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盏涤魂录》 第19章 铃震三界 涤尘轩的檐角铜铃,已在风雪中沉默了三个时辰。 青萝抱着玄鉴那株枯槁的茶树枝干缩在门槛后,冻得通红的手指死死攥着半块茶圣令——那是昨夜玄鉴陷入沉睡时,从他化出的古茶树根系中滚落的。茶圣令上残存的陆羽本源茶气,像根细弱的丝线,勉强拴着茶心那几乎要散成烟的灵体。她望着堂中临窗而坐的身影,心脏像被寒雪冻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细碎的疼。 茶心就坐在那张常用来煮茶的梨花木椅上,一身月白长衫在烛火下泛着半透明的光晕。她垂着眼擦拭那套九盏茶具,指尖划过瓷杯时,会留下淡淡的荧光,像初春湖面解冻时浮起的冰花。烛火明明灭灭,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浓忽淡,仿佛下一秒就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青萝,把窗再推开些。”茶心的声音很轻,却穿透了窗外越来越密的风雪,“闷着茶气散不开,倒辜负了这雷夜好茶。” 青萝鼻子一酸,强忍着哽咽应声。刚推开窗,一股夹杂着雨星的寒风就卷了进来,烛火“噗”地一声弯成了弓形。她忽然注意到,茶心擦拭茶具的动作顿了顿,垂在身侧的左手,竟有半截指骨在烛火下变得彻底透明,能清晰看见窗外飘落的雪花从指缝间穿了过去。 “师父!”青萝惊呼着扑过去,却在触碰到茶心衣袖的瞬间收了手——上次她莽撞地碰了茶心的手臂,竟沾了满手带着茶香的荧光,吓得她哭了整整一个时辰。 茶心抬起头,眉眼间带着惯有的温和笑意,只是那笑容也像蒙了层薄纱,朦胧得让人心慌。“慌什么?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我本是壶灵化形,借茶圣之力凝了百年人身,如今不过是归了本源罢了。”她抬手想摸青萝的头,指尖在离她发顶三寸处停住,终究是怕自己的灵体散了沾到她,“你看院中的灵种,雪压霜欺反而扎根更深,这便是天道循环,从无例外。” 青萝咬着嘴唇,眼泪还是掉了下来,砸在茶圣令上,激起一圈淡金色的光晕。“可玄鉴先生说,茶圣令能护你……他说你是三界唯一能泡出‘涤尘真味’的人,天道不该让你就这么……” “傻孩子,”茶心打断她,目光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天地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我以‘无味之茶’化去三界戾气,本就耗了壶灵本源,这是因果,不是天道无情。你记着,世间事从来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强求不得。” 她话音刚落,远处天际突然亮起一道惨白的光,像把巨斧劈开了夜幕。紧接着,沉闷的雷声从云层深处滚来,震得涤尘轩的窗棂嗡嗡作响。青萝下意识地往茶心身后躲,却见茶心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放下手中的茶具,缓缓站起身。 就在这时,檐角的铜铃突然动了。 没有风,那串挂了百年的铜铃,竟自行发出了“叮”的一声轻响。这声响不同于往日的清脆灵动,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悠长,像是从时光深处传来的叹息。青萝浑身一僵,她记得玄鉴先生说过,这铜铃是当年陆羽亲手挂在涤尘轩的,遇“道韵共鸣”则鸣,百年间只在茶心泡出第一盏“涤尘茶”时响过一次。 茶心抬头望向檐角,半透明的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来了。” “什么来了?师父,你说清楚!”青萝死死拽住茶心的衣袖,却只攥到一把带着茶香的凉意。 第二道闪电接踵而至,这一次离得极近,亮得让人睁不开眼。青萝在刺眼的白光中,清晰地看见茶心的身体开始变得通透,长衫下的轮廓渐渐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明如山间晨露。就在闪电照亮天际的刹那,檐角的铜铃猛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鸣响! “叮——” 这一声响,不再是轻吟浅唱,而是如黄钟大吕,震得整个涤尘轩的瓦片都在颤抖。青萝只觉得耳膜嗡嗡作响,却偏偏能清晰地分辨出那铃声中的层次——有初春茶园的新绿,有盛夏雷雨的清凉,有深秋落叶的静美,还有寒冬落雪的纯粹。这铃声像一双无形的手,攥住了三界众生的心神。 仙界凌霄殿上,正批阅奏折的玉帝猛地抬头,手中的玉笔“啪”地掉在案上。殿外的仙官慌张来报:“陛下!南天门外忽有茶香弥漫,伴铜铃异响,三界道韵震颤!”玉帝望向凡间的方向,眼中满是震惊:“是涤尘轩的方向……那壶灵,竟有如此道韵?” 凡间金山寺内,慧觉禅师正在禅房诵经,手中的木鱼突然停了。他推开窗,望着西北方向,双手合十,口中喃喃:“茶心归道,铃震三界。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寺外的香客们纷纷驻足,抬头望向天空,只见那片云层中,竟有淡淡的茶香飘散下来,闻之令人心神安宁。 妖界万妖谷,曾被茶心救下的狐妖阿九,正抱着幼崽在洞口避雨。听到铃声的瞬间,她猛地站起身,眼中泛起泪光。幼崽好奇地扯着她的衣角:“娘亲,这是什么声音?好香啊。”阿九抚摸着幼崽的头,轻声道:“是恩人归天了。她用一生泡了一盏好茶,如今,连天地都在为她送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涤尘轩内,青萝已经哭不出声了。她看着茶心的身体在铃声中渐渐化作无数光点,那些光点闪烁着淡淡的茶香,像夏日夜晚的流萤,又像初春枝头的花苞。茶心的声音从光点中传来,带着最后的温柔:“青萝,记住,茶心不是蒙尘之物,守住本心,便是守住‘涤尘’的真意。” “师父!不要走!”青萝扑过去,想抓住那些光点,却只捞到一手空茫。那些光点在她掌心停留了片刻,像是在安抚她,随后缓缓升腾,顺着敞开的窗户飘向夜空。 第三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光点升腾的轨迹。青萝在那一瞬间,仿佛看见茶心的身影在光点中回头望了她一眼,笑容依旧温和。紧接着,雷声轰然落下,与檐角的铜铃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悲壮而庄严的乐章。 光点渐渐融入雨幕,与漫天风雪交织在一起。青萝望着窗外,突然发现那些飘落的雪花,竟都带着淡淡的茶香。她想起茶心说过的话:“茶通三界,味传千古。我虽消散,茶韵不绝。” 铜铃声渐渐减弱,从震彻三界的轰鸣,变回最初的轻响,最后在一声悠长的余韵中,彻底沉寂。雨还在下,雪还在落,涤尘轩的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只有那套九盏茶具,还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微光。 青萝瘫坐在梨花木椅上,怀里抱着玄鉴的茶树枝干,手中紧紧攥着那半块茶圣令。她低头看向掌心,那里还残留着一丝茶香,像茶心从未离开。忽然,她注意到,椅背上挂着的茶心的月白长衫,口袋里露出了一张折叠的纸条。 青萝颤抖着展开纸条,上面是茶心娟秀的字迹,墨迹还带着淡淡的荧光:“青萝亲启:灵种乃我以残灵催生,待春雪融化便会发芽,其叶可泡‘涤尘新茶’,能护你修行。九盏茶具遇真主则鸣,他日若有寻茶人至此,便是新篇开启之时。切记,‘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勿念,勿悲。” 窗外的雷声渐渐远去,雨幕中,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龙吟,似有似无,却清晰地传入青萝耳中。她猛地抬头望向天空,黑暗中,仿佛有一条由茶香凝聚的巨龙,正盘旋在涤尘轩上空,随后缓缓消散在天际。 青萝站起身,走到窗边,将纸条小心翼翼地放进怀中。她望着院中的灵种,那里的积雪下,正有一抹淡淡的绿意悄然萌发。檐角的铜铃还在轻轻晃动,却再无声响,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她知道,茶心走了,但涤尘轩的故事,还未结束。就像这雷雨过后总会有晴空,就像这寒冬过后总会有新春,有些东西,从来不会真正消散,只会以另一种方式,在时光中留下永恒的余韵。 喜欢九盏涤魂录请大家收藏:()九盏涤魂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章 空椅余温 铜铃的清音刚在雨幕中撞开三道涟漪,便如被无形的手掐断般骤然消散。涤尘轩的青瓦在连绵冷雨里泛着苍灰,檐角垂落的雨丝织成密网,将整座茶室裹进一片能吞噬声响的空寂中——连雨打芭蕉的轻响,都似隔了三重云端,模糊得如同幻听。 青萝的草鞋踩在青石阶上,溅起的水花沾湿了裤脚,她却浑然不觉。方才那声铃响太过诡异,明明是无人触碰的铜铃,却像茶心当年泡涤尘初雪时扬起的茶烟,带着穿透骨髓的暖意。她攥着怀中那包茶心亲炒的茶种,纸包已被掌心的冷汗浸得发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草木纹路里。 师父...她喉头滚出两个字,声音被雨丝揉碎,刚飘到嘴边就散了。木门虚掩着,门闩还是她今早离开时插上的模样,可此刻却留着一道指宽的缝隙,像是有人刚轻手轻脚离开,特意为晚归者留了门。 推门的瞬间,一股熟悉的茶香扑面而来。不是龙井的清冽,不是普洱的沉厚,是茶心独有的隔夜茶韵——头天泡过的老茶梗,次日再用温水稍浸,那股淡而不绝的甘香,曾被玄鉴评价为似有若无,却最牵肠。青萝的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她记得师父说过:真正的好茶,从不是浓墨重彩,而是余味绕舌,三日不绝。 茶室里空无一人。八仙桌擦得锃亮,倒映着屋顶漏下的细碎雨光,九盏茶具整齐地摆在桌角,釉色在昏暗中泛着温润的玉光。最显眼的是靠窗那张酸枝木椅,椅垫还是青萝去年春天用山茶花瓣染的浅粉色,此刻椅面中央竟隐隐透着一圈浅淡的光晕,像有人刚起身离去,把体温和灵力都留在了木纹里。 青萝的脚步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空气中漂浮的茶烟。她缓缓伸出手,指尖离椅面还有三寸时,就感受到一股暖意顺着指尖爬上来,不是炭火的灼热,是师父运功时特有的茶灵之力,带着草木的清新。这暖意刚触到她的手腕,就化作一缕轻烟,绕着她腕间的菩提子手串转了三圈——那是慧觉禅师留下的法器,此刻每颗菩提子都泛着微弱的金光。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啊...青萝蹲在椅旁,眼泪砸在青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想起三日前师父教她炒茶的场景,那时师父的指尖已有些透明,却仍稳稳捏着茶帚,一遍遍地教她抖、带、挤、甩的手法。炒茶如做人,急不得躁不得,火候不到,香味就出不来。师父的声音还在耳边,可转瞬间,就只剩一张留着余温的空椅。 八仙桌上,一把紫砂壶静静立着,壶嘴还冒着极淡的白汽。青萝认得这把壶,是师父从凡间淘来的供春壶,壶身的树瘿纹里还嵌着她去年不小心蹭上的茶渍。她伸手摸了摸壶身,温度恰好是蟹眼汤的火候——师父泡涤尘茶时最爱的温度,不烫口,却能把茶香逼到极致。 壶旁摆着两个茶杯,一杯已斟满,茶汤清澈如琥珀,水面浮着三两片嫩绿的茶芽,正是一叶知春的泡法;另一杯还是空的,杯底刻着的二字,是玄鉴失明前亲笔题的。青萝端起那杯满茶,指尖刚碰到杯壁,就听见脑海里响起师父的声音:青萝,这茶要趁热喝,凉了就失了灵气。 茶汤入口的瞬间,青萝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不是苦涩,也不是甘甜,是带着师父灵力的暖意,从舌尖滑到喉头,再顺着经脉流遍全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股暖意里藏着师父的气息——有春日茶山的晨露香,有夏夜晒茶的阳光味,还有冬夜煮茶的炭火暖。这哪里是茶,分明是师父把自己的半生茶韵,都揉进了这一盏茶汤里。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起来,打在窗棂上发出的声响。青萝放下茶杯,才发现杯底沉着一枚茶针,针尾刻着极小的字。她猛地抬头看向桌角的九盏茶具,只见居中那盏天枢盏的釉色突然亮了一下,盏底铭文与她怀中的茶圣令碎片产生了共鸣,发出细碎的嗡鸣。 这时候,她才注意到空椅旁的地面上,放着一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师父的茶道手札,最后一页还留着未干的墨迹,字迹比往日轻了许多,却依旧工整:青萝,茶火不可灭,初心不可忘。余温未散,便是归期。落款处画着一株小小的青萝藤,藤叶间还藏着个笑脸。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青萝猛地站起身,握紧了手中的茶针——这些日子总有清虚子的残党在附近徘徊,师父刚出事,他们定然不会放过涤尘轩。可不等她摆出防御的姿势,就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咳嗽声,带着几分疲惫,却依旧沉稳:青萝,茶还温着吗? 是玄鉴!青萝几乎是扑过去拉开门的,只见玄鉴站在雨幕中,斗篷上沾着泥点和血迹,盲眼上的白绫也破了一道口子,可他手中却捧着一个木盒,盒身刻着陆羽的茶经纹样。看到青萝哭红的眼睛,玄鉴的嘴角动了动,声音放得极柔:哭什么?你师父说过,好茶从不怕等,等雨停了,茶韵自会回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青萝指着那张空椅,话都说不连贯:玄鉴先生,师父的椅子...还有余温!茶也是热的!玄鉴走进茶室,朝着空椅的方向微微颔首,像是在和看不见的茶心打招呼。他放下木盒,伸手隔空探了探椅面,指尖泛起淡淡的金光:她没走太远,只是去寻另一半茶圣令了。你看这余温,带着壶灵的气息,说明她还在三界之内。 木盒打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茶圣道韵弥漫开来。里面是半块茶圣令,与青萝怀中的碎片拼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圆形。玄鉴拿起茶圣令,放在空椅前的桌案上,只见茶圣令的铭文与九盏茶具的铭文同时亮起,将整间茶室照得如同白昼。 你师父当年救我的时候,就说过壶灵转世的代价是消散,可她也说过,茶圣令能聚灵。玄鉴的声音带着一丝释然,我去了时空乱流的边缘,总算不负所托。这余温,就是她留下的印记,只要茶圣令还在,只要涤尘轩的茶火不熄,她就一定能回来。 青萝看着那杯还冒着轻烟的茶,又看了看桌案上的茶圣令,突然破涕为笑。她想起师父说过的飞蛾扑火,非慕死亡,乃向光明,想起慧觉禅师留下的菩提子手串还在发热,想起空椅上那圈迟迟不散的余温。原来师父从未离开,她只是把自己化作了涤尘轩的茶韵,藏在每一缕茶香里,每一盏茶汤中。 雨渐渐小了,檐角的铜铃又轻轻响了一声,像是在应和室内的茶圣令。青萝端起那杯还带着余温的茶,递到玄鉴面前:玄鉴先生,师父泡的涤尘初雪,还温着呢。她说过,等你回来,要一起喝这盏茶。 玄鉴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杯壁的瞬间,空椅上的余温突然化作一缕茶烟,绕着茶杯转了一圈,然后缓缓融入茶汤中。茶汤的香气更浓了,带着三分暖意,三分期待,还有四分久别重逢的甘醇。窗外的雨停了,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进来,落在空椅上,竟在地上投下了一道模糊的身影,像极了茶心静坐泡茶的模样。 青萝看着那道身影,突然明白了师父手札上余温未散,便是归期的意思。真正的传承从不是形影不离,而是把初心刻进骨血,把希望留在身边。就像这盏茶的余温,就像这把椅的暖意,只要有人守护,就永远不会消散。她握紧怀中的茶种,暗暗下定决心:不管等多久,她都会守好涤尘轩,守好这满室茶香,等师父回来,泡一壶最新的春茶。 喜欢九盏涤魂录请大家收藏:()九盏涤魂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章 白日空庭 檐角铜铃的余韵还缠在窗棂上,第一缕阳光就撞碎了涤尘轩的寂静。青萝猛地坐起身,身上还裹着茶心去年冬天为她缝的厚棉袍,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淡淡的茶绒香——那是茶心总说能安神的味道。可指尖摸过去,身侧的被褥早已冰凉,没有半分人气。 “姐姐?”她声音发颤,像被晨露打湿的草叶,试探着喊了一声。茶室的方向传来轻微的响动,是木勺碰撞陶壶的轻响。青萝心脏骤然狂跳,赤着脚就往楼下冲,棉袍的下摆扫过楼梯扶手,带起几缕积尘。 阳光正透过雕花窗棂,在茶室的青砖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光斑里浮尘飞舞,却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阿石正笨手笨脚地往砂壶里添水,灶膛里的火苗忽明忽暗,把他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见青萝冲进来,他手里的水瓢“哐当”一声砸在灶台上,慌得直摆手:“青萝姑娘,我、我看灶里火灭了,想煮壶热水……” 青萝的目光扫过茶室的每一个角落。茶案上,九盏茶具被擦拭得锃亮,按照茶心教的“北斗七星阵”摆得丝毫不差,最中间的那盏“涤尘盏”里,还留着昨夜茶会剩下的半盏残茶,茶底沉着几片未散的茶叶,像极了茶心常说的“落雪藏梅”。可案后那张梨花木椅空着,椅背上搭着的素色茶巾,再也等不到主人随手拿起擦拭茶盏。 “姐姐说过,水要煮到三沸,沫饽如积雪耳。”青萝的声音突然响起,阿石手忙脚乱地去看砂壶,壶嘴刚冒出细若游丝的白气,离“三沸”还差得远。他涨红了脸,攥着灶门的铁钳不知所措。这是他跟着茶心学茶的第三个月,本该练熟的煮水功夫,此刻却连火都控不稳。 阿石原是涤尘轩附近破庙里的孤儿,去年冬天冻得快死时,是茶心端着一碗姜枣茶把他救回来。茶心说他“手稳心净,是泡茶的好料子”,便收他做了学徒。如今师父不在了,他连最基础的煮水都做不好,鼻尖一酸,眼泪就砸在了滚烫的灶台上,“滋啦”一声化成了白雾。 “哭什么?”青萝弯腰拾起地上的水瓢,往砂壶里续满水,手指搭在壶壁上感受温度。她的指尖还带着草木精元的暖意,却再也摸不到茶心当年教她时,覆在她手背上的那种温润。“姐姐说过,茶火不可灭,就算她不在,咱们也得把茶泡好。” 话虽如此,可当她拿起茶针想去撬茶饼时,却发现那柄茶心用了十年的竹制茶针,此刻重得像块铁。茶饼上还留着茶心刻下的纹路,是“涤尘轩”三个字的篆体,笔画流畅如行云流水。青萝的眼泪落在茶饼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她突然想起茶心曾说的“茶性最洁,容不得半分杂质”,慌忙用袖口去擦,却越擦越乱。 “吱呀”一声,西厢房的门开了。青萝和阿石同时回头,只见玄鉴扶着门框站在那里,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双目紧闭,脸色却比昨夜更显苍白,连唇边的弧度都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虚弱。他昨夜回来时浑身是血,抱着昏迷的茶心冲进涤尘轩,用尽修为稳住了茶心最后一缕灵韵,自己却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先生!”阿石连忙上前搀扶,玄鉴却轻轻摆了摆手,脚步虚浮地走向茶室。他的指尖在茶案上轻轻划过,从涤尘盏到流云壶,每一件茶具都摸了一遍,动作缓慢而郑重,像在确认什么。当指尖触碰到那片被茶心珍藏的青瓷碎片时,他的身体微微一颤。 “她走的时候,很平静。”玄鉴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茶圣令的微光,护住了她最后一丝灵韵不散。”他从怀中取出那半块茶圣令,阳光照在令牌上,铭文发出淡淡的金光,与茶案上的九盏茶具产生了微弱的共鸣,嗡嗡作响。 青萝猛地抬头:“那姐姐是不是还能回来?就像、就像当年壶中妖丹转世一样?”她记得茶心说过“万物有灵,轮回不息”,可玄鉴却摇了摇头,指尖摩挲着令牌上的纹路,那是陆羽亲刻的“茶”字,笔力苍劲,藏着千百年的道韵。 “壶灵转世,本是逆天之举,她以自身灵韵涤荡三界浊气,早已耗尽本源。”玄鉴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沉重,“就像茶圣当年所说,‘茶性必发于水,载于器,归于心’,她的心已融于三界,灵韵却散了。” 阿石听得似懂非懂,却知道这话里的意思不好,默默转身去添柴。灶膛里的火苗终于旺了起来,映得茶室里一片暖黄。青萝走到窗边,看着院中的那棵老茶树,枝头还挂着去年的残叶,新的芽头却已悄悄冒了尖。茶心说过,这棵茶树是她初建涤尘轩时亲手栽的,“茶树最是坚韧,哪怕遭了霜雪,开春也照样发芽”。 可如今茶树要发芽了,栽树的人却不在了。青萝伸手去摸窗台上的那包茶种,那是茶心送她的“云雾仙种”,说要等开春了种在山后,“等你长出白发,就能喝到自己种的茶了”。当时她还撅着嘴说要和姐姐一起喝,如今茶种还在,承诺却成了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咕噜——”砂壶里的水终于沸了,气泡翻滚着顶开壶盖,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阿石慌忙去提壶,却被烫得缩回手,指尖红了一片。青萝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壶,手腕微沉,将沸水注入温好的盖碗中。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是茶心最喜欢的“涤尘初雪”,汤色清澈,香气淡雅。 “姐姐说,泡茶要心手合一,不能急。”青萝将泡好的茶倒入品茗杯,推到玄鉴面前,“先生,尝尝。”玄鉴端起茶杯,放在鼻尖轻嗅,眉峰微蹙:“水温差了半分,出汤快了一息,少了三分回甘。” 青萝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我泡不出姐姐的味道。” “不是你泡不出,是这茶少了她的灵韵。”玄鉴将茶杯放在案上,茶水在杯中晃出细碎的涟漪,“茶圣有云,‘茶者,南方之嘉木也,其性洁,其味苦,其香清’,茶心的茶,是把自己的魂都泡进去了。”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青萝面前,是半块玉佩,上面刻着茶树的纹路,与茶圣令的纹路隐隐相合。 “这是我去时空缝隙边缘寻到的,是茶圣当年佩玉的一半。”玄鉴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昨夜他为了稳住茶心的灵韵,耗尽了千年修为,此刻连声音都在发颤,“虽不能让她立刻归来,却能护住她散在三界的灵韵碎片,待时机成熟,或许……” 他的话没说完,却让青萝的眼睛亮了起来,像黑夜里燃起的星火。阿石也凑了过来,看着那半块玉佩,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先生,那是不是说,师父还有回来的一天?” 玄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端起那杯茶,一饮而尽。茶味微苦,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回甘,像极了茶心当年在九盏试炼时,泡给他的那杯“破厄茶”。他闭上眼睛,仿佛又看到那个穿着素色衣裙的女子,站在茶烟之中,笑着对他说:“玄鉴,茶要趁热喝,人要趁活着珍惜。”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呼喊:“青萝姑娘!玄鉴先生!不好了!”青萝心头一紧,跑到门口拉开门栓,只见儒门的小弟子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身上的儒衫沾了不少尘土,脸色苍白如纸。 “出什么事了?”青萝抓住他的胳膊,指尖的草木精元不自觉地渡了过去。小弟子缓了口气,急声道:“是清虚子的残党!他们刚才去了涤尘功德碑,不仅砸了碑,还留下话,说要踏平涤尘轩,让师父……让茶心姑娘魂飞魄散!” “岂有此理!”阿石猛地一拍桌子,抄起门后的扫帚就想冲出去,却被青萝拦住了。青萝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虽只是草木精怪,却也知道功德碑是文正先生率领儒门弟子耗费心血所立,是对茶心功绩的肯定,砸碑之事,无疑是在打所有支持茶心之人的脸。 玄鉴缓缓站起身,虽身形依旧虚浮,却自有一股凛然正气,双目虽盲,却仿佛能洞穿世间一切虚妄。他拿起放在案上的茶圣令,令牌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金光,与那半块玉佩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嗡嗡作响。 “‘多行不义必自毙’,清虚子的党羽,终究是执迷不悟。”玄鉴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青萝,取我那柄七星剑来;阿石,把灶里的火封好,看好茶室。今日,咱们便让这些人看看,涤尘轩的茶火未灭,茶心的道,也未绝!” 青萝应声而去,脚步不再像之前那样慌乱。她走到玄鉴的厢房,取下挂在墙上的七星剑,剑鞘上刻着的七星纹路,在阳光的照射下与茶圣令的光芒相互辉映。她想起茶心曾说过,“真正的强大,不是永不倒下,而是在失去之后,依旧能守住初心”。 阿石虽然害怕,却还是按照玄鉴的吩咐,仔细封好了灶膛,然后搬了张凳子坐在茶室门口,手里紧紧攥着茶心教他削的茶刀。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看着茶室里整齐摆放的九盏茶具,突然想起茶心教他的第一句茶诀:“茶可涤尘,心可照世,纵前路漫漫,亦不可负初心。” 玄鉴接过七星剑,剑身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寒光。他走到院中的老茶树下,剑尖轻挑,挑落一片残叶,叶片在空中旋转着,竟化作一道青色的灵光,融入了茶圣令中。青萝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哪怕姐姐不在了,只要他们还在,只要涤尘轩的茶火还在,姐姐的道,就永远不会消散。 院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嚣张的叫骂声。玄鉴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又飘来淡淡的茶香味,那是茶心最喜欢的“涤尘初雪”的香气。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高声道:“诸位既来拜访,何不进来品一杯茶?茶心姑娘泡的茶,虽已不在,但涤尘轩的茶,依旧能涤荡尔等心中的污浊!” 话音刚落,院门外的叫骂声戛然而止。阳光穿过老茶树的枝叶,在玄鉴和青萝的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茶圣令的金光越来越盛,与茶室里的九盏茶具遥相呼应,整个涤尘轩,仿佛都被一股无形的茶韵包裹着,虽平静,却蕴含着千钧之力。 阿石攥着茶刀的手紧了紧,却不再害怕。他知道,今天他们要守护的,不仅仅是涤尘轩,更是茶心用生命守护的道,是三界众生对光明的希望。灶膛里的火虽然封了,却依旧有暖意透过青砖传来,就像茶心留下的那缕灵韵,虽看不见,却永远温暖着他们的心。 檐角的铜铃又轻轻响了起来,不是被风吹动,而是被那股无形的茶韵催动着,清音悠扬,穿透了涤尘轩的院墙,飘向了远方。青萝抬头望去,只见阳光正好,老茶树枝头的新芽,在阳光下泛着嫩绿的光,充满了生机与希望。她知道,这个白日虽然漫长,虽然充满了悲伤与挑战,但只要他们守住初心,就一定能等到春暖花开,等到茶心归来的那一天。 喜欢九盏涤魂录请大家收藏:()九盏涤魂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章 灵花初绽 涤尘轩的雪色还未褪尽,檐角垂着的冰棱在晨光里泛着冷辉,像极了茶心消散那晚,留在窗棂上的最后一抹虚影。青萝抱着膝坐在院中的青石板上,身下的石板还带着雪夜的寒气,可她背脊挺得笔直,目光死死黏着脚边那株灵种——这是她在茶心指尖初透时种下的念想,是她对着漫天飞雪发下的誓言,更是这满院空寂里,唯一的盼头。 已是茶心消散后的第三个清晨。前两日风大雪急,她用自己的草木本源裹着灵种,生怕这脆弱的嫩芽扛不住严寒。可灵种就像沉睡着一般,表皮依旧是深褐色的哑光,别说发芽,连一丝生命的绿意都未曾显露。旁边的凡人学徒阿哑端来一碗热粥,用手语比着“先吃点”,指尖的动作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抚。青萝摇了摇头,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再等等,它会醒的。” 这话与其说是说给阿哑听,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壮胆。她想起茶心拒绝她渡本源时说的话:“草木有草木的时序,生命有生命的轨迹,强求不得。”可她怎么能不强求?这株灵种里藏着她对茶心所有的牵挂,藏着涤尘轩的未来,若是连它都枯萎了,那茶心留下的一切,是不是也会像檐角的冰棱一样,终究会化得无影无踪? 日头渐渐升高,雪水顺着瓦檐滴落,“嘀嗒”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阿哑已经去打理茶灶了,灶间传来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混着淡淡的水汽飘过来,恍惚间竟像是茶心还在时的模样。青萝伸手抚上灵种的表皮,指尖刚一触及,突然浑身一僵——那原本冰凉的种皮,竟透着一丝微弱的温热,就像茶心从前煮茶时,递到她手里的茶盏温度。 她猛地缩回手,又怕惊扰了这丝异动,小心翼翼地再探过去。没错,是热的!而且那热度还在缓缓攀升,深褐色的种皮上,渐渐浮现出一道极细的裂痕,裂痕里透出的不是预想中的绿色,而是一抹淡淡的七彩光晕,像极了茶心泡“涤尘茶”时,茶汤表面浮着的灵光。 “这是……”青萝呼吸一滞,下意识地调动起体内的草木灵气,轻轻萦绕在灵种周围。她曾听玄鉴说过,“灵种承意,心诚则发”,从前只当是禅语,如今才懂这话的深意——这灵种接收到的,从来不是她强行灌输的本源,而是她日夜守护的执念,是茶心留在这方天地里的余韵。 裂痕越来越多,像一张细密的网覆盖了整个种皮,七彩光晕也越来越盛,将青萝的脸颊染得流光溢彩。院外突然传来几声轻响,阿哑举着扫帚跑出来,指着灵种满脸激动,嘴里发出“啊啊”的轻呼。青萝刚要解释,突然脸色一变——那声响不是阿哑弄出的,而是院墙外传来的,带着妖气特有的腥涩。 “谁在外面?”青萝站起身,挡在灵种前,右手悄悄捏了个草木诀。茶心消散后,涤尘轩的护院禁制便弱了大半,虽有慧觉禅师留下的禅意护持,却也挡不住那些闻着灵气而来的宵小。果然,墙头上翻进来两个尖嘴猴腮的小妖,手里握着生锈的短刀,鼻子不停嗅着:“好浓的灵韵,定是那壶灵留下的宝贝!” “此乃涤尘轩之地,速速退去!”青萝怒喝。那两个小妖打量了她一番,见她只是个半大的姑娘,又没有茶心那般强大的气息,顿时露出不屑的神色:“小丫头片子也敢管爷爷的事?识相的就让开,不然连你一起收拾!”说着便举刀扑了过来,刀风里带着腐烂的腥臭。 青萝虽年幼,却也跟着茶心经历过不少大战,当下不敢怠慢,脚下踏出草木宗的步法,指尖弹出两道青藤,缠向小妖的脚踝。可她毕竟修为尚浅,前日为了护灵种耗了不少本源,青藤刚缠住小妖,就被对方挥刀斩断。“就这点本事?”领头的小妖嗤笑一声,一刀劈向青萝的肩头,刀光凛冽。 阿哑见状,猛地扑过来推开青萝,自己却被刀风扫到胳膊,顿时渗出鲜血。青萝眼眦欲裂,刚要拼着耗损本源发动大招,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咔”的一声轻响——那是种皮彻底裂开的声音!她回头望去,只见那株灵种不知何时已经破土而出,茎秆纤细却挺拔,顶着一个半开的花苞,花苞上的七彩光晕骤然暴涨,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扑过来的小妖弹飞出去,重重摔在墙上,疼得嗷嗷直叫。 “这是什么鬼东西!”小妖捂着胸口爬起来,眼神里满是惊恐。青萝也愣住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屏障上的气息,和茶心泡出的“涤尘茶”有着同源的净化之力,只是更纯粹,更磅礴。就在这时,花苞缓缓舒展,花瓣层层叠叠地展开,每一片花瓣都像是用七彩琉璃雕琢而成,脉络间流淌着淡淡的茶金色光晕,散发出清冽的香气——那香气不是寻常花草的芬芳,而是混杂着雨前龙井的鲜爽、祁门红茶的醇厚,还有一丝雪水烹茶的清冽,正是茶心最擅长的“百味归一”的茶韵! “好香……”阿哑忘了胳膊的疼痛,喃喃自语。那香气飘到她伤口处,原本渗血的伤口竟渐渐止住了血,连疤痕都淡了几分。墙头上的小妖闻到香气,却像是被烧到一般,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上的妖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着。领头的小妖脸色惨白:“是净化之力!这是那壶灵的后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青萝看着那朵七彩灵花,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她想起茶心说过的“守护和成长比牺牲更有意义”,想起玄鉴合二为一的茶圣令,想起文正先生立的无字碑——原来茶心从未真正离开。她的道韵藏在茶香里,藏在灵种里,藏在这涤尘轩的一草一木里,就像古诗里说的“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以另一种方式,守护着这片她眷恋的天地。 “想走?”青萝抹掉眼泪,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只剩下坚定。她指尖轻点,灵花花瓣上的茶金色光晕顿时飞出几道流光,缠向那两个想要逃窜的小妖。这一次的流光不再是她勉强催动的灵气,而是灵花自带的净化之力,刚一碰到小妖,就将它们的妖力灼烧殆尽,只留下两个原形毕露的灰毛老鼠,瑟瑟发抖地缩在墙角。 “饶命!饶命啊!”灰毛老鼠嗑着头,“我们只是听说涤尘轩有宝贝,一时糊涂,再也不敢了!”青萝看着它们,想起茶心往日对上门求助的精怪总是心怀慈悲,便冷声道:“今日看在灵花初绽的份上,饶你们一命。若再敢来捣乱,或是在外作恶,我定不饶你们!”说着手一挥,流光将两只老鼠卷起来,扔出了院墙。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宁静,只剩下灵花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阿哑走到青萝身边,用手语比着“茶心师父”,眼里满是崇敬。青萝伸手轻轻抚摸着灵花的花瓣,花瓣上的光晕在她掌心流转,温暖而熟悉。她忽然想起慧觉禅师诵经那晚说的话:“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茶心的大道,就是这涤尘轩的茶,是这世间的温情,是这份生生不息的传承。 日头升到正中,灵花的香气越飘越远,不仅弥漫了整个涤尘轩,还飘出了街巷,飘向了远处的山林。山林里,正在修行的精怪停下了动作,贪婪地吸着香气;城里,曾参加过涤尘茶会的凡人闻到香气,纷纷驻足,想起了那位能泡出洗涤心灵之茶的女子;就连云端之上,路过的仙官也低头瞥了一眼涤尘轩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青萝蹲下身,看着灵花根部,发现不知何时,土壤里竟冒出了细小的茶苗嫩芽,围绕着灵花生长,形成了一圈小小的茶丛。阿哑也发现了这一幕,激动地拉了拉青萝的衣袖。青萝微微一笑,她知道,这是茶心留下的礼物,是涤尘轩的新生。 她站起身,望向茶心从前常坐的窗前,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茶心还坐在那里,笑着对她说:“青萝,你看,春天来了。”檐角的冰棱终于开始融化,水珠滴落下来,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应和着什么。 阿哑端来一套茶具,正是茶心留下的九盏之一。青萝拿起茶壶,舀了一勺檐角融化的雪水,又摘了一片灵花的花瓣放入壶中。水沸声响起,茶香与花香交织在一起,比以往任何一次茶会的香气都要动人。她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放在对面的空椅上,轻声道:“茶心师父,尝尝我们的灵花茶。” 就在这时,灵花突然微微一颤,花瓣上的七彩光晕汇聚成一道细小的光影,在茶杯上方盘旋了一圈,然后缓缓消散。青萝知道,这是茶心的回应。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汤入口,先是清冽,再是醇厚,最后留下一丝回甘,带着生命的暖意。这味道,就像茶心的一生,历经风雨,却始终纯粹。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青萝放下茶杯,看着眼前的灵花和茶苗,心中无比坚定。她知道,守护这株灵花,传承茶心的茶道,就是她接下来要走的路。虽然茶心已经消散,但只要这灵花还开着,这茶香还飘着,涤尘轩的故事就不会结束。 远处的山林里,一道黑影望着涤尘轩的方向,鼻子不停嗅着,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他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嘴角勾起一抹阴笑:“七彩灵花,净化之力,还有那套茶具……倒是比预想中更有意思。”说完,身影一闪,消失在树林中。而涤尘轩里的青萝,正和阿哑一起打理着新冒芽的茶苗,丝毫没有察觉,一场新的危机,正在悄然逼近。但此刻的她,心中没有了恐惧,只有守护的决心——因为她知道,茶心的力量,一直都在。 喜欢九盏涤魂录请大家收藏:()九盏涤魂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章 梦茶明心 涤尘轩的铜铃在雪后初晴的风里,哑着嗓子晃了三下。阿默跪在茶心常坐的梨花木椅前,膝盖早被青砖硌得失去知觉,可比起心口那片烂疮似的疼,这点皮肉苦竟成了难得的慰藉。她指尖摩挲着椅面上淡淡的茶渍——那是茶心最后一次煮茶时,不慎溅出的茶汤留下的印记,如今却像烧在她骨血里的烙印,一触就痛。 檐角的积雪化了,水珠顺着瓦当坠成细线,打在阶前的青石板上,“滴答、滴答”,像极了茶心教她辨水时,指点着沙漏说的“活水需听韵,死水只沉音”。阿默抬手抹了把脸,满手都是冻硬的泪痕,眼泡肿得像两颗熟透的桃,喉咙里堵着团滚烫的棉絮,发不出半点声音——她本就是个哑女,三年前被茶心从人牙子手里救下时,连比划都带着怯懦,是茶心握着她的手教她揉捻茶叶,说“茶性最真,哑人有心,反而更能懂茶”。 灵种在院角开得正盛,七彩琉璃般的花瓣裹着清冽的茶香,风一吹就飘进堂屋,落在阿默面前的茶盘上。那是青萝种下的灵种,昨夜还只是含苞,今晨竟开得如此张扬,像极了茶心说的“生死本是轮回,枯木亦能逢春”。可阿默偏不信,她伸手将花瓣拢在掌心,指节攥得发白——若真有轮回,为何茶心连一句道别都没留下?若真能逢春,那把常放在案头的紫砂壶,为何连余温都散了? 她趴在茶桌上,鼻尖蹭到茶心昨日用过的茶巾,上面还留着淡淡的兰花香皂味。意识像被这香气勾着,一点点沉下去。耳边的滴水声渐渐远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炭火爆裂声,“噼啪”,带着暖意,像极了每个雪夜,茶心在炉边煮茶时的光景。 阿默猛地睁开眼,竟发现自己还坐在涤尘轩的堂屋,只是窗外的雪没停,正纷纷扬扬地落着,将檐角染成了白玉雕琢的模样。茶心就坐在她对面的梨花木椅上,素白的衣袖垂在膝头,指尖捏着茶针,正细细挑着紫砂壶的壶嘴。阳光穿过窗棂,落在她指尖,竟没有半分透明,还是那般温润如玉。 “阿默,火候到了。”茶心抬眼,眉眼弯弯,还是平日里那般温和的模样,声音像煮得恰到好处的茶汤,不烫口,却暖到心底。阿默喉头一紧,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想扑过去抓住茶心的手,可身体却像被钉在椅子上,只能拼命比划着——师父,你别走;师父,我怕;师父,我守不住涤尘轩…… 茶心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将挑好的紫砂壶放在炉上,提起铜壶注水。沸水撞在茶叶上,腾起的茶烟竟凝成了细小的光粒,在空中绕了个圈,落在阿默面前的白瓷杯里。“你总说自己是凡人,配不上涤尘轩的传承,可你忘了,”茶心执起茶筅,轻轻搅动茶汤,“茶之本味,从不在烹茶人的身份,只在是否用心。所谓涤尘,涤的是心尘,不是身尘。” 阿默愣住了,这话茶心曾在教她煮茶时说过。那时她刚学辨茶,把龙井错认成了碧螺春,急得满脸通红,茶心就是这样握着她的手,指着茶杯里的茶汤说:“你看,龙井芽头挺直,像君子立世;碧螺春卷曲如螺,像隐士藏锋。可无论哪种,泡到杯中,都要先涤去浮尘,才能显其真味。人亦如此,身份高低是浮尘,唯有本心是真味。” 茶心将斟好的茶汤推到她面前,茶汤清澈,浮着一层细密的茶沫,像初雪落在湖面。“尝尝。”茶心说。阿默依言端起茶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竟和茶心平日里递她茶时一模一样。茶汤入口,先是一丝微涩,随即化开来,满口都是甘醇,带着山间晨雾的清冽、雪水的纯净,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从舌尖一直暖到丹田。 “这是……”阿默惊得忘了哭泣,她从未喝过这样的茶,不是用灵力催发的仙茶,却比她喝过的任何一盏茶都更有韵味。茶心放下茶盏,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这是你自己煮的茶。三个月前你为躲雨的老妇煮的那盏粗茶,没有灵力,没有名茶,可你用了心,那茶就有了魂。阿默,传承从不是靠灵力支撑的,是靠一颗肯为他人煮茶的心。” 她抬手,轻轻抚了抚阿默红肿的眼睛,指尖的温度真实得不像梦境:“我教你辨水、识茶、烹茶,不是要你成为第二个壶灵,是要你成为阿默,成为能为过路人煮一盏暖心茶的阿默。青萝有草木本源,玄鉴有茶圣令,而你,有一颗最干净的茶心。这就够了。” 阿默想说话,想喊一声“师父”,可喉咙里还是发不出声音。茶心却像是懂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起身走到门口。雪还在下,落在她的发间,竟没有融化。“记住,”茶心回头看她,身影渐渐变得朦胧,“茶过三巡,味减三分;情至深处,语少千言。涤尘轩的门,要永远为需要的人开着。” 话音落下,茶心的身影化作漫天茶烟,和窗外的雪花缠在一起,飘出了门。阿默猛地起身去追,却脚下一软,重重摔在地上。 “唔!”她痛得闷哼一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趴在茶桌上,阳光已经爬上了茶盘,将那片落在上面的灵种花瓣照得透亮。堂屋里空荡荡的,只有梨花木椅还摆在那里,可阿默却觉得,那椅子上仿佛还坐着人,正温和地看着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竟还残留着一丝茶的甘醇。桌上的白瓷杯里,赫然盛着半盏茶汤,和梦中那盏一模一样,冒着袅袅的热气。阿默浑身一震,猛地爬起来,踉跄着跑到院角——灵种的花瓣上,竟沾着几滴细小的茶珠,顺着花瓣滚落,滴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水渍。 不是梦!阿默捂住嘴,眼泪再次涌了上来,可这次的眼泪,却带着一丝暖意。她想起茶心说的“茶心即本心”,想起自己刚到涤尘轩时,茶心为她煮的第一盏茶;想起去年冬天,她为冻伤手的货郎煮茶,货郎说“这茶暖,比狐裘还暖”;想起茶会那天,她为忏悔的小偷煮茶,小偷喝完后,将偷来的银钱放在了桌案上,磕了三个头才走。 那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她脑海里闪过,她忽然明白,茶心从未离开。茶心的灵力消散了,可她教的茶技、传的精神,都刻在了她的骨子里,刻在了涤尘轩的每一片瓦、每一块砖里。青萝有守护的力量,玄鉴有传承的信物,而她,有一双能煮出暖心茶的手,有一颗能看懂他人心尘的眼。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可茶心不是要她“养”,是要她“传”。阿默抹掉眼泪,走到炉边,拾起地上的火钳,将昨夜燃尽的炭灰扒开,添了几块新炭。她拿起茶心常用的那把紫砂壶,走到井边,打了一桶新水——水是活水,从井里提上来时,还带着泥土的清香,正是茶心说的“煮茶第一要,活水为上”。 她取了一撮去年晒干的龙井,放进壶中。茶叶是她和茶心一起采的,一起晒的,放在陶罐里,还带着阳光的味道。注水时,她想起茶心教她的诀窍:“高冲低斟,水流要匀,像春雨浇花,不急不躁。”沸水撞入壶中,腾起的茶烟袅袅娜娜,绕着她的指尖转了个圈,竟和梦中的景象一模一样。 茶煮好了,她将茶汤斟进三个白瓷杯里——一杯放在梨花木椅前,是给茶心的;一杯放在门槛边,是给青萝的;最后一杯,她端在手里,走到涤尘轩的门口。 门是虚掩着的,她伸手推开,阳光涌了进来,刺得她眯起了眼睛。院外的小路上,站着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正犹豫着要不要过来避雨——刚才还晴朗的天,不知何时又飘起了小雨。货郎看到开门的阿默,愣了一下,笑着拱手:“姑娘,能让我避避雨吗?我给你换个糖人?” 阿默笑着点了点头,侧身让他进来,比划着指了指桌案上的茶杯。货郎受宠若惊地走过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好茶!这茶暖,比我揣在怀里的酒还暖!姑娘,你这茶技,跟之前那位茶心姑娘不相上下啊!” 阿默的脸颊泛起红晕,她走到柜台后,拿起茶心交给她的地契,轻轻放在桌案上。地契的边角已经泛黄,却被她擦得干干净净。她又取了一本小册子,那是她平日里记下的茶心教她的茶艺诀窍,上面画着辨茶、煮茶的示意图,还有她自己写的心得——她原本识字不多,是茶心一笔一划教她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格外认真。 雨越下越大,檐角的铜铃又晃了起来,这次的声音不再沙哑,而是清脆悦耳,像茶心煮茶时的笑声。阿默看着院角盛放的灵种,看着桌案上冒着热气的茶汤,看着货郎满足的笑脸,忽然明白了茶心说的“余韵悠长”。茶心的生命像一盏茶,虽然饮尽了,可那甘醇的余韵,却留在了每个人的心里,留在了这涤尘轩的每一寸土地上。 她拿起茶巾,仔细擦拭着茶盘上的水渍,动作认真得像茶心当年教她时一样。窗外的雨幕中,隐约传来青萝的脚步声,还有一个陌生的、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阿默抬起头,看向门口,嘴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不管来的是谁,她都能为他们煮一盏暖心的茶,都能告诉他们,这里是涤尘轩,是茶心的涤尘轩,也是她的涤尘轩。 茶烟袅袅,雨声淅沥,涤尘轩的门,永远为需要的人开着。这,就是茶心留给她的传承,也是她要守下去的使命。所谓觉悟,从来不是突然的顿悟,而是在读懂了前人的心意后,愿意带着这份心意,继续走下去。阿默握紧了手中的茶筅,目光坚定——她的路,才刚刚开始。 喜欢九盏涤魂录请大家收藏:()九盏涤魂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章 道贯三界 涤尘轩的雪总比别处落得缠绵,茶心消散后的第七日,檐角积雪已垂成半尺冰棱,却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暖光。院中的琉璃灵花一夜未谢,花瓣上凝着的露珠坠而不落,隐隐映出两道身影——慧觉禅师身披百纳衣,手中念珠转得沉稳,文正先生青衫覆雪,袖中握着半块尚未题字的竹牌,二人对坐在临时搭起的石桌旁,桌上紫砂茶壶冒着袅袅茶烟,茶香混着雪气漫出半丈开外。 “叮铃”一声轻响,檐角铜铃无风自摆,声音虽轻却穿透寒雾。文正先生执壶的手微顿,眼尾扫过那串历经风雨的铜铃,忽然笑道:“禅师可知,昨夜我儒门藏书阁的镇阁玉磬自行鸣响了三声?” 慧觉抬手倒茶,茶汤如线注入白瓷杯,热气在杯口凝成转瞬即逝的茶烟人影,正是茶心煮茶时的侧影。他指尖摩挲着杯沿,声音如浸过晨露的钟鸣:“老衲禅房的木鱼,也在同一时辰裂了道细纹。佛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可这天地感应,倒比经文更实在。” 这话刚落,石桌下的积雪忽然簌簌震动,三两只灰雀从竹篱外飞来,落在灵花枝头,竟学着人样偏头望向石桌,仿佛在听二人对话。文正先生挑眉,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绢册,展开时可见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近日三界异闻,最顶端用朱笔圈着一行字:“仙界南天门守将换防,云霄殿七日连审三仙”。 “这便是你说的‘天地感应’?”文正先生指尖点在绢册上,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昔年清虚子把持仙界戒律司,真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麾下仙官要么尸位素餐,要么恃强凌弱。如今茶心以壶灵本源换三界安宁,他们倒想起‘整顿纲纪’来了,早做什么去了?” 慧觉拈起一粒松子投入茶中,茶汤泛起圈圈涟漪,竟浮现出仙界云霄殿的虚影——殿中跪着三位仙官,为首者正是昔日克扣凡间香火的广利将军,此刻仙袍被剥去半边,露出的臂膀上印着“渎职”二字的烙印。虚影散去时,慧觉轻声道:“俗语云‘浪子回头金不换’,仙界虽迟,但这步终究是踏对了。你可知新任戒律司掌印是谁?” 文正先生呷了口茶,眉峰微扬:“总不会是那只敢在茶席上耍嘴皮子的太白金星吧?” “是灵犀仙官。”慧觉念珠停转,目光望向灵花最中央那片泛着茶韵的花瓣,“就是三教茶会时,被茶心用‘涤尘茶’点破心魔的那位。她当日在茶席上立誓‘若掌戒律,必还三界清明’,如今倒真应了这句誓言。前日她差仙童送来了这东西。” 说着,慧觉从百纳衣口袋里摸出一枚鎏金令牌,令牌正面刻着“戒律”二字,背面却是一株栩栩如生的茶树,茶枝上还挂着半片茶叶的纹路——正是茶心常用的那套茶具上的纹样。文正先生瞳孔微缩,伸手接过令牌,指尖触及的瞬间,竟感受到一丝微弱却温暖的茶气,与茶心留在涤尘轩的气息如出一辙。 “这是……以茶心的道韵为引?”文正先生声音微颤,“仙界向来眼高于顶,视妖灵精怪为旁门左道,如今却肯将壶灵的纹样刻在戒律令牌上,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因为他们终于明白,‘大道三千,殊途同归’。”慧觉重新转动念珠,石桌旁的灵花忽然轻轻摇曳,撒下几点荧光落在茶杯里,茶汤顿时泛起琥珀色的光泽,“茶心以凡器之身,行圣人之事,她的道不是仙界的金丹大道,也不是佛门的涅盘之道,却是最能安抚三界的‘涤尘之道’。就像这茶,纵是粗瓷碗盛着,也能清人心火。” 文正先生沉默片刻,将令牌放回石桌,又翻到绢册的第二页,上面画着一幅简笔图:妖界万妖谷的入口处,立起了一块石碑,碑前摆着一套茶具。“妖界那边,倒是比仙界干脆。”他指着图画说道,“万妖之王赤瞳亲自下令,废除了‘凡入妖界者格杀勿论’的旧规,还在谷口设了‘茶驿’,凡持茶器者均可入内休憩。据说赤瞳还托人带话,说当年若早有这碗涤尘茶,他与人类修士也不至于斗了三百年。” “‘化干戈为玉帛’,从来都需要一个肯先低头的人。”慧觉望着竹篱外的山道,那里隐约有几个背着茶篓的凡人走过,腰间竟挂着小小的铜铃,与涤尘轩檐角的铃铛制式相同,“你看那些凡人,往日里见了小妖便吓得魂飞魄散,如今却敢背着茶篓往妖界边界去。这便是茶心留下的改变,比任何律法都管用。” 正说着,一阵马蹄声从山道传来,为首的是个身披铠甲的年轻将军,身后跟着几个抬着石碑的士兵。那将军到了涤尘轩门口,翻身下马时动作略显拘谨,对着石桌方向拱手道:“慧觉禅师、文正先生,末将奉镇国大将军之命,特来为茶心先生立碑。” 文正先生起身相迎,目光落在石碑上,只见碑石通体呈青黑色,质地温润如玉,竟是罕见的“墨玉碑”。他抚着碑面笑道:“镇国将军倒是有心了,这墨玉碑埋在地下百年不腐,正配茶心的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年轻将军连忙摆手:“这可不是大将军的主意,是咱们军中弟兄凑钱买的。”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一堆细碎的银锭和铜钱,“茶心先生当年用‘无味之茶’救了咱们三万大军的性命,弟兄们都说,就算倾家荡产,也得给先生立块像样的碑。对了,碑文是大将军亲笔写的,您二位看看合不合心意。” 布包底层压着一张宣纸,上面是镇国将军苍劲的笔迹:“涤尘一盏,道贯三界;茶心千古,泽被四方”。慧觉凑过来看了一眼,忽然笑道:“好一个‘道贯三界’,比老衲的‘功德无量’强多了。不过老衲倒有个建议,碑上再刻一行小字如何?‘茶烟散尽,余韵长存’。” 年轻将军连连称好,指挥士兵将石碑立在灵花旁,刚一固定好,碑前便落下一只彩蝶,翅膀上竟印着茶芽的纹路,绕着石碑飞了三圈才缓缓离去。文正先生望着彩蝶消失的方向,忽然想起昨夜儒门弟子的禀报,轻声道:“说起凡间,近日修行界可是掀起了‘学茶热’。青城派掌门亲自带着弟子来涤尘轩拜师,说要学‘以茶修心’;就连一向主张‘剑破万法’的华山派,也在山门内种了一片茶树,说是要‘以茶养剑’。” “这倒让老衲想起一句古诗:‘半壁山房待明月,一盏清茗酬知音’。”慧觉倒了杯茶递给年轻将军,“以前的修行界,总想着‘一步登天’,却忘了‘万丈高楼平地起’。茶心用一生告诉他们,修行不是为了争强好胜,而是为了守住本心。就像这煮茶,急火煮不出好茶,心浮气躁也修不成大道。” 年轻将军捧着茶杯,只觉得茶香沁人心脾,往日里战场上的戾气竟消散了大半。他咕咚喝了一口,又连忙吐了吐舌头,惹得二人哈哈大笑。就在这时,涤尘轩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青萝抱着一个木盒走出来,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却挺直了脊背,将木盒放在石桌上:“禅师,文正先生,这是师父留下的‘茶经’,里面记着她对茶道的感悟。我想把它印出来,让天下人都知道师父的道。” 木盒打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茶气扑面而来,书页上的字迹竟是用茶汁写就,遇热便浮现出金色的纹路。文正先生拿起一页细看,只见上面写着:“茶者,涤尘也,非涤器之尘,乃涤心之尘。心尘净,则天地净;人心和,则三界和。”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坚韧,正是茶心的笔迹。 “好!”文正先生一拍石桌,震得茶杯微微晃动,“老夫亲自为你作序!让天下人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茶道’!” 慧觉也点头附和:“老衲让金山寺的弟子负责刻印,保证一月之内,让这‘茶经’传遍三界。对了,玄鉴先生还没醒吗?” 青萝的目光落在涤尘轩内的卧榻上,那里躺着双目紧闭的玄鉴,周身萦绕着淡淡的茶气:“医师说,玄鉴先生是耗尽了本源之力,需要慢慢调养。不过他昨夜动了动手指,还呢喃着‘茶圣令’三个字。” 提到茶圣令,慧觉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念珠转得快了几分:“茶圣令合二为一,虽暂缓了茶心的消散,却也惊动了一些‘老东西’。老衲昨夜打坐时,感应到西方有一股阴邪之气,似乎在窥探涤尘轩。” 文正先生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伸手按住腰间的佩剑:“是清虚子的残党?还是其他觊觎九盏茶具的势力?” “暂时还不确定。”慧觉望向灵花顶端那片最亮的花瓣,花瓣上竟映出一个模糊的黑影,一闪而逝,“但老衲可以肯定,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茶心虽逝,可她留下的道韵、茶具,还有这颗灵种,都是能搅动三界的宝贝。” 青萝握紧了拳头,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却坚定地说道:“我不怕!师父教过我,‘守心即守道’。只要我守住这涤尘轩,守住师父的道,就不怕任何妖魔鬼怪!” 慧觉看着青萝眼中的光芒,忽然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好丫头,果然没辜负茶心的期望。老衲会留在涤尘轩诵经护法,文正兄,你儒门弟子遍布凡间,也该多派些人手过来,守住这‘三界道根’。” 文正先生点头应下,目光扫过石桌上的茶经、令牌和灵花,忽然觉得心中豪气顿生。他拿起茶杯,对着青萝举了举:“来,咱们以茶代酒,敬茶心先生,也敬这即将到来的‘新三界’!” 青萝端起茶杯,泪水再次滑落,却笑着说了声“干杯”。三盏茶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与檐角的铜铃声交织在一起,穿透了漫天飞雪,传向遥远的天际。此时,灵花忽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花瓣上的纹路竟组成了茶心的笑脸,在雪光中一闪而逝。 远处的山道上,一个身披黑袍的身影正望着涤尘轩的方向,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他抬手抚摸着袖中的法器,低声自语:“茶心已死,九盏茶具和茶圣令,也该换个主人了。”说罢,身影化作一道黑烟,消失在风雪之中,只留下一串诡异的笑声,被风雪渐渐吞没。而石桌旁的三人,对此一无所知,仍在畅谈着三界的未来,茶烟袅袅,在雪地里凝成一幅温暖的画卷。 檐角的铜铃再次轻响,仿佛在提醒着众人:和平之下,暗流已涌;传承之路,道阻且长。但只要守住那颗“茶心”,守住那份初心,便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就像这漫天飞雪,终会化作春雨,滋润出更美的芳华。 喜欢九盏涤魂录请大家收藏:()九盏涤魂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章 暗影窥器 落雪初霁,涤尘轩的瓦檐还凝着冰棱,像一串串倒悬的水晶。青萝蹲在院角,指尖抚过那株绽放着七彩琉璃花的灵种,花瓣上的晨露折射出细碎的光,映得她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茶心消散已过三日,她几乎是枕着铜铃的余响入眠,夜里总梦见师父煮茶时的背影,一伸手却只触到满室寒凉。 “阿萝姑娘,茶炉的火快熄了。”哑女阿默端着铜壶走过,比划着示意。她是茶心临终前托付涤尘轩的凡人学徒,虽不能言语,指尖却带着天生的辨茶灵气,这三日里将茶轩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是擦拭那套九盏茶具时,指尖总忍不住微微发颤——那是茶心留下的最珍贵的念想,也是三界都觊觎的至宝。 青萝点头起身,刚要去添炭,忽然顿住脚步。院墙外的老槐树上,一只灰雀惊惶地扑棱着翅膀飞走,落叶簌簌落下,却在半空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凝滞,悄无声息地坠在雪地里。她眉头微蹙,指尖凝聚起一缕草木灵气——茶心虽逝,涤尘轩周围布下的“草木惊尘阵”却未消散,寻常精怪靠近都会触发异动,可这股气息……竟像融在雪色里的墨,半点痕迹都未留下。 墙头上,一道佝偻的阴影贴着青砖蠕动,斗篷的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枯树枝般的手指,正透过瓦缝往院内窥探。他的呼吸轻得像雾,每一次起伏都与院外的风声完美契合,正是玄鉴当年教茶心“藏息于境”的法门,只是用得更为阴诡。视线穿过敞开的窗棂,径直落在正厅的博古架上——那套九盏茶具被丝绒衬着,白瓷如凝脂,青瓷似寒玉,盏沿还残留着淡淡的茶韵灵光,在晨光下流转不休。 “好个‘无味之茶’,好个壶灵本源,”阴影喉间滚出一声沙哑的低语,带着几分贪婪与怨毒,“陆羽当年偏心,将茶圣令与九盏茶具都给了这小妮子,如今她魂飞魄散,这些宝贝也该换个主人了。”他袖中滑出一枚青铜令牌,上面刻着扭曲的云纹,正是清虚子当年统领的“玄清教”信物,令牌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血渍,不知是哪路窥探者的性命。 青萝已走到正厅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框上茶心刻下的“涤尘”二字。她总觉得心里发慌,像有针在扎,这感觉比当年面对仙界追兵时还要强烈——那时师父还在,她只需躲在身后即可,可现在,她是涤尘轩的守护者。忽然,院中的灵种花瓣猛地一颤,七彩光晕骤然收缩,几片花瓣无风自动,落在青萝脚边,摆成一个“危”字的形状。 “阿默!”青萝转身比划着,示意哑女靠近,“把茶具收进里间的暗格,快!”阿默虽不知缘由,却从青萝紧绷的神情里察觉到危险,快步走到博古架前,小心翼翼地捧起茶具。就在她指尖触到最中间那盏“忘忧盏”时,墙外的阴影突然动了——身形如狸猫般翻下墙头,落地时连雪沫都未惊起,直奔正厅而来。 “小姑娘倒是机灵,可惜晚了。”阴影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袖中飞出两道黑丝,如毒蛇般缠向阿默手中的茶具。青萝早有防备,周身灵气暴涨,院中的灵种突然抽出数道藤蔓,如长鞭般抽向黑丝。只听“嗤啦”一声,黑丝与藤蔓相撞,竟冒出阵阵黑烟,藤蔓瞬间被腐蚀出数个小洞。 “是‘腐心丝’!”青萝心头一沉,这是玄清教的独门邪术,以修士怨念炼制,沾之即腐,当年茶心就曾为破解此术耗损过灵力。她不敢大意,将阿默护在身后,双手结印:“草木为兵,尘封为界!”院中的积雪突然隆起,化作一道道冰墙,灵种的根系在地下疯狂蔓延,撑起一片由藤蔓交织的防护罩。 阴影见状嗤笑一声:“茶心的皮毛功夫,也敢在老夫面前卖弄?”他猛地扯下斗篷,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左眼是个空洞的血洞,正是当年被茶心重创的玄清教护法——墨玄。当年清虚子陨落,他带着残党逃窜,蛰伏数年,就是在等茶心油尽灯枯的这一天。 墨玄双手结印,口中念着晦涩的咒语,地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无数黑色的触手从缝隙中钻出,疯狂撞击着防护罩。“当年你师父毁我左眼,今日我便夺她遗物,再将你们这涤尘轩化为焦土!”他眼中凶光毕露,攻势愈发猛烈,防护罩上的藤蔓已开始发黄枯萎。 阿默躲在青萝身后,看着摇摇欲坠的防护罩,突然想起茶心临终前对她说的话:“阿默,茶具不是死物,它们认心不认力。”她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九盏茶具轻轻放在地上,指尖抚过盏沿,回忆着茶心教她煮茶时的心境——不悲不喜,不疾不徐,如山间流水,如庭前落雪。 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九盏茶具突然发出淡淡的灵光,白瓷盏映出月光,青瓷盏凝着晨露,最中间的忘忧盏竟飘了起来,盏中浮现出一缕淡淡的茶香,化作茶心的虚影,虽模糊不清,却带着一股温润而强大的力量。“墨玄,你可知‘茶有真香,邪不胜正’?”虚影的声音轻缓却有力,如晨钟暮鼓,震得墨玄气血翻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墨玄脸色大变,他没想到茶心消散后,竟还能借着茶具留下一缕残念。“妖女休走!”他恼羞成怒,祭出本命法器——一枚布满裂纹的黑玉珏,玉珏中涌出浓浓的黑雾,化作一只巨大的鬼手,抓向茶心的虚影。虚影只是淡淡一笑,抬手轻挥,九盏茶具突然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圆形的法阵,茶香如利剑般射向黑雾,黑雾遇之即散,鬼手瞬间被消融大半。 “这不可能!”墨玄惊恐地后退,他能避开青萝的感知,却躲不开茶具的反噬。法阵中突然射出一道白光,正中他的胸口,他喷出一口黑血,踉跄着后退。青萝抓住机会,催动灵种的全部力量,藤蔓如巨龙般缠住墨玄的四肢,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阿默走到法阵旁,指尖轻轻触碰茶心的虚影,虚影对她温和一笑,渐渐化作茶香,融入茶具之中。九盏茶具的灵光渐渐收敛,重新变得古朴无华,却多了一丝灵动之气。青萝看着被制服的墨玄,松了一口气,却突然察觉到院墙外还有数道隐晦的气息,正悄悄退去。 “墨玄,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吧?”青萝冷声道,脚下的藤蔓又收紧了几分。墨玄咳出一口血,桀桀笑道:“你以为只有我们玄清教盯着这九盏茶具?三界之中,觊觎陆羽传承的人多了去了……今日我虽败,明日自有更强的人来取!” 青萝心中一凛,看向院墙外那片苍茫的雪地。雪地上除了墨玄的脚印,还有几串极淡的痕迹,像是鸟爪,又像是兽蹄,显然是不同的势力。她突然明白,茶心的消散,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那些潜藏在暗处的饿狼,终于露出了獠牙。 阿默走到青萝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指了指博古架上的茶具,又指了指院中的灵种,眼中带着坚定。青萝看着阿默,又看了看那套散发着淡淡灵光的茶具,心中的慌乱渐渐散去。师父虽然不在了,但她留下的传承还在,守护涤尘轩的责任,现在轮到她们了。 就在这时,檐角的铜铃突然轻轻晃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青萝抬头望去,只见一只青鸟从天边飞过,口中衔着一片红叶,红叶上隐隐有字迹。她心中一动,飞身接住红叶,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暗影初现,传承未绝;新雪将落,旧客归来。”字迹苍劲有力,竟是慧觉禅师的笔迹。 墨玄看到红叶,脸色骤变,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藤蔓死死按住。青萝握着红叶,看向院外的天际,雪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雪花落在茶具上,却没有融化,反而凝成了一层薄薄的冰晶,像是在守护着什么。她知道,这场关于茶具的争夺,才刚刚开始,而她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将是比墨玄更强大的敌人。 阿默端来一杯热茶,递给青萝。茶雾袅袅,映出两人坚定的脸庞。青萝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香中带着一丝灵种的清冽,正是师父当年教她们煮的涤尘茶。她放下茶杯,看向被制服的墨玄,眼中带着冷意:“想取茶具,先问过我们!”檐角的铜铃再次响起,在风雪中回荡,像是在宣告着守护者的决心,也像是在呼唤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喜欢九盏涤魂录请大家收藏:()九盏涤魂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章 守器惊变 腊雪初霁,涤尘轩的瓦檐还凝着冰棱,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半窗疏影。青萝攥着茶心留下的竹制茶针,正蹲在院中给那株七彩灵种培土——这株昨日才绽放琉璃花瓣的灵植,叶脉间流转的茶韵总让她想起师父煮茶时的暖光。忽然,檐角冰棱“咔嗒”一声轻响,不是融冰的脆裂,倒像被无形之物碰断的闷响。 “谁?”青萝猛地站起,草木本源之力瞬间沿脚下冻土蔓延,院角几株老梅的枝干悄然绷紧,花苞间泛起淡绿灵光。她这半年来日夜苦修,茶心传授的《草木诀》已练至第三重,虽不及师父神通,却也能察觉方圆丈内的气机流转。 回答她的是一阵诡异的风。那风不似冬夜寒风那般凛冽,反倒裹着股腐朽的土腥味,贴着地面卷过茶席,掀得瓷杯盖“叮叮当当”乱响。西厢房的门“吱呀”开了道缝,一个纤细的身影举着油灯探出头,正是茶心托付涤尘轩的凡人学徒阿哑。她虽不能言语,却对着青萝用力摆手,指尖指向堂屋——那里供奉着茶心留下的九盏茶具,此刻正泛着微弱的莹光。 青萝心头一沉,足尖一点掠至堂屋门口,刚跨进门便见一道黑影悬在供桌前。那黑影裹在宽大的黑袍里,帽檐压得极低,只能看见下颌处一片青灰,指尖枯瘦如柴,正朝着那套冰裂纹的汝窑茶盏探去。“住手!”青萝一声厉喝,掌心凝出三片碧叶形飞刀,带着破空声射向黑影后心。 黑影仿佛背后长眼,身形微侧便避开飞刀,那三片碧叶撞在供桌腿上,竟只留下三道浅痕。“小丫头片子,也敢拦老夫的路?”黑影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沙哑得刺耳,“茶心已散,这九盏茶具留着也是浪费,不如给老夫炼了丹药,也算物尽其用。” 阿哑这时已举着油灯冲进屋,灯光照亮黑影黑袍下摆,竟绣着半朵枯萎的青莲——那是清虚子座下弟子的标识!青萝瞳孔骤缩,想起茶心消散前说的“仙界暗流未平”,原来这些残党真的敢找上门来。她一把将阿哑护在身后,冷声道:“清虚子作恶多端已遭天谴,你还敢来作祟?当真以为涤尘轩无人守护?” “无人守护?”黑影嗤笑一声,缓缓转过身,帽檐下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左眼处有一道狰狞的疤痕,“茶心那壶灵本源尽散,玄鉴老鬼陷入沉睡,就凭你这半吊子草木精,还有个哑女学徒?简直是螳臂当车!”话音未落,他掌心突然冒出一团灰雾,雾中隐约有无数细小的虫豸爬动,刚一出现,堂屋梁柱上的漆皮便开始剥落,散发出刺鼻的腐味。 “是腐心雾!”青萝脸色大变,这是清虚派的阴毒法术,专蚀生灵本源,当年三教茶会时她曾见过一次,至今心有余悸。她急忙将阿哑推向侧门,“快去找慧觉禅师!这里我来挡着!”阿哑却摇着头后退半步,从怀中掏出一枚青铜铃——那是茶心留给她的,说是危急时摇动便有妙用。她将油灯放在地上,双手攥着铜铃,紧张地盯着黑影,眼神却异常坚定。 黑影见阿哑不肯走,冷哼一声挥出灰雾:“既然找死,便一起化作飞灰!”灰雾如潮水般涌来,所过之处,供桌上的茶宠瞬间化为一滩腐泥。青萝咬着牙催动本源,院中那株灵种突然剧烈摇晃,无数琉璃花瓣脱离枝头,在空中凝成一道碧色光盾,挡在两人身前。“师父说过,草木有灵,心诚则刚!”青萝额角渗出冷汗,这是她第一次调动灵种的力量,经脉被灵力冲得隐隐作痛。 光盾与灰雾相撞,发出“滋滋”的声响,碧色灵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黑影见状愈发嚣张:“米粒之珠,也敢与日月争辉?茶心当年若不是靠着陆羽的茶圣令,早成了老夫炉中养料!”他猛地踏前一步,黑袍鼓起,无数灰丝从袖中射出,像毒蛇般缠向光盾。 就在此时,阿哑突然摇动了青铜铃。“叮——”一声清越的铃响穿透腐臭,竟让那些灰丝瞬间僵住。阿哑虽不能说话,却跟着铃声的节奏踏起了碎步,脚步落点恰好是茶心生前布置的“涤尘阵”方位。原来茶心早有防备,将简易的禁制刻在了堂屋地砖下,以铜铃为引,凡人也能催动。 “好个老狐狸,竟留了后手!”黑影见状大怒,掌心灰雾暴涨,试图强行冲破禁制。青萝趁机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落在光盾上,碧色灵光瞬间暴涨三倍,将灰雾逼退数尺。她想起茶心教她的“以血养灵”之法,虽伤元气,却能在危急时爆发出成倍力量。“阿哑,左三右四,踏中坤位!”青萝高声喊道,目光死死盯着黑影的破绽——方才黑影催动法术时,左肋处的黑袍动了一下,那里定然是他的罩门所在。 阿哑心领神会,脚步一转踏向西南角的坤位地砖。“轰隆”一声,地砖突然下沉半寸,一道青气从地下涌出,顺着阿哑的脚踝缠上她的手臂。这是涤尘阵的净化之力,虽不及茶心催动时那般神妙,却也带着一丝茶韵清气。阿哑抓起案上的茶筅,蘸着那道青气,朝着黑影左肋掷去——茶筅本是凡人饮茶的器具,此刻裹着清气,竟泛起不输法宝的锋芒。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黑影见状急忙侧身,却还是慢了一步,茶筅擦着他的黑袍划过,带起一串火星。“找死!”黑影彻底暴怒,左手掐诀,灰雾中浮现出一柄骨剑,剑身上爬满黑色纹路,显然是用怨灵炼制的凶器。“今日便让你们为茶心陪葬!”骨剑带着尖啸劈向青萝,剑风刮得她脸颊生疼,仿佛要将她的魂魄都吸进剑中。 青萝瞳孔骤缩,她能感觉到这骨剑的威力,自己的光盾绝无可能挡住。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想起玄鉴沉睡前说的话:“草木之灵,生于土,长于天,最能克阴邪。”她猛地闭上眼,将所有灵力注入脚下土地,院中那株灵种突然发出一声轻鸣,无数根须破土而出,顺着堂屋的地砖缝隙蔓延进来,在她身前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绿网。 骨剑劈在绿网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黑色的邪气与绿色的灵光碰撞,激起漫天光点。青萝被震得后退三步,撞在供桌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但她没有倒下,反而死死盯着黑影:“师父说过,‘守心者,虽弱必强’,你这种背信弃义之辈,永远不懂什么是守护!” 黑影也不好受,骨剑上的邪气被灵种的清气消融了大半,他惊怒交加:“不过是株灵草,竟敢坏老夫好事!”他正要再次催动法术,却突然察觉到不对——阿哑不知何时绕到了他身后,手中举着一盏茶心常用的白瓷盖碗,碗中盛着刚泡好的涤尘茶。“你要做什么?”黑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能感觉到那碗茶中蕴含的净化之力,比灵种的清气还要纯粹。 阿哑没有回答,只是将盖碗猛地扣向地面。“哗啦”一声,茶汤洒在地上,顺着地砖的纹路流成一个圆圈,恰好将黑影围在中间。这是茶心教阿哑的“涤尘茶阵”,虽无伤人之力,却能净化一切阴邪。茶汤触碰到黑影的黑袍,瞬间冒出白烟,黑袍上的枯萎青莲图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啊——”黑影发出一声惨叫,踉跄着想要冲出圆圈,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住。 青萝抓住机会,将剩余的所有灵力都注入掌心,凝出一柄由灵种花瓣组成的长剑,“师父的遗物,岂容你染指!”她足尖一点,如离弦之箭般射向黑影,长剑带着琉璃色的光芒,直刺黑影左肋的罩门。 “老夫不甘心!”黑影嘶吼着,猛地转身想逃,却被茶阵的清气缠住了脚步。长剑穿透黑袍的瞬间,青萝清晰地看到黑影左肋处藏着一枚黑色的令牌,上面刻着“清虚”二字。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黑影化作一团灰雾,被茶阵的清气彻底净化,只留下那枚令牌落在地上,发出“叮当”一声轻响。 战斗结束后,青萝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看着阿哑快步跑过来扶她,眼眶突然红了。阿哑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轻轻擦去青萝嘴角的血迹,又指了指供桌——那套九盏茶具依旧安然无恙,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院中的灵种轻轻摇晃,一片琉璃花瓣落在青萝的肩头,带着淡淡的茶香。 青萝拿起那枚黑色令牌,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她知道,这绝不是最后一次危机,清虚子的残党还在暗处窥伺,甚至可能有更可怕的敌人。但她不再害怕,看着身边的阿哑,看着院中绽放的灵种,她想起茶心说的“守护和成长比牺牲更有意义”。她握紧令牌,心中暗暗发誓:“师父,您放心,涤尘轩和这些遗物,我一定会守住。” 就在这时,堂屋的门突然被风吹开,檐角的铜铃轻轻晃动,发出一声清越的声响。青萝和阿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她们知道,这场守护之战,只是一个开始,而她们,已经准备好了。 喜欢九盏涤魂录请大家收藏:()九盏涤魂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章 茶具通灵 “噗——” 青萝握剑的手腕突然剧痛,玄铁锻造的“青筠剑”险些脱手飞出。黑色雾气凝成的利爪在她小臂上划开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墨绿色的灵力血液混着雨水溅在涤尘轩的青石板上,瞬间被蒸腾成一缕带着苦涩的青烟。 “小丫头片子,还敢拦我?”黑影悬浮在廊下,声音像淬了冰的砂纸,“识相点把九盏茶具交出来,本座还能留你个全尸,不然连这破院子都得给你掀个底朝天!” 雨势愈发狂暴,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乱响,却盖不住学徒阿哑急促的喘息。她左腿被黑影的气劲震伤,只能拄着茶心生前常用的乌木茶针勉强站立,怀里紧紧抱着那套叠放整齐的茶具锦盒,苍白的脸上满是倔强——这是茶心师父临终前托付的遗物,就算拼了这条命,她也绝不能让它落入贼人之手。 这已经是黑影发起的第七次猛攻。自从半个时辰前他突破涤尘轩的外围禁制,青萝和阿哑就陷入了绝境。青萝的草木灵力在之前的守护中耗损大半,如今连催动青筠剑的灵光都黯淡了三分;阿哑本就是凡人,全靠茶心留下的几个基础禁制和对茶轩地形的熟悉周旋,此刻早已是强弩之末。 “阿哑,你带茶具从后门走!”青萝咬着牙将灵力灌注入剑身,碧绿色的剑光在雨幕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我来拖住他!记住师父的话,守不住器物便守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阿哑用力摇头,指了指青萝流血的小臂,又指了指自己怀里的锦盒,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悲鸣。她虽不能言语,眼神却无比坚定——茶心师父说过“师徒同袍,生死与共”,她绝不会丢下青萝独自逃生。 黑影见状发出一声嗤笑:“冥顽不灵!既然你们非要为一套死物陪葬,那本座就成全你们!”话音未落,他周身的黑雾突然翻涌,无数细小的黑刺从雾中浮现,借着风雨之势朝两人射来。这些黑刺上裹着腐臭的气息,显然淬了剧毒,哪怕只是擦破皮也足以致命。 青萝瞳孔骤缩,她清楚自己此刻的灵力根本无法抵挡这般密集的攻击。危急关头,她猛地转身将阿哑护在身后,举起青筠剑横在身前,准备用最后的灵力硬抗。就在这时,阿哑突然将怀里的锦盒往地上一放,双手飞快地解开系带——她要赌一把,赌茶心师父说的“茶具通心”不是戏言。 锦盒打开的瞬间,九盏白瓷茶具静静躺在其中,分别是茶盏、茶托、茶壶、茶盘等一套,胎质细腻如羊脂,釉色莹白似初雪。平日里这些茶具只是显得雅致,此刻在漫天雨雾中,却突然泛起一丝极淡的暖光,像是沉睡的生灵被唤醒了知觉。 “垂死挣扎!”黑影冷笑一声,挥手催动黑刺加速袭来。最先抵达的一根黑刺眼看就要刺中青萝的后心,青萝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茶器相击之声,仿佛有位无形的茶师正在烹茶点盏。 那根黑刺撞在白光上,竟像撞在烧红的烙铁上一般,“滋啦”一声化作黑烟消散。青萝惊愕地回头,只见九盏茶具各自悬浮起来,每一盏都散发着温润的光晕,光晕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半透明的圆形结界,将她和阿哑护在中央。 “这不可能!一套凡胎茶具,怎么会有如此灵力?”黑影失声惊呼,脸上的轻蔑瞬间被难以置信取代。他分明感知到,这结界上没有丝毫修仙者的灵力波动,反而是一种纯粹的、带着生命气息的温润之力,像初春的细雨,像山涧的清泉,却有着不容侵犯的坚韧。 阿哑看着悬浮的茶具,激动得热泪盈眶。她想起茶心师父教她泡茶时说的话:“阿哑,你看这茶具,看似冰冷,实则藏着茶人的心意。泡过千壶茶,受过万人赏,它便有了灵。所谓‘器为茶之父’,不止是说器承茶韵,更是说器通人心啊。”当时她只当是师父的比喻,如今才明白,这九盏茶具早已在茶心数十年的滋养下,藏了一颗通透的灵心。 青萝也渐渐回过神来,她感受到结界中流淌的力量不仅在守护她们,还在缓缓修复她小臂上的伤口。她看着阿哑紧紧攥着的双手,突然明白过来——这结界不是茶具单方面形成的,而是阿哑的执念与茶具的灵心产生了共鸣。阿哑心中对茶心的感念、对守护的决心,就像钥匙打开了锁,唤醒了茶具沉睡的力量。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青萝重整旗鼓,握着青筠剑的手重新充满力量。她踏着结界的光晕上前一步,碧绿色的灵力与结界的暖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耀眼的光柱,“这套茶具见证了师父的道,认可了我们的守护,你想夺走它,先问过我们手中的剑!” 黑影被青萝的气势震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他很快稳住心神,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过是些旁门左道的伎俩,看本座破了你这破结界!”他双手结印,周身的黑雾凝聚成一只巨大的鬼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狠狠拍向结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砰!” 鬼爪与结界碰撞的瞬间,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轰鸣。结界剧烈地晃动起来,表面泛起层层涟漪,九盏茶具的光晕也随之明暗不定,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阿哑脸色一白,连忙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与茶具的共鸣上,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茶心泡茶时的模样,浮现出茶会上众人饮茶的笑脸,心中的信念愈发坚定。 “师父说过,‘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阿哑在心中默念,双手轻轻抬起,像是在模仿茶心斟茶的动作。随着她的动作,那套茶壶突然倾斜,一道无形的茶气从壶嘴中喷出,落在结界上。这道茶气看似微弱,却像是给将熄的火焰添了柴,结界的光晕瞬间暴涨,将鬼爪硬生生顶了回去。 黑影被反震之力震得连连后退,胸口一阵翻涌,险些喷出黑血。他惊恐地看着那套茶具,终于意识到自己踢到了铁板。这哪里是普通的茶具,分明是蕴含着一位壶灵毕生道韵的灵物,而守护它的两个人,一个心怀传承之志,一个手握守护之念,三者同心,形成的力量远比他想象的要强大。 “今日之事,本座记下了!”黑影知道再打下去讨不到好处,恶狠狠地留下一句场面话,转身就要化作黑雾遁走。青萝怎会放过这个机会,她对着阿哑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催动心神,结界上的光晕突然凝聚成一道利剑的形状,朝着黑影的后背射去。 “啊!”黑影惨叫一声,后背被光晕利剑划开一道长长的伤口,黑雾瞬间溃散了大半。他不敢回头,拼尽全力化作一道黑烟,消失在茫茫雨幕中,只留下一句怨毒的咒骂:“涤尘轩,你们给本座等着!” 黑影遁走后,结界缓缓消散,九盏茶具重新落回锦盒中,只是表面的光晕并未完全褪去,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暖意。青萝和阿哑同时松了口气,浑身脱力般瘫坐在地上,看着对方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相视而笑,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 阿哑爬过去捡起锦盒,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然后爬到青萝身边,用袖子轻轻擦拭她小臂上残留的血迹。青萝摸了摸她的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师父说得对,传承从不是某个人的事,是器物,是心意,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坚守。这套茶具,它认可我们了。” 阿哑用力点头,指了指锦盒,又指了指院中的灵种。那棵灵种在风雨中绽放着七彩花朵,花香与茶具的茶香交织在一起,弥漫在整个涤尘轩中。雨渐渐小了,天边隐隐透出一丝微光,像是黑暗中的希望。 就在这时,锦盒中的茶壶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一滴晶莹的水珠从壶嘴滴落,落在青石板上。那水珠落地即化,化作一道极淡的光影,隐约是茶心泡茶时的侧影。光影停留了片刻,便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句似有若无的低语,萦绕在两人耳边:“守得本心,方得始终……” 青萝和阿哑同时愣住,随即郑重地朝着锦盒深深一拜。她们知道,茶心从未真正离开,她的道,她的意,早已融入这涤尘轩的一草一木,融入这九盏茶具的灵心之中。而她们,便是这份传承的守护者,也是新故事的开启者。 雨停了,檐角的铜铃不再乱响,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青萝扶着阿哑站起身,将锦盒抱在怀中,目光坚定地望向院外。她们知道,黑影的遁走只是暂时的,更大的危机或许还在后面,但她们不再畏惧。因为她们明白,真正的力量从不是来自修为的高低,而是来自传承的信念,来自彼此的坚守,来自那颗永不蒙尘的茶心。 喜欢九盏涤魂录请大家收藏:()九盏涤魂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8章 雨叩柴门 雷暴的余威还缠在涤尘轩的檐角,铅灰色的云层像浸了水的棉絮,把整个院子压得喘不过气。青萝半跪在青石板上,掌心还残留着灵植爆发时的灼痛感,指节因为刚才死死攥着那株七彩琉璃花的花枝,被尖锐的花萼刺出了细密的血珠。她面前的地面上,散落着几片焦黑的衣料碎屑,那是刚才偷袭者被茶具结界震飞时留下的,还带着一股阴鸷的硫磺味,与雨水中的泥土清香搅在一起,说不出的刺鼻。 “阿茶姐留下的禁制……居然真的护住我们了。”哑女阿默蹲在一旁,正用一块干净的麻布擦拭着被震倒的茶案,她的手腕还在微微发抖,刚才与黑影周旋时撞在廊柱上的肩膀,此刻已经泛起了青紫。她不能说话,只能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青萝的手背,眼里满是后怕与庆幸。刚才那一战,若不是九盏茶具突然亮起微光,形成一道半透明的琉璃结界将黑影弹开,她们这两个半大的姑娘,恐怕早已成了对方的囊中之物。 青萝勉强撑着地面站起身,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刚才为了催动灵种的守护之力,她几乎耗尽了体内的草木灵气,此刻连调动一丝灵韵都觉得心口发闷。她望向院门口那道被黑影撞坏的木栅栏,断裂的木茬上还挂着几滴乌黑的血珠,在雨水中渐渐晕开,像一朵朵不祥的墨花。“别掉以轻心,”青萝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师父常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刚才那家伙只是被震伤,说不定还在附近蛰伏。” 阿默用力点了点头,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枚小巧的茶针——那是茶心生前教她辨识茶叶时用的工具,此刻却成了她唯一能拿得动的“武器”。她将茶针紧紧攥在手心,指腹因为用力而泛白,警惕地望向院子四周。雨丝像细密的银线,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涤尘轩包裹在其中,远处的树木在风雨中摇曳,影子投在地上忽明忽暗,倒像是有无数黑影在暗中窥伺。 就在这时,一阵异样的声音穿透了雨幕,清晰地传入了两人耳中。 那是脚步声。 不是刚才黑影那种轻得像猫爪落地的声响,也不是凡人在雨地里行走时的拖沓声,而是一种极有节奏的“笃、笃”声,像是有人穿着硬底的木屐,正一步一步踩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雨势本就不小,哗啦啦的雨声足以掩盖大部分细微的动静,可这脚步声却偏偏穿透力极强,每一下都像是敲在绷紧的鼓面上,精准地落在两人的心尖上。 青萝的脸色瞬间变了,她猛地抬手按住阿默的肩膀,将她往廊柱后面一拉,自己则侧身躲在雕花的木柱后,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屏住呼吸,”她压低声音,“来者不善。”刚才那黑影的修为至少是化境中期,却被茶具结界轻易震退,按理说短时间内绝不敢再回来,可这突然出现的脚步声,却比黑影更让她心悸——能在这样的雨夜里,把脚步声控制得如此沉稳清晰,对方的修为恐怕远在黑影之上。 脚步声由远及近,穿过院外的竹林,踏过被雨水淹没的石拱桥,每一步都不疾不徐,仿佛不是在偷袭,而是在赴一场早已约定好的茶会。青萝紧握着藏在袖中的灵植种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脑海中飞速闪过茶心生前教她的护身之术:“遇强则避,寻隙而动,草木有灵,皆可为兵。”可此刻她体内的灵气所剩无几,院子里的灵种虽已开花,却也经不起再次强行催动,若是对方真的发起攻击,她和阿默恐怕真的要凶多吉少。 阿默躲在青萝身后,偷偷掀起麻布的一角,望向院门口的方向。雨幕中,一道高大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那人穿着一件深色的蓑衣,斗笠的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下颌处线条硬朗,雨水顺着蓑衣的边缘滴落,在他脚下形成了一圈小小的水洼。他手里似乎提着什么东西,用一块黑布包裹着,形状细长,不知道是兵器还是别的什么。 “是刚才的黑影吗?”阿默用手指在青萝的手背上写道,字迹因为紧张而有些潦草。 青萝轻轻摇了摇头。刚才的黑影身形瘦削,动作迅捷如鬼魅,而眼前这个人,光是站在那里,就透着一股沉稳如山的气势,两者截然不同。她忽然想起玄鉴沉睡之前说过的一句话:“茶通三界,涤尘轩的茶烟,能引善缘,亦能招恶客。”当年茶心凭借一盏涤尘茶,结交了慧觉禅师、文正先生这样的挚友,也得罪了清虚子之流的奸邪,如今茶心已逝,那些旧怨新仇,自然都落到了她们这些继承者身上。 脚步声已经走到了院门口,停在了那道断裂的木栅栏前。那人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雨幕中,似乎在打量着院子里的景象。青萝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平稳而悠长,不像是常人那般急促,倒像是常年修行的隐士。她心中越发疑惑,这样的修为,若是真想动手,恐怕早就破门而入了,为何要停在门口不动?难道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就在这时,那人忽然动了。他没有跨过栅栏,只是抬起戴着粗布手套的手,轻轻拨了一下挂在栅栏上的铜铃——那是茶心生前挂在那里的,说是能驱邪避煞,平日里风吹过时,会发出清脆的声响。可此刻被他一碰,铜铃却只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叮”声,便被雨声淹没了。 这一下动作,彻底打破了青萝的侥幸心理。她知道,对方绝不是偶然路过,他不仅知道这里是涤尘轩,还清楚这里的每一个细节。她深吸一口气,从廊柱后走了出来,双手横在胸前,做出防御的姿态,声音虽带着一丝颤抖,却依旧保持着镇定:“阁下是谁?深夜造访涤尘轩,有何目的?” 那人缓缓抬起头,斗笠的帽檐微微倾斜,一道微弱的光线从云层的缝隙中漏下,恰好照在他的脸上。青萝看清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眸子,像是藏着千年的寒潭,不起一丝波澜,可在那寒潭深处,又似乎有一点微光在闪烁,像是茶心煮茶时,茶盏中泛起的茶烟。他没有回答青萝的问题,只是目光扫过院子里散落的狼藉,又落在廊下那套九盏茶具上,目光在茶具表面流转,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阿默也从廊柱后走了出来,站在青萝身边,虽然身体还在发抖,却紧紧握着手中的茶针,眼神坚定地看着对方。她想起茶心生前对她说的话:“哑不要紧,心不哑就好。守住涤尘轩,不是守住一间屋子,是守住心里的那盏茶。”此刻,她虽然说不出话,却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决心——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护住阿茶姐留下的东西。 那人的目光终于从茶具上移开,落在了青萝和阿默身上。他的视线在青萝掌心的伤口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阿默肩膀上的青紫,眼神似乎柔和了一丝。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却又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与雨声交织在一起,竟让人觉得莫名的安心:“放心,我不是来抢东西的。” 青萝眉头紧锁,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口说无凭,谁知道你是不是和刚才那黑影一伙的?‘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凭什么信你?” 那人听到这话,忽然轻笑了一声,笑声被雨声冲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他抬手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张饱经风霜的脸,额头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从眉骨一直延伸到太阳穴,却不显狰狞,反而增添了几分沧桑的气度。他的头发有些花白,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湿发贴在脸颊上,眼神却依旧清亮,像是能看透人心。 “我与那阴祟之辈,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说着,侧身让开身后的路,青萝和阿默这才发现,在他身后的雨地里,躺着一个人——正是刚才偷袭她们的黑影,此刻已经昏死过去,额头上有一个明显的肿包,显然是被他打晕的。“刚才在竹林里,这家伙正想绕回来偷袭,被我撞见了。” 青萝心中一惊,看向那人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疑惑。她刚才一直紧盯着院门口,根本没察觉到竹林里还有动静,这人能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制服黑影,修为恐怕已经达到了宗师境界。这样的人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帮了她们? 那人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缓缓开口道:“二十年前,我曾在涤尘轩喝过一盏茶,是茶心姑娘泡的涤尘茶。那盏茶,解了我体内的寒毒,也点醒了我心中的执念。”他顿了顿,目光望向廊下的茶具,眼神中满是怀念,“‘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茶心姑娘仙去,我听闻有人觊觎她留下的遗物,便特意赶了过来,想护涤尘轩周全。” 青萝心中的戒备稍稍放下了一些。她想起茶心生前说过,二十年前确实有一位将军路过此地,被寒毒所困,是她用涤尘茶搭配灵植,才帮他解了毒。只是后来那位将军征战沙场,再也没有来过,没想到今日会在此刻出现。她看向那人手中的黑布包裹,好奇地问道:“阁下手中拿的是什么?” 那人抬手将黑布包裹递了过来,动作轻柔,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这是当年茶心姑娘送给我的信物,一枚茶饼。”他说着,解开黑布,露出了里面一枚巴掌大的茶饼,茶饼上刻着精致的茶花纹路,虽然时隔二十年,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茶香,与院子里琉璃花的香气交织在一起,格外清新。“我此次前来,一是为了报恩,二是想将这枚茶饼还给涤尘轩,让它物归原主。” 青萝伸手接过茶饼,指尖触到茶饼的瞬间,一股温暖的灵气顺着指尖传入体内,刚才耗尽的灵气竟有了一丝复苏的迹象。她心中一动,这茶饼上的灵气,与茶心姑娘的灵力气息一模一样,显然是茶心当年精心炼制的。她抬头看向那人,眼神中满是感激:“多谢阁下出手相助,还劳烦你特意跑一趟。” 那人摆了摆手,目光再次望向院中的琉璃花,眼神中满是赞叹:“茶心姑娘果然不凡,身死而灵不散,竟能以自身残韵滋养灵种开花。‘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说的便是她这样的人吧。”他顿了顿,看向青萝和阿默,眼神中带着一丝期许,“你们是茶心姑娘的弟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是师父的弟子青萝,她是阿默,师父生前的学徒。”青萝说着,拉了拉阿默的手,阿默也对着那人微微躬身,表达谢意。 那人点了点头,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许:“茶心姑娘没有看错人,你们虽年幼,却有几分她当年的风骨。”他看向院门口的黑影,眉头微微皱起,“这黑影是清虚子的残党,当年茶心姑娘破了他的阴谋,他的余孽一直怀恨在心,如今想来是想抢夺茶具,用来炼制邪器。” “清虚子的残党?”青萝心中一沉,她之前就听慧觉禅师提起过,清虚子虽死,但其门下还有不少弟子流落在外,没想到这些人竟然真的找上门来了。 “不错。”那人说着,抬脚跨过栅栏,走进了院子,“这些人阴险狡诈,不会善罢甘休。今日我虽制服了一个,但难保还有其他人在暗中窥伺。”他走到廊下,目光扫过那套九盏茶具,眼神中满是凝重,“这九盏茶具是茶心姑娘的心血所铸,蕴含着她的道韵,若是落入奸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青萝心中越发焦急:“那我们该怎么办?师父不在了,我们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那人看向青萝,眼神中带着一丝鼓励:“不必慌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守住本心,护住茶具,自然能化险为夷。”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此次前来,除了报恩,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茶心姑娘当年泡制涤尘茶时,曾在茶具中留下了一道后手,若是遇到危急情况,只要以‘茶心’为引,便能催动茶具中的道韵,形成强大的守护之力。” “以‘茶心’为引?”青萝不解地问道。 “不错,就是守住心中那份对茶的执着,对道的坚守。”那人说着,抬手轻轻拂过一盏茶盏,茶盏表面顿时泛起一层淡淡的微光,“茶心姑娘常说,‘茶即本心,心不蒙尘,茶自清明’,只要你们守住这份本心,茶具便会认你们为主,发挥出真正的力量。” 青萝和阿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她们想起茶心生前的教诲,想起她为了守护三界而牺牲的壮举,心中的恐惧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责任感。是啊,师父不在了,她们就是涤尘轩的守护者,就算面对再强大的敌人,也不能退缩。 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呼喊:“青萝姑娘,阿默姑娘,我们来了!” 青萝抬头望去,只见慧觉禅师带着几个佛门弟子,文正先生也领着儒门弟子,正冒着大雨匆匆赶来,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兵器,显然是收到了消息,特意赶来支援的。 那人看到慧觉禅师和文正先生,眼中露出了一丝笑意,对着两人微微颔首:“慧觉大师,文正先生,别来无恙。” “原来是李将军!”慧觉禅师看到那人,先是一愣,随即双手合十,面露喜色,“没想到竟是将军在此相助,真是多谢了。” 文正先生也走上前来,对着那人拱手道:“李将军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有将军在此,涤尘轩可保无虞了。” 青萝和阿默这才知道,眼前这位竟是当年名震沙场的李将军,难怪修为如此高深。此刻看到慧觉禅师和文正先生也来了,两人心中彻底放下心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眼眶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雨势渐渐小了,天边露出了一丝微光。李将军看着院子里的众人,又看向廊下的茶具,眼神中满是感慨:“茶心姑娘虽逝,但她的道韵还在,她的传承还在。涤尘轩的故事,还没结束啊。” 青萝握着手中的茶饼,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暖,望向院中的琉璃花。花瓣上的雨珠折射着微光,像是茶心留下的笑容。她知道,师父从未真正离开,她的精神,早已融入了这涤尘轩的一草一木,融入了她们的心中。未来的路或许充满艰险,但只要守住本心,传承师父的意志,她们就一定能守护好涤尘轩,迎接新的故事。 檐角的铜铃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像是在回应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新的茶客,开启一段全新的传奇。 喜欢九盏涤魂录请大家收藏:()九盏涤魂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章 扉动影生 雨珠砸在涤尘轩的青瓦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像是谁在檐下撒了一把不断跳跃的碎玉。青萝扶着门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腹下老旧的木纹理带着雨水浸透的凉意,顺着指尖钻进骨髓里。她刚用仅剩的灵力加固了茶轩四周的简易禁制,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那是刚才与黑影缠斗时被其利爪划开的,虽已用茶心留下的伤药止住血,却仍像有无数根细针在皮肉间穿梭,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神经。 “阿姐,灶上的水烧开了,我去泡壶安神茶吧。”阿芷的声音带着未散尽的颤抖,小姑娘手里攥着一块沾了灰的抹布,原本白净的脸颊上蹭着几道黑印,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她是茶心选定的凡人学徒,天生哑疾,却能听懂草木言语,昨夜若不是她借着院中古树的遮掩,悄悄触动了茶心留下的地脉暗纹,青萝恐怕真要栽在那黑影手里。 青萝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不必,先把茶具归位。茶心姐姐说过,器物有灵,乱则失序。”她目光扫过堂中,八仙桌上还留着刚才打斗的痕迹——一只青瓷茶盏翻倒在桌角,茶汤早已干透,在桌面上留下一圈浅褐色的印记,像一滴凝固的泪。九盏茶具被她们匆忙收进了柜台后的木匣里,此刻正隐隐透出微弱的莹光,那是方才危急时刻与她们心意相通时残留的灵气。 阿芷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收拾茶盏。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空气中还未散尽的茶香,也像是怕碰碎了这满室的悲伤。青萝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茶心消散前的那个雪夜,那时阿芷也是这样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茶心擦拭茶具,眼里满是孺慕之情。“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茶心姐姐果然没看错人,这看似柔弱的凡人小姑娘,骨子里藏着不输修行者的韧劲。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忽然从院外传来,穿过淅淅沥沥的雨幕,清晰地落在两人耳中。 青萝的身体瞬间僵住,右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短刃上——那是玄鉴沉睡前行前留下的,说是能驱邪避煞。她与阿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刚才那黑影的实力何等强悍,若不是茶具护主,她们早已性命不保,怎么会刚击退一个,又来一个?而且这脚步声……太过从容了。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一步一步踩在青石板路上,没有刻意掩饰,却也没有半分嚣张。雨水中夹杂着泥土的腥气,可随着这脚步声靠近,青萝忽然闻到了一丝极淡的香气——不是茶香,不是花香,倒像是雪后初晴时,松针上带着的清冽气息,混着一点梅蕊的冷香。这香气很淡,却穿透力极强,瞬间压过了满院的潮湿与血腥。 “谁?”青萝沉声喝问,声音里带着灵力,震得檐角的铜铃轻轻晃动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声轻响。这铜铃是茶心亲手挂上去的,说是能预警邪祟,刚才黑影潜入时,它却悄无声息,如今这陌生人靠近,它反而有了反应,这让青萝心中的疑惑更甚。 脚步声没有停下,依旧朝着正门的方向走来。青萝能清晰地听到雨水打在对方身上的声音,像是打在一件质地坚硬的织物上,发出“噗噗”的声响。她屏住呼吸,将灵力运转到极致,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那是茶心亲手打造的,用的是百年樟木,门上还刻着一幅《寒江独钓图》,此刻在烛火的映照下,图中的渔翁仿佛也绷紧了神经。 “吱呀——” 一声悠长的木门开合声打破了院中沉寂,像是沉睡了百年的古物终于苏醒。那扇紧闭的樟木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没有使用任何灵力,纯粹是人力推动,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随着门扉开启,一股寒风夹杂着雨丝涌了进来,吹得堂中的烛火剧烈摇曳起来,光影在墙壁上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阿芷下意识地躲到了青萝身后,双手紧紧抓着青萝的衣角。青萝则将短刃拔了出来,刃身映着烛火,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她抬眼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浑身都被雨水打湿,黑色的衣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形轮廓。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脚边积起一小滩水渍,可他却仿佛浑然不觉,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最让人捉摸不透的,是他的面容。烛火的光芒被风雨搅得支离破碎,刚好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眉眼口鼻都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他下颌线的轮廓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冷硬的质感。他就站在光影的交界处,一半在烛火的温暖光晕里,一半在风雨的黑暗中,像是横跨了两个世界的存在。 “你是谁?”青萝的声音比刚才更沉了些,握着短刃的手微微用力,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没有散发出任何邪气,可也没有寻常人的烟火气,反而带着一种极为古老的气息,像是矗立在山间千年的古松,沉静而威严,让人不敢轻易亵渎。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堂中,从翻倒的茶盏到柜台后的木匣,最后落在了青萝身上。那目光没有恶意,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深邃,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与脆弱。青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挺了挺脊背——她是茶心姐姐选中的守护者,绝不能在陌生人面前露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男人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久未说话的人突然发声,带着一丝涩意,却又异常好听。他说的是陆放翁的诗句,此刻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从他口中说出,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与悲壮。 青萝一愣,她没想到这个神秘人会突然念诗。茶心姐姐生前最喜欢读诗,尤其是陆放翁的诗,说他的诗里有“虽九死其犹未悔”的赤子之心。眼前这个男人,怎么会知道茶心姐姐的喜好?难道他认识茶心姐姐? “你认识茶心姐姐?”青萝追问,握着短刃的手稍微松了些。如果对方真的认识茶心姐姐,或许不是敌人。可她心里也清楚,“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在没有弄清楚对方的身份之前,绝不能掉以轻心。 男人没有直接回答,他抬起手,轻轻拂去了肩上的一片落叶。那片落叶不知是被风雨吹到他肩上的,还是从别处带来的,叶片呈青绿色,上面还带着一滴晶莹的雨珠,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光芒。“涤尘轩的茶,一向是三界独一份。”他缓缓说道,目光再次投向柜台后的木匣,“可惜,今日来得匆忙,没能赶上一场茶会。” 青萝心中一紧,对方果然是冲着涤尘轩来的,而且很可能是冲着那套九盏茶具来的。她将阿芷护得更紧了,冷声道:“茶心姐姐已经不在了,涤尘轩也不招待不速之客。若是为了茶具而来,就请回吧,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不在了?”男人低声重复了一句,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可青萝却隐约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沉了沉,像是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我知道。”他顿了顿,忽然向前走了一步。 青萝立刻警惕起来,将短刃横在身前,厉声喝道:“站住!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她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刚才与黑影打斗几乎耗尽了她的修为,可若是真要拼命,她也绝不会退缩。茶心姐姐把涤尘轩和茶具交给了她,她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守护好这里。 男人停下了脚步,没有再向前。他看着青萝,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短刃上,忽然轻笑了一声:“这把刀,是玄鉴那老茶树给你的吧?他倒是有心,知道护着你们。” 这句话让青萝彻底震惊了,玄鉴的身份极为隐秘,除了茶心姐姐和她,几乎没人知道玄鉴是陆羽点化的古茶树之灵。眼前这个男人不仅认识茶心姐姐,还认识玄鉴,而且看他的语气,似乎与玄鉴还颇有渊源。这到底是谁? “你到底是谁?”青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如果对方真的是茶心姐姐和玄鉴的旧识,或许能告诉她一些关于他们的往事,甚至可能知道玄鉴什么时候能醒来。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再次转向柜台后的木匣,那目光变得异常深邃,像是在看着一件极为珍贵的宝物,又像是在看着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九盏茶具,承陆羽茶韵,纳三界灵气,果然名不虚传。”他缓缓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茶心能将它们用得如此出神入化,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青萝沉默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越来越神秘,他对茶心姐姐和茶具的了解,甚至比她还要多。她心中的警惕没有减少,可好奇却越来越强烈。 就在这时,柜台后的木匣忽然发出了一阵微弱的光芒,比之前更加明亮。九盏茶具的光芒透过木匣的缝隙透出来,形成一道道彩色的光柱,在堂中交织成一张光网。男人看到这光芒,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了然。 “看来,它们已经认可你们了。”他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欣慰。他抬起手,指了指木匣,“茶心用一生守护它们,如今将它们托付给你们,也是一段缘分。” 青萝皱了皱眉,还是没能明白他的意思。“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终于将目光从木匣上移开,重新看向青萝。这一次,烛火的光芒刚好照在他的脸上,青萝终于看清了他的眉眼。他的眉骨很高,眼睛深邃,鼻梁挺直,嘴唇的轮廓很薄,带着一种冷硬的气质。最让青萝惊讶的是,他的眼角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的,却不仅没有破坏他的容貌,反而增添了一丝沧桑的魅力。 “我来,是为了找一样东西。”男人说道,声音平静了许多,“也算是,了却一段因果。” “找什么?” “一样茶心留在这世上的东西。”男人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堂中,最后落在了檐角的铜铃上。那铜铃在风雨中轻轻晃动,发出微弱的声响,像是在回应他的目光。“一件,只有涤尘轩才能承载的东西。” 青萝心中一动,她忽然想起茶心消散前,曾将一枚用茶梗编织的小巧香囊交给她,说是等一个“带着松梅香气的人”来,就把香囊交给对方。当时她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如今听到男人的话,再联想到他身上的香气,瞬间明白了过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那枚香囊。香囊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些,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茶香。“你说的,是这个吗?” 男人看到那枚香囊,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欣慰,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是它。” 青萝看着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这香囊里是什么?茶心姐姐说,等你来了就交给你。她还说,你会明白的。” 男人没有立刻去接香囊,他看着那枚小小的香囊,像是在看着一件稀世珍宝。雨水还在不断地从他的发梢滴落,可他却浑然不觉。过了许久,他才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枚香囊。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触碰到香囊时,动作异常轻柔,像是怕碰碎了一般。 “这里面,是一缕茶魂。”男人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是茶心用自己最后的本源凝聚而成的,为的就是等我来,将它带回陆羽先生的衣冠冢前,让她的魂灵得以安息。” 青萝愣住了,她没想到这枚小小的香囊里,竟然藏着如此重要的东西。她看着男人,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陆羽先生的后人?” 男人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苍凉:“我不是他的后人,我是他当年点化的第一缕茶烟所化。茶心是他亲手炼制的壶灵,我则是他身边的侍者,负责守护他的茶器与茶魂。千年前,先生羽化,我便陷入了沉睡,直到不久前感受到茶心的气息消散,才苏醒过来,一路寻到这里。” 原来是这样!青萝心中的所有疑惑瞬间解开了。难怪他认识茶心和玄鉴,难怪他对陆羽先生的往事如此了解。 男人将香囊小心翼翼地收进怀中,然后看向青萝,目光变得异常郑重:“茶心将涤尘轩和茶具交给了你,你便是这里的新主人。往后,这三界的风雨,或许还会吹到这里来,你怕吗?” 青萝握紧了手中的短刃,目光坚定地看着男人:“我不怕。茶心姐姐说过,‘事不避难,义不逃责’。既然她将这里交给了我,我就会守护好这里,无论将来遇到什么风雨。” 男人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好一个‘事不避难,义不逃责’。茶心果然没有选错人。”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递给青萝,“这枚玉佩是先生当年留下的,能护你心神,抵御邪祟。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拿着它去庐山五老峰,那里有我留下的印记。” 青萝接过玉佩,玉佩触手温润,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茶”字,散发着淡淡的灵气。她握紧玉佩,对着男人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前辈。” 男人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看了一眼堂中的木匣,又看了一眼檐角的铜铃,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院中的那棵灵种上——那棵灵种已经开出了七彩琉璃般的花朵,花香混着茶香,在雨水中弥漫开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感受这满院的气息,然后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前辈!”青萝忽然叫住了他。 男人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玄鉴前辈他……什么时候能醒来?”青萝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 男人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当这棵灵种长成参天大树,开满琉璃之花时,他自然会醒来。”说完,他便迈步走进了雨幕中,脚步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风雨里。 青萝站在门口,握着手中的玉佩,看着男人消失的方向。雨还在下,可她心中的迷茫却消散了许多。她回头看向堂中的阿芷,又看了一眼院中的灵种,嘴角勾起一抹坚定的笑容。 檐角的铜铃轻轻晃动,发出“叮铃”的声响,不再是之前的呜咽,而是带着一丝清脆与悠扬。青萝知道,茶心姐姐的故事已经落幕,而属于她和阿芷,属于涤尘轩的新故事,才刚刚开始。 风雨依旧,可那盏烛火却始终没有熄灭,在黑暗中散发着温暖的光芒,照亮了这方小小的茶轩,也照亮了未来的路。 喜欢九盏涤魂录请大家收藏:()九盏涤魂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章 客至檐归 雨珠砸在涤尘轩的青瓦上,溅起细碎的水雾,混着檐角铜铃偶尔的轻晃,在死寂的夜里搅出几分不安。青萝握着茶心遗留的竹制茶针,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针尖对准门口那道突然出现的身影,后背却已被冷汗浸湿。她身旁的哑女学徒阿默,悄悄将那套九盏茶具往柜台下推了推,枯瘦的手腕上,茶心所赠的平安扣正泛着微弱的暖光——那是白日灵种开花时,无意间沾染的茶韵,此刻竟成了唯一的慰藉。 来人逆着门外的风雨,身形高大得几乎堵住整个门框。湿透的玄色衣袍滴着水,在青石地面晕开一圈深色的印记,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颌线紧绷的轮廓,以及一双在昏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那双眼太过特殊,不是凡人的浑浊,也非修士的清透,倒像是浸在茶里百年的老瓷,温润中藏着化不开的沉郁。他没有理会青萝的戒备,目光越过两人,径直落在柜台后那套静静陈列的茶具上,喉结轻轻滚动,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放下茶针吧,我不是来抢东西的。”男人的声音低沉,像浸了雪水的古木,落在潮湿的空气里竟带着几分茶烟的暖意。他往前踏出一步,青萝立刻将茶针往前送了半寸,针尖抵住他衣袍前襟,却在触及布料的瞬间顿住——那衣料上没有寻常修士的灵力波动,反而沾着一丝极淡的、熟悉的气息,像是春时涤尘轩院中的晨雾,又似茶心最后泡的那盏茶汤的余韵。 阿默突然拽了拽青萝的衣袖,指着男人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那玉佩是暖白色的羊脂玉,雕成了半片茶叶的形状,玉纹间嵌着一点墨色,竟与玄鉴合二为一的茶圣令上,那丝陆羽本源茶气的纹路一模一样。青萝心头巨震,茶针险些脱手——茶圣令是玄鉴耗尽力量换来的信物,除了她和沉睡的玄鉴,绝无第三人知晓其纹路细节,眼前这陌生人,怎会带着如此相似的玉佩? 男人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抬手摘下兜帽,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却难掩俊朗的面容。额角一道浅疤从眉骨延伸至鬓角,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深邃。他没有解释玉佩的来历,反而弯腰拾起阿默刚才慌乱中掉落的茶勺——那是茶心亲手打磨的竹勺,勺柄上刻着极小的“涤尘”二字。他用指腹摩挲着那两个字,指尖竟泛起一层淡淡的青光,竹勺上残留的茶渍在青光中渐渐凝聚,化作一缕细小的茶烟,绕着他的指尖盘旋不去。 “十五年前,在江南的寒山寺外,我曾受一位茶师所赠半盏清茶。”男人忽然开口,目光转向窗外的风雨,声音里添了几分悠远,“那茶师说,茶有三味,一为苦,二为甘,三为淡。彼时我身负血海深仇,只尝出满嘴苦涩,便将茶盏掷于地上,骂她不懂人间疾苦。她却没生气,只是捡起草盏,重新泡了一盏递给我,说‘苦到极致,方知淡味悠长’。” 青萝浑身一僵,手中的茶针“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江南寒山寺、苦甘淡三味、捡起草盏重泡——这些细节,是茶心去年冬夜和她闲聊时提起的往事。茶心说,那是她初入人间时遇到的第一个“执迷不悟”的人,她本想点化,却因修为尚浅未能成功,只能将一缕茶韵封在那人的玉佩中,盼他日后能悟。当时青萝只当是寻常旧事,此刻听男人提起,才知那段因果竟延续至今。 “你是……当年那个剑客?”青萝的声音带着颤抖,她终于想起茶心描述过的模样——当年的剑客年少轻狂,额角还没有疤痕,腰间挂着半片茶玉佩,是他早逝的母亲所赠。茶心说,那玉佩里藏着母爱的温软,可惜被仇恨蒙蔽了光芒。 男人苦笑着点头,将茶勺轻轻放在柜台上,指尖的青光愈发浓郁。柜台上的九盏茶具突然微微震颤,最中间的那盏“涤尘盏”率先亮起,盏身浮现出细密的茶纹,与男人指尖的青光遥相呼应。阿默惊呼一声,她看见男人腰间的半片茶玉佩,竟也散发出同样的光芒,三道光交织在一起,在空气中凝成了茶心模糊的侧影——她正坐在窗前煮茶,阳光穿过她透明的指尖,落在茶汤里,泛起细碎的金光。 “我寻了她十五年。”男人的声音带着哽咽,伸手想要触碰那道侧影,指尖却径直穿了过去,“我杀了仇人,踏遍三界,从修士口中听到‘茶心’的名字,听到‘涤尘轩’的传说,才知当年点化我的,竟是壶灵本尊。我赶来时,只看到漫天茶香光点,和院中新开的七彩灵花。”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半片碎裂的竹盏,正是当年他掷碎的那一个,竹片边缘被人用灵力细细打磨过,显然是被珍藏了许多年。 青萝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她想起茶心消散前说的话:“世间因果,环环相扣,我点化他人,亦有人会替我延续道韵。”眼前的男人,便是茶心当年种下的因,如今结出的果。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茶针,走到男人面前,将茶针递给他——那茶针是茶心用自己的灵韵滋养过的,能感知到真正的“茶心”传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男人接过茶针,指尖刚触及针身,茶针便发出一阵清脆的鸣响,针尾刻着的茶芽图案突然绽放,化作一缕茶香融入他的眉心。与此同时,院中的灵种突然剧烈摇晃,七彩花瓣纷纷飘落,在空中凝成一行字迹:“茶心不灭,涤尘不止”。字迹消散后,花瓣落在男人的肩头,竟化作了一枚小小的茶芽印记,与他腰间的玉佩相得益彰。 “这是……”男人震惊地抚摸着肩头的印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缕沉寂了十五年的茶韵,此刻正与涤尘轩的茶气融为一体,一股温暖的力量从丹田升起,驱散了多年来的疲惫与戾气。 “师父说,涤尘轩的主人,从来不是某个人,而是能守住‘本心’的人。”青萝擦干眼泪,语气变得坚定,“她将茶具留给阿默,是想让凡人也能懂茶的真谛;而你,是她当年未完成的点化,是她道韵的延续。”阿默也走上前,将那套九盏茶具轻轻推到男人面前,虽然不能说话,眼中却满是认可——刚才茶具与男人的共鸣,已经告诉她,眼前这个人,是茶心认可的“新茶客”。 男人看着柜台上的茶具,又看了看青萝和阿默,突然弯腰行了一个郑重的礼。风雨不知何时小了,檐角的铜铃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不再是之前的呜咽,而是充满了生机。他伸出手,轻轻拂过涤尘盏的盏身,指尖传来的道韵厚重而温暖,像是茶心在耳边低语。 “我叫沈砚。”男人直起身,目光坚定地看着两人,“从今往后,我便是涤尘轩的守茶人。”他将那半片竹盏放在茶具旁,竹盏与涤尘盏相触的瞬间,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一缕茶香从两物间升起,萦绕在整个涤尘轩中,久久不散。 阿默突然拉了拉沈砚的衣袖,指向门口。沈砚和青萝转头看去,只见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落在涤尘轩的门槛上,一个盲眼的老者拄着拐杖,正站在光影交界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那老者的身形,竟与玄鉴一模一样,只是身上的气息,比之前更加温润平和。 “玄鉴先生!”青萝惊喜地喊道。 老者缓缓点头,目光落在沈砚身上,声音带着茶烟的暖意:“茶圣令感应到新的守护者,我便醒了。陆羽前辈说,涤尘轩的故事,从来不是结束,只是新的开始。”他抬起拐杖,指向院中的灵种,灵种的枝头不知何时结出了一枚小小的茶果,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沈砚看着那枚茶果,又看了看柜台上的九盏茶具,突然明白了茶心留下的“答案”——所谓传承,不是固守一方天地,而是让“涤尘”的本心,在不同的人手中延续;所谓永恒,不是肉体的长存,而是道韵与因果的生生不息。他转身走到柜台后,拿起那把竹制茶勺,舀起一勺昨夜新收的雪水,倒入涤尘盏中。 沸水冲泡,茶香袅袅。沈砚将一盏清茶放在玄鉴面前,又给青萝和阿默各倒了一杯,最后拿起自己的那杯,对着窗外的晨光举了举。檐角的铜铃再次响起,清脆的声响与茶香交织在一起,飘向远方。风雨已停,新雪初霁,涤尘轩的门扉敞开着,正等待着新的茶客,也等待着新的故事。 喜欢九盏涤魂录请大家收藏:()九盏涤魂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