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机美人钓到了纯情疯批》 1、第 1 章 入夜,医院冷寂,走廊空无一人,天花板顶灯散发着萤白的光。 坐诊的医生皱眉不解,“刚毕业的年纪,怎么能累垮呢。” 纪简身体发软,手撑在医生办公桌上,轻揉发痛的太阳穴,喉间涌出恶心想吐的感觉,他没力气和医生解释。 的确是刚毕业的年纪,但他已经工作两年了。大二那年,陈越邀他一起创业,那时他缺钱,于是放弃学业,进了公司。 医生敲着键盘,叹气道,“要注意身体啊,你的免疫能力太差,这么下去离猝死也不远了,人活着才是头等大事。” 纪简可太同意了,想点头,但是一动头就晕。 “别动了,让家属来拿单子交费。你去找个位子坐着,准备打吊针。”医生朝门外张望,“人呢?” 纪简接过单子,无力弯了弯嘴角,“我自己来的。” 他谢过医生,离开诊室。 卫衣的兜里持续震动,他拿出手机,看着来电显示陈越的名字,慢悠悠接通。 那边劈头盖脸一阵严厉的质问,“裙子呢?在哪?!” 纪简垂下眼,柔软的金色长裙在诊室的等候椅上堆着,“在我手上。” “立马送回秀场!别影响了大秀!”陈越命令完挂断电话,丝毫不关心纪简人在哪。 纪简慢慢收起手机,搂上裙子,走去护士站。 台前坐着两个年轻的护士,捧着手机聊天。远远就能听到她们的激动。两人聊得正是即将开始的chen.song秀场直播。 陈越是从爱豆过渡到服装设计行业,自带流量,品牌关注度颇高。再者,发布前多次预热,还神秘兮兮说最后一件会很惊艳,吊足了人们的胃口。 两个护士正猜着是怎样的惊艳。 纪简垂眸看怀中。 陈越口中的惊艳就是这件,但这不是陈越设计的。 陈越花费半年心血设计出此次秀展的服装,但制作出来的成品,平平无奇,纪简帮忙做了些改动,但仍然拯救不了服装本就平庸的基调。 眼看着首秀要垮,陈越把手伸向了纪简的设计稿。 纪简头又疼了,他撑着桌面,将怀中的礼裙放在台面上。防尘袋里的金色鳞片吊带长裙在灯光下闪着细光,一下吸引来小护士的目光。 “不好意思,能帮我缴费输液吗?这是谢礼。”不待护士们推脱,纪简虚弱道:“本来也不打算留着,有人收下,我很高兴。” 两个小护士先照看他的病,一个小跑办手续,一个扶纪简坐下。 纪简仰头靠着椅背,缓缓闭上干涩的眼睛。 太累了。死之前,重生后,都一直处在极度劳累的状态,现在终于能松口气。 想起上辈子,纪简轻笑一声,可笑至极。 殚精竭虑拼了命帮陈越打造时装品牌,在陈越身后运筹帷幄,放弃所有作品的署名权,全力帮陈越立住鬼才创意总监的人设。 绘制了无数设计稿,一年无休无止出系列、办秀展,终于让陈越在国际时装界打响名气。 然而纽约时装周一炮而红后,陈越在庆功宴上难以自持,深深拥吻另一个男人。 看到这条消息时,纪简开车奔驰在空旷的公路上,没有任何情绪。 他高强度工作一个月,每天只睡三个小时,已经累到没有力气去做出反应,只想尽快回去睡觉。然而,过度劳累导致他开车途中突发心梗,车子失控从桥上冲了下去。 他意识到了必死无疑,但不觉害怕。死亡是永眠,和睡觉没什么区别。 下坠的过程中,眼前忽然现出一本书。 纪简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生活的世界是一本,还是追妻火葬场的狗血。 主角不是他。 陈越是主角攻,他是工具人前任,帮陈越走事业线,并充当感情线里的火葬场。 陈越成功后手握娱乐时尚资源,将白月光宋绫从18线推到一线。然后两个成功人士开始狗血大戏。 宋绫:我知道你对我好,但你有过白月光,我没办法让自己不在意。 陈越:你才是我的白月光,我虽然有过其他情人,但我片叶不沾身,我是个好男孩。 彼此互虐上百章。 纪简忍不住笑了。我兢兢业业吐血搞事业,就是为了方便渣攻谈恋爱?我他妈谈着柏拉图式恋爱,就是为了方便渣攻洗白? 更令人发指的是,牺牲掉他一个人还不够,他唯一的家人也是主角生活的调味品。后期弟弟纪言为了报仇,进入娱乐圈,处处和宋绫作对,不仅被陈越毁了事业,最后还被他设计,沦落成圈里老男人的玩物,毁了一辈子。 名利被夺走无所谓,但拼了命想保护的家人不得善终,他心像被刀扎一样痛…… 不甘心…… 泪滴掉落的一瞬,身体忽然像是失重一样,纪简只觉得眩晕不止头疼不已。 再睁开眼,居然回到了五年前——chen.song第一次时装秀开始前。 这时候他的设计尚未被陈越侵占,纪言仍在国外进修音乐。 好像……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醒醒。”护士手里拿着吊瓶,“要输液了。” 眯了一会儿,纪简头疼的症状缓解了一些,他伸出左手打针,右手拿出手机查看消息。 小护士抓着他的手腕,小心将针头送入血管,松口气,“太瘦了,我都担心会扎到你的骨头。”她收拾好托盘,犹豫了下问,“裙子真的不要了吗?那么贵重,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纪简瞥了眼留在站台的裙子,再低头看手机,陈越发来几十条消息索要裙子,口吻逐渐暴躁。 他慢慢蜷起嘴角,对护士道,“它是我的设计,只有这点很重要。” 扎上针,纪简又睡过去,直到被手机震烦了,才接通电话。 “你在哪!大秀都结束了!陈越气疯了!” 陈越不会拉下脸面打电话,电话是李乐打来的。 李乐是陈越曾经的经纪人,也入股了chen.song,所以为大秀尽心尽力。像个大太监,揣摩上面的心思,传达命令。 “你把发布搞砸了,让他在叶家抬不起头,回来道歉!” 陈越一直想超越表哥叶凛。 上辈子大秀成功,chen.song初露锋芒,陈越在庆功宴上风头大盛,陈越妈妈叶曼岚更是得意,在叶凛面前扬眉吐气了一把。 现在搞砸了,他们当然气急败坏。 纪简盯着吊瓶,液体吐着小气泡缓慢下流顺着导管进入身体,一言不发,听李乐教训。 “发布秀让你搞砸了,现在不来给陈越挽回面子,以后就甭想呆在他身边。你也看见了,多少人往他身上贴,他对你不一般,看重你的才华能力,你要是帮不到他,还有什么资格让他喜欢?” 纪简干巴巴“哦”了一声。 李乐当他是听进去了,松了口气,“趁他没走,赶紧过来道个歉,把错一揽,等一会走了,你想见他都难了。” 纪简揉捏着手里的缴费单,有点着急了:“先别让他走。” “这就对了。” 纪简只嘴上说得着急,挂了电话继续打他的点滴。身子要是扛不住,一会儿还怎么唱戏? 叶家祖宅。 叶曼岚本以为儿子能大获成功,办了百人规模的晚宴,邀请来许多圈里名流。现在发布秀砸了,叶曼岚觉得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她脸色一会红一会白,坐在陈越身旁恨恨咒骂纪简,“他有什么资格撂挑子,大学没上完,能有份在你这儿要到好工作,还不知感恩。以他的学历,出去了哪个公司能看上他?” 陈越冷着脸,手里的酒杯没有空过,一杯接一杯,叶曼岚喋喋不休让他更加烦躁。 “吃你的、住你的,给他脸了,惯出一身毛病。” 陈越忍无可忍狠狠放下杯子,砸得玻璃桌震了一下,引来周围不少人的目光。 李乐赶紧调解,“纪简正在往过赶,小孩就是突然病了,觉得委屈耍性子,说到底还是太喜欢你了。” 陈越脸色稍缓,叶曼岚仍然愤恨,“他配耍性子?亏钱就不说了,让我在这儿丢人现眼?掂不清自己的斤两。” 陈越冷冷瞥叶曼岚一眼,“如果不是你自作主张在这儿办宴会,会有这么多事?” 叶曼岚被戳到了痛点,气白了脸,“我还不是为了你,事事被叶凛压一头,你开心?” 眼看母子又要吵起来了,李乐赶忙劝叶曼岚,“等纪简来了,当着大家的面,把责任担了,您再训几句,就挽回了。现在吵是让人看笑话。” 不远处,叶凛慵懒倚在沙发上正和几个朋友谈笑。 叶曼岚咬牙道:“他人在哪,什么时候到。” 陈越抬头看李乐,想让他再联系纪简,目光一偏,看到大门处一道清瘦的身影。 初秋的夜,凉风习习。青年身型纤瘦,白得不见血色,不经风霜单薄的样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全场都安静了,猜测来人身份。 “过来。”李乐打破沉静。 有些人反应过来,传言陈越身边养了个男孩,大概就是这个人。 叶凛也撩起眼皮看去,不成想,青年正看了过来。 点漆黑眸,眼尾淡淡发红,有种说不出脆弱感,但神情冷静,很是淡然。 那人散发出一种令他熟悉的感觉,叶凛毫不避讳,赤.裸.裸地打量起来。 2、第 2 章 纪简先看叶凛的,但被人家看回来就怯了,不自在地偏开视线。 上辈子他仅和叶凛有过一次交集。关于叶凛的信息,更多是从陈越口中得到的。 叶凛的爸爸叶煦阳是叶曼岚的哥哥。叶凛是陈越的表哥,但两人兄不友弟不恭。 叶煦阳病逝时叶凛不过16岁,还在上学。叶曼岚便自告奋勇帮忙经营集团,想着趁此机会接管叶氏。但没想到,老爷子不放权,并且开始培养还是高中生的叶凛,明确表示,继承人只能是孙子。 叶曼岚觉得不公平,女儿、外孙也是叶家人,凭什么不能共同管理集团、继承部分家业。 陈越也心理不平衡,从小就被拿来和叶凛比较,但处处被压一头,一直想胜过叶凛。 的描述中,叶凛21岁正式进入柏叶集团,六年后全面接手,投资项目眼光毒辣、深谋远虑,短短几年之内集团版图迅速扩张,能力极强。 年轻有为,又长着一张摄人心魄的脸,知名度赶得上一线明星,早期陈越根本比不过叶凛。 后来chen.song在时尚圈地位不可撼动,陈越才有了与叶凛竞争的资本。 也正是从这时开始,叶凛就像降智一般,投资的时尚产业崩盘破产,集团内的业务也是屡屡决策失误。 后来更是专断强横,完全不听叶老爷子的意见让集团陷入危机,彻底失去了老叶董的信任,被董事会罢免。 叶凛就此变得更加喜怒无常、阴鸷乖戾,最后醉酒在山道飙车,车祸身亡。 纪简看这段时,对叶凛生出心心相惜的感觉——都是工具人。 再看现在的叶凛,倚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下颌微微扬着,姿态清贵傲雅,很难想象他颓废堕落的模样。 纪简立在门口回味剧情,但在旁人看来只觉得他是手足无措不敢进门。 看他可怜的样子,陈越脾气瞬间缓和不少。只要纪简认个错,乖乖听话,想呆在自己身边还是可以的。 谁都不会讨厌被人小心翼翼喜欢的感觉,更不说纪简长得好看,还有能力。 陈越冷声训斥,“还知道回来了?发布秀被你毁了,开心了?” 客人们八卦的目光更加浓烈,议论渐起。 就说叶曼岚心思那么多的一个人,陈越要是不成功,她能提前准备庆功宴?肯定是有谱的,大秀混乱草草收场,原来是人为。 小情人真是作死,在如此重要的事上乱来,也太没脑子,不分轻重。 陈越:“知道错了?” 纪简脸色苍白,低垂着头,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看不出是害怕还是怯懦,在众人的凝视下点了下头。 陈越顺心如意,放下酒杯,招手让他过来,“错哪了。” 招手的姿势与叫狗的动作如出一辙。 纪简这种人在上流圈子太多了,被人豢养惯了,放不下纸醉金迷的奢华生活,所以不管怎么样都会舔着脸讨好金主,和狗没什么区别。 人们见多了,但不妨碍看得津津有味。 纪简果然一步一步向陈越走去。 叶凛饶有兴味地看着事情的发展。 一旁的付嘉挑眉啧声,“陈越运气好啊,这都能反转,真可惜,笑话就这么没了。” 叶凛目光随着纪简缓缓移动,“你觉不觉得,他有点眼熟?” 付嘉和叶凛从小玩到大,交际圈相同,彼此的事一清二楚。 付嘉使劲回想,“没见过,陈越只和宋绫同进同出吧?这么说来,这小孩真痴情,他到底看上陈越的什么了?” 感叹完,付嘉看了看两人都空了的酒杯,“没乐子了,咱走吧,一会儿叶曼岚又能嘚瑟了,不得来恶心你?” 叶凛一动不动,盯着那边,“再看看,戏,应该没结束。” 纪简停在陈越面前,垂着头薄唇紧抿,承认道,“是我毁了那场秀。” 声音不大,叶凛却恰好听到了,顿时没了兴致,轻轻收回眸光,放下酒杯起身,“无聊,走。” 叶曼岚重新猖狂起来,张扬的声音响彻全场,“有气无力的,这点声音谁听得到?” 纪简干巴巴“哦”了一声,然后慢慢抬头,全场人这才看清,原来他眼里尽是狂傲: “衣服我帮你改了,秀场我替你设计了,我一直尽心尽力,又有功劳又有苦劳的。” 他口若悬河,“但是累晕了,挂个点滴,医药费你都舍不得出?五险一金也没交,我要是累死了,连赔偿都拿不到,你还想抢我设计稿挂自己名,我凭什么干?” 说话太用力,纪简忍不住咳了两咳。咳嗽声清亮,在雅雀无声的大厅里十分突兀。 见惯了情感纠纷的上流们都愣住了。 谁能想到,在豪门大院里上演的不是恩怨情仇,而是劳务纠纷? 而且这么听来,纪简撂挑子不干大秀就乱了套,那陈越在干什么。 感觉好像没什么用? 陈越脸色黑沉。 做潮牌的人很多只运营不做设计,本来也没什么,但自己立了设计师的人设,现在被打脸,还是在圈内名流面前。 纪简一直都温顺听话,让干什么干什么,突然发什么疯?就因为自己大秀前去找宋绫? 陈越咬着牙警告:“纪简,吃醋要有分寸,这么撒泼胡闹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他死死盯着纪简,用眼神威胁,再不改口,就别想待在他身边了。 不提宋绫还好,一听到这个人的名字,纪简满脑子都是书里的情景——为了替宋绫出气,弟弟纪言被陈越报复,塞到一个老男人的床上。 纪简眼底没了温度,苍白的脸庞上薄唇殷红,勾起一抹讥讽:“吃什么醋?你真当我喜欢你?是你长得有几分像叶凛,我才愿意多看两眼。” 纪简清楚陈越忌讳什么,轻声淡淡道,“但代餐就是代餐,吃多了腻得慌,比起真品差远了。” 每一个字都狠狠踩在陈越的痛点上,肉眼可见他的脸越来越扭曲,纪简感受到了报复的快感。 陈越从座椅上站起来,面无表情走近停在纪简面前,冰冷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纪简,离了我,你在时尚圈待不下去,知道么?” 封杀掉一个没名没钱的小设计师,以陈越的能力不在话下。 “还要跟我置气么?”陈越猛地攥住纪简的手腕提起来,纪简身子虚没站稳,被带着靠向陈越怀里。 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纪简一抬头就可以看见陈越的额头青筋暴起,怒气在爆发的边缘。 这是他给的最后道歉求饶的机会。 纪简手腕发疼,紧抿住唇忍着,因为发烧,脸颊眼角都泛着淡淡的红,一副委屈极了的表情。 不远处,叶凛不知什么时候滞住了脚步。付嘉也站在一边看戏看得入神,跟着紧张,“扛不住了吧?” “那就可惜了。”叶凛手抄兜懒散站着,风轻云淡看戏。 付嘉瞪大眼睛。本来要走了,但叶凛突然停下,他以为这是凑巧赶上纪简反抗,敢情叶凛是专门停下看戏? 付嘉:“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变态,喜欢看这种热闹?” 叶凛不说话,静静看着纪简的举动。 周围看戏的人此刻有点同情纪简。 普通人哪有资格和上流作对,代价太大,最终还是要低头。 早服软能翻篇,现在闹大了,不得低三下四尊严全给人踩脚底下解气,才能过关。 只见纪简微微动唇,清浅的嗓音在大厅中扩散开来: “放心,我会待的比你久,红得比你长。” 手腕被攥得更紧,骨头要被捏碎一般疼痛,纪简咬紧牙关,缓过一口气后,嗤笑道,“说不定我能勾引到叶凛呢,要什么资源没有?用不着你操心。” 纪简以为陈越会气疯,但说完之后,陈越危险的目光移开了,双目猩红看向自己背后。 再看围观的人们也是满脸震惊。 好像哪里不太对。纪简跟着回头,立时愣住了。 叶凛舒舒立着,目光正垂在自己身上,瞳眸如深潭死水,看不出心底思绪。 这人怎么还在?刚才明明瞥到叶凛起身离开。 看准人走了他才敢口无遮拦。 纪简愣愣看向叶凛,但叶凛很快移开目光,好整以暇看着陈越。 “抓他手有用吗?不得捂嘴么,让他再说下去,你脸都丢完了。”叶凛噙笑,声音却冷淡,“晚宴够精彩了,该散场了。” 虽是陈越的宴会,但这里是叶家宅邸,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发话,客人们识趣放下酒杯。 密集的脚步声回荡在大厅,匆匆人影从陈越周围散开,只留下陈越立在原地,走了狼狈,不走又很蠢,进退两难。 叶凛挑了下嘴角,转身也要走,回身之际,视线又扫到纪简。 纪简脸颊红红的,还在发呆看着自己。 叶凛不想理会,迈开腿。 跨出去一步后,身体行动却背离大脑决策,伸手从陈越怀里拉过纪简,离开祖宅。 宅子外,车已经停在门前。 叶凛长腿一跨上了后排,看向车门外的纪简,“上来。” 初秋夜寒,风一吹,纪简打了个哆嗦,不客气地上了车。 刚关上车门,叶凛倏地侧身逼过来,深邃的眼眸直直盯着,纪简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 “利用我?”叶凛质问。 一进门就确认他的存在,然后与陈越争执,引起自己看戏的兴趣,再嘲讽陈越是自己的替身,让他不由更在意。 直到纪简说要勾引自己,叶凛才发觉,好像真被勾到了,不知不觉就主动上前帮他脱身。 如果刚刚那场戏是陈越二人上演的苦肉计,那么有一瞬间自己是上钩了,这个结论让叶凛心里一惊。 眼前这个人绝不似看起来的这样柔弱,虽然还想不起那熟悉感来自哪里,但直觉告诉叶凛,这人就算有千百种心思,其中也不会有喜欢自己。 叶凛危险的眯起眼,“胆子不小,算计到我头上了。” 纪简:…… 这也能说是算计?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吧。 想想后期叶凛被赶出家门后阴鸷乖戾的模样,纪简严重怀疑这个人本身性格就扭曲。 不想平白给自己树敌,纪简一口咬定,“喜欢你的人多了,多我一个怎么不行?拿陈越当平替有问题吗?说勾引你,也就只想想,每个人都有做梦的权利。” 车里静谧无声,叶凛一瞬不瞬盯着,仿佛想用视线穿透他。 纪简也在试图猜叶凛的想法。 倏然,叶凛贴近,鼻尖挨上了鼻尖,齿间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要不要我现在就成全你的梦想?” 太近了……纪简觉得开口说话,可能都会碰到叶凛的唇…… 3、第 3 章 一瞬间,纪简想起了20岁生日那晚。 躺在酒店的床上,浴室里水声朦朦胧胧,透过磨砂玻璃隐约可见宽肩窄腰。 模糊的记忆越发清晰起来,越想压回去,脑子反而越活跃,眼前的叶凛虽然身着西装,但脑子呈现出来的是一丝、不挂。 “我……”纪简宕机,不知道说什么,眼神闪烁。 叶凛又向前压来,纪简本能抬手抵住他的身躯。 不能再看了…… 他偏开头,脑子终于又转了,脱口而出:“我,不想在这里!” 叶凛直直盯着,明知这是谎话,可眼神里那害羞的情绪也不假,一时他居然有点拿不准,做不出判断。 片刻后,叶凛松弛下来。纪简的目的是什么不清楚,但接近自己一定是想要得到什么。 不需要费劲猜,等他自己慢慢暴露。 “不想就滚。”叶凛抽回身子,理了理衣领。 纪简闭了闭困倦的眼皮,抬眼观察叶凛,试探道,“进了市区我就下车,这里打不到车。” 叶凛没说什么,似是不想在理他,但也算默许他乘顺风车。 纪简松了神,哈欠连连,困意再次袭来。 为和陈越算账,神经一直紧绷着,努力强硬,不敢表露出真实的状态。现在,身体也到了极限,没多久他就睡得不省人事。 车子飞速行驶,车厢内静悄悄的,叶凛侧脸向窗,道路空旷,路边只有孤零零的路灯,车窗像镜子反射着车内的光景,和旁边的人。 电话响了,叶凛坐正身子接通,来电是付嘉,询问叶凛的情况,“听人说你把他带走了?怎么想的,看上了,想养?” 叶凛淡淡瞥向身旁的人,“我又不是收废品的。”更别说昨天对陈越一心一意,今天突然当众翻脸,“送上门的东西,有问题。” “那你还带走?” “太反常所以觉得有点意思,想知道……” 叶凛眼睛定在纪简身上,观察人的反应。 这人脑袋一点一点的,随着车子转弯,身体歪倒靠在自己肩上,耳边传来轻轻的呼吸。 刚刚好,让他看不到脸。 “想知道什么?”电话那边付嘉等着下文。 叶凛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覆上纪简的脸庞,突然用力捏住,咬着笑,“看他小心翼翼的经营,在快成功的时候毁了他的成果,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是不是很有意思?” 纪简睡得昏天暗地,脸颊突然一痛,不由皱了皱眉,不悦哼了一声。 叶凛看他的反应是真睡着了,手下松了劲。手指掐过地方,出现一小片深深的红印,消散不了的样子。 娇气,明明没用多大劲。 叶凛伸出拇指想把印记揉掉,手背抵在软软的脸颊上,发觉了异样。 电话里付嘉还絮絮叨叨的,“人家就不能是真喜欢你?”说完自己否定了,“也对,不可能,你性格这么变态,喜欢你肯定是图点什么的。” 叶凛摸着纪简的额头,滚烫的触感让他啧了下嘴。 “怎么了?”付嘉问。 叶凛没接话,自顾自说,“对了,帮我买个热搜,把陈越今晚的料爆出去,焦点放在设计枪手,版权纠纷上。” 刀都递手上了,不用可惜。借着这个新闻,把公众视线聚焦到时尚行业,增加一些关注度和话题性,为公司今年布局时尚产业添道前菜。 “sure.”付嘉开心,“你的公关费还是好赚,不费脑子,我喜欢。” 车子已经开到了市区,开车的人回头询问,“叶总,要把人放到这里吗?” 叶凛挂断电话,瞥向靠在肩头的纪简。 “回公寓。” . 纪简不知道睡了多久,但还是睡不够,强烈的白光刺眼,他拉起被角,然后翻身想把头埋进枕头继续睡。 身子一动,忽然落空了,直接滚到地上。纪简睁开眼,才发现是从沙发上掉了下来。 已经到了中午,窗帘大开,阳光透过整面玻璃墙射进来,明亮得晃眼。 他呲牙揉着肩,爬起来一边打量自己所在的地方。 叶凛带他回家的事他有印象,因为太困不想动,还不要脸地伸手让叶凛把他拖回去。 叶凛理都没理转身就走,最后,是司机来背的。趴上司机的背他便又倒头昏睡过去,后面的事就不记得了。 叶凛的家就是侘寂风,极致简洁。只有沙发这片区域被自己睡得很凌乱。被子滑落在地毯上,冰袋掉在灰白的布艺沙发留下一片水渍。 茶几上放着他的手机,旁边还摆着一瓶药和水。没开封,应该是让他醒了自己吃。纪简拧开药瓶吞了几粒,拿过手机查看。 有几条助理的留言。 瑶瑶:简哥,陈总说你被开除了?公司要收回工作室,让取走个人物品,但所有的设计稿和作品不许带走。 瑶瑶:我把你的工作台整理打包了,二楼没有动,你打算什么时候搬,我帮你约搬家公司。 纪简悠悠喝着水,敲下几个字又删掉,还是不知道该回复什么,便放下手机。 什么时候搬不是问题,问题是搬到哪。 那间工作室是一个两层公寓,一层工作,二层是住房。从继父家里搬出来后,他一直生活在那间公寓里。现在要搬走,得先租到房子才行。 拿起手机,查了一下账户余额,纪简身子后仰,枕着沙发望天花板。 20万…… 纪言今年的学费马上就该缴了。 纪言很懂事,坚持打工赚学费,不想成为自己的负担。但异国他乡生活本就很难,学习压力又大,纪简同样不想他因为钱而有负担,影响学业,开学一定会打30万。 纪简想也没想,把20万转给了纪言。 一团糟的生活无从解起,纪简蒙住头躺下继续睡觉,懒得去想了。 刚刚入睡,一连串的微信消息响起。纪简迷迷糊糊,胡乱在茶几上摸了好久才抓住手机。 那边显然是等不及了,转成语音聊天,急促震着。纪简撩起眼皮,看到纪言的名字,立马接通。 “怎么了?还没有睡觉?”纪简懒懒问道。 “哥。”电话里,纪言的语气十分严肃,“出什么事了。” 他肯定的语气,就仿佛是知道了什么一般。纪简顿时灵醒,猛地坐起身。 昨天的发布爆出了什么新闻吗?一直在睡觉没关注这件事。 他赶紧翻热搜,赫然看到满屏#陈越#关键词,买稿、人设崩塌、还有劳务纠纷…… 纪简心狂跳不止,手都开始抖了不断刷着热搜,要是让纪言知道他和陈越闹掰了,还被扫地出门,一定会当即回国的。 自从父母各自有了新的家庭,他们就只有彼此了。当年要不是看陈越能照顾纪简,纪言也不会答应出国留学。 纪言绝不会让哥哥独自生活。 纪简知道弟弟担心什么,怕他这个破烂身体一个人待着突然暴毙死了都没人知道。 该怎么解释纪言才不会担心,千万不能因为这些破事影响学业。 纪简脑子转的飞快,眼睛快速扫视评论。忽然,他意识到,新闻里并没有提到自己的名字,以及和陈越的关系。 作为旁观者看到这些,只会感慨时尚行业的乱象,哪怕纪言知道自己是陈越的枪手,能推测到他们有纷争,但能猜到分手吗?毕竟以前自己对陈越死心塌地。 得先确定,纪言到底了解到什么程度。 纪简冷静思索一番,谨慎试探道,“为什么这么问?” “你不否认?那就是真的出事了。”纪言的声音越发低沉。 这孩子怎么这么敏锐……纪简头疼,努力想辙糊弄,故意凶道,“我问你话你当没听见?一句不答,你还听不听我的话?” 纪言果然沉默了,隔了一会儿,声音软了下来,“朋友过生日,我们聚会。” 这招对纪言永远好使。听哥哥的话,仿佛是纪言的出厂设置。 “别熬夜,玩一会儿就睡,知道么?” 纪言低低“嗯”了一声,然后默不作声,听筒里传来他重重的呼吸声。他不高兴。不能忤逆哥哥,但又达不到自己的目的,他便用冷战的方式表明自己的态度。 纪简心知肚明,越不解释,纪言的怀疑肯定越重,“还有呢,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这么问?” 纪言声音低低的,“你之前会打30万,只多不少。我说过多少次用不着,你都不听。这回突然打20万,那就是钱不够用了。”口一开,纪言收不住担忧的心,“你是不是一分钱都没了。和陈越哥怎么了?你不是在给他打造品牌吗?” 这么看来,纪言压根还没看到热搜。那么在他看到新闻前,只要编一个看似合理的故事,就不会起疑。 “我是没钱了。”纪简稳着语气,微笑承认。 “出了什么事。”电话那边的吵杂声消失,纪言离开了朋友的聚会,“我攒了一些钱,这就汇给你。” “我把钱都拿来买房了。”纪简打断,有点失望道,“本来想等你暑假回来,给你一个惊喜的。哎,惊喜都没了。” “啊……对不起哥。”纪言显然没预料到是这样的原因,干巴巴找补,“提前惊喜也一样……” 纪简成功唤起了纪言的愧疚,趁热打铁灌迷魂汤,“没办法,谁让我弟弟就是聪明呢。” 纪言受用,低笑了一下。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纪简打断道,“我和陈越分手了。” 不等纪言发问,纪简继续道,“我不想当枪手,他不同意,就分了。” 说到这儿,纪简意识到,恢复单身那就得独居,瞎话还编的不完整,“然后……我找了份新工作,碰巧遇上了我初恋,他虽然穷,但温柔体贴,会照顾人,我们都意难忘,就重新在一起了。” 半晌,电话那端没有回应。突然听到这么大段的消息,怕是很难信服吧。 口说无凭。纪简环顾公寓,寡淡的墙壁上挂着几幅线性油画,这种高级的家徒四壁风,没有透露任何主人信息实在是完美选择。纪简硬着头皮,切换后置摄像头,展示叶凛的公寓,“你看他多贤惠,家里收拾的多干净。” 终于把纪言糊弄过去了,纪简又嘱咐几句,挂断电话。重新躺回沙发,纪简长舒一口气。真好,他的弟弟还一切安好,一如记忆中的那样。 大洋彼岸,纪言握着手机不断回味那番话。 有这么一个人吗?他使劲回想,努力对号入座,好像,硬要说,哥大学里是有这么个人。 看到纪简过得不错,虽然欣慰,但是有过初恋居然没告诉他,还说暑假是有社团活动才不回家?纪言心中闷闷的,居然为了一个男人骗过他。 4、第 4 章 朦胧中,似乎有一阵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很快便消失了。片刻后,又好像有缓慢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似梦非梦。思想稍稍斗争了一下,纪简慢慢睁开了眼。 “还活着?” 叶凛手撑住沙发靠背,俯身看着。他衬衫领口的纽扣松解开来,外套和领带甩在另一边的沙发上。 屋内的灯并未全开,墙侧的线灯投出浅浅的暖黄光,照着他的脸,半明半暗,冷峻的轮廓棱角分明。 纪简刚还懵懵的脑袋瞬间清醒。叶凛回来多久了?就这么一声不吭一直盯着?纪简不明白他的意思,边尴尬的问候,边掀开被子想起身,“你回来了。” 被子滑落在地,叶凛却按住他的肩压回沙发,“真是睡到了这时候?” 叶凛的手劲惊人,纪简毫无反抗之力,眼见着人俯身越发靠近,缓缓贴近的脸上,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还是,故意等着我?” 窗前拉起了纱帘,隔开夜幕下的高楼灯火。没想到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也难怪叶凛的眼神里满是猜疑。 纪简嗓子发干,哑着声,“抱歉,我是劳累过度,这周只睡了4个小时。”他从容迎上叶凛的眼神,“谢谢你收留我。” 叶凛一动不动,直直盯着。 看他不说话,纪简顿了顿又道:“还有药的事,也谢……” 还没说完,叶凛忽然贴上来,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纪简下意识屏气,眼睛睁大了几分。 “嗯……是有一些红血丝。”叶凛自言自语,气息铺洒在纪简的脸上,“黑眼圈也没散……” 证实后,叶凛微微抬起了身,似笑非笑,“你能说一句实话真是难得。” 纪简明显感受到了叶凛的猜忌和不信任,但既然有防备,为什么还带他回家?给自己找不痛快吗?性格怎么看都有点古怪。 可印象里叶凛好像不是这样的,反而有种温柔的感觉。2年前那个酒局上,面对继父的一堆陌生朋友,叶凛状似无意帮他挡掉许多酒,温暖的善意让他心安不少。 “我没必要对你说谎。”纪简认真道。 话音刚落,叶凛又笑了,“照这么说,喜欢我也是真的了?”他笑得暧昧,“还记不记得你在车上说过的话?” 纪简一愣,车上说过什么? 正出神,下巴被捏住,纪简被迫扬起脸,视线与叶凛相交。 “说实在的,你这张脸,很合我的胃口。”叶凛细细端详纪简的五官,手指松了下巴缓缓滑落,“车上不能做,沙发总该满意了?” 指尖划过他喉结,弄得他皮肤发痒,本能缩躲了一下,那只手便停在脖子上。 清冷低沉的嗓音响起,“如果还不能做,我是不是可以怀疑,你心里装的是别人,在跟我演苦肉计?” 覆在喉结上的手微微动了动,指腹一点点贴紧脖子,这种感觉比起抚摸,更像是准备掐住。 叶凛原来这么讨厌陈越?按进度来说,现在的陈越完全不是叶凛的对手,叶凛怎么会把他放在心上。 难道看漏了什么剧情?纪简试着回想,书里未对叶凛的经历着墨过多,实在想不起来。 “说话。现在坦白,你还有滚的机会。”叶凛的声音拉回纪简的注意力。 那做了就可以留在这儿了?他差点脱口而出。 又不是没做过,当年也没疼没怎样,不可怕。如果可以待在叶凛身边,能粉饰现在糟糕的处境,骗过纪言,何乐不为。 纪简道:“没什么要坦白的,我和陈越结束了,现在就是想呆在你身边。”说着,探出指尖碰触叶凛的脸颊,“和你一样,这也是我喜欢的脸。” 纤细的手微微颤抖,紧张的神情根本藏不住。 叶凛不动声色看着,心中掠过不悦。曾经干净纯澈的一个人,居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真想象不出来这张嘴能说出这种话。 “想呆我身边就拿出取悦人的本事。”叶凛啧嘴,握住他的手腕从自己脸上扯开,“陈越教了你些什么,做给我看。” 纪简心脏突突猛烈跳动,抑制不住地仓惶失措。他在陈越那儿走的是事业线,没有感情线,虽然不能说完全不懂,但总归是没经验,没有想象的空间。 他试图回想和叶凛经历过的第一次,但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来和叶凛怎么做的。 “我……”纪简支吾着,感觉比解数学题还难。紧张间,忽然肚子发出一阵叫声,纪简看向自己的肚子。 咕噜—— 像是怕人没有注意到,饥饿的肚子又叫了一声。 “我……饿了。”纪简抬头看看叶凛。 注意到饥饿后,空腹痉挛的感觉就挥之不去了。纪简握拳按着胃部,轻轻顶着,这个姿势能舒服些。 叶凛盯着他手看了一会儿,忽的直起身。纪简的手腕还被握着,顺势也被拉起,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拽下沙发。 纪简光着脚,踩着柔软的地毯,踉跄地被一路拽着跟随叶凛的脚步。走到大门前,叶凛推开门,手一甩,把纪简撂出了家,然后拉上门。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纪简愣愣看着紧闭的房门发懵,还没想明白,门立马又开了。 叶凛手里提着他的鞋,淡淡一瞥,放在门口,然后重新关上门。 到底什么意思? 纪简看着地上的鞋,才发觉脚下是冷硬的瓷砖,他蜷了蜷脚趾,拎过帆布鞋坐在台阶上系鞋带。 感应灯到了时间一瞬熄灭,纪简正要跺脚踩亮,隔壁的屋子开了门,有人出来,带起的声音唤亮了灯。 纪简重新低头系鞋带,细长的手指翻个花系出蝴蝶结,拉紧后站起身准备离开。 “准备好了?” 纪简闻声抬头,对门的男人原来一直没走,静静等在电梯旁。他疑惑的看回去,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看来叶总又是什么都没说……”男人无奈摇头,然后笑了笑,“你好,我是叶总的助理,程珂。叶总让我带你去吃饭。” 纪简终于认出了眼前的男人,是昨天晚上背他回来的司机。 二十四小时待命,身兼数职的助理…… 纪简幽幽瞥向另一边紧闭的门,这人,真难伺候。 门内,叶凛扫了眼凌乱的客厅,带着笔记本坐到餐厅,连线进入了会议视频。 距会议开始还有10多分钟,洽谈方还没上线,不过付嘉已经在了。 “稀客,还会提早上线?”付嘉听到提示音,从文件里抬头,揶揄。 叶凛整理着衣服,懒懒回道,“嗯,没事干。” 话音刚落,就见付嘉切换了私聊,贱兮兮地问:“人呢?” “谁。” “还能谁。” 叶凛手指点着桌面,轻飘飘问,“你知道他是谁吗?” 看着付嘉一脸迷茫的模样,叶凛一字一顿道:“沈历铭的那个继子。” 付嘉惊讶,“是他?” 不是沈历铭有名,这人是谁付嘉都没印象。但沈历铭继子的名号那可是如雷贯耳。 两年前,一个小地产开发商想得到柏叶集团的投资,酒局居然带着自己的儿子来,饭后还把喝醉的继子送到叶凛床上。 能把人塞到叶凛床上确实有本事,但最让付嘉震惊的是叶凛的态度。 叶凛没扔出去。 沈历铭的心思酒局上叶凛就明白,也知道他越是护着青年,沈历铭就会越动歪心思。即便这样,他还是护了。 付嘉记得叶凛说,那孩子隐忍着,看向继父的眼神痛恨厌恶,却听着话挨个敬酒。20岁正是张扬自由的年纪,已经可以摆脱家庭了,不逃走,只有一个原因——有所牵挂。 他若是愤然反抗,或者全然顺从,叶凛或许便不会在意他,但这样的割裂状态叶凛没法当做看不见。 他在床上看见人时没有意外,把人留下了。 青年睡在那儿,闭着的眼皮不安地跳动,可又睡得毫无防备。 他不打算碰他,想着第二天放他走,再拒了沈历铭的请求,让沈历铭清楚,睡了也达不到目的,别再动这种心思。 出乎意料的是,叶凛洗完澡拉开门时,从缝隙间看到人已经醒了。 晕乎乎的青年费劲穿上衣服,歪歪斜斜站起来,碰掉了床头的手表弄出动静,吓得一抖。 他不去接,不捂耳朵,反倒先捂眼睛。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慌张逃出门。 叶凛没追,说那是那人自己的人生,他管不到那么多。之后也再没提起过这个人。 不过,付嘉忘不了叶凛讲故事时眼底浮现的柔软,还有他罕见的怜悯,着实见所未见。 “那……你想不想……”付嘉觉得叶凛当年多少有点心动,能让他挂心的没几个,难得重逢,谈个恋爱弥补人生空白项,搞不好还能治治恶疾,这阴晴不定的性子旁人真快受不了了。 “他跟着陈越已经毁了,不是以前那个人了。”叶凛冷下脸,“不配被人喜欢。” “是吗……”付嘉觉得可惜,但也不多,想说那就算了吧。 “只配被包养。” ?付嘉没跟上他的思路,再想问,叶凛已经切到群聊里。马上八点半,到了会议时间。 纪简吃饱后跟着程珂出了饭店。 程珂站在车前,没开门,“叶总还交代了另外一件事,如果想被——”程珂斟酌着包养一词,“想跟着他,得去医院做个检查。” 纪简手揣在卫衣长兜里,冰凉的手指左手捏着右手。也是,好久没做体检,这个破烂身子不知道怎么样了。 “好。”纪简想了一下,“能去四院吗?” 程珂点头,带他上了车。 刚发动车,程珂推了下眼镜,提点了一句,“纪简,叶总不是很好相处的人。” 纪简很认同地看着他,“我也觉得。”说完不禁又道,“半夜找你,干的事还与工作无关,挺烦他吧。” “我没打算说叶总的坏话……”程珂没料到纪简会这么说,有点哭笑不得,“我想说的是,有些话和他相处久了才能明白他的意思。他能说如果,就是在给你选择的机会,你可以拒绝。” 程珂握着方向盘,不踩油门。给足纪简思考时间,考虑清楚这一重大人生选择。 这还用想吗,前期叶凛是无敌的存在,这就是人形外挂,对抗渣攻的绝对武器,等了断这狗血剧情,找准机会和弟弟远走高飞,定居海外,就能重获新生。 纪简紧了紧安全带,迫不及待,“去医院,开间房,让我再补个觉。” 5、第 5 章 护士细看化验单的指标,神色忽然紧张,“你的血象……” 纪简接过单子扫了眼三系细胞,“还好。” 没等护士严词警醒,纪简淡然道,“我是再障患者。” 再生障碍性贫血。 除了乏力、皮肤苍白这些贫血症状,再生障碍性贫血有更严重的危害,病人比普通人更易感染、出血。由于是造血功能减退,还存在转为白血病的几率。 程珂第一次听到,甚至不清楚是哪几个字。 他一无所知的模样惹恼了护士,“这病什么情况你不知道?都烧了一天才送来,病人对自己不上心,和你们家属不关心的态度有很大关系!” 和一面之缘的护士解释两人的关系,怎么想都是不必要的事。程珂默不作声,暂且就当自己是家属,听凭教训。 “不是……”蓦地,一声轻哑的嗓音打断护士的教训。 “不是他们的问题。”纪简挡在程珂面前,微微低着头垂下眼,“他们很尽心,是我对自己不负责,以后不会了。” 医院灯火通明,光线洒在纪简身上,仿佛可以穿透苍白的皮肤。 程珂看他认真诚恳地道歉,但不觉得他是在维护自己,也不觉得是在对护士的认错。 后续检查没有继续。急诊医生应纪简的要求开了住院单,过往的病历资料调取出来,移交给住院部,再把纪简挂到以前的主治医生名下,便算办结了。 程珂把他安排进vip病房,自己的工作也到此结束。转身离开关门的一瞬,无意又一瞥。 纪简脱鞋上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单薄的身体瞬间消失一般融进了病床,床被拱不起一丝起伏。 他伸出来一只胳膊在床头摸索,离远看去,纤细的胳膊摆来摆去,像被风吹动的枯树枝,随时要断了似的。 没一会儿,小胳膊放弃了,手缩回被子不动了。 看来是困得厉害。 真把医院当酒店住了。 二十出头便已然活得如此乱七八糟,现在又要当叶凛的情人,他真的做得来么。 想当年,初任总裁助理,程珂花了极大的功夫才逐渐适应了这个阴晴不定、难以琢磨的男人。 纪简不论是精神还是身体,怕是都无法挺过这样的折磨。 在医院这个生死一瞬的地方,目睹了纪简的病情,很难不心生恻隐,但以自己的能力和身份又能帮他多少呢。 程珂默默叹气,手伸进门,按了墙侧开关按钮。 灯光缓缓淡去,病房陷入寂静的黑暗,门被轻轻关上。 . 医院有很规律的作息时间,早晨八点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温柔的人声,“该起床了。” 催促了两遍,纪简悠悠爬起来,回应一声,“起来了。” 护士从门外探进身,带着笑,“早餐开始了,餐厅在走廊尽头。” 纪简坐在床沿。天色清亮,白色亚麻窗帘透进光,茶几中央的玻璃花瓶粼粼闪亮,里面挤着一捧百合,静静绽放。 熟悉又陌生。 以前在多人间普通病房,可没这么安静优雅。大早上护士推门进来,亮着嗓子,比闹铃都管用,把孩子们一个个从被窝里揪出来。起床后要自己叠被子,一间病房三个孩子,最大的也不过10岁,坐在被子上叠被子,弄得歪七扭八的。洗漱完毕,就去做操,趁着孩子们做操的功夫,护士们进到病房,拆了被子掀起床单,一一换新。一顿操作下来,小孩子们活动开了,就可以吃早饭了。 早饭是统一的,一人一份,没得挑,也不能剩。纪简那时最不喜欢吃蛋黄,但在护士长的监督下,全得强行咽下去,痛苦程度不亚于打针。 vip病房是自助餐厅,纪简托着盘子,避开水煮蛋,随心所欲夹着自己喜欢的菜。 不知道该说有钱真好,还是长大真好。 踩着柔软的红地毯,环顾四下,水晶吊灯正下方的桌子空着,纪简端着餐盘径直走去。 人流渐密,他侧身让过内侧的一个病人,放下餐盘时,手肘轻轻不经意擦过迎面而来的一个医生。 那人立住投来目光,他的同事一并停了下来。 纪简疑惑,只是擦过衣袖,并未碰到吧? 他没多想,本能道了声歉,回身去取餐区盛白米蔬菜粥。 身后,那个医生仍在注视着他。 “怎么了?”医生的同事奇怪。 “好像是我朋友的……”那个医生沉吟,斟酌了一下用词,“家属。”边说着,点开通讯录给陈越发了条信息。 . 叶凛笔挺坐着,阳光穿过身后玻璃幕墙铺在他背部在办公桌前投下一片阴影,神情显得更加冷漠。 “要收购他的品牌就要连他一起接收?”叶凛嘴角扬起一抹不屑,“没点自知之明,他的设计水平也配谈条件。程助理,这点事儿你处理不了么?” 啪得一声,文件夹子狠狠合上。叶凛眼皮微微抬起一点,露出锋利的眼神,审判着程珂:“我收购这个品牌的目的是什么?” 程珂颔首而立,面不改色看着叶凛,“我们要布局整个时尚产业,必然要有潮牌这个板块。所谓潮牌,会随着时间不断变化,要么追赶潮流,要么创造潮流,所以我们不需要一个有风格的品牌,只需要一个有流量的logo。符合这个条件的品牌还有很多,我这就去准备名单。” 滔滔不绝,思路清晰,属实把叶凛的心思揣摩个透彻。 叶凛垂眼看了看文件夹,抬眸看了看程珂,“所以,你什么意思?进来就是为了给我添堵?” 程珂很有眼色,拿回桌上的文件夹,“想借着工作之名给您汇报另外一件事。” 言下之意是私事。叶凛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从昨夜到现在,程珂没有提纪简,一个简单的体检而已,要出结果早就出了,没了后话,就是不了了之。 叶凛轻嗤一声:“他后悔了?” 他自说自话一般,没有看着程珂,低着眼眸,神情辨不清。 “倒也没有,他还在医院,没有做完体检。因为……”程珂顿了顿,“我还没缴费。” “……” 偌大一个办公室安静到诡异,叶凛终于正眼瞧程珂了。 “我不知道这笔账该怎么报。”程珂平静道,“吃饭的钱可以夹到下次差旅费里报,但医药住院费报销不了,没有名头。” 叶凛屈着手指,一下一下重重敲点着桌子,脸色沉黑。 纪简有毒。 好好的一个程珂,和纪简呆了几个小时就被同化了。背地悄悄在谋划什么,可说出来的话无可挑剔。让人来气。 “知道了,我去一趟。” 程珂目送叶凛离开,他能做到只有这些,见到住院的纪简,久病孱弱的身形撑不起病服,但愿叶凛心生恻隐,多一些怜爱。 纪简吃过饭回房,张斟英教授已经到了。 从纪简四岁住院起,张斟英便一直是他的主治医生,“多年没发作,恢复应该很好了,这回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张教授对纪简有着超出病人的疼爱,从小乖巧听话,治疗时不哭不闹,在医院一住就是几年,早就有了感情,他当自己孩子般看待。 纪简也很亲近张教授,面对张教授有如父亲般的担心,像犯了错的孩子讷讷道,“没有复发,就是最近劳累过度……害怕对身体有影响,来检查一下。” 张教授重重叹气,看他知道错了也没在教训,继续看报告,“纪言呢?还在国外?” “嗯。” 张斟英:“毕业会回来吧?你们分隔太远毕竟有风险,真有个紧急状态,再要移植骨髓,他不在可麻烦了。” 纪简猛地一个激灵,神情瞬间变了,语气坚决,“我不可能复发。” 不能再绑着纪言了。从小到大纪言都是为了自己而活,不能继续干扰他以后的人生。 别人的童年是游乐场、公园和草坪。纪言却不得不陪着纪简频繁往来医院。 对此,纪言不哭不闹,反而屁颠屁颠跟着。他喜欢哥哥,扎针很疼,进手术室很可怕,但比起失去哥哥,这些都不算什么。 纪言越是这样,纪简越愧疚。 张斟英何尝不明白纪简的感受,心疼着但无可奈何,“不说这些了,先跟着护士做检查吧。” 护士已经在病房前等着,手里拿着化检的项目单。纪简点点头,跟着去了。 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全方位检查一遍,vip有专属通道,但十多项做下来还是让人精疲力竭。终于做完了全部检查,纪简捏紧衣领,小跑着进了电梯,冰凉的手攥在一起,互相温暖。 护士看着怪心疼的,“回去了先休息,等检查结果出来了,我会叫医生过来的。” 纪简冲护士笑了笑,“麻烦你了。” 电梯停在vip病房楼层,护士引着路回到病房前,推开门,正对门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人。 护士吓了一跳,核对一遍门牌确认没错,“您是哪位,是不是走错了?” 男人站起身缓缓走近,“来探病。” 纪简停在门外,视线越过护士投向男人,是陈越。 相较纪简的淡然,陈越神色沉沉。看到纪简的下一刻,拉着他的手腕离开病房,一直到楼梯间停下。 这里空空荡荡少有人出没,正午阳光直射,整个楼梯间明晃晃的。 纪简甩开陈越的手退向台阶,划清界限。 陈越不容分说靠近,“复发了?这么严重为什么不告诉我?” 纪简被逼得还想退后,但再向后退一步就要踩下台阶了,倒像要落荒而逃。他站定,带着淡淡一抹笑,“你想多了,没钱睡酒店,所以医院开个房睡。” “别和我赌气。”陈越缓和了语气,“如果不是你让我难堪,我也不会赶你出去。”他环手将纪简抱在怀里安抚,“我不知道你病得这么厉害,你委屈是应该的,我也来道歉了,咱们扯平,行么?” 陈越最爱的便是病损状态的纪简。柔弱需要依靠,这一刻陈越内心油然而生一种错觉,他是纪简世界的中心。在病期悉心照顾,纪简便会越发死心塌地,陈越享受这施舍带来的满足感,以及纪简感恩戴德的回馈。 纪简任由他圈着腰,就在陈越以为他服软了,纪简对上他的视线笑了: “知道我哪来的钱住院吗?” 他的笑容像湖面生起的微波,但却是寒冬中涌动在冰层下的波,陈越愣住。 “叶凛付的钱。”纪简笑靥如花,“不是旧病复发,这是包养前的身体检测。” 这话里的意思陈越再清楚不过。他怒气猛地升起,圈着纪简腰的手不受控的用力。纪简吃痛,努力不改面色。 陈越狠狠咬着牙:“这么下贱?你就不怕纪言知道?辛苦续命救下的哥哥,结果就是给人包养,让人玩的?” 从陈越嘴里听到纪言,纪简脑海里书中的结局顿时浮现出来,真实的如亲眼目睹一般。 “别让我再从你嘴里听到纪言的名字。”纪简眼睛里无半点温度,仇恨的光迸发出来,克制不住想要报复。 他揪住陈越的衣襟,另一只手扣住楼梯,身体坠着后倾下去。 只要他松手就能带着陈越从楼梯上摔下去。 如果不能从陈越的世界离开,那让陈越从世界消失也个是方法,一换一甚至是个捷径。 陈越对上纪简的双眼,如看向深渊,觉得他抱着的像是死神,将与之一同坠入地狱。惊恐中,他死死抓住扶手。 “别靠近纪言,不然我死也要拉着你一起。”纪简在陈越耳边低语,气息轻轻散开有股凉意萦绕。 叶凛倚在走廊的转角处,远远看着,视线切着楼梯间的门框正好看得到两人相拥。 “先生?”护士出现在叶凛身后,“这是507的病人的检查单和住院单,缴费处在一楼大厅西廊。” 叶凛看也不看,漠然道,“不交了,和我没关系。”他冲着楼梯间扬了扬下巴,“找那边。” 6、第 6 章 “气色好多了,跟我去早饭。”张教授今天有门诊,上班前先叫醒纪简,一起去食堂吃早点。 这段时间,教授没事就跑来住院部监督纪简吃饭。 “不让挑食那跟住普通病房有什么区别……”纪简披上外套,脚步沉重跟在教授身后,“蛋黄治不了病吧,我多吃药行不行。” “住院费你还没还我,又想欠药钱?” 纪简哑口无言。没办法,不住院就连睡觉的地方都没了。 住院已经一周了,但叶凛那边一直没有消息。 纪简后悔没有提前要叶凛或者程珂的手机号,只能从网上查到叶凛成立不久的雅致时装公司,打给公司前台的座机。前台的工作人员每次都说会转达,但是从未得到过回复。 趁着教授去夹菜,纪简又拨通前台电话,“没错,又是我,麻烦转告一下你家老板,他的未婚夫要出院了,可以结婚了。” “嗯,你没听错,昨天还是男朋友,但已经过了一天,我该是未婚夫了。” 对方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纪简很体贴的先挂断了电话。 可以想象,他公司最近绯闻满天飞。有人每天从医院打来电话,今天撒娇让总裁来看他,明天生离死别的要见最后一面。 和宫中失宠作妖的妃嫔没什么区别。 不知道叶凛以前的情人们是怎么样的,但自己必定能在他的情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纪简已经顾不上别人怎么看他了,当下只有这样才能逼叶凛主动联系自己。 为避免纪言从其他渠道知道住院的事,纪简让教授出面,告诉纪言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定期检查。 在给纪言描绘美景中,纪简住在大平层,吃着精致饭食,早上江边晨跑,周末游泳健身,定期医院检查,过得滋润健康。 这高品质生活是建立在叶凛家上,这个家,他必须得住进去。 教授端着一盘菜回来,左手握着两颗鸡蛋,放在纪简面前,“手机放下,快吃鸡蛋。” 鸡蛋很贴心的已经被敲碎了皮,纪简痛苦蹙眉,唇线紧抿,浑身都在抵触,下了很大决心才拿起鸡蛋。 指头有气无力地慢慢抠搜着蛋皮,就快剥完的时候,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震动一声接着一声,催促得很急。纪简瞬间扔了鸡蛋,拿起手机给张斟英看,“我助理,工作上的事。” 说完,一溜烟跑出餐厅。 刚接通电话,助理陈瑶急得带有哭腔的声音传来,“简哥,公司的人说我盗窃工作室财产,已经报警了,该怎么办……” 陈越又来找事了。 “我马上到。”纪简边说着,大步走向电梯,沉静的声音让人心安,“我来之前,哪都别去。” 难得的暖阳秋日,但纪简只穿了单薄的病号服,卷起的风钻进宽大的袖口衣领,寒意泛起。 坐上出租车后,身体才稍稍暖了点。从倒车镜看自己,连外套都没穿的模样,纪简本来凝重的神情渐渐转变为烦躁。 一心想保全身边的人,但现在连保重自己都做不到。 重生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这本书的主角是陈越,在这里想拥有自己的意志,就是在与整个世界的逻辑进行对抗,困难重重。就像现在,仅仅是想要保重健康,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而被迫走向相反的道路。 纪简缕着思绪。对抗世界,对抗的是陈越的世界,简而言之就是站在陈越的对立面。 啊…… 纪简恍然大悟不由发出轻轻的感叹,原来是要当反派了,和叶凛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啊。 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纪简心情很复杂,深深躺进椅背,抱臂思索。 原本的身份是普通炮灰,现在转为反派也只是个反派炮灰,死的只会更快。如果能和叶凛合作,或许会有胜算。 这个男人从能力到财力都是顶配,是一个相当优质的盟友。但在叶凛眼中,他有合作的价值吗?目前看来,似乎连包养的热情都没了。 胡乱想着,车已经停下。 熟悉的两层小白楼进入纪简的视野,门前也是相识的旧人们,上辈子共事的同事。陈瑶被堵在门内,身后护着两只行李箱,寸步不让。 “陈瑶,越哥只说让纪简走人,没说辞退你,你把这堆东西扔下回公司继续干不好吗?” “现在跟着纪简是死路一条,得罪了陈总,设计圈他自己都待不下去了,你前途不要了?” “他顶多有点灵性,你真以为他有什么能力,当他的助理学不着什么东西。我这儿刚好缺个设计助理,到我这边干。” 一时间普普通通的实习助理成了设计师、销售总监、市场部器重的栋梁。陈瑶内心十分清楚,他们看重的不是自己,而是她手里纪简的设计稿。 从总公司朋友口中,陈瑶也听到了一些风声,据说陈越对中层们放话,纪简的设计稿谁拿到就谁用,他只要结果。 这就意味着,可以毫不费力博得陈越的重用。 看着这些人的嘴脸,陈瑶气急要反驳。 “要拉拢人至少该拿出诚意,不升职不加薪的。” 人群身后响起了熟悉的轻笑声,所有人回头。 纪简拨开人群,将陈瑶护到身后,“想要手稿直说,拿报警威胁女孩子,不嫌丢人?” 他扫视这群人,毫不隐藏对他们的鄙夷。 设计师反嗤,“稿子是你在工作室设计出来的,用了公司的资源,本来就该属于公司,合同里写的明明白白,设计归公司所有,现在你想带走,是窃取公司财产。” 这种资本逻辑的强盗行为实在恶心,陈瑶的愤怒一下又被勾起,却被纪简轻轻按住。 “把包里的设计稿都拿出来。” “什么?”许瑶不可置信,“凭什么给他们。” “听话。” 在纪简含笑温和的注视中,陈瑶不情愿地翻出行李箱中所有的设计本。 纪简翻开封皮瞭一眼,随手一扔,“用过了。” 再翻下一本,“啧,过时了。” 他否定着自己的设计,本子扔得满地,散落摊开可见内页的图纸,作品仍然是当场的设计师们无法不嫉妒的创意。 “这几本资料集,瑶瑶送你了。”纪简挑捡出两本递到陈瑶手上,“街头风不是我喜欢的东西,但是确实来钱快。不管是学习还是创业,你都用的上。” 他手上只剩一本像年鉴一般厚的设计本,白色封皮已经有些卷边,布满了使用的痕迹。 “好了,地上那些是你司的历史,拿去珍藏。”纪简重新拉上行李箱要和陈瑶离开。 “你手上那本,没发布的作品也属于公司,别等警.察来了扣下,搞得难堪。”那个设计师眼神从地上的册子离开,紧盯着纪简怀里的本子。 地上的设计稿许多已经发布了,还有一些是曾经流行季的稿子,应该是那时候觉得不够出彩砍掉的设计。新作品寥寥无几。 陈瑶手中的册子不是设计稿,是笔记本,纪简整理记录的潮流风向资料。唯一有价值的大概只有纪简怀里的那本,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陈旧的本子上。 纪简想笑,给陈越做的潮牌服装都是发布会之前才构思,初稿即成品,他们想要的那种未发布的稿子根本不存在。 不过……说他盗窃,报警抓人,这还是条未曾设想的道路。 一个不得了的想法从他脑子里蹦了出来。 “想要么?”他眼睛弯弯的,“抓我呀。” 纪简第一次进局子,和警.察面对面坐着稍显紧张,坐得板正。他内里还是一身病号服,外面披了一件薄牛仔外套。 警官看着他的打扮不由心生怜悯,态度和蔼很多,做完笔录,叹息道:“这种知识产权纠纷完全可以走诉讼解决,何必把自己弄到这里。” 纪简眨了眨眼,“我可不可以打电话找人交保释金。” 警官把桌上的座机转过来对着纪简。 银晃晃的手铐锁着两只手腕,他不便拿起话筒,按下免提,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电话。 “您好,这里是雅致时装公司前台。” 警官一脸愕然,没想到居然打的是公司前台座机。 纪简淡然道,“是我,纪简。请转告叶总,我在辰星路派出所,要保释,过来打钱。” 他很郑重:“强调一下,这回是真的。” “真的吗……”前台的小姐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我会的。” 放下电话,纪简松弛下来,靠在椅背上盯着墙上的圆盘时钟,秒针缓慢地的旋转。 警察好心提醒,“没个正经手机号?或者换个人?没人领今晚就要在这儿过夜了。” 拘留所的墙角蹲着几个花臂男人,座椅上躺着干瘦苍白的女人,蓬乱的头发遮住眼睛,这些都是游荡在社会边缘的人物,处于同一空间,普通人多少都犯怵。 纪简笑了下没说话。就看能不能赌赢了。 “叶总,真的不去吗?这次他是真的孤立无援。”程珂已经将事情经过了解清楚,汇报给叶凛。 候机室静谧,沙发旁边的桌几上咖啡飘起缕缕香气,叶凛交叠双腿,膝头搁着笔记本,头也不抬,“行前说这个干什么,你认为他比我的行程重要?” 程珂哑口无言。 叶凛敲完最后一个键,合上笔记本,扬起视线,眉头疑惑的蹙着,“程珂,我怎么弄不明白你的立场?医院的事是你提醒我的,现在他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你是真看不破?” 程珂很想说自己是主和派,捉奸现场完全是个意外。 “我觉得他有点可怜。” “呵。”叶凛轻嘲一声,“人家情侣闹别扭你心疼什么?” 起飞时间到了,叶凛把笔记本递给程珂,起身理了理衬衫,抬脚要走。 程珂装着公文包,兀自道,“也许他真的想结束,只是摆脱不了吧。” 叶凛脚步顿了半拍,但很快大步迈开离去。 时间走得很慢,尤其是盯着表盘的时候。即便很慢,纪简也数过了六个小时。 窗外、室内的灯陆续都亮了起来。 一天没吃饭,胃里空空的,纪简有点后悔没吃下教授塞来的鸡蛋,感觉胃开始隐隐作痛。 其二后悔的,便是自以为是下了这么场赌注。 说到底,与叶凛的相识短暂的像一场梦,他压根不记得自己吧。两年前的那点温柔,也或许只是自己会错了意。 7、第 7 章 醒醒。耳畔有人在呼喊,纪简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 “可以走了,有人来领你了。”门吱呀敞开,纪简看一眼墙上的钟,已经是夜里十点。 “谁来了?”纪简问走在前面的警官。 “你不知道?”警官颇为疑惑,抬手指了指走廊座椅处的男人,“就是那个,你不认识?” 说话间,男人抬起看过来,周正的长相看起来很是可靠。 但纪简并不认识他。 “纪先生这边请。”不待纪简发问,男人起身引着方向,纪简茫然跟上想要追问,转过墙角,忽然发现没了问的必要。 叶凛在那里。 叶凛舒然而立,手撑在桌面上,指尖点着的是那本设计稿,缓缓翻动,一页页扫视。 他的头微微侧着,纪简走进了他的视野。 但叶凛似是没看见,视线落在纪简前面的律师身上,“这本画册和chen.song品牌的风格迥异,部分稿子所署的日期在品牌成立前,版权很难判定给公司对么。” 律师点头回应,叶凛啪得合上本子,漫不经心看向陈越公司的代表,“不想你老板丢脸,就别让他过来了。” 叶凛笑了下,“不过陈越非要争,就耗着,最好这打官司可以一直打下去,这么精彩的八卦媒体会喜欢,我也爱看。” 完全看不出他在威胁,男人脸上是真切的开心。 叶凛撂下本子,让律师处理后续的事情,转眼再看向纪简。 “走。”他的声音和眼神都一样漠然冷淡。 纪简回看一眼桌上的设计本,还未说话,就听叶凛冷淡的声线有了起伏,像是被逗笑了,“还想要?拿着能干什么?要卖,没人敢收陈越的东西。自己发布么?”他嘲讽道,“你有自己的品牌?” 纪简被反问的哑口无言。 “况且……”叶凛淡淡道,“你以为保释金不用还吗?那本册子我要了,是保释你的代价,明白吗?” 纪简记得里写了叶凛的时尚产业布局,他的重心放在高端线,高定礼服必然是其中之一,那本设计图应该很符合他的需求。 这么说来,对于叶凛,他是有价值的,两人之间有交易的可能。 纪简倍感轻松,“那种程度的设计我还能画很多,都可以给你。只是……”他为难道,“里面记了我的银行账号密码,请过后还给我。” …… 叶凛眼神复杂,看智障一般,仿佛不能理解这个年代居然还需要用本子记账号密码的。 “你没资格谈条件。”他一口回绝。 纪简跟着叶凛回到那套顶楼公寓。一路上叶凛没理过他,进门之后径直走向卧室。 纪简在目送他进了卧室,咔哒一声,传来门锁闭合的声响后,整个房子悄无声息。 客厅主灯未开,寥寥几条嵌在墙壁里的灯线亮着,空间越发显得静谧,仿佛一点点动静都会被放大数倍。 纪简缓缓掏出手机,调成静音,确定照相机快门声关闭,对着屋子拍起来。装饰的花瓶、摊在桌上的书籍,能拍的都拍了一遍。 如果没法和叶凛达成协议,那么手上有几张照片还能糊弄纪言。 纪简对焦窗外的夜景,按住快门,手机忽然被抽走。 不知何时,叶凛站在了身后。他换了简单宽松的t恤家居服,手机拎在半空,定睛端详照片,犀利的眼神再转到纪简脸上,“你拍这个想干什么?” “觉得外面好看。”纪简怕他点进相册,说着跳起抢回手机。 叶凛分明是没信他的话,但也不再说什么任他抢走手机,转身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瞥一眼站着的纪简示意他坐下。 “没关系,你打什么主意,我慢慢会知道。”叶凛饶有兴致的笑着,“日子挺无聊的,和你玩玩也不错。” 叶凛探身,拿来茶几上的一只笔,扯了一页便签纸,膝头垫着硬质封皮的书,先写下包养协议四字。 纪简坐在叶凛左侧的单人椅,斜着目光可以看清几个字。 “只要能让我玩的尽兴,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叶凛将笔纸递过去,“写吧,你想要什么。” 他一字一顿道,“你卖身的代价,想清楚了。” 折腾了这么多天想见他一面都做不到,突然之间就达到了目的。转变如此之快,完全琢磨不透叶凛的想法,纪简有点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会儿才问,“那你想要什么。” 叶凛更开心了,笑意渐盛,“你打你的算盘,我打我的,你不说,我又凭什么告诉你呢。” 叶凛晃了晃手里的笔,催促纪简快点拿着。 纪简没再犹豫,抓了过来。管他要什么,除了纪言,要什么都给得起。可以很确定叶凛的目的绝不是纪言,所以签这个协议不吃亏。 纤细的手指握着笔,笔锋有力,字迹劲瘦,狮子大开口写下他的愿望。 便签纸重新递回叶凛手中,巴掌大的纸页都写不满,仅四分之一的篇幅。 叶凛读出声,“四个月换一套公寓?” 公寓后面用括号括起来,严谨注明这套公寓的地址。 叶凛轻笑,“公寓总价六千万,四个月赚六千万,你的身子这么金贵?” 纪简不卑不亢,“除此之外,我还是个设计师,不论设计还是品牌运营,我的能力都可以给你带来价值。” 叶凛低头自顾自地写着什么,不在意纪简说的话。停笔之后才抬头轻讽道,“你确实有点天赋,但那点水平距我的要求差得太远。”顿了顿,继续慢条斯理道,“当然,你可以在我这里要个职位,背靠柏叶集团,你能收获人脉与资历。想要的话,可以在协议里补一项。” 叶凛又把纸递了回来。 确实,22岁的他在潮牌运作上刚刚开窍,并且少有时间思考高定设计,在资本眼里确实不算奇货可居。但从27岁重生回来的他带着的可是5年间无休无止办秀积攒的经验与突飞猛进的实力成长。 叶凛不知道,当然理解不了他的价值,瞧不上他。 纪简低头看着叶凛纸上写的东西:四个月内,满足甲方一切需求,不得拒绝。 然后是叶凛的签名,以及合约生效时间。 纪简拿起笔也签了名。 瞧不上就瞧不上吧,先得了庇护再说。 叶凛见他签得爽快,反倒犹疑提点,“确定不想要资源?协议生效之后,没有更改的余地。” 纪简将纸笔放在茶几上,“不用了,有房子就够了。” 叶凛挑了下眉,“你的选择意外务实。” “我并有那么多的筹码换取更多的东西。”纪简坦荡道。 叶凛对折了一下纸,捏在手里,轻慢一笑,“事实上,你有。你的所有筹码都押上了,当然可以跟我再多要点儿。” 纪简不明所以的神情让叶凛心情大好,“你觉得你刚给出的筹码是什么?只是你的身体?可惜,你没有写明。”他眼睛里泛起的笑意让人心里毛毛的,“没有定义就可以是任何的东西,四个月内,你是我的所有物,哪怕我要了你的命都可以。” 纪简愣住,被他渗人的话吓到了,说话声音都抖了抖,“你…… 有什么奇怪的性.癖?” 叶凛嘴角一抽,笑不出来了。 被纪简语出惊人的电话骚扰一周,以为对他的尺度已经够了解了,没想到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比想象中还要丰富广阔许多。 觉得会被.操.死?亏他能想出这种噎人的话。 叶凛今天已经够累了,临时去北城会谈,结束后立马飞回来,落地后就去警局处理烂摊子。现在实在没劲和他玩了。 “走廊右边的房间空着,你住那边。”叶凛起身,“我要睡了,记着一条,不许进我的卧室,否则滚出去。” 纪简遵从点头。 看着叶凛进了卧室,纪简轻轻推开隔壁房间的门。 开灯之后,屋内全貌一览无余。房间里一应俱全,对着门是长长的阳台,另有一间宽敞的衣帽间。 重生之后,他第一次彻底放松下来,感受到了安全,身体都变得轻盈。 打开朋友圈,仅纪言可见发出夜景图,配一条岁月静好的句子。纪言那边是白天,很快点了赞,留言让哥哥早休息注意身体。 纪简扑上床,埋进柔软蓬松的被子,长长舒口气,故事终于向着他想要的方向偏折了一点,可以开始推进自己的计划了。 8、第 8 章 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叶凛了。应该说自打签了合约之后,就没再见到。 仔细留意对门程珂的动静,似乎也没有人回家的迹象。 看来,叶凛公务繁忙。纪简倍感轻松,自在休息了一段时间,开始投入工作。 还不知道那本设计稿有没有流转回到叶凛手上,记在本子里的账号密码得尽快拿到。另外一件急事,就是给张教授还钱。 突然从医院消失,一天一夜联系不着,张教授那天吓坏了,等纪简再现身医院,张教授劈头盖脸一顿痛骂。那凶猛劲儿让纪简想起小时候,张教授边打边训他那个考试从没及过格的儿子。 一瞬间,感受到了沉重的父爱,纪简受虐狂似的心里还挺开心。 张教授对他好,不在意那点住院费,但纪简若是不还心中会有负罪感,已经从张教授身上索取了关爱,不能予取予求。 窗外晴空万里,纪简爬起床给曾经的大学学长发了一条消息,约一杯咖啡。 消息回复的很快。刚刷完牙手机便弹出一则新信息,周禾约他10点半在工作室旁边的咖啡店见面。 纪简迅速洗了脸,随便套了件衣服奔出门。 周禾工作室地处本市时尚产业街区。从街区中心向外延伸,分布着时装公司总部,潮牌工作室,手工制作裁缝店,临街的店面充斥着买手店和原创设计品牌店。整个街区前卫与奢华并存,路上随处可见模特与时尚博主。 咖啡店在写字楼区域,穿梭于一幢幢高楼下,拐过几个弯,便找到了。纪简这才发现,咖啡店原来就在叶凛公司的后边。 “这么快就到了?”周禾靠窗坐在高脚凳上,一眼就看到了纪简。 “刚好在附近。”纪简含糊说,这里房价不是他能负担的起的,不好说是住在附近。 “咱们有两年多没见了吧。”周禾端着两杯咖啡回来,上下打量纪简一番,“怎么看着你身体比大学时还差了。” 大学时期是肤白貌美,现在则多了一种病态的羸弱。 从事服装设计,又是在大公司挑大梁,不难想工作强度会有多大。周禾岔开话题,打趣道,“不过换上女装,美艳肯定不减当年。” 说起曾经的cospy周禾刹不住了。动漫社男多女少,漫展出角色时纪简极其抢手,谁都想抢来和自己组cp。纪简女装永远都是漫展最吸睛的存在。其他学校的男生疯狂追求,有的即便知道纪简是男生还是勇往直前。 周禾沉醉于回忆之中滔滔不绝,纪简只好打断他,“周禾,我找你有正事。” 周禾抱着咖啡杯呵呵傻笑,回过神来道,“什么事,老婆,我听着呢。” 纪简呛了一口,警告性地瞪他一眼,纸巾擦着嘴角,“我想供稿,你要吗,或者你知道有什么品牌需要?” 一阵短暂的沉默中,周禾挠了挠头,皱眉沉吟,“小简,你是不是缺钱?要多少,我借你,不用着急还我。” 周禾难为再三,下了决心坦白道,“你给陈越做幕后设计业内都知道,这次你们闹翻,陈越公司流出一些风声,说不让你在行业里立足。” 周禾只有一个小工作室,经营一个网店,和财大气粗的陈越作对,太容易被他搞垮了。 看到纪简沉默,周禾也着急出主意,“现在是在风头上,他就算再怎么狠,过个一两年事也就过去了。咱先回去上学,进修几年?我卖衣服供你读书?” 纪简一下被逗笑了,“算了,就是想赚点零花钱,我再想别的办法。”见周禾不回应,“你愁什么,我都不愁。” 周禾苦笑一下,因为没有能力帮到纪简而无奈。 “你试试投雅致!”周禾忽然反应过来,指着前面的大楼,“陈越他表哥也布局时尚业了,听说他俩不对付,以你的能力和背景进雅致绝对没问题。” …… 纪简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周禾是个行动派,拉着纪简就出门,直直朝着前方写字楼走去。 拔地而起的高楼看起来至少三十层,顶部挂着显眼的公司名字,不同于周围其他写字楼多家企业共驻一楼的情况,这里显然只有雅致一家公司。 这就是地产商进军时尚业的气势吗,真豪横。纪简还在感慨中,就被周禾拉进了大楼。 大厅静悄悄的,踩在岩灰色大理石地砖上,脚步声清晰可闻。 跟随着周禾的脚步走到前台,只见周禾斜倚着台子,头探向台内的电脑,“查岗了啊。” 里面的女孩惊地抬头,看到周禾的脸,笑了,“没事瞎晃悠什么。” 看得出来,两人熟稔,同在一片区域工作,常常打照面,加之周禾长得帅、脾气随和话又多,女孩和他熟识纪简一点也不意外。 周禾搭着纪简的肩,推到台前来,“你们公司最近有没有招聘?” 女孩的视线瞥到纪简身上,清楚了来意,在电脑上搜寻起来。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下周还有两场校招,你是哪个学校的,我看哪场离你近。” 周禾拔了拔声调,“哎哎,什么大学生,我们纪大设计师从业多年,来应聘你们的设计总监都绰绰有余。” “真的?看起来年纪很小啊!”女孩惊讶。 纪简一记肘击打到周禾肚子,“别听他乱说。” 不说话还好,一开口纪简熟悉的声音引起女孩注意,“你的声音我在哪儿听过!是博主吗?” 纪简下意识闭了嘴,生怕女孩想起来他是天天打电话的那个神经病。 “博主算什么,我们小简履历可比这丰富精彩。”周禾逮着机会又说起来,大有一种老父亲引以为傲的架势,前台女孩也兴致勃勃,竖耳认真听下去。 纪简正准备打断,身后先响起了人声,“大学肄业的背景,说精彩确实挺精彩。” 纪简回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人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对着前台小姐道,“你好,我是邱元,和叶总预约过了。” 叶凛回来了?纪简注意力集中在邱元的话上,一旁的周禾叫了他两遍才回过神。 “他是那个以前和你一班的?” 纪简点头,那个从大一开始就屈居第二的室友,但总爱嘲笑他们的动漫社以及他的不切实际华丽设计风格的邱元。 而现在的邱元,建立自己的原创品牌网店,线上销售,因为强烈且独特的设计风格,品牌在网上颇具名气。 邱元也认出了周禾,捎带问候了一声“学长好”,说完转身走向大厅一角的休息区。自始至终没搭理纪简。 他的态度让周禾上火,提脚就跟上去,坐到他对面,嘴一斜,“来卖牌子么?” 小众原创圈都知道,叶凛在寻找中意的品牌要买断。卖了必然能大赚一笔,但会被嘲笑。顶尖的原创设计师自视甚高,认为只有对自己的才华天赋没信心的人,才不敢把品牌做下去,着急套现。 邱元慢声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是谈合作,不是出售。”他撩了一眼走近的纪简,“更不是来找工作的。” 眼见着周禾要发火,纪简把他按回座位上。 周禾:“你松开,别拦我。” 纪简的手纹丝不动,却慢慢转头笑眼看着邱元。 “出来赚钱带点脑子。”原本懒得理会邱元的挑衅,但放任周禾闹脾气怕他会闹大,纪简只好亲自怼回去,“别想着和叶凛谈合作,设计师眼里的品牌和资本逻辑中的是两个概念。设计师要的个人风格,恰好是资本最不需要的,资本要的是卖点,能赚钱的东西。你对公司来说,没有多重要。” 邱元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动动嘴巴,却想不出怎么反驳。 周禾的怒气一下消散了,容光焕发裂开嘴痴笑,拉纪简过来坐,“老婆,牛逼。” 纪简回过头来又要警告他,退社多少年了,这个绰号能不能忘掉。正要开口,视线一飘,不远处的叶凛和程珂赫然在目。 程珂拉着行李箱,表情惊讶站在叶凛身后,而叶凛一脸阴沉直勾勾盯着自己。龙颜大怒的样子。 可纪简不知道他哪点让叶凛不高兴了。 是因为擅自出现在了公司?他也许不想被人知道包养情人。也可能是讨厌大言不惭的见解,这算是对圣意妄加揣测。 那此刻是该冲上去道歉,还是装不认识待在原地? 纪简拿不准,一眨不眨盯着叶凛,想从细微的动作中判断金主的想法。 叶凛收回视线朝电梯走了。 看来……要装不认识。 叶凛的背影渐渐远去,进入电梯,电梯门合上的一瞬,一只手伸出挡了一下门。 下一秒,程珂重新走了出来,向着纪简而来,程珂温柔道,“叶总请几位过去。” 叶凛站在电梯里手依然挡着门,黑沉沉的视线射过来,极具压迫感。 那意味分明是——给我滚过来。 完蛋,猜错了。 9、第 9 章 邱元和周禾被请进了会议室,程珂朝纪简微微欠了身让他稍等。 大门一关,纪简被挡在了外面。 雅致大楼顶层是叶凛的办公区,除了汇报工作,其余人员不会出现。整层楼空空荡荡,玻璃幕墙阻隔了外面世界的吵杂,只有静谧而热烈的光透进来。 纪简扶着围栏,静静望着外面林立的大楼,视线偶尔飘忽到一旁的会议室,等待开门的瞬间和不知道将会面临的何种境况。 等待的时间比想象中的短,还没到煎熬的阶段大门便重新打开。 周禾出来了,脸色肉眼可见的复杂,喜悦里掺杂着疑惑,眼神扫到纪简时才有了魂一般远远地招招手。 纪简没来得及回应,程珂便将周禾又带入了另一间办公室。 他们到底是在干什么…… “叶总对学长的品牌也有点兴趣,接下来应该会细谈,时间很长,你要是闲的没事等着也行。” 没注意到邱元什么时候从会议室出来的,听到声音时人已经站在面前了,背着窗逆着光,整个人光芒四射的样子。 纪简声音懒懒的,“你有什么想说的一次说完,碍着我晒太阳了。” 上次见他这么不可一世的样子是在决定退学的那天,邱元满目鄙夷,看不起他为了个男人放弃学位,投身所谓的潮牌。 邱元轻嗤:“跟你无话可说,只不过提醒你一声,没眼界就少说话,不然只会显得自己可笑。正经时尚品牌和你跟风赚热钱、没有内涵的潮服设计不一样,品牌的灵魂是设计师。”他微扬下巴,“有才华和能力自然会得到投资,叶总已经签了我的品牌。”顿了顿,又道,“连人一起签约。” 纪简微微一愣。 叶凛居然签了人?以公司现有的运营模式,可以很轻易看懂他的规划,签原创品牌的设计师绝对不是达到目标的方式,甚至都不是绕远路,而是路子歪了。他在想什么? 纪简无法理解的神情在邱元眼里就是挫败的标志,他礼节性的告别也没有,径直离开。 纪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还未从茫然中抽离出来。 “发什么愣,非要喊你才能来,看不懂眼色么?”叶凛眼神凌厉,不耐烦地屈指叩着会议室门板,扯回纪简的注意力。 纪简回神,快步上前,抬脚进了会议室。却见叶凛迈开长腿向自己办公室走去,只好又转了步子跟上。 走进办公室,正对上他冷淡的目光。 叶凛靠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屈肘撑着沙发扶手,修长的手指抵在太阳穴上轻轻点着。 屋内一片寂静,等着破冰。 “我以为你不想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刚在楼下才没敢打招呼。”纪简示好,一点点靠近叶凛,停在脚尖几乎要相碰的距离,等待回应。 “怎么会呢。”叶凛语调缓慢,放下交叠的腿,抬手握住纪简的手腕,轻轻示意。 纪简这次领会到了。他屈起膝,乖乖跨坐在叶凛腿上。 瞬间,叶凛炽热的体温席卷周身。看着他眼底波动渐起的笑意,纪简耳根隐隐发烫,不自觉想拉开点距离。 叶凛微笑着环住他的腰向怀中一带,两人胸口随之相贴,腰间的手臂又用力紧了紧,下身之间也不留一点缝隙,纪简无处可躲,清晰的感受到了对方身躯的坚硬。 叶凛笑容越发灿烂,“我花钱买乐子,不需要藏着掖着。又不像你,出轨怕捉奸。” 纪简僵住,看着叶凛发怔。 叶凛压制不住嘴角恶劣的笑意,“你卖6000万,你老公知道吗?” 老公? 是说周禾? 他不高兴的点在这儿? “周禾是大学社团的朋友,那只是我在团里的外号。”纪简信誓旦旦,“我跟你签了协议绝对会照章办事,我是有职业操守的。” 叶凛沉默片刻,反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纪简坚定点头,“你相信我的人品,我不会骗人。” 良久,叶凛松开手:“去我桌上把画册拿来。” 画册已经送回来了,正随意摊开在办公桌中央。纪简蹭的一下起身,拿过册子合起来递到叶凛手上,撤开一步,恭敬候着。 叶凛翻动着纸页,停在了有账号密码的那一页,捏住一角撕了下来。 “不会骗人?过来解释一下,这英文加数字是哪家银行的账号?”他皮笑肉不笑,“还是你不当我是人?” 那页纸在纪简眼前晃来晃去,上面的账号密码时远时近。 这是做coser时的社交平台上的账号,纪简需要这个账号,想要跳开陈越的影响范围做自己的事业,用这个身份是目前看来最优的切入口。但因为都是女装照,这马甲打死都不想掉。 “那……大概是我记错了吧,我要找的不是这个。”纪简嘴硬道。 看他狡辩,叶凛越发有兴致了,“记错了?那没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握住手。纪简眼睁睁看着纸页在他掌中揉成一团,心都跟着被揉捏成团了。 “去,帮我扔了。”叶凛张开手把纸团递过来。 这就是纯纯的玩人心态,这人性格太恶劣了吧。 纪简脸都拧巴了,深觉面前的男人像只猫,自己是他抓到的老鼠。挣扎得越厉害,猫就越兴奋,爪子呼上来欢快玩弄,直到猎物不再反抗。 想到这里,纪简忽然明白该怎么对付他了。 “好久没见,一见面就欺负我,你真舍得?”纪简扑过去重新坐回叶凛怀里,服软道,“想搞人心态可以搞员工的,他们领的是精神损失费。我这么贵,你该干点别的。” 温暖的气息忽然扑在耳边,叶凛楞神,一时没了反应。 纪简环住他的脖子,颔首低眉,轻轻在他脸颊落下一吻,脱口而出,“你能不能对我好点。” 肌肤相触的一瞬,纪简记起两年前的一个瞬间。 他晕晕糊糊躺在床上,正难受得呻吟时叶凛出现在床边。他恍惚看到一只大手伸来,紧张地闭眼,却感觉额前一凉,原来是在测体温,很快那只冰凉的手抽走了。 纪简睁开发困的眼皮,想看看男人是否已经离开,便见男人俯身过来,温暖的额头贴了上来。 摄人心魄的脸庞近在咫尺,望进那双漆黑的眸底似乎可以看到一丝放心下来的情绪,耳边传来轻缓声音,“还好,没发烧。” 纪简忽然不会呼吸了,气憋在胸口里不知怎么吐出来,生怕气息搅乱了此刻的温柔。再后来的事,就记不起来了。 你能不能再温柔一点,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纪简带着过去的神思,认真望着,寻找记忆中的叶凛。 叶凛从愣神中恢复过来,抬手碰了碰被亲过的地方,与他视线相交,好像看到一点似曾相识的时光。 纪简清楚看到叶凛嘴角一点点上扬,浮现出柔软的微笑。 然后,笑容越发肆意,最终,那种恶劣的笑容又出现了,“出来赚钱带点脑子,你懂资本家的,不是什么好人。” 回旋镖打回来了。 叶凛不知道要搞什么阴谋,看起来甚是愉悦,“你这么贵,就得什么都干。” 不过,他把纸团还给了纪简。 “我不知道你要这个干什么,但等你生活充实起来,你会没时间想别的。猜猜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纪简握着纸团打了个抖,直觉告诉他不是什么好事。 叶凛抬手看着腕表,“这会儿你老公应该签完合同了。”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叶凛拍拍纪简的腰,示意他起来,“那就没意思了。我打算把他交给你。”顿了顿,又道,“还有那个看你不顺眼的。” 叶凛慢条斯理的整理衣衫,看着发愣的纪简,“是不是想问交给你干什么?” 纪简点头。 “不知道,你看着办。”他一脸不在意的样子,指了指桌上积攒的文件夹,“抱上。” 叶凛大步流星在前面走着,路过程珂的办公室,撂下一句“叫人”,径直离开。 纪简反应了一下才明白是让叫程珂跟来。他执行完命令继续追赶叶凛的脚步,和他一起停在电梯间前。 两人并排立着,叶凛侧头看来,纪简也回看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还没眼色?”叶凛收回目光落在按钮上。 下行键还没亮。这是叫他按。 纪简这才意识到现在是把他当秘书使唤。真会过日子,一分钱掰两瓣花,情人还当牛马用。 纪简满怀文件夹,紧了紧胳膊仍腾不出手,而叶凛目不斜视全然当看不见。 他正准备抬胳膊用手肘怼按键,程珂拉着行李上前帮忙按了。 电梯门开,叶凛悠悠走进去,然后慢条斯理向纪简摊开手。 纪简:? 还是程珂反应快,从纪简怀里抽出一个文件夹递到叶凛手上。 叶凛翻开夹子,看文件前,先轻轻瞥一眼纪简,略显失望的轻叹一声。一副因员工无能而表现出来的无奈模样。 这就是他给安排的充实生活吗?这就开始了? 纪简跟着他们上了车,车一路驶向机场。程珂坐在副驾驶,一边回头跟叶凛汇报行程安排,一边感谢纪简,请他回公司后帮忙完成这些密件归档。 纪简只是点了点头,话都没空回,他坐在叶凛身边,一手递文件夹,一手回收,必须保持两个动作间分毫不差的衔接,才不至于收获叶凛不满的啧声。 终于最后一本文件合上递回来了。纪简稳稳收好,不禁重重舒了口气。 叶凛余光瞥到,不禁想笑。本来没想把人带到机场来,不过这容易入戏、容易认真的性子真有趣,不由就想多和他玩一会儿。 没想到一个小游戏他玩得挺认真,不得不说,他很有趣,忽然有种物超所值的感觉。 叶凛压了压嘴角,“好好策划交给你的两个人,希望我回来能看到惊喜。” “收到,叶总。”车子抵达机场,纪简十分识相下车恭送叶凛。 程珂和司机在后备箱卸行李,叶凛站在台阶上接电话,纪简则无所事事站他身旁。 车道边都是停车下客的旅人,有一对男女停在他们旁边,像是异地恋的情侣,分别依依不舍,男人离开前,女人紧紧拥抱了一下,在他脸颊落下一吻,依偎在怀中询问下次见面的时候。 纪简就这么全程观望,忽然听到叶凛叫他。 “怎么了?”纪简回过头。 “我五天后回来。”叶凛低眉看着他。 纪简正色,毕恭毕敬地一鞠躬,“叶总慢走。” 再抬头,叶凛已经甩头朝程珂那边过去了,面色又如从前那般冷峻。 程珂:“叶总,你们刚在看什么?” 叶凛板着一张脸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兀自往前走。 10、第 10 章 纪简随车回到公司,抱着文件夹进入大厅,在闸机前被保安拦下。 “请刷工卡。” 纪简呆了一下,托了托摞在怀里的文件,“我前面跟你们老板出去的,有印象吗?” 保安浅浅鞠躬,“不好意思,进出需要证件。” 纪简无法,将文件夹推到保安怀里,打算给叶凛打电话帮忙解决一下。 电话接得倒是很快,“说。” 纪简讷讷,“我进不了门。” 那边传来一声嗤笑,“为什么。” 纪简开的是免提,保安站在身旁和他一起听着,没等纪简开口,保安先识趣地回应,“他没有工卡,所以没放行,叶总……” 保安已经掏出卡准备刷开门禁了,叶凛松快的语调响起,“做的对。” 这下保安愣住了,呆呆看向纪简,纪简也呆呆看着手机,“我,进不去,怎么放文件?还有你让我做的策划?” 临走前还给他限定5天期限,门都进不去怎么干活? “你这么喜欢玩上班游戏,就认真玩,遵守游戏规则,有问题自己解决。”叶凛似乎无比愉悦,“祝你通关。” 话音刚落,电话就挂断了。 纪简强忍冲动,生生把“你有病吧”憋了回去。 这角色扮演不是他提出来的吗?什么叫我喜欢玩?还要给上难度?走陈越的剧情线时也没这么难过,叶凛是反派果然是有道理的。 叶凛挂了电话,程珂笑言,“您没有告诉纪简,这趟是专程回来还他画册的。” 叶凛淡淡否认,“是兴师问罪。” 真要兴师问罪也不急于一时,不必出差到一半抽空回来。程珂笑笑,没有说出来,又问道,“为什么突然决定签个人设计师,我们公司并没有这方面的规划。” 叶凛来回折腾一趟,疲惫感渐渐涌了上来,闭起眼准备小憩,“他年纪不大,对行业倒是有点见解,试试看吧,就算没用也损失不了多少。” 正当程珂以为他要睡了,又听到慵懒的低语,“除了我,也没人会用他吧。” 纪简最终靠着周禾才解决了进公司这第一关。想到未来每天都要走访客登记的手续,原本不宽裕的时间,更是雪上加霜,纪简觉得头有点疼。 周禾把他带进公司就先回自己的工作室了,忽然有了底薪和办公室,赶紧回去收拾收拾退房退租。 纪简便一个人在公司晃悠,到各部门参观。进了人家的门,迎上投来的疑惑目光,淡然处之,全当是npc。上下全部看完,心里大概有了数。 公司目前已经运营了一个成熟的成衣品牌。从设计、打板到生产,供应链都十分完善。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商人,即便涉足新的产业短时间内就能打好基础。不过也有很明显的短板,各方面均衡,稳而没有特色。 纪简想到曾经给陈越提过的设想,但因为陈越目标明确,赚钱第一,故而没被采纳。 叶凛现下需要品牌特点,或许会对那个方案感兴趣。 纪简一晚没睡着。躺在床上,脑子里不断调取曾经设想的方案细节。细算起来,从最初构思项目到出车祸离世,有三四年之久,被陈越否决后便没空再进一步细化。现在要落成一个可行方案,很多泛泛之念需要具象化。 越想内容越丰富,脑子越活跃。躺到四点仍然精神奕奕,纪简干脆起身去了公司。 叶凛随手签了三人,没有项目、没有部门,行政部不知道怎么分配,找了空楼层,配了点基础办公设备就成了。 其他楼层依部门不同会以玻璃为墙分割空间,这层完全空置,出了电梯一览无余,三张桌上放着三台电脑,孤零零散落在偌大的空间里。保安领纪简来的,望着荒凉的办公区,安慰道:“需要什么东西找行政部申领。”临走前还郑重祝福“祝您通关”。 纪简嘴角抽了抽,在hard模式下开始攻略叶凛设置的游戏。 他窝电脑前噼里啪啦将昨夜思考的内容敲下,写了半页纸,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他随意撩了一眼便继续工作。 邱元没想到自己会被忽视,顿时气得脸白,“你有本事空降管理层当我上司我认了,但要是以为这样就能打压我、干涉我设计,不可能。我就算违约,也不会让你使唤。” 纪简手搭键盘上敲下脑内浮出的思绪,头也不抬,“我很忙,没空玩职场霸凌。” 余光中,邱元似乎怒气更盛,这场冲突有了一种不止不歇的趋势。 纪简暂时停下手中的工作,平静道,“我劝你乖乖听我使唤,我希望成立一个可以发挥设计师最大个性的部门,要是失败了,你被塞哪儿不知道,但一定没我这儿自由。大公司的设计部你没见过也该听过。” 就职老牌服装公司的学长学姐回学校做就业指导时的确讲过,在公司做设计受限极多,市场部和销售的意见决定服装发布,他们说哪类衣服好卖,设计师就得按要求改。 邱元哑然,呆立在自己桌前。当公司通知他供职于纪简的部门,他愕然又愤怒。同届舍友成了上司让人心里不是滋味,更不知道纪简会怎么奚落难为他,他都想好了辞职。但现在这个情形完全出乎他的预想。 不止是纪简的态度,还有他身上散发的气场,令人相形见绌,跟他摆脸子只显得自己幼稚。邱元悄无声息坐下。 周禾临近中午来了一趟,偌大的工作室里空气凝结一般安静至极,坐着两个人各自伏案工作,键盘敲击声和铅笔沙沙声交织在一起。邱元听到动静,抬了头,顺势看了时间,已到饭点,他放下画笔,越过周禾离开。 “该吃饭了。”直到周禾手搭到了肩头,纪简吓了一跳回过头才看到人。 他伸了个懒腰,揉着脖子,“还没弄完,运营思路刚有了个框架,我先写完,断了重新理费时。” 周禾椅着桌子,强行将鼠标拨至一边,严肃而认真道,“你这样不吃饭高强度工作,会把身体整垮的。”他抱臂,“为什么要把自己逼的这么紧?” 纪简下意识想说习惯了。但细想下来,这种习惯是一种被迫。 陈越要高频发布新款,坐在设计室的桌前一遍遍说着他的理想计划,纪简不得不埋头夜以继日得画稿。 只用了两年,纪简的生物钟便调整到只睡四小时的节奏,陈越开始鲜少出现在桌前陪他画图,总说在忙,而他那些对产品的要求从未停止,一条条消息不时在纪简画图时传进手机,打断他的节奏,催促他走向死亡。 纪简释然,站起身来,“赚的钱又不是我的,走,吃饭。” 方案写完只用了一天半,纪简打印出来翻看一遍,对自己的成果颇为满意。 接下来只需找人力资源部门招人,和市场部确定宣传内容,配合顺畅的话,五天内完成叶凛的任务没有问题。 hr总监对纪简有所耳闻——突然空降但没有建立人事档案。他干人事多年,一眼看得明白,这是和高层关系匪浅来公司混个经历。对于这样的人,面子上客客气气就行。 纪简跟他说了半天,他只是微笑附和,但半点行动也没有。直到纪简开门见山问他什么时候能招,hr略带歉意地表示这个方案得先让市场部认可,确定品牌能运营再说招人的事。 纪简端起他沏的茶,润了润干哑的嗓子,起身离开。 市场部在人力资源部楼下,占据了整一层,足以看出其地位。总监自然自视甚高,没有人力总监那表面和蔼。 纪简被扔在会客室等了两个小时才见上面。市场总监翘腿一坐先看眼手表,“长话短说,我还有正事。” 纪简将方案递过去,直言道,“我打算聚集一组具有特色个性的新锐设计师,筹建一个设计师集合品牌,也就是一个品牌由多个独立设计师及其品牌组成。雅致作为平台方签约设计师,设计师的服装由我们公司制作、推广,在我们平台售出。我们的平台即是我们的品牌,我们的品牌概念强调的是设计师与服装的关系,突出独特这一基调。品牌主做线上运营,后期可以选个别城市做形象店。” 纪简言简意赅说完核心,等着总监的反应。 总监像是听了个笑话似的,“又强调设计又卖钱,怎么可能呢。有个性的设计多的是,能卖钱的难有。你是年轻没经验,现实可和你们在学校学的那套不一样。”他又看表,“做不了,你走吧,我还有事。” 他多得一秒也不给纪简,起身就走。会客室门大开着等着送客,纪简默默叹气走出了门。 纪简回到自己空荡荡的部门,周禾和邱元同时看过来,眼里隐约有期待的光,再看到纪简疲惫的颜色,顿时失落。 邱元生硬搭话,“这个方案确实有点理想化,要他们当下支持很难。” 纪简直直躺倒在沙发上,拿方案盖住脸。 周禾上前关心,“哭了?” “光太亮。”纪简无奈又叹一气,“他们不会把我当回事,还不如睡觉。” 邱元犹豫再三问,“那不做了?” 纪简拉下文件夹,露出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带着笑,“怕我不要你了?” 眼见邱元憋红了脖子,纪简漫声道,“我不会放弃,你们需要这个平台。” 不止是周禾与邱元,还有那个人…… 一觉睡醒已经到了晚饭点,纪简不慌不忙先找了喜欢吃的店点完外卖,再切到通话界面,打去电话。 叶凛正在与母亲吃饭,看到来电人片刻没有犹豫,当着母亲的面接起电话。 “想我了?” 本来是想从叶凛这边突破,来一场商业谈判据理力争说服他,自上而下推动项目。纪简确认一眼拨出的号码,的确是叶凛,这又是演哪出? 纪简想了想,窝进沙发,垫一个抱枕撑着下巴,清清嗓子找到感觉然后发出黏腻的声音,“嗯……宝宝想你了。” 明明隔着电话,叶凛却感觉他声音撩动耳边的风,连心脏都跟着发痒。 叶凛喉结轻滚,低声道,“怎么想的。” 纪简脑袋高速运转,叶凛既然顺着话说了,那么方向应该是对的。此刻他演好浓情蜜意的小情人,金主大概率有求必应。 “他们欺负我,想你帮我出头。” 叶凛真笑出了声,本只想稍稍暧昧两句给母亲添点儿堵,对面怎么还沉浸其中,借机要谋利。不过他撒娇的声音甚是悦耳,勾得人想听下去。 “怎么欺负你的?” “凭经验否定方案,看不到线上市场的重要性,没有意识到现今女性审美的转变,更多人注重独特性以及凸显个人风格。”纪简闷声闷气的,用委屈至极的语调讨论行业市场,听得叶凛越发收不住笑。 他压着笑意,“想我怎么帮你出头。” “召集所有部门开个评审会,有老板在他们至少会认真动脑子想想。” 看来确实受了些气,说到最后语气已经不怎么和善了。 开个会倒没什么难的,虽然近期回不去,但可以召集开线上会。他也很好奇短短两天纪简究竟写出了怎样的方案。但不知怎么他就是不想轻易结束对话,“陪你胡闹我有什么好处。” 怎么能是胡闹呢,活儿不是你让干的吗,这么好的赚钱路子送你手上,不感谢上天的馈赠还磨磨蹭蹭。 纪简腹诽完狠下心低吟道,“我想要,给我好不好,求你。”他第一次勾引人,有点害臊,脸颊热得发烫,在羞耻中等待叶凛的回音。 诡异的沉默后,电话突然被挂断了! 纪简一呆,太浪了他不喜欢? 可会议却召开了。纪简将方案详细汇报完,各部门争抢着发表意见,他们是要表现给叶凛看的,他只能坐等决策。 各部门你一言我一语足足批判了半个小时,声音逐渐稀疏,叶凛的声音从屏幕里传出,“说完了就投票表决,赞成方案的举手。” 纪简忙不迭坐直身子,左右摆着脑袋看形势。 叶凛先前一直垂眸翻看方案,终于抬头看向屏幕,目光点过每一个人,“没有赞成票。” 顿了顿,又道,“你也看到了。” 这话是对着纪简说的。纪简抬了视线看向屏幕,叶凛淡淡道,“各部门都不认可,这个方案不赚钱。” 纪简默然对视,其余人也静默不语,一时会议室气氛压抑。 叶凛却露出笑脸,语气间有一丝调侃,“你打算怎么办?” 他这不合时宜的表情,令纪简分辨不出究竟是嘲笑提案不靠谱,还是在鼓励自己争取。 管他怎么想。纪简挺直腰板,靠近话筒按住扩音按钮,掷地有声,“困在你们的固有思维里怎么可能赚钱。这是可以盈利的方案,交给你们是赚多赚少的问题,要是我来负责,只有爆火一个结果。” 他本就身弱清瘦,天生一双桃花眼更显得漂亮而没有攻击性。可他说话时散发出强势坚定的气场,顿时让人不敢小觑,会场鸦雀无声。 “ok,方案我同意了,其他部门配合。”叶凛云淡风轻的声音从视频里飘出,给讨论彻底画上句号。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交错探寻。被纪简的气场震慑是一回事,接这个烫手山芋是另一回事。众人都期望谁能站出来反驳这个草率的决断。 “叶总,不是我们不想配合。”市场总监面露难色,尴尬笑了笑,“方案太理想化,实际推起来产生的问题我们没有面对过,解决起来花费的精力成倍增加。目前各部门跟的项目都很多,人就这么多,我们的精力是放在咱们原有的规划上,还是该投入这个创新想法。您得定个调。” 话落,跟随附和的声音渐起。 叶凛支起胳膊撑着下巴,笑眯眯盯着屏幕,“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是出于某种人情关系,给一个没什么经验、找不到工作的小孩安排职位,做一个case,让他刷经历?” 会场瞬间噤声,谁敢这么想,敢想也不能说。却听见视频那头叶总自言自语,“啧……好像也没错。” 会场太安静以至于话音清晰传到所有人耳中。 纪简被四面八方射来的视线刺穿定在座上,真想把头扎进桌里,隔绝八卦的眼神。 “我对你们很好?会觉得我这么善良?”叶凛冷淡的声音唤回众人的关注。 不少人摇头否认,发觉不对立马低头隐没。 “你们提了所有反对意见,但没人否认这个方案的创意。它能不能赚钱不重要,亏钱都可以,我要的是它的宣传效应,带来的关注度。”叶凛手边的手机响了,他看了名字,随手按掉电话,语气略显不耐烦,“这是个广告,各部门该怎么推进,还需要我说的更明白么?能干就干,干不了走人。” 各部门立马抢夺音频,争相要表态。叶凛的电话又响了,这次他没有掐掉,对着嘈杂的会场烦躁道,“能干还不走人,坐这儿干什么?” 众人哑然,又立马收拾笔记本起身行动起,会议室屏幕随之黑屏。 下一秒,屏幕又重新亮起,叶凛回到频道,所有人顿时停住,等着boss的新指示。 “忘了说……”叶凛弯了弯眼睛,“missiopleted。” 任务完成?什么意思?众高管彼此对视,确定自己英文在线。但随之明白话不是对他们说的,视线齐刷刷投向还坐在会议桌前的纪简。 纪简正呆呆望着大屏幕。 叶凛:“你可以下线了,等我想到新游戏再玩。” 纪简:…… 市场、宣发各个团队坐一起把方案分解了,按着叶凛的思路主攻营销。纪简被市场总监放在c位坐着,可只是干坐着,像个吉祥物。这些人精一样的部门主管从叶凛的态度和神情中隐约感受到了些什么,不明确,但这点未知足够他们小心翼翼的对待这位空降员工。 纪简心思也无心参与会议,这种思路本就和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驰,他没有兴趣。他一言不发,握笔在画图本上随笔勾勒,注意力却也不在画稿上,纸面全是不成形的潦草线条。 方案被采纳可以视作认可,然而从更深层意义上来看,叶凛并未认可。在他眼里这个运营模式噱头意味更重。叶凛和陈越一样,不相信他有商业运作能力。 毕竟他在这个世界里只是工具人,就是个不露脸永远只能藏身幕后的设计师。想到这里,纪简猛地合上本子。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其他人被声响吸引了注意力。纪简站起身看着各位大佬,“招设计师的事我来,还有……” 话未说完,hr总监抢言,“可……这是我们的活儿。”他噼里啪啦的敲电脑,转过屏幕给纪简看,“意向名单我们已经列出来了,各部门明确一下自己的要求就能发给猎头招募。” hr发完言,其他部门干活更迅速了,生怕被沦为boss眼里那个干不了的。 “……” 纪简不再多说,拎上本子提脚离开这个热火朝天的会议室。反正没人把他踢出项目,那就自己干。 纪简回到自个儿的办公地,邱元有事先走了,周禾躺沙发等他。 纪简把本子往桌上一撇,傲然道,“我亏钱?这项目到底是怎么玩的,都等着看吧。” 周禾一个激灵坐直身,不明所以,两眼发蒙。听了来龙去脉,犹豫开口,“你不是准备复出?那……这项目不用你跟不是好事?” 纪简语噎。是哦……怎么忘了自己原本的计划。 11、第 11 章 入秋以来,天一直阴沉着,昨天下了一场雨又降了温。 风卷着寒气缓缓袭来,纪简瑟缩着脖子,手从兜里伸出来迅速拉起帽子,重新揣起手。看到车来了,一溜小跑钻进车子。 开车的是hr总监,见状调高了车内温度,递过一杯温热的咖啡。纪简抱着咖啡杯暖手,一边掏出手机,指尖划拨屏幕搜索了一个地址,定位导航。 最终,他还是决定先启动这个项目,自己的计划往后推置。 hr已经按着计划开始招人了。纪简看过名单,都是不错的新锐设计师,个人风格鲜明,有过获奖作品。选人覆盖了各种风格,噱头十足。 但……这里面没有能卖爆的设计师。就前世记忆,未来5年里这些人选的作品没有出圈的,圈内人赞叹他们的设计,但客户不买账。那时,甚至没有足够的资本加持,他们依然坚定的做自己的设计,那现在背靠柏叶的雅致服饰,大概率会更随心所欲。 按这个招纳计划,反派的项目不亏,那也太对不起主角了。 团队里一定要有几个历经起起落落、梦想消磨殆尽的设计师去担起80%的销量。 别人不知道哪找这类人,纪简是轻车熟路,物以类聚,他属于那里。一心只想搞钱,善于讨好市场,活得庸俗现实,堕入麻木的一群行尸走肉。 “这是最后两个人选,不好搞定,但必须都请来。” hr立刻郑重点头。跟纪简几天相处,这小孩成熟的见解,老练的处事方式让他日渐佩服,对纪简马首是瞻。 道路拥堵,车走走停停,纪简发了很多消息,对方已读不回。这会儿头晃晕了,他撂下手机缓一会。hr便和他攀谈起了,“还好叶总回来的日程推迟到明天,咱们今天结束,明天刚好汇报结果。” 叶凛走之前说五天回来,然而并没有,程珂倒是回来了,却也说不清叶凛去了哪里。直到昨天,所有人才有了确切消息——后天叶凛要回公司开早会。 “到底什么事这么神秘,公事程助必得跟着,那就是私事?”说着,探寻的眼神朝着纪简偏过来。 公司里私下都在扒他们的关系。 纪简倒是坦然,耸了下肩,“谁知道,我只是个打工的。”他扯了下嘴角,“还是临时工。” 一直到下午六点,终于搞定了第一个。 比起这个,下一个是真的难搞。纪简其实没有信心能说服他。这人大学时已然惊艳业内,一直备受瞩目,后来出国发展,从此销声匿迹。不知什么时候起,会有人在一些小店看到他做兼职。大家便都知道了,蒋延乙回国了,但不再碰设计。 上一世为陈越开拓国外市场时,纪简试图找蒋延乙帮忙牵线,但被拒绝的很彻底,设计圈他决不会涉足了。 hr虚脱倚着车门,“这么晚了,咱还能约着蒋延乙吗?” “还早。”纪简等来了回复的消息,蒋延乙说睡够了,起来了。 蒋延乙昨晚练拉花,拉不好就喝掉,喝了十来杯咖啡,血脉喷张,脑子转飞快。那种头脑清醒的感觉真难受,所以他今天要犒劳自己,去喝酒。 蒋延乙知道纪简来意,能公费吃喝,他便要去半岛酒店喝好酒。约的8点酒吧见,因为他得先吃个早饭垫垫。 纪简看一眼累到想睡的hr,挺心疼的,发条消息给蒋延乙:包饭,米其林餐厅,我们也得吃晚饭。 他们到的时候蒋延乙已经吃上了,还配了瓶红酒,正喝得满足。看到纪简,咧嘴招手。 hr起先是不敢认的,从形象到性格,和他了解到的相去甚远。从前艺术气息凛然的长发如今剪成短茬,神情不再锋利,乐呵呵的,很温驯的样子。 蒋延乙请人落座,示意服务员加酒杯,“我点了些我爱吃的,你们想吃的话自己点,别动我的。” hr心抖了一下,果然,还是透着不好相处的影子。 纪简习以为常,坐下来就夹了一块他的鱼。 hr心又颤了一颤,拿菜单的动作停滞了。 “等下还你。”纪简跟服务员要了份一样的套餐,蒋延乙便乐呵呵再夹给他一块。hr惶恐,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些怪人相处。 蒋延乙端着酒杯轻晃,欣赏醇厚的液体贴壁游走的形态,嘴里感叹,“在酒里拉花是不是能简单点?” 纪简端着酒杯碰了下蒋延乙的杯子,单方面干杯,“你们店长说试用期结束就让你离开。” 蒋延乙打工的咖啡店在他曾经的工作室旁边,和老板彼此是多年的相识,纪简上学时也常去,和老板也认相熟。 蒋延乙深感悲凉:“他想白嫖我的劳动力。” 纪简干笑一声:“老板原话是,早点滚,滚得越远越好。” 蒋延乙一口闷掉红酒,更感悲凉:“不就是浪费了点咖啡豆……感情淡了。” “来跟我做女装吧。”纪简扶着酒瓶准备给他倒酒,边正经说道。 蒋延乙挡了一下,“我现在是跟朋友吃饭,不谈生意。” 气氛一下降温了,一旁默默吃饭的hr看着两人僵持的动作,立马赔笑着缓和气氛,“什么事儿能有吃饭重要,先吃饭,完了还要去酒吧呢。”说着要接过酒瓶帮两人倒酒。 纪简没有松手,转而给自己倒酒,一边面色平静道,“我不是跟你谈生意,我在跟你谈梦想。” 蒋延乙一怔,说不出一句话,更无法直视纪简真诚的目光,瞥开头,抢过酒瓶自斟自饮。 红酒微涩,咽下后胸口有点发酸。 纪简把自己曾对他说过的话还给了自己。 纪简是大三辍学去了陈越的公司,但这个决定是经历半年的犹豫踌躇才做出的。 那时,纪简心烦时便在咖啡店画手稿,蒋延乙还是意气风发的业内天才设计师,靠咖啡续命作图,野心勃勃准备进军国际。两人常在咖啡店相遇,蒋延乙常盯着纪简的图,相熟后蒋延乙便执着于劝阻纪简。他说早晚都会工作的,但随心所欲的时光过了就没了。 纪简只想尽快赚钱,想摆脱沈家就要有自己供养弟弟的经济能力。 蒋延乙说去打工会变得麻木。 纪简一遍又一遍向蒋延乙说原因,蒋延乙变着花样说工作苦。终于有一天,蒋延乙的又一次劝诫中纪简爆发了,用力甩飞了笔,笔尖砸在地上崩碎了,“跟你说了多少遍!我需要工作!听不懂吗?” 蒋延乙弯腰捡笔,平静道,“是你没听懂,我是在跟你谈梦想。”他将笔重新递到纪简手里,“你要丢掉自己的风格吗?” 纪简静静望着现在的蒋延乙,见他没有想开口说话的样子。不想逼得过紧,于是起身,“我饱了,去酒吧等你。” 蒋延乙依然没理会。纪简递给hr一个眼神,一起出了餐厅乘电梯到一层酒吧。 夜色浓郁,酒吧里厚重的丝绒窗帘全都拉开,窗外点点灯光闪烁,许多客人选择靠窗餐桌享受夜晚静谧的气氛,吧台空空荡荡。 纪简在贴墙的高脚凳上坐下。hr想了想吃饭时的氛围,这场交谈自己没有插嘴的余地,干脆坐到纪简身后两桌远的席位默默等着。 纪简要了一瓶的麦卡伦25年,做好了和蒋延乙谈到天明的打算。开了酒,他先喝上了。烈性酒的味道直冲鼻腔,燃烧喉咙,这种感觉并不舒服。纪简不喜欢酒的味道,但当他紧张或者有压力,酒是唯一能稳定心境的东西。他上辈子本就破烂的身子因此雪上加霜。 纪简缓缓噙酒咽下,眼神飘向酒吧的通往门口的廊道,不知道蒋延乙会不会来。 忘了喝了几杯、过了多久,终于等到蒋延乙的身影慢慢走近,贴着自己坐下。 酒保还未来得及添杯子,蒋延乙从纪简手里抽过来酒杯,喝尽了他杯底的那点酒,扯了下嘴角,“你是懂怎么说动我的。” 纪简笑容就要在嘴角漾开时,蒋延乙兜头浇下一盆冷水: “但我跟那时的你不一样,你还没开始就放弃了,我已经努力过了,知道自己不行,才放弃的。” 凿好了冰的酒杯递过来了,酒保帮倒上酒,看了一眼气氛,默不作声退到吧台另一端。 吧台这一隅仅坐着他们两人,吊灯的光散到这里也只剩得一点浅淡。纪简就静静看着,直到蒋延乙卸掉了嘴角的笑,眼神的光也淡下去了。 蒋延乙意气风发得出国,再到悄无声息的回来,中间经历了什么,谁都只听得只言片语,没人能说清他受了什么打击,也没人敢问。 上一世,纪简也没去问,因为太忙,因为一直都在围着陈越转,朋友的事很少有时间关心。 纪简是在死去的那年恰好因公务去了米兰之后,碰巧去到蒋延乙就职过的公司,见到他提起过的那些人才隐约明白了原因。 那个曾备受瞩目的天才少年,在世界艺术中心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蒋延乙这个名字,谁都没印象。 原因就是那么简单,就是失败而已。 蒋延乙默默喝酒不说话,纪简陪着他喝,等他想说的时候再听。 “国外的那些事我不愿意跟人提,不是因为觉得丢脸。” 酒瓶空了一半,蒋延乙终于打破了沉默。纪简侧过头静静等待。 蒋延乙又不说了,抿紧唇线,手指不停地抚摸杯口。 纪简碰了下杯,缓缓喝下一口,替他说下去了,“是觉得没有意义。” 蒋延乙猛地转过头来。纪简看着他眼底起了涟漪继续说,“大家都在经历失败,说了,无非听到一句‘没事,都一样’”。 “可其实不一样啊。”蒋延乙深深叹一口气,“每个人败的事不一样,这个事的意义对人也不一样。” 纪简兀自倒酒,一边接言,“更怕人不理解,说什么你已经比我们好多了。” 回国许久,蒋延乙第一次有了倾诉的欲望。从他花光全部积蓄在米兰设立工作室无法立足讲起,到四处应聘大牌时装屋全被拒之门外,再到进入普通时装制作公司。 就职小公司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彼时他还有一丝希冀,想积累些人脉跳槽去大牌,他不缺能力,缺的是机遇。 但他的总监让他绝望了。那不是一个好上司,会将手下设计师的画稿稍作修饰,然后属自己的名。但蒋延乙也不是因为他拿自己的手稿,而是因为他不拿。 上司说,他的设计太糟糕,既无创意,又缺美感,看不出任何受过高等艺术教育的痕迹。很是怀疑简历的奖项都是真的吗。蒋延乙胸口发堵,反问招他进来的理由,上司讶异然后发笑说,“当然是为了彰显企业的多元化,还能因为什么。才华吗?哈哈。” 蒋延乙低声缓缓诉说,纪简静静喝酒,脑袋渐渐发晕,耳边声音变得轻飘飘的,感觉蒋延乙的话进不了脑子了。 纪简忽然放下玻璃杯,力道没有掌握好,有些用力,玻璃杯砸到大理石台面上发出清脆响亮的一声。 蒋延乙吓了一跳,不说话了,停住看他。 “你怎么看自己我管不着,也别指望我安慰你。”沉寂中纪简爆发出惊人的话,他们身后的hr也投来惊异的目光。 纪简微蹙眉头,有点不悦的样子。就在hr想来救场时,纪简严肃道,“我来找你,让你做这个牌子的设计总监,是知道你有这个能力,我需要你。” 原本还在发愣的蒋延乙听到这番肯定的鼓励,苦笑一声,“心领了,但我不行。你拉我一把,完了我把你带坑里了,兄弟不能干这种事。” 说完,蒋延乙想喝一口酒,却被纪简按住了手腕。 “能不能认真听我说话。”纪简霸道地压制住他手,看起来快没耐心了,“我是需要你,不是施舍你。我这辈子有很多想实现的事,要成事,不是来玩票的。况且整个项目几十号人,我能拿大家的前途开玩笑?” 蒋延乙正视纪简,片刻哑然,轻声问道,“你真相信我行?” 纪简:“我相信我的判断。你可能不知道自己有多了解市场,经历了大起大落,没人比你更清楚市场喜欢什么,也没人比你能更容易抛开自己的风格去迎合市场。”他真切道,“你的能力和经历决定你抗的起销量,只要你愿意。” 蒋延乙并没有接话,回应纪简的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纪简喝醉之后,脾气就没那么收敛了,也装不住,有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显然对于蒋延乙的磨叽感到不满,啧了一声。 蒋延乙看到他生气的样子笑了,“我离开米兰时,给自己说,这辈子不会再做服装设计。” 纪简瞬间垮下脸,不生气了,只剩下委屈的失望。 蒋延乙继续道:“看来现在要反悔了。” hr总监在后面几乎要欢呼出来,拿出信用卡准备结账,却见吧台的二人继续碰杯喝酒,完全没走的意思。 一瓶酒几乎见底,纪简软趴趴伏在吧台上说要睡了,hr总监才赶忙插手,拽起他扛出酒吧。 纪简心情大好嘴角高高翘着,hr则与之相反,正痛苦得咬紧牙关。纪简体型消瘦,但骨架不轻,手搭着hr的肩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这个腰椎不好的中年人真的快扛不住了。 新任设计总监还没喝够,不愿走,他连个帮手都没有。就在hr快不行了,打算靠在电梯间休息一下,电梯里走出来一男一女驻足交谈,挡在了他面前。 “麻烦让让。”他语气不太平和,冲着两人的背影嚷道。 男人回过头,投来淡淡的目光。 hr不好的态度瞬间收敛,眼睛骤然瞪得老大:“叶总?” 叶凛目光落在纪简身上。他四肢无力,面颊红得异常,整个人神情恍惚还挂着一脸傻笑。 “你带他喝酒?”叶凛瞥向hr,神情还是淡淡的,声音却透着森冷。 那感觉就像有人捅娄子,叶凛准备发火时一样。hr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也不敢把纪简的功劳往自己身上揽,如实汇报,就差带着叶凛去酒吧亲眼看看历经千辛请来的设计总监。 叶凛沉默地盯着纪简,瞥开头小声嘟哝,“多余。” 一直站在叶凛身旁的女人正想说什么,还没开口,叶凛微笑打断,“今天不好意思了,我这里还有事,先走了。”说完,给hr一个眼神,“人背上,走。” 叶总当然不会纡尊降贵搭把手,hr提了一口气,架着纪简跟上总裁的步伐。 叶凛身长腿长走得快,hr本就累得发喘,为了追老板更得加快步伐,步子左摇右晃乱七八糟的,也顾及不到攀附在身上的纪简。与迎面的客人擦肩而过时,一个不留心,纪简的腿撞到了别人的行李箱,行李箱重重翻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声音。 叶凛闻声回头,那张红透了挂着笑的脸已然拧紧了眉。 笑容转移到叶凛脸上,“呵,醉了还知道疼?” 12、第 12 章 这一声嘲笑倒是让纪简有了熟悉的感觉,眼神聚焦起来,终于认出是叶凛。 他怎么在这儿?纪简张了张嘴,舌头还没捋直,叶凛已经径直走了过来。 倏然,虚浮的双脚腾空,叶凛的脸庞越来越近,纪简没空想发生了什么,只愣愣盯着,注意力全在他脸上。 叶凛眉眼间没了戏谑,浮现出一丝他从未见过的神色,像是温柔。 一旁的hr惊恐的张着嘴,目送总裁抱着一个男人渐渐远离的背影,震惊到发不出声。 . 想想两人也有过多次亲密接触,但这还是第一次抱他。没有想象的分量,个子不矮却这么轻,他的身体到底有多糟糕。 叶凛将人轻轻放到床上,调亮了窗边的落地灯。相隔数米,光线蔓延到床前时已然微弱,刚好让房间的布置清晰,但不会扰了睡梦。 纪简的脸也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因为酒精而发红的面颊和脖颈在光线下像发烧一般。 叶凛下意识伸手摸向额头,刚覆上不由一怔。忽的想起两年前,他也这样测过体温。然后呢? 记忆如蜡烛一般,只需丁点火星它便自然而然明亮起来。 叶凛想起来了。 手背感知的温度让他拿不准,想也没想,俯下身额头相贴。本是为了确认体温,但轻浅的鼻息拂面,垂眸便见嫣红薄唇。 叶凛忽觉喉咙干痒,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被欲望支配的恐惧,他想吻下去,像渴望喝水一样,本能的想去这样做。 叶凛深陷回忆,手就这么一直笼着纪简的额头,人醒了也没发现。 “酒精过敏,不是发烧。”纪简刚醒,声音听起来略微沙哑。 叶凛回过神,和纪简眼神相接的一瞬间抽开手,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纪简扭头看向离开的背影,眉心紧蹙,既是因为酒精作用下的头痛,也是因为对叶凛的阴晴不定难懂。 还好,叶凛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还端了一杯水。 原来是注意到了他嗓子干哑。还愿意照顾人,看来此刻他情绪不错。 纪简喝完整杯水嗓子润了许多,再重新躺下,但没了困意,便和叶凛闲聊起来,“怎么在酒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叶凛都没迟疑,直接拒绝交流。 “……” 感觉他要是再年轻几岁,再幼稚一点,估计说的就是关你屁事。 纪简扯了扯嘴角,“没别的意思,就是闲聊,没想打探你隐私。” 说隐私,是因为注意到当时叶凛身边站着一位女性。时间地点人物组合在一起,总会让人下意识想到一些暧昧的事。 叶凛敏锐的捕捉到他的用词,沉默片刻后生硬道,“相亲。” 他毫无感情的吐出两个字,但说完便直直的盯着纪简的脸,说不出为何心弦有一丝紧绷,感觉时间也变慢了。不是说闲聊吗,怎么不说了? 一点点的沉默都让他焦躁,叶凛又兀自说道,“我妈自作主张安排的。” 纪简先是一愣,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意料,转而却露出羡慕的表情:“你妈妈对你真好,什么事都帮你操心。” 那女孩长像温婉柔和。虽然当时醉酒头昏,但掠对方散发出来的气质是能感受到的。且既是相亲,必然也是门当户对。 性格好、家世好,叶凛妈妈应该是费了不少心思才找出一个能互补叶凛怪异性子的对象。 “你真幸福。”纪简几乎是有点嫉妒了,仰头望着叶凛感叹。 叶凛的脸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阴沉难看起来。 纪简吓了一跳,酒都醒了几分。是哪句话说错了?哪里得罪他了? “我喝多了。”纪简开脱,“酒后胡言乱语,你不能记仇。” 叶凛还是阴沉沉的,垂着眼眸,就这么居高临下直直盯着。并不想接他的茬: “酒后吐真言。” “真生气了?”纪简挣扎着要坐起身来想道歉。刚翻了个身顿时头晕目眩,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咙。 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吐出来了,一把推开叶凛,朝衣橱后面的卫生间冲了进去。 吐完舒服了许多,头还是发晕,稍有动作会抽疼,但胃部拥堵的感觉消失了。 他慢慢往床的方向挪回去,叶凛已经从站着变成坐着,坐在他刚睡的那边,脸色不似之前那般阴沉,但也没好到哪去。 这是准备跟他持久对峙吗?纪简想该有个认错的态度,便立在叶凛面前罚站。 站了没两秒,纪简按着太阳穴,“不行,我头晕。” 他慢慢朝床的另一边走去,为了减少震动,泥鳅一样沿着床沿滑上来,仰面躺在叶凛手边,躺定之后如释重负。 温热的气息呼在叶凛的指尖,他侧过头,看着纪简渐渐舒展了眉头,“以前你喝醉了不会这么难受。” 纪简本是闭着眼的,闻言纤长的睫毛倏地抖动,睁开眼怔怔望过去。 光影暗淡,他眼里的郁色浓重得化不开。 以前? 他记起了那晚的事? 他认出自己了! 一瞬间心情纷杂。有久别重逢的欣喜,有不知对方如何看待自己的忐忑,还有不知如何相处的尴尬。纪简想了很多,不知道该说什么,漫长的沉默愈发让人慌张,他随便捡了一句话,只想打破沉默。 “你认识我。”刚说出口,纪简就想咬舌。这话!有什么意义?!让人家说什么!不要说套近乎,话已经掉地上了。 纪简都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但他的慌乱叶凛都看在眼里。 一如两年前,从浴室看向床边,看到他不小心碰掉床头的手表时手足无措的样子。 那天他们同处一室,却从头到尾没有一次交流。今晚和那天如此相似,仿若时间接续了,从未有两年的间隔。 叶凛声音柔和许多,“再没人能喝醉了上我的床。” 纪简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细品这陌生又熟悉的温柔,此刻的叶凛像重新回到了初见时的模样,纪简确定这不是错觉,愣神问道,“这五年发生了什么,让你变成这样。” 五年?叶凛一头雾水,五年前认识吗? 13、第 13 章 纪简意识到了失言,眨巴眼睛正要找补,叶凛先开口了,“你到底喝了多少。”他皱着眉,“有必要为了一个项目喝成这样?” 好在,叶凛只当他是在说胡话。 既然说到了项目,本来是想明天开会再说,但现在酒醒了,话到了,纪简想跟他谈谈。 叶凛突发奇想把他放进公司,是对自己骗他的惩罚,还是纯粹的捉弄,又或是其他原因,这些不重要。 重要的是结果是什么,自己可以改变什么。 纪简的心态和想法已与刚重生时不同。 那时,他有一种强烈的无力感,自己孤身一人,不知道既定的命运是否可以改变,只想保护好纪言,带着纪言逃离故事主线就是他唯一的念头。 但重生回来,离开陈越的掌控,过去的朋友、长辈重新出现在生活中,他才想起来自己从来不是一个人,是因为陈越而变成孤岛。 与他人的连结是他的底气,也是他舍不得割舍的存在。 “我必须要成功。不光是为了证明这个项目的价值,为了让有才华的独立设计师被看到。”纪简顿了顿,“也为了让我朋友从失败里走出来。他很优秀,只不过经历的打击太多,对未来失望了。” 说到蒋延乙,纪简便刹不住了,叶凛不涉足时尚设计,应该不知道曾经蒋延乙的辉煌。 他从蒋延乙的成就一直说到他的失败。还有这个人性格的古怪,为了劝蒋延乙重操旧业,他今晚想了多少话术,而且酒必须得喝,喝多了蒋延乙反应变慢了,才好说服。 纪简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可以听出来,这个项目和蒋延乙是相辅相成的关系。但也看得出来,他是真在乎这个人。 项目不一定非得靠蒋延乙成就,但蒋延乙一定需要这个项目重新相信自己。 纪简比蒋延乙自己还在乎他的人生,为此费尽心思,喝得伤成这样。 叶凛勾唇,捏住纪简脸颊,“还是你会做人啊。花着我的钱,办你的事。”他指尖的力道一点点加重,“半点儿没为我着想。” 纪简吃痛,仰头看他,委屈道,“怎么没有?主要就是为了你,为帮你赚钱啊,为了让你看得起我。” 莹莹灯光照进眼睛里,双瞳点漆般明亮,他坚定地目光直直望着叶凛。 叶凛哑然,不知不觉松了手劲,双指虚虚贴着纪简的面颊,淡淡问道:“我怎么看你重要吗。” 纪简绷着脖子,不让脑袋有半点移动。倒不是怕头晕,只怕稍有动作贴着脸颊的手指会轻轻划过,像是被温柔抚摸,只是这么想着胸口就会发痒。 “重要。”纪简摒弃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我希望你看到我的能力,别把我当小孩,我有帮你的实力。” “为什么。”叶凛似是想要寻找一个答案,执着的问下去。 纪简沉默了。 因为故事的结局你会一无所有,死得很惨。这个世界里,给过我温暖的人不多,却多数没有一个好结局,我想救你们。 纪简静静望着叶凛,话堵在嗓间无法说出来。 叶凛深邃的眸光投向他,等待着他开口。 纪简张了张嘴,“为了报复陈越。” . 女装品牌最后定名为集设。 晚上六点线上开售,一小时卖空现货,一些明星同款的预售都被订完了。 周禾死死抱住纪简,激动的狂拍他的背。看在周禾作品断货的份上,纪简忍痛咧笑。 一边的邱元处变不惊,只是点点头,与几个爆款作品的设计师互相道喜。他对上纪简的目光,停住片刻,终于道了一声谢。 蒋延乙在人群中,支着画架,拿一只铅笔画速写,捕捉到了这一幕,大声道,“声音太小了,没吃饭呐。” 邱元上学时就崇拜蒋延乙,现在能有机会共事,跟做梦一样,蒋延乙说东绝不往西。邱元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谢谢你,给我们创造了这个平台。” 纪简还真不适应坦诚的邱元,胡乱摆手赶紧转移话题,“乙哥,叶总在唐宫定了庆功宴,你先带大家去。” “你呢。” 纪简转回到电脑前,“和公关那边确认一下通稿就来。” 同事陆续离开,整层楼恢复了安静,直到电话铃声响起,耳边再次嘈杂起来。 “恭喜大卖!”付嘉热情洋溢的声音穿透耳膜,纪简不由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品牌的前期公关宣传仍由付嘉的传媒公司运营。不得不说,网络推广这一块付嘉是专业的。 根据衣服的风格,精准的匹配到调性相符的明星合作,穿着品牌的衣服街拍,发布至社交媒体。 接着,各平台投放广告,介绍品牌旗下各位设计师,宣传角度很毒辣,重点聚焦设计师们的留学背景,大牌从业经历还有先锋独特的设计理念。 集设旗舰店还未上线,在网络上就已经有了超乎寻常的关注度。 纪简:“多亏了付总的营销。” 付嘉嗓门又大了:“过了啊,纪老师谦虚了。” 这套营销思路不是付嘉自己想出来的,框架是纪简提的,自己不过是将想法具象化实施了。 千元档位的衣服,不光有高级剪裁设计,还是明星同款,直击年轻人的时尚需求。付嘉拿到案子的时候,就知道这个牌子毫无悬念会爆火。 一个二十出头的人能拥有如此成熟的项目把控能力,着实惊艳了他。 “来,纪老师,确认一下通稿里几处照片,设计师和作品对应关系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发了。” 付嘉把邮件传了过去,纪简不做声仔细浏览文稿。付嘉不喜欢沉默,闲不住自顾自说起来,“真没想到你能帮叶凛做出这么漂亮的项目。” 纪简漫不经心嗯声搭话,付嘉受到了鼓舞,“给你说个秘密。一开始,我们觉得你和陈越是演苦肉计,以为陈越想把你安排到叶凛身边套取情报机密。” 纪简本来认真看稿子,听到这儿笑出了声,“叶凛这么想过?” 付嘉懒懒道:“他不会想,叶凛懒得揣摩别人心思,他习惯站一边儿看,等着别人自己暴露。这些是我帮他推理出来的,他觉得我说的对。” 付嘉说起来颇为自豪,纪简想想俩人窝在一起暗中观察的画面,觉得还挺可爱的。他弯了弯嘴角,“从哪推出来的?” “你没让他睡。” 纪简正要发送邮件,闻言手一抖,差点点错。就因为没睡?叶凛还觉得对?他是有多幼稚? 纪简干巴巴道,“难道睡了就没问题了?” 付嘉啧嘴,“睡了不一定没问题,但不睡肯定有问题。” “他又没提过!”纪简极其无语,点击发送后关掉电脑,“修改的地方发过去了,不说了,我先去唐宫。” 顶楼包间。 人都已到齐,只等纪简和付嘉。叶凛坐在主位,左边空着一个位置,右边是蒋延乙,蒋延乙旁边还有一个空位。 纪简视线在两个空座游移,掠过叶凛时,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眉眼锋利。纪简想起刚付嘉说过的话,叶凛习惯在一边看着,等着人自己暴露。 纪简疑惑,他是在观察自己吗,那在等着自己暴露什么呢?边想着,纪简走到叶凛身边坐下,再去看叶凛时,他的视线已经飘走了。 蒋延乙探过头来调侃,“跟老板比兄弟还亲吗?” 纪简抿了口茶,调笑道:“当然了,兄弟能养我?” 话说着,付嘉也到了。推门进来便先赔了一杯酒,请完罪,顺带着主持起庆功宴。 先请叶凛提酒。虽是简短的几句慰问,但总裁专程出席庆功宴,足以显示对项目的重视,众人纷纷举杯回应,诉说感言。 声音渐消,该第二轮提酒。 第二轮提酒,按理是部门负责人,也就是设计总监是蒋延乙。但从角色上,纪简才是项目负责人,从立项到执行,全由纪简推动。 然而,纪简在这个项目中并未任职,甚至在公司都没有职务,纪简的身份很尴尬。 今天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契机,正好借着庆功一并给纪简任命。 偏偏叶凛端坐着,视线穿过落地窗投向庭院夜色,他在想什么无人知晓。 14、第 14 章 纪简递去一个眼神,付嘉心领,于是按着职务将蒋延乙推了出来。 宴席在这短暂的尴尬后,一直喧闹不止。 饭局虽有老板在场,但艺术创作者特有的自由随性气质使得气氛依然轻松,且各个都有些酒量在身,场面异常活跃。 众人拉着蒋延乙和纪简喝个没停。全组十多人,挨个来敬酒,有的上来就是三杯,大家今天都开心,纪简也不愿扫兴,陪到尽兴。 刚送走一个,又一个举着小酒盅上来,还没开口,先把酒满上了。 纪简正要起身,手忽然被拽住。 桌下,叶凛捏着他的指尖,没用什么力道,只是很坚定握住,不留挣脱的空隙。 纪简偏过头看去,叶凛正单手敲击手机,不停回复信息,无事发生一般。若不是感受到指尖的温度,纪简会以为是喝醉的幻觉。 “喝不下了,我以茶代酒吧。” 他说完,手就被松开了,终于可以抬手端茶杯了。 “跟别人都是酒,就我是茶……”小设计师嘴一撇,“我的衣服也清库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他一撒娇,纪简便招架不住,准备端酒杯。 这孩子是全组最小的,很有天赋但缺乏经验,是纪简指点最多、最费心的一个,当徒弟一样带,关系自然更亲近。 然而虽说小,年龄还比现在的纪简大一岁。纪简觉得是师徒,旁人不一定都这么看。 “啪”的一声脆响。叶凛扬手,拍在纪简探向酒杯的手背上。 纪简吃痛看他,只见他扬起嘴角轻声感叹,“纪老师真是喜欢到命都不要了。” 叶凛的笑容亲切到失常,看得人发毛,小设计师进退不是,不敢吱声。 纪简也怕叶凛这么笑,一笑就没好事。正头疼,手机切进语音通话。 是纪言。 “我弟,他轻易不找我,找我肯定有事,我去接个电话。”纪简长舒一口气,指着屏幕给叶凛证明,一边推了下徒弟,“给叶总敬酒。” 他接通电话,推开露台的门,顺着步道走去了庭院。 付嘉在不远处看戏,主角退场后便上前解了围,喝了小设计师手里的酒,拍拍肩让他去玩,转过来对叶凛说,“在这儿不自在,出去喝点?” 付嘉拎起桌上的两瓶酒,下巴朝露台点了点。 露台一角摆着一条藤编沙发,面向着庭院,坐在这里整个庭院一览无余。 庭院正中是突出的玻璃穹顶,大楼内部的暖色灯光此时漫出来,像半月照亮四周,可以看清靠坐在那边长椅上的人影。 “那是纪老师吧。”付嘉和叶凛碰了碰酒瓶,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去。 “读书时也没听你叫过谁老师。”叶凛收回视线,喝了口酒。 “尊称,是真服气。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还是我妈的赔钱货呢。”付嘉感叹,“就他这能力、这才华,配上这张脸,不管做哪个品牌的设计总监,话题度关注度都拉满。你不推他出来真是可惜了。” 叶凛让纪简完全隐身于品牌之后,除了公司内部,没有人知道纪简之于品牌的意义。叶凛的奇怪做法,没人理解也不敢过问,除了付嘉,“你到底怎么想的。” “为了满足他。”叶凛抬了抬眉,“他想让蒋延乙重拾信心,现在蒋延乙名利双收,我这么做正合他心意。” 付嘉边喝边思考叶凛的话,啧嘴道,“不对,推一个还是同时推两个人没区别吧……这原因站不住脚,你肯定有别的目的。” 叶凛被怼地哑口无言,撇过头不想继续聊下去。 “不过,他和陈越闹翻就是因为署名的问题,你这么干他居然没意见?”付嘉显然不愿意结束话题,他对纪简太感兴趣了,叶凛不回应也无所谓,只管自问自答自嗨。 自己跟自己聊了好一会儿,付嘉推出了结论,“他真对你有意思吧?” “呵。”叶凛听到这儿,回头冲付嘉冷笑一声。 付嘉得到了回应更来劲了,“他说过拿陈越当你替身啊。” 叶凛被付嘉的蠢话气笑了,“你信他?他的话,十之八九都是骗人的。” “不能啊,我人堆里长出来的,什么人没见过。他这种,嘴巴再厉害,谎话也不能张口就来,编瞎话都得有底层逻辑。”付嘉就差拍胸口保证了,这种人的假话都是依着真事说的。 叶凛望着前方的背影,笑意森然:“他的底层逻辑是因爱生恨。” 付嘉闭上眼,将零碎的话语在脑子里串一遍,一点点推理答案,“你意思是他心里还有陈越,为了气陈越故意帮你,让陈越后悔和他分手,失去了这么好的项目?” 哥们不是在吃醋吧。付嘉大喇喇揶揄道,“你也愿意花心思猜人想法了。” 叶凛将喝空的酒瓶放到脚边,淡淡道,“我不猜,他自己说的。” “他跟陈越不可能……”付嘉一脸怪笑身子往叶凛那边靠上去。叶凛嫌弃地抽开身子,付嘉落空险些扑地上。 叶凛视线从远处收回来,起身道:“喝完了,我回去了。” 付嘉连忙拽住叶凛,“别,不想听我分析我不说了。我走,你把纪老师带回去。” 付嘉捡起地上的空瓶,和叶凛擦身而过,忍不住停下来,拍着叶凛的肩,抿住嘴角的笑小声说,“真的,人纪老师没说不让你抱,你主动了还有陈越什么事。” . 纪简听完纪言的话,呆坐着出神。纪言说妈妈打电话来说,希望生日的时候他们可以来陪她。 从与沈家决裂直到死亡那天,纪简没有再见过俞歌。纪简想回忆过往的时光,但记忆里俞歌的面容都模糊不清。 纪言说他不会去,他说‘我去的话你也一定会去,她就是这么想的才会给我打电话,哥,你也别去’。 夜风吹乱了纪简的刘海,他仍在发呆,发丝遮住眉眼也无动于衷。 纪言跟俞歌感情不深,父母离婚时他还上小学,之后他跟了爸爸。他单纯是讨厌沈历铭所以一口拒绝了。 纪简跟了俞歌,加之小时候生病有更多时间在家与俞歌相处,他恨沈历铭的同时也对母亲的情感更为复杂。 纪简死死攥着手机,默默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电话果然如他所想的响了。 从没有发觉来电显示的字如此刺眼,纪简盯着俞歌两个字,眼睛生疼。他闭上眼,接通电话。 那边轻细的嗓音说,“我是妈妈。” “嗯。” “下个月妈妈生日会能来吗?” “为什么?” 电话那边却犹豫了。 明明应该是最简单的答案,纪简只觉得讽刺,嗤笑道:“沈历铭让你请我?” 那边沉默以对。 纪简仍闭着眼,贴着椅背仰起头长长吐出一口气,“沈历铭让我做的事我都做了,我不欠他的,你也不欠。” 他胸口堵得厉害,气息开始紊乱,在情绪崩溃前回绝了俞歌,“生日会我不去了,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他甚至不想再看屏幕上的名字,掐住电源键直到通话终止,手机关机。 深呼吸几次,纪简缓缓睁开眼,朦胧的视野中一张脸出现了。 叶凛不知何时在他身后驻足,此刻手搭着椅背,倾下身子俯视着他。 四目相对,纪简努力牵出一个笑,片刻后,抬手环上叶凛的脖子用力将人拉近,抬起下巴吻了上去。 15、第 15 章 接吻是很解压的事情。 唇齿相贴,呼吸变得困难,这种窒息感与情绪压抑时胸口的闷堵如出一辙。 舌尖舔舐到敏感的上颚,浑身战栗、心跳加速,然后大脑全然处于兴奋之中,再也没有心思去想其他事情,痛苦渐渐被包装成了愉悦,骗过了大脑也就不再难受了。 叶凛先是一怔,温热的唇瓣胡乱厮磨扰乱了他的心。 当柔软的舌尖抵住他的齿缝想要探入时,叶凛回过神,松开齿缝咬了一下乱来的舌头。 纪简吃痛停下,搂着叶凛脖子的手却没放。 他睁开眼瞪着叶凛,眼泪顺理成章掉了出来,“你干什么,疼。” 叶凛没有说话,一动不动任他搂着,黑瞳愈发深不见底,直直看向纪简。过了一会儿,喉咙缓缓滚动,发出喑哑的声音,“什么意思。” “你不喜欢?不觉得很舒服吗?”纪简视线不离叶凛的嘴唇,他伸了脖子去探,叶凛扯开一点距离,他只好舔了下嘴巴,“只接受上.床?也行,就是有点累。” 纪简的嘴唇一开一合,说话间带出的气息萦绕在叶凛唇边,耳朵里充斥着暧昧的词语,叶凛再也忍不住,低下头堵住了他的嘴。 这一吻来势汹汹,纪简毫无招架之力,跟不上节奏,全然被动的被啃咬舔.弄着。 叶凛舌尖撬开他的牙关,猛烈冲撞,从上颚到舌根全然填满,氧气流入都变得困难。 纪简下意识抵住舌退离,下巴瞬间被捏住又强迫抬高,这一次吻的更凶猛了。 意识几近模糊之际,桎梏下巴的手终于松开了,纪简慌忙推开,躬下腰大口喘息,像条快渴死的鱼。 “还要么?”叶凛声音哑得像撕裂了一般。 纪简胸腔剧烈起伏,能清晰感受到空气的吸入和流出,带走了压在胸口的郁气。理智也回归了,回头弯起嘴角,“舒服吧?” “怎么回事。”叶凛还在等他解释。 纪简起身,笑着搪塞,“你不碰我,只好我主动了,怕你不知道我喜欢你。” 叶凛也笑了。他真觉得自己情绪藏得很好?扯谎是越来越不上心了,“我给了你机会,是你不说。” 纪简手里一空,手机被叶凛抽走,在他面前一晃解开了锁。 叶凛手指翻飞,似乎在打字,很快又还回来了。 “生日会你决定要去了。”叶凛手插兜,眉眼带笑,“我得帮你准备一份礼物。我想想……就送一条定制礼裙好了。”他顿了顿,“你亲手做。” 纪简怔怔看着叶凛发出去的短信,信件很快被接收读取,接着又收到了回信——一个爱心的符号。 抬头再看叶凛,他已经转身朝餐厅走了。 仿佛感受到了背后的视线,叶凛停下回头。 “我不想去。”纪简远远地站着,看不清神情,只有声音很清晰传来。 叶凛沉默了。 这似乎是第一次听到纪简说不,在此之前纪简从不拒绝,不想说、不愿意干的事则会扯谎糊弄过去。 真是难得的一句真话。 叶凛叹了口气,回到纪简面前,低头看着,淡声道:“现在来不及了,撒谎是有代价的,这是我的游戏规则。” 纪简仍不屈地望来,似乎等待有可能出现的松口。 看来沈历铭带给他的伤害极深,以至于如此抗拒。 叶凛也不是要他独自面对,“我到时候和你一起去。” 纪简目光死一般平静,片刻静默后: “不用监督,我签的什么条款我知道。” 他调节好了情绪,摆正了身份,勾起暧昧不清的笑,“你花了钱,想怎么玩都行。” 他从叶凛身边离开,擦肩而过时,叶凛余光一瞥,那抹笑早已消失,疏离冷漠地像是陌生人。 . 距俞歌的生日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从唐宫回来后,两人同住一个公寓,同去一家公司上班,但少有交流。 纪简心思全放在做礼服上,什么时候有灵感就什么时候去工作,作息紊乱,上下班很随意,叶凛见他都是偶遇。 期间付嘉好事,曾打听两人的进展,飞速暧昧又诡异结局的一夜听得付嘉大脑宕机。 叶凛性格别扭,爱折腾人,这他习惯了。可哪怕玩弄人,他也是要利己的。这么做,叶凛能得到什么?弄清纪简为什么抗拒,求知欲可以得到满足?太无聊了吧。 “不是,这么做连乐子也没有,你图什么?” 叶凛语塞,他没有想过。 起因是纪简试图隐瞒情绪,可情绪与他无关,他为什么在意?正如付嘉所言,这么做有什么收益?他想得到什么? 生日宴前夜是极为普通的周五,不是任何节日,不是某个项目的deadline。全公司的人一如往日下班回家,不着急回家的在公司玩一会儿手机,工作没未完成的稍稍加会班。 夜色渐深,公司渐空,仅剩顶楼灯火通明。顶楼之下的一层,若不细看,很难发觉隐隐有微弱的光透出玻璃幕墙。 这层曾是空置层,现在被纪简要来作为手工坊。 从空旷的楼层中隔出一间百来平方的工作室,里面设置了一面墙的透明储物格,用来存放各类贵价丝线与钉珠饰物。 虽然叶凛这次拿家事取乐让纪简心生嫌隙,但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不要想着和叶凛交心,他们只是有共同敌人的利益伙伴,这样看待那个人,心里就不那么堵得慌了。 陈越的短板在哪里,作为前深情工具人炮灰纪简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看重资本的快速积累,还没意识到企业需要建设更高端的品牌,以延长企业的生命周期,以及高溢价带来的高利润。 所以必须抢占高奢定制领域。也唯有这块业务,客户不仅认品牌更认设计师,走这条路,未来不会受制于人。给叶凛开辟高定线是双赢。 纪简俯身在工作台,台灯聚拢光线直射台面上流光缎面礼裙,他捏着针在长裙腰部缀上最后一颗珍珠。 提起裙子,珍珠与锦缎在灯光下散发出各自的光泽,彼此交织,流光溢彩。 叶凛要求做生日礼的任务完成了。 将裙子装入防尘袋,纪简拎着衣服,锁了工坊的门。从这里向斜上方看去,正是叶凛的办公室。一眼看去灯还亮着,但再看,屋子黑了。 不一会儿,叶凛倚着护栏,目光投下来,正与纪简四目相对。 纪简完成作品后心情很好,加之过了这么久,情绪已管理得当。这可是金主,跟金主置气简直不懂事,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 纪简撑着护栏,仰头冲他笑笑,“真巧,叶总也忙完了?” 叶凛没有回答,看着防尘袋,反问道,“礼裙做好了?” 纪简勾着衣架,抬手晃了晃,“要欣赏一下吗,明天之后就是绝版珍品了。” 他得意的时候会微微歪一下头,眼睛再弯成月牙,等待对方回应。这样的神情那晚后就再没看到过,终于又恢复如初。 叶凛挑了下嘴角,“手稿卖给了我,只要我想,理论上可以实现量产。” 制衣使用的材料价格不菲,公司给提供材料,相应的纪简把设计稿抵给了叶凛。虽说礼物的要求是叶凛提的,但毕竟是自己送的,这个钱纪简不想欠他。 “量产掉价,你得朝高定方向走。”纪简真怕他目光短浅,苦口婆心灌输战略规划,叶凛却直起身走了。 纪简探身望去,只看到挺拔的背影大步离开。 又抽什么疯,嫌弃教他做事?默默吐槽着,纪简走到电梯前,正要按下行键,电梯门缓缓打开。 叶凛抵着门,一副恭候许久的模样,“不累么,回家了。” 16、第 16 章 只是另一场游戏。 出门的时候,纪简深吸一口气,做了心理建设。 然而车刚驶入璃水湾,记忆不由自主闪现出来。熟悉的街景河道闯入视线,已经遗忘的许多事情瞬时浮现在眼前。 其实,他们的重组家庭也有过温馨。 别墅区的中央有一座钟塔,除夕跨年夜会敲钟。初中那两年正是沈历铭生意还不错的时候,每年除夕夜,一家四口守在门前,听到钟声敲响,点燃烟花,彼此拥抱着许诺明年今日还要在一起。 那时候大家所言是出自真心的,只不过时过境迁,后来的所做所为同样出自实意。 说是别墅区,其实是联排独栋,每家外观看去没有区别。叶凛贴着路边缓缓行驶,跟着路边的指引牌找门牌号。 纪简已不记得沈历铭住几号,只是看见路口的雕塑、街边的长椅,知道该直行,左转,再机械地说出来。 叶凛便不看窗外了,目光侧向副驾驶,看纪简神思游离,眼神空洞。 “在想什么?” “不知道。” 不是想搪塞或者逃避回答,而是真的不知道。从进入社区到现在,大脑一刻不停地自发运转,不断抛出记忆塞满整个大脑,不给他思考的余地。 纪简支起胳膊撑在窗沿上,指尖抵着太阳穴,缓缓闭了闭眼,“可能只是有点累。” 沈家的院门敞开,前庭至顶层所有灯都亮起,璀璨辉煌。缠绵婉转的昆腔自客厅传来,女性细柔的笑语声荡漾在整栋房内。 俞歌的生日聚会自然是邀来了她许多的姐妹,这些养尊处优的太太们聚在一起唱曲说笑,应邀陪同参加的丈夫们则围坐桌边,借此机会谈生意,发展人脉。 叶凛去停车,纪简先行入场。他太过年轻,男人们只是稍瞥一眼便毫无兴趣地从他身边离开。 纪简抱着衣袋环顾四周,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稍稍松了口气,径直向正厅左边走去。 左厅放置了一台唱片机,唱曲的太太们聚在那里,唱够了便停下休憩闲话,彼此恭维着,从容貌到衣着。 “姐姐项链上的钻真闪,离远就看到折出的白光。”纪简一步上前融入人群,极其自然地将话题带过来。 受捧的太太笑容满面抚着胸前的坠子,感谢赞美。 纪简眼睛亮了亮,“是梵克雅宝的fleurette。一般为了让人知道自己买了梵克雅宝,很多人首选四叶草系列,这种简约典雅的款式,真正品味有品位的才会戴。” 周围的姐妹当然也随声附和夸赞。 那位太太嘴角都收不回来了,拉着纪简的手拍了拍,“不许瞎说,什么姐姐,我们都是做你阿姨的年纪呀,叫阿姨来。” 纪简乖巧挽住新阿姨的手,从上到下打量一遍,“阿姨,你这套香奈儿也好看。” “啊呀,到底是谁家的儿子,嘴巴这么甜。” 女人们都乐呵呵夸赞。 纪简没回答,只是浅浅叹口气,吸引来所有女人讶异的目光,终于图穷匕见,惋惜道,“就是不衬首饰。” 女人们互相看看,又都将视线投向纪简,等着下文。 沈家交往的圈层,和他自己一样,是些小有资产的富一代老板。他们的太太可以买的起一般奢侈品,顶奢咬咬牙也买得起几件。 然而穿搭品味不能一蹴而就。她们既希望得到肯定,又深知还需提升。 纪简深谙太太们的心理,今天来了就是推销自己。设计师的知名度也不能一蹴而就,才华能力只是一部分,获得客户的推崇尤为重要。 纪简提起自己手中的礼裙在阿姨身上比对,“粗花呢色彩繁杂,抢了钻石的光,反而简单的白色越能衬钻石的光芒。白色虽然简单,但缎面的质感可以提升视觉效果,和首饰简约典雅的特点刚好契合。” 纪简看准了目标客户才过来的,这条礼裙和这位阿姨的风格适配极高。这次,太太的姐妹们不是闭眼乱夸,她们真心觉得裙子衬得闺蜜光彩照人。 “这个裙子哪个牌子呀。”阿姨喜欢得不得了,想打开防尘袋拿出来看。 纪简重新将衣服抱在怀里,狡黠一笑,“是高级定制,送妈妈的礼物。” 太太们这才意识到,这是俞歌的儿子。 “那叫我们阿姨都生分了,得叫姨妈呢,我们跟你妈妈好亲的。跟姨妈说说哪里订的,下次也带姨妈去好不呀。” 这可问到纪简心坎上了。 “是我的设计。”他紧接着掏出手机加好友,“姨妈不需要预约,直接跟我讲,给您的设计肯定是最顶尖的。” 阿姨们夸着纪简帅气又有才,一边纷纷拿出手机加好友,纪简无一不应承。 “见你需要预约?”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叶凛上到他身旁,贴近小声调侃,“真来个要预约的,你怎么办?” 纪简歪头过去,在叶凛耳侧天经地义道,“你是我老板,你司前台就是我司热线,去那登记预约。” “占我便宜?” 叶凛也还他一句耳语,弄得他耳朵痒痒的。 “小简,这是你朋友呀。” 纪简没有意识到他的注意力已经被叶凛分散了去,将一旁的阿姨们冷落了。叶凛更是看不到面前还有其他人,只和纪简你来我往。 阿姨们却是正在兴头,爱热闹,对小辈更是有兴趣,主动招呼道:“两个都这么帅,有对象了嘛,阿姨给你介绍要不要。” 叶凛没有穿正装,一身浅色休闲装盖住了凌厉的气势,在阿姨们眼中只是个有点傲气的孩子。 纪简看看叶凛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模样,真怕伤了客户的心,赶忙接话,“他有相亲对象了,阿姨别管他。” 纪简觉得这个应答无可挑剔,既不驳对方的面子,也让叶凛摆脱纠缠。 谁成想话音刚落,叶凛当即反驳了他的话,“我没有。” 他为什么还嘴啊,想和阿姨聊天吗?纪简瞥一眼叶凛,叶凛却也没理阿姨的意思,眼睛盯着他这边,似是很不高兴被造谣。 纪简硬着头皮挽救让阿姨尴尬的场面,“看来是又没成。”他干笑两声,“最近应该也相得挺累了,阿姨你让他缓一阵。” 阿姨懒得自讨没趣,把兴趣转到纪简身上,“小简呢,阿姨的女儿学珠宝设计呢,明年回国,你们一般大,交个朋友,互相帮助呀。”说着就拿出手机,“阿姨给你推名片,你加她。” “好好。”纪简乐呵呵靠过去看阿姨推送,胳膊却被扯住硬生生往回拽。 “你需要么?”叶凛拖着腔调,似笑非笑。 纪简撇嘴,默默腹诽,干嘛呀,老是把氛围搅冷。握着的手机此时屏幕亮起,推送的消息传到了。 纪简正想加好友,叶凛拍拍他的肩,“不去找妈妈?礼物还没送去。” 说完,手自然地环住他肩头,带着身子一转面向阿姨们,简言告别,然后问路。 那群阿姨说佣人不认识酒,俞歌去右厅找酒了,于是叶凛拉着纪简往右厅去。 裙子一下一下打到膝盖,纪简走得慢吞吞的,叶凛一手搂过礼裙帮他拿上,他还是迈不开步子,几乎是被叶凛往前拽着走。 叶凛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了。” 说话间已经转过墙角,迈入右厅。 有人从右厅拐出来,差点相撞,叶凛脚步急刹停在原地,纪简埋头走路,没有反应过来撞在叶凛胳膊上才站住脚步。 “小简。”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纪简肩膀一颤,下意识捏住叶凛的手腕找寻依靠。 叶凛也怔住了,低头看去,纪简用了极大的力死死攥着,想要借力平息自己的情绪,但手依然在抖,无法停止。 俞歌已经上来抱住了纪简,纪简任由她紧拥入怀没有回应,只是抓着叶凛的手腕,垂眸不语。 良久,俞歌讪讪松开,想去拉纪简的手,却见他握着别人不放。俞歌只好稍稍退开距离。 “你是陈越吧?”俞歌微笑着对叶凛问候道。 叶凛一直看着纪简的手。俞歌说出陈越名字时,他的手不抖了。但与其说是冷静了,更像是人死没了反应。 叶凛翻过手腕轻轻覆住纪简的手,冷漠看向俞歌,淡声道,“不是。” 俞歌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叶凛不知缘由,却已然明白自己搞错了什么。 纪简不愿回这个家,比起不想见沈历铭,更不想见的应该是俞歌。 17、第 17 章 叶凛垂眸看着裙子,想了下还是递给俞歌,“这是纪简的设计,他送你的生日礼物。” 俞歌默默接过来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看向纪简,犹豫着问出了口,“陈越不陪你来吗?” 纪简一直沉默不语,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笑了。 “原来沈历铭是想见陈越。”纪简轻笑,“可惜了,我早跟陈越分手了。” 叶凛偏过视线,静静望着纪简的神情。和那晚一样,笑得云淡风轻,眼底却无神光,满是绝望。 叶凛第一次有了想说对不起的念头。一通电话却在这个时候突兀打进来,本想挂断,但来电显示是爷爷。 “等我一分钟,我带你走。”叶凛在纪简耳边轻声说完,用力握一下手像是要给他安心,然后才朝无人的露台走去。 纪简已然没了情绪波动,原本许久未见的思念已被俞歌的意图彻底浇灭了。 真是可笑,明明知道俞歌找他一定是为沈历铭办事,但却还有一丝期待,她会不会也想他了。 她的母子情深甚至坚持不到第二句,连一点幻想时间也不愿施舍。 “还有一分钟,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纪简淡声道。 俞歌紧了紧怀里的衣服,几乎是在恳求,“你爸爸现在真的很难,生意一直在亏,借贷还贷,他找你是真的没法了。” 俞歌还想细说沈历铭遇到了怎样的困难,纪简笑着打断道,“你真的不知道,两年前,我生日那晚,我是在哪过的吗?” 俞歌怔住,没有说话。 纪简笑得更灿烂了,“他把送人床上了,生意也没好转,现在我还能帮到什么?” “我只是想着,你和陈越在一起了,他应该会帮你,这次不会让你为难的。那年妈妈事先不知道,如果……” 俞歌絮絮叨叨解释着,纪简冷冷打断她,“如果你知道,你一样会默许。” 他看着还在急切想要否认的俞歌,缓缓道,“言言上学他出了钱,陪酒陪睡是我欠他的,我认,我还。现在扯平了,你也不欠他的,是不是。” 俞歌不知他想说什么,没有接话,静静等待。 纪简此刻犹如看着一个陌生人,“那天电话里我和你说过这话,但你还是为沈历铭和我张口。你的人生里,丈夫最重要,其他人包括你自己,都在他之后。所以,即使你当时知道,什么都不会改变。” 没有见到俞歌前,纪简很混乱。这件事过去很久了,遥远到他已经忘了自己对事情的感觉、对母亲的态度。 在那天之后,一切都被压到了心底,刻意遗忘。 本以为自己想忘掉的是对俞歌的恨,但不是,他是认清了俞歌,俞歌和自己只是彼此人生的一个过客。 母亲一词对他失去了意义,他想忘掉的是这个。 俞歌这辈子只能做富贵太太,大学毕业嫁给家产丰厚的父亲,父亲破产后嫁给沈历铭。她依附他们而存活,他们是她的空气,所以她做的一切都是维持丈夫的存在。她曾有的母爱,也许只是那任丈夫想要她具备的品质罢了。 “最后一次祝你生日快乐,希望你一生无忧,我走了。”大概往后不会再见了,纪简发自内心祝福俞歌余生顺遂。 如他预料,俞歌没有挽留,纪简笑了下转身便要走,但猛地被人一把抱进怀里。 沈历铭如欣慰的父亲,扶着纪简的肩头左右看看,“多久没回家了,气色看着比以前好了,陈越照顾的还是比我们细心啊,哈哈。” 过渡得极其丝滑,纪简都有点羡慕沈历铭的口才了。不过比口才更厉害的是沈历铭的脸。 “别夸了,他没来,气色好也是把他甩了神清气爽。” 果然沈历铭丝滑变脸,顿时表情凝固。纪简看乐了,以前觉得沈历铭面目可憎,现在才发现这个人是一脸好笑。 沈历铭仍然不死心,斜眼问俞歌,“不是说他带了伴?你朋友都见着了。” 俞歌嗫嚅着,“我问了,他不是,不过能一起来关系很好吧,说不定也能帮你。” 只见沈历铭越听脸色越难看,却还装作关切,“难得遇到条件这么好的,你不抓紧还把人甩了?是不是陈越把你甩了?因为什么事?交往久了都有感情,你服个软还能挽回。” “等我找和他复合,不如你直接跪下求他来得快。”纪简嗤笑,没留一点情面揭开沈历铭的虚伪关心。 沈历铭并没有因为被拆穿而气急败坏。虚情假意是默认的游戏规则,大家都在虚与委蛇中达到自己的目的,没人真把对方的感情当真。但打破规则、掀了桌,那便是再无往来的可能。 没有了利用价值就等同于废物。沈历铭瞥过头,冷漠看着俞歌。 俞歌知道那是让她逐客。她做不到,但也不敢拒绝,心下想只逃离,于是装傻岔开话题,“小简送了我一件礼服,我先去换上。” 沈历铭撇一眼,透明防护袋没有任何品牌标名,“换什么换!我花那么多钱给你买了夏帕瑞丽,换个自己裁的破衣服,你是怕人不知道我没钱了?” 说着,他从俞歌手中扯过衣服扬手扔向纪简怀里。 扔来的力道很大,木质衣架重重砸在纪简鼻骨上,砸得生疼,他两手圈着衣服,没有多余的手给自己揉揉。 纪简看看俞歌,她倏地垂下眼眸避开目光,看来是不会要了。 她不但不愿向自己施舍母爱,也不屑于接纳自己的爱。只怕在她心中自己连人生过客都不如,是避之不及的灾祸吧。 “你不要我就扔了。”纪简快要控制不住颤抖的声线,竭力努力维持表面的镇静,装作不在意。 “扔什么?” 就在纪简觉得自己快要崩溃时,叶凛回来了,他语气不善,但莫名让他心安。 叶凛视线扫过纪简紧绷的嘴角,鼻骨的红印,拎过他怀里的衣服,冷冷问道:“怎么回事,被狗咬了?” 他声音冷得渗人,气场不容忽视,引得周围喝酒聊天的男人们都看过来。 沈历铭哪里听不出是指桑骂槐,正要发作驱赶二人,叶凛侧过身与他面对而立,目光森然盯着他。 沈历铭看到他的正脸愣住,大脑转不动了,良久才反应过来,“叶总?” 酒桌上的男人们不明所以,低声议论,猜测这个叶总是谁。名门上流对于他们仅限于听说,为人张扬的二代通过社交媒体或者还了解一些,但厌恶曝光的,普通人一点窥探的可能都没有。 很快他们就知晓了。叶总自己说了,“沈总现在身贵眼高,我们柏叶的设计师都配不上你的品味。” 他嘴角勾起一抹戏谑,“我以为找陈越什么事,原来是喜欢他的衣服。” 从叶凛站在身旁的那刻起,纪简的心渐渐安定了。听到叶凛嘲讽沈历铭的话,居然没心没肺忍不住笑出声。 沈历铭惊惶不安,不知道纪简怎么和叶凛好上了,但他很清楚,叶凛今天来必定是给纪简出头的。这口气出了,叶凛也不一定会帮他,但不出,一定会让他过不去。 沈历铭努力笑得好看些,“小简这孩子也不说是您赏光来,我这主人招待不周,一定得罚。” 又转脸向着纪简低头陪笑,“是爸爸不对,心情不好把气撒你身上,爸跟你道歉。”说完,向俞歌使眼色去接回衣服。 果然鼻梁的红痕是伤。叶凛瞬时后悔逼纪简来这里了。陪他来,本是不希望他受沈历铭的气,现在不止是受气,还受伤。 “我带他来,不是来听你卖笑。”这个人是否道歉无足轻重,叶凛不屑于在小丑身上花一点精力。 叶凛的视线落在上前来的俞歌,看着她伸出想再接回礼裙的手,淡漠道,“我给过你一次,你不珍惜,不会再让你碰了。” 纪简倏地望向叶凛,看到他侧开身子不让俞歌碰到裙子,突然间,好像懂了为什么他要自己来这里。纪简心脏跳乱了一拍。 “你不配。” 叶凛轻瞥一眼俞歌,牵住纪简的手,另一只手搂着衣服,离开沈家。 俞歌怔怔望着他带走属于自己的曾经。 离开沈家,叶凛一路一言未发,纪简本就身心疲惫,也无力说话,上了车后倒头便睡。 直到身前传来细微的动静,纪简被惊醒了。只见叶凛倾身过来,在帮他解安全带。 “到了?”纪简撑开沉重的眼皮,垂眸问道。 叶凛没有说话,下了车。 面前的阻挡消失后,纪简看到四周都是陌生的建筑。 叶凛已经绕到车子这一侧,拉开车门。 纪简有些许懵,坐着没动,叶凛二话没说握住他的手腕示意下车。 下车后,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坐进驾驶座。纪简再抬眼,夜色中酒店的招牌亮起莹莹白光,才明白自己到了哪里。 “为什么来酒店?”纪简疑惑。 叶凛没有正面回答,只说“跟我来。” 电梯直达顶层,走廊寂静无声。 纪简稀里糊涂跟在叶凛身后,甚至懒得想叶凛的目的,一晚上心境跌宕起伏,情绪大开大合,他已精疲力竭。 套房的门打开,再闭上。屋内没有开灯,但套房三面是通顶的玻璃窗,林立在城市的高楼大厦,散发星星点点光亮,聚于半空散进窗来,描绘出两人的轮廓。 纪简隐约看到叶凛神情低落。 为什么他会心情不好,明明今晚被折磨的是自己。 还未深想,衣服下摆忽地被掀起,一股凉意钻进怀里,纪简的困意被惊散了大半。 “你干什么?”纪简本能的去拽衣服,手却被提起,毛衣顺势褪了下来。 18、第 18 章 叶凛将他的毛衣扔到沙发上,继续解衬衫的扣子,一只手垂下摸到他的腰带。 还用问吗,这是打算把自己扒光了。 纪简腾的红了脸,旖旎缱绻的画面在脑海里浮现,身体控制不住,微微发颤。 黑暗隐藏了神色,但细微的颤抖仍是引起了叶凛的注意,“冷?” 他动作一滞,下一秒却加快了速度,利落扯下衬衫,“那得脱快点,自己动手。” 纪简上半身全然暴露在空气中,裤子堪堪挂在胯部,很快也坠了下去,再动手,那就是…… 纪简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后撤一步,“我今天很累了,实在没有力气……” 叶凛后知后觉,挑起嘴角,“这会儿害羞了?”他跨步上前紧贴上身,话语里压不住的笑意,“那天不还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说上.床也行吗?” “那是心里堵得慌,需要发泄。”纪简已退到床边无路可退,心咚咚咚地慌乱跳动,“现在想通了,不在乎了。” 听到这儿,叶凛不忍再逗弄,按住纪简的肩膀让他坐在沙发上,慢慢俯下身脱了他的鞋子,再将长裤完全褪下。 明明还是同样的动作,但纪简紧张的心跳却渐渐平复下来,没由来的对叶凛信任——他不会强迫自己。 “要干什么?”纪简只剩好奇了。 叶凛拉着他站起来,牵住手腕朝卧室方向走去。推开卧室左侧的玻璃门,赫然是一池私浴温泉。 方池悬起与窗沿平齐,窗户全开时似漂于半空,可以俯视整座城。 “进去泡泡,泡完心情会好点。”叶凛示意他上台阶。 纪简怔了半秒,听到叶凛在耳边又低声道“你要是还想干点别的,我也很乐意”,立马跨进了池子。 热气升腾熏开全身毛孔,所有的情绪和感觉倾泻而出,整个人变得轻盈,大脑全然放松下来。 纪简仰头倚着池壁,闭上眼深深吐一口气,郁气随着雾气一起飘散在夜空冷风中。 叶凛起身关上窗,热气瞬时笼罩了玻璃,屋内越发黯淡静谧。他缓缓俯身撑着浴池边沿,静静俯视纪简的脸、放松下来的嘴角、舒缓开的眉心、纤长的睫毛…… 纪简睁开眼,恰好四目相对。 “对不起。”短暂的声音后,空气又归于沉默,他没打算说更多。 纪简仰头看着。 其实直到和沈历铭发生冲突时,内心深处对叶凛都是有隔阂的。拿他最不愿面对的回忆取乐,叶凛越界了。 但叶凛临走前对俞歌的那番话让他意识到,这人单纯是想让母子团聚,只是不知道造成分离的阻碍不是沈历铭,而是俞歌自身。 纪简翻过身,单手托腮狡黠一笑,“你这句道歉该不会酝酿一路了吧,是不是第一次说还挺紧张的?” 叶凛挪开视线,片刻后反驳一句,“怎么可能是第一次。” 纪简探出身子,凑上去,“第一次给了谁?” 他语气揶揄,话有些变味的感觉,叶凛绷着的情绪也泄掉了,嘴角露出浅笑。 纪简这才退回温泉水中,笑起来,“不用放在心上,一般人不会想到会有这种母子关系。” 叶凛却偏过头远眺夜空,不置可否。 纪简以为他还是心有歉意,不知如何应答,有意转换了话题,“泡一会儿是好多了,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泡温泉?” 叶凛依然望着窗外,即使水汽模糊了玻璃什么也看不清。 其实,压抑的时候他喜欢站在高处,而泡温泉是他的防护措施,否则独自一人,不能保证会做出什么举动。 “可以接吻么?”叶凛忽然回过头来,冷不丁冒出一句。 纪简还没反应过来,叶凛已经吻上来了。这一次温柔许多,只是一遍又一遍轻吻双唇,纪简闭上眼,一点点张开唇慢慢回应着。 叶凛垂眸看着身下人的神态,心里翻腾出的情绪渐渐平复。接吻,确实更解压。 .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床边的水晶花瓶上,折出彩色光束,纪简被光晃醒,他翻个身躲开光,慢慢睁眼。 睡眼迷蒙,过了几秒视线才清晰起来。眼前是宽阔的胸膛,再向下看去,一条手臂搭在他腰间。 纪简这才意识到是睡到了叶凛怀里。 昨天睡之前,他们中间阔得能睡两个人。纪简摆着脑袋看看,自己还是睡在昨天躺下的位置,叶凛那边则是空空荡荡。 睡觉怎么像小孩似的爱乱动,纪简不由蜷起嘴角,看他睡得沉不忍吵醒,轻轻移开他的手臂,慢手慢脚下床出了卧房。 客厅没有窗帘遮挡,满屋阳光。纪简打电话叫了早餐,前台小姐预计半个小时后送来,他放下电话走到落地窗边,环着房间眺望城市。 酒店正处中环外延,中环内限高,俯瞰下去低矮的建筑仿佛玩具方块散落在密林草滩之上。目之所及,还有一座熟悉的白楼。 叶凛怀中落空,没了安稳的感觉,睡意渐渐褪去。睁开眼,果然抱着的人没了,他起身出了房间。 “在看什么?”叶凛走到纪简身边,立在窗边向外看去。 纪简看看时间,才刚过去十分钟。 没有回答叶凛的问题,先说道,“早餐送来还要一些时间,你可以再睡会儿。” 叶凛盯了他一会儿,只说睡不着了便不再说话。 他一反常态,不再执着追问答案,纪简感觉有点不适应。以往的提问、拒答、惩罚的游戏他终于玩腻了? 不过,纪简也对此感到厌倦,很多事情似乎没有必要瞒着叶凛。目前为止,他找茬大部分是因为自己糊弄得太敷衍,叶凛那么聪明的人,被人明着耍,怎么会乐意。 如果坦诚相待或许他也不难相处? 纪简呵了一口气,玻璃升起一片雾气,他指尖在玻璃上圈出一个圆,涂掉雾,显出一座白色建筑。他点了点,“那里是医院。” 叶凛看了眼建筑,目光回到纪简脸上,等他说下去。 “我还欠着医生钱没还呢。”纪简诚恳道,“你能替我还了?” “……” 纪简主打一个真诚,“虽说合约期内你让我干什么都应该,但我帮你赚得也挺多,发点奖金不过分。我出来打工就是为了还债,不然也不会到你公司找工作,没在公司遇见,就没签人那回事,就没这项目——” 他眼光闪闪冲着叶凛,还没说完,门铃声响起了。 “去洗漱,准备吃饭。”叶凛转身去开门。 19、第 19 章 医院前熙熙攘攘,车道间行人穿梭往来,车子只能一点点向前缓慢挪动。纪简余光看去,叶凛胳膊撑着窗沿,指尖一点一点的,无聊又无奈的样子。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好说话。也不能蹬鼻子上脸,到哪都是vip的人,让他在这儿等车位,怪难为人家。 “公立医院是这样的,人多车位少。”纪简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你掉头外面等我,我自己去。” 叶凛跟没听见似的。前面车朝前动了动,他让过行人踩油门继续向前。 开出去五米又堵停,这才侧过头聊起来,“是那次住院的欠费?” 纪简点了点头。 叶凛疑惑,“陈越没有帮你缴?” 轮到纪简困惑了,“为什么他要帮我,都分手了。” 叶凛移开眼睛。纪简不知道入院后自己来过,无意撞到他们在一起。他给自己找补,“就算分了,这点钱帮一下不过顺手的事。” 纪简没多想,直说,“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叶凛看过来,从纪简的神情确认了话的真实性,但奇怪,“既然想远离,还说要报复他?” 纪简噎住。这人脑子真灵光,什么都能记得,反应还快,问题一抓一个准。往后不能随便糊弄了,不然就是给自己挖坑。 他老老实实道,“我想井水不犯河水,但他不会。你应该多少知道吧,分手之后我被全行业封杀。”纪简笑笑,“报复这词不准确,应该说他不好过,我才能好过。” 这番解释让他的动机和态度都能自洽了。叶凛满意了。 不过他还是不明白,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醉酒那晚,说想要帮他。 以陈越的能力,无法对自己造成威胁,反而纪简应该需要依靠,而不是该说帮助。 叶凛正要问,纪简看到一个空出的车位,指着远处让快点。叶凛便抛诸脑后,这个别扭的逻辑似乎也并无大碍,不影响他们的关系。 张斟英还在带队查房。纪简熟门熟路进了张教授办公室,让叶凛坐沙发上,拉开茶水柜的抽屉,“你要乌龙茶还是红茶?” 他回头便看见叶凛一脸无奈,疑惑道,“怎么了?” 叶凛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觉得别人出格,说道,“你是不是有点随心所欲了?” 纪简挑了乌龙茶,拿了个一次性杯,又从柜子深处掏出个陶瓷杯和张斟英的茶缸一溜摆开,“虽然叫他教授,其实跟我爸差不多。” 他边泡茶边说,“没细算过,但搞不好我跟他待一起的时间真比和我爸还多,这跟自己家一样,客气什么。” 叶凛忽然意识到,关于纪简的病,他一无所知。程珂没有汇报,似是有意让他到医院自己了解,但因为撞见那一幕,他一走了之,再后来便忘了这事。 “什么病?”叶凛望着他手里的陶瓷杯,上面绘着过时的卡通图案,大概还小的时候就在用了。 纪简捋了捋,尽量说的通俗些,从病理到治疗讲了个遍,倾囊相授。讲到骨髓穿刺,一直沉默的叶凛,低声问道,“疼么?” 好奇这个做什么。纪简努力回想,他眉头紧皱沉吟着,让人看得紧张,结果说,“过了太久了,想不太起来……” 他说着,但还在尽力搜索记忆,无意识地反手摸背,手指顺着脊椎滑下,在某一个点忽然一滞,猛地缩回手。 纪简觉得自己傻气,不由笑出声,只他一人笑,好像更傻,他解释道,“突然想起医生以前这么摸,还挺可怕的,刚还以为又被摸了,吓了一跳。” 纪简笑得停不下来,叶凛却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直直盯着,一点也不笑。 气氛好尴尬…… 纪简视线飘到一旁,眼睛顿时亮了。 张斟英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倚着门框看过来。纪简歪头冲着他弯起嘴角,“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我回自己办公室还跟你说?又哪不舒服了?” 纪简把张斟英拉过来,“没病也能来看你吧。来给你还钱。”边说着向他介绍提款机朋友。 张斟英端上茶缸浅浅喝一口,视线聚在叶凛身上,“你是他什么朋友?” 叶凛还没开口,纪简抢先回道,“室友。” “室友都愿意帮你还钱?”张斟英斜他一眼。 叶凛也投来戏谑的目光,等着看他狡辩。纪简耸了耸肩,“你也愿意花钱给我看病,世上还是好人多。” 张斟英笑而不语,又慢慢抿了几口茶,开口道,“行了,这个钱,你要还就还到我饭卡里。”他从裤兜里摸出张卡,“去给我充上。” 纪简接过朝叶凛晃了晃,叶凛便起身打算一同前去。 张斟英端了茶递给叶凛,“让他去,你又不知道地方。” 眼神相碰,叶凛看出张斟英言下之意,便坐了回去。 纪简也不傻,知道是要支开他。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凑一起要干什么,他实在想不通,站着不动,静观其变。 张斟英啧了下嘴,“还不去?”语气不容置喙,这种架势一般下一步就该训斥了。 纪简撇撇嘴,识趣地退出办公室,关上门。 办公室归于安静。张斟英两手往大腿一撑,低头沉吟酝酿,正欲开口却被叶凛打断。只见叶凛起身走向门口,停了片刻,忽然拉开了门。 纪简刚把耳朵贴门上,猛地落空,吓了一跳,抬头去看。 叶凛一手插兜一手拽着门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纪简站直了身,扯了扯嘴角,“你是正经人吗,反侦察意识这么强。” 叶凛伸手点住他的额头,“你这里欠了点。”说着掏出手机给纪简转账,“没找我拿钱,你是要去充卡的样子?” 纪简一噎,是大意了。钱到账,叶凛指尖用力将人推出去,关门前想起什么: “对了,给我买瓶水,10分钟内回来,迟到有惩罚,听懂了么。” 十分钟?怎么可能?纪简抵住门,“充卡还要排队,你知道那里有多少人吗,时间根本不够。” 叶凛笑得好看,“是吗?那还站这儿干什么。”说完干脆利落地合上门。 他回到张斟英身边时已收起笑意,疏而不远地立着,“您想和我说什么。” 张斟英默默看着叶凛的脸。他的眼神与纪简在时全然不同,不是情绪的不同,而是眼底那抹的疏冷。 张斟英表露出善意,“我说这话可能是厚脸皮了,但还是想试试,是关于小简的事。” 眼见着叶凛眼眸深处消融化开,张斟英看得明白,露出柔和的笑,娓娓道来。 纪简在行政楼一层充了饭卡,立马往回跑。穿过连廊到了住院部,住院部另一头的连廊就通着教授们的办公室。途中恰好会经过空中花园,花园门边有自助冰柜可以买水。 凭借对医院地形的熟悉,才计划出这么高效的路径。但看看表,也马上十分钟了。 他的目的是要支开自己,迟到惩罚应该不是认真的吧。这么想着,纪简脚下却不敢放慢,叶凛有病是真的,谁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眼看着空中花园不远了,纪简余光却瞥到中庭一角,有人在一台老式贩卖机前束手无策。 那台机子十多年了,还是选中后掉落至出口的模式,年代太久机器不灵敏,有时会卡住不出货。 没看到前面有新机子么,纪简驻足看着那人背影默默吐槽,抬手再看时间,得,反正也超时了。他折身朝那人走去。 “出不来踢一脚,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可以去前面的机子买。” 纪简走近,那人闻声回过头来,纪简看到一张晦气的脸。 许久未见的人会突然出现,陈越发愣,一时说话有些不利索,“你,怎么来了?” 纪简干笑一声,当什么好人,遭报应了吧,不由自嘲,“是不该来。” 陈越忽然开始说了起来,“宋绫发烧昏迷住院了,经纪人不在这边没人照顾……” 纪简看他一脸心虚,说话像招供一样,突然的意识到,他该不会误会自己是来捉奸的吧。 陈越兀自解释,蓦地想起纪简秀场晕倒而没人陪伴,更心虚了,“他挺严重的……彩排时晕倒从台上跌下去胳膊骨折了。” 纪简只想早点回去,不耐打断,“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越立时默住,他希望纪简是在闹脾气,然而一联消失许久毫无音讯,他隐隐感觉纪简决然要断绝关系。 “生病了?又住院了?”他语气软了下来,想要求和。 “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有事先走了。” 陈越忽的心慌,掣住他的手腕怕他再次消失。纪简略略一瞥,看到他眼中固有的私欲,知道他会何其偏执,便不做无谓挣扎。 “我来买水。”纪简朝贩卖机抬抬下巴,“你要帮我买?” 陈越回头看眼贩卖机里的水,又看看纪简,目光再远眺,拖着纪简朝空中花园方向走去。 看来是怕机器再故障他趁机跑了。 花园一侧的贩卖机是开柜取货。陈越拉着他,一手扫码操作,拉开柜门拿了水塞给纪简,“然后呢。” “回家啊。” 话语简洁,点到为止,没有一点想交谈下去的意思,仿佛他们已形同陌路很多年。陈越哑然。 可是才分手没多久,就算要放下也需要时间,他怎么能这么快走出来。 陈越本是困惑的眼神渐渐化为了阴沉,除非真如他所说,自己是个替身罢了。 20、第 20 章 “你这段时间住哪。”陈越声音陡然拔高,引得路过的护士侧目,警告他安静。 陈越沉着脸推开花园的门,拽着纪简出去。 天虽晴朗,但楼高风大,花园里此刻没有晒太阳的病人。两人站在阳光下,风吹得发丝翻飞。 与陈越的焦躁不安相反,纪简从容对峙,稳得像事不关己。 陈越烦躁追问,“是不是和叶凛在一起?” 纪简坦荡回应,把陈越气得不轻,不由逼进,“他推出的品牌也是你的成立?” “对。”纪简扬起下巴,轻狂极了,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陈越胸口一憋,默了几秒,没有发火,反而笑出声。 他讽刺道,“你做的品牌?圈子里谁知道这是你做的?他宣发的时候对你只字不提。利用你,你还上赶着倒贴。” 无名无分这件事,纪简无从反驳。关于利用与否,他们本就是合约关系,不谈感情,利益往来。纪简轻抬眼眸,“我乐意。” 纪简一再的冷淡态度击溃了陈越仅剩的骄傲,他眸光淡了下来,颓然低下头。默了片刻,忽然强行抱了上来。 叶凛与张斟英一番深谈后,仍然不见纪简回来。张斟英不由笑了,“我还以为终于有人能管得住他,看来还是难。这孩子随心所欲,是想听了才听。” 叶凛站起身,握着教授的手,笑容满面,“您放心,我有的是办法治他。不打扰了,我去找他。” 张斟英肩膀一抖,握着的手不敢放,自我怀疑是不是所托非人,“你别强来,他本就吃软不吃硬,还是病人……” 叶凛双手握住张斟英,给他定心,“到我手上,就由不得他胡来了。” 这人说话怪吓人的,真不像个好人。张斟英望着叶凛离开的背影,怎么感觉更不放心了。 叶凛顺着连廊慢慢走着,四下环顾,打电话没有人接,于是发了条信息。 【?】 一个符号发完,隔了几秒还没有收到回复。叶凛大步迈开,走路带着情绪,手上用力敲字: 【你完了】 “麻烦一下。” 与人擦身而过之际,旁人伸过来胳膊挡了一下。叶凛瞥一眼那条打着石膏的手臂,脸色不耐。 男人穿着病号服,乖顺整齐的刘海遮住前额,那双杏眼更引人注目,人畜无害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心软。 “可以帮我捡下文件夹吗,我实在没有空手。” 他左手抱着厚厚的披巾,打着石膏的右臂屈着贴在胸前。 叶凛看着地下的文件夹,再抬眸看人: “凭什么。” 男人一愣,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叶凛天经地义道,“蹲下把毯子抱怀里,捡了夹子夹住再拿毯子就可以,自己能做到的事为什么麻烦别人?” 叶凛眼神充满对他能力的质疑和批判,男人只好在这居高临下地注视中,默默按照指导捡起文件夹。 他一站起来就笑了,“你真有意思,我叫宋绫,认识一下?” “没必要。”叶凛收回眼神,盯着手机屏幕又准备打字。 宋绫叫住他,笑问,“那能麻烦帮我开一下那边的门,或者再教我一下?” 叶凛不悦皱了皱眉,“知道开不了门还来干什么?” 他看向空中花园,意外看到那熟悉的纤瘦背影,抬脚走去。 “谢谢。”宋绫连忙跟上去,“我要读剧本,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练。” 一路同走不说话显得有些尴尬,宋绫主动聊天,谁成想这人根本不搭话,反而大步向前越拉越远。 宋绫无比震惊,这辈子还没见过性格如此诡异的人。 他紧了紧脚步不敢被落下,生怕这人上去开完门就走,不管人进没进去。以他的做派完全可以干出这种事。 叶凛开了门宋绫一个箭步跟上,没想到他却驻在原地,自己刹不住脚步撞到他背上。 宋绫迷惑,越过叶凛的肩看去,熟悉的面孔赫然出现在前方,他也愣住了。 陈越死死箍紧纪简,“是我错了,别跟我置气了。” 从相遇到现在,他那强硬的气势此刻全然散去,纪简居然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乞求的示弱意味。 “我承认我前段时间做的过分了,不够关心你,但不是十恶不赦啊,为什么这么恨我?” 纪简沉默不语。 现在的陈越确实会觉得委屈,无法理解为何他要承受如此强烈的恨意,对他来说会有罪不至此的感觉。 陈越低头看着默不作声的纪简,一点点瓦解他的敌意,“只要你回公司,我就官宣你是设计总监。” 他扶着纪简的肩,下定决心,“我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告诉我,我都愿意改,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好好爱你。叶凛他根本没有感情,将来还要联姻,就算他不甩掉你,你能当小三吗。跟他在一起,只会让你受伤。” 叶凛远远站着,陈越的话被风带来清晰传进耳朵,原本要上前的脚步滞住了。 纪简听完抬起头,只见陈越直直盯着自己,眼底翻涌着坚定而深情的流光。 纪简回想着故事的进度,陈越送宋绫到医院的剧情还是在两人感情萌芽的阶段,甚至还没到暧昧期。在他们暧昧的时候,自己和陈越依然浓情蜜意都要订婚了。 纪简相信陈越现在的情愫是真的。 而恰如他探病宋绫也是真的一样,故事的结局依旧是既定的,自己会因他而死,他也会折磨纪言。 纪简平静道,“现在恨你,的确对你有点不公平。” 话音荡开,陈越眼睛亮了。宋绫未有任何感觉,只是一心试图搞懂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叶凛默然不动,低垂的眼眸遮住了情绪,宋绫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那边的人依然没有发觉站在门口的两人,陈越沉浸在纪简心意转变的欣喜中,对纪简拨开他手的动作也不介意。 纪简退后一步,“但就算不恨,也到此为止,我不想和你有任何关系了。” 至于叶凛,他拿自己当乐子,一开始说了的。纪简也没其他幻想,唯一的想法就是,大家都活着。 纪简浮出一抹淡然的笑意,“叶凛怎么对我无所谓,我只想留在他身边。” 眼看着陈越脸色忽变,纪简还未觉得奇怪,毕竟自己的回答不是他想要的。 纪简还想再说点什么缓和彼此的关系,如果陈越能就此放弃纠缠,一切有了了结,每个人都能有自己的安稳结局,岂不是皆大欢喜。 他正要开口,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态度不好,“抓着冰水这么久,手不冷?” 手里一空,紧接着被抓住塞进毛绒绒的东西里,手心瞬间传来干燥温暖的触感。 纪简好奇是什么,侧头一瞥,吓了一跳,居然是块巨大的披巾,“你哪来的?” “买的。”叶凛理所当然道,给他擦干了手。 纪简正发懵医院哪里还卖这玩意儿,就见不远处打折石膏站着的人,手里拎着一块表也呆呆看着自己。 那张令他刻骨铭心的脸猝不及防出现了。 纪简发怔,印象中宋绫是和叶凛公司签约代言后,才渐渐有了交集。在他和陈越订婚后,叶凛和宋绫的感情升温,陈越因此吃醋嫉妒。 是因为自己的介入导致叶凛和宋绫提前相遇?他们刚发生了什么? 他满脑子都在想叶凛和宋绫的爱恨纠葛,没有注意到,手擦干了叶凛也没松开。 陈越盯着那只交握的手,嫉妒之色还未消,再看到骨折的宋绫满面疑惑,又心分两处。 陈越还在进退维谷,叶凛已紧牵着纪简的手,警告陈越道: “这是最后一次,再敢碰他,你也知道,我这人下手没轻重。” 叶凛牵着人离开。宋绫叫他,想将他硬塞来的手表还回去。叶凛却置若罔闻。 纪简被塞进车,叶凛亲自给张斟英送饭卡。 望着叶凛的背影,纪简陷入沉思。 剧情发展到现在,和原书有了很大的不同。然而尽管发生的事情不一样了,世界推进的方向似乎没有变。 自己依然是籍籍无名的幕后设计总监,陈越和宋绫毫无偏离的相熟了,叶凛和宋绫甚至提前相遇。 折腾了这么久好像毫无意义,纪简闭上眼深深靠进座椅。 若说唯一出现的改变,便是自己不再是陈越和宋绫的障碍。如果能保障主角感情顺利发展,彼此没了产生冲突的契机,会不会有改变结局的一丝可能? 但这一丝的改变是能救得了叶凛,还是能保全得了自己?二选一或许都是奢望,结局也可能是一切照旧…… 驾驶室车门传来响动,打开又关上,淡淡的木质香调笼罩过来,“怎么了?” 叶凛的声音很近很轻,有种急切而又怕打搅的矛盾感。 纪简慢慢睁开眼,对上叶凛贴近的视线,从他眼里看到自己疲惫的目光,苦笑道:“觉得有点累。” 叶凛撤回身子,将暖风调大些,“累了就休息。”说着又从储物格拿出一副耳机给过来。 纪简正要插上耳机听歌睡觉,叶凛又道,“听教授说你弟弟在国外读书。” 他边启动车子边说,“给你放个假,去看看你弟弟。” 纪简怔怔望向叶凛,手里的耳机掉了也不知道,一时思绪翻涌,涌出有千言万语。 正在想先说哪句,叶凛偏过头来,“钱当然我给你出。” “你……”纪简动容,“真贴心。” 纪简很久没见过纪言了。纪言毕业后留在了国外,自己国内的工作又向来繁重,一年见一次都很奢侈,彼此活在视频聊天中。一想到要去探亲纪简情绪活跃起来,拿出手机立刻购物,先下单两个大行李箱,再列出所有纪言爱吃的东西清单,准备带过去。 他乐呵呵的打字,头也不抬地跟叶凛聊着:“你和老头子就是聊这个?他怎么想起说这个?” 叶凛挑了下嘴角不置可否,单手开车,一手将水递过去让纪简帮忙拧开。 水在车里放置了一会儿,瓶身的水汽已经烘干,水温回升不少。纪简抓着干爽的水瓶,忽然坐直身子看向后排座位上的披巾。 叶凛丢给宋绫几十万的表抢来这块披巾,以宋绫高尚纯洁的性格肯定不会接受,势必要还回来。 在他出国之际,俩人纠缠在一起,万一剧情如脱缰野马加速推进,等他回国怕为时已晚,直接迎来大结局。反派都挂了,他一个炮灰还能蹦跶几天。 “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能见宋绫。”纪简严肃着脸。 叶凛看他如猫咪一样警觉的模样,忍不住想笑,“我见他干什么?” “不管干什么,都不能见。”纪简认真强调。 他不能说原因,没头没尾的提要求,还是一件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仍谁看来都像是在无理取闹。 叶凛全然不觉厌烦。听过了天台的深情表白,再看他吃醋只觉可爱。 叶凛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你要不要每天打电话查岗?” 密闭的车厢内回荡着叶凛好听的嗓音,纪简愣住,默默回味这话的意义,半天才品出味来。 怎么还阴阳怪气的讽刺人?虽然听着像是一个情人限制金主的人身自由,可他真的只是想救人一命。 21、第 21 章 纪简盛了两碗米饭摆到桌上,纪言从厨房端出一盘白灼菜心,“要炒虾了,哥你过来。” 这是在la的第七天。一日三餐,纪简粗略算算至少学了20道菜。他磨磨唧唧走进厨房,“已经学会了盐水虾,这个就算了吧。” “总有吃腻的时候,多学几种做法。”纪言一边下料一边给纪简讲解,纪简拿着小本子记录下每一步骤。翻炒过后虾皮渐渐变红,盖上锅盖再焖片刻便能出锅了。 纪言解下围裙挂到墙上,转头看向哥哥,纪简还弓着腰认真给食谱做注释,旁边锅气升腾,鲜香四溢。 这种生活已经过了七天,但仍如做梦一般。他们从出生至今还未有过这样平淡无常的日子。 “哥,你还能待多久。”纪言不舍。 纪简合上本子,冲他笑笑,“待到你烦为止。” 怎么可能烦,纪言心想,如果可以,干脆不要回去了。但这不现实,哥哥有自己的生活,他每天会和男朋友通话,看起来男朋友对他很好,现在的生活应该很幸福。 “真想快点放假回国啊。”纪言去关火,边乘菜边道,“想见见你的男朋友。” 纪简愣住,不知纪言怎么突然想到说这个,干笑一声含糊应了两句,将话题拉回吃饭上,纪言便顺着新话题继续聊起来。 饭后,纪言要去图书馆和同学做小组作业,纪简开车送他到了学校,然后去周边的超市采买食物,完后回到图书馆,点一杯果汁,拿了本艺术史找一空座慢慢翻看。 九点一到,纪简拨通电话。 “morning.”电话接通,纪简起身走向公共区。 “每天都很准时。”听到纪简爽朗的声音,电话那端也被感染,语含笑意。 “叶总今天什么行程?”纪简开门见山。 程珂跟在叶凛身后将他送到电梯里,按了楼层便退身出来。电梯门在叶凛猜疑的目光中慢慢合上。 程珂无奈笑说,“再这么偷偷摸摸和你通话,叶总会以为我也要跳槽了。” 纪简敏锐捕捉到一个信息,脚步顿住,问道:“有人跳槽,谁?” 程珂沉默,他同样捕捉到了重要信息。纪简是涉事其中的重要人物,如果他对此毫不知情,那叶凛的态度便显而易见。 成为叶凛的助理单靠工作能力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执行力、判断力。程珂看得出叶凛对纪简有超出寻常的在意,但在这件事上叶凛要回避,程珂不需要清楚其中缘由,只需做到不走漏风声。 “付总的秘书,想涨薪说要跳槽,他挺头疼的。”程珂轻抹过去,不动声色转移纪简的注意力,“叶总今天也没有私约,你可以放心了。” 纪简果然更在意这个话题,“七天了,他天天都在工作?吃饭总不会在公司吧?没人约他?” 程珂笑言,“其实叶总大部分时候都是吃工作餐,他不喜欢和人单独吃饭。或许有人想约他,但这段时间每顿饭都和我在一块,安心了吗?” 纪简打趣道,“那他倒是挺喜欢和你单独吃饭的。” 程珂不觉好笑,“和我吃的是工作餐。从我当助理以来,叶总会主动约饭的人,除了付总就只有你了。” 纪简只是想探寻事情真相,没想到还顺手给自己挖了个坑。他稳了稳乱跳的心,续探程珂的口风,“今天也都在公司?” 得到肯定答复后,纪简便道声再见,程珂正要挂电话,纪简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今天他要干什么,我打电话会不会打扰他。” 程珂顿感轻松,劝了这么久,他终于决定亲自交流了,以前没觉得他是会害羞的人,没想到谈起恋爱来这么迂回。 程珂欣慰道,“不要紧,谈个代言人罢了。你什么时候打电话叶总都会接的。” 好嘛,果然出大事了。签代言还能是谁?而且叶凛不是每天都去公司的那种人,最近一直吃工作餐天天在公司,必然是有什么紧急突发的工作要处理。 什么事情需要瞒着他? 纪简踱步回忆剧情,可以很确定原文在签约这块只是几句带过,为后来叶凛喜欢宋绫做个铺垫,当下并没有什么冲突,顶多是陈越对宋绫的签约很不满,两人冷战了一段时间,那是主角的事与他无关。 纪简停下脚步,拿出了手机。 纪言结束了小组讨论,出了图书馆四下张望。只见路边一人倚着走道的护栏,莹莹路灯光描绘出他消瘦的轮廓,纪言挎上书包两步跑来。 纪简听闻脚步声,回过头冲纪言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接过书包替他背上。两人慢步向停车场走去,一路无言。 距车几步远时,纪言驻步,叹口气,替纪简把话挑开,“要走了?什么时候?” 纪简默了默,片刻后道,“明天八点。” 他情绪过于消沉,纪言上去抱抱安慰道,“又不是见不到了。” 纪简揉揉纪言的头,不舍得放开。那种无法改变命运的无力感再次席卷而来,如果世界不可避免的向既定结局而去,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这七天是纪简理想生活的具象化,如果摆脱了宿命,从此便能过上这种简单的日子,这是他强烈期盼的希望。如果自己不能,至少也要拼尽全力去改变局面,让纪言往后余生都可以像这七天安稳度过。 纪简低声在他耳边道,“不管我在不在,都要过得开心。” “知道。回去之后要好好吃饭,注意身体。” 飞机落地已是中午。出了机场晴空无云,秋风猎猎,一身牛仔衬衫、薄运动裤挡不住寒意。 纪简打了个颤,叫辆车先去公司,打算到了公司再换装。 正值午休,一楼大厅人来人往,纪简下车小跑进了大楼。闸机处职员刷卡鱼贯而入,往常纪简走到跟前时,保安会礼貌微笑主动刷卡邀入。 轮到纪简时,保安投来礼貌微笑,然后欠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他站到一边。 纪简:? 身后还有排队要进的人,他先按保安的要求走过去停在阔叶绿植边,两眼写满疑惑盯着保安。 保安歉笑,“叶总又重申一遍制度,没有门禁卡一律不得入内。” 纪简半天不知道说什么,“你,你不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 发生了什么,又要重刷一遍副本吗,出个国存档就清空了?一旁的保安只是一脸歉笑,纪简也不为难他,打电话给周禾,电话响了一会儿才接通。 “你那儿不是大半夜,怎么不睡觉打电话?”周禾声音略显疲惫,仿佛他才是熬夜的那个。 纪简围着绿植踱步,“我在公司楼下,你给我一个访客邀请。” 那边显然对事态感到意外,哑然许久,“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而他的意外仅限于此,对于禁止入内却毫不奇怪。 纪简越发觉得不对劲。叶凛为什么突然设防,原因无从推测,但周禾知道被禁这件事,说明原因和集设项目组有关。 徘徊的脚步停下,纪简沉沉问道,“组里出了什么事?” 周禾不置可否,哑着声回道,“这些事不用你插手,我也没办法让你进公司,这件事上我听叶总的安排。”挂断电话前不忘嘱咐道,“早点回家休息,你还需要倒时差。” 不是?这可是自己的同门,怎么跟叶凛一条心了?纪简不可置信看着通话结束的界面。大门渗进一缕凉风,纪简应时打了个喷嚏,拖上行李箱走向大厅右边的休息区。 他缩进沙发中盯着通讯录里叶凛的电话,犹豫片刻,没有拨通。亲疏来说,与周禾相交多年显然更近些,如果他避之不见,想来叶凛更会拒绝。 纪简无意识敲击着手机屏幕,思索片刻,点开某个软件。 叶凛正在和付嘉开视频会议,桌边手机弹出一条信息,是条收货验证码,提示留意接通电话,他蹙了蹙眉,没当回事扣下手机。《 》 22、第 22 章 半小时后,一通电话打进来,叶凛淡淡一瞥,是之前短信备注的派送电话,将电话递给一旁的程柯。 程柯默声离开办公室,片刻后拿着手机回来了,附在耳边低声说,“他说顾客要求必须得本人签收。” 叶凛专心会议,头也不带转,漫声道,“那就让他自己处理了。” 程柯自然是原话转述。 说完,他忽然意识到,重要的文件不会用草率的方式,至于私人礼物,不说叶总接受不接受,他身边的人可不会用外卖软件。程柯想到了一种可能,在外卖员挂断电话之前问了一句,“有送东西的人名字吗?” “我看看,嗯……是纪先生。” 会议室的门又开了。叶凛余光一瞥,程柯带着手机回来了,伸手去接,却见电话仍然没有挂断,质询的视线投到程柯脸上。 程柯从容弯腰凑近低声道,“纪简送的。” 将手机递到叶凛手中,他坐回座位聚神听会。 叶凛倏地起身,在付嘉顿住的目光中。抬手指了下程柯,自然道,“继续,有他听着,我出去一下。” 纪简远远看着。送货员挂断了电话站在闸机处翘首以盼。看来有戏,他眯眼静静观察。 叶凛从电梯出来,原本想是否需要通话询问送货员是哪位,但抬眼就觉得找到了其人。 头戴盔帽的男人伸长脖子,望着从闸机向外走出的人流,手里捧着巨大的一束花,绿玫瑰配洋桔梗清冽又灿烂,引得往来员工频频回眸。 叶凛怔了半秒,眼前这幕全然在意料之外,甚至在认知之外,从未想过这辈子有人会送自己玫瑰? 眼看着送货员拿起电话又要催,叶凛抿了抿嘴角快步上前。 他伸手要去接,送货员反而撤了一步,看看花看看男人,露出怀疑的神色,“叶凛本人?” 叶凛:“是。” 他拧着眉,还是没有消化现状,“你有收货码?” 短短几个数字看过便记住了,叶凛扬着嘴角随口报出。送货员这才接受了这个男人确是收货人的事实,双手递过花束。 叶凛从未收到过花,手下有些生涩,不知该抱还是该握住。怕压着花,他还是选择去抓花茎。刚接住,忽的手腕一紧,猛然被人紧紧握住。 一个人影忽然出现送货员也吓得一跳,定睛看去一个男人气势汹汹逼视着,而收花的男人眼中充满讶异。 一切已经超过他派送工作的阅历,但站在两人中间明显能感觉到气氛的紧缩,他拔腿就撤。 空间腾了出来,纪简顺势逼前,挤着花和叶凛对峙,大脑里已经想好了模拟了接下来的场景,只待叶凛先出招。 叶凛低了低眸,换个手将花移到一边不会被挤到,才撩起了眼皮,噙笑道,“你是在埋伏?” 他一笑,显得自己的举动莫名有种傻气,想象中那种针锋相对激烈紧张的氛围顿时散去。 纪简有点不好意思,手松了松只虚虚握着叶凛的手腕,“组里是不是出事了?” 叶凛捋了一下,以程珂的工作素养不该说的不会乱说,而组里纪简的朋友应该知道轻重也不会说,那他能掌握到的大概是人们说话间无意流露的只言片语。 通过碎片信息他能拼凑出什么,叶凛好奇反问:“你觉得呢?” 纪简沉声说,“组里设计师辞职。” 在送花的半个小时中,纪简一直在思考,将所有信息糅合再剥离,推理出一个看似不合理但可行的解释,“大批人都离职了。” 叶凛面露赞赏,“离答案很近了,怎么推出来的,他们说漏了些什么?” 纪简无比震惊地看着叶凛的反应,是否太豁达了,关注点完全偏了。 不过这样轻巧的语气至少说明两人之间并未生嫌隙。 “连我那老公都向着你,谁还会跟我说实情。”纪简随之放松下来,边吐槽边松了手,抱臂鞠住自己怀里流走的体温。 叶凛刚还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这会儿目光森然直直盯着,纪简被盯得头皮发紧。 片刻之后,叶凛把花递了回来。纪简不明所以愣愣接住,下一秒便见他抬手解衣扣。 叶凛将脱下的西装外套塞进纪简怀里,“穿上。”接着从他手中重新夺回了自己的花束,开始说道,“他们不是主动离职,是被挖走的。对方开出的价格很离谱,我们没法跟进,现在人手不够,下一系列设计目前停摆了。” 怀中衣服还带着叶凛的体温,贴着胸膛一股暖意流入心间。纪简一点也不见外,抖开披到身上:“那为什么禁掉我的通行许可?不论是出稿还是招人,现在都是该用我的时候。” 他眼神坚定,誓要为资本家献身。叶凛斜了斜嘴角,“你是有什么受虐倾向?不给钱还要干?” 纪简一噎,被他这么一说好像真不太正常的样子。 只听叶凛继续道,“项目离了谁都会转,不是非你不可。你要是精力旺盛可以去健身。” 纪简无从反驳,哑然望着叶凛。叶凛看了眼腕表,“出来的有点久了,我还在开会,自己回家,知道么?”他犹豫了一下,将花塞到纪简手中,“要是没事干,回去插花。” 眼看着叶凛要走,纪简一下揪住他,叶凛只好停住。纪简心有不甘,“干不干是我的选择,这不是你该禁掉我的理由。” 叶凛默默叹口气,想了下,坦然道,“挖他们走的是陈越,这个理由够吗?” 纪简一怔,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 叶凛从他眼底看到点点动摇,怕他以为这是要防他,又说透几分,“你没看明白?他冲你来的,嫉妒你帮我,只要你负责这个项目他就不会收手。你不在这儿对大家都好。” 电话响起,是付嘉在催,许是要进行决策,叶凛不能再耽误了。 纪简呆愣在原地,直到叶凛身影消失在电梯间,还未缓过神。这种剧情不是应该发生在宋绫身上吗? 原剧情中宋绫签了叶凛公司的男装代言,不久后陈越也开设男装产品线,高价聘请设计总监,由猎头公司牵线挖走了叶凛的人。 宋绫因为这种幼稚行为和陈越吵了起来,陈越则认真表示,这样不是胡闹,他要做的比叶凛更好,让宋绫心甘情愿成为他的人。 这是陈越和叶凛第一商业竞争,他赢了,宋绫对他另眼相看。他的爱情和事业从此一路高歌。 纪简紧缩眉头,一手抱着花,一手拖着行李箱,边走边想剧情转移的意义。 这段剧情是为了让反派败北,宋绫不能推进这个剧情,意味着他和叶凛现在还没有交集。想到这里,在杂乱紧张的现状里纪简稍稍感到了一丝舒畅。 剧情之所以转移到自己身上,是因为在这个世界里,他存在的价值就是服务主角,推进主角的情感,帮助他成就事业。 可是,再转念一想,是不是也意味着自己的存在会加速叶凛的失败?《 》 23、第 23 章 程珂拿上公文包刚关了车门,再抬眼叶凛已行至电梯间,他赶忙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有一段时间没有这样正点下班回家了,虽说回去还要工作,但躺在沙发上总归更舒服些,程珂心情同样愉悦。 电梯缓慢上升,叶凛目光聚在跳动变化的层数上,一眨不眨。 程珂语调欢乐,“纪简这趟出国等于是上了个厨艺课,以后是不是不用再帮您安排阿姨了?” 叶凛移过目光来,稍稍片刻便厘清了事情,一切都说的通了,只不过…… 叶凛不满道,“他跟你打什么电话。” 程珂抿起嘴角,推了下眼镜盯着楼层,状似无意道,“我大学时喜欢过一个女生,那时候害羞不敢跟人家直接讲话,又想了解她的喜好,想知道她的状况,于是总找人家室友打听。” 叶凛喜欢这样的故事,倏地聚神过来。 说话间,电梯到达楼层。程珂先一步出来挡着电梯门,认真讲出大结局,“后来,我和这个室友在一起了。 叶凛胸口一憋,这出其不意的转折让人心堵。 程珂满面微笑提醒,“叶总,到家了,您好好休息。我先回去加班,再见。” 随着关门声,电梯门到了时间也慢慢闭合,叶凛忙按了开门键出来。气笑一声,终是心情大好走向家门。 落日余晖照进窗,屋内一片寂静,玄关的两双拖鞋仍并摆一起,目之所及之处看不到那束灿烂的绿玫瑰。 叶凛脸上的笑凝滞了,换下鞋,边打电话边向卧室而去。刚解开衬衫扣子,电话接通了,他的脸色稍缓,换成免提继续脱衣服,“人呢?” “和朋友吃饭。” 叶凛快速换完了针织衫,周遭归于安静,手机中传来隐约的嘈杂声。他切回话筒,贴近手机不紧不慢道,“在哪吃。” 电话那边的停顿片刻,正要开口时,叶凛打断适时提醒,“说谎要付出代价,还记得么?”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然后细弱蚊蝇的声音传来,“livehouse……” 叶凛嗤笑一声,“是我见识少,那儿有什么饭,点一份让我尝尝。”说着取了件外套,“在那待着,等我过来。” 纪简看着已被挂断的电话有点发愁,折身往回走,拖着步子到台前。 台上的乐队刚结束一遍排练,正在讨论问题。蒋延乙从高脚凳上站起,向贝斯手招手,得不到回应讪讪坐回去,百无聊赖地喝起酒来,余光一瞥,“怎么又回来了?” 纪简将噩耗告诉蒋延乙,谁知他怂了怂肩,“那给叶总点两瓶。”说罢真转身找老板要酒。 纪简将他按住,自己坐上另一只高脚凳,“你走吧,我别连累了你。” “人还没请到,我走什么走。”台上再次开始演奏音乐,蒋延乙不由提高声音,“再说连累什么,我这儿尽心尽力的工作,叶总又不会训我。” 他幸灾乐祸,“让你不相信我能力,非要来掺和,倒霉了吧?” 纪简干笑一声,拿起酒瓶和他碰了一下。 不是不信蒋延乙,关心则乱,组里剩了十人不到,还有几人经验尚浅,凭着他们要按时出下一季衣服,不吃不睡都不可能。 而找到即将出名的设计师这种事对自己来说轻而易举,能作弊为什么要自力更生。 蒋延乙随音乐摇摆,斜着身子靠来搭上纪简的肩,正经道,“一会儿叶总来了就跟他回去,组里有我就够了,我们做起来的牌子,我不会让它倒了,给我点时间。” 纪简侧头看去,蒋延乙脸色疲惫,眼睛却依然有神,舞台摇曳的光照进眼瞳闪闪发亮,跟着音乐摇摆沉浸其中,不疾不徐等着下次和台上人搭话的机会。 纪简忽然笑了,所做的一切不是徒劳无功,他已经救回了蒋延乙,现在的蒋延乙一如当年骄傲自信。 “嗯,慢慢来吧。”纪简再次举杯。 酒瓶刚发出清脆短促的相碰声,便从身后被夺了去。两人回头,射灯明灭,叶凛毫无表情的脸更让人望而生畏。 纪简自知理亏,一副讨好认错的讪笑,“我是来看看人选,不参与,准备走了。” 叶凛一言不发俯视着,等纪简说完,忽的倾身过来。 他的胳膊环到身前停在腰间,然后缓缓移动,纪简后背一僵,呼吸也滞住了。 蒋延乙亦是受到惊吓,嘴巴张了张不知说什么。 好在摸了一下停住了。纪简刚松一口气,却发觉手并未移走,低头看去,叶凛的手顺着衣摆向大腿滑去。 纪简的脸腾得烫了起来,慌张道,“你,你要干什么?” 叶凛侧过目光,在纪简脸上扫视一圈。 演奏再次落入尾声,灯光随之减淡,可那道视线可以看透他的紧张,纪简仿佛也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一丝戏谑。 蒋延乙更是震惊,伸长脖子瞪大眼睛,不敢眨一下眼,生怕漏看一点画面。很快,他略带遗憾的松了口气。 叶凛不过是摸了一下腿,伸手进口袋,掏出了纪简的手机。 叶凛的手抽离了,那触感却很难从身体和大脑里散去。腿仍是阵阵酥软,心脏突兀的跳动着,纪简不得不把所有注意力都用来努力平复心情。直到听见了熟悉的纪言的声音。 “哥,这么早什么事?”开的是视频通话,屏幕中纪言睡眼惺忪,慢慢睁了眼,投来冷冽的眼神,“你在哪里?” 与时间不符的昏暗光线引起了对面注意。 叶凛俯身在纪简耳边揶揄,“问你呢,哥哥,在哪儿,在干什么?” 纪简如坐针毡,此刻堪比捉奸现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凛不紧不慢举起手机,切换后置摄像头,展示完舞台再展示桌上喝空的酒瓶,悠悠切回摄像头对准纪简的脸。 屏幕里纪言已经神色严肃从床上坐起,“怎么饭点在喝酒?” 叶凛抓起纪简的手,将手机塞给他。那边喋喋不休训诫着,叶凛转头去看蒋延乙,目光满是不悦。 “我可没让他干活。”蒋延乙耸肩,“他跟来了就坐这儿听歌喝酒。” 叶凛无语至极,从牙缝里吐出字来,“他身体不好所以不能工作,你让他喝酒?” 蒋延乙皱眉思索叶凛话中逻辑,沉吟一声,“你这话不在理,我们喝酒成了习惯,身体适应这个模式,突然戒了怕才有问题。好多上年纪的人为了健康戒烟戒酒,身子反而差了。我爷爷就不信这个,喝酒喝了一辈子,你猜怎么着?”他骄傲地扬起嘴角,“活到90寿正终寝。” 这群搞创作的难以用常人思维对话,叶凛不再多费口舌。好在纪言懂得轻重,纪简又是弟控,这会儿已经开始忏悔了。 他低眉顺目,一副讨好的语气,又是保证又是发誓的。叶凛还从未见过他这幅乖顺模样,蓦地想到一个词,一物降一物,笑意不自觉在脸上漾开。 “哥,那个就是你男友?”纪言结束教育,注意到纪简身旁的人不免好奇。 乐队的排练早已结束,手机里的声音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连同屏幕中的纪言,六道目光齐齐射向纪简,像箭一般刺穿身体将他定在座位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