饭桌上大吃特吃的时候,爸爸捏着筷子,发出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颂示回来啦?”爸爸问。 尉音有些恍惚了:……嘶。我是在自己家吗?还是我依旧在昨天的饭局里,我根本没走啊?! 爹,你也在吃你崽的瓜吗! 他拧着眉毛盯着爸爸看。爸爸当然不觉得吃瓜吃到本主身上有什么冒犯的,毕竟尉音是他的崽。 于是,爸爸比所有的吃瓜人士都敢于贴脸。 妈也是。 妈甚至相当苦口婆心,在这里劝和。 尉音初恋的时候,就和家里出柜了,他十六岁早恋的时候,家里人都看在眼里。所以在家长的眼中,颂示是原配,这当然要劝和了! 妈妈将手肘放在桌面上,说:“如果你喜欢女孩子,我们都不会和你开这个口,但你喜欢男的,它就是没有那么常见、大众、稳定、安全,对吧?” 倒也对。 妈妈:“所以,你真的需要找一个知根知底的。” 尉音心想,恋爱当然要知根知底了,不然岂不是不和谐。 家长当然不是那个意思。爸爸说:“颂示就是这样的人啊!” “颂示从小和你一起长大,他爸妈我们都非常熟悉!这样的颂示,和一个,比你大五岁,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好几轮的男人相比,我们肯定支持颂示啊!” 尉音嚼嚼嚼,咽下,微笑。 “谢谢爸,但你的支持,有什么用啊。” 他撑着脑壳,用筷子夹牛柳,百无聊赖地说:“是我和男人睡觉,又不是你和男人睡觉诶,爸。” 爸爸也是五十岁的中年人了,即将成为老头的爸鬓角泛着白发,吃饭的手一顿:“……嗯,说的很对。” 妈妈强调:“但肯定还是颂示好。” “算了吧,妈,他难得回来一次,就不能是为了事业,非得是为了搞爱情吗?” “你儿子是gay诶,又不是皇帝,也不是人民币,你们觉得颂示好,行,他好,但好人就非我不可啦?”尉音狠狠打碎了妈妈爸爸包办恋情的美好幻想。 “那他当初为什么和我分手?他当年那么勇敢地自己飞去英格兰上学,就能看出来他向往自由了吧。” 苏颂示不会为谁停留脚步的,他就是这样的人。 饭桌上安静了一瞬。妈妈还是很喜欢颂示的,就叹气,撇撇嘴,替人不平:“颂示后来找的那个男的,根本不行,和咱们家孩子比差远了。” 尉音心想,嚯,怎么他在自己家里,还有黎忱的事儿呢? 爸爸没听过这段,眉毛要飞起来了:“是吗?” “那男的不行!我听颂颂妈妈和我说,说那男的故意把胳膊摔断了,就为了让颂示伺候他。” 尉音心想这都什么造谣瓜啊:“……不是,谁会故意把胳膊摔断啊?” 妈妈不理他,兴冲冲地说:“颂示回国那次,那男的还买了礼物让颂示带回来送家人。好一顿转寄托运啊,哼,你知道送的什么吗?” “雪茄?葡萄酒?工艺品?奢侈品包?护肤品?”尉音猜测。 妈妈神秘一笑:“送了十斤真空包装的德国大猪肘。” 尉音:……艹,黎忱,你是真的饿了。 但他一想,立刻就觉得不对劲。 “不对啊,我记得颂示小时候有一次查出了什么癌症,后来又去北京复查,才发现是良性。治好了之后,他们一家子除了颂示本人全改吃素了啊。” “可不是么!然后那男的还送大猪肘?”妈妈哼了一声,“可是根本不用心!这种男的,谁能放心自己家孩子和他谈恋爱啊。” 黎忱知道这个事儿吗?尉音想,黎忱他是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但不在乎,于是直接忘记了呢? 尉音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琢磨着,黎忱之前吵着想和颂示复合,但在齐温仁和颂示针锋相对的时候,黎忱分明看见了他作为齐温仁的男友,他的立场是需要站在齐温仁这边的。 但那种情况下,黎忱都没有站在颂示那边。 他忙着看戏,忙着揪毛墩的腿毛。 不是说人就不能看戏了,毕竟包间里那么多人都在看戏呢。可他们是吃瓜的,黎忱是当事人啊。 他没那么爱颂示。尉音突然想,他会是真心地想和颂示复合吗? ——“我是真心的。” 在自己家里,黎忱坐在沙发上,盯着他的妹妹,严肃开口。面对妹妹的盘问,他就差赌咒发誓了。 黎忱:“你想啊,我和颂示分手到现在,我就再没谈过一个留子了!这难道还不能说明我对他是真心的吗?” 妹妹黎憬神情冷漠,审判道:“歪理。” 黎憬是个独身主义者,提到恋爱就犯恶心。所以她完全不理解哥哥谈了这个谈那个,谈完你的谈你的,都是谈些什么。 她只觉得哥哥是恋爱脑。 “妈妈生咱们两个的时候,哥,所有的恋爱脑全部生给你了,所有的智慧聪明都生给了我。所以我本硕博连读,而你在寻找爱情。” 黎憬聪明,她窥破一点真相,也毫不客气地指出:“你恋爱,只是为了好玩吧。” 黎忱不赞同:“诶不能这么说,别拿饼干不当干粮,别拿喜欢不当爱情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对着男人,喜欢就足够了吧?这怎么能算我怎么不爱他们呢,我每一个都很爱啊!” “难道非要像尉音那样——我爱~他的高光~也爱他的~阴影——喔,那样才算爱情?”他学尉音说话的时候,扭曲了声音,听起来像米老鼠。 黎憬本来靠在一旁的沙发上,她突然坐直了。 “既然你提到尉音,你有没有想过,有这么一件事。”黎憬开始分析。 “你们一直反复谈上同一个人,从根本上来讲,就是因为你们的审美是一致的。甚至于,你们对爱情的追求都是一致的。这就说明你们的性格特点里面,一定有非常多相似的地方。” “现在,你只是不了解他。”黎憬说,“但根据我的判断,你一旦了解他,你会疯狂地爱上他。” 黎忱抓起身边的抱枕,砸向黎憬。 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大叫:“小嘴巴闭起来!!” “我才不信你说的话,黎憬!我和尉音?我们哪里像了?恋爱眼光?哼,喜欢好看的,是我和尉音的共同点吗?” “这是全世界男人的共同点!异性恋同性恋都喜欢好看的!” “不,不是男人,是全人类。”黎忱看了一眼黎憬,然后,他又看了一眼旁边趴在地上的狗,“不,不是人类,是所有会喘气的生命。” 黎忱深深吸气,眯起眼睛:“我恨死尉音了。” 黎憬弯腰摸了两把地上的狗,抬眸:“你真的恨他吗?” “你从各位男友那里觑见了不同的他,是恨他吗?你对着他忍不住刻薄忮忌,是恨他吗?你说你恨不得他死,他死了你会觉得惋惜无趣吗?你不想回答吗?那你是真的恨他吗?你真的不是偷偷爱他吗?” 黎忱盯着她,高冷的脸上闪烁着青黑:“我现在开始恨你了。” 黎憬觉得迫害哥哥太有趣了,她笑起来就止不住。她轻咳一声,表情悠哉悠哉的,扬起眉梢:“你不信?那我们打个赌吧。” “如果你们未来会结婚,那么婚礼现场,就必须用咱们家的狗去送戒指。”她突发奇想。 黎忱低头,去看地上趴着的狗。 这狗浑身都是黑毛,肚子吃得肥肥,毛也流光顺滑,只是眼神不聚焦,一只眼睛站岗,一只眼睛放哨。 他相当无语了:“咱们家的狗送去医院检查过,它是智障诶!” “我当年和颂示留子分手,简称离婚的时候,我费了多大力气,才以他工作不稳定的由头把狗抢到手。” “结果呢?这狗8岁了,连在固定位置上厕所都学不会,它怎么可能会认路,还会送戒指?它上台就是灾难啊,我的婚礼上怎么可以出这么大的丑?” 黎憬抬手,把狗的耳朵捂住了。 “没关系啊,根据我打探到的消息,尉音,他是个很热心肠而且非常喜欢小动物的人。他是新郎,他肯定不会觉得智障小狗送戒指是件丢脸的事情。他只会觉得很温馨,很可爱,增加了小狗锻炼的机会和社会经验。” “……狗要什么社会经验啊!狗要找工作还是要混社会啊,还需要社会经验?!我都没有社会经验,我到现在还没找到工作呢。” 黎忱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不要再说了。你说得我开始幻想我和尉音的婚礼了。”黎忱满脸痛苦,“要死了我想吐。” 黎憬不说婚礼了,改说狗。 黎憬:“尉音肯定不会介意的,哥。因为,我打探到的第二个消息,就是,这狗当初,是苏颂示和尉音一起救助的。” 黎忱坐在沙发上,开始瞳孔地震。 wok,八年了,狗也智障八年了!他才知道这件事! “你怎么知道!” “我吃你的瓜啊。” “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吃你的瓜啊。” 黎忱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发出一声烧水壶开了的扭曲声音:“……昂。原来是这样啊。” “我就说,我就说,苏颂示!这智障狗怎么像他亲儿子一样!” 他反应过来了:“嘶,难怪之前在饭局里,颂示说起我们的留子生活,他提都没提这只狗!原来是因为,狗是他前段婚姻里的崽啊。” 黎忱弯腰,把地上的狗抱进怀里。 这狗浑身上下都是纯正的黑毛,眼神也是清澈的睿智。 黎忱用手掌托着狗的下巴,打量着狗楚楚可怜的毛脸蛋:“怎么办啊,资本家,你前爹的前前爹的新爹在,你都不能被前爹提起!”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怜的小狗啊!今晚必须给你吃一顿白水羊排补补营养!” 他思索了一下,对着黎憬开口,总结道:“刘星判给夏东海了。” 黎憬也不惯着他,直言:“那是判的吗?那是你抢的。”她从沙发侧面掏了一块鸡胸肉干,逗狗,“来,家家,来吃。” 狗从黎忱怀里钻出去,歪歪扭扭地走了,黎忱抱着胳膊,冷哼一声。 “我抢怎么了?我有实力,我当然抢,我当然又争又抢!” “别说一次离婚我能抢到一只狗,哪怕离八次,我黎巴拉也能抢到八次狗,把咱们黎家抢成八黎世家!” 黎憬:“……哥,到底是谁在和你恋爱啊,你脑子正常吗?” 13、继父与亲爹 013 这边,尉音面临着家里催他复合,黎忱面对着妹妹质疑他太狗。 而另一边,齐温仁在接风宴结束后,最开始的确因为苏颂示而有点别扭。 但他回去之后,和尉音度过了很充沛的一个晚上,第二天爬起来,嘿,哥们儿又容光焕发了!心态都宽和平仁了! 有什么可憋闷的?完全不! 年轻的温热身体凑近、侵蚀、占据,呢喃的爱语将所有不安尽数消散。早上起来,透过窗帘缝隙洒过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床头上,望着身侧的漂亮脸蛋和紧致身体,齐温仁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刹那间,只觉得生活美满。 至于什么芬兰极光、北非动物迁徙、风暴卷中心的云彩,那些固然危险美丽,可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便说服自己,不去在意那些,要好好做个善于照顾恋爱的年长者,珍惜当下。 这不,哪怕尉音回家住几天,齐温仁暂时和他不能见面,也依旧嘎嘎幸福。 尉音在家住了两天,还抽空陪爸爸去水库钓了鱼。 这天,突然收到了苏颂示发来的微信消息。 他发消息来做什么呢?倒不是邀请尉音去做客。 而是邀请尉音去帮忙清理他家的一间库房。 他家在小区里有一个地上车库,但家里又买了配套的地下车位,所以车库就被用来放杂物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家闲置的杂物特别多。尉音上高中的时候去他家玩,看过两次那个车库,里面的东西堆得巨多巨高。幸亏江沅气候不错,小区里也不闹小动物,不然这车库都能成杰瑞的家。 哪怕里面不潮湿不发霉,也掩盖不了繁多的杂物堆满了车库的事实。 苏颂示发来的消息,不仅发了尉音,而是以他们高中同学为中心,向外扩散的朋友圈子都发了。 请大家帮忙来车库收拾整理,作为报酬,看上什么了,都可以免费拿。 苏颂示还在群里发了车库里的照片。打眼一看,东西真的很多,什么bbq烤炉、吸尘器、风扇、留声机、自行车、梯子、柜子、摇椅、书架、露营桌椅、跑步机……尉音居然还在一张图里,看到车库角落有一棵巨大的圣诞树。 全部都是闲置、没坏,家人也觉得“好好的东西没必要丢掉”的杂物,看起来是破烂,其实擦擦,大部分全是九九新稀罕物。 去朋友家,大家一起帮忙收拾,这事儿本身就很好玩!而且还能白拿东西,大家都心动了。 付出一点劳动力,就可以捡东西回家直接用!这对于这帮二十岁出头,才实习才毕业,手头很难宽裕的年轻人来说,这不就是现实版淘宝嘛! 苏颂示的消息一发,群里都炸了。 【义父!你怎么知道我新租的房子里没有家具!我要搞个货拉拉来!】 【好几个旧沙发啊,好想搞一个小的回来给我的猫……】 【为什么有中药柜啊,这种旋转抽屉式的柜子,涂漆翻新一下,感觉很适合收纳化妆品诶!】 …… 苏颂示家住得和尉音家很近,他家小区离尉音家里直线距离只有五百米,走路五分钟就能到。 到了约定好的那天,尉音掐着点去帮忙。才到车库门口,发现里面已经热火朝天地搬运上了。 他站在车库门口,毛墩歪歪扭扭地骑着一辆越野自行车从他面前路过,围着他转了两圈。 “帅吗?”毛墩咔一下把腿横出来,脚动刹车。 尉音打量了一下,评价道:“车挺好看。” 毛墩语气叹惋:“我来晚了,其实有辆摩托车的,我没抢到。” “这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抢货的?”尉音也是无奈了。 毛墩:“没区别啊!颂示不就是要把这个库清空嘛。那里面的东西他也没法处理,又不想要了,大家瓜分掉正好!” 苏颂示这种处理过往的态度叫尉音有点不安,但他还没来得及多想,苏颂示就拎着一个藤编篮子走过来了。 “这个你想要吗?”苏颂示问,“他们有几个人在抢这个,我看你要是想要的话,就先给你。” 他穿了一件浅蓝色碎花的衬衫,抱着个藤编花篮,里面的干花都是蓝色黄色的,瞧着格外好看。 尉音凑过去一看,记起来了。 这是高一的时候,有一次校内什么社团组织什么活动,具体活动他已经记不清了,但当时他和苏颂示一起做了这篮子永生花。 他和颂示在青春稚嫩时期的回忆太多了,尉音现在,家里书柜中还有好几兜子他以前和颂示上课传的小纸条呢。其实丢了更多,但仅仅因为对话结束在他手里,所以被他留下的这部分,就占了书柜两个格子。 还有留下的纪念品,互送的礼物,更是多得很。所以,这么个没什么额外意义的花篮,被挤到了车库里。 尉音伸手,拨弄了两下花瓣。发现烘干的花朵颜色还是很鲜艳。 他们当时用粗糙手法做的干花,说得好听叫永生花,可也不能真的永生。当时查资料,说在标准湿度光照的环境里,用氮气保存,永生花可以保存八年。如果只是放在常温环境里,怕是只能保存四五年。 现在,距离他们高一做出这篮子永生花,已经过去七年了。 这被放在车库里,和废品杂物相伴的花,在如此恶劣的保存环境里,却也将鲜艳和美丽定格,直到被他俩再次看见。 做这花的时候,他俩还没正式恋爱,现在,分手都快五年啦。 尉音抬头看向颂示,他捏着藤编花篮的提手,陷入沉默。偏偏这时候,黎忱的声音从后面响了起来。 “他不会要的。”黎忱拖着长音,“他是别人的男朋友了,还要这个干嘛?所以我说,你就多余来问他,就给我不好吗?我问你要半天了。” 尉音:……?等等,哪里不对吧。 “有几个人在抢这个”?嘶,这抢永生花的几个人里,怎么还包括黎忱呢? 他是出于什么心态,在这里和别人抢他前男友和初恋的手工纪念品? 尉音松手,转身,上下打量了一下黎忱。他开口,语气复杂,也颇含怨念:“就不能给我们一个单独的说话空间吗,黎忱。” 毛墩:? 不是,我也在啊。你们本来也没在单独说话啊! 黎忱耸耸肩:“不是我自己来的哦,我带了资本家来。” 尉音有些语塞,平静地跟着重复:“资本家。”什么乱七八糟的! 黎忱笃定地低头,然后沉默了。 服了,就一眼没看住,这小笨狗又跑哪里去了?!他急忙转了两圈,到处看,嘴里嚷着:“资本家!资本家!” 尉音此时还不知道他给那只智障小狗取名叫资本家。他看着叫唤着资本家称号的黎忱,觉得他像个智障。 但紧接着,他就没有这个想法了。 因为一只肥嘟嘟,毛乎乎,戴着小红围脖的黑毛小狗,冲着尉音跑了过来。 哪怕许久没见,但尉音一眼就认了出来。 黑色的毛毛,清澈的眼睛,圆润的鼻头,摇到仿佛要甩出去的尾巴,这只小狗他认识的! “汀汀!”尉音立刻俯身下去。 狗摇尾巴摇到屁股都在甩,它一直发出嘤嘤嘤engengeng的声音,扑向尉音,身子钻进尉音的怀里,嘴筒子一直杵向尉音的下巴。 哟,这架势,这分明这狗记得尉音啊! 黎忱眼红得快冒血了。 他咂咂嘴,和兴奋地在看一手吃瓜资料的毛墩疯狂吐槽:“我不懂了,这智障狗平时连上厕所的位置都不记得,那小脑子也就米粒大,这么久了,居然还记得尉音??” “狗记得尉音,也就算了,关键是智障狗都能记得尉音?他是什么魅魔吗?还是有什么万人迷光环吗?凭什么呀?我不明白了,凭什么呀!” 毛墩想,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这仅仅是在纠结狗吗?不一定吧! 他暗戳戳地问:“嗯,你要跟他雄竞吗?” 黎忱眼睛一瞪:“净乱讲!我又跟他不熟。” “是,我和他是有点感情纠缠,但那又怎么了?又不是和他本人有情感纠纷,我会在乎他?”黎忱死死盯着尉音蹲在那里温柔地用脸贴向小狗嘴筒子的身影,冷冷地说,“笑话。” 毛墩心想是吗你不在乎吗?可你一直在盯着他,你的眼神都没移开过! 有不少朋友看见了这处的动静,大家一边手上忙着收拾东西,一边脚步往这里移动。眼神里冒着激动的光芒,彼此对上的眼神里都是默契。 快吃!快吃现场版的! 尉音抱着狗,上下摩挲着,发现小狗肚子肥肥,毛毛顺滑,可见真的被养得很好。 黎忱盯着他的动作,笑了笑:“喂,你知道这狗现在是我在养吗?” 尉音点头:“知道。” 当初苏颂示把狗给黎忱养的时候,尉音就知道了。 虽然他一直不了解黎忱,但他相信苏颂示,颂示既然将狗给黎忱养,想必黎忱是可靠的。所以哪怕尉音总想起来这茬,倒也没有过于担心,他信任颂示的眼光。 哦,他知道啊。 黎忱拧着眉毛,开始吐槽:“原来,就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费了这么大力气,合着是把你们俩的亲生孩子抢过来了是吧?哈,我又给它当爹又当妈,这么多年了,它居然还记得你。” 智障狗记人,这事儿也算是给黎忱的打击了。 “你怎么不要这狗啊?嗯?前夫哥?不对,前夫前夫前夫哥?”他嘲讽道。 尉音一听,什么,有戏吗?他猛地抬头,期待地看向黎忱:“可以吗?你可以把汀汀托付给我养吗?我会对它非常好的我真的……” 黎忱目眦欲裂,咬牙切齿:“你做梦呢!” “我又不是要死了!我到了托孤的地步了吗?我真要托孤了,我也埋伏几百个刀斧手,我专门砍你!你想想清楚,拜托,我有那么多朋友呢,第二十个野爹也轮不到你!” 尉音气得又想殴打他了。他抱着狗,做了两次深呼吸,闭上嘴,盯着黎忱。 黎忱得意地巡视了一下,在苏颂示面前开屏。 “颂示,我知道你之前在饭局上为什么不提资本家,因为齐温仁在。我想着你这次回来肯定想见见资本家,但你不好意思说。瞧,今天我带着资本家来了!” 他抿嘴一笑,乍一看还有些害羞:“你不仅可以见到黑色的狗,还可以再见见我这只被你玩弄的狗。” 尉音沉默地摸着狗毛,只觉得无比糟心。 颂示啊,颂示何至于此!颂示在和他分手之后,这是在玩什么py啊?怎么还好上这口了? 苏颂示将花篮放在一边,弯腰,把狗抱了起来。小狗在他怀里像扭扭糖一样拱来拱去,他弯起眼眸笑了起来。 他张嘴想叫狗的名字:“好乖啊……呃。”他突然顿住了。 好啊!好极了!!赶来看戏的朋友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叫啊,你倒是叫狗的名字啊!问题是,啧啧,你要叫哪个名字呢?是叫黎忱嘴里的“资本家”,还是叫尉音口中的“汀汀”啊? 继父为狗改了名字,可现在亲爹在这里。 一只狗,怎么会有三个人类父亲呢?一个颂示,怎么叫出两个截然不同的名字呢? 苏颂示摸狗的动作都卡顿住了,他明显也是意识到这点了。 他眼神晃着,憋了一会儿,张开嘴,说:“……好乖好乖,狗。” 黎忱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应道:“不客气,人。” 尉音莫名其妙地在旁边捡了一个扳手,开始拆一个铁圈轴承,他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但谁都知道他肯定听见了他也不聋。 吃瓜群众的嘴角根本压制不住,疯狂上扬。 黎忱轻咳一声,开始挑事:“我们狗狗是一只公公狗,因为被阉掉了,还全身都黑,所以叫资本家。汀汀是什么名字啊?” 尉音利落地回答:“兰汀。大名。” 黎忱:……嗬,还挺好听一狗名! 这么用心的吗?给狗取名叫“兰汀”,还有美好的寓意呢,岸芷汀兰,在以香草的意象隐喻小狗高尚的情操吗? 可恶,和资本家的名字一比,他这不是输了吗! “挺好听的名字。”黎忱赞同,但阴阳怪气,“听着像是能成为咱俩共同前男友的名字呢!” 苏颂示,柯冉,齐温仁,兰汀。瞧,都是好听的名字啊!兰汀混进去,丝毫没有违和感嘛! 尉音感觉自己见到黎忱就一直在生气。之前那么多年,他和黎忱统共没见过几面,没打过交道,真是太对的选择了!真是命运的眷顾! 怎么每次见面都能把话题聊成这样?! 尉音真想堵住黎忱的嘴巴,夺走他呼吸的氧气,把他直接憋死算了。人类三十六度五的温热嘴唇,是怎么说出这么离奇的话的?! 尉音露出假笑:“我们已经违背道德了,就不要挑战伦理了,可以吗?” 14、拿来吧你! 014 黎忱心想这本来就是事实,有什么不能说的!他抱着胳膊,站在一边,想对尉音翻白眼,但看在苏颂示还在的份儿上,就忍住了。 他掀起眼帘,打量着尉音和苏颂示。 苏颂示弯腰,把狗放回地面。等到他直起身了,尉音才半蹲下去摸狗, 小狗用脑壳使劲蹭着尉音的手,尉音抬头,正和颂示对上目光。 苏颂示单薄瘦削的身体在风中像一棵笔直的白杨树,他望过来的眼神也带着几分倔强执拗。 这几年过去,苏颂示丝毫没变,他仍然就这么站在尉音过往的记忆里。他是他许多的初次,带着格外特别的印记,尉音看见他的眉眼中沁着一点雾霭,像是有化不开的忧愁。苏颂示在默默地发呆。 尉音叹了一口气,伸手从地上的花篮里抽出一朵干花,这花上都是灰,他站起来,捏着枝条,用花瓣扫了下颂示的肩头,叫他回神。 “怎么总是不开心呢?”他疑惑极了。 为什么回来之后,出现在他面前,故友重逢,难得回国,件件明明都是快乐的事情,为什么还是不开心呢? 就是因为恋爱吗? 尉音迟疑几分,犹豫着开口:“你有那样成功自由的事业,颂示,还需要担忧暂时没有合适妥当的爱情吗?” “如果只是追求爱情,不必考虑合适妥当……”尉音的眼神转了一下,那意思很明显了。 如果不考虑合适,只想恋爱,这就有现成的啊! 随时回头可以啃一口黎忱这草嘛! 尉音的心眼其实是很偏的。在苏颂示和黎忱之间,他完全站在颂示这边,他不觉得黎忱被玩弄是多么过分、离奇、丧尽天良的事情。他一脸这岂不是理所当然的表情。 他手里捏着的那枝干花被抖了两下,干瘪的浅蓝色花瓣簌簌下落,在空气中打着旋儿,落到地面上。 狗以为是什么老天掉下来给它玩的玩具,用鼻子去追,围着花瓣用爪子刨,想在水泥地上打洞。 这狗没脑子的!黎忱一个箭步上前。 他才不管尉音是不是在和苏颂示说话,他眼疾手快把狗薅起来,抱在怀里,冷着脸捏狗的爪子。 苏颂示笑了下,他还没说什么,黎忱抱着狗,在尉音和颂示之间探出头来。 “他不要花就给我,你说好了来帮你收拾东西就可以随便拿的。” 没看见他在说话吗,要要要要什么要! 尉音忍不住了,他侧过身子,盯着黎忱:“为什么你要你前男友和他初恋的手工制品啊?” 到底为什么啊?能不能有个合理的解释?你是有什么诡异的癖好吗?! 吃瓜群众眼睁睁看着画面从淡蓝色花瓣飘落青春文艺频道,转移到了道德与法治。 黎忱也相当干脆,他抱着狗,眼神无辜:“因为好看啊。” 他丝毫不心虚:“东西是谁做的,重要吗?你会在意你早上吃的茶叶蛋是湖北母鸡下的还是河南母鸡下的吗?东西好看,为什么我不能要?” 尉音很难说他是真的这么想的,还是他故意在气人。 黎忱还劝尉音:“很多事情不要想那么复杂嘛!” “怎么?你难道觉得我会拿着你俩的手工制品,半夜不睡觉,一朵一朵地揪花瓣?揪一下,数一句,啊颂示爱我,啊颂示不爱我,颂示爱我,颂示不爱我?” ……好有画面感。尉音的脸色开始发黑了。 尉音:“太怪了,太怪了。”他连连摇头,“我想想我还是觉得怪。” 尉音不想给,黎忱的逆反心理就起来了。他知道他要前男友和初恋的东西这种行为不恰当吗? 可能知道,但绝对是不在乎。 黎忱怀里抱着狗,扬起眉梢,提高音量,不耐烦道:“有什么可值得纠结内耗的啊?我不懂了。” 他心想这是什么宝贝吗,不就是一篮子放在车库里好几年的干花吗?你俩之前也没人要,现在也没人要,凭他和颂示谈过的交情,想要这篮子花还不给他吗? 黎忱大步走过去,弯腰,把花篮直接拎到手。站直,看见尉音手里还有一朵,也不管那些,直接抬手就抢过来。 “拿来吧你!” 尉音沉默地盯着他:“……” 黎忱抱着花篮,这干花放车库很久了,上面一层灰。他低头仔细瞧瞧,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狗是智障,狗也被呛到了,但还坚持用鼻子拱。尉音一直盯着狗,黎忱发现了,哼了一声。 黎忱用一只手的臂弯托着狗,手指捏向狗的嘴筒子。另一只手的小臂挽着花篮,空出来一只手,对着尉音面前的空气抓了两下。 他招手道:“你来,尉音。” 他念他的名字,故意放缓了顿着念,显得他的名字很有嚼劲的样子,“我有话和你说。” 苏颂示抬眸望过来。所有人也都瞪大了眼睛看过来。毛墩抬手挠了挠脸,目光在尉音和黎忱之间疯狂打转。 尉音有些诧异,但无所谓,他耸了耸肩,跟上黎忱。 跟着走到车库背面,附近只有他和黎忱两个人。这种单独见面在他和黎忱之间太罕见了,尉音安静了两秒,看向黎忱。 “要不,邀请人来偷听吧。”尉音浑身不自在,试图提议。 黎忱瞪着他:“哦,我们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单独说话?上次吵起来了就可以,现在没再吵架,你就觉得不舒服了?” 尉音否认:“没这回事。” “我们又不是非要吵架。我们吵架做什么?我们又不熟。”尉音直言。 他说的是事实,可他这么说,黎忱反而不高兴了,黎忱旧事重提:“齐温仁送我的礼物,你看了吗?” “没有。” 黎忱:“你不好奇?我骑着摩托车特意给你送过去的,你没看?” 尉音面上淡然,其实心底也确实不怎么在意。他调侃道:“就算是戒指又怎样呢?就算是他挖出心脏装在礼袋里送给你,又能怎样呢?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对吧。” “如果连和你亲密恩爱、同床共枕的人都要怀疑猜忌,还提什么爱不爱的呢?” 黎忱:……嚯,是这么想的吗? 他后退半步。 尉音的爱是利落干脆的,他有一种正得发邪的光明正大的感觉!在随时会爱上谁,随时预备着吃回头草的黎忱看来,他感觉尉音貌似也不太正常。 “行……吧。”黎忱迟疑着赞同他。 “我叫你,倒也不是为了这个。”黎忱清清嗓子,转移话题,“实话说,我最近几天才知道我抢来的资本家是你和颂示救助的狗。” “它是智障小土狗,不是名贵的品种,但真的很可爱,是吧?所以一朝亲爹变继父,我也没意见。” 黎忱用唯一空着的那只手,费劲地伸进怀里,在外套的内侧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来了一个巴掌大小的东西,递向尉音。 “我想,真正是亲爹的你,或许想要这个。” 尉音顺着望去,发现那是一张拍立得。里面是汀汀小狗的照片,外面是黑白红搭配的奶油胶相框。 照片里,汀汀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小狗骨头形状的生日蛋糕,它咧着嘴巴,昂着脑壳,黑毛油光顺滑地在发光,瞳仁乌黑圆润, 一瞬间,尉音都忘了这张拍立得正被捏在黎忱手里了。 尉音只顾着盯着照片,心脏酸软,他倒吸一口气,发自内心地呼出了一声长叹:“喔呜——” “诶!”黎忱立刻打了个冷颤,一点儿没惯着他,怒斥道,“什么动静!” 尉音立刻做了下表情管理,但也不影响心都化了的事实。 “真可爱。”尉音眼神发亮地接过来,由衷开口,“谢谢你,黎忱。” 一瞬间,他都以为黎忱是个好人了。 然后黎忱立马就开口了:“不客气。拍立得免费,相框三十五,微信还是支付宝?” 尉音沉默了一下,掏出手机,开始搜黎忱的微信,给他微信转账。 黎忱站在他对面,得意地挑衅:“没想到我会问你要钱吧,尉音?” “哈,我怎么可能送你礼物,我又不是你男朋友。给我三十五块钱!”他叫唤道,“我不仅挽回我的成本我还要赚你十五块!” 尉音给他转账了三十五。他可不干那种“呜呜呜谢谢你发你二百剩下的用作感谢请你喝奶茶”的事情。 ……他真的,有点,害怕沾上黎忱。所以干脆利落就挺好的,三十五就三十五,多五毛他都不给黎忱。 他多给五毛,黎忱多收五毛,回头毛墩知道了这个事情,就能嗑到,因为他俩你五毛我五毛凑成一块了。 黎忱点击收款,盯着手机屏幕,啧啧称奇。 “我也是花上你的钱了,尉音。”他奇妙地感慨。 黎忱都计划好这钱怎么花了:“钱是流通的,在我和我男友之间流通,在你和你男友之间流通,在我和你男友之间流通,在你和我男友之间流通。现在,开始在我和你之间流通了,真神奇。” 尉音把拍立得收好,抬眸看他。他感谢黎忱卖他拍立得,是真的,想把黎忱毒哑,也是真的。 “闭上嘴吧,不要说这种容易惹起误解的话行吗?”尉音叹气,“明明谁都不是小三,只是‘我谈完你谈,你谈完我谈’的这种简单纯洁的恋爱关系,怎么说得这么罪恶?” 黎忱盯着他:“你也闭嘴。你说得也清白不到哪里去!” 尉音冷笑:“你清白?你刚刚,还有之前,满嘴狗来狗去的,你就清白了?” 黎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黎忱眨眨眼睛:“谈恋爱嘛,当狗怎么了?” “大家都说他像训狗一样训我,我之前不觉得,但是自从我听到了这个说法之后,我细品一下,诶,发现好像有一点。但那又怎么了?” 他理直气壮:“只要有恋爱谈,当狗怎么了?” 尉音:……?? 不是,这是什么言论啊!! 尉音的表情都狰狞了:“……我不明白了,你到底是想谈恋爱,还是想当狗……” 15、继承制猪肘 015 汀汀歪着脑壳,呜呜嘤嘤地汪了起来。 尉音神色复杂地盯着黎忱,黎忱反而非常淡然。 黎忱反过来,还劝他:“你这样的人,你就是想得太多了,你不要想那么多啊。有恋爱谈,就谈呗,喜欢男人,就去追,追不到再说追不到的事情。” “但是咱俩长得都这么好看,追男人很少有追不到的吧哈哈!基本都是男人追咱们!”他满意地解释,“有男友了就好好谈恋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要分手,就分手呗。我看你对感情也非常认真,在这点上咱俩应该挺有共鸣的,怎么你倒不理解了?” ……怎么说到自己的为爱做狗论还挺得意的?!尉音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说到这里,黎忱回味了一下,发现话跑得太快,脑子没跟上。反应过来之后,他突然面色严肃,仔细一品,开始觉得有点恶心。 他急忙撤回:“不,不不,没有咱俩,只是你和我。” “也没有共鸣。”黎忱呸了两下,“你就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尉音懒得掺和他的事情,也完全不在乎他到底在想什么。他瞟他一眼:“也对。毕竟我们不熟。” 黎忱:“我们当然不熟。” 不熟归不熟,可黎忱觉得尉音在享受恋爱,他却没有,他就觉得自己很憋屈。 凭什么?尉音比他吃得好也就算了,怎么尉音吃上饭了还吧唧嘴,他却要饿肚子呢? 黎忱琢磨一下:“要是颂示不想和我谈,怎么办呢?” 他应该是在暗示尉音去帮他,去助攻一下。 但尉音平日看毛墩他们吃瓜吃多了,于是黎忱这话中没说完的后半句,在尉音这里,怎么听怎么像“你能给我介绍个新的吗”“我现在单身,把你前男友挑一个介绍给我”的意思。 他脊背发麻,用难以言喻的神情盯着黎忱。 尉音挣扎:“怎么办?我管你怎么办呢,你问我做什么,我和你又不熟……”他拧着眉毛,有点嫌弃地看黎忱,“你就这么不习惯单身吗?” “唔。”黎忱琢磨了一下,“我也不是非要恋爱,也不是没了恋爱就活不了。” 尉音接上他的话:“……那你能不能别想着和我前男友复合了。” 黎忱啧了一声:“颂示难道不也是我的前男友吗?你不要只从你那边数,不从我这边数啊。” 尉音不管,他要求黎忱:“你去谈个新的。谈的时候离我远点。” “怎么?他们那些吃瓜看戏的人说得多了,你就当真啦?”黎忱似笑非笑。 “得了吧,我和你共同的前男友都有三个了,俗话说得好,再一再二不再三,现在都再三了,怎么可能还有第四个?不可能的。” 尉音也这么想。 然后,他突然抖了一下,打了个冷颤。他抬眸,和黎忱对上了眼神。 目光相接,两个人彼此瞧着,面色就陡然复杂微妙了起来。 尉音立即开口:“停,不要再想了。” 黎忱嘴硬:“我什么都没想。” “……你最好是。”尉音轻轻说。 黎忱盯着尉音,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突然笑起来:“嘿嘿。蛮好玩的。” 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啊,他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尉音被他笑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尉音立刻抬手捂住胸口,感觉心脏被吓得狂跳。 “什么好玩?哪里好玩了?”他快应激了,“谈恋爱又不是在玩。谁谈恋爱是奔着分手、奔着成为前男友去谈的?不都是奔着长长久久去谈的吗?哪里好玩了?” 黎忱想,不是恋爱好玩,是你这人说话挺好玩的。 黎忱歪下头,盯着他:“这话别问我,问你。” 尉音:“问我做什么?你搞清楚时间线,这一切的源头是我吗?” “是你,是你先和颂示谈的,然后我才和你初恋谈的!” 黎忱回忆了一下,唔,的确是这样。但好啊,既然旧事重提,那就说说旧事。 他不占理,但他不觉得自己不占理,理不直气不壮,还反咬一口,倒打一耙:“哈,你终于说清楚了!” “对呀,时间线就是我在前面啊。所以轮到我的时候,是偶然,到了你这里,基本可以确定你是在报复我了。” 尉音当然不认了:“是巧合!” “你和颂示在英格兰吃干巴面包的时候,我留在江沅上大学,我怎么知道联谊时候认识的柯冉,他能是我前男友的现任的前任!” 尉音冷笑。他长着一张锋利尖锐的漂亮脸蛋,压着眉头冷冷一笑,看起来是非常蛊惑人心的美貌。他就用这么一张大美人的脸,很没耐心地凶黎忱道:“谁闲着没事报复你?你是什么黄金人民币吗?所有人都围着你转?” 黎忱毫不退让,讽刺说:“谁围着我转了?你?还是颂示?还是柯冉?还是齐温仁?” ……尉音怎么知道!尉音想问你是杠精吗? 尉音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从泥沼里拽出来。他有点茫然了,他如坠迷雾他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我不想和你说话。”他咬着牙根,“我和你说话就觉得烦,我总想掐着你的脖子死命摇晃,把你脑子的水都摇出来。” 黎忱心想我怕你吗?我在英格兰骑着摩托被抢包,跳下车来和满身毛的壮硕白男打架的时候,你在国内二十年遇见过一个劫匪吗? 真打起来谁掐谁的脖子还不一定呢。 黎忱瞪着他:“哼,难道我喜欢和你说话?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把拍立得还我!” 尉音扬起眉梢,温和地笑起来:“这是我买的,老板。我付款了,我凭什么还你?” 他摆摆手:“你去市监局告我吧,你找律师,你为了三十五块钱和我对峙法庭,去吧,快去。” 黎忱看他这副样子就来气! 黎忱翻个白眼:“我真是个笑话,我是整个江沅的笑话!我之前竟然一想到你几年没见过狗资本家,就觉得你有点可怜,还给你带了拍立得,我居然对你心软!” “……别用这么肉麻的词!”尉音叫起来。 他觉得再说下去,他和黎忱恐怕真的要打起来了。于是尉音转身就走,连“再见”都没和黎忱说。 黎忱抱着狗,捧着花篮,咧开一边嘴角,笑得歪歪斜斜的,拧着眉毛,站在原地看着尉音的背影。 尉音走出了几步,突然利落地回身,快步向黎忱走回来。 他抬手,摸狗,搓了两把狗头。不发一言,又拧身就走。 黎忱抱着狗,捏捏狗的毛毛脸,拍拍狗脑壳上的毛,抖了抖,呼噜了几下。 尉音回到车库门口,看见苏颂示还在招呼着人从车库里往外清理,他走过去帮忙,埋头干活。 大家在车库深处挖出来一个平衡车,是很老的款了,毛墩扛着平衡车要去试试好不好用。 尉音见他路过,一把扯住他的胳膊。 “以后我和黎忱说话,你能一定一定去偷听吗?”尉音渴望地望着他。 “什么意思?”毛墩一愣,“你俩说啥了?” 尉音仰头盯着天上的云,看起来有点沧桑:“没什么。我真庆幸我和他不是一个高中,真感激他前几年出国留学,我真幸运我这些年都和他不熟。” 毛墩好像懂了。 他扛着平衡车,同情地拍拍尉音的肩膀。虽然没吃到一手的瓜,毛墩很难受,但起码捡了个平衡车,他感觉自己也不亏。 毛墩扛着车走了,苏颂示站到尉音身边。 其余人都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黎忱都在远处,用几个皮球逗狗。这是再好不过的说话时机,尉音转身看向苏颂示。 尉音沉吟一下,开口:“你这次回来,颂示,你把东西都清空了,是以后要长留国外了吗?” “也未必。”苏颂示抬头,目光扫过这个小区。 这几年,小区并没有什么大变化,门市街转角的便利店还在营业。高中时候,他和尉音总去那家店买一款特别胖嘟嘟的烤肠,他们穿着校服,坐在小区凉亭的长椅上,有说不完的话。 哪像现在,站得这么近,却除了离别和前男友,没什么可说的了。 尉音再开口,也是苏颂示不愿意听的话。 “谢谢你送我和小齐哥的礼物。”尉音说。 之前饭局一结束,苏颂示就把他之前在微信上说的,给尉音和他男朋友带的礼物拿了出来。 尉音一份,齐温仁一份。包装精美,礼袋漂亮。 齐温仁的那份,小齐哥自己拿走了。尉音的这份,他拎着放在车后座上,慢半拍地一起拉回了爸妈家。 回家吃完饭后,他下楼去拿,把礼物拿上楼一拆一看,尉音当时都哽住了。 “你送我们俩的,都是大猪肘吗?”现在,尉音提起这事儿,语气还很飘忽。 是的,苏颂示送给尉音和他男友的礼物,是真空包装的德意志烟熏果木烤猪肘。尉音还是在听完了妈妈说的黎忱送猪肘的故事之后,拆的这份礼物。 他看猪肘的心情,彻底无法平静了。 苏颂示从尉音的态度里,明白了尉音大抵是知道黎忱之前的操作了。他的眼眸灿若星河,只笑着解释道:“因为真的很好吃。” “黎忱送这个给我家人的时候,虽然是挺乌龙的,但我知道他肯定是没想那么多。他的心思比较有限,他只是把他认为好吃的东西分享一下。” 他看向尉音:“我现在也是这种想法,把好吃的东西想分享给你,你男朋友也觉得好吃,那当然好,你们一起吃。” 尉音被苏颂示的态度逗笑了。 妈呀,好一个继承制猪肘,他也是吃到黎忱的红利了?? 之前就看过网上说,有什么好吃的火锅蘸料,会在前任、现任、后任之间疯狂地流通继承。他没吃上秘制蘸料,但现在,他也能吃上继承制猪肘了。 “吃了吗?”苏颂示问。 尉音:“……我回去就吃。” 回家之后,尉音还真的立刻就搞来吃了。 他用空气炸锅热了一下,猪皮咬下去是咔滋的脆响,猪肘肉的黏糊胶质感被激发出来,随着咀嚼撕扯,肉汁迸发,浓郁的油脂香气伴着香辛料的味道,只两口就叫人吃爽了。 这种级别的美味,吃进肚子里,脑子和胃都格外舒服。 尉音啃着猪肘,难免会想—— 黎忱的品味还不错嘛。 ……也对,不然他俩也谈不到一块儿去。尉音耸耸肩,无语地抿下嘴,继续吃饭了。 16、在?看看初恋 016 在家住了几天,陪了陪妈妈爸爸,尉音就回了公寓。 他回公寓的第一天,齐温仁就很急,他下了班就默默地过来了。 尉音望着齐温仁进门、换鞋、蹲下把鞋拿起来、放进鞋柜这一连串的顺滑动作,抱着胳膊,靠在墙边,唇角不自觉地翘起来,根本压不住满心欢喜。 他看他一个人围着玄关忙碌,都觉得神奇。 人类真的是很可爱的小动物,把树砍倒,做成柜子,把鞋子塞进柜子里。用上班赚的钱,买了新鲜的西红柿回家,给房子里的另一个人类吃。 西红柿被他顺手放在岛台上,圆滚滚地咕噜着,钻出袋子。果子红彤彤的,上面的蒂又绿绿的。 尉音凑过去,盯着齐温仁欣赏。小齐哥要上班,穿了一身西装,板板正正,严肃漂亮。他肩宽腰细,非常适合正装打扮,尉音才不管他白天穿着这套衣服在公司里见了什么样的大客户,开了什么等级的重要会议,他只是抬手,用指尖戳戳小齐哥的眼镜腿,又拽着他的领带,向下,再向下。 交换了一个亲吻,齐温仁抿着唇角笑起来。他看不见自己此刻的表情,但不用想,一定是很甜蜜的。 尉音的指背划过齐温仁的脖颈:“欢迎回家。” 齐温仁弯起眼眸笑起来,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鼻音:“……嗯。” …… 真的睡觉前,他俩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手机,嘴上一直聊天。 “所以,你们就去和苏颂示一起清理车库了?”齐温仁听完尉音的讲述,一边眉毛都扬起来了。 “很难说是去清理,大家更像是在玩。好像朋友们一起出去做什么都挺好玩的。”尉音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面。 “有点像是寻宝游戏?反正把车库里新些的东西都拉走了,他们都瓜分掉。有一些确实破的、旧的、用不了的,后来找了收废品的卖掉了。大家拿这个钱去市场买了五花肉和肥牛,晚上我们在他家吃了烤肉。” 寥寥数语,就能感觉出来当时热闹的场景。 齐温仁一边觉得幼稚,一边又有点羡慕。他对着电脑屏幕有处理不完的事项、做不完的报表,这种“去朋友家里捡破烂”的活动,在他看来简直和他八竿子打不着。 他不可能去参加这样的活动,也没有这样一群朋友。 完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代沟吗……齐温仁突然怔住了。 他没再说话,低头默默看微信。 尉音正在刷朋友圈,翻了一会儿,刷到了黎忱新发的朋友圈。 他低头点开一看,黎忱发的照片里,拍的就是那篮子永生花。 花被他放在了一台烤箱上,烤箱里什么都没有,但温度被他调成了最高三百度,里面p上了一团火焰emoji。 黎忱:【看我的烤箱烤出了什么![大拇指][歪头小黄脸]】 烤出了什么?在烤什么?在拷问他的前男友和初恋的手作永生花吗? 在时刻炙烤尉音和苏颂示的恋情吗? 尉音本来是躺在床上,他看到这里,脑海里就浮现出黎忱那种得意洋洋的样子,想到这个,他就来气,腹部发力,噌地一下就坐起来了。 不是,他有病吧?!花是他自己要回去的,现在又在阴阳怪气什么? 齐温仁被他突然的大动作惊到了。 尉音深深吸气,都去不掉心口的那股子邪火。他忍不住和齐温仁吐槽:“你是怎么做到能和黎忱谈恋爱的?太苦了你了吧!” 齐温仁缓缓抬眸,盯着尉音,表情有些微妙。 尉音自然不会知道,齐温仁的手机微信界面上,刚刚结束了和黎忱的对话。 别误会,齐温仁在微信上联系黎忱,倒不是想和黎忱复合的。 他想和黎忱打听些苏颂示的消息,具体一点呢,就是苏颂示还出国吗,什么时候出国,不是摄影师吗每天在拍什么怎么不拍了,以后还做摄影师吗快出国拍极光拍火山拍飞鸟拍动物吧……之类的问题。 齐温仁想得很好,他以为能找黎忱,多方面地了解到苏颂示的消息。 但黎忱的配合度很低,偏偏配得感非常高。他看见齐温仁的消息,完全没理解齐温仁的意思。 黎忱回微信是这么回的。 【我知道我很好,但你在和尉音谈】 【我不做小三的】 【除非你和他分手】 齐温仁:? 他一字一顿地敲屏幕:【没有这个想法】 他现在和黎忱分手了,就能从客观角度去看黎忱了。也是现在,他才发现黎忱真的有点,嘶,配得感高到自恋的程度。 要不是他长得清冷古典,光凭他的处世认知,一定有人会说他自作多情。 就是架不住人家脸好。 平日里,因为他的淡颜天花板长相,导致很多人觉得他情绪起伏也会比较寡淡,认为他一定情绪很稳定。可根本不是。人们也欣赏他身上那种清透的书卷气,可他也不爱读书。 齐温仁说他没有这个想法,黎忱也丝毫不尴尬。 黎忱给他回复。 【那不要招惹我】 【我不搞这种的】 【夫人(划掉)先生,你也不想你男友知道你这样吧】 齐温仁:……什么破梗! 他也不搞暗示了,直接出击:【我想问问苏颂示】 黎忱给他回: 【两个0在一起是没有结果的】 【你吃得明白吗】 【我有你男朋友微信我随时可以揭发你】 齐温仁不回了。但他不回话了,黎忱反而有反应了。 黎忱给他发了一个链接。齐温仁仔细一看,发现黎忱把苏颂示的短视频账号首页,转发给了他。 于是,齐温仁正悄悄点开了苏颂示的短视频账号。偏偏这时候,尉音腾地一下子坐起来了。 “你是怎么做到能和黎忱谈恋爱的?太苦了你了吧!” 尉音这句话一出口,齐温仁捏着手机,都无奈了。 同床共枕,同思共想,原来他此刻和尉音心里念着的,是一个想法啊。 齐温仁也想问。 ——你怎么和苏颂示谈的? 你说他和黎忱谈是苦到了,那你和苏颂示谈,很爽吗? 齐温仁脑海里突然划过这样的想法,他自己都有些惊讶。望着尉音的眼睛,他急忙整理思路,轻咳一声,回答尉音的问题。 “黎忱……”齐温仁回忆一下,“他很活泼,有朝气,符合谈年下的所有预期。” “他来我们公司面试实习生的时候,我第一次见他。他人淡淡的,脸冷冷的,我还以为他是那种高冷矜贵的性格。” 尉音一把握住了齐温仁的手,极其赞同:“曾几何时,我也是这么想的。” “结果呢,他好吵啊,真的好吵啊。你和他谈恋爱,和养了只珍珠鸟有什么区别?”尉音勾了下唇角,假笑,“好吵,朋友送我一只珍珠鸟。” 他玩梗,齐温仁就笑起来,笑着笑着,将脑壳蹭进尉音的颈窝里。 抵在尉音的身上,齐温仁压低声音:“我们这样说他坏话好吗?”他偷偷问。 他想尉音吃醋,说,怎么不能说坏话,因为是你前男友就不能说吗,我偏要说你前男友坏话,我和你前男友谁更好,这种话。 但尉音搂着他的背肌,冷笑一声:“说别人坏话的事,我这辈子没怎么干过。但要是说黎忱的坏话,我勇往直前,我首当其冲,我当仁不让!” 齐温仁仰头看他:…… 倒也,像是吃醋了,对吧? 他不确定了。他现在甚至不确定尉音有吃醋这个概念吗。齐温仁压不住心思,不受控制地去想,尉音在他这里不吃醋,那他和那个冷白皮携程文艺男谈的时候,会吃醋吗? 尉音现在貌似有些怨气,这是吃醋吗?是因为黎忱这个前男友?可黎忱不仅是他的前男友,也是苏颂示的前男友啊。 但,这是因为他齐温仁在吃醋,还是因为苏颂示在吃醋呢? 齐温仁脑子有些晕。他之前谈的恋爱,也没有这么复杂的命题啊,怎么这次谈恋爱,处处都很离奇呢! 他靠回床边,自己都无意识地开始刷苏颂示的短视频。苏颂示很少发自己,大部分都是风景和动物,齐温仁一直看,已经大半夜了,也不睡觉,使劲翻。 尉音都睡一觉醒来了,想起床去喝水,结果一翻身,发现他还在那里玩手机。 他好奇地凑过去一看,正看见苏颂示站在雪景中,身后都是白桦林,他轻轻一个回眸。望着镜头轻轻wink。 尉音陷入了沉默。他猛地扭头盯着齐温仁。 哥,小齐哥,你大半夜不睡觉,刷苏颂示的短视频?这是什么路数? ……你不会也喜欢苏颂示了吧。 不要啊!两个人互换男友已经够糟糕的了,小齐哥就别参与进来了好吗?好的! 齐温仁握着手机。尉音探头过来并不十分迅速,其中的时间差,足够他切屏。但他没有。他偏头看着他,借着床头灯的微光,审视着尉音的表情。 他几乎是瞬间就读懂了尉音的神情。 “你怕我喜欢他?为什么?”齐温仁蹙起眉,“你不许我喜欢他?他就那么好?” 尉音心想这都哪儿和哪儿啊?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哎,那倒不是。” 尉音在深夜的爱人身边,声音好像有点破碎:“就是我好想谈那种简单的恋爱喔。不想在生活里真的举办换乘恋爱节目,不想我和黎忱的朋友圈子都来做观察团。” 17、这里有四对情侣 017 尉音说完,自己无语地笑起来。真的,他笑了。 毕竟看戏和吃瓜,都是别人在看在吃,他总不能自产自销吧他根本没有在吃啊!尉音作为当事人,他没有盘点八卦的兴奋劲儿,他甚至有些倦怠有些崩溃自己还要面对这些! 离奇,也有些困扰,他下意识地想规避这些。明明出发点是想搞点阳光积极健康的纯爱,不知道怎么就成一团乱麻了。 朋友们看他的眼神,愈发意味深长了起来…… 可是老天救命啊他哪里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他只是正常恋爱正常找男朋友罢了! 像是现在,他说“啊小齐哥难道你也喜欢苏颂示了吗”,可嘴上说着这样的话,也只是忍不住了吐槽,因为知道这不可能发生。 两两组合,换乘搭配,再怎么随机,也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就像他和黎忱,换八百遍也不会出现他和他搭配的结果。 他并不担心这个,可也是真的不希望场面再继续混乱下去了。 对着齐温仁,尉音吸吸鼻子,抱住他。 不要管那些不行吗哥哥你知道我的我没有坏心思的都是这个狗世界害我哇我现在只想埋在哥哥胸前做哥哥的小男友。 不要半夜看苏颂示的短视频了啊我就躺在你身边呢! 齐温仁察觉到他的亲近,心头软了几分。 他知道,尉音当然不会理解自己对苏颂示的情绪。该怎么形容呢,那是一种夹杂着膈应、艳羡和怨怼的情绪。 “苏颂示自由,文艺,热爱生活。”齐温仁无法控制自己,喃喃开口,“而我只有冷冰冰的钱。” 尉音:……? 他搂着齐温仁的手都松了。啊,啊这对吗?这是人类说出来的话吗? 尉音沉默着没说话,他像是被什么噎住了,陷入了巨大的无语。 什么钱是冷冰冰的啊?哥,服了,不管人民币还是美元,不管卢布还是英镑,哪有钱是冷冰冰的啊!钱是热腾腾的哎! “听不懂你在讲什么。”尉音挠挠脸颊,“大半夜的,这句话彻底把我弄清醒了,我现在一点困意也没有了。” 齐温仁也不想在意的。可情绪根本不听从理智的控制。 尉音不愿意他接近苏颂示吗?就那么怕他接触他,就觉得他的魅力那么大,谁都会喜欢他?他是为了谁才想隔开他们两个的接触,为了初恋,还是为了现任? 这些细碎的念头,如蜘蛛网一般缠绕着他的心脏,他很难表述清楚自己现在脑海里面究竟真正在想些什么。 他想和颂示竞争什么吗?可能是的,也可能不是。 苏颂示和他过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去英格兰留学,满世界飞,做摄影师,他的工作居然就是他的梦想,他把爱好发展成了事业, 那种自由的、无拘无束的生活状态,让齐温仁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个人之后,根本割舍不下对他的关注。在他被工作占据全部思绪的时候,在他面对蠢货领导提出不合理需求还自认为天才的时候,在他加班到十一点发现关系户同事身在演唱会现场的时候……他就会生出许多怅惘。 他当然成功,当然优秀,当然在公司里被叫作齐总,当然有光明的未来。 可刷着苏颂示拍的短视频,山林、水流、极光、野生动物的眼眸……看着那些,再想起数据、报表、方案、应酬…… 齐温仁就深深地厌倦苏颂示。 长期优绩主义,面对人生是旷野说法的完美诠释,难免会生出微妙心理。 他从小镇做题家一路走到如今的位置,他和追求艺术的人自然是不一样的。他现在拥有事业,拥有爱情,而苏颂示只有一点回忆而已。 他为什么要退缩,他一点都不会退让。 就像面对每一次考试、每一次项目一样,他要做赢的那个,他想做稳稳地赢到最后的那一个。 尉音不会明白他在想什么。 尉音以为揽着爱人的肩膀,与他交换着温热的呼吸,说些玩笑话,分享生活中的趣事,然后彼此的心脏就会贴近,直到密不可分。 他年轻的生命里,想不到世间还存在同床异梦这回事。 齐温仁抬手,手指探进尉音的头发,将他的发丝向上捋,露出他锋利尖锐的漂亮眉眼。“我没事。”齐温仁说,“太晚了,人总容易说一些胡话,你先睡吧。” 尉音又躺回去。 齐温仁当然睡不着,他本来还想继续刷手机看苏颂示的账号,结果手机才拿起来,他的眉毛瞬间就抬高了。 他看不到任何内容了,苏颂示直接把他拉黑屏蔽了。 “……”齐温仁喉头动了两下,他手心都洇出湿意。 他手滑给苏颂示点赞了吗?没有吧?他为了避免这个,一直翘着手指头用左手刷的,极力避免手滑了啊!他根本没点赞! 苏颂示怎么知道他的账号的?平台出什么新功能了吗?可以看访客了?不可能啊,完全没有这个功能! ……黎忱。 黎忱把他的账号也告诉苏颂示了?齐温仁猜测道。他心下冷笑,黎忱还真的是公平对待他的两个前男友啊。 以为他稀罕看吗?有一点难堪拢上他的心头。在职场混了这么久,齐温仁习惯了成年人的体面和周全,习惯了怎么恨都不会撕破脸的成年人潜规则,结果苏颂示直接拉黑他。 都市精英受到了来自北非草原的野蛮冲击。 但冷静一些后,齐温仁反倒勾起笑意,在心底松口气。 之前还能看,现在看不了了,是吗?所以……齐温仁缓缓抬眸,看向卧室的床头灯晕开的暖光。 所以,凌晨了,苏颂示,你也没睡呢,对吧。 拉黑才好呢,这证明起码不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对吧。 在他艳羡苏颂示的自由的时候,苏颂示也一定在一遍一遍地咀嚼他的名字。 齐温仁心下一狠,他抬手,推了一下身边躺着的尉音:“亲爱的。”他黏黏糊糊,甜甜蜜蜜地开口。 尉音当然没睡着,他心中一喜,心想可以睡回笼觉吗我可以的!他刚要覆上去,就听见齐温仁说—— “要不,我们邀请苏颂示来家里吃饭吧?好吗?” ……什么玩意儿? 尉音脑子一懵:“啊?吃饭?可之前给他接风吃过了啊。” 哪里来的这么多饭要吃,他一个留子他吃得明白吗?回国没到一个月,要吃多少顿饭啊? 而且他俩邀请苏颂示来家里吃饭??那不是很诡异吗? 齐温仁嘴上说得很漂亮:“他把家里车库中的东西都清理了,或许过阵子,他就要走了。趁着他还在江沅,请他来吃饭也很好呀。” “他毕竟是你的发小,从小一起长大的,难得他回来一次,之前就一次接风宴还来了那么多人,怎么够呢?请他来家里做客吧。” 他凑上去吻在尉音的唇角:“好不好?” 黏人daddy开始撒娇,尉音也有点受不住。 大半夜的,尉音嘴上嘀嘀咕咕:“真的吗?这合适吗?这很怪吧?你不介意我给初恋男友做饭炒菜?” 齐温仁又哄他,缠他,叫他稀里糊涂地答应下来。 到了第二天,齐温仁的心情还是相当不错。 他盯着手机屏幕,几乎可以肯定是黎忱把他的账号主页也发给了苏颂示。所以他出于微妙的心理,拿着同样的话,去问黎忱, 齐温仁:【比起苏颂示那样成了精的自由文艺携程旅行app,我只有冰冷的钱。】 黎忱的反应也很直接。 【???】 【那爆点金币,老登!】 齐温仁捏着手机:…… 黎忱见他没回,又发消息:【你是真的关注苏颂示啊,你暗恋他吗】 他也不是真的期待齐温仁的回复,他的话题始终在自己身上,兜了一圈,他就是想说—— 【你还邀请他去家里吃饭?哈哈哈哈他要带我去你知道吗??】 齐温仁眼睛都亮了:……太好了接前男友和现男友的初恋复合!接接接! 他挺意外苏颂示会邀请黎忱的。但仔细想想,其实完全想得通。 苏颂示当然不会一个人来了。他一个人来,像什么?像他加入了一对情侣。 他叫上黎忱一起来,场面一下子就不同了。 那么,这里,一下子,就有四对情侣了。 很好,听起来像是尉音需要准备八个人的饭了,但实际还是只有四个人吃。 黎忱收到苏颂示的要求的时候,虽然心头涌出了看热闹的想法,但他还是抱着可去可不去的心思。 确实,他现在没什么事情做,但他也不是大闲人。 所有人都知道他从英格兰留学回来之后就没什么正事儿,但他在江沅靠海边的大学城步行区,开了个咖啡店呢。 他在朋友圈里,总发咖啡店上新品的广告,连尉音都知道他在创业。 尉音也就是和他不熟,尉音但凡和他熟悉一点,尉音都会冲上去骂他。 现在实体经济都这熊样了,还开咖啡店也就罢了,那店铺是个什么选址啊? 这选址也太神奇了吧,左边瑞幸,右边一点点,不是,谁会在小瑞和点门之间选择黎忱的无牌无名咖啡店啊? 尉音也不知道那店的盈利怎么样……可能压根没有盈利吧。 所以黎忱是真的没什么事情做。闲着也是闲着,苏颂示叫他一下,他可去可不去,苏颂示多叫他两下,他就决定来了。 而且,他觉得他来吃饭,那可真是秦始皇踩电门,赢麻了。 他是吃饭的,但尉音是提供饭的,他不赢谁赢? 他不直接大赢特赢了吗!尉音速速给他做饭!哪怕尉音买预制菜,黎忱都觉得自己赢大了。 于是,当尉音听到不仅苏颂示要来吃饭,黎忱也要来的时候,他拧着眉毛,看向坐在他对面,满脸兴奋的毛墩。 这时候,尉音手机响了一下,是齐温仁发他的微信。他低头一看,眼前发黑。 “这不对吧?这不对吧?”尉音握着手机,连连追问,“我才知道黎忱要来我家吃饭,你是怎么比我先知道的?!” 毛墩:“不好意思,消息就是这么灵通。”他露出微笑,为自己竖起大拇指,“人脉就是这么通达!” 18、前男友盘点 018 尉音握着手机,用一种震惊里夹杂着钦佩的眼神盯着毛墩:“你在黎忱身边放了几个眼线啊?” “这种消息,你比我先知道?” 毛墩以为他手机刚刚响了一下,就是齐温仁才告诉他这个消息。比当事人都提前吃到瓜,对于爱心吃瓜人士来说,简直是最牛牛的褒奖啊! 他得意地昂了下头:“哼哼,但你现在不也知道了吗?” 尉音周身的气氛都有点沉郁了。他握着手机,眉梢一抬,抿出的一点笑容都显得格外锋利。“我知道个鸭腿啊,我根本不知道。”尉音抱怨。 毛墩很费解,啊了一声:“啊?但你刚刚说,你才知道黎忱要去你家吃饭啊。” “是的。但,我是从你这里知道的。”尉音将手机屏幕竖着冲向毛墩。 屏幕上是他和齐温仁的聊天界面。齐温仁的确给尉音发了消息,但他发的是什么?手机屏幕上面赫然写着【宝宝你去哪儿了】的信息,在微信里,他没有一点提到黎忱要来吃饭的事情。 毛墩这才反应过来。 也对,现在是早上六点十分,他们几个朋友约着回高中校门口吃门口的小摊。 这个时间点,齐温仁就算睡懵了,醒来发现尉音不在,也只会发微信找人,问尉音在哪儿。 压根不会突然发微信给尉音说,啊我找了我前男友一起来吃饭。 糟糕。毛墩身子后仰。那他岂不是吃瓜领先太多了,一下子给尉音剧透了?! 他和尉音说,和人家自己说,能一样吗?没准人家daddy咪咪想的是当面和尉音商量,仔细和尉音解释,再来点亲亲dodo哄着尉音答应呢?! 人家小情侣自然有解释的说法,和他上来咣当一句“你现男友邀请了你前男友之后还邀请了他前男友”能一样吗?! 毛墩连忙低头吃从小摊上买来的辣酱年糕,这种支在校门口的小桌板小凳子明显藏不住他试图缩起来的庞大身躯。 尉音哼笑一下:“这种一手消息,从黎忱那里传出来也要时间吧。你就算有眼线,也不至于这么快。还跑到我前面去了?” 齐温仁不是那种纠结拖延的性子,所以黎忱一定是才答应他不久,顶多也就是昨晚的事情。一大早起来他没和尉音说,但也很快就会和尉音说。 毛墩现在就知道了……“所以,黎忱本人告诉你的?”尉音大胆猜测。 “……哈哈说什么。”毛墩尴尬地笑起来。 尉音盯着他。心中确信八九不离十了。 啧,死黎忱。他在心里骂他。 毛墩一副很怂的样子,见尉音不追究了,上赶着把买回来的辣炒年糕、火鸡面、鸡柳、烤肠、关东煮、铁板豆腐、土豆饼……都往尉音面前堆。 以前上学的时候,早上着急进校门,也就买一样两样来吃。现在毕业了,有大把的时间,坐在小桌板前面,想吃多少吃多少。 但大家最喜欢吃的,还是经典辣炒年糕。炒年糕小小一份五块钱,用塑料盒装着,年糕又甜又糯,吃起来很细腻又筋道,酱料是甜辣口的,里面还有几块鱼饼,吃起来特别香,一块一块停不下来。 尉音也很喜欢吃这个,用牙签一扎一个准,吃两块就擦擦嘴,嘴角都是辣炒年糕的酱。 胃里暖暖的,嘴里辣辣的,尉音用虔诚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份辣炒年糕。这么多年了,这小玩意儿还是这个味道! 他感慨:“好好吃,这也太好吃了。” 尉音又低头吃了一会儿,敲着手机,回微信,头都没抬:“再要两份。我打包回去给小齐哥当早餐。” “哼,黎忱。”尉音轻哼道,“黎忱和我们又不是一个学校的,哼,他吃过这么好的吗?” 毛墩捏着牙签,也不会读空气,下意识道:“他肯定吃过啊!”他直言,“咱们学校都在一个片区,而且他们学校门口卖辣炒年糕的,是咱们学校门口卖年糕这人的小舅子。这都是家族产业!” 尉音瞪他一眼。 毛墩嘿嘿笑起来,哄他:“没事没事,他吃过也没关系,他吃的和你一样的!” 尉音:……这话怎么这么怪! 平日里被调侃多了,现在哪怕毛墩没有那个意思,尉音都觉得毛墩这话意有所指。说!说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 尉音面色复杂地开口:“我是搞纯爱的。” 毛墩不知道尉音怎么突然换话题。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思维发散。毛墩安静了一瞬,咂摸着开口:“昂,纯爱,这词在看的那个app上,是耽美的意思。啊就是同性恋的意思啦。” 尉音面无表情:“那更好了,我两个纯爱一起搞。” 毛墩低头用小叉子分割一大块的铁板豆腐,一边动作,一边啧啧称奇。 “两个纯爱?耽美的那个纯爱倒是看见了,前面的纯爱到现在没看见,只看见了狗血。” 毛墩:“黎忱那边的瓜好吃,旧情难忘,欲-火重燃,留子婚姻,再见爱人。他的瓜好甜。” “你也不差,尉音,你横刀夺爱,分裂组合,再三纠葛,换乘恋情。你的瓜也好吃。” 他那态度,分明就是,纯爱?纯爱在哪里?这里只有修罗场伦理局,哪里有什么纯爱? 毛墩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啊,我最近上班都摸鱼,都在回味看你们的excel表格。好吃,比辣炒年糕还好吃。” 尉音心想,除了pdf还要excel表格?! 他冷笑:“我以前不看,是因为我觉得你们在造谣,在胡说八道。” “你以前不看,那你现在……”毛墩跃跃欲试想要分享 尉音打断他:“我现在也不看。”他有些嫌弃,“之前那个pdf就不怎么好看。喔,说颂示和黎忱是恩爱怨侣,也就算了,还说让他俩开onlyfans?!做什么,这是要做什么,让他俩做网黄吗?都在口出什么狂言大放什么厥词?” 毛墩急忙点头:“是的,pdf我是要看的,onlyfans我就不看了……我能接受我身边有网红,但网黄就算了……” “颂示不会答应他的。”尉音一口咬定。 诶?!怎么听着有些怪啊这话! 毛墩:“嘶,怎么说得像是黎忱一定会开的样子。” 提起这个,尉音满脑子都是黎忱的为爱做狗论。他抬手按住了眉心:“他看着就玩得挺花花的,真的,你之前看见了吗?颂示就这样斜睨他一眼,哇——他那个表情就好像爽到了一样!我真无语了。” 毛墩回忆了一会儿,猛地拍了下桌子。 “啊我好像知道这个!是不是他有一任前男友有点……你看过五十度灰吗?” 尉音:……?什么玩意儿!? 他瞪着眼睛,手指屈起掩着嘴唇,小小声问:“什么,买衣服不买l,买s和m啊?” 毛墩急忙挥手:“啊那方面倒不至于。但确实,他那前男友,乍一眼那男的,就感觉他很会,哇那个流转的眼波啊,就感觉他要吃人了!当然,面上大家都很体面的,但那男的稍微一笑,你下意识就会觉得,不好,这人瘾很大。” 随着毛墩的描述,尉音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一个桀桀桀笑着吸人精气的妖精形象。 尉音甚至开始害怕了:“……服了,他都在谈什么啊?他能不能吃点好的啊!?” 毛墩没忍住笑起来了:“拜托,你吃得和他重复度100%,你还说他能不能吃点好的?” “我谈这种要吃人的了吗,没有吧。”尉音反驳。 “确实没有。”毛墩想想,说,“你还真没谈过这款。你之前谈的小狗妹,土了吧唧,但真的,哪怕随便凶他两下,都不用哄,他自己吃顿饭就忘了,回来之后还围着你转。” “他是真的很土,但像小狗一样黏人。” 尉音坐直了:“没错。这样的,才可以说自己像小狗吧!黎忱那样的,凭什么说自己像狗啊!他是很狗了没错,但一点不像小狗。他是老狗。” 毛墩笑得不行,歪在一边。 “快吃快吃。”尉音催他,“吃完好走,我打包回去给小齐哥吃早餐,你也正好坐地铁去上班。” 上班?上什么班? 毛墩低头,用筷子搅了搅火鸡面。 他叹口气:“我不干了,我从实习的公司辞职了。”提起这个,他就来气,“凌晨一点给我发微信,我没回,就给我打电话。领导年纪大了不睡觉,他第二天可以下午上班,我行吗?我迟到就扣二百!好家伙,他把我迷迷糊糊叫醒,说之前的方案改完了五十几遍,他说他又审了一遍,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了,只是需要再修改一下……” “怎么着,给我月薪多少啊,让我24小时待命?我是来上班,又不是卖身做奴隶了!” 尉音就安慰他,和他一起吐槽领导。 他们这些朋友,基本都差不多大。二十出头的年纪,要么刚毕业,要么大四,要么才工作,要么研一,正是从学生时代往社会上乱跑的时候。 虽然大家都不缺钱,但家里提供的也有限,目前都在稀里糊涂地找自己未来要走的路。但找这玩意儿,谈何容易呢。 毛墩问:“你呢?你最近在做什么?” “gap一下。”尉音也有些失神,喝了口橙汁。 毛墩逗他:“好稀奇,你是一个gap的gay。” 尉音被逗笑了。虽然他会编程做点儿小软件卖,平日里接点单子做,也不算缺钱,甚至手头比较宽裕,但这也不是一个工作。 他还没找到工作呢。虽然想想就难免内耗,但转念一想黎忱那家开在瑞幸和一点点中间的咖啡店……他莫名就不内耗了。 他只是没工作,但黎忱可是在创业啊…… 尉音直白开口:“不是每个人都能知道这辈子自己一定要做什么的。”他轻轻叹气,“颂示就知道。他真的很幸运,也很能抓住机会。” 毛墩抿着笑看他。尉音觉得他这人满脑子都是吃瓜。怎么了,分手了就不能欣赏前男友吗?好像前男友一句,就要立马和他复合一样。 可恶。他们都不懂我。尉音低头打包辣炒年糕。 他给齐温仁打包回来,做齐温仁的早餐。他到家的时候也才七点,齐温仁才起床。 这种辣炒年糕的韩式辣酱很香,但后调还是偏辣的。大早上吃这个,齐温仁吃得稍微有点胃疼,但他还是很高兴地多吃了一些。 因为参与到尉音的过去里的感觉,真的特别美好。 他一边吃辣炒年糕,一边眼神莹润地看着尉音坐在他对面,和他讲述他高中的事情。 尉音:“高中那段时间真的是纯饿!早上吃一个饭团,两份年糕,上午十点休息那阵子还得去买汉堡吃。就这样,才能坚持到中午吃饭。” 提起年糕,就想起毛墩说黎忱也吃过这个。 “黎忱好像是六中的,你知道这个吗,小齐哥?”尉音提起这个,也说得很自然,“第六高中,就离我们学校两条马路。江沅嘛,别的不多,就学校多,各处都有大学城,大学又喜欢搞附中附高什么的,初中高中也多,文化气息浓厚,娱乐产业也发达。” “在江沅搞同性恋都好搞,不愧是大城市。”尉音说着说着,就感慨起来了,“但感觉这大城市也挺小的,谈恋爱都能谈到一起去。” 齐温仁无语地盯着他。 可时机正好,氛围不错,尉音又主动提起了黎忱,齐温仁意识到这实在是个很好的机会。 “既然你说到黎忱了。那,和我说说你的前男友,行吗?”齐温仁用那种湿漉漉的眼神盯着他看。 好极了。他本来是想让尉音和他说说苏颂示。 但问题是,在尉音这里,苏颂示是“初恋”。而“前男友”?乍一提起,他脑子里想到的就是刚刚毛墩提到的小狗妹。 尉音看见齐温仁想听,也就说起他。 “唔,前男友?我之前有一个男友,我朋友给他取外号,叫小狗妹,或者叫小土妞。” 齐温仁心想我要听苏颂示!!虽然说得不是他本来想听的,但他也连忙集中注意力,仔细地分析尉音的每句话,每个态度和每个表情。 尉音靠在椅背上,回忆着:“他是从很偏的地方来江沅的,他和我恋爱,根本不敢和家里人说自己搞这个。他家里理解不了世界上有男人喜欢男人这件事,想法似乎还在几百年前,认为他必须要生三个儿子,诶,这才是最好的。” “只能三个,少了不行,多了也不行。”尉音吐槽,“因为多了家里的财产就不够分了。” 齐温仁一听,好奇,这是什么赌王家庭背景吗?还要分割财产的? 尉音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道:“但你要问,他家真的有什么财产吗?有吗?很难说。毕竟他和我认识的地点,是在十块一份的自助盒饭店。” 齐温仁:“吃十块一份的盒饭吗?那好像是挺拮据的。” 尉音摇摇头:“不,我是去吃盒饭的,他不是。我在网上刷到那家盒饭好吃,我去打卡,他不是来吃饭的。他是隔壁汽修店打工的,他来盒饭店接免费热水,泡他从家里带的玉米馍馍吃。” “……啊。”齐温仁抬手按了按眉心,他手表上的钻石闪烁着熠熠光芒。 齐温仁也不是一开始就西装领带袖扣腕表这么宽裕的,他也是从小镇做题家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 但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他一路卷到现在的“齐总”,难以理解尉音会和一个在汽修店打工的人,在一起过。 齐温仁听得愈发认真了。 尉音说着:“大家给他取外号,叫小狗妹小土妞,其实这样很不好。他明明是男孩子,为什么用女孩子的称呼叫他呢?我说不许他们这么叫,让他们把妹妹妞妞这样的词删掉。然后毛墩说,那把这两个词结合一下,不就要叫他小土狗了吗?没关系吗?” 说到这里,尉音像是回忆起了当时那男孩亮晶晶的眼睛。 “他是那种,哪怕你真的叫他小土狗,他都感知不到其中恶意的性格。” 尉音:“他真的,就是,不太像世俗意义上的男孩子,就是不像直男。他是一种需要被拯救的状态,他刚和我认识的时候,甚至已经很久没吃过正常的饭菜了,一直在泡家里带来的馍馍吃。” ……跟了你之后,就吃到饱饭了,是吗?齐温仁心想,怎么你恋爱还搞扶贫呢? 苏颂示这种自由如风的摄影师,尉音可以谈,小狗妹这种,尉音也能谈。 真的是,也不挑食!又很会谈啊! 齐温仁轻轻地问:“那怎么分手了呢?” 尉音没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 “也别纠结这个了,不和他分手,也遇不见你呀。”尉音起身,凑到齐温仁身边,亲了下他的脸颊。然后赖在他身边,故意和他挤着做一张椅子。 他在逃避这个话题,齐温仁想。 尉音的“会爱人”,到底是因为他天生会爱人,还是因为他在那几段前尘往事里,在那些有着美好记忆的过去里,一次一次学会的呢? 这种暗地折磨自己的思绪,如同野火燎原般烧了起来,齐温仁根本控制不住。 偏偏尉音挤在他身边,看他出神,反而笑起来。 “吃完了吧,小齐哥。那我们来说点儿正事。” 尉音的手向上滑动着,他捏住他的脖侧,于是齐温仁的喉咙在他的拇指下方颤巍巍地滑动着。 “请颂示来吃饭这事儿,我知道。”尉音用拇指拨弄着他的喉结,歪着头,像个好奇的小动物一样,问,“黎忱,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19、继狗子 019 齐温仁的瞳孔紧缩了一下。 尉音带着凉意的指尖顺着他的脖颈向衬衫里探去,他恶劣地噤了下鼻子,做了个鬼脸。 “黎忱的嘴松得很。瞧,你还没和我说呢,他那边的消息就传过来了。我已经知道了。”尉音用指尖在齐温仁的锁骨上画圈。 “不是我邀请他的……”齐温仁提起这个,也无奈极了。 本来就是啊!他只是想苏颂示来,结果苏颂示叫上了黎忱,他怎么知道? 得知这个之后,他也觉得情况开始复杂起来了……本来想自己缓一会儿,再和尉音好好找个时间说这件事,结果没想到尉音转过头来立刻就知道了。 “他肯定觉得很好玩。”尉音磨了磨牙,“所以他才在朋友圈子里到处说。哼,他就差往外卖票了。” 齐温仁搂住了尉音的肩膀,很小声地咕哝:“所以又是四个人了。” 四个人,四个人,难道就非要打麻将吗!尉音想起来都几近昏厥。 不过,仔细思索一下,他大概也理解苏颂示叫黎忱一起来的原因。因为要叫其他人来,也是真的不合适…… 不是叫不到人,是叫不到“一个人”。但凡一叫,想来的人能把房间直接站满。 苏颂示不想自己来,想叫人陪一下,那就只能叫黎忱了。 整个饭局,在尉音的眼里,都透露着诡异。他虽然无法理解为什么齐温仁一定想请苏颂示来家里吃饭,但他明白有时候人和人之间也不一定非要完全理解对方。对于恋人来说,哪怕没有完全理解,也要支持,才是恋人对待彼此的态度嘛。 于是尉音一狠心。 行,黎忱就黎忱,黎忱来吃饭就吃。 “那哪天叫他们来呢?”尉音问。 诶,这是个好问题。齐温仁是高级社畜,工作日的晚上是别想了,他每天都说不准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下班。 周末也动不动就要出差,或者开项目会,他的时间很难由自己控制。有时候对着电脑一干就是一天,想回微信消息都要趁着吃饭和上厕所的时间。 大抵也是因为这个,因为他在工作上无法控制的事情太多,甲方、客户、领导,都会随时反馈出意料之外的情况。所以,他会想要生活里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齐温仁忙,苏颂示也不是闲人。他难得回江沅一次,本来也有很多事情要做。难得周末齐温仁有空,苏颂示的时间可能已经定好了,要去临市拍鸟,或者去海边采风。 尉音也不总是闲着。他有时候接了编程写代码的活儿,也要赶工赶时间。 只有黎忱,没什么事儿做,全心全意地期待着这顿饭。 这一期待,就是一个月之后,四个人的时间才终于在一个周六对上了。这饭才终于吃上。 给黎忱嘴都气歪了。 “幸亏我不等着这顿饭救命,不然我早就被你们饿死了。” 黎忱一边说话,一边推着狗车试图往尉音家里进。在这之前,尉音这辈子都没想过黎忱会到他家里来。 他和黎忱熟吗?完全不熟。 但瞧瞧啊,黎忱把狗从宠物推车里抱出来了。黎忱抱着他当年和初恋一起救助的小黑狗,拎着他喜欢吃的可露丽礼盒,还买了蛋糕、零食和水果,整个人站在玄关的位置就开始卸货。 尉音盯着他,颇有种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是黎忱诶,是活的黎忱,黎忱来他家吃饭了。尉音表情都有些扭曲了,这有点像猪猪侠和奥特曼突然称兄道弟了,这一切都有点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外了。 黎忱则非常自在。他抱着狗,对着尉音摊开手:“有湿巾吗?给我,我要给我的继狗子擦脚。” 继狗子……狗继子……尉音满脑子里萦绕着这个声音。他从鞋柜上面的抽屉里拿了湿纸巾给黎忱,黎忱就站在门口,抱着狗,把狗的四只脚都擦了。 他倒是不急不忙,但狗很急,狗在他怀里麻花一样打滚,肥肥的身子都快拧了劲儿了。狗想下来往尉音的腿上扑,或者直接钻到尉音的怀里去。 黎忱就一边哎呀哎呀叫唤,一边手忙脚乱地擦狗。 好不容易完事儿了,他把狗放下,狗就四脚一起往尉音身上够着扑。尉音弯腰下去,狗围着他的脑壳拱,他把小狗搂在肩膀上,摸着小狗溜光水滑的毛毛。 “汀汀宝宝——谁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狗呀!哇,是你!”尉音太喜欢小狗了,他用脸戳小狗的嘴筒子。 黎忱换了鞋,把他带来的东西往客厅里搬。 他和站在尉音身后的齐温仁对上眼神,黎忱对着齐温仁,使了个眼色,让他速速去看尉音现在的模样。 “眼睛坏啦,他。”黎忱啧啧出声,“说这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狗?嚯,我这个不是亲爹的,就是说不出这么违心的话哈。最可爱的狗?真是弃萨摩耶伯恩山金毛于不顾啊!” 齐温仁盯着尉音的方向,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他不太喜欢狗,狗会把他的白衬衫上都粘上黑毛。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成年人社交里的捧哏技能:“好可爱啊——” 他还没说完,就被黎忱打断了。 黎忱围着尉音的客厅转了一圈,伸手拨了两下茶几上的鲜花插瓶。 他摇摇头:“行啦,不用非在尉音面前装你很喜欢小动物。尉音是很喜欢小动物,但你?我还不了解你吗?你会喜欢狗就见鬼了。” “你怕你昂贵的小羊皮鞋被狗啃了,也怕白衬衫上粘狗毛,你又不喜欢狗。以前,你每次来我家,进屋之后,你就用手拎着你的鞋,在地上跳,躲地上的狗。你以为我忘啦?” 齐温仁:…… 他本来觉得黎忱来也没什么,现在,他开始有些后悔叫黎忱来了。 怎么还揭短呢? 尉音抱着狗走过来,眼神亮亮的:“是吗?小齐哥还有这么可爱的时候?那我要看看……”他一边说,一边做出要把狗狗放到地面上的样子。 “我今天又没把皮鞋放在外面。”齐温仁耳廓有些红,他嘟哝着,弯腰,伸出食指,摸了摸小狗的头。 尉音对齐温仁笑着,抽空,还瞥了黎忱一眼。“说我喜欢狗也就算了,说我喜欢小动物?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黎忱张张嘴,又闭上了。 他没法说他是从他妹妹那里知道尉音喜欢小动物的,更没法说他和妹妹之所以聊起尉音喜欢小动物的这个话题,是在畅想他和尉音的婚礼。 “喜欢狗不就差不多都喜欢小动物么,差不多是这样,差不多。”黎忱嘴里碎碎念着,移开眼神。 他看向尉音的家。 尉音住的房子面积不大,是一间位于学校对面的两室一厅公寓,带一个外延出去的阳台。 但这里真的很温馨,茶几上放着插花,门口的地毯是线条小狗图样的,沙发上铺满了各式各样的靠枕,客厅背景墙是浅浅的暖黄色,在临近中午的阳光里,泛着漂亮的光晕。 黎忱的目光扫过阳台,看见尉音在阳台上的花架上种了好些植物,还有一个大个的,落地种在盆里,绿色的枝条张牙舞爪地长着。 他没说话,回头去看尉音。发现尉音正拿了一个羽毛球,逗小狗一起玩。小狗傻了吧唧地围着他转,为了挣到他的一个眼神,身子都快扭成圈圈了,嘴巴都快啃到尾巴了。 这时候,门铃再次响了起来。 苏颂示也到了。 他手上也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盒装果汁、葡萄酒、甜品点心……苏颂示穿了一件黑色的印花t恤,上面只有胸口心脏的位置有两只白色线条兔子的图案。其余的什么图案装饰都没有,裤子也是黑色的,干净整洁又利落。 他要拎着东西进门,齐温仁一个大踏步上前,一把就接了过来。 “我来帮你。”他的眼睛在眼镜片后面弯了弯。苏颂示看他一眼,好像是从鼻腔里发出了一点气音,不知道是笑了一下,还是应了一声。 黎忱在旁边叫起来:“怎么我刚才没人接我一把?我就要自己来回搬?” 尉音抱着狗,盯着齐温仁和苏颂示,他注意到了齐温仁绷紧的胳膊肌肉线条。他喃喃自语:“怎么感觉他们两个之间氛围有点怪。” 他察觉到了点儿什么。 但,不应该了呀。上次接风宴上,不是把话都说明白了吗?苏颂示不是来找他复合的,小齐哥还是会有些在意吗? 他想不通这个。 在他看来,恋爱的时候好好相处,分开后也是朋友,珍惜在一起的时间,往后也拥有回忆,一切不就很完美了吗?还有什么需要在暗地里放不下,一味地试探咀嚼呢? ……他们两个之间氛围有点怪?黎忱听见他这么咕哝,瞥他一眼,被他笨蛋到了。 不是,能不怪吗?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觉得恋爱是单线程的事儿吧。你是一点儿修罗场意识都没有啊。 黎忱看出来了,但也不捅破,故意说:“还能比我们两个之间更怪吗?” “……人家两位也是罪不至此。”尉音点评道。 进门,落座,把吃的东西都搬上来。虽然是在尉音家里吃饭,但尉音不咋会做饭,齐温仁的手艺也一般。 所以这顿饭,吃得很有年轻人的特色。 电磁炉插上,直接搞个火锅做主菜。左边麻辣牛油底料一放,羊肉卷肥牛卷毛肚鸭肠腰片摆上一排,右边牛骨汤,吊龙三花趾雪花匙肉牛肉丸一盘盘放好。 火锅都可以点外卖了,其余的也必须外卖起来。炒菜、卤味、凉拌,都点了个齐全。 齐温仁还点了日料,三文鱼、海胆、鹅肝什么的,有刺身有寿司,拆出来摆了一桌子。 喝的也有现成的。尉音点了奶茶,他特意点了一点点和小瑞的冰茶!他希望黎忱能懂他的暗示,不要再在小瑞和点门中间开咖啡店了。 但黎忱只顾着翻杯子看他点了什么款,找自己喜欢喝的,明显没领悟到他的意思。 黎忱选了奶茶,又拎着筷子,探头去看三文鱼。 “有没有肥一点的?我要很肥的那种,有深海大肥猪完全不运动的那种给我。” 他不要那种全瘦的游泳健将,夹了一块瞧着都泛白光的三文鱼。好家伙,一看真的全是油脂。他高兴地吃掉了。 尉音后仰着脑袋看他,蹙着眉毛,不理解他的口味。 齐温仁显然是知道黎忱的口味,不然直接点的话,也很难点到这么肥的三文鱼。他还去厨房用空气炸锅复烤了可露丽,放室温里凉一会儿,这样可露丽的壳子就和现烤出来一样脆了。 他忙忙碌碌地照顾人,营造出了一种主人翁的气质。 是的,他主要照顾尉音,他的现男友,也照顾黎忱,他的前男友,他甚至连狗都照顾到了,给狗煮了虾仁和牛肉吃。偏偏,对于情绪不怎么高涨的苏颂示,他只是热情地招呼他多吃一些。 “多吃点,颂示,看你喜欢吃什么?够不到的话,就站起来夹。”齐温仁得体地安排。 苏颂示盯着他,将手肘撑在桌面上,托着下巴:“胃不太舒服,我少吃一点吧。”他这么说。 显然,闷气都吃饱了,还怎么吃饭! 他带着黎忱过来,也是想着黎忱站在他这边,让他不至于尴尬的。结果一偏头,看见黎忱就着火锅,在低头吃米饭。 尉音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就着火锅吃米饭的。 黎忱也不知道是真的读不懂空气,还是装的。反正他冷淡的漂亮脸蛋上,写满了对于大米饭的痴迷。 “这大米真好,颗颗圆润,粒粒分明,吃起来特别有米香。”他开始夸上了,“链接能发我吗?” 这一桌子都是点的外卖,要不就是半成品,用空气炸锅热了一下,只有米饭真的是尉音做出来的。从大米做成了米饭。 尉音面色复杂地看着他:“没有链接,朋友帮我带的,他家每年收了新米,就把陈米拉去市场卖,然后吃新米。这个就是新米,所以可能更好吃一些。” 黎忱端着碗,傻乎乎地昂了一声:“什么意思?” “我之前二十多年吃的都是陈米?从市场上买到的都是陈米吗?”他觉得人生观受到了挑战。 “我没那么说。”尉音转移话题,指着火锅里的土豆片,“试试这个土豆,也是朋友帮我带的,特别好吃。” 黎忱安静下来,将信将疑地开始捞土豆。 另一边,苏颂示靠在椅背上,喝了一口橙汁,笑着看向齐温仁:“我倒是真的想客气一下,多夸夸你的手艺,齐先生。但好像你连米饭也没焖呢。” 齐温仁:“但这些都是我点的。所以你可以夸我的钱。” 这时候,厨房里的烤箱响了。尉音去厨房,戴着厚厚大大的烤箱手套,把烤箱里的猪肘取了出来。 没错,他把齐温仁收到的那份猪肘,也烤了,正好趁着这次人多,都吃掉。 黎忱的嘴也是真的很灵,他一吃就吃出来了,扭头看向苏颂示:“我当你男友的时候买给你的猪肘,你收到安利改送你前男友了?” 苏颂示点头。 黎忱好像有点受伤,但尉音看他好像有些装相,因为他发出了一声aww的声音后,用手捂心脏,歪着头看向苏颂示,好像真的想要一个答案一样。 苏颂示也就给他一个答案:“我家人除了我都吃素。” 黎忱被这么提醒,才想起来了。他一下子就把前因后果串联起来了,然后开始猛拍大腿:“原来如此……原来我当时没有讨好到你家里……原来,爱人就错过。”说到最后他都快唱起来了! 他绝对是在装。哪有正常人这么说话! 尉音没忍住,喉咙发痒,发出了一声:“呕。” 他立刻正色,拎着筷子,态度严肃:“不好意思,买的这凉拌菜里有折耳根。” 齐温仁温和地笑笑,好心道:“但确实是错过了呢。这次回来,也多了不少相处的机会,有考虑复合吗?” 苏颂示看着他,指尖划过盛满冰橙汁的杯壁,晕开水珠。他轻轻开口:“尉音都没这样劝我,倒是轮得到你劝我了。” 齐温仁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垮了。 尉音正在啃一块鸭脖,光听苏颂示的话,他语气相当温柔,尾音还带着点儿俏皮。他没当回事。 但齐温仁盯着苏颂示的表情呢,他一下子就觉得苏颂示在挑衅他!齐温仁深吸一口气,拿出正牌男友的范儿,伸腿,在桌子下去踢尉音,想叫尉音说话。 尉音没反应。 齐温仁咬着下唇,有些难堪,心想果然苏颂示比我重要吗?他还是不死心地又踢了一下。 果然,这下有人开口了。 但开口的不是尉音,而是黎忱。 黎忱端着碗,抬起头,忍无可忍:“怎么,我吃太多了?你要踢死我吗?”《 》 20、不许牵错手! 020 尉音抬头,看向叫嚷起来的黎忱。他的目光在黎忱和齐温仁之间折返了一下,看见齐温仁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你就不能忍一下吗。”他这人偏心,哪怕是齐温仁踢人,他不怪齐温仁踢人,也不怪齐温仁踢错人,他怪黎忱为什么要叫出来。 黎忱昂着脖子:“真的很痛!而且,你能不能识别好人啊,我叫出来才对,我不叫出来你男朋友就该认为你偏袒初恋了。” 苏颂示眼神微微晃着,他轻轻地笑起来,自然是懂了刚刚桌下发生什么了。 “你踢他做什么呢,齐先生,我都没踢过他。” 苏颂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橙汁,慢悠悠地咽下,歪着脑袋,摆出一副疑问的姿态盯着齐温仁,挑了挑眉。 至于这个“他”,指的是黎忱还是尉音,他不用说明白,齐温仁也能想明白了。 ……极大可能两个都有。毕竟他们两位,两个都谈过。 苏颂示不等齐温仁解释,直接开口:“不用对我敌意这么大啊,想暗示尉音劝我和黎忱复合?不了,我现在单身很好的。” 气氛有些凝滞,尉音为齐温仁解围,他伸手示意:“没有烧椒酱了吗?” 齐温仁拉开椅子,起身,借着这个机会抽身。 “在厨房,我去拿。” 苏颂示将手肘放在桌面上,撑着头,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心情微妙地不错。尉音曲起指节,敲敲桌子,吸引他的注意,而后低声道:“你们怎么回事?” “什么?”苏颂示故意说,“谁们啊?这里两两组合,有那么多种‘你们’‘我们’呢,只有我和他,还有你和黎忱,没法谈什么你们我们。” ……是的,因为除了这两个组合,剩下的组合全谈过恋爱。 “说什么绕口令。”尉音不去看他,盯着齐温仁系围裙的背影。齐温仁身材高挑,肩宽体阔,胸大腰细,身材很好,穿围裙这种在腰后系带的衣服,不仅穿上别有韵味,就连穿的过程也格外好看。 他饱含赞赏地看,苏颂示棋逢对手地看。黎忱在吃饭。 “诶,小齐哥是有点吃醋吗?”尉音后知后觉。 黎忱端着碗,暂停扒饭,哄笑出声:“吃醋?你去捏捏他,他都能酿醋了。” “你这人真逗,只有你觉得分手了还能回归做朋友,那是你觉得。我也是和颂示分了手啊,我可是吵着要复合呢。他看见我这样,你猜,他有没有哪怕一秒担心你像我这样?” 黎忱问他。 尉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连忙后仰,把身体贴向椅背:“我像你?不,不不不不,快呸掉。” 他在最恐怖的噩梦里都没梦见过这个! 黎忱:“……我说的是他担心你像我一样想和颂示复合。你在害怕什么啊?” 害怕什么?害怕你!尉音只想离黎忱远一点! 苏颂示还望着厨房的方向,他注意到齐温仁去厨房里拿调料还要戴个围裙,觉得他真够装的。 这年纪大的就是会啊,在扮演一种“有家”的幸福感。为了刺激谁? 当然,齐温仁的确幸福,但没必要非炫耀到他的面前,苏颂示想。为什么炫耀呢?因为面对自己,他也会不安吧。不然为什么组织这么一个搞笑的饭局呢? 不是自己的独角戏,就让苏颂示心头宽慰许多。 齐温仁拿着酱料回来,放在尉音手边。 直接认输,才不是他的性格。于是,齐温仁吃了两口牛肉,再次漫不经心地开口:“也不一定是劝你和黎忱复合。” 他眉眼弯弯:“和别人说不定也有缘分呢。” 苏颂示盯着他的眉眼,看见他眼下带着一点青黑。社畜都忙成这样了,还对恋人有这么强的占有欲呢? 他拎着筷子,去夹齐温仁刚刚放进锅里的牛肉,学着他的样子,云淡风轻地回答:“别人?哪有别人?” 这话黎忱不怎么赞同。 黎忱:“怎么没有别人?想谈恋爱到处都是人啊,稍微发发照片,后台就能收到小鸭子朋友的照片。” 尉音还反应了一下,心想小鸭子的朋友?不就是小鸡吗!!举报他!把他收小鸡的账号封掉! 黎忱又不想收小鸡,他还抱怨呢。 “我们正常人又不是色魔,想恋爱的,肯定想要能认真培养感情、互相体谅的男朋友啊。谁在网上收家禽照片啊?所以在网上找,还是不行。” 尉音好怕他突然开口,说,把你前男友介绍给我,这种话。他听毛墩的脑洞听得多了,他现在已经不干净了…… 好在,黎忱当然不会这么说。 黎忱:“网上不行,朋友介绍呢?好得很,有个朋友之前说要给我介绍,介绍一个,上来问哪个酒店。又介绍一个,上来问能不能视频验货。” “我说我是个人,又不是满脑子都是叮叮勾勾唧唧鸭鸭的。”黎忱把饭碗一放,深吸一口气,“还跟我验货?验个腚啊。” 尉音的思路跑得比较超前,他吐槽:“要找你的话,岂不就是验这个?” 黎忱翻白眼:“……啧。说感情呢,你别讲笑话。” 尉音才没有!他闲得去给趣多多点巧克力豆,都不会给黎忱讲笑话。 黎忱就叹气,满脸沮丧。 “哎,做gay好难啊,做一个长得帅又年轻身材也好的gay,好难啊。” 怎么在这儿多愁善感上了? 尉音戳了一下齐温仁,凑过去,压低声音:“你确定拿的是饮料,不是酒?他怎么好像喝多了。” 齐温仁仔细打量了一下尉音脸上的表情。“可能是发了饭晕,晕碳了,米饭太好吃了。”他猜道。 可能黎忱觉得这饭局环境太安全了。 有两个是他的前男友,还有一个尉音。哪怕和尉音不熟,但最近多见了几次,又吃了尉音的好大米,也起码能称呼一声“前夫哥”。 这环境一安全,他就敞开心扉了。 “我压力真的好大啊。你们都不懂,你们想想看,我妹妹在江沅大学本硕博连读,我呢?我留学回来就没正经工作过。”他深呼吸,“天啊,我们这还能叫龙凤胎吗?这是猪凤胎。” 尉音被这句话戳中了笑点。 但他很有礼貌,也很体贴,觉得现在笑不是很合适,就低头啃一块辣卤鸭翅,把眼角笑出来的雾气硬生生逼成了辣出来的。 齐温仁也插话,回忆起和黎忱的初遇。 “当时你来我们公司面试实习,已经过了,但你后面没来上班。” 黎忱摆摆手,很是有些嫌弃:“给的钱太少了。那么一点钱买不到我的。” “我也不那么缺钱,之前留学时候家里给我的钱,我还能花蛮久,我又不喜欢上班,玩几年再去找个公司坐牢吧!” 黎忱倒是知足:“而且,面试认识你就足够了啊。我当时忙着和你谈恋爱,不想上班。” 苏颂示有点气到了。他立刻开口:“我就不喜欢你这个态度,你真的有点恋爱脑。” 他说黎忱恋爱脑。巧了,尉音也被人说过有点恋爱脑。 毛墩说他不是那种要死要活的恋爱脑,是很值得珍惜的那种恋爱脑,是相信爱情的恋爱脑,是真的在恋爱的那种恋爱脑。 尉音吃完鸭翅,擦擦手,用筷子夹了一点鱼肚吃,一边吃一边看向黎忱。 黎忱也是恋爱脑吗?好像真有这种可能。如果黎忱不是和他一样很喜欢恋爱的话,他们也不会有三个共同前男友了…… 黎忱委屈巴巴地盯着苏颂示:“可我想人爱我。” “我现在,想你爱我,颂示。”他放软了声音,轻轻问他。 苏颂示一点儿心动的样子都没有,他直言:“我在野外驻扎拍摄的时候,需要一个爱马仕包吗?还是需要一件挡水防风的冲锋衣?” 黎忱忍了一下,没忍住。 “尉音是爱马仕包?我是冲锋衣?我是什么牌子的冲锋衣?”他很在乎这个。 尉音只感觉脑子嗡地一下,他开口:“……他的意思是,恋爱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奢侈品,他的事业是他的必需品。” 天啊,他居然在给他的初恋和他初恋的前男友解释他俩之间的对话!人生真是什么都会发生啊! 苏颂示敛着眼神,点点头。 “或许二十年后,我功成名就,会晃着酒杯感慨逝去的爱情。但现在我还年轻,我想成功,我就是要去世界各地。难免就要斩断那些温柔的、缠绵的情绪,不叫它们阻碍我的脚步。” 他说得干净又决绝,他做得利落又干脆。 齐温仁盯着他,嘴里的刺身忘了蘸酱油,真的是味同嚼蜡。 齐总现在当然也能说得上一句成功,起码比没成功的苏摄影师要成功。可他望着他,又快速地垂眸,像是被他的光芒灼伤了眼睛。 他总忍不住去想,但凡苏颂示没有这么决绝,他和尉音的初恋会不会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会不会他连和尉音在甜品店门口偶遇的机会都没有了。 黎忱肩膀内收,自己保住了自己,夹着嗓子:“虽然你拒绝了我,但我有点感动,你说我是温柔的缠绵的。” 苏颂示:“啊,不。你是吵闹的那个。”他笑着将面前的三文鱼推到黎忱面前,堵他嘴,说:“吃。” 黎忱是吵闹的那个。所以,尉音是温柔的缠绵的那个咯? 齐温仁只觉得他在挑衅他。 还没完。苏颂示还看他一眼:“所以也不用劝我,齐先生,像尉音就从来没有挽留过我。” 齐温仁想,你想他挽留你吗!还是他没有挽留你,所以你走了,他一挽留你,你就留下了?你就好好地在江沅你就和他结婚了你? 苏颂示:“他知道我的……嗯,这词说起来有些难为情,但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也不瞒着各位。他知道我的野心。” 齐温仁心想谁和你自己人?尉音是你自己人,是你初恋,黎忱是你自己人,是你前男友。就他是外人,这话里有多少成分是故意说给自己的? 他注意到苏颂示没吃多少,可能被他气到了。他自己也没吃多少,被苏颂示气到了。 尉音察觉到了齐温仁的情绪,他自然地抬手,握住了齐温仁的搭在桌面上的指尖。 虽然不知道小齐哥为什么已经气到开始深呼吸了……但先捏捏你的指尖,小齐哥不要生气了吧! 尉音是这么个态度。 苏颂示和黎忱自然看见了他的动作。 苏颂示还没说什么,黎忱先开口了。 黎忱拿着一块鸭锁骨,赞同地点头:“不错,这次还好是在桌面上牵手,不是在桌子底下。” “不然你要牵住我的手了哈,尉音。” 尉音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呕。” “又吃折耳根了?”黎忱似笑非笑。 尉音也不找借口了,瞥他一眼:“没有。被你恶心的。”《 》 21、爱情保安 021 黎忱就笑起来,他很得意似的,怼尉音道:“你这什么反应啊?怎么,这么年轻的年纪,你就能咬死了你这辈子不会牵我的手了?” 尉音急忙躲闪:“握手就说握手,说什么牵手。注意用词。” 齐温仁反手和尉音十指相扣,他垂眸,本来呼啸着冷风的心口像是被填满了。温热的肌肤相接,他甚至没心思再去看苏颂示是什么反应了。 饭局到了尾声,大家吃得差不多了,齐温仁心情也非常好。在他以为今天的午餐就会这么结束的时候,他没想到苏颂示在此刻,才真正地图穷匕见。 苏颂示站在客厅里,抬眸:“尉音,坐我的车去兜风吗?去海边的尧光山转一圈。” 尉音拧着眉毛看他。他脸上都是不赞同。 海边,尧光山。尧光山只是江沅市内海边的一处观景小山丘,就在大学城附近的沿海。 当然,它作为景点,在市内还是有些名气的,又不远,所以江沅市内的很多学校都把尧光山作为春游、秋游的常用地点。 在一起长大的许多年里,尉音和苏颂示一起去尧光山春游秋游就去过十几次。 那山没什么看头,和一切山峦景点都一样,只是记忆赋予了它别样的色彩,让它仿佛是珠穆朗玛峰一样闪着金光。 可那些金光,美好地留在过去的记忆里,才是金光。如果一定要翻找出来,会发现尧光山没有任何区别于其它山丘的特点,金光也只是镀铜。 回忆之所以美好,就是因为它已经是回忆,为什么一定要念念不忘呢? 尉音没回答。他的态度很明显了,他根本不想去。 但齐温仁动了。他给尉音使了个眼色。尉音还是很困惑,但循着齐温仁的态度,往下接话。 尉音:“你的车子是越野车,能坐五六个人。来都来了……咱们四个,呃,一起去。” 他艰难地说道。 黎忱平时都没事,但今天还真就不行,他说:“我下午还约了咖啡师面试,我吃了饭就要走的。” 黎忱不想去,齐温仁想去。 他起身,明显是想要说什么,但苏颂示抬起手,拦在他面前。 苏颂示的右侧眉尾位置有一颗小痣,他白到透光的皮肤显得这颗泪痣格外显眼,齐温仁一眼望去就能看见它。 而后,他才注意到苏颂示执拗的神情。 苏颂示:“有什么不放心一定要跟来的吗?还是齐哥你不放心我和尉音单独出去,觉得去海边兜风很浪漫,怕我们旧情复燃?” “你不用担心。”苏颂示后撤步,拉开了齐温仁的距离,说:“我和尉音也不是单独出去,你大可以放心。” 齐温仁盯着他:“还有谁?” 苏颂示:“黎忱。” 黎忱叫嚷起来:“我说我不去,你耳朵落在太平洋还是忘在英格兰了?我坐你的车干嘛?” 苏颂示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他,直接将他拉去阳台。 在单独的谈话里,苏颂示说话也相当直接:“你不用坐我的车。你开你的机车跟着。” 什么玩意儿?!!黎忱都怀疑自己的耳朵了。什么叫他不用做苏颂示的越野车,他开他的机车跟着? 哦,意思是,苏颂示开车拉着尉音兜风,让他开着摩托车在后面跟着?? 黎忱都气笑了:“……你疯了吧?我又不是贱,我才不做你俩的爱情保安呢!” “不是爱情,我就说几句话。”苏颂示急切地扯着黎忱的衣服下摆,他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 黎忱骂骂咧咧,压低声音:“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我很正常。”苏颂示深吸一口气,开口,“我明天的机票,飞芬兰。” 谁都猜到了苏颂示这次回来,过不了多久就要又走。但黎忱也没想到这么快。有两个月吗?好像仔细算算,根本不到两个月。 黎忱感慨:“啧,你一声都没吭啊。” “你是第一个知道我要走的人,我连我家人都还没说,你是第一个,黎忱。我只是想和他说两句话。” 黎忱也不理解了:“说什么一定要单独出去说?去海边?去尧光山?” 苏颂示咬着唇,真真假假地开口:“我从一些甲方公司那里,了解到齐温仁,他看着温柔,其实很偏执……” 黎忱直接打断他:“用得着你在这里和我介绍我的前男友吗?前男友?”前面一个前男友称呼齐温仁,后面一个前男友称呼颂示。 “我要给尉音提个醒。”苏颂示坚持。 黎忱:“是他在谈恋爱,又不是你。” 苏颂示见他一直态度坚决,眼底的倔强也缓缓消散,剩下了一片茫然空洞。黎忱盯着他惨白的脸,到底是爱过,到底是骂骂咧咧地在英格兰一起荒野求生过,黎忱狠不下心,心想他俩也不可能开车出去车震,就心头一软。 “好吧。”黎忱说,“我这辈子就是欠你的,好吧,好!吧!!” 苏颂示猛地抬头,几乎泫然欲泣地笑起来。 三个人出去,齐温仁也没有理由阻拦。他留在家里,倒也不是自己,还有一只吃饱了饭,瘫在地面不急着回家的小狗。 尉音一头雾水地出门,到了楼下,就看见苏颂示去开车,而黎忱身子一转,直接上了他的摩托车。 他想炫耀一下他的哈雷机车,摩托车里的爱马仕,他骑上去的时候还故意甩了下头发。 他的头发又长长了一点,衬得他清秀的眉眼格外好看,他也没剪头发,发丝在后颈的位置毛绒绒地贴着脖子。这发型像是一个还没留成功的狼尾。 可惜尉音不懂摩托车,在没到四个轮的车里面,三蹦子和摩托车在他眼里差不多。 尉音只关心:“你骑着摩托车,你怎么用宠物推车带着汀汀来的?” 黎忱笑了:“我朋友开车专门送了一次狗。他就是没有邀请,到了门口恋恋不舍地回去了。你以为咱们四个人吃一顿饭,是只吃饭的事情吗?” 的确不只是吃饭的事情,还是吃瓜的事情。尉音懂了。 他看见黎忱开始戴头盔了,意识到他不是只坐上去耍帅一下,而是真的要骑摩托车。他拧起眉心:“你不做颂示开的车?” 黎忱摆摆手:“他有点话想和你说。” “听听看吧,尉音。”他的声音从头盔里传来,听着有些发闷,“他对你比对我好多了,哼,可没见他有话要和我说。” 苏颂示要去尧光山,目的地定了,黎忱自然不用一路如同痴汉一般尾随。 于是他直接骑车嗖的一下冲出去了,尉音去看,连一点黑影都看不到了。 尉音上了车,苏颂示往尧光山开,这片都在大学城的范围,所以距离并不远。路上,尉音本以为苏颂示会开口,但苏颂示一直沉默着,只是开车。 他甚至没放音乐,只是沉默着,只能听见从窗户缝隙挤进车内的呼啸风声。 到了尧光山,苏颂示停在山脚下的林荫道里。在这样一个密闭的安静的空间里,他终于开口,看向尉音。 “我只想要你一句话,尉音。” 苏颂示的声音低低的,他不知道是在求证什么,他开口问:“我们分手,就是因为我去英格兰了,对吧。如果我没有去,我们不会分手。” 尉音一路上都在忍耐,到现在终于听到了苏颂示要和他说的话,他没法再忍了。 “颂示,我们已经分手好几年了。” 尉音声音偏冷:“别把我们彼此生命里曾经有过的璀璨珍稀的记忆,都消磨殆尽了。” 这话像一把尖刀,刺开了虚伪的客套。 尉音:“我有男朋友,你也有你自己的未来。交叠的过去不会束缚我,也不应该牵绊你。” 苏颂示喉头动了下,还是那套说辞:“他比你大五岁,他凭什么呢?他工作也忙,他能照顾你吗?他占有欲那么强,怎么……” 尉音看向他,不解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呢,颂示?” 苏颂示的指尖握紧方向盘。 “我想你承认,如果我当初没去英格兰,我们到现在还会在一起。” 尉音都无奈了:“这有意义吗?为什么一定要揪住过去的事情不放呢?” “因为我没有和你的未来了啊!”苏颂示提高音量,不揪住过去还能揪住什么呢? 苏颂示的声音几近颤抖。 “你很少夸我漂亮乖巧,你一直夸赞我聪明勇敢,你正视我不安分的灵魂。” “在我生出做摄影师的想法的时候,在大家都觉得环游世界拍照片是小孩子说的话的时候,在他们查完一个镜头的价格之后,和我说,我实现梦想的唯一可能就是下辈子投个好胎的时候。” 苏颂示的目光刺向他。 “是你,尉音,是你在网上整理资料、问各路网友,你在星海一样浩渺的信息量里为我拼凑出一个可能。你鼓励我,你赞美我,你从未嘲笑我,你看见我的灵魂落点,你在意我的梦想。” “你帮我真的走上我梦想的人生,我们一起选国家,一起选中了格里高利大学,我当时沉浸在梦想真的有可能实现的幻想里,我逃避着我们的关系要怎么发展。”苏颂示抿出一个自我嘲讽的笑,“我甚至做了无数个你会和我一起去英格兰的梦。但我知道你不会,你妈妈是江沅大学的教授,你从小就梦想着读江大。” “你为我做那些的时候,已经预想过我会因为更好的前程而离开你。但你只要我好,只要我能实现梦想,你绝不占据我。” 苏颂示:“你是那样热烈真诚地喜欢我,爱我,就连分手的时候你都对我说,颂示,你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摄影师。” 他又垂下眸子:“你那样用心地爱我,可我并没有从你这里学会怎么爱人。” 尉音能说什么呢?他说:“这个我知道。他们都说你对黎忱不好,像狂风骤雨对待比格狗。” “我和黎忱恋爱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我忘记你了。但他和我说,我喝醉了吐了满地的时候,还会念起你的名字。是啊,最脆弱的时候,我总是想到你。” 无数梦境回环,无数预想推演,从北欧到非洲,苏颂示终于面对黎忱,想要一个答案:“如果我没有去英格兰,我们是不是一定还在一起。” 尉音没有再生气了。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苏颂示:“没有如果。颂示,你一定会去英格兰。” “是啊。我从来没后悔过去追求梦想,哪怕是失去你,尉音。” 苏颂示把胳膊搭在方向盘上,额头抵在手臂上。他根本不再敢看尉音的方向。 而另一边,齐温仁和狗在家里。他对小狗的喜好程度一般般,所以也没有抱着小狗玩。 他闲着没事儿,难得有不用处理工作的时候,他拿着手机,开始翻看尉音朋友圈。 一条一条,一点一点,时间倒序向后,一个和他相爱、相遇的尉音逐步远离,也逐步清晰。 齐温仁真的翻了很久很久,翻到手指有些酸软,翻到了尉音好几年前的朋友圈。 这几年里,尉音的朋友圈当然秀过和旁人的恩爱,但齐温仁却不怎么在乎。直到他翻到了在尉音16岁的那年,他发的内容。 文案是—— 【早安世界中午好!我和颂颂已经准备好做小爸爸小妈妈了!!】 配图是,两个抱着地上那只肥狗的幼年破损版的,穿着校服的学生。眉眼锐利漂亮的是尉音,肤色冷白眉眼弯弯的是苏颂示。 这是他们捡到的狗。这是他们救助的狗。 对着这只狗,说什么?说已经准备好做小爸爸小妈妈了。 多可笑啊。这幼稚的用词。那样年轻轻率的爱意可以被当真吗?在16岁这个都没有成熟到可以上^床的年纪,却成熟到可以做小爸爸和小妈妈了吗? 真的曾经在那样小的年纪,把他许诺进你的前途里,和他扮家家似的组成一个搞笑的……可爱的家庭,是吗。 齐温仁不自觉地将指甲掐在手心,盯着手机屏幕。 车内,尉音终于听见苏颂示崩溃地开口。 “我只是……有一点点不甘心。” 苏颂示抬起手,抵住眼角:“我们没有走下去,那你一定要和世界上最好的人在一起才行。我真的真的这么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