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修总在滑跪追妻》 1、大变女人 终极大boss倒下之时,无数的游戏成就跳了出来,但屏幕前挂着两个大黑眼袋的封葭无暇关心这些,只是匆匆切出页面火速浏览了一遍通关竞速排行榜: ——【no.1天下剑雄,68小时35分12秒通关达成!】 yeah! 单身·独居·全职游戏博主封葭,在出租屋里弹跳上床,抻着脖子无声地“嗷呜”了半分钟,方才瘫回电竞椅,一条腿搭在扶手上,动动手指把通关记录丢进粉丝群里装逼。 “一周目通关就登顶,某个百万博主说什么难玩,我觉得也就一般。战斗和迷宫设计还可以,就是剧情又臭又长,角色还有什么可攻略的好感值…我当然没空看,笑话,女人影响我竞速ok?我花了64个小时肝出了那把一刀99999的神器,后面就是一刀一个小朋友……” 此时是凌晨四点,不足百人的粉丝群里鸦雀无声。 这也很正常,毕竟封葭才全职做账号没多久,身为一个资深游戏宅,她又不乐意做那些热门游戏的内容。不过这并不影响封葭在群里一连几个1分25秒的语音长条的自嗨,直到她美滋滋地@全员,整个装逼全流程才终于走完了第一步。 “朋友圈也要发,精彩剪辑要挂主页,还有……” 封葭捧着手机正美,群里果然弹了新消息,她眉飞色舞地点开,只见群里的粉丝果然懂她,也回了一条足足四秒钟的语音条! 封葭点开,只听手机那头咆哮道:“你有病啊大半夜@全员,再哔哔取关!” “什么素质啊,爱看不看不看滚。” 封葭激情抄起手机录了一句,想了想还是忍了,群里还这么多小粉丝,干嘛跟喷子计较。 凌晨四点的出租屋静悄悄的,只有游戏剧情播放到尾声发出的声响。 游戏屏幕里,封葭操控的男主角“天下剑雄”一刀捅死了魔族的大boss——号称“堕魔域之主”的老魔头祁衍,这时候,动画特意切了个慢动作镜头,他倒下之前,竟然抓着男主的手慈祥无比地说了一句:「做得好,不愧是我的儿子……」 封葭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她对这种爸爸去哪儿的鬼剧情实在提不起劲头。 随着老魔头的倒下,一枚形制奇怪的玉佩掉落了下来,顺着山坡滚到了楚仙盟的一群年轻修士脚下。领头的红衣剑修捡起玉佩看了看,忽然剑指男主:「玉佩与佩剑的纹饰一模一样…!天下剑雄,你…你该作何解释!?」 这时,系统弹出了剧情选项。 “还选?都通关了。”封葭嘟囔一声,半天找不到找跳过剧情的按钮,索性直接选择了「不解释」,“行行行,我赶紧死,这认爹的剧情能不能赶紧结束……” 显示屏里,众npc怒道:「没想到,你真是魔族的细作!」 “嗯嗯嗯,我是我是~” 封葭操控着主角“天下剑雄”架起刀,三下五除二地迅速抹了自己的脖子,谁料,这游戏剧情跟卡了似的,npc全都呆在原地,只剩bgm里凄美悠长的笛音还在不疾不徐地吹着。 封葭快困麻了,直接摸索起了关机键。 这也不怪封葭,烦就烦在这游戏的好感度实在太难刷了,不仅潜台词多、对话选项繁琐,甚至连打boss有没有手下留情、战斗时给哪个npc甩了治疗草药都会计入好感度权重。 可封葭就是个臭打游戏的,懂个屁的人情世故! 她为了蹭热度才勉强熬了几个大夜,这时候早就困麻了,干脆耷拉着眼皮去摸关机键。但她连按几下,只觉得眼前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 不知过了多久,封葭勉强睁眼一看,却发现她本人早已不在原地,耳边风声呼啸,树影摇曳,眼前只见一柄黑金色巨剑凉凉地贴在自己的脖颈上,而她自己的整个身体扭成了一个奇怪的姿势—— 一个拔剑自刎的姿势。 怎、么、回、事? 封葭“啊”地一声,把那破剑往地上一丢,低头只见双脚站立之处成了一片柔软的草地,再一抬眼,一排排身穿青白色道袍、修士打扮的年轻男女跟文明观猴似的围着她。 封葭瞪大了眼。 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出意外了。 * 游戏地图,神狩山上,封葭迟迟没有动作,那些围观她的男男女女忍不住躁动起来:“这人什么意思,又不肯赴死了?” “这种魔族余孽,不死就是我们倒霉!” “那可是天下第一的剑修,一身修为,他舍得就这么死?” “不死又能如何,他魔族余孽的身份已经暴露,难道盟主还能容他?” 封葭额头冒出点冷汗,心说你们能不能讲重点,我他妈到底谁啊? 这时,便有一名彪形大汉骂着娘就上来了:“奶奶的,天下剑雄,枉你还顶着天下第一剑修的名头,竟也是魔族的走狗!?” 天下剑雄? 十五分钟前,封葭就是用这个中二id通关了一款古风仙侠角色扮演游戏《别楚仙记》,把通关竞速排行第一的截图丢进粉丝群里装逼。其实她并不喜欢这种又臭又长的剧情游戏,但奈何她全职做游戏博主以来一直没什么起色,只好别的博主播什么游戏火,她也去找来玩。不过封葭本身是个一心竞速的刷数值怪,一路跳剧情、乱选选项,只要通关就行,如她自己所说: ——反正主角嘎了也不影响通关,主角是死是活跟我有啥关系? 那现在这是什么?赛博报应吗? 她穿越到了游戏里,穿着男主的衣服,举着男主那把抹脖子的剑,望着那群对她横眉冷对的npc凄然一笑,很想为自己刚才的莽撞自罚一杯:“那个…我能不能再苟一下啊?” “果然,他就是想拖延时间。” “这魔族余孽实在狡猾,不必与他多费唇舌!” “众仙友,先拿住了这魔种再说!” 众男女齐声应“是”,铿然出剑声此起彼伏,一柄柄长剑便齐刷刷地刺到了封葭鼻尖额前!生死之际,封葭挥手大喊一声“慢着!”便往自己怀中摸去。 人们仿佛对“天下剑雄”很是忌惮,他这一喊之下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他从怀里掏出什么毁天灭地的大杀器。不摸不知道,一摸封葭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已换了和“天下剑雄”一样的一身黑色劲装,她扒开衣领摸了个遍,这才从衣兜最底下翻出一个签到赠送的粉色礼盒拿在手上:“那什么…好感度道具我就一个了,你们谁要啊……” 封葭心虚地看着这群喊打喊杀的npc,只见众人头顶齐刷刷地冒出一片血红色的仇恨值,全是负数,像是对她冷飕飕的嘲讽。 那群npc跟定了身似的,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封葭。 她奇怪地看了看众人,又顺着他们的视线往自己身上一瞧——刚才找东西找得太着急,不小心扯开了衣襟,露出里头一件裹着d杯的白色小背心。 见着现实里的东西,封葭才终于有了点实感。 敢情怕她穿越游戏世界不适应,专门给她裹了层外皮cos男主。可是,这性别也不大对啊? 几个道士打扮的年轻小哥憋红了脸,指着封葭对身边的老者说:“他…她怎么会是个女人?师父,刚才魔主亲口所言,细作不应该是个男子……” 小哥话还没说完,嘴便被他师父捂住了,但封葭听见关窍,再看众人都是一副不可思议、面面厮觑的模样,立即就了然地点了点头:“哦,敢情你们嘴上‘余孽’、‘魔种’什么的,都是在骂一个男人啊?那……” 封葭一把扯开衣襟,说:“那关我这个女的什么事啊?” 众人哗然。 封葭一个现代人,露个小背心还不见得让她害什么臊,但眼下在场修仙人士的脸上却精彩纷呈,有头有脸的老前辈立即开始吹胡子瞪眼,大骂“荒谬”、“无礼”,气得恨不能厥过去,就连年轻男女也忍不住开始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走出一个年轻男子,正是先前领头的那个红衣剑修。他情绪激动,说话时,一对粗粗的短眉在他脸上一跳一跳:“在场谁没有见过天下剑雄,我可以保证,那的的确确是个男子!现在突然变作个姑娘,谁知道是不是他的阴谋诡计!” “你这么确定我是男的,是跟我脱过衣,还是看我洗过澡?”封葭真诚地发问,“哥们,我认识你吗?” “我跟你比试数次,你说不记得我…真乃奇耻大辱!奇耻大辱!!”红衣剑修气得飞起,说着就把佩剑一拔就要上来砍人。 可有人先一步按住了他的手腕:“严思,不得无礼。” 那人深衣长袍,年纪稍长一些,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宽仁沉稳不少。封葭疑惑地看了过去,他便理解地一笑,自我介绍道:“在下楚仙盟代盟主,周方穹。天下剑雄一向独来独往,不记得我们也是情理之中。” 封葭刚要点头,却又听周方穹道:“不过严思所说也有道理,此事蹊跷,又事关重大,须验明你的身份之后,方可证明你究竟是不是天道剑雄。” 封葭本想摆摆手说,算了吧哥们,我也不是很想当这个男主。谁知周方穹下一句说:“倘若姑娘不愿,或是让我们楚仙盟第一医修验出你并非天下剑雄,那必是魔族派来替他掩护的同伙,到时…就休怪天道盟不客气!” 封葭听懂了,这是不验就得死啊。 封葭:“验验验!是哪位医修仙子来验?我现在就脱……哎?” “是我。”有一个声音说道。 封葭茫然抬头,便见天道盟众人分列两行,人群深处,有一黑袍女子款款走来。她一头卷曲的黑色长发披肩,几瓣樱花落在卷曲的发弯里,素雅的黑底白纹纱袍迤地,那袍子极轻薄,贴在身上影影绰绰地勾勒出曼妙的曲线,只是整体的色调太暗,透着些神秘,也趁得那双唇越发的艳红。 看见那人,封葭呆住了。 真难得。一开局就能遇到熟人,嗯,从前差点被她蒸“熟”,后来反目成仇的“人”——昔日的绑定奶,林今谣。《 》 2、绑定奶·林今谣 如果一部游戏有那么一个角色能被每一个玩家都记住,它要么是引导新手教学的看板娘,要么是系统赠送的第一张卡牌,要么是新人队伍必得的第一个奶妈助战,林今谣属于第三种。只是懂的都懂,这种一开局就给的小奶妈资质普通,所以在封葭有了大胸妖修奶妈后,就把给绑定奶准备的装备、丹药全给了新奶妈,而被扒干净的林今谣则被她遗忘到了仓库角落。 按理说,游戏角色是没办法自主离开玩家背包的,一是玩家主动丢弃,二就像林今谣这样,曾被封葭随手放进丹炉企图制成丹药供其他角色服用,但运气不好炼制失败,林今谣成功逃脱。 从此后,林今谣的好感条直接变成了深黑,一种比任何人的都要触目惊心的颜色。 其实这事儿也不能怪她,队伍里就能带那么几个人,比起能用角色炼制可以增益的丹药,傻子才会把精心培养过的奶妈白白放出去!再说了,反人性的是机制,谁会预料到有一天会穿越到纸片人世界,从当时就开始做赛博善事啊? 抛弃之仇,杀身之恨。 封葭落在了林今谣手里,眼下只能躺在临时搭起的帐篷里,等死。 门“啪嗒”一声,开了。 封葭的心“咕嘟”一声,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还想着赛博断气能不能从游戏里穿出来?忽然间,锁骨下一热,一双温热的手五指大张地,包住了她。 封葭猛吸一口凉气,只听身上之人轻轻哼出一段旋律,身体就动不了了。 那双手推掌合指,搅合着她的皮肉推了一推,又转着圈地往下,仿佛将一团热气推进了封葭腹中。她刚刚开口要喊,那只手又未卜先知地将她的嘴捂住了。 ……搞什么,耍流氓? 封葭像个滚开的热水壶,一肚子的气冲不出去,只能“呜呜呜”地怪叫。 她猛地一睁眼,正对上林今谣那张美艳近妖的脸,那双有些淡漠的眼神相衬之下显得格格不入。 封葭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推开林今谣,却不料被绑着的双腕反被她一下推到了头顶,紧接着衣襟内的小背心便被再次攥住。虽然知道对方也是个女的,封葭还是脸上一热,呼出来的气都发烫,被捂着嘴闷闷地说:“你…你干嘛……” “自然要验明你到底是不是女子。” 视线在瞬间天旋地转,封葭被整个人仰天朝上地绑在长桌之上。只听“刺啦”一声,圆润饱满的背心被小刀从中剌开,衣带也被轻易抽走,外袍与长发散落一桌。她呼吸困难,胸腔急速起伏着,无奈地看着林今谣:“不是,你验个身而已,没必要揉个没完吧?靠…也没必要抓这么紧吧?…嗯,老实说你要是小时候实在缺那一口,也不太可能在我身上找到妈咪的感觉的……” 林今谣松了手,却没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封葭,或者说,凝视着封葭的身体。 虽然说都是女的,但这种随时被对方看个精光的感觉还是挺羞耻的,封葭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身子:“到底验完没?再磨蹭,我可就跟周方穹告你状了啊,验个身弄得我痛死了,简直就是公报私仇、眼红心黑……” “你是不是天下剑雄?” 封葭心虚道:“我先确认一下,他…我和你,没睡过觉吧?” 林今谣长眉紧蹙,语气森冷至极:“你到底是不是天下剑雄?” “我…我当然是!”封葭心想,我不是就得被那个周方穹砍死了,于是语气也越发斩钉截铁,生怕林今谣不信,她还绞尽脑汁地尽力补充道,“你还记得我和你相遇是在一个山神求亲的副本里吧?那副本里面猴子难打得要死,打得没完没了。那会儿我才六级,防具几乎没有,你不知道那特么有多难打——唔!” 封葭说着说着,忽然被林今谣猛地掐住了脖子!她措手不及地被迫抬头,只见林今谣面如寒霜,一双明艳的美眸中飕飕地刮着寒风。她觉得冷,呼吸困难间又满脸张红得好热,喉咙里只能断续挤出几个字:“放…我错了姐姐……啊,这波要死……” 她懂了,她是天下剑雄,死林今谣手上; 她不是天下剑雄,死周方穹手上; 她打游戏作了大死,这波就是必死的报应局!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究竟…你究竟是不是天下剑雄?” “我…我……”封葭气若游丝,拼命地想要掰开林今谣的手,可这医修的力气奇大无比,她使尽了力气,终于怒吼出声,“我…我不是天下剑雄!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别找我!” 林今谣突然松了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便出了帐篷。封葭脑子里轰鸣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濒死之时把老实话全吐了个干净,这会儿林今谣必然是去叫周方穹动手宰了自己! 封葭滚下长桌追了出去,一路跌跌撞撞地抱住了林今谣的大腿,刚要解释,却听她对周方穹说:“此人的确是天下剑雄。” 不单周方穹愣住了,封葭也怔怔地抬起头看着林今谣。 林今谣面不改色地道:“没有乔装改扮,也没有蛊虫药物移骨易容的痕迹,体内修为与楚仙盟记录的一致,的确是大家所知的那个天下剑雄无误。” 楚仙盟的众修士发出一片不可置信的嘘声,但周方穹力排众议,认定了林今谣的判断。封葭站在帐篷前往外望,每一个修士都仿佛是第一次见到“天下剑雄”这个角色似的,满脸茫然地接受着这个名字里带“雄”的剑修是个女人的事实。 封葭也同样满脸茫然地看向林今谣。 这个人为什么帮她? 封葭从怀里偷偷拿出好感度道具一晃,林今谣头顶冒出的好感条还是深黑色没错,这说明,她还是非常恨天下剑雄,恨之入骨的那种。 所以,为什么? 林今谣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还是朝着周方穹道:“此人由我们秋池学宫带回查验。” 封葭“啊?”了一声:“我不同意!” 封葭嘴一张,林今谣适时往她微张的嘴里塞了一颗圆圆的药丸,那东西入口清甜,封葭下意识地嚼了两下,只觉得跟山楂丸似的—— 封葭猛地回神,将黑糊糊的一坨吐在掌心,惊恐道:“这啥?是不是毒药?” 妈妈从小就告诉我,负好感npc递的零食别吃!负好感npc帮的忙别理!负好感npc突然救你,那必定是有比死还可怕的事情等着你! 封葭悔恨无比地捶胸顿足,那头周方穹却已应允林今谣的提议。任封葭百般不愿,秋池学宫的两名女修还是把她拖了下去,她一边抠着嗓子眼一边怒斥林今谣,整个神狩山都充斥着她“哕!卑鄙!”“哕!无耻!”“哕!龌龊!”边吐边骂的噪音。 这女人又会下毒,又会耍流氓,去了她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严刑拷打等着自己。 对封葭这代人来说,每天想死可以,但我的体检表不能有一点问题;赛博死亡也可以,但你要是行刑逼供,她连亲爷爷穿的什么色号的樱花粉内裤都能抖搂出来。 封葭望着天,呕吐的生理泪水充斥着眼眶。 要不然,现在就掉块豆腐把她砸死也可以。 轰隆——! 心诚则灵,封葭眼前的山峰忽然一劈两半,脚下疯狂震荡起来,无数烟尘裹挟着黑雾弥漫而起,一声惊嘶的兽吼几乎震破了众人的耳膜。 这动静,恐怕有稀世妖魔出世! 可封葭听到那声兽吼,不是害怕,也没有惊慌逃窜。对她来说,这宛如支付宝收款到账的提示,好似亲人热情的乡音,她仰望着那奇丑无比的妖兽,几乎热泪盈眶。 洞明兽……亲人啊!我终于在这个世界见着你啦! 要说这坑爹游戏中,封葭剧情不熟,迷宫乱走,npc好感度还江山一片飚红,她最喜欢也是最亲切的就是这些看似奇丑无比、战斗机制却十分有趣的boss,之所以能竞速通关,靠的也是她对游戏机制的充分了解,以及刷遍各种boss、不放过任何一笔经验和收益的一颗好肝。 可洞明兽不认封葭,一经出世便四肢紧绷,急掠冲天,眼看便要当头砸下!周方穹一声令下,楚仙盟的修士们齐刷刷地往后撤退,只剩封葭一个人还站在裂开的山头上,与洞明兽深情对望。 “救人!”林今谣俯冲而下。 周方穹一下拦在她身前:“别急,我去。” 但这一夕之间已经太迟,洞明兽早在瞬间便将众人刚才所站的山头蹍成了一片平坡,霎时间扬尘四起,人灭如烟尘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严思先是诧异,随即大喜:“死了?” 众修士也纷纷惊愕道:“那可是天下剑雄…” “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忽然有一人惊叫道:“有人!他还活着!” 烟尘散去,果然一道人影立在乱石之巅,正在洞明兽的身后。她的身姿比其他剑修更纤细些,手里那把黑金巨剑“干戈”却是半分分量也不减。封葭内心默数着洞明兽晕眩的秒数,挥起“干戈”就斩了下去—— 然而,到了封葭手里,这巨剑仿佛不再是一刀九万九的神器,反而变成一块笨重的废铁,封葭努力一挥但还是脱手而落。这一下非但没斩到要害,反而径直插进了洞明兽皮糙肉厚的背部,惊得它原地弹跳两下,如地震般怒踏着脚下的土地。 封葭大惊失色:“直接狂暴了?” 她记得洞明兽每一个阶段,也知道它狂暴之后有一个aoe(群体伤害),需要五个以上的队友进行承伤,否则进圈就死。她看了看自己这个从现实带来的脆皮社畜的肉身,只好将目光放在了身后的楚仙盟众人身上。 封葭张开五指对他们说:“我只要五个人,奖励只分给这些人,爱来不来。” 众人面面厮觑,只觉得……好熟悉。 天下剑雄不属于任何名门大派,也向来没有同行伙伴,他来去如风,任务需要人时也是临时找人入队,做完就散,绝不纠缠。 短暂寂静之后,居然真有一个手握巨剑的年轻修士站了出来。 严思一眼认出了那人,不爽地抓着他的手道:“周元宇,你非要跟我对着干吗?” 年轻修士一脸夸张地道:“你谁啊?在想啥啊??这可是天下剑雄啊,楚仙界第一剑修!!” 众人如梦初醒般恍然。 那称号到手太久,封葭自己也快忘了。 既然洗去魔族细作的污名,她还是立在巅峰的天下第一剑修,天下剑雄!她穿越的这款游戏剧情,可是以男主为中心的超级大爽文!天下剑雄的名号果然游有用,没多久,她想要的五个人就全部集齐。 在封葭的指挥下,众人一鼓作气地打到了洞明兽的虚弱期。 “就是现在,干它!!” 半个时辰后,神狩山上哀鸣震天,天地间一阵猛烈的地动山摇,洞明兽摇晃着重重倒下,几乎将那天坑又砸塌了数丈。山体瞬间从中崩裂,山顶瞬间塌陷,修士们宛如飞鸟纷纷腾云而起,眼望着无数山石随之滑入天坑,竟将洞明兽再次埋入了大山深处…… 那个名叫周元宇的年轻剑修满脸汗湿,兴奋无比地喊道:“赢了!” “我们真的斩杀了上古魔兽!”修士们欢呼雀跃。 “天下剑雄不愧是第一剑修!” 林今谣听见这个称呼,很轻地皱了一下眉。 她身边的小女修忽然惊叫起来:“糟了!天下剑雄他…他还在坑里!”《 》 3、打怪365次 一场激战,炸起万里飞烟如沉沉云雾,就在众修士还在挖山救人的时候,封葭本人早已马不停蹄地逃出了神狩山。废话,留在那里不是被周方穹宰了,就是被林今谣剁了,横竖都是一个死局,她自然在打boss的时候就早有打算。 至于她身上的毒…… 你是相信一个好感负数的npc会给你解毒,还是相信母猪会上树? 根据封葭大致记得的游戏地图,神狩山的下方就是一个大城镇的图标,到了那种地方就算买不到解毒的药剂,也总能找到愿意帮忙的药修,她包里有钱有材料什么都不愁。不过等她意识到游戏图标之间或许隔着千山万水的时候,已经是她在群山之间流浪的七天之后…… 没吃,没喝,还有可能马上就会嘎的生命倒计时。 封葭远眺着一望无际的群山,忽然又再次想通:“是不是死了就能回去了?” “死?想得倒美。”一个古怪至极的声音冷说道,“天下剑雄只能死在我的手里!” 封葭下意识转身,便见一个庞然巨物不知何时已闪至身后,巨爪抓着她的双腿倒提而起!那是个鱼头鳄身的怪物,眼小嘴大,鱼目暴突,虎齿间一片猩红的血渍,封葭对上那张丑得很对不起观众的怪脸,瞳孔骤然一缩—— 竟然是它? 封葭在游戏里最熟悉的一位npc,鳄蛟。 鳄蛟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看来传言不假,天下剑雄变成了个女人之后,果然修为尽失。” 封葭一时错愕,怎么的,你们修仙界用5g?消息传这么快吗? 鳄蛟狞笑着,嘴里却发出“咯咯”的咬牙声,“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吗!” 封葭不知道,但她那要被捏碎的腿骨恐怕已经明白了三分。 她“疼疼疼”地惨叫起来:“等等会儿…不对啊,我跟你没仇吧?” 封葭想了想说:“我打游戏的时候,咱俩天天见面对不对?我们对彼此最熟悉对不对?我跟你说过,不一起刷出材料我们绝不分手的对不对?”封葭说着,还问心无愧地拍了拍鳄蛟的肩膀:“那咱俩的好感度妥妥的,兄弟。” “刷材料,刷材料?”她每说一句,鳄蛟的丑脸就更加狰狞一分:“你刷的是材料,知不知道我是被刷的那个?!” “没错,过去的七百三十六个日夜里,你最爱探索之地是我的冥极深渊,你最爱的材料是冥冰碎石,说过最多的话是‘这把一定出!’除夕大概是很特别的一天,你在深夜丑时把我翻来覆去宰了两百六十六次,你猜我在想什么呢?” 封葭被问得一懵,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等会,不是该问我在想什么吗?” 鳄蛟才不管这些,只顾仰天狂吼:“我在想…天下剑雄,不报此仇我枉为蛟王,这一次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坏消息,boss狂暴了。 封葭很遗憾,果然玩家和boss还是做不了好朋友。 鳄蛟的吼叫声刺破耳膜,两只巨足跺得地动山摇,赤红着双眼便向封葭扑来。封葭想跑,但双腿又很没出息地一软,径直瘫软在了草地上,没想到这一躺平,竟眼睁睁看着鳄蛟从自己身上飞扑而过,“当”地一声落在她身侧不足一尺的位置,慢慢地转过头。 封葭一颗心都快突突到嗓子眼了,但鳄蛟又仿佛啥也没看见似的转了回去。 鳄蛟咆哮道:“还敢逃?!人呢?” 好消息,机制没改,bug也没修。 之前玩游戏的时候,因为鳄蛟的战力太过逆天,封葭和大多数人一样卡在了冥极深渊里,不过她在游戏里一直是个刷经验、搞经济、囤材料的数值狂魔,凭着自己的努力爆肝加上精细操作终于艰难通关之后,她从对家博主的攻略视频里发现——这boss有个视野盲区的bug,根本不需要那么努力。 比如现在,鳄蛟焦躁地站在崖边四下环顾,一边骂骂咧咧地问候天下剑雄,封葭便在他身后悄咪咪地抬起腿,对准鳄鱼屁股用尽全力踹了下去! 鳄蛟凄惨的喊声响彻山谷,封葭拍了拍手心里并不存在的灰,露出一抹得逞的微笑:“跟我斗?” 封葭志得意满地一转身,却被眼前的场景吓住了。 只见一颗颗形态各异的动物脑袋从山林里冒了出来,有的是北邙的boss,有的是蛮荒的大妖,每双眼睛里都蕴藏着滔天的恨意。这些叫不上来名字又莫名熟悉的怪物们挤成一行又一行,从这边的土坡一直蜿蜒到遥遥的远山,好似看不见尽头。 封葭:“卧槽,你们搁这儿拍boss全图鉴大合照呢……” 怪物缓缓地呲开一张大嘴,友善地道:“天下剑雄,我们找你。” “呃…找我报仇的吧?好说,”封葭退后半步,拂了拂额前的刘海,欣然一笑道,“你们是打算排队来啊,还是一个个上?” 怪物们面面厮觑,似乎真被问住了,再一转头,封葭早已一溜烟似的跑远了。 “追!!!” 封葭只听耳边风声呼啸,身后杀声震天,两腿快抡冒烟了也不敢停。怪物会通人语的,还能喊两声“天下剑雄还我命来”“给我受死”之类的台词,不会人话的就搁那儿兽嚎狼叫,吓得封葭一阵阵腿软。她本就跑不过这些四脚六足甚至长翅膀的东西,跑了没两步只觉得心脏怦怦乱跳得阵阵剧痛,一跤摔在地上。 要死了…要死了…… 疼痛和恐惧让封葭的四肢狂颤不已,她绝望地往后看了一眼,只见大大小小的怪物身影几乎遮天蔽日,朝她一拥而上—— “啊啊啊!!!” 封葭闭着眼大叫一声,伸手却摸到了一袭轻纱,想象中被怪物撕裂身体的痛感也迟迟没有传来。她后知后觉地一睁眼,先是看见了一双笼在黑纱之下的长腿,顺着那白瓷般的肌肤慢慢抬头,正对上林今谣那纤瘦得有几分冷硬的下颌线。 封葭喜极而泣,声音都带着哭腔:“姐姐救我狗命,此后我就是你的狗!” 谁知林今谣看也没看她,只对身边的人说:“把她拖下去。” 林今谣身边的两个年轻女修士齐声应“是”,一个上来把封葭架住,另一个便拿出药瓶往她嘴边塞。封葭怕那又是什么毒药,本能地闭紧了嘴,林今谣捏着她的脸逼她张嘴,她也咬紧了牙关拼命摇头,眼神极尽哀求。 好歹也是昔日的绑定奶,真的有那么大仇吗! 封葭只听脑内“喀嚓”一声,竟是被林今谣直接卸掉了下巴!女修立即会意,药瓶只差直接伸进封葭的喉管里,封葭痛苦至极地猛咳几声,只觉得胸腔都要被这几颗小药丸塞住了似的:“救我…救……” 封葭迷糊间只听林今谣说了一声“好”,心下一松,就这么昏死过去。 * 封葭再次醒来,看见雕花挂帐的雕花床顶时还以为在做梦,半晌之后,又默默地捂住了脸,心说还不如在做梦。 大概是昨天晚上,一个平平无奇熬夜的晚上,她莫名其妙地穿进了游戏《别楚仙记》里,顶上了自己取的中二id“天下剑雄”……后面发生的一切一场比一场魔幻,跟开发了一款新游戏似的。 ……等等,游戏? 封葭的思路一下子清晰起来,回想起她穿进游戏后经历的你逃我追的种种惊险,虽然每每九死一生,但哪次不是全须全尾地活着回来了? 在游戏里,除了玩家之外,所有的人物都是npc,再强大的怪物也不过是机制而已,这么一想,她穿越进来不就是3d改全息换了个形式,难道会比充满就业危机、余额不足、房租逾期、催婚警告的人生游戏还要难吗? 我没钱没工作没对象,打个游戏还怕不能通关吗? 封葭莫名燃起了斗志,怕个蛋,就是干! 一旦接受了游戏的设定,封葭看着眼前的景象越发熟悉起来。一个普普通通的房间,还有一个坐在床边的npc,一旦点击她,她就会说出固定的台词…… 恰在此时,丫鬟惊喜地说:“哎,你醒啦?” 果然! 封葭按捺着兴奋,故意说:“我在哪里?” “你别害怕,这里是秋池学宫的杏林殿,学宫内外布满防御结界,非金丹期不可通过,是整个修仙界最安全的地方。我知道你是天下剑雄,就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剑修对不对?宫主吩咐我这几天……啊!” 丫鬟正说着,封葭忽然冷不丁地推了她一把:“跳过。” “跳过什么?” “跳过剧情,不能跳过那二倍速也行。” 丫鬟更是一脸迷茫:“什么酥?” 不能跳过剧情就有点头疼了,封葭沉吟片刻道:“就是…你直接让我接任务就行,比如说,你想让我做什么?” 那小丫鬟一点就透,立即说:“宫主要我盯着你吃药。” 接着,她递上一个小木盆,那盆中装着一种气味清苦的药丸,每一个足有手指头那么大,黑乎乎、圆溜溜地堆了一整盆。 “有病吧,这是吃药还是吃饲料?”封葭一脸嫌弃,“不吃!” 丫鬟急道:“不行不行,这是宫主的吩咐,不能不吃呀。” 封葭不以为然:“这位宫主谁啊,凭什么听她的?” 丫鬟答:“就是救你回来的林仙子。” “林今谣?那更不能吃了。”封葭拈起一颗药丸看了看,“这种好感度负数npc送的东西,留着当暗器倒还好使,也不知道能药死几头大象。” 丫鬟又急道:“这不是毒药,这是……” 话未说完,小屋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来人竟是林今谣。她冷冷地扫了一眼药丸,吓得丫鬟连忙站起来解释:“宫主!我马上劝姑娘吃药……” 丫鬟说着,却听身后传来“咔呲咔呲”的怪响,转过头一看,封葭左手一把右手一把地往嘴里塞着药丸,只差把脑袋也埋进盆里。 不是,刚才这人不是还说不吃吗? 封葭满嘴塞着药丸,对着林今谣又惊又惧地大叫起来:“别叫她灌我…哕,我、我自己吃!哕!!” 开玩笑,这是个不吃药就直接卸你下巴的狼灭!现代医院要是有这么一位祖师奶奶供在病房里,别说闹着不吃药的小孩,就连植物人也能跳起来连吨三瓶好吧? “宫主,这……”丫鬟有些为难。 林今谣点点头:“你先下去吧。” 屋内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封葭瞬间警觉,定定地看着向她徐徐走近的林今谣,人也跟着不自觉地往床里爬。按照经验来说,这样的可攻略角色一般不会变身boss,但林今谣是个人狠话不多的例外,她就是下一秒给封葭来套拳皇act连招,封葭也不会意外。 她靠得越来越近,封葭一边往床里退,一边举起双手:“你…你别这样,我真不是天下剑雄!” 林今谣的动作一停,整个人扶着床柱悬在她头顶,那双眼尾上挑、明明显得有些明艳的眼睛却透着冰冷的审视,看得封葭一阵一阵地发毛。就在封葭以为她不会说话了的时候,她忽然开口道:“我知道。” “你知……哈?你知道?” 你知道你特么之前掐着脖子问我? 林今谣说:“我曾在他身边多年,不会男女身份都不知。更何况,我们曾有夫妻之实。” “那你还……”封葭一边不满地嘟囔起来,一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前,又在话中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什、什么?你跟我…睡了?!”《 》 4、含泪玩治疗 “你跟我睡了?!”封葭话一出口,又冷不丁地反应过来,一下捂住了嘴。 不对,和林今谣睡的是天下剑雄,不是她。 但她是操控天下剑雄的号主啊,她怎么不知道? 封葭一时不知道是该吐槽这游戏功能太全面,还是天下剑雄这狗男人太鸡贼,原来两个人早就是坦诚相对的关系,怪不得当封葭承认自己是天下剑雄时林今谣会直接掐死她,敢情天下剑雄这是泡完吃完把人家丢了之后,直接换了她这个号主来逃避责任啊!妈的,渣男行为能不能不要上升号主?! 吃了这个惊天大瓜之后,封葭对上林今谣的眼睛都有些心虚,她战战兢兢地问道:“你既然知道我不是天下剑雄,为什么帮我撒谎?” “你体内蕴藏的罡风剑气,的确是天下剑雄所独创的那一种,我也绝不会认错。”林今谣微微低下头,床头的阴影在她脸上投下一角,显得有些阴郁,“所以,你们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封葭一时语塞,别说她现在不知道坦白到底能不能从宽,就算是她打算和盘托出,这事儿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啊。封葭冥思苦想,犹豫半晌:“可能…也许……算是母子关系?” 林今谣森然一笑:“哦?” “啊啊啊也、也可能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封葭吓得连忙改口,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自暴自弃地一揉脑袋,“就是…你就当我是个不会修仙的凡人,没有天资的那种,然后昨晚突然睡着了醒来,就……就这样了。” 林今谣沉默良久,只是面色平静地盯着封葭:“你们只见过一面?” “嗯…嗯啊。”封葭心虚点头,屏幕里天天见,那算见没见过啊? “他为何要把修为尽数传给你?” 封葭摇头,心想您还是自己编吧。 但林今谣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审视着她道:“如何证明你说的话?” “我是个女的还不能证明吗?不瞒你说,我姓封名葭,不叫天下剑雄,哪有女的会给自己起名叫天下剑雄啊是吧?”封葭编瞎话编得心虚,没胆子跟林今谣对视,乱飘的视线一眼看见倚靠在墙角的那把黑色巨剑,她灵光一闪,忽然一指,“就比如那个吧!像我这样的柔弱女子,要是有机会修仙,绝对不会拿那种又沉又丑的铁搓衣板来打架的,要修也要修成你这样仙气飘飘、悬壶济世的医修才对啊!” 封葭话里艳羡谄媚,心里却对着自己亲手用各种珍惜材料肝出来的神剑“干戈”默默流泪,在心里默念了一万遍“干戈宝贝你在妈咪心中是最美”,却没发现林今谣沉默了许久许久。 “好,我答应你。”林今谣忽然道。 封葭一呆:“答应啥?” “你不是想修习医道吗?”林今谣站起身来,破天荒地露出浅浅一笑,“今后就跟着我吧。” “哈?我就随口……” 封葭话未说完,便见林今谣贴心地打开了房门,往门外看了一阵,似乎在等待什么。突然,一道妖兽的怒吼声冷不丁地传来,吓得封葭一个哆嗦,下意识地缩进了床里。 “不必担心,这些妖兽还进不了学宫的守护法阵,”林今谣转过头来,略带歉意地问道,“不好意思,你刚才说‘随口’什么?” 封葭立即道:“我就随口道出了真心所想,没想到林宫主竟给了我这样宝贵的一个机会!您放心,我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做奶!” * 一个时辰后,林今谣给了封葭一支竹笛,一本技能书。 对她说:“秋池医经我已尽数传授于你,片刻后,你将被传送至幻境中接受修行测试,检验你的修行成果。” “等等……”封葭话没说完,脚下的传送法阵已亮起光芒。 封葭被传送进的地方,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起初,她见一群孩子远远地跑来,正要上前询问,却被一块碎石迎面砸中了脑门。随着孩子们的嬉笑和谩骂,大大小小的石块如像雨水一般劈头砸来,她下意识地抱住脑袋护住头脸,等到这阵“石头雨”停了,她才发现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同样抱头龟缩,努力躲避着碎石的小男孩。 原来,那才是熊孩子们的攻击对象。 封葭看见那群熊孩子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先拿石头砸,再是拳打脚踢,最后撒尿和泥,全往小男孩的脸上糊。小男孩不敢反抗,流下的两行泪早将脸上的泥块晕染,透着一股真切无比的腥臊味。 就在这时,那小男孩红着眼睛发现了封葭,欣喜若狂地爬了过来:“你是秋池学宫的医修姐姐,你、你能不能救救我娘?!” 封葭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小男孩。 她心想,游戏是虚拟世界,人都是假的;这是游戏世界里的幻境,更是假得不能再假。既然只是个检验医修修行成果的考试,那眼前这个小男孩就是个题面而已,真正的试题必然是—— “她自从三天前就发烧了,我没钱买药,也没有郎中肯来看她。”男孩哭着说了来龙去脉,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封葭的裙摆,“求求你,救救她好不好?我家就在那边,一炷香的时间就到。” 暗号正确! 封葭谨慎地点了点头。 跟着男孩的脚步,封葭果然一点点走出了黑暗,身边的景象焕然变作一间茅屋。一个瘦骨嶙峋的妇人躺在土炕上,满面潮红、唇白干裂,眼窝凹陷发黑,看着就让人心里一紧。 突然,身后的屋门被人“砰砰”砸响,小男孩脸色一变,连忙跑去用身体堵住门:“一定是我爹回来了。他就是个醉鬼,每天都打我娘,不能让他进来。姐姐,我帮你堵住门,但这木门坚持不了太久……你赶紧救我娘!” 封葭无语苦笑,计时就计时,有必要把关卡剧情设置得这么八点档吗? 心知一切皆是幻象,封葭丝毫不慌,与床上奄奄一息的妇人对视。妇人一双漆黑的眼眸好像望着救命稻草那么温柔,口中喃喃的还是“不要救我,带小宝走”这样的托孤之语。封葭被妇人的额温烫得一缩手,沉思片刻,诚恳地建议道:“不然……整点布洛芬?” 妇人露出疑惑的眼神,接着晕了过去。 封葭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是真没学会医修技能啊。在游戏里,右键点击技能书,读条几秒,就多了一个技能图标,可她摸遍了全身上下的口袋,也没找到自己的技能在哪里。低头再看那本技能书,全是古文,也就能看懂一个封面。 她正想举着笛子对林今谣说,这玩意儿我还吹不响啊。 接着,就被传送进了这个鬼地方。 这能怪她吗! 封葭想救吧,看着床上的妇人病得只剩半口气;想逃吧,背后的小男孩拼命用自己的小身体护着门。她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干脆坐了下来摊开技能书,开始一页一页检索治疗方法。 啃了两页古文后,封葭站起来对小男孩说:“不然我跟你爸决一死战吧。” 小男孩面露惊恐之色,连连摇头,他整个人却已随着门板被拍得“砰砰”乱颤。封葭听得心烦,拽开男孩拉开门,对着门外酒气熏天的男人就是一脚。 醉汉被踹飞一丈开外,封葭撸着袖子走上前去:“就是你这个废物点心打女人是吧?长这么大,有没有被女人打过?” 醉汉茫然地摇了摇头,便被封葭一把揪起了衣领。 “那第一次可能会有点疼。”封葭好心提醒了一句,握紧一拳便迎面砸下。 小茅屋外哀嚎声此起彼伏,小男孩看呆了,病重的妇人被吵醒了,醉汉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地“砰砰”磕头:“我一定给老婆治病,一定不打人了,一定让孩子上学,饶了我吧,绕了我吧……” 封葭冷笑着丢下醉汉,一指旁边的小男孩道:“你过来,给他两巴掌。” 小男孩吓得一激灵,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 封葭拎着小男孩的衣领拽到了醉汉跟前,冷声道:“我只教你这么一次,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受谁的窝囊气,我连你一起揍。” 小男孩:“…………” 与此同时,幻境外的秋池学宫教习们:“…………” 为保弟子安全,秋池学宫的修行幻境能将幻境内发生的事实况映射到杏林殿内,然而封葭在幻境里的所作所为把教习医修都干沉默了,林今谣身边的女修林霜只能看向这屋内唯一的正主:“这……宫主,此次测试算过还是不过?” 林今谣脸色不佳,只道:“解决了问题,为何不过?” 教习们心说,可您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能把封姑娘直接埋里面似的。 既然通过,教习便依言撤除了幻境,犹豫着道:“可是封姑娘曾为天下第一剑修,这样的实力,恐怕我们杏林殿内的教习弹压不住,会惹出不少麻烦。不如,还是由宫主将此人亲自带在身边教习吧。” 林霜皱眉道:“带在宫主身边那便是宫主亲传,此前从未有过。” 总教习自然知道林今谣一向独来独往、了无羁绊,虽为宫主,但从不亲授弟子,除了身边带着侍奉的林霜,也从未与任何其他修士过于亲近。她说出那话,也只是为了将问题抛回给林今谣罢了。换言之,这人是林今谣点头通过的,去向自然由她来安排,于是一众人便齐刷刷地看向林今谣。 林今谣还未置可否,一道笑音便从屋外传来:“什么好苗子,怎么不给我们聆音殿留一个?” 此人一到,林霜与众位教习皆唤一声“聆音长老”,起身相迎。 此人名为崔灵澄,虽称一声长老,但也不过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妍丽女子,一身红裙绿披,颇有塞外风情,加之她掌管学宫的“音修”一脉,一手琵琶弹得绝妙,楚仙界称其“小昭君”。如今,崔灵澄虽然位列林今谣之下,但两人年少时同在学宫学艺,有一段同窗之谊,彼此间也就没什么架子。 崔灵澄笑说:“若是今谣觉得为难,不如就将天下剑雄交给我?” “不必,”林今谣神色淡淡的,“她情况特殊,先……” 话未说完,一道阵光在杏林殿内盈盈亮起,封葭出现在传送阵的中心。崔灵澄眼前一亮,立即迎了上去:“恭喜你通过修习测试,我们正在讨论你的归属呢。” “哈?”封葭正教小孩打人就被传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一层薄汗,神情有些呆滞。 崔灵澄笑道:“我,还是林今谣做你师父?选吧。”《 》 5、庸医的自我修养 封葭看了看一脸笑容的崔灵澄,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林今谣,一个是她压根不认识也谈不上有仇的npc,另一个是被她(的角色)睡过又抛弃随时会要她小命的昔日绑定奶,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那我肯定选——” 封葭正要指向崔灵澄,一侧头却对上了林今谣,那双漂亮的眼睛微红,一眨不眨地盯着封葭,幽怨得像千年的女鬼,让封葭恍然忆起自己这个身份是个泡了人家睡了人家又不负责任的死渣男。一丝愧疚涌上心头,她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呃…不是选你,就选林今谣。” 崔灵澄瞪着眼道:“你在说什么废话。” “既然没想明白,也不必现在就做决定。”林今谣一句话结束了这场争抢徒弟的闹剧,转过头看向封葭,“你曾说自己志在医修,这段时间先随我去西隆村帮忙。” 封葭乖巧地“喔”了一声。 林今谣还是一点没变。 她想。 * 西隆村,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 封葭蹲在农家院的四角凳上,撑着脸颊,昏昏欲睡地听着训。 “所谓医者仁心,便是对病人的痛苦感同身受,尽一切努力去疗愈他们……” 封葭掀起眼皮,看着眼前这个鼻涕耷拉的六岁小孩,敷衍地点头“嗯嗯”了好几声。 那次测试之后,林今谣说是将她带往秋池学宫不远处的西隆村帮忙,但她不懂医术,吹笛比猪叫还难听,林今谣也完全没有开小灶补课的意思,转头就把她丢进了初级试炼队里“历练”。这里美其名曰“初级试炼”,其实就是一群要么医术不靠谱、要么脑子不靠谱的庸医,治不了人,只好退而求其次—— “所以治疗方案一定要考虑到病人的感受,若非必要不必剖腹疗毒。”小孩师姐正色道,“不过这位病人情况特殊,我们先剖开他的肚子,然后……” 封葭懒懒道:“然后放入葱姜蒜三件套烹之。” “这怎么行!”小孩师姐拎着两只鸡脚,气愤地把病人倒提起来,递到封葭面前,“封师妹,你要端正态度,现在这不是一只鸡,是需要你感同身受的病人!” 封葭战术性后仰,连忙从凳子上跳了下去:“行行行,师姐你先放下,它肠子快流我身上了……” 庸医治不了人,拿动物练手。 封葭被小孩师姐轰出了鸡棚,又转去了猪圈。 她趴在围栏上,望着几个小孩子圆圆的脑袋,颇为恭敬地道:“几位师兄,这位‘病人’的通乳术可还顺利?” 猪圈中,足有百来斤的老母猪躺在地上嘤嘤惨叫着,十分痛苦的样子。 几个秋池学宫打扮的小男孩忙碌不已,有的捏着母猪的胸脯,有的抓着母猪的四肢,有的则是一脸严肃地给同伴擦汗,皆是沉重地摇了摇头:“不容乐观。” 封葭道:“嗯,那你们可要加把劲儿,要是没有奶,这些小猪就只能烤了吃了。” 小孩师兄们齐刷刷地瞪了她一眼,封葭知趣地揣着手走了出去。 封葭原以为,凡是游戏角色,只要读一下技能书就能一下练成神功,却没想到这玩意儿也分有天赋和没天赋。有天赋的,就像林今谣,当初加入封葭的队伍时什么也不会,封葭只是带着她各个城镇里面买技能书给她读了读,后来竟能成为一派之主,第一医修。 再看这群小孩,不,看别人干嘛啊,她封葭自己不也是庸医? 封葭站在农家院门口,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来到《别楚仙记》的游戏世界已经有七天,她看不懂医经上的天书,更是对宰鸡杀猪的庸医事业毫无兴趣。她原以为,作为一个宅女游戏佬,穿进了游戏世界总比现实有趣,但主线在哪里?目标在哪里?哥们的爽文剧本又在哪里?这狗游戏不会像该死的人生online一样,还得自己去寻找意义吧?! 真想发生点什么。 不然,还是来块豆腐砸死我吧。封葭想。 封葭坐在村口正神游天外,下一秒就听见一个声音咆哮道:“你们还敢来!?” 她一抬头,一片璀璨绚丽的夕阳下,站着一道精瘦却佝偻的人影。那是西隆村的一个老村夫,封葭看他气得浑身发抖,正怕他气晕过去讹上他们,却见那老头缓缓举起锄头,双臂与胸前的肌肉如气球一般隆起,气势汹汹地朝封葭冲了过来。 封葭瞪大了眼,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听村口一身漆黑八哥鸟率先叫了起来—— “死老头回来啦!死老头回来啦!快跑,快跑!” 刹那间,小小的农家院里鸡飞猪叫,茅草顶都跟着要掀了似的,秋池学宫的一群“师兄师姐们”吓得有如鸟兽散,乌泱泱地就冲出了院子。封葭这才如梦初醒,刚想跟上去,只觉背后一凉,老头的锄头已然挥到! “我叫你们偷我家的鸡!我叫你们捣乱!” 起初,封葭还想解释:“冤枉啊老伯!我们是秋池学宫的,是为了救……” 老头一把薅住了封葭的后衣领,将她抓在手里:“打的就是那什么狗屁学宫的,你们来了俺们村半个月,治死了俺十个鸡,两头猪!今天不拿钱来赔,你休想走人!” 封葭恍然大悟,敢情这群庸医还是偷着来祸祸人家的,她非得去找林今谣好好说道说道不可。 封葭连忙道:“明天,明天行不行?你总得让我回去拿钱吧。” “放跑了你,我找谁算账去?要是没人来赎,你就留在村子里做工还债。” 看着渐沉的日色,封葭心里一阵阵的焦急,却不知怎么跟老头解释,只好道:“老伯你听我说,我…我回不去学宫,可能真的会死的!” 老头双眼一瞪,:“巧了,我跟我家鸡拜了把子,我婆娘认了我家猪做干闺女,要是它们死不瞑目,我们老两口也活不成了。” 封葭:“……行。” 封葭说也说不过,打又打不得,最后只能被老头硬生生拖回了家。家里的老婆子被突然到来的封葭吓了一跳,但还是颇为和善地为她准备了饭菜。 一顿饭吃下来,封葭才知道,原来老头一家姓史,本也像西隆村的其他村人一样,对作为修仙门派的秋池学宫颇为敬重。只不过史老头一家住在村头,秋池学宫里的庸医们总是赖着他们一家祸祸,加之老头性格古怪,这才强行扣留了封葭讨说法。 饭后,史老太将猪圈旁的一间小茅屋收拾了出来,赔着笑说:“姑娘别怪我家老头,他年轻时就是这个倔脾气,前些年,我家丫头一没,他又跟村长闹了些不愉快……” 封葭一惊,指着猪圈犹疑道:“丫头…就是老伯说的干闺女?” 史老太“哈哈”一笑,笑道:“那是胡话!我们没什么干闺女干儿子的,只是从前有过一个女儿。只可惜,我们老两口给她许错了人家,年纪轻轻的,就没了。” “哦……”封葭自觉问错了话,一时有些尴尬。 史老太倒没有放在心上,不仅细心地帮她在稻草堆上铺好被褥,走前还满怀歉意地连连赔罪,生怕没有照顾好她。封葭其实也没那么想回秋池学宫,呆在哪里倒是无所谓,只是一怕林今谣因她夜不归宿又给她记上一笔,二则是怕西隆村太远,学宫的法阵庇护不了她,鳄蛟那群boss又会闻风而动地找上门来。 等等,鳄蛟要是找上门来,那不就是害了史老头一家吗? 封葭猛地睁开眼,“蹭”地一下从稻草堆里披衣起身,走到门边。 史家老两口住着的茅屋里灯光已熄,封葭蹑手蹑脚地推开了茅屋的门,泠泠的月光自头顶洒落。她被夜里山野的风吹得一哆嗦,隐约听见一阵渗人的磨牙低吼声,再一转头,只见昏黑的山林之间布满了狼群一双双幽绿色的眼睛。 一股寒意从封葭的后脊梁窜起,她下意识地就想往屋里躲,一只黑爪却先她一步,卡住了茅屋的小门。封葭顺着那只爪子仰头一看,正对上鳄蛟那双布满血丝、暴突而出的死鱼眼。 鳄蛟咧嘴一笑,腥气迎面扑来:“天下剑雄,别来无恙啊。” “啊啊啊啊啊——!!” 封葭撕心裂肺的一声喊,把西隆村村头到村尾的灯都喊亮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声控的。封葭一看见史老头屋中的灯光亮起,顿时连逃命都忘了,连忙扑上去用肉身堵住门,大喊道:“别出来!” “外头怎么啦?姑娘,你没事吧。”屋中的史老太十分担忧。 脾气暴躁的史老头则直接踹起了门:“给老子把门打开!” “这边有狼,你们快锁门!”封葭匆忙往后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也不知道鳄蛟和那些绿眼睛的狼什么时候会扑上来,只顾死命按紧了门,“有没有后门,窗也行,你们从后面跑。” 史老太急了:“那姑娘你怎么办?” “我…我……”忽然间,身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封葭心一横,看向与西隆村相反的东方,凝视着那弯刚刚挂起的月亮,干脆道,“天亮之后,你们去秋池学宫找林今谣来救我,如果那会儿我还没被啃成骨头的话。” 封葭一股气沉在下盘,撒腿就要开溜,后衣领却不知被什么东西挂住了。 “靠,跑也不给跑,躲也不给躲,有本事你就弄死我!” 封葭心底窜起一股牛劲儿,干脆反抓住那只架住她肩膀的手,恶狠狠地一转身,却在看清眼前的场景时,愣住了。《 》 6、惹不起的NPC 封葭正想跟身后的东西决一死战,一转头却听一个声音道:“姑娘别走,后山的土狼是你赶走的不?” 这口音……是西隆村的人? 封葭不可置信地回头,身后哪还有什么狼群和鳄蛟,只有一群手拿着火把的普通村民,还有一脚踹开房门、脸色铁青的史老头。 封葭惊魂未定:“狼…狼走了?” 西隆村人说:“早走了,俺们远远就看见的。” 封葭本来还想再问问鳄蛟的情况,但想想这种丑得惨绝人寰的怪物要是真让西隆村人看见,估计他们也没胆子过来。不过鳄蛟刚找到她,必定是要报仇雪恨的,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虽说这群西隆村人多半是年轻力壮的小伙,但也不过是些没有修行的凡人,放在鳄蛟面前实在很不够看,但如果不是人,难道是…… 封葭忽然注意到了他们手里拿着的火把。 这时,西隆村村民的人群里走出一个身穿长衫的白须老者,打断了封葭的思绪。此人自称西隆村村长,他认出封葭身上的学宫服饰,恭敬地道:“原来是学宫的仙子帮我们驱赶了狼群,多谢仙子!” “呃,我也就是借住在这里,偶然碰上了。”封葭满头雾水。 西隆村村长闻言皱眉道:“仙子暂居西隆村,那就是我们的贵客,怎么能住在这种人的院子里。来人,去我家收拾出一间清净屋子,给这位仙子居住。” 正在这时,史老头不爽地骂道:“蝙蝠身上插鸡毛,你又算什么好鸟?看人下菜碟的势利东西,让封姑娘去你家,倒不如我家猪圈里呆着清净。” 西隆村村长被骂得一愣,抖着胡子道:“你…你在仙子面前说什么胡话!” 史老头冷笑道:“胡话?你这村长,管过村里人的事情吗?村里头丢了个大活人你不管,狼一年来十多次你也不管。今天看见什么学宫的人了,你闻着味儿就来了,你是狗啊?” “你…你……” 村长气得脸通红,嘴唇翕动,却又颇为忌惮地看了一眼封葭,不敢在学宫的人面前讲出什么污言秽语,便只能对着史老头指了又指,憋出一句:“你家玉娘又不是小娃娃,十几岁的大姑娘,怎么能叫丢了?指不定就是她不守妇道,跟着什么野男人跑了,你自己教出个这样的女儿,你怪谁?” 史老头人狠话不多,只狠狠地丢下一句古今通用的国骂,转头就在家门口拿起了锄刀。 西隆村里的人像早就排练好似的一拥而上,几个人拦住了村长,另几个拦住了史老头,两边不断争执之间,竟还拖着封葭,要她这个“见多识广、人美心善”的学宫仙子来评理。 封葭被人们拽得一个踉跄,恍然一抬头,竟在史家茅屋的屋顶上看见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庞然大物——boss鳄蛟。 鳄蛟躲在屋顶上,缩成一团,只在层层茅草顶下瞪着一双苍白的死鱼眼,乍一看,跟跟特么探照大灯似的。察觉到封葭的目光,鳄蛟的眼珠子往下一转,似乎像是在指着人群对封葭示意。 看见这哥们,封葭背后的汗都下来了。偏偏这时候,西隆村的众人们还殷殷期盼地望着她,等着她一个公平公正的评判。 封葭结巴半天,挤出一抹笑对众人道:“依我看…大家不然还是早点睡吧?” 封葭知道自己这话可能是挺突然的。 不然村长和史老头也不会同时瞪她一眼,连屋顶上鳄蛟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过村长敬重学宫,便是指鹿为马,他们也不会违逆;史老夫妇又感念封葭赶狼救人之举,史老头冷哼一声就算是认可了。 两边人心照不宣地同时散去,封葭特意让人走前给她留了一支火把。 她盘算过了,当时鳄蛟一心想取她性命,却在见到西隆村人来时忽然蹿上了房顶,必然是畏惧着里面的什么东西,这些普通的村人自然没有什么威胁性,便只有可能是怕他们手上的火。 封葭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靠近茅屋顶,却不料鳄蛟猛然张嘴喷出一口寒气,整个火把瞬间结冰,连冒烟的机会都没有。鳄蛟眼珠下移,看向她的眼神像在看傻子。 封葭的表情逐渐从茫然转为惊恐,撒腿就想跑。鳄蛟用爪子捂住了她的嘴,一把将她整个人都吊上了房顶,恶狠狠地威胁道:“闭嘴!你别把那个老头招来,这次我就放过你。” 封葭连忙点头,想不到鳄蛟真的将她放回了原地,然后姿势古怪地从房顶爬了下来。 封葭看他姿势有些古怪:“你这是…脚麻了?” “不然呢,让你突然蹿上房顶蹲半天试试?” 封葭奇道:“你不是冥极深渊之主吗,怎么还怕一个老头?史老头武力值确实不低,但也不至于能弄死你一个蛟王吧。” “你懂个屁。”鳄蛟沉默了一下,低声说,“和这些没关系,我们妖有妖的规矩,那老头…惹不起!就算是一不小心误伤了他,都会引来非常非常可怕的后果。” 封葭见他神情沉郁,不似作伪,一颗好奇心也被彻底提了起来:“什么后果?” 鳄蛟沉痛地掩面,低声道:“不知道。” “……不知道你说个鬼啊。”封葭无语。 “所以我说了你根本就不懂!自我在冥极深渊化形起,脑子里就一直有一个‘诅咒一样的声音’在告诉我‘那个人不可以吃’、‘这个人也不可以吃’。我离开冥极深渊之后,却发现这样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我有时候也会想,明明都是些没用的凡人,吃了又能怎样?!但我不敢,我害怕那个‘后果’……”鳄蛟说到最后,痛苦地抱住脑袋摇晃。 鳄蛟说的这些虽然荒谬,但封葭越听越觉得熟悉,特别是把这些设定全部代入到游戏世界里来的话,一切都合理得不能再合理了。封葭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我懂了,是安全区!” “……啥?”鳄蛟眨了眨死鱼眼,露出愚蠢的表情。 封葭道:“你说的那些人,是不是每个村庄或城镇必有一个,不仅武力值超出常理,而且见了你们这些妖怪,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 鳄蛟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果然,”封葭的游戏脑疯狂转动,一个想法在她脑子里迅速合理化,“你一个红名怪,当然不能进安全区了,你说的那些人就是安全区的守卫npc!这种人一般设置在安全区的边缘,数值逆天,怎么打也打不死,而且,你这种怪物要是敢攻击他们,那就是游戏里的bug,到时候,你的下场可就不是一个死字那么简单。” “比死还严重?” 封葭阴森一笑:“数据删除,永不复存,也就是赛博版的挫骨扬灰吧。” 鳄蛟被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封葭没忍住噗嗤一笑。鳄蛟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出糗,连忙甩着尾巴直起身子,恼羞成怒道:“怕什么,跟我有仇的是你,又不是他们。你有种就别呆在守卫旁边,出来跟我决一死战。” 封葭白眼一翻:“我又不傻,不妨直接告诉你,我以后不仅会一直呆在守卫身边,还会牢牢地抱紧林今谣的大腿,让你看得见逮不着,气不气?气不气?” 鳄蛟气得大张血口,正欲行凶,两只鱼眼却瞥见一道熟悉的黑纱。封葭等半天没等到鳄蛟下文,顺着他的目光一转头,只见一片昏黑的夜色之中,林今谣迈着大长腿走到了他们一人一妖的面前。 夜已昏,云遮月,封葭看不清她的表情,却油然窜起一股寒意。 她露出一个讨好的傻笑,刚要起身相迎,发麻的双腿却一个瘫软倒在地上。情急之下,封葭顺势抬起双手,往那双修长的腿上一抱:“林……” 叫宫主太生疏,叫今谣太僭越,她张口就是一句:“林姐姐,你怎么才来啊。” 不等林今谣兴师问罪,封葭先把自己困在西隆村的来龙去脉全给她讲了一遍,言语间颇有将史老头、鳄蛟全都妖魔化的倾向,只为衬托自己的弱小可怜,以及对学宫和林今谣的思念之情。 说到动情处,封葭抬起头,故作娇弱地嘤嘤啜泣道:“我、我们这些柔弱医修,实在见不得这些打打杀杀~~” 林今谣皱了皱眉,脸上嫌弃的表情难以掩饰似的:“坐好,跟我回去。” 封葭“喔”了一声,立即坐直。 不知什么时候,鳄蛟见着林今谣就灰溜溜地跑了,封葭也不知道鳄蛟到底怕一个医修什么。她这么想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她自己也是见到林今谣就双腿一软、直接滑跪的其中一员。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一个剑修到底怕一个奶妈什么。 可能是因为林今谣那张被赋予现代审美、实在妍丽过头的脸,一看就像毒死了八个男人的黑寡妇。也可能是因为初遇时的那段剧情留下了阴影,因为,封葭亲眼看见她真的宰过一个。《 》 7、黑寡妇 封葭和林今谣相逢于游戏初始的第一个奇缘副本,也是封葭难得看了剧情的一个章节,这故事是说,尧山下村每三年都会向尧山山神进献一名绝世美人,作为山神的“新娘”在山中住上一夜,献与山神合欢。 但尧山山路难行,遍布精怪,村中便张榜召集武艺傍身的青壮男子护送新娘,封葭操控的角色“天下剑雄”路过尧山下,为挣路费加入其中。 主角就是主角,出发必倒大霉。护送新娘前往目的地的过程中,偶遇天象异变,惊起无数躁动的鹿精猴怪围攻花轿。与封葭同行的护卫们死伤无数,最后只有封葭拉着新娘冲出重围,终于将之送入了山神洞房里。 傍晚,封葭下山路上才偶然得知,原来山中根本没有所谓的山神,只是当地达官贵族强掳民女的借口,而女子父母也早就与之暗通款曲、卖女求荣。知道自己做错事的封葭立即返回山中救人,赶到之时,只见洞房红烛倾倒,烧得火光冲天。头戴凤冠的年轻女人被绯红的火光照成了一道黑色剪影,正将手中的匕首扎进了那男人的心口。 彼时封葭正在屏幕面前嗑瓜子,一时看呆了。 鲜血狂飙,山火冲天,里头的新娘子丢下匕首,却没有逃出来的意思。 封葭回过神来,拼着命把新娘从里头拖了出来,两人都是一鼻子的灰。新娘心存死志,救出来也只是默默垂泪,直到封葭跟她说:“你若觉得自己没有家了,活着没意思了,那便随着我修仙去吧,只当是还我的恩。” 十六岁的npc新娘抬起头来,对话框上终于有了她自己的名字——林今谣。 那一幕对封葭来说,不过是几十个小时之前的事;而对她此刻身侧的人来说,却已过去了十年。封葭想,十年很长,改变了林今谣很多,足够她因一个人重燃希望,也足够她献出所有之后又再一次被抛弃,所以她才会对“天下剑雄”恨之入骨,一见面就想弄死封葭。 不过如此深仇大恨,林今谣居然能因为她死不承认是天下剑雄就不杀她。 倒是个宁可放过,不肯错杀的好人。 沉默之间,林今谣忽然开口:“你刚才对鳄蛟所说的话,是哪里听来的?” “什么话啊?”封葭一惊,对林今谣偷听他们说话的事浑然不知。 “你说,安全区中皆有一名特殊守卫,若触犯冥冥之中的规则,便会被挫骨扬灰、永不复存。”林今谣淡淡一笑,“我从前也听一个人说过类似的话。” 封葭汗都快下来了,在心里默默祈祷,你千万别说那个人是天下剑雄。 “不过,年岁久远,不记得是谁了。”林今谣遗憾道。 封葭打着哈哈道:“我就是从话本上看的,胡言乱语,糊弄鳄蛟的哈哈哈……” 封葭刚要暗暗地舒一口气,却又听林今谣轻飘飘地问道:“不过,我一直很好奇。你既然自称不是天下剑雄,当日逃离神狩山之时,为何能一眼认出潜居在冥极深渊的鳄蛟,还敢说与它相熟?” 封葭浑身僵硬,一支玉笛抵在她下巴,逼她慢慢地转过头。 这是多早就开始听她墙角了啊! 林今谣微微挑眉,问了那个封葭最怕的问题:“还是说,你就是天下剑雄?” “不不不不不是!”封葭整个人哆嗦起来,说话都结巴,“我是个女的,怎、怎么会是天下剑雄呢……” 林今谣点头道:“那如你所说,我去告诉楚仙盟,你不是天下剑雄?” 封葭眼前一黑,这不也是死吗? 封葭一颗心悬在喉咙,又气又急,干脆不耐烦道:“你什么意思?在楚仙盟面前保我的是你,现在用两条思路逼我的还是你,你到底要我死还是要我活,能不能说明白!” “不明白的是你!”林今谣话音冷冽,冰冷的玉笛抵住封葭的下巴,逼她抬起头与她对视,“你不明白你的生死在谁手里,所以才敢当着我的面选其他人。” 林今谣说的是之前在杏林殿选师父的事情! 封葭想大叫。就这么一点事情,至于把她吓得快尿裤子吗! 暮色深黑,天边却渐见破晓,林今谣的身影被勾成一道深黑色的剪影,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封葭能感觉到她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昔日懵懂纯然的小绑定奶长大了,长成了一条为了圈住猎物而耐心蛰伏的蛇,她一圈一圈地环绕、收拢、直至它无处可逃。 封葭是那只被困住的猎物,林今谣只需轻轻动一动手指,便可叫她方寸大乱。 封葭有一种错觉—— 好像林今谣根本不在乎她到底是谁,林今谣只在乎,她不可以再离开。 林今谣走之前,掏出那把黑金色巨剑“干戈”,“当啷”一声丢在了封葭的面前,又将暂时装剑的乾坤袋丢在了剑上:“收好你的剑,等你什么时候想继续做剑修了,就告诉我一声。” 封葭冷汗涔涔地坐在原地,这是试探吗?是试探吗? 试探她到底是不是天下剑雄? * 西隆村的事情一出,“捣乱”的庸医一行次日一早都被逮到了杏林殿听训,发下来的修行结业卷轴上全都是鲜红的大叉叉,表示该修行科目不过关,必须重修。 同样被逮起来封葭连连叫屈:“不是,我又没对人家的鸡和猪下毒手。” “害死家禽,折磨家畜的另算惩罚。”教习冷笑一声,呵斥道,“你们犯的错误,是根本不明白本次修行的考核要点!” “不是做兽医,那是考什么?”封葭问。 教习恨铁不成钢地挨个儿骂了过去:“愚不可及!有辱师门!学宫给你们修行的机会,教你们治病救人的办法,就是让你们去治畜生的?偏偏这次修习还是宫主亲自批复,你们这些人要我把脸往哪儿搁啊?” 封葭更冤了,她就是个被林今谣临时塞进去的拖油瓶,她哪知道这些小屁孩被安排到西隆村的考核题目? 教习越说越气,只差怒发冲冠:“宫主说了,此次修行,不求你们真正治病救人,只需懂得‘留心细节,体察病人’即可。那西隆村中多年流传着一种离奇的红藓病,你们没查清病因来源、分布情况也就算了,竟连一个瞧见红藓的都没有!” 那群小萝卜丁似的师姐师兄们低着头,一副羞愧的样子。 只有封葭,毕竟九年义务教育从小训到大的,那叫一个神色如常、泰然自若,甚至还在神游天外地回想西隆村的所见所闻。其实不怪这些小师兄小师姐的,他们又没偷看人家洗澡,谁能知道这些人身上长没长红藓? 教习不知骂了多久,把披红的卷轴往地下一摔,咆哮着“来年重修”!封葭便知道,这次训话算是结束了,但偏偏教习却让封葭单独留了下来。 “有什么事吗,教习?” 教习揉了揉脑袋,坐回了自己的书案边,翻出封葭的学名册,语气也变得和缓了些:“是这样,林宫主和崔长老让我问你,音修还是医修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封葭脑子里“嗡”地一声,忽然闪出西隆村外,林今谣对她甩下的那一句。 ——你不明白你的生死在谁手里,所以才敢当着我的面选其他人。 封葭连忙道:“我我我选医修!” 教习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我这一生别无所求,就是想像宫主一样做一名扶危济困、救苦救难的医修,学生此愿,至死不改!”封葭脸不红气不喘地道,“教习你把这一段跟林今谣着重地传达一下。” “好好好,你选医修,事情便简单多了。这回试炼也不要你扶危济困、救苦救难,林宫主的意思是,你原本便是剑修,或许更愿意投入武艺切磋之中发挥医修的作用。” 封葭一脸懵:“武艺切磋?pk?” 教习打着哈哈道:“明日杏林殿,你去了就知道了。” * 次日清晨,杏林殿上,林今谣高坐主位,座下分别坐着另外三名长老,除了封葭见过一面的崔灵澄,其余两位不认识的竟都是美貌如花的年轻女修士,这三人掌握着秋池学宫除医修之外的武、法、器三脉修行弟子,硬生生将一个修仙界的女子职高凑出了高等综合院校的既视感。 今日集会,便是医修一脉的新晋弟子大考。 秋池学宫的医修一般分为两类,一类以医理入道,治病救人的同时自渡己身,与传统的医者比较接近;另一类则以医术入道,用武学锻体,修习针法、音律等媒介快速治疗,而因为宫主林今谣出身此道,所以从道者众,也就成为了秋池学宫最热门的第一大考。 封葭在心里默默吐槽,说得那么高端,不就是选两个dps带奶切磋? 这种事她做多了,不过就是从来没做过被带的那一个。 大考的规则说完,一队年轻修士便走入了杏林殿中。 封葭抬头一看,正对上一个呆头呆脑的少年剑修,她看对方十分眼熟,对方也一脸兴奋地瞪视着她。还没等她想起来此人是谁,少年先欢呼雀跃着冲出队伍,一把抓住了她:“前辈,你果然在林婶婶这里啊!” “你是?” 少年道:“我是周元宇,神狩山跟你一起打洞明兽的那个!” 封葭想起来了,是她刚穿进游戏那会儿的事情。 “您怎么穿着秋池学宫的衣服?”周元宇抓着她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通,这小子也不知道吃什么长的,十六七岁的年纪就已经高了封葭一个头,“您、您做医修啦?为什么啊,前辈!我们的信仰不应该是剑吗,我们追求的不是奋力搏杀的快感吗,您不是说过医修都是工具人吗!” 封葭一激灵,立即撇清关系:“我什么时候说过?” 周元宇一脸理所当然地道:“您留下的剑修日记啊,我从小看到大的!” “剑修……日记……” 封葭忽然反应过来,这不是她在游戏论坛曾经装过的b吗?为什么这种东西也可以流传进游戏世界,还成为奇奇怪怪的出版物啊!但如果连周元宇都知道了的话,那林今谣是不是也…… 封葭僵硬地转过头,看向林今谣。 好在,林今谣没在看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周元宇,那表情好可怕,像是潜伏在树丛里的蛇随时都要吞人一样,连眼神都淬着毒。 再看看傻乎乎的周元宇,封葭好心提醒道:“不然,你看看身后?” 可周元宇那缺心眼的孩子,一转头看见林今谣,完全没有看人脸色的能力,咧个大嘴傻笑道:“林婶婶,我就要她了!” 婶婶? 林今谣嫁人了?《 》 8、医修初体验 林今谣说:“我不是你婶婶。” 她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如平时一般面无表情地继续宣布道:“今日切磋搭档皆是以抽签形式匹配,无人能做主。既然楚仙盟的修士们到齐了,大家先移步演武场抽签。” 一行人换地方时,封葭没忍住抓住了周元宇八卦:“喂,你叔叔是谁?” “我叔叔?您应该认识啊!他是……”周元宇话没说完,外头一个身穿法袍的少年催他去抽签,他又浑忘了接下来的话,一脸兴奋地拍了拍封葭的肩膀,“前辈您等一下,我这次一定抽到。你信我,我要定你了!” 周元宇跑了,独留封葭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孩子,怎么说话油里油气的? “周元宇以剑入道,自小便敬仰你这个第一剑修。” 林今谣说话的声音带着点回音,封葭这才后知后觉,原来殿内的人早已陆陆续续地走得差不多,只剩下他们两人。封葭听得一乐,刚笑着答了一个“我……”,才意识到林今谣话里设套,就等着她承认自己是天下剑雄! 封葭立即改口道:“他挺有名的,小孩都只会看表象嘛。” 林今谣问:“你觉得,他算是‘一代剑雄’吗?” 封葭知道她深恨天下剑雄,只能昧着良心骂道,“我觉得是虚有其名,不然怎么每个人都想弄死他?肯定是他特别可恶,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这种人,根本不配当一代剑雄!” 林今谣嘴角露出点笑:“他的确是个可恶的人,但也无愧为一代剑雄。” ……哎? 封葭没想到,林今谣对她的评价居然还挺高。 封葭本想再打探两句的,可惜周元宇不知道又在外头闹什么,“嗷”地一嗓子把她和林今谣都喊了出去。 “杨肃,亏我把你当好兄弟,你怎么能抢我想要的人?”周元宇在抽签的暗箱前撒泼打滚、哭天抢地,见封葭来了,冲上去抱着她哀嚎:“前辈,是我无能,让你被这个法修抽走了啊啊啊啊!” 周元宇的好兄弟就是刚才叫他一起抽签的法修少年。他一身墨绿色法袍,与同龄的周元宇相比,肤白清瘦,沉稳寡言,很符合法修的刻板印象。不过抽到封葭以后,他撇着嘴角不大高兴,意有所指地说:“是天下剑雄又怎么样?剑修很强,医修未必就强,我刚查阅过这批医修的成绩,她迄今为止的修业分数都是零。” 周元宇不服道:“分数能证明什么?我也是零,你打得过我吗?” 为什么你零分还这么骄傲? 封葭心说,不要再强化“剑修没脑子”这个刻板印象啦。 杨肃退后一步,手握法杖道:“那要不试试?” “试试就试试!” 眼看俩人就要现场掐起来,封葭一阵头疼,连忙拦住他们:“行了,待会儿演武场上见真章吧,现在闹起来,小心林今谣收拾你们。” 林今谣的名字果然管用,两个少年一缩脖子,同时不爽地撇过头去。 周元宇和杨肃很快就在切磋里对上了。 封葭自知医修学的实在是很稀松,不过她一个大活人上场应该也不算屁用没有。怀着对杨肃一丢丢的愧疚,她上场时已打定主意,至少要全力以赴,不拖孩子后腿。 不过…… 演武场上,“滋啦”一声,法修杨肃袍袖翻飞,凌空一指—— 一道紫色电光飞坠而下,剑修周元宇瞬间疾退五步,激起落花纷飞,翩然若仙,他仍紧紧地握住手中之剑,郑重地道:“好厉害的引雷术,可惜——我动作更快!” 落英殿外,众目睽睽之下,法修杨肃与剑修周元宇的决斗已经持续了一个时辰有余。 战况激烈,但……谁也没有打着谁,就特么一顿商业互吹。 周元宇大喝一声,不管不顾地提剑冲了上去。那杨肃立即十指翻飞,也掐出一道法诀迎战,不过他一个印结出又再次打歪,引出的水柱朝另一个方向滋出,竟恰好被闪身躲避的周元宇撞上!周元宇被那水柱射中,一下飞出老远,“咚”一下落在了演武场外的巴山池中。 周元宇抹了把脸飘起来,大惊道:“你怎么猜到我要从那边偷袭的?!” 封葭:“…………” 妙啊,你俩真是双向奔赴。 这操作看得封葭直想低头刨两口饭,却奈何,她在场上。不仅没事做,还非得站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面的医修演得很卖力气,封葭也只能配合表演,一脸幽怨地把笛子吹得劈着叉地响。 杨肃回过头来瞪了她一眼:“不会吹就闭嘴,别干扰我。” 封葭大吃一惊。 干扰?你用得着我干扰吗?我看你俩连医修都用不着,只要双方彼此别送,不就谁也打不着谁吗? “我@#!%%@……哦!” 封葭深吸一口气,忍了这口气,谁叫医修没人权!可是不吹是不行的,林今谣还搁旁边看呢,这人本就随时随地都在怀疑封葭是天下剑雄,要是让她看出来自己对医经意不深情不切,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对自己动手? 封葭忍着委屈,尽量吹得很小声。 只一瞬间的晃神,周元宇和杨肃就从巴山池的这岸打到了对岸,封葭和另一个跟着周元宇的医修只能绕着池子追。结果俩人刚到这头来,那俩熊孩子又你来我往地打到了对面,来来回回追了几趟之后,封葭先受不了了,喊他们:“你们打归打,能不能别跑来跑去折腾医修?” 周元宇哈哈一笑道:“前辈你做了医修怎么就不懂了,这样打才畅快!” 畅快?畅快你个鬼!她当初不管怎么打,也不过就是键盘上按一按的事,而且她每一招都是精准计算过的有效攻击,从来不会浪费技能和刷怪的时间,这破小孩能比? 封葭两三步拦在杨肃面前,黑着脸伸手道:“法杖借我。” “你干什么?” “别废话,想赢就给我。” 带奶切磋里,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一方打败了对方就算赢,所以如果医修有机会的话,暗箭伤人也不是不可以。 杨肃看着封葭,犹豫着将法杖递了出来:“你还会用法杖?” “收拾他还需要学术法?”封葭劈手夺下法杖,掠到周元宇眼前。 周元宇双眼一亮,大喊道:“前辈!我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能有机会和你正面交手,我…我太激动了!” “好啊,”封葭冷笑一声,将法杖负在身后,“那你可要好好感受感受。” “嗯!就算你变作了女人,我也不会怜香惜玉的!” 周元宇的表情认真起来,手提巨剑便凌空劈来!先前他与杨肃的缠斗中,封葭已完全掌握了他的动作套路。封葭玩游戏时,在游戏论坛里分享过一套高伤害连招,而那套连招到了游戏世界里大概就变成了天下剑雄写的一本剑谱,周元宇这小子明显是学过,打得几乎一模一样。 封葭丝毫不避开,并在周元宇下一步即将打来的位置敲下一丈,周元宇这套连招练得纯熟,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迎着封葭的法杖“砰”地一声撞了上去,整个人被敲得头晕眼花,抱着脑袋惊讶无比地问封葭:“你怎么知道我要打这。” “全国人民都知道你要打这了。”封葭诚恳地道。 周元宇不信邪,抡起巨剑一个箭步就追了上来,封葭下意识地闪身一躲,迅速测算出他下一步的位置,横杖一绊!周元宇想缩脚已是不能,整个人“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激起池岸边无数扬尘。 “好!!” 周元宇怒道:“你还敢叫好?” 封葭一转头,见叫好的人竟是一旁闲着观战的杨肃。周元宇立即起身向杨肃扑去,封葭毕竟不是真正的修士,自然赶不上两人的速度,而杨肃又没有法杖在手,竟一下子被周元宇欺近了身! 杨肃被周元宇一把揪住了头发,疼得龇牙咧嘴,摸出法咒往身后胡乱一贴,竟也刚好打在周元宇胸口。符咒轰然一闪,瞬间便将周元宇炸得满身焦黑,打出了六丈之外,直冲学宫墙外飞去—— 杨肃双目赤红,竟也不依不饶地追了出去。 “喂,你们别上头啊!”封葭注意到杨肃表情不对,冲林今谣的方向喊了一句“快追!”,转头就率先朝两人的背影追去。她心中焦急,跑得摇摇晃晃,却感觉到一股力量从脚底渐渐拔升,整个人一掠而起! 封葭震惊地低头一看,脚下踩着的竟是她的“干戈”。 它是什么时候掏出来的? 她又是怎么飞起来的? 不过身在数米之上的高空不容封葭细想,不到片刻,她便在秋池学宫的墙外看到了周元宇遗失的佩剑,紧接着,巴水河岸边出现了两人打作一团的身影。杨肃用衣带恶狠狠地勒住了周元宇的脖颈,周元宇脸色涨得跟一只西红柿一般,舌头越伸越长,双手胡乱抓握。 杨肃一边使劲,双手几乎被衣带都勒出血痕,咬牙道:“你小叔叔是盟主没错,可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敢一次又一次在我面前得意?!” 封葭怒喝道:“住手!!” 杨肃吓了一跳,却丝毫没有松手,倒是封葭脚下的“干戈”巨剑像是得了命令一般,“嗖”地一声载着封葭朝两人飞去。 只听一声铿然剑鸣,一把黑金色巨剑在周元宇和杨肃两人的头顶空中悬停,周元宇被勒着脖子,抬头眼睁睁地看着那剑尖直对着他的头顶便劈了下来!周元宇惊恐大叫一声,背后的杨肃为了躲剑也猝然松手,两人摔倒的瞬间,巨剑仿佛一面墙似的斜插在周元宇的背后、杨肃的胸前都不足三寸的位置。 周元宇瞪大了眼,惊喜道:“是干戈!” 只听“咚”的一道落水声,被佩剑干戈甩出去的封葭滚进了巴水之中。《 》 9、人是会变的 “干戈”听封葭之令,成功阻止了周元宇和杨肃之间的缠斗,但随着剑身在空中悬停斩下,站在剑上的封葭瞬间就被甩了出去,“咚”地一声掉进了不远处的巴水之中。 周元宇大叫一声:“前辈!!” 他一边脱衣服,一边想要跑向岸边救人,却不料一道素黑的影子快他一步,宛如一道青烟一般掠过空中,在水流湍急的巴水之中蜻蜓一点,一下抄住了封葭的腰,将她整个人拖进怀里。 “是林婶婶!”周元宇大喜。 林今谣单手抄着封葭,正朝着周元宇和杨肃的方向飞掠而来。周元宇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却见林今谣已经飞到面前却也不肯停速,他忽觉不对,脸色骤变,下一秒,她袖间黑纱如巨蟒一般蛇击而下,“轰隆”一声击穿泥地,将周元宇和杨肃瞬间掀飞了一丈之远! “世人皆至学宫求生,你们偏求死?”林今谣收纱入袖,阴冷的面色上浮现一抹冷笑,“好,我也可以成全,你们谁来?” 周元宇与杨肃遥遥对视了一眼,都是一脸灰头土脸的衰样。 别说他们,没敢睁眼的封葭也冻得一哆嗦。 奶妈发飙真是太可怕了。 * 再次睁眼,又是在秋池学宫的那间小屋。 窗外已是一片暮色,屋内无人点灯,封葭从暖烘烘的被窝里钻出来,这才发现身上已经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当时,她掉进水里没晕,被林今谣拎起来的时候也没晕,后来被抱回屋子的途中竟在摇摇晃晃间睡着了。 她腰酸背痛地坐起来,刚咳嗽一声,门“吱嘎”就一下被人推开了,简直像是蹲在那里专程等她醒一样。封葭转头,只见着高高瘦瘦的一个影子,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当时,干戈巨剑突然飞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回想起之前林今谣在西隆村将干戈还给她时说的那句话,说“你什么时候再想做剑修了,就告诉我一声”,如今想来大有深意,恐怕是在等封葭为了重拾剑修、拿回干戈时主动向她承认自己就是天下剑雄。 可是…… 这种要命的事怎么可能敢认啊! 封葭眼神游移,飞快地转动着脑筋,直到那人走到床前,她才缓缓开口。 “我思来想去,我这副身体实在不适合修习医道,这或许是天意,也是天下剑雄传功于我的本意。”封葭顿了一顿,认真地抬起头与来人对视,“我,还是决定修炼剑术。” 隐没在阴影里的人怔了一会儿,猛地一下抓住了封葭的肩膀。 “您是说真的吗?”冷不丁听见一个男声,封葭连忙点亮了烛台,只见周元宇那张大脸又惊又喜地怼在自己面前,“您果然还是忘不了修习剑道的快乐啊,前辈!不过,你说天下剑雄传功于你是啥意思?” 封葭无语:“谁让你进来的。” “我一直在照顾你啊,林婶婶让我和杨肃自领责罚,要么去跪神农堂,要么就留在这里照顾你,我当然选后者了~”周元宇有些自鸣得意地道。 封葭一惊:“那我的衣服……” “不是我不是我!放心吧,是林婶婶亲自给你换的。” 封葭的表情有些空白,默默腹诽道:我一点也不放心,那女的就是最流氓的人好吗! 周元宇兴奋地说:“不得不说,前辈,您重修剑道的决定再正确不过了!今天您驾驭干戈的那一套……” 封葭一把捂住他的嘴,手动静音,故作一脸疑惑地看着他:“谁跟你说我要做回剑修了,我一心向往医道,此心矢志不渝,可昭日月!” “不是你刚才说的吗?”周元宇一脸呆滞。 封葭无所谓道:“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更何况刚才那话也不是对你说的。” “不行,你先跟我说明白传功是怎么回事。” 封葭糊弄道:“我刚睡醒,说的梦话。” “那你总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放弃剑修吧?”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周元宇气急:“你…你到底把剑道当什么啊!” “没兴趣。”封葭理直气壮,往床上一倒,熟练地拉起被子蒙到头顶。“我现在要睡觉了,你的任务也完成了,哪凉快哪呆着去吧啊。” 对现在的她来说,也就是林今谣在的时候,为了掩盖身份才装一装,她既然人不在,封葭懒得跟一个小屁孩解释,也解释不清。她来到这个世界,苟着活下去都成问题,修医术还是剑术这种选择真的重要吗? 屋内静了许久,久到封葭以为周元宇早就走了,躺在被窝里昏昏欲睡。 周元宇那脑子终于转过来弯了,冷不丁来了一句:“我知道了,你不是天下剑雄。” 封葭“噌”地一下坐了起来:“弟弟,这话可不兴说啊!” “像‘干戈’这样的稀世宝剑皆有剑灵,只会认一个它认可、敬佩、信赖的人为主人,从此,只听从这一个人的命令,百呼百应,永不背弃。若你真是天下剑雄,真的身为一个剑修,就绝不会辜负自己手中的剑。”周元宇一脸严肃地说。 封葭快气笑了。 “干戈”这把剑是她亲手所制,不仅制作图谱是花重金拍的,后续所需的锻打炼器材料动辄就是稀世珍品,一个比一个少见,整个制作过程可以说是又肝又氪,现在追杀封葭的那些boss,大部分都是为了干戈才把它们刷出包浆的。 可以说,她为这把神器付出了心血,但最后,居然还能被这把剑道德绑架? “你倒是说说,我不是天下剑雄的话,干戈干嘛要听我的话?” 周元宇一时语塞,半晌憋出一句:“可你要是天下剑雄,怎么可能放弃剑道。” “这话就有点胡搅蛮缠了啊,”封葭好笑地道:“有什么不可能的?小弟弟,人是会变的。就好比说你小的时候很喜欢玩游戏,长大了却发现靠玩游戏并不能养活自己,这时候,你还要怎么坚持下去?回到这个事情上来,我不是不想做剑修,而是做了剑修我可能就……” 封葭顿了一下,把她和林今谣的纠葛都隐去,含糊地说:“做了剑修可能就会招来一些仇人,到时候我就得死。我现在只有做医修才安全,你懂吗?” 周元宇呆了半晌,摇了摇头。 封葭克制地翻了个白眼,心说剑修的脑子果然没救。 但周元宇理所当然地说:“努力练剑,比那个仇人强不就好了吗?” “那假如现在的我实力大退,连自己的剑法都遗忘了,短时间内根本没办法比她强呢?在此之前,我总该韬光养晦,保住小命吧?” 周元宇紧皱着眉刚要开口,榆木脑袋忽然转过弯来,双眼一亮地看向封葭:“前辈,您的意思是,眼下您做的一切只是权宜之计,等到以后……” 封葭靠坐在雕花大床边上,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周元宇警惕地环顾四周,一脸认真地点头捂嘴,表示会帮封葭保守秘密,脸上却透着一种孩子气的兴奋和傻瓜劲。 封葭忍不住笑了一下,却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里危机四伏,她原本没有想过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任何人,但或许就是周元宇这份傻气,让她毫不设防地全都说了出来。 在封葭驾驭干戈的那一刻,她自体内感到了一股极其陌生的“内力”,并在那时候就猜到,这或许就是林今谣提过的、“天下剑雄”体内的罡风剑气。 倘若修为没有消失,是不是说明,只要重新学习游戏里的那些技能招式,她就能恢复以前“天下剑雄”的战斗力? 也不一定,毕竟按键盘比真正的修仙肯定差了八百个次元壁。 但无论如何,她都要一试。 就在封葭愣神之时,周元宇不知什么时候又十分鸡贼地凑到了她耳边道:“前辈想要短时间内提高修为,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 “楚仙盟的天道武库就设在学宫之内,那是每届四方道会的胜者才有机会进去的地方,楚仙盟要求,他们带走一样东西的同时,必须留下自己的独门秘籍或是法宝之类,所以里头攒了很多好东西,也包括你的剑谱。” “楚仙盟?”封葭皱眉道,“既然规矩繁多,守卫必定森严,你能知道什么?” 周元宇道:“楚仙盟的代盟主周方穹是我叔叔。” 封葭眼前一亮,刚要抱大腿,却忽然品出了他的话外之意。 周方穹是他叔叔,林今谣是他婶婶,所以他们——? “巴山池底下有个连通内苑的密道,下方设有结界,我没进去过,但那应该是最接近天道武库的地方。”周元宇的话立即打断了封葭的思路,他用手指蘸了蘸茶水在床沿上画了几笔,两三笔就把密道线路图卖了个彻底,画完,他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封葭,一脸兴奋难抑的表情,“前辈想去的话,能不能带我一起?” 封葭见过傻的,但实在没见过傻得这么纯的,一时心中不免有些警惕:“你就这么把学宫的密道卖了?不怕我进去把珍宝啥的全偷了?” 周元宇认真地道:“前辈刚才说自己遗忘了剑法,就算要拿,也只是拿回自己的剑谱吧?我是觉得,那东西本来就是前辈的,自己拿自己的东西,算什么偷?至于其他,我相信前辈必定不是不问自取的人,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 封葭心想那你还真是想错了,刚才那一瞬间她连拿多大尺寸的麻袋都想好了。 周元宇认真无比地道:“前辈,带我一起吧!”《 》 10、下沉 面对周元宇同行的请求,封葭沉思了0.01秒。在游戏任务里,如果一个npc要求同行,那么即便它跟着你会拉怪、卡建模、卡任务时间,你也非得顶着压力带着他,不然这任务你可能根本就接不了。 所以,她答应了。 秋池学宫名为“秋池”,就是因为有一座形如玉珏,清澄非常的巴山池。周元宇告诉封葭,这池子其实是一座极深的地下蓄水池,池底密道四通八达,宛如一座水下迷宫,而其中就有一条密道通往学宫正中央的天道武库。 不过学宫宫主与三位长老的住所就设在武库之外,四座小筑以一面红墙相连,呈环抱之势包围住武库,守卫森严,连防守的阵法都延伸至水下。据周元宇所说,他曾经下去过,只不过以他的修为根本无法通过防守阵法,但以天下剑雄的修为或可叩门一入。 封葭半信半疑地下了水,或许是修为在身的缘故,她跟着周元宇在冰冷的水里游了将近二十分钟,也没有丝毫胸闷气短之感。没一会儿,周元宇冲她招招手,径直游进了水底一条隐秘至极的窄小水道。 她在漆黑的水底摸索,虽然看不见,但周身环绕的水流将结界灵力涌动的方向具现出来,让她这个在科学文明下长大的现代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超自然的力量。周元宇游到她的身边,鼓着腮帮子指了指水流涌动的至黑之处,用眼神示意她就是这里。 封葭定了定神,双脚往后一蹬—— 竟然毫无阻力地穿了过去! 封葭大喜过望,回头看周元宇仍旧一脸呆滞地卡在结界之外。周元宇跟她说过,结界与自身境界差距太大,他的确有可能看不见另一头的情形,封葭赶紧伸出手去拉他进来,无意中却瞥到一阵亮光。 结界的这一头离出水口很近,大片的冷月光华倾泻而下,将清澈的水底照出宝石般璀璨的光影,也是借着这一抹光,封葭看见幽蓝色的深处露出一个影影绰绰的白色影子。 那影子莹白如玉,玲珑有致,越看越像是……一个妙龄女子长发披散的背影! 封葭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就想喊周元宇回去,一张嘴却呛了满嘴的冷池水。结界那头的周元宇被封葭怼着脸往回推,还当是池子里灵气阻力,卯足了劲儿往这边钻,封葭情急之下猛地一推,掌心忽然激起一股滚烫的热意,就着这股劲轰然往前一送。 “轰、隆!!——” 池中水被这一掌全数打入密道之内,未尽的余波在地底水池之中嗡然鸣响,说是地动山摇也不为过。封葭的视线被激起的白色泡沫尽数遮挡,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红墙坍塌下来一块,正好砸进了池子里。 封葭心知不好,猛地转过身。眼前的池水经过震荡激起无数尘埃,水底烟波浩渺宛如仙境,那一掌下去将自己推进了池子里,玉白的影子已近在三尺以内,那人裹着一层浅杏色轻纱,被月光照得莹然有光…… 封葭鼻间一痒,欲盖弥彰地遮了一下,但那双眼是眨也没眨。 都怪这池水太细, 不是,怪那腰太浑浊。 …妈的,我是流氓吧! 封葭心想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干脆“哗”地一声从水里探出头,看见眼前之人却顿时清醒过来。眼前,林今谣一身透质轻纱,荡漾的水波一上一下地侵吞着她衣料的弧度。她脸上仍没什么表情,只是看了一眼封葭,又看了看坍塌的红墙,微微皱了皱眉。 “不是我要来的,是那个谁……”封葭当机立断地想卖了周元宇,话没说完,视线不自觉地从林今谣那张冷淡却美艳的脸上缓缓下移,一下子呆住了。 只听“滴答”一声,鼻血长流,她后知后觉地双手捂住了鼻子。 林今谣不解:“谁?” 封葭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又传来了一阵哗然的水声,一想到周元宇那小子随时都可能从水里钻出来,要是让他看见林今谣这副打扮,她不得被林今谣砍成八段?封葭急得不行,干脆一把扑上去紧抱住林今谣,用自己遮住了她。 不料,就在封葭扑上去的一瞬间,一个古怪的声音从水底,或许是从更深的地底轰然传来,紧接着,学宫的建筑竟然疯狂甩动起来!小筑的那一弯红墙更是像烤熟的蛋卷似的被直接扭曲变形,脚下的地面都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扭曲、挤压,巴山池的地下水渠更是喷涌而出,在两人的头顶激起了一丈有余的浪花! 封葭一惊,这特么哪是周元宇能闹出的动静?! 在震耳欲聋的地动和水浪声中,封葭率先反应过来,张开嘴冲着林今谣喊了一句什么。林今谣没听清,微一蹙眉,竟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她直接拽着纱衣一把拖下了水去。 冰冷池水涌入耳廓,水面上的滔天波澜与地底下的震动仿佛都被她们隔绝在外。封葭两只手抓着林今谣的衣领,纱衣早被扯到了臂间,粼粼的波光穿透水底照在林今谣脸上,将她照出了一种莹润到几乎刺眼的雪白之色。 她们不断下沉。 碎石如落叶般坠入水底,无数泡沫升腾而起,从林今谣与封葭对望的视线里转瞬即逝。这一次,封葭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这眼神无关狎昵。 封葭觉得,自己只是很单纯地移不开眼睛。 * 秋池学宫塌了。 虽然在事发当时,学宫就已经塌得显而易见了,但封葭从水底出来的两个时辰后才知道,学宫塌得彻底就算了,好歹修士总有自保之法,可附近的西隆村等村落镇子也都受到了地震牵连,死伤不计其数。 这一下,林今谣根本没空去追究封葭干了什么,不仅学宫里的所有医修倾巢出动,之前那些“庸医”、“兽医”,甚至暂留在学宫里的周元宇、杨肃等修士也都赶来帮忙。 封葭依旧被派去了西隆村。 这天,她刚看望完摔断腿的史老爷子,出门正好碰见周元宇杵在门口来回踱步。封葭就上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周元宇吓得一激灵,连忙拉着封葭往无人的小角落里走。 “干什么干什么……”封葭觉得这势头不对。 周元宇夸张地“嘘”了一声,谨慎地左顾右盼之后,小心掀开了乾坤袋一角:“我找您半天了,就等着给您看呢。” 封葭恍然觉得他这架势跟卖小碟片的似的,掏出来的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她一低头,却见一本《严氏剑术谱》卷在乾坤袋中。 封葭惊喜道:“你哪儿来的?” “学宫坍塌那天,我正堵在地下水渠里头,莫名其妙地就被冲进了天道武库里。不过那会儿武库也快塌了,我没找着您的剑谱,只抢到一本这个。”周元宇把剑谱抽出来,塞进了封葭的怀里。 封葭颇为感动地看了他一眼,她原以为周元宇就是 “严家虽然是有名的剑修世家,但他家人实在不咋地,特别是——” 周元宇激动起来,话说一般,却像忌讳似的闭上了嘴。 封葭没想到傻子也会守口如瓶:“特别是什么?” “特别是…跟您的剑法还有几分相似之处。”周元宇不爽道,“反正您看了就明白了。” 封葭好奇地翻开剑谱看了一眼,好在剑谱不再是复杂拗口的古文,而是一些绘声绘色的招式示意图。她越看越觉得眼熟,认出了好几个剑修的招式,并迅速将招式与脑内的技能图标相对应,没一会儿就推出了这本《严氏剑术谱》里所有的连招套路。 ——等等,这不就是她发在论坛上的几套连招之一吗? “这叫‘有几分相似’?”封葭无语。 这套连招的处理手法她太熟悉了,在游戏论坛的其他博主都为了流量在教“傻瓜教学”、“小白无脑循环”的时候,只有她这种极端追求高效率输出的竞速人,才会编这种复杂又严格,输出频率跟打音游似的变态连招。 用这套连招的人,不仅要手速极佳、准确度高,还得对数值极为敏感,在战斗中灵活调整后续的技能配比,主打一个“无招胜有招,不变应万变”。 封葭还记得,那是她第一次在论坛里写技能套路攻略帖,因为是第一次发,丝毫没考虑过会参考攻略的人群到底是什么水平,只顾自己自嗨地洋洋洒洒几千字,还十分装逼地把“无招胜有招”一句写在了帖子结语。 当时论坛没什么人理她,点进来只有的只有广告,她自己觉得尴尬就默默删了,谁知道,现在这些内容会全部出现在一个游戏npc的剑谱之中,并且…… 封葭迅速翻到最后一页,只见上头以遒劲的笔墨写道: 无招胜有招,不变应万变。 封葭把剑谱往地上一摔,怒道:“妈哒,抄袭狗!” “前辈,您的意思是……”周元宇惊喜道,“太好了!之前严思那小子决斗时,我看过一眼,我就觉得和您的剑法特别像,没想到这本剑谱真是您的手笔。” 封葭气了一阵,渐渐回过味来。 发现被抄袭又能如何?别说帖子删了她没证据,就是有,她也不能变出个电子屏幕出来然后把帖子怼到抄袭的npc脸上。况且,她现在没实力没背景,要怎么去跟一个有名的剑修世家叫板? “算了,反正也是些过时的东西,给我现在做参考也行。” 封葭话音刚落,周元宇殷切无比地帮她把剑谱捡了起来,拍了拍灰送回了她的手上,用一种极为期待的小狗目光看着她:“前辈的剑式,我之前有幸看过一眼,已经练了五年了……” 他没说得很明白,但脸上只差被“指点我指点我指点我”几个字刷了屏。 封葭无奈一笑:“行,有人给我演示也好,你打慢一点给我看。” 周元宇高兴地原地跳起,竖起双指唤出佩剑。 拿剑在手后,周元宇的脸上再没有先前的傻气,而是一脸认真地按照封葭记忆中的连招,一招一式慢慢地比划了起来。封葭看他把套路里的细节一丝不苟地全部打了出来,也难得有了一种“孺子可教”的感慨。 “女人的花拳绣腿,惯会误人子弟罢了。”一个声音忽然说。 封葭还没意识到在说她,直到周元宇练剑的姿势一停,抬头注意到前方有个身穿红衣的年轻修士站在远处,正面对二人说话。因这颜色少见,封葭看见就觉得有些眼熟。 周元宇低声说:“那就是严思。” 封葭默默反应了一会儿,还是有些茫然:“严、思?” “您真不记得啦?”周元宇有些意外,但还是小声解释道,“他就是剑修世家严家的新一代掌权人,从前也是楚仙盟很风光的年轻新锐剑修。不过嘛,在十年前的四方道会上被前辈您打败之后,他早就风光不再了,现在人也老了,就是一颗无人问津的老咸菜罢了。” 游戏通关几十个小时里封葭杀掉的boss那么多,如果不是外貌足够猎奇、实力足够强、掉落足够好,的确很难在她的金鱼脑里留下多少印象。 封葭沉思片刻,下了结论:“还是不记得,估计没什么可取之处。” 严思勃然大怒,将佩剑一把抽了出来:“你们两个什么意思?当我聋了不成!”《 》 11、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背后议人被严思这个正主听见,封葭吓了一跳,明显忘了这些修士的耳朵都灵得很,压再低声的嘟囔也听得见。 她神色尴尬,正想找点什么借口糊弄过去,却见周元宇丝毫不避,提剑迎着他走了上去:“那严前辈刚才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剑雄前辈谦虚不计较,但也是在前辈们见证下赢过了您的,倘若她都算‘花拳绣腿,误人子弟’,严家岂不是更丢人?” 封葭默默捂脸,小声道:“有没有可能,我不姓剑雄……” 不过针锋相对的两个剑修没人理她,跟斗鸡似的自顾自吵着架。 “周元宇!”严思怒斥道,“别以为你是盟主周家的公子,就可以肆意妄为,不敬尊长!” 周元宇反唇相讥:“那我就跟叔叔告状,说你先恶语相向讥讽同修!” 严思怒极反笑,转头将矛头对准了一旁观战的封葭:“天下剑雄,你就是这么蛊惑年轻修士的?可惜,周小公子会被你诓骗,楚仙盟的周盟主却不会。你勾结魔族,破坏神狩山灵脉,以致凤山灵脉接连崩塌,秋池、西隆等地地震,黎民死伤无数。我,就是来拿你问罪的!” “什么灵,什么脉?” 封葭茫然地看了看严思,又看了看周元宇,第一次明白什么叫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好在周元宇一展双臂就挡在封葭面前,一脸凛然地道:“我早说过了,前辈不可能勾结魔族。” 严思将一枚玉牌抛进了周元宇手中:“这是周盟主亲签的玉令,周公子,你再任性,不至于连亲叔叔的笔记也不认得吧?” 看周元宇脸色骤变,封葭心底也一凉,无语道:“不是吧,勾结魔族那一part不是早在十章之前就过去了吗?你们不都让林今谣验过了吗,我是女的啊!” 严思看向封葭,明明眼底带着恨意,脸上却是笑着,看起来要多阴险有多阴险:“当初的事本就疑点颇多,魔族狡诈,魔主那老贼更是精明,怎么可能当着众人的面叫破亲子的身份?之前让你逃了,但魔族血脉做不得假!九处灵脉一旦损坏一处,其余八处也会在接触到魔族之血时随之崩塌,而这,就是你身为魔种的铁证!!” “等会儿,我没听懂。”封葭一脸迷茫地摸了摸脑门。 严思嘲讽道:“都这时候了,还在装傻充愣。你听不明白没关系,到了楚仙盟审问时,让水牢里的仙罚官跟你好好讲明白!” 严思抬剑指天,飞身向封葭刺去! 封葭吓得一激灵,连忙闪身躲开,就地一滚,左手握右手两指也不知道掐了个什么奇怪的法诀,口中“嘚啵嘚啵”地狂念干戈的名字,但这一回,干戈却丝毫不见动静。 就在此时,严思下一剑竟又挥到,封葭头顶一凉,心底也是一凉,还以为自己真凉的时候,却听耳边“当”地一声铿鸣,竟是周元宇抬剑帮她格了一下! 周元宇喊道:“前辈,快跑!” 封葭连忙爬起,腿却软得使不上劲儿,一跤又跌回了泥地里。 这一回,她眼睁睁地看着严思的剑刃挥砍而下,长剑掠起的冷风都掠起了她额前的碎发。封葭本能地闭上眼,却再次从身后听到了一道能救她狗命的刺耳笛声—— 严思本能地捂住了耳朵,几乎握不住剑。 生死只在一瞬,严思的剑就悬在头顶,封葭此时此刻转头看见林今谣的身影,第一次觉得如此感动。封葭顶着魔音灌耳的痛楚,一溜烟地爬到林今谣裙边,熟悉无比地抱住了她的大腿。 林今谣手握玉笛,神情冷肃:“严思,打狗还要看主人,你未免太放肆了。” “不是…”封葭本想辩解,但抬头看见林今谣冷冰冰地扫来一眼。她心中一悸,只能眨眨眼装无辜,顺从地“汪”了一声。 学狗叫,可耻,保狗命,不可耻!汪呜! 封葭默默握紧了拳头。 让人意外的是,刚才还趾高气昂的严思见了林今谣竟变得恭敬不少。 按理说,林今谣出身没他高,修为就算比他好,也只是个没有杀伤力的医修,即便在楚仙盟里位列第一,那也不至于能把一个出身世家的剑修完全压制。 封葭就奇了怪了,医修什么时候地位这么高了?她以前做天下第一剑修的时候也没什么特殊待遇啊? 严思僵着脸,忍着火气道:“林宫主息怒,我也是有任务在身,盟主之命不敢违抗。” 接着,严思便将封葭的罪行原原本本地又讲了一遍,不过这回比先前说得详细多了,封葭终于也听了个明白。 是这么回事儿。楚仙界内共有九条先天灵脉,皆由上古始祖仙尊“楚仙”楚吟放所发掘,是助凡人修仙锻体的基础灵力。魔族一直处心积虑地想要破坏灵脉,之前死在天下剑雄手里的魔主,更是在楚仙盟围攻的当天,不惜以肉身为引线,用一身千年魔功炸毁了神狩山上的一处灵脉。 九处灵脉之间,彼此联结,互通灵力,其一被毁,必会引起其余八脉振荡不稳。而就是在这个灵脉异常脆弱的时刻,又有人在秋池学宫附近的凤山灵脉之中再次注入魔血,使此地灵脉随之崩裂,不仅引发了地震,还使楚仙界的灵力又一次削弱。 而注入魔血的这个罪人,楚仙盟怀疑就是封葭。 一是因为魔主的临终之言本就给她的身世留下一个未解的谜团,二则是因为破坏灵脉之人在受到灵脉的自卫攻击后,强大的灵力会导致他身体外貌上的异化,而从“男变女”的封葭刚好符合这一点。 封葭听完,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她很有可能就是借着这股力量穿进这个鬼游戏的! 周元宇冷不丁地从后面轻推她一把,愤愤地提醒道:“前辈,您‘哦’什么啊,他们是在定您的罪!” 封葭转过头白了他一眼,废话,她又不聋。 都这时候了,就算她大声喊冤,说自己压根没见过什么凤山灵脉,谁又能证明?难不成,还指望恨她入骨的林今谣会保她? 有功夫辩解,倒不如…… 封葭偷摸瞄了两眼周边的地势,脑中飞快计算着逃跑的路线和敌我双方各自的跑速,只见一条细长的大白腿横在了自己眼前。封葭这才发现,她刚才计划逃跑正入迷,竟不知不觉松开了林今谣的腿,往旁边挪了两步。 林今谣低头扫了她一眼:“坐回去,我来解决。” “喔。”封葭跟个树袋熊似的重新挂回她腿旁,心说真是邪门,她怎么就能从这么小一个动作知道自己要溜呢? 林今谣面色平静,对严思说:“你说封葭将魔血引入凤山灵脉,有人亲眼所见吗?” “魔族密谋行事,也不可能被人看见啊。” “那也就是猜测?” 严思哽了一下,道:“正因为猜测颇多,所以才要请天下剑雄配合我们求证。” “关于你说的另外两点,灵脉的反击会使人异化不假,但外貌异化只是身体受损的表现,体内必定会被破坏得更加严重。封葭的身体我一一验过,不会有问题。”林今谣说。 封葭一想起那天怎么验的就小脸通黄,闭着眼睛不吭声。 “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 林今谣冷嗤一声:“那么,严公子说有问题就是有问题了?” “你少在那里胡搅蛮缠!”严思耐心尽失,不爽地道,“这是周盟主的命令,别说秋池学宫的一个小小弟子,就算是你这个周盟主的未婚妻也不可违抗!” “周、方、穹,”林今谣漫不经心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微微一笑,“他又能如何?” 严思干脆不装了,怒斥道:“林今谣,你别太猖狂!别忘了,你当初不过是一个出身卑贱的凡人医修,今时今日的地位都是与周盟主的一纸婚约带给你的。要是不靠男人,你什么也不是。” 一直没说话的封葭在身下抓了把半干不湿的泥巴,直接站起来盖在了严思脸上。 封葭抬起泥乎乎的手,晃了两晃:“再狗叫,我这手直接塞你嘴里。” “你们反了!你们——”严思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气得一把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周元宇立即提剑迎上,浮夸地叫道:“严前辈,你不会是要对同盟修士动手吧?名门修士的涵养呢?严家的家风家训呢?都没啦?” 严思瞪着周元宇,愤愤收剑道:“既然林宫主与周公子一心护着她,严思也无法,两位别怪我将今日之事报与周盟主知道就是!就此别过!” 封葭突然叫住严思,朗声道:“你回去的时候帮我给那什么周方穹带个话,凤山灵脉的任务我接了,三日之内,我必会查明前因后果。你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没查明白我也不会跑。” 严思冷哼一声,拂袖而走。 “还有,”封葭慢悠悠地上前两步,补充道,“他和林今谣的婚事,我不同意。”《 》 12、主线任务 夕阳缓缓地照进农家院里。 跟严思打完赌后,封葭迟迟没有返回秋池学宫,而是蹲在史老头院子里的石墩子上,以手支颔,默默思考着一个问题。那就是—— “史老伯,凤山怎么走哇?”她转头问。 “俺说你这个娃就是脑子瓜。”伤了条腿的史老头刚从屋里出来,一见了她就挥舞着拐杖骂骂咧咧,“那明明就是冤枉你的事儿,不理他不就完了,再来,俺老头给他轰出去!可你倒好,凤山在哪都不晓得,就晓得把事儿往自己身上揽!” “你怎么知道就是冤枉我的?” 史老头重重戳着她的额头道:“你瓜俺又不瓜,你连凤山都找不着,你上哪儿糟践那什么破灵脉去?” 封葭恍然。妈的,好有道理。 史老头重重地叹了口气,把热腾腾的馒头递到封葭面前:“你们这些女娃娃修什么仙,事情都没想明白,瓜着脑子就到处跑。要俺说,就应该把你们腿打断,哪里都去不了才好。” “您这话听着像是指桑骂槐,不是在说我啊。” 史老头生气道:“骂的是你,也是俺那个不争气的闺女!” 封葭“哦”了一声,知道这是史家老两口的伤心事,惋惜道:“可惜了,年纪轻轻的,唉……老伯,您也别太伤心。” “你这话什么意思?”史老头急得跳起来,“俺家玉娘只是走了,不是没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俺一天见不着尸体,俺就不许人说俺家玉娘没了!” 封葭自知失言,赶紧扶住激动的史老头:“不好意思啊老伯,我也是听伯母说的。” “她懂个屁!” 史老头转头望着屋里,向着老婆子隔空“呸”了一口,气道:“当年就是她,说什么村长家的秋郎家世好,说玉娘喜欢他,非要把玉娘许到他们家。结果怎么样,那小畜生欺负玉娘,把她硬生生给打跑了!现在可好,外孙不让俺们见,还污蔑俺家玉娘不守妇道……” 封葭原本心怀愧疚地一直听着,但谁知道史老头一骂就停不下来,把他和村长家的恩恩怨怨颠来倒去地说了八百遍。直到她馒头也吃完了,瞌睡也来了,史老头忽然一把将她拽了起来:“走,俺陪你去找楚仙盟说清楚!” “啊?啥?不用不用,他……”封葭瞬间清醒过来,一时不知怎么解释,含糊道,“唉,他说不清楚的。” 史老头瞪着眼道:“怎么说不清楚,俺说的不是人话?” 封葭摇了摇头,深沉地说:“因为他,是个发布主线任务的npc。” “……昂皮西是个啥东西?”史老头呆住了。 * 身临其境的时候,转换思维是很难的。 那天,严思突然找上门来喊打喊杀,封葭起初也没看出来。但后来想溜又溜不成,想解释又像对牛弹琴的时候,她抱着林今谣的大腿什么也做不了,才有机会慢慢地分析当时的状况: 首先,有一个听不懂人话的npc针对她; 其次,npc会一边狗叫一边透露任务信息; 最后,npc虽然叫嚣着要你死,但从来不动手秒她,或者动手也打不着她。 封葭才正式确定:这tm就是一段坑主角的游戏主线剧情。 封葭的穿越,让原本要死在结局的“天下剑雄”活了下来,应该在那时完结的主线只能再次延续。也就是说,她必须再次完成所有的主线任务直到再次通关,或许才有机会离开这个鬼地方。 想明白之后,封葭彻底不怂了,从此看严思的眼神仿佛是在看恩人。 只不过那段烂剧情实在太聒噪,她忍不住跳剧情的手按捺不住,才赏了严思一个泥巴掌,说真的,她绝对不是故意的。 就因为这个,封葭在第二天一大早就特地找到周元宇,请他帮自己向严思表达歉意。 谁料,周元宇满不在乎地打着呵欠道:“没用,严思那么小心眼的人,爱记仇就记吧。不过前辈,我更好奇,你为什么不同意我叔叔和林婶婶的婚事啊?” “很显然,他们不配嘛。” “哪里不般配了!我叔叔这几年虽然忙于处理盟里的事物,但曾经也是很厉害的剑修,而且剑修配医修夫唱妇随的多登对啊。”周元宇“嘿嘿”傻笑,挠头道,“我也可想娶一个像林婶婶一样又强又美的医修做老婆了。” 是么,那祝你平安。封葭用无语的眼神这样说道。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不同意啊?啊,难不成……你暗恋我叔叔?” 封葭当时摔了一个趔趄,差点直接摔进泥地里。 “我之前就听说过,你和叔叔、林婶婶曾经结伴而行,还一同在楚仙盟里打出了名气,你们就是那时认识的吧?!” 封葭那老年机一样的大脑顿了两下,犹豫道:“有这事儿?” “当然有啊!当时我叔叔倾心林婶婶,她一心倾慕女扮男装的你,而身为女子却无法陈情的你却爱着我叔叔!就是这样一段虐心虐身的三角恋,让你从此断情绝爱——” “……绝对没有这回事。”封葭就知道他那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 周元宇不服气地道:“我说的难道不合理吗?难道说,你喜欢的是……” 封葭只怕他那张八点档的嘴还能编出更诡异的cp,连忙堵了他的嘴,正色道:“既然你这个男方家属这么想知道,那我就直说了。你那个叔叔周方穹,要外貌只有外套,要气质只有呆滞,要实力又只剩多多鼓励,他拿什么配得上我们林今谣?” 周元宇前面都听得挺懵,最后一句才明白,嘟囔道:“可前辈您又不是林婶婶长辈,您觉得配不上又没什么用。” “我怎么不是!当年不是我给她喂经验,我给她买新装备新秘籍?我忙活一天,自己刷怪刷得精力清零,换了几个烧饼跑回去还是先给她吃。”封葭理直气壮,大声道,“她的婚事,我说了当然有用。” 周元宇眼神闪烁,连忙道:“有用有用,前辈别说了。” “本来我也不愿多说,剑修照顾自己的绑定奶本就是应该的。但你想想,自己养大的绑定奶,找了这么一个平庸的剑修伴侣,谁会舍得?谁会甘心?” “不过我也尊重恋爱自由,只要孩子喜欢……”封葭双手抱胸,正端着家长的架子,便见周元宇挤眉弄眼地示意。 封葭疑惑地转过头,一惊,随即便像本能一般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林、林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来多久啦?” “还好,从你说‘剑修应该照顾医修’那会儿来的。”她看向封葭,微微一笑道,“当年许多事我都忘了,还好你记得很清楚。” 林今谣语气淡淡的,就有如封葭淡淡的死志。 知道当年之事的只有天下剑雄。 只有那个曾经陪伴在林今谣身边又狠心将她投入炼丹炉的人渣。 封葭一悚,一张嘴只有一个字:“我我我……” 林今谣状似不经意地按住了封葭的肩膀,封葭一下就跟抠了电池似的闭上了嘴,整个人僵在原地。 “你退下吧,我们有事。”林今谣对周元宇说。 周元宇挣扎地看一眼林今谣,又看看一脸衰样的封葭,最后小声“哦”了一声,迅速溜走。封葭无语,捏起拳头对着他的背影就是邦邦两拳。 林今谣看着她:“怎么,你跟他还有话说?” “啊?哈哈哈……没、没有啊。”封葭怂道。 这分秒必争的生死之间,封葭心脏狂跳,已然在心里编出了八百来个理由来解释她为什么会拥有关于林今谣过去的记忆。但林今谣迟迟没有开口,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幅羊皮卷,自顾自地低头看了一阵。 “走吧。”林今谣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啊?去哪儿?” “去凤山。” 林今谣说完便收起卷轴,自顾自地往前走去,留下一脸迷茫的封葭。 “你不会是专程来给我带路的吧?”封葭追上林今谣。 林今谣缓缓开口:“凤山灵脉在学宫辖地之内,灵脉受损,学宫亦有责任。这件事,我会陪你查到底。” 封葭意外道:“你也去?” “在灵脉附近徘徊的妖兽颇多,你一个人去,倒是我这个师父失职。”林今谣说完,脚步忽然停下,转头看着封葭,“不过,你好像不愿意我去。” 封葭心说那倒是,她刚把过去记忆说秃噜了嘴,这会儿遇上妖兽可能还能险中求存,跟着林今谣恐怕才是生死难料。 她心里嘀咕,嘴上却道:“啊哈哈哈怎么会呢~” 林今谣眼中闪过一抹厌倦,周身的气场顿时冷了下来。她转头看向西隆村以北,颇有些冷淡地道:“我来,不是为你。周方穹早将我视作眼中钉,这次也难免借题生事,凤山灵脉的事调查清楚对你我都好。” “周方穹怎么会针对你?你们不是……” 林今谣道:“他无心娶我,一纸婚约求的只是学宫的主人。” “不是,他都这样了,那你喜欢他什么啊?”封葭急道。 林今谣忽然在山坡上驻足,居高临下地看向封葭,却沉默不语。封葭一个激灵,立即怂道:“……你别这么看我,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林今谣冷冷地瞪了封葭一眼,封葭揣着手不敢吱声,只等她走远了才冲着她的背影恨恨地嘟囔道:“你就恋爱脑吧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 13、凤山下 凤山坐落于西隆村以北,两座齐高的独峰如山门一般夹立两旁,数千青石板长阶径直通往云雾缭绕的天上。封葭跟着林今谣飞上山巅,只见一座庙宇矗立于此,庙中供着的竟是一尊年轻女子的人像。 因那人像实在面熟,封葭多看了两眼,便听林今谣解释道:“那是崔灵澄的像。” “供奉崔灵澄?她不是…还没死吗……” “修仙之人在凡人眼中与仙同寿,也没什么受不起的。” “可是村民要供仙,难道不应该供你吗?”封葭看着人像,忍不住脑补了一下林今谣那张冷脸摆在庙宇中的样子,笑了笑,“拜拜你祛病消灾,跟药师佛一个作用。” “三年前,山下群村横遭大旱之灾,当时前任宫主桃沁病重,是崔灵澄带人开凿河道,将巴水引入田间灌溉,救了山下数百户性命。他们供奉崔灵澄,不为祈福,只为还恩。” 林今谣领封葭走到悬崖边,往下一指,崖下依稀可见一条蜿蜒河流从峡谷中穿过,远远地流向村庄。 “就是那条江,村民将之命名为‘澄水’。” 封葭点点头,随即又好奇道:“当时你没参与?” “当时我不在学宫之中。”林今谣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在外游历。” 封葭反应过来,差点咬着舌头。 如果她没有算错的话,那会儿正是林今谣被剥夺了经验、装备,被她放在背包里慢慢落灰的时候。她还记得,那时她每每打开背包,林今谣都仿佛有话跟她说,但那个有着小红点提示的聊天窗她从来没有再点开过。 她只是个臭打游戏的,又不是情感细腻的纸性恋,被弃之不用的牌,自然不会去看第二次。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在当时很理所当然的事,却会在真正地见到这个人之后让她愧疚难当,一提起,就仿佛能亲眼看到林今谣被困在背包里的孤独、无助以及被信赖的队友抛弃的那种痛苦。 林今谣继续指向澄水上游:“那便是凤山灵脉的所在之处,寻常时候,灵脉会呈一道圆柱形光柱直冲天上。那天之后,我问过附近的村民,光柱是在地震前的半个时辰左右忽然消失的……” 封葭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偷瞄着林今谣,心乱如麻。恍然之间,她忽然在身后瞥到了一抹黑色人影,吓得只顾得上喊了一声“小心”,便感觉后背一股巨力把她猛地往下一推!封葭大喊着,一脚滑出悬崖之外! “林姐姐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下坠的瞬间,林今谣一下抓住了封葭的手腕,下坠的力道将她拖得半个身子都悬在了崖边。封葭哆嗦着一抬头,黑衣人就站在林今谣身后,那人一身黑色斗篷,面上遮着一个五官颠倒、极其诡异的黑白面具,朝着她们缓缓走近。 封葭大声提醒道:“小心后面!” 林今谣竖起玉笛,向后一刺,正被黑衣人一把握住。就在这时,笛中翻出一道尖刺,竟将黑衣人的手掌瞬间扎穿,血液顿时浸染了整个白手套。 黑衣人痛呼哀嚎,跌跌撞撞地退后几步,摔倒在地。 林今谣说:“就是现在,你先跑。” 封葭人傻了,她现在跟老腊肉似的挂在悬崖上一甩一甩地风干,你让我往哪儿跑? “往下跑。” “下???” 封葭看了一眼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山谷,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听好,从现在开始,平心静气,意守丹田。”林今谣说。 “这时候了平心静气……”封葭哀嚎,“鬼才能做到啊!!” 林今谣说:“做不到就死。” 封葭看见林今谣身后的黑衣人吃力地爬起,忍着剧痛拔掉了手上的尖刺,瞬间懂了林今谣这话的意思绝不是开玩笑。 林今谣沉声说:“我下面说的几句御剑剑诀,你一定要记住,一个字也不能错。” 封葭在生死关头极速背下了十六字剑诀:“然后呢?你怎么办?” “跳下去,让干戈来救你!记住,只要落地时还能剩一口气,我都能救你。” 一口气?摔成这样还是不要了吧! 封葭还没反应过来,林今谣突然松开了她的手,猛地将她往下一推!霎时间,一股叫人腿软的失重感将她包裹,脑子顿时晕成浆糊一般,别说背诵刚刚记住的剑诀了,她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只能凭着本能喊出那句没说完的话: “我还没有准备好啊啊啊——!” 封葭抱住脑袋,凭着本能将十六字的剑诀背得颠来倒去、缺斤少两,到最后干脆只会咆哮着大喊干戈。可是任凭她怎么喊,当初随随便便就呼唤出来的干戈却还是毫无动静。 “干戈,你踏马聋了吗?!” “不是,你不是铁了心换主人所以故意跟我整已读不回是吧!” 封葭急速坠入云雾,谷底一片青绿色的水岸已遥遥可见。这下若是再背错,她真的就只有肉饼一个下场了!封葭拼命逼自己冷静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背着剑诀,就在这时,她忽然看见头顶的云雾中飞下一个纤细身影——林今谣! 封葭一喜,正想喊“林姐姐救我”,却见林今谣身体下坠速度比她还快,如一块厚重的青石板“嘭”地一声砸进了她的怀里! 封葭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怀里的林今谣竟已双目紧闭、浑身冰冷,嘴角还留着一抹淡淡的血迹,封葭重重地摇晃着她:“醒醒,醒醒啊林今谣!你再不醒,咱们俩能直接摔成双层牛肉饼去汉堡王出餐了啊啊啊!” 妈的,只能靠自己了! 封葭将剑诀颠来倒去地念了三四遍,嘶喊道:“文昌文曲星保佑,肖荣秀葛军各路大神保佑,只求蒙对一遍!干戈!!——” 刹那间,只听一道破空之声。 金光熠熠的上古巨剑“干戈”从崖顶直插而下,“嗡”地一声悬停在封葭后背,将两人慢慢拖起。 封葭死里逃生,一颗心脏只差没从嘴里跳出来,她抱着林今谣,瘫在干戈巨大的剑身上,有气无力地骂道:“妈的,逆子,你干脆等我化成骨灰了再来呗……” 话音刚落,封葭被稳稳托住的背部骤然一空,整个人飞坠而下! “干戈回来,干戈!我那句话是开玩笑啊!!” 妈的逆子,你作为我的本命佩剑,一点也不幽默! 封葭抱着林今谣,两人在空中翻滚了几圈,重重地滚进了澄水水岸的芦苇丛中,彻底摔晕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封葭在潺潺的流水声里醒来,天空暮色四合,眼前已是一片昏黑。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的四肢都不在了。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一声熟悉的痛吟,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下垫着一个软软的东西。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封葭惊叫着跳起,连忙把身下的林今谣扶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我不是一直抱着你吗,你什么时候到下面去了?!” 林今谣满脸脏污,额前漂亮地卷发都被沾在脸上,看起来像一只被雨淋透的卷毛猫。她体温低得吓人,封葭拍她,抱她,都是毫无反应,从唇边干涸的血迹看,她吐的血比掉下山崖时更多了,恐怕是掉下来的时候被封葭压住,受了更重的内伤。 封葭心底一凉。 林今谣说过只要封葭还剩一口气就能救,没说她自己要是摔得只剩一口气了该怎么救啊? 夜色越来越深,小河里蒸腾的水汽到晚上全变成了叶片上的露水,弄得整个河岸湿漉漉的,一吹风跟下雨似的。明明这么冷,封葭却急得额头冒汗,她左顾右盼了半天,河边只有大片的芦苇丛和散乱的鹅卵石,没有任何可以取暖的东西。 封葭只觉得怀中人的体温越来越低,连忙脱了外袍将林今谣裹住,又扯了两把芦苇,把衣服塞得鼓鼓囊囊的,再将裹得蚕蛹一般的她抱进怀里。 “你就不能努努力,醒过来奶自己一口吗?” 林今谣没有任何回应,静静地睡着了。 “对了,你一个医修,应该会常备伤药吧?”封葭在她腰间摸了一圈,只找出一张羊皮卷地图,“该不会在她身上?” 封葭目光下移,林今谣襟前微微松开,两道锁骨如蝴蝶展翅般撑起交领,往下便是一片幽暗的漂亮起伏。封葭有些心虚地搓了搓冰凉的手,低声道了句“得罪了”,便往衣领深处探去。 封葭刚一伸手,便听见林今谣不舒服地轻哼了一声,她连忙道:“手有点冰是不是?忍一下啊,我实在找不到你们这种衣服的口袋在哪……” 封葭说话间,那声音又响了两声,她生怕碰到了林今谣的伤处,连忙去看她的脸色,却见林今谣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和表情,嘴唇动也没动过。 她一愣,那这声音是哪里传来的? 夜风吹过河岸,寂静的芦苇丛开始沙沙作响,正当封葭以为自己听错的时候,却听见那痛苦的哼声继续响了起来,她听见远处有人“咚咚”地敲了两声木板,然后是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指甲剐蹭声。 吱吱嘎,吱吱嘎…… 芦苇丛被风吹折一片,封葭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看到不远处斜放着一副黑色棺木。 棺木“咚咚、咚咚”地颤抖着。《 》 14、棺中人 封葭惊恐万分地张大了嘴。 但没发出声音。 她这一天过得实在惊险刺激,嗓子早就叫哑了,只是张着嘴应一下景。她跟哑剧似的喊了半天,或许是没了声音制造氛围,也或许是看那棺材蹦跶半天也没有揭棺而起的意思,忽然就觉得也没那么恐怖了。 封葭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一低头,却发现林今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她被吓得一激灵,原本躺在她膝上的林今谣直接滚到了地上。 妈啊,还是这个更吓人! “林…姐姐?你醒了?”封葭定了定神,伸手在林今谣面前一晃。 林今谣不满地皱了一下眉,封葭连忙想扶她起来,碰到她的右肩时,却听林今谣痛得抽了一口气,封葭仔细一看发现她右边大臂呈不自然的弯曲弧度。 “右臂骨折?除了这里还有哪里痛?” 林今谣摇了摇头:“我调息过一阵子,没什么大碍了。” 封葭一愣,心虚地问道:“你……你刚才闭着眼,就是在调息?” “秋池医经所修习的内息之法能加速伤势修复,即便是睡觉,重伤昏迷,只要一呼一息仍在,内息就会一直有效。”林今谣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我教过的,你全忘了?” “也就是说,你刚才在睡觉,什么都不知道对吧?” 封葭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口打哈哈道:“怪不得你不带丹药在身上,秋池医经真的好神奇啊哈哈哈哈……” 林今谣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不带?” 封葭心虚一笑,连忙转移话题道:“啊对了,我还没问你,那个黑衣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你后来……” “咚咚”两声,让封葭的话音戛然而止,两人同时转过头,果然还是那副怪异至极的棺木发出来的。除了初见时没有心理准备,封葭这种玩遍了各种惊悚恐怖游戏的还算胆子大,就算突然发现棺木比之前看见时离她们更近了些,也依旧非常淡定。 再回头看看林今谣,这人表面没什么表情,目光倒是一刻不离棺木。 不会是吓傻了吧? 她起了玩闹的心思,拍了拍林今谣的肩膀,坏笑着问她:“你见过鬼吗?怕不怕?” 林今谣沉吟了一下,忽然从左袖之中甩出一袭黑纱,“轰隆”一声掀飞了人家的棺材盖子。封葭呆呆地看了看冒烟的棺木,又看了看林今谣,惊得说不出话,只是叹服地竖起拇指—— 奶妈发起飙来,真是神鬼无忌。 林今谣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救人?” “救人?谁家好人住棺材里啊?” 吐槽归吐槽,封葭还是听话地走过去看了一眼。她本以为林今谣打发她过来,是因为自己胆小不敢看,谁知道这一看,却见里头真坐着一个木钗布裙的年轻女子。 封葭意外地道:“姑、姑娘?你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在棺材里?” 她皮肤很白,圆眼小脸的小家碧玉模样颇显年轻,若不是眼旁嘴角略有些衰老之态,封葭恐怕张口就会叫她小妹妹。 女子也不知是怕的还是冻的,见了封葭就一直抖,发出点声音也是呜呜的哭声。 “你看你给人家吓的。”封葭吐槽了林今谣一句,连忙去安抚那女子,“你别怕,刚才开棺的方式是暴力了一点,但我们都是好人,不会害你。” 女子泪眼婆娑地看了看她们,闭上了嘴还是忍不住一抽一抽地哭泣。 “你扶着我,我先拉你出来。”封葭伸出手。 林今谣突然道:“你别动她。” 封葭疑惑地看着林今谣走到棺前,毫不留情地掀开了女子的布裙,一股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那女子惨叫一声,下身那双萎缩变形的腿暴露无遗,皱巴巴的皮肉遍布黑斑腐疮,卷曲的双腿仿佛与腐烂的棺木长在了一起! 封葭惊得说不出话。 像这样的腐坏情况,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变成这样的,她必然是在棺中待了很久都不曾挪动。但要是这样,待在棺材里能吃什么?她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封葭警惕地退了两步,问她:“姑娘,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别问这种傻问题。”林今谣冷不丁地给了她一下,用手中笛子指了指棺材角落,“四周有食物残渣,她身上的衣服也是半个月内换过的,有人在照顾她。” “下肢应该受伤很久了,至今也没有完全愈合,一直在低烧。不过,人是清醒的,只是惊吓过度,暂时失语。”林今谣粗略检查了一下女子的身体状况,忽然一伸玉笛,点中她肩胛处的某个穴位。 女子疼得惊叫一声,喉间有了声音。 林今谣问:“你是附近的村民?是什么人打伤你的腿,把你丢到这里的?” “你、你怎么知道……”女子啜泣道。 “我是秋池学宫的医修,你这腿已经废了,截肢之后或许还能留一条命。”林今谣语调冷酷,说得女子哭得更是梨花带雨,然而她非但不知收敛,依旧冷飕飕地道,“讲清楚你这腿是怎么回事,也好尽快处理。哭,是保不了命的。” 封葭默默地捂住了脸。 “尽快决定先砍哪条吧。”林今谣又转过头来问封葭:“剑在你身上吗?” 封葭无语道:“姐姐,你是医生还是撒旦啊?” 林今谣不解地皱起了眉,幸好没听懂她在内涵她。 “多谢你们,可我活不了啦。”女子双眼哭得红肿,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没了腿,回去不也是死,在哪里都一样。” 封葭一怔:“是谁把你丢在这里的?” “是、是我丈夫。” “啊?为什么啊?” 女子再一次泣不成声,用力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封葭和林今谣对视一眼,彼此表情都有些复杂。 女子继续道:“他先是把我关在屋里,说我病了,连孩子都不让见。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他用衣服包住我的头,把我打了一顿,丢在这里。 “第二天,他来河边找我,说我是被山匪掳走,让他辛辛苦苦找了一天。可我不敢说,我当时就认出那个人是他……是他打断了我的腿!” 封葭怒道:“妈的,人渣!” 据女子所说,她名叫织娘,被丈夫徐秋打断腿之后便一直扔在了河岸。 对她来说,被拖到河岸蒙着眼挨打的那晚已足够恐怖,但之后的几天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当时,徐秋每天都来河岸边照料织娘的伤,但任凭织娘怎么哀求,他也丝毫不提带她回家医治,每次离开前总是留一些干粮冷饭让她吊着一条命。织娘试过逃跑,但她拖着两条伤腿,仅仅一夜时间也跑不了多远,每次被徐秋抓住拖回来必定又是一顿毒打。 织娘绝望至极,只能求死,却不料这举动彻底激怒了徐秋。 之后再来时,他运来一副棺材,之后又带来了两颗奇异的木制长钉。织娘原以为终于能得解脱,谁知徐秋逼她跪在棺材里头,用长钉贯穿她脚踝筋脉,将之死死地钉在了棺材底上! 听到这里,封葭浑身一颤,仿佛能听到织娘的哀嚎声响彻山谷,能看到钉穿棺材板的长钉冒出鲜血,一滴滴地流入澄水之中。 织娘凄然道:“现在,我连死也不敢了,就怕到时候没死干净,醒过来恐怕会生不如死。直到三天前,徐秋最后一次来,说我没用了,钉上了棺材让我自生自灭。我现在就算是回去,也只剩死路一条。” 封葭听得揪心,连忙劝道:“怎么死路一条呢?那男人虽然是人渣,那你父母呢?兄弟姐妹总有吧?” “嫁出去的女儿,哪里还能逃回去?我爹也会打死我的。”织娘哭诉道,“我死了倒也不要紧,只是俺的儿子才五岁,要是再能见他一面……” 封葭无声地叹了口气,心想这都是什么烂人。 她身边的林今谣倒是站了起来,对织娘说:“你掀开裙子让我看看。” 封葭:“?” 姐妹,你莫得感情的吗? 虽说唐突,但眼前只有两个姑娘,织娘还是依言掀起了裙子。 林今谣弯下腰,几乎半个身子都探进了棺材里,仔细地观察着织娘脚踝上的伤口。封葭看她表情严肃,便也凑到一旁,她看不明白伤口有什么端倪,只是凑近了林今谣耳边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徐秋对她说‘没用了’,你没有想过是哪里有用吗?”林今谣漫不经心地问。 封葭心想,还真没有,于是她虚心请教:“哪里有用?” 林今谣用笛子指了指织娘的纤细的脚踝,一根狰狞的木制长钉从中洞穿而过,被血液浸染成一片深红色,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木质材料,她解释道:“这叫巽风藤,是一种定痛止血的药材,其材十分难得,属于灵木之列。更重要的是,药效霸道,多为修士所用。” 封葭立即警觉起来:“修士?”《 》 15、艳压 “徐秋就是一个村夫,怎么会弄来这么好的东西?”封葭沉思片刻,恍然道,“哦,你的意思是说,徐秋的真实身份根本不是村夫,而是一个修士!哎!你说,他会不会就是那个偷袭咱们的孙子?!” 林今谣没接话,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 “……开玩笑的,”封葭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其实你是想说,这徐秋古怪得很,虐妻却忌讳杀妻,手里又有平常人求不到的灵木,恐怕背后有修士指点。你觉得,他们故意留着织娘的命还有什么别的用处,对吧?” 林今谣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装疯卖傻很好玩?” “好玩啊,你露出无语的表情,特别好玩。”封葭笑道,林今谣下意识地想瞪她一眼,却又忌惮多余的表情被她捕捉似的,刻意绷住了脸。 不是,绑定奶的小心思也太好玩了吧。 封葭收敛了笑,正色道:“不用你说,我已经决定帮织娘的忙了,她刚才不是说想再见儿子一面吗?” “你这么笃定,织娘与凤山灵脉的事情相关?” 封葭明白林今谣的言外之意,她们既然知道了织娘的事,秋池学宫是一定会出手主持公道的,但这件事谁来办都可以,唯独封葭需要仔细斟酌,因为她只有三天的时间。 林今谣垂眸,轻声道:“真的不是因为听了故事,急于抓徐秋泄愤?我奉劝你一句,这世上的故事似假非真,听得太入迷,恐怕落入圈套。” 封葭摆摆手,匆匆应了两声“知道知道”,便向织娘走去。 关于这一点,林今谣还真是担心多余了。 她这种人,连剧情都一字不看飞速跳过,怎么可能被故事哄骗?她不是个感情细腻的人,平时更不爱看书看剧,要不是这里的剧情不能加速也不能跳过,她也不会那么专心地听故事当捧哏。 封葭不懂剧情,只是深谙剧情在一款游戏里的作用—— 剧情为什么安排她们掉下来? 肯定是为了遇见织娘啊。 遇见织娘做什么? 那必然是帮织娘完成任务,然后搞出更多的破事儿让玩家去解决啊! 不过林今谣会说出这番话,封葭还是有些意外。 毕竟林今谣以前的角色设定是柔软善良那一挂的,如今倒变成了和她一样对世事充满警惕的冷情冷性之人。这样倒不是不好,但总有一种成年得太早的悲哀感。 封葭有一瞬间觉得,要是当时没有抛弃这个小医修,继续将她保护在身后,她是不是就能永远是那个乖乖躲在山洞里,睁着漂亮杏眼等着她回去的小姑娘。 ……不过,这么想也太自恋了。 和织娘说话时,封葭偷瞄了一眼林今谣,她抱臂站在河边,黑色的长卷发融入波光粼粼的澄水。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脊背挺得很直,让没文化的封葭难得想到了“纤细却坚韧”这样的形容。 林今谣也回看封葭,面色不佳地皱了皱眉。 这是急了,在催促。封葭识别出她的情绪,突然对这家伙的冷脸也没那么怕了。封葭冲她傻笑一下算是安抚,走到她面前:“搞定了。织娘就住在澄滩村,她想回去见孩子一面,给小孩子带一个甜喜果。澄滩村肯定不远,咱们趁夜把小孩偷过来见见亲妈就行,不过甜喜果是什么?去哪里采集啊?” “你已经答应了?” “啊,不然呢。” 林今谣神色复杂:“喜果通常是指家中有喜事的人家送出的红鸡蛋,在凤山群村中,有一种庆贺女子成年的习俗,名为‘拜楚仙’,其中姿容上佳者会被选为‘仙娥’参加庆典。在庆典上,仙娥手中捧着的那枚红蛋,便是‘仙喜果’。因此地方言中的‘仙’与‘甜’相近,也叫甜喜果。” “听起来挺费事儿,不过也还好,买一个或者抢一个不就……” 林今谣说:“不行,仪式完成后,仙喜果便是受楚仙赐福的福果,织娘想要它,也必定是想给孩子赐福的。按村里的规矩,福果必须是仙娥心甘情愿地亲手赠与他人,赐福才算完成。” “这么麻烦?” “‘心甘情愿’四字最难实现,除非你就是仙娥本人,否则谁也无法保证赐福一定能完成。” 封葭傻了,这特么哪是个任务,明明是个任务链啊! 那织娘还用那种好像路边小卖部随手就能买一个的语气,敢情事儿不是npc自己去办,他们真能随口就来啊! 封葭神情一肃,立即走到织娘面前道:“那个…织娘啊,最近好像没有那什么楚仙庆典,等有了庆典再下次一定!咱们当务之急是先看看孩子……” “庆典是有的。”林今谣打断道。 封葭疯狂朝林今谣使眼色,不惜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你站哪一边的?”封葭气急败坏。 林今谣正色道:“我劝过你了,你既已答应,岂有讨价还价的道理?” “可是我……” “他人的因果与我们无关时,我们自当冷眼旁观。可一旦卷入因果,你就必须想清楚,织娘身体毁伤,虚弱不堪,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孩子的机会,你忍心让一个母亲最后的心愿也要打折扣吗?” 封葭沉默半晌,无奈道:“好吧,那我该怎么做?” “灾劫刚过,凤山各村正在筹备庆典求楚仙赐福,各村适龄的女孩应该都送到了西隆村里,你也得去。”林今谣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一番封葭,犹豫地道,“你得艳压她们。” 什么鸭? 封葭:“……嘎?” * “封葭,多大了?” 封葭低着头,夹着嗓子道:“人家…刚满十八岁。” 此言一出,整个屋子里都静了下来。 拿笔的王媒婆愣愣地看着她,一屋子的妙龄少女也都惊愕地抬起头,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半个时辰前,封葭被林今谣以秋池学宫的名义送到了西隆村的楚仙庙中,与其他刚刚成年的女孩子一起,沐浴更衣,换上一袭她从未穿过的轻薄襦裙,来到王媒婆的面前参加仙娥遴选。 岂料,她开口的第一句就好像搞出事情了。 虽然她芳龄二十五,打工两年半,人糙钱少还懒得护肤,但她就是觉得不是这张脸的问题!眼看就要被认出来了,封葭干脆声音也不夹了,动作也不扭捏了,就连在小妹妹们之中看着太出挑的身高也不藏了。 她站直了裙下的双腿,“噌”地一下在王媒婆面前长高了快十厘米,居高临下地问她:“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王媒婆缩了缩脖子,赔笑道:“仙子…是不是说错了?十八岁有点大了。” 哦对,她忘记古代女子都是十五及笄嫁人了。 封葭厚着脸皮道:“对,说错了,我今年十五。” 确实是十五零一百二十个月,没毛病。 王媒婆迟疑了一下,往她胸前一扫,高高兴兴地写下了封葭的名字:“好了仙子,下个房间验身去吧。” 封葭没有多想,要么是秋池学宫面子够大,要么是她这张脸果然童颜不老,便也欢欢喜喜地跑进了下一个房间。 下一个房间,是内室。 封葭被门前的年轻妇人指引着脱去了外衫,便见屋内层层叠叠的粉色帷帐翩飞若蝶,将屋外光影遮成一片斑斓,两三个只穿小衫的年轻姑娘并排站在里头,妇人们拿着软尺便往她们身上比量。 封葭疑惑地问身边那年轻妇人:“这是做什么啊?” “看身材齐不齐整啊,选出来的仙娥,那要处处都出挑。” “不是,看脸不就好了,其他地方,衣服一遮又看不见。” 年轻妇人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凡人看不见,楚仙可是什么都知道的。要是仙娥身上有什么旧伤啊、疤痕啊,或是瘦弱得狠了,跟个小鸡仔似的,楚仙别以为俺们不敬呢!” 封葭无语,修仙又不是修成x光,还能一眼穿透你的衣服看到赤条条的你? 要是这样的话,她早就在修仙界各位翘楚面前裸奔不止一次了。 封葭懒得多说,自顾自地往里走,刚对齐身边的人站定,另一位素衣布衫的年轻妇人便走上前来,将冷冰冰的软尺一把按在了封葭肩上。 量身的过程中,这妇人总给封葭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单从外形看来,与其他村妇又没什么不同,只是身量高些,站得直些,手指肌肤更细腻些。她用头巾包着帽檐压得很低,上半张脸几乎全陷在帽檐的阴影里,让人只看得见下半张脸。 封葭还没来得及看得更仔细,那冰冷的软尺便往下一挪。 “你干什么?!”封葭捂着身前差点跳起来。 妇人低着头说:“量尺寸。” 哦,量三围。 封葭自认反应过度,别扭地放开手:“尺子给我,我自己来。”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妇人沉声说:“你量得不准。” “我自己的身体,怎么可能量不准?” 封葭无语,干脆不再多说,伸手就要去夺妇人手上的尺子。却不料,妇人像早有所料一般闪身一躲,握着她的手腕一拽。封葭脚步不稳地原地转了半圈,一跤倒在妇人臂弯里,软尺从后背穿过,悬在胸前,勾勒出一片好大的空隙。 妇人面不改色地报出尺码:“三尺一*。” 妈的,哪有那么大! 封葭老脸微红,反手拽下了妇人的帽子和头巾,看见那张脸时差点没喊出声。 林今谣?!《 》 16、五雷轰顶 林今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封葭愣愣地将她打量了一番,她一身颜色黯淡的布衣,下头裹着裤管粗粗的麻裤,平淡朴素的穿着再配上那张肤白貌美的脸……头跟特么p上去的似的! “姐姐,这又是闹哪出啊?”封葭无奈地问道。 林今谣倒是安然,不咸不淡地将她绸缎小衫下头裹着的身体曲线扫了一通,一本正经地道:“以你的真实情况,即便有秋池学宫的面子,也很难保证你被选中。” 封葭瞬间秒懂林今谣的言外之意,脸色倏然一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妈的,楚仙都修仙了,他就不能清心寡欲一点吗?连仙娥都要选前凸后翘的,庸俗至极,能不能有点做神仙的职业道德! “我选不上,你怎么不选?”封葭瞪了林今谣一眼,“我看你就很符合楚仙的审美。” 封葭说着便往林今谣身上看去,即便是村妇打扮,也实在掩不住这人挺直的脊背和高挑的身材。这游戏虽然是个古代背景,但也是给现代都市人玩的游戏,封葭不得不承认,无论林今谣的样貌、衣着、气质都完全是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个游戏里所谓的“楚仙”会不会就是游戏主策了。 一股二次元游戏佬的气息扑面而来,媚俗,但她喜欢。 “有空说废话,倒不如腹部收紧一点。” 林今谣将软尺绕在封葭腰上继续测量,封葭不服气地一摸腰部,正说着“我这都是打工久坐的福报”,话没说完,林今谣用力系紧,疼得封葭差点“嗷”地一下惨叫出声:“仙娥…仙娥也这么卷吗……” 封葭捂着腰,颤颤巍巍地躬了下去,却不料林今谣趁势往她胸前系了两个沉甸甸的米袋,并用一袭布裙将她裹住。封葭被压得差点直不起腰,看着身前两大团多出来的东西,眼神惊恐:“你要我这么进去?” 林今谣按着她的肩膀,将她半抱半推的带回走廊,站在一间小厅门前。封葭定住脚步,厚着脸皮问林今谣:“等等等等,我要是露馅了怎么办啊……” “只要你不胡来,不会露馅的。”林今谣一本正经地帮她披上衣服,顺便扶了扶胸前的两个沉甸甸的米袋,明明什么也没碰到,却叫封葭看得满脸绯红,浑身刺挠。 说完,林今谣便把封葭推进了门里。 小厅里头早被布置成了一间礼堂,年轻的女孩子们穿戴整齐,井然有序地排着队款款走上前,跟走秀似的。 礼堂的尽头坐着几个衣着体面的老人,皆是一脸慈眉善目地望着这边,封葭认出其中一个就是西隆村的村长,料想其他几个也都是附近村落的村长或乡绅,一同来给仙娥的遴选掌眼的。 封葭整了整衣服,走入了年轻女子们的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缓缓向前行进。可她身上“有料”,每走一步,身前坠着的东西便跟着沉沉地一晃,饶是她这个现代人也跟着老脸一红,把头埋得低低的。 这一低头,视线穿过女孩子们层层叠叠的纱裙,她竟无意间瞄到一只粗粝大手偷偷地摸进了一个女孩子橘红色裙摆里。女孩浑身僵硬,表情绯红,却还是被其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村长拉着手不停地“细心叮嘱”,而裙底的那双手依旧流连忘返地抚触不停。 封葭默默地捏紧了拳头。 突然间,那身穿橘色襦裙的女孩闷哼一声,礼堂里霎时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皆向二人看去。老村长面上无光,一时勃然大怒,一巴掌将女孩扇倒在地:“你有什么毛病,敢在礼堂之上、楚仙面前失礼?” 女孩不敢争辩一句,只能委屈地捂着脸默默垂泪。 堂上回荡着斥骂声和哭声,氛围一时有些尴尬,老村长笑呵呵地站起来向众人行了一礼,和善地道:“这是俺们村的女娃娃,没有教养,让诸位见笑了,俺这就让她爹娘把人领回去,先失陪了。” 说完,老村长起身,拉着女孩便往后头的小厢房里头走去。 女孩不肯,用力挣扎了两下,可老村长低声跟她说了句什么,她便低头抹着眼泪,不情不愿地跟着走去。跨进那扇漆黑的小门之前,女孩红着眼睛望了一眼大厅,眼底满是绝望之色。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其他年轻女孩身上。 有的详细询问着女孩们的家世履历,有的则互相攀谈,对女孩们的样貌打扮指指点点,却无人注意那个女孩被带离的那个角落。几位村长坐在上首有说有笑,一位村长向西隆村村长端上酒杯,寒暄道:“老徐,我敬你一杯。” 西隆村村长正看着什么,被叫了几声才回过神来,举起酒杯碰了一下。 那村长笑道:“是看到满意的女娃娃了?这么愣神。” “没有,就是…”西隆村村长指了指女孩们的队伍,奇怪地道,“刚才是不是有个女娃自己从队伍里跑出来,到厢房里去了?俺看着那女娃还怪面熟。” “没有啊,老徐,你看错了吧。” 西隆村村长皱着眉,望着那个方向:“是俺看错了?” * 老村长点燃了屋里的灯,烛光摇摇晃晃地,将他黑色的影子扭曲着映在墙上。这一幕看在女孩眼里,像是一团灭顶的,压抑的,让人挥之不去的阴云。 女孩害怕地缩进角落里,看着那团阴云一步步地向自己走来。 “别…别过来!” 老村长阴沉地笑了两声:“你那倒霉爹妈都死在了天灾里,总归以后是没人管你了,俺要是不过来‘照顾照顾’你,往后,你要是被你那贪财的三叔卖到了村外,这可是丢我们澄滩村的脸,可叫俺担心得很呐。” 女孩怯弱地道:“村长,俺知道你心好,但是能不能别摸俺了。摸了…好奇怪。” “乖女娃,摸你是疼你,你听俺的话,乖乖留在村长爷爷身边。”老村长将女孩逼到墙角,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以后爷爷给你指个会疼人的好人家。” 老村长露出一抹邪笑,急不可耐地往女孩身上扑去,这一扑,却发现自己非但没扑下去,反而被一股力量拽着往后,整个人慢慢地被提了起来。 “色老头,你爷爷当初就是这么疼你的?” “谁?!” 老村长拼命转过头,只见拎着他的竟是身穿襦裙的封葭。 她胸前隆起,身材曼妙有致,纱质外衫随着她的动作滑下了肩膀,露出的一截白皙手臂却精瘦有力,叫人生不起那些龌龊的欲念。 老村长定了定神,还不至于让一个女娃吓唬了去,故意大声呵斥道:“你是哪个村的女娃,快放开俺!俺身上有病,俺喘不过气了!” 此处与礼堂仅一墙之隔,他这两嗓子很容易就能把人叫来,但封葭丝毫没有忌惮,只是对他笑道:“喘不过气好啊,最好晕得昏天黑地、人事不省,也省得待会儿难堪了。” 老村长紧张道:“你…你什么意思?” 封葭不语,拖起这人便往外走去,在众人的惊惶的注视下,将老村长扔在了礼堂中央。她拍了拍手心里并不存在的灰,朗声对众人道:“这人为老不尊,欺凌孤女,放在你们凤山应当如何处置?” 几个村长都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将澄滩村的老村长扶了起来,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都不明白封葭的意思。 一脾气温和的村长和善道:“这位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另一脾气暴躁的则是直接叫了起来:“你说有罪就有罪,你是谁啊?!” “是她污蔑俺!”老村长趁机高声辩解道,“她贿赂俺不成,对俺一个老头拳脚相加,俺宁死不从,她又找了这么一堆乱七八糟的屎盆子扣我头上。你们不信俺,难道信这个满嘴谎话的女娃?” 就在这时,西隆村村长忽然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众人的声音顿时都歇了下来,可见他在这群人中也是地位卓然。他走到封葭面前,颇为客气地向众人介绍道:“诸位有所不知,这位其实是秋池学宫送来的封葭仙子。仙子既然开口了,必定有她的道理,眼下真相不明,咱们先洗耳恭听才好。” 一提起封葭的背景,一众人霎时都愣了。 连老村长也跟吃了苍蝇似的,憋着一股气却不敢再说什么。 封葭满意地点了点头。 西隆村村长抬袖示意,又将她请到了上座。 封葭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将老村长的所作所为给众人绘声绘色地复述了一遍。说到激动处,她怒拍椅子扶手,“噌”一下站了起来道:“我身为秋池学宫弟子,问的是仙道,求的是长生,怎么可能在乎一个区区仙娥之名?我以修士之名起誓,口中若有一句伪造之语,必叫我五雷轰——” 最后一个“顶”字还没出口,众人只听雷声轰然炸响。 封葭吓得一哆嗦,却没注意到身前早已凉飕飕的一片,她低头一看,只见两坨沉甸甸的米袋一上一下地挂在胸前,而唯一能遮挡它们的那条襦裙,早已被自己站起身时不小心踩住,掉在了地上。《 》 17、遗忘 封葭的裙子不幸滑落,礼堂里的人们频频发出惊呼和抽气声,每一个都瞪大了眼,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封葭下意识地双手抱胸,礼堂里的人们却更兴奋了,一边口中念着“失礼失礼”、“伤风败俗”,一边都瞪着个老大的眼睛看个没完。 封葭反应过来,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丝绸小衫和长裤,也很奇怪。 她刚才为什么抱胸来着?她穿的又不露。 嗯…可能是气氛到了吧…… 封葭很认真地想。 “仙子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衣服穿上啊!” 人群中,不知谁叫了一声,几位村长才如梦初醒般抬袖遮眼,回避到了一边,只有那被封葭丢在礼堂当中的老村长怒目圆睁地道:“什么仙子?这女娃在身上绑了米袋弄虚作假,现在又故意脱下衣服蛊惑众人!亏你还敢以修士之名起誓,俺看这雷声轰轰,就是你的报应!” 封葭迅速穿好裙子,一本正经地嘴硬道:“我的报应是五雷轰,又没说到底轰哪,可能我被你这老头搞得心情不要,非要往你家里轰呢?” 一听这胡搅蛮缠之语,村长们一时激愤,都喊什么“荒唐”、“无礼”,可封葭一脸真诚地要把誓言发到他们家,他们便又不作声了,只能又气又恨地瞪着封葭。 “此女言语无状,怎么会是秋池学宫的弟子!” “不管她是不是,楚仙面前都容不得半点虚假,先把她拖出去!” 封葭急中生智,高喊了一声“慢着!”,又一屁股坐回了礼堂的主位,故作无奈地长叹一口气道:“你们非要拖我出去,我也没办法。毕竟选谁做仙娥的权力在你们手上,你们不点头,就算是秋池学宫的林宫主也没办法左右。” 一位村长道:“算你识相。” “不过都说女子清誉比命还重,我刚才都被你们看光了,你们这么讲理的人,不会不给我说法吧?”封葭放软了语气,双手捂脸,做出哭泣之状,“你们不说清楚,我就只能在林宫主面前一头撞死了呀!” 西隆村村长吓了一跳,连连道:“仙子使不得,使不得啊!” 这时,一年轻村长梗着脖子说道:“什么清誉不清誉,我们刚才啥也没看见!” 几个村长如梦初醒,当即也附和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封葭一笑,脸也不遮了,立马道:“你们既然什么都没看见,那就没证据怪我弄虚作假咯?” “好哇,你在这儿等着我们呢!” “你要证据,这里十几个女娃,各个都是证据!”老村长怒而挥手,对其他几个村的村长道,“别跟这妖女胡搅蛮缠,只管丢出去就是。她这种祸害,不过是嘴上说说,必定不会真的去求死,你们都被她唬住了。” 封葭见实在糊弄不过去,“嘿嘿”笑了两声,低声吐槽道:“果然,我是阳光开朗大妹子的这个秘密,还是被人发现了……” 众人沉吟一秒,老村长忍无可忍地一声令下—— “拖出去!!” 封葭长叹一声,没怎么挣扎,眼睁睁看着两三个年轻女孩伸手过来要架住她。 任务失败可以怪天,可以怪命,可以怪林今谣不给力,甚至可以怪这破架空世界居然还有地心引力,唯独不能怪封葭自己。 她就是摁不住她这个多管闲事的手啊! 被架出去前,封葭忽然注意到一道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 是先前受欺负的那个橙红色襦裙的女孩。 这场闹剧闹到最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封葭和老村长身上,而真正的受害人一个人坐在角落,不断无意识地咬着指节,双眼通红地颤抖着,只是默默地看着封葭。 封葭忍不住叹了口气,对架住她的女孩说:“等我一下。” 也不管别人到底等不等,径直走到了那个发抖的女孩面前,摸了摸她圆圆的发顶。 女孩抬头看着她,带着哭腔说:“姐姐…对不起。” 封葭怔了,那颗硬邦邦的宇直心,一下子就变得湿哒哒的。 对不起什么呢? 是对不起没有帮封葭说话?还是因为自己懦弱受欺而感到抱歉? “以后受欺负,别说这三个字。”封葭轻声说。 女孩迷茫地看着封葭。 “要说,‘你、去、死’。” 女孩露出惊愕的表情,她颤抖地双眸之间,封葭的倒影逐渐透出一股狠厉的气场,但顷刻之间就恢复原状。封葭用手指在她手心里快速写下十六字剑诀,推着她的小手背,让她将这十六字握在掌心里。 “你记住这个,可以救你命。” 封葭说完就站起身,女孩依旧呆呆地看着她,嘴唇微微开合,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 安静的礼堂外,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铮鸣。 封葭的脸色倏然一变:“不是让你救命时再念吗!?” 下一秒,干戈剑瞬间创烂三面墙,霸道的金色剑光射入屋中!封葭连忙嘬起嘴连嘘三声,也没把这狗似的干戈赶跑,只能眼睁睁看它“当”地一声,一头插进了礼堂主位的太师椅上。 女孩吓呆了,封葭也好不到哪去,她尬笑着转过身,正想装不认识这把剑,却见凤山群村大大小小的村长们,连带着十几个年轻女孩都“哗啦啦”地跪了一地。 “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仙子饶命,这仙娥之位合该是您的!” 封葭连忙摆手:“你听我解释……” “传闻五年前,楚仙界有一稀世神兵出世,身如乌金,光如日耀,竟然都是真的。”西隆村村长惊叹连连地围着干戈转了一圈,对封葭道,“仙子既然是神兵之主,由您代表凤山向楚仙致意,那是我们村里天大的福气啊!” 封葭:“我……” 她话没出口,几个村长又联手将那老村长一把摁倒,押在了她面前,义正辞严道:“这人身为一村之长竟敢对村中孤女下手,眼下幸得火眼金睛的仙子点破,不然我们还被他蒙在鼓里。老东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那个……”封葭弱弱开口。 老村长也不再挣扎,痛哭流涕地认了罪,其他几位村长也争着表示可以请村中德高望重的老妇人照拂孤女,保证好吃好喝,尽力善待。 封葭不太想说话了。 这世界好现实,比特么现实世界还现实! 西隆村村长虔诚地道:“仙子想如何处理此人?” “……按你们村里的规矩办吧。”她捂着嘴,貌似牙痛地摆了摆手。 一个时辰后,封葭换好衣服准备离开,外头轰隆隆的雷声已经停了,转而下起了暴雨。先前凑上来讨好的村民们都被她打发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天色昏暗,正是饭时,礼堂里已没什么人,连把伞也借不着。 她跟个放学没人接的小孩儿似的,只好抱着干戈坐在檐下。 蒙蒙的雨雾中有人走来。 是林今谣。 封葭连忙站了起来:“你怎么就带一把伞?” “一把足矣。” “不行,遮不住我的……” 封葭话说一半,才意识到不该在林今谣面前表现得多爱惜干戈,随即想起乾坤袋还能用,一把将巨剑塞了进去。 林今谣看向她:“遮不住什么?” “遮不住我直径两米八的气场。”封葭贫了一句,钻进了伞下。 林今谣像是习惯了她的疯话,依旧面无表情,什么话都没说。 两人默默无言良久,封葭怪无聊的,干脆去招惹身边的人:“你怎么现在走路都不聊点什么的?以前明明话挺多的。” 以前一切进战斗框,就能听见林今谣四处提醒的碎碎念,走路时也惯爱问十万个为什么,她沉浸在以前打游戏的回忆里,回过神才发现自己那话又说漏了嘴,让自己千疮百孔的马甲又穿了个窟窿,连忙想开口找补。 没想到的是,林今谣并没有戳穿她,只是道:“你想聊什么?” “随便说说呗,比如我不在的时候你干了什么,或者关心关心我?” 林今谣“嗯”了一声,果然关心道:“今天结果如何?” “别聊这个呀,明知故问,你肯定早知道了。” 林今谣沉默了一下,算是默认。 “那个…反正也没话聊,我就随口问问哦,”封葭欲盖弥彰地搓着手,望着远处道:“你还记得以前跟天下剑雄的事吗?” “记得。” “那你觉不觉得,他是一个挺讨厌的人,总是多管闲事、多此一举,有时候明明想维持正义,最后却偏偏用不正义的方式去达成了目的……什么的?”封葭颇有些感性地问。 林今谣许久没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封葭被她的目光吓得一个激灵,连忙道:“我就是…在别人那里听的八卦!随便问问,随便问问,不聊这个也没事。” 两人逐渐走出西隆村,封葭以为林今谣不想再聊这个了,却没想到她突然开口道:“他和我是一样的人,或者说,我是他一手教成这个样子的。” “嗯?我…他教你什么啦?” “他要我睚眦必报,不受人欺。被打了就要打回去,被骂了即便不会骂,也要吐唾沫噗喷回去,一旦自己认定是对的事,就要不择手段地去达成目的。” 封葭沉默地望天。 她当时在剧情选项里乱点的都是些什么不符合核心价值观的东西。 “我听他的,让欺辱我的人永世难以翻身。”林今谣说。 封葭哆嗦着打了个寒颤,立马联想到了坏事做尽的自己,连忙道:“倒…倒也不用这么极端,有些时候要是对方诚心悔改的话,还、还是能放过的吧?” 林今谣摇了摇头道:“太晚了。” 别啊,我还可以劳改一下的啊呜呜呜。 封葭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呐喊道。 “这样也挺好的,哈哈,那个……雨好像停了啊,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封葭打着哈哈,睁眼说瞎话地裹着衣服冲进雨里,逃命似的跑远了。 林今谣停了脚步,默然地矗立伞下很久很久。 直到封葭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 “我还是很讨厌他,”她轻声说,“因为他好像从来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也不知道他的话会给一个人带来多大的希望,以及……多大的绝望。”《 》 18、爬快点 庆典就在第三日的一早。 据说庆典开始之前,就有一个让村中青壮年抬着轿子迎接仙娥的环节,但因秋池学宫太远,封葭只能将村人迎仙娥的地点设在了史老夫妇的家中,于是她本人只能提前一晚住了过去。 封葭其实不想打扰二老,可史老夫妇知道这个消息高兴得不得了,临睡前,史老太更是拉着她的手险些抹泪,只说:“我生过两个女娃娃,没有一个去选过仙娥,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亲手送一位仙娥出去。好,实在是好啊。” 封葭陪着笑,其实满脑门冒汗。 因为言笑晏晏的史老太身后、小茅屋的田字格窗上,正贴着鳄蛟那张麻麻赖赖的恐怖大脸,凸起的鱼目正直勾勾地盯着封葭。 史老太走后,“刺啦”一声,鳄蛟盯穿了窗纸,长长的嘴卡在了木栅格窗里。 屋中气温仿佛骤降几度,封葭揉了揉鼻子:“阿嚏!不是,兄弟,你整天盯着我,都不去冥极深渊上班吗?” “我说过,我一定会杀了你报仇雪恨。”鳄蛟恨恨地道。 封葭叹了口气,整个人呈大字型瘫在床上,故作淡定地道:“那你来杀?别怪我没提醒你,西隆村安全区的npc就睡在隔壁,你惊动了他,可就是挫骨扬灰的下场。” 鳄蛟“嘿嘿”冷笑一声,阴森道:“天下剑雄,你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那老头为了筹备明天的什么破典礼,下午就去了镇上买酒。这一去一回少说也得一夜路程,你想让他这会儿救你,晚啦!” 封葭跳起来,又强作冷静地道:“不可能,安全区管理员怎么可能离开,你诈我!” “是不是诈你,你大可以试试!” 鳄蛟怒而咆哮,一口将木栅格窗咬得粉碎,瞬间挤开茅屋的小小窗口扑了进来。封葭吓得半死,裹着被子翻身就滚到了地上! 鳄蛟扑了个空,吃了一嘴的茅草,四下环顾却又不见封葭身影。 封葭偷偷一笑,正想利用游戏bug故技重施,却不料鳄蛟径直趴了下来,双爪在地上来回摸索,离封葭躺的位置仅半尺之距。鳄蛟血盆大口就在自己头顶,腥臭的鼻息笼罩着她,偏偏她大气也不敢喘,只能浑身紧贴地面装尸体。 不是,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安全区管理员也能不在啊? 封葭的内心崩溃无比,裹着被子保持慢动作地原地匍匐,整个人刚要从茅屋里“咕涌”出去,却在这时忽然感觉到脚踝一阵黏腻的凉意。 耳后传来鳄蛟恐怖的低笑声:“嘿嘿……抓住你了。” ! 封葭想喊干戈,一张嘴却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妈——!!!” 几乎是在鳄蛟张口的瞬间,一条细长黑影如蛇般腾空而起,缠住鳄嘴,瞬间收紧!封葭甚至听见了上下兽齿相撞时的清脆一响,连鳄蛟痛苦的吼声都憋在了喉咙里。 等封葭看清了那条“黑影”,才认出那是林今谣袖中的黑纱。 “你怎么每次都来得那么及时。”封葭眉飞色舞,故意道,“暗恋我?” 林今谣把她到处乱搭的胳膊拨开,没什么表情地道:“我来亲自盯着你,明天的庆典不可以再乱来。” “说得好像你不盯着我我就会乱来似的。” “难道不是吗?” 就在这时,脚底一阵窸窣声传来,原来是鳄蛟在阴暗的角落扭动着身躯,悄咪咪地想要爬走。注意到林今谣看了过来,鳄蛟霎时不敢妄动,咧出一个笑哼唧道:“五不素想逃(我不是想逃),五……” 林今谣收回黑纱,叮嘱道:“嗯,爬快点。” 鳄蛟屁滚尿流:“我爬我这就爬!!” 封葭表情复杂,的确很难解释这种对奶妈无端的恐惧。 可能是一种对“妈”的恐惧吧。 “为什么鳄蛟也怕你啊?” 林今谣问:“为什么要用‘也’?” 封葭犹豫了一下,只能打哈哈道:“没事没事,我是问你要在这里住吗?屋子简陋,窗户还破了,不然你还是去村长家里……” 她话还没说完,一抬头却发现林今谣不知何时正背对着她站了起来,一袭柔软外衫已经顺着手臂滑到肘间,她舒展时,脊背上一双蝴蝶骨翩然若飞。 封葭怔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连忙找了块旧门板把窗户挡住了。 “干什么一言不合就脱衣服啊。” “不脱衣服如何睡觉?” 封葭瞠目结舌:“你你你我我我一起睡?” “同为女子,有何不可?” 林今谣依旧一副坦荡之色,搞得好像封葭越慌乱越是图谋不轨似的。可封葭没办法不慌,林今谣生存的游戏世界里性取向的设定或许很单纯,但她不知道现实世界里会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叫作—— 寡人有疾,寡人好女色。 虽然并不是说来个女人就喜欢,更何况封葭向来对异性恋恪守姬德。 但“长在天菜审美点上的直女要和我睡觉”就太极限了,哪怕有一丝一毫的绮念,连呼吸都会像x骚扰。 封葭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什么没什么。” 她手脚僵硬地在林今谣身边躺下,像是在躺板板,两个小人在她心中天人交战。 一个说:她是个随时会取你项上狗头的狠女人,你这都能上头? 另一个说:嘿嘿,她取我狗头不就等于要娶我吗? ……好了,可以了,谁把她脑内电池抠一下。 封葭面带痛苦地抓紧了被子。 黑暗中,林今谣轻声开口:“织娘有意与你同行,明日一早,林霜会把人送来。” “也正好,”封葭定了定神,“送喜果和见孩子的任务可以一起完成了。” “嗯,明日事多,我现在再教你一段剑诀。” 林今谣缓缓念诵,封葭没多想,乖乖地一字不漏地全记下了。背完了,她才想起来去问林今谣:“这剑诀干嘛的?” 林今谣说:“杀人的。” “啊?”封葭呆了。 “明日徐秋夫妇见面,必有一场大乱。” 封葭问:“你要我杀了徐秋?” 林今谣答:“我要你保护徐秋。因为,织娘是魔。” 趁封葭满脸呆滞地迅速吸收这句话里蕴含的信息量的时候,林今谣悄无声息地翻了一个身,说话的热气都轻轻地呼到了她耳边:“记完了就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封葭在黑暗中瞪着眼。 不是,这让她怎么睡?? * 翌日,凤山下的群村热闹非凡。 十六抬的登仙轿停在西隆村前,封葭这位“仙娥”被人三请四催地送上了轿,除了她坐在主位之外,另有两位陪伴的“侍女”,一是她们早已安排好的织娘,另一则是乔装改扮后的林今谣。 封葭皮笑肉不笑,对着众人机械式地点头。 有这两位坐在后头,再想起今天的任务,封葭端坐主位那叫一个如芒在背。 按昨晚林今谣跟她讲的意思分析就是: 一个杀千刀的渣男却是我方阵营的拥护者,他死了会掉声望。 一个惹人怜的弃妇却是敌对阵营的小头目,她死了任务失败。 然而声望掉光,本就被楚仙盟怀疑的封葭会被嘎。 然而任务失败,未能三日内查清真相的封葭还是会被嘎。 就是说,这游戏里的npc们除了绞尽脑汁想嘎她之外,能不能干点正经事? 封葭正满腹牢骚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背后贴上一股暖流似的灵力,林今谣的声音飘忽又空灵地响在她耳边:“你记得,尽量直奔孩子,避开徐秋,勿使织娘与他见面。倘若非见不可,一定保下徐秋性命。” 她不情不愿地回头看了林今谣一眼,点头示意。 切,还要给渣男保命。 封葭不爽地撇了撇嘴。 庆典很快进行到后半段,封葭捧着“甜喜果”坐在轿上,在澄滩村的无数人家里穿行。村民们皆走出房门夹道欢迎,每个人都希望楚仙的赐福落到自己家里,但封葭头也不回,直奔徐家。 徐秋的母亲大喜过望,连忙把家中五六岁的孙子抱起来,哄道:“待会儿接过楚仙的甜喜果,知道怎么说吗?奶奶之前教过你的。” 小孩懵懵懂懂地道:“记得,福福要娘亲的病痛都飞飞,要娘亲回来见福福。” “就知道惦记你那不要脸的娘!”徐母的脸一下拉得老长,伸手拍了男孩两下,“你娘跟野男人跑啦,早不要你啦——” 男孩“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哭得周遭的邻里都笑话。 织娘虽然蒙着面纱,可一双眼早已红透了。 因封葭帮她掩藏身份的关系,她不敢贸然伸手,没了双腿,也去不到孩子身边,于是只是坐在轿子上看着,连眼泪也不敢流。似乎是注意到封葭在看她,她很快转回视线,对封葭点了点头。 封葭很疑惑。 这是完成任务的意思吗? 是她看过一眼就心满意足的意思吗? 封葭突然把手里的甜喜果递到了她的手上,认真道:“你亲自去,替我把甜喜果赐福给福福吧。” “真的吗?”织娘红着双眼,惊喜无比地道。 “嗯,去吧。” 织娘接过甜喜果,撑着萎缩变形的双腿想要站起来,整个人却往登仙轿下一栽,重重地摔进泥地里,她的面纱随之滑落。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的惊呼声中,只有福福一个人高兴地拍起了手。 “是娘亲!是娘亲!!”《 》 19、与天争 织娘的双腿因萎缩而扭曲,即便有长裙遮挡,也依旧能被人一眼看出怪异。织娘一只手捧着甜喜果,仅凭另一只手做支撑,整个人在地上艰难地爬行着,一边呼唤着福福的名字,一边向幼子挪去。 她爬行的动作扭曲怪异,实在不似人形,四周的村民不是面露惊惶,便是避之不及。只有不谙世事的稚子福福,因为眼前之人是娘亲,所以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恐惧,还蹲下来好奇地问她:“娘亲,你趴在地上学小狗吗?” 织娘又哭又笑地道:“是呀,娘亲学小狗,逗福福开心。” 福福高兴地挣开徐母迎了上来,亲昵地扑进了织娘的怀里:“那福福是娘亲的小小狗,汪汪!” 织娘紧紧地抱着幼子,终于忍不住痛哭一顿。福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学着大人的样子,摸着织娘的后脑勺抚了又抚。 织娘的情绪慢慢平缓下来,身边的邻里开始有人提醒织娘切莫忘记“正事”。 她这才赶忙擦了擦眼泪,剥开甜喜果递给福福。福福咬了一口,似是吃下甜喜果时感觉到了赐福的力量,却又讲不出来,只是懵懂地眨了眨眼。 “礼成了!”有人喊了一声。 村民们如梦初醒,拍手的拍手,贺喜的贺喜,终于从见到织娘的惊愕中回过神来。 织娘领着福福,跪伏在登仙轿下叩拜。 封葭点了点头,便听林今谣在一旁轻声提醒他们:“该走了。” 织娘正要起身,福福先一步抓紧了织娘的衣服,转头央求徐母道:“奶奶,娘亲为什么不能跟我们回家,你就让娘亲回去吧。” 童颜稚语捅出个好大的八卦,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徐母,盯得她老脸一绿,连忙上前拽起福福,故作正经地斥骂织娘道:“我不管你这些日子跑到什么地方野去了,既然心里还记得你有个儿子。现在瘸了腿,跑不了了,日后就谨守妇道,在家老实点,别教你儿子乱说话!” 织娘怯懦地看了一眼封葭,似乎在征得她的同意。 “你想回就回,只是,别忘记今晚我有事找你。”封葭道。 织娘连忙应“是”。 一群人里,最高兴的是福福。 他抱着织娘的胳膊,兴奋喊道:“娘亲回家喽!” 从头到尾旁观在侧的林今谣皱了皱眉,低声提醒封葭道:“织娘此行目的不纯,我不是说过,不能让她回去。” 封葭气定神闲地看着,久久没有说话。 “别胡闹,封葭。” 封葭无奈道:“别让她最后一次的心愿打折扣,这不是你说的吗?” 林今谣面上覆纱,眉眼间也能看出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你确定织娘的心愿里包括让她与徐秋见面?” “如果她有意报仇,就让她报好了。” “封、葭。”林今谣一字一顿,眼神如冰。 “织娘肯定不是天生魔族,不然她不可能任由徐秋欺负到如此地步。可又是什么促使她成魔呢?我估计,也是那桩惨事。”封葭顿了顿道,“既然人家是被人所害才走到这个地步,没道理就因为她成魔,我们便调转矛头去向受害者补刀。她现在是只想杀一个仇人,真压抑久了逼急了,说不定连咱俩都砍。” 林今谣头疼起来:“你可知纵魔伤人,在楚仙盟是什么样的重罪?” “妈的,楚仙盟根本不讲理。”封葭露出一丝厌烦之色,但这紧绷只是一下,随即又开始摆烂,“随便了,反正他们也不认我是修士,而你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奶妈,问起来,我就说咱俩老弱病残实在无能为力。” 两人争执的功夫,织娘已被家人搀回了屋中,再想说什么也都晚了。 封葭哥俩好地搂住林今谣肩膀,把她往身边一带:“别担心,织娘虽然深恨徐秋,却不是泯灭良知的人。况且我跟她定下今晚相见的约定,她即便是杀人,也不会赶在今天。” 林今谣冷冷地扫她一眼,吓得封葭连忙缩回那只大逆不道的手,很是狗腿地帮林今谣掸了掸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今晚就好好休息,我去找织娘交任务就行。凤山灵脉的事,多半与她有关。” * 天色渐暗,澄滩村的徐家仍没有点灯。 徐秋醉醺醺地回到家中,借着冰冷的一地月色,看清了床帏里半遮的那张熟悉的脸。那张脸一半在阴,一半在阳,与记忆里拼命哭号求饶时不同,倒显出死一样的宁静。 他以为见鬼,连忙揉了揉眼。 “织、织娘?” 织娘缓缓抬头,惨白的脸阴仄仄地笑了一笑。 “妈的,你少跟老子装神弄鬼!”徐秋一把扑上去掐住了女人的脖子,将她按进了床中乱打一气。床边的帷帐被一股阴黑的紫烟簌簌吹起,徐秋打了个空,才发现自己抓在手里的只是一个旧枕头。 他一抹额头上的汗,唉声道:“真是见鬼了不成?” 却未见到一双金色的竖瞳在他身后缓缓地睁开…… 片刻后, 徐秋脸上横亘着三条极深的血痕,吓得浑身筛糠,□□已然湿透。 他“噗通”一声跪在床前,痛哭流涕道:“织娘,俺也是为了村子,为了咱们的孩子,为了将来。那么多人里,只有你才能救大家,俺当时实在是没办法,要是不这么做,咱们的福福也难逃一死。他那么乖,若是长不大……” 织娘如同一尊木偶坐在床上,皎洁的月光照亮她颊上斑驳的泪痕,以及那只横在徐秋脖颈上的一只紫黑色的手。 那“手”仅有四指,皮肤黑皱,消瘦无比,与鹰爪更为相似。尖利的指甲将徐秋脖颈的皮肤戳出四个大洞,离命脉近在咫尺。 徐秋哆嗦着,吸了口气道:“你、你放心,俺已经找到了新的法子,只要安排好一切,凤山群村的噩梦就会彻底结束,到时候,咱们一家就跟以前一样。” “跟以前一样?”织娘紧抓着变形的腿,嘶吼道:“俺这双腿还怎么像以前一样?” “俺、俺会照顾你,俺和俺娘照顾你一辈子!” “滚啊啊——!!” 织娘嘶声尖叫,一把将徐秋推开,长长的指甲从他颊边一划而过,瞬间剌开一条半尺来长的伤痕。徐秋吓得浑身筛糠似的,一屁股坐倒在地。 就在这时,福福的哭声从隔壁响起。 织娘惊喘着回过神来,眼神迷茫。 徐秋趁机扑了上去,哀求道:“求你了,织娘,福福不能没有爹,更不能没有你这个娘,只干这一次,俺和俺爹保证这就是最后一次……只当,是为了福福!” 稚子的哭声之中,织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她放下鬼爪,右手皮肤慢慢地恢复如初。 * 月上中天时,封葭再次来到澄水河畔,让她意外的是,不良于行的织娘却比她早一步等在了这里,独自坐在岸边高高的石堆上。 “我还想去你家接你呢,结果你竟然先来了。”封葭爬上乱石,坐在织娘的身边,“你不会是又被那个狗男人丢到这儿的吧?” “不是,俺使了一些钱,叫人送俺来的。” 封葭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水边不远的确停靠着一辆手推板车。 她心想,好么,原来npc刷新位置要这么麻烦。 “回去了如何,心愿已了吗?”封葭开门见山地道。 织娘点了点头:“多谢你和林姑娘。” “那就行了,多余的话不用说,我不爱听剧情,你直接给我奖励就行。”封葭眼露期待,从怀里掏出一个麻袋,“怎么说,是经验,还是宝物?” 织娘明白了她的意思,犹豫道:“封姑娘想要什么?” “不是吧,你真没准备?” 啊怎么会有白嫖的npc啊! 封葭不甘心地往织娘两边袖袋里一攥,又往她腰间一找,果然找到一个硬邦邦的长条。她眼前一亮,跟打劫似的劈手夺下—— 竟抽出来一把明晃晃的剔骨刀。 “这是什么隐藏神器不成?” 封葭拿起那把刀看了又看,还没看出什么名堂,织娘竟然一下推着那刀刃往封葭面前一刺!她顿时吓出一身冷汗,织娘却已将那刀夺在手中,又是一刀劈来! 不是,谁家任务奖励是把你剁成饺子馅儿啊! 封葭下意识地往后一仰,整个人从乱石堆上滚了下去,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里猛滚了几圈,重重一头磕在了地上。 当她终于后知后觉,知道织娘这一通操作不是奖励是真的想杀她之后,她望着岩上的织娘,颤巍巍地举起了手…… 然后,很没有出息地晕了过去。 不一会儿,澄水两岸渐渐亮起一阵火光,十几个青壮男子举着火把找了过来,其中一个正是织娘的丈夫徐秋。他将火把凑近,照亮了封葭的脸观察了一阵。 “好像没见过,这人真是秋池学宫的修士?” “没错,这人的确是修士无疑。” 说话的是个苍老的声音,一个身穿长衫、白眉白须的老者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众青年见了他,皆是恭恭敬敬地称了一声“村长”。 村长低头看着躺在石滩上的封葭,沉声道:“此人到秋池学宫不久,修为粗浅,不足为惧,若不是这样,恩人也不会叫我们冒险对一个修士下手。” “恩人还是体贴咱们,考虑周全。”徐秋谄媚道,“有了此人,咱们凤山群村的人就都有了药引,此后便可高枕无忧了!” “高枕无忧说不上,”村长捋着胡须,沉声道,“那位林宫主尤其关注此人,少不得前来盘问,你们几个都给我管好了嘴,记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众人齐声应“是”。 徐秋担心道:“爹,咱们真能跟林今谣这种修士斗吗?” 村长冷笑道:“姓林的再是修士,也不过一个大夫,没什么本事。就连她这宫主之位,其实也不过是侥幸得到的。要是真敢挡我们的路……呵呵,换一位学宫宫主又能怎么样?” 江风拂过,芦苇摇晃的沙沙声慢慢掩去了众人的话音。 封葭静静地躺在众人脚下,眼睫微微地颤了一颤。《 》 20、功亏一篑 澄水之畔,两个青壮男子推来了手推板车,其余几个则负责扛起昏迷的封葭往车上放,其中一个忽然转头张望,疑神疑鬼地道:“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没听见啊,什么声音?” “像是…有人在说话,或者,在念经?‘呜哝呜哝’的声音。” 徐秋好笑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说:“你别不是在你家听你奶念经,听出幻觉了。” 那人忽然盯住了班车上躺着的封葭,冷不丁地一指道:“是她。” 霎时间,众人都警惕地安静下来,十几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板车上的人明明一动没动,连呼吸都停止了似的,但嘴唇却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冷得一直哆嗦,还是昏迷时在讲什么梦话。 村长对年轻人们做了一个止步的手势,他独自走上前,将耳朵贴近封葭的嘴边。村长皱眉听了一会儿,只听见:“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他沉思半晌,对众人说:“似乎是一些无意义词句。” “三点一四一五九二六五三……” “又开始念数字。” 徐秋顿时放松下来,对众人笑道:“就是说梦话呢,疑神疑鬼什么。” “就是啊,故意吓唬兄弟们呢?” “你哥我可不是吓大的!” 村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低声骂道:“都给我闭嘴!” 他再次弯下腰,只听封葭的胡说八道停了,忽然冒出一句阴仄仄的耳语:“……死老头,你到底要听到什么时候?” 村长吓得一激灵,一手指着她,踉跄着猛退几步:“她、她——” 话还没说完,封葭直接从板车上坐了起来,顶着满头的血怒视众人:“这么喜欢偷听别人念剑诀,好,我就大声念给你们听!” “别让她张嘴!” 就在青年们朝封葭扑过去的同时,干戈气势汹汹地从夜空中杀出,金色的剑身在黑夜划出一道细细的亮光,从高空飞坠而下,将青年们瞬间掀飞! “怎么我说什么你们就信啊?剑诀早念完了。” 封葭得意地拍了拍手,趁乱逃下板车,却见村长堵在眼前。借着一点微光,她终于看清了这始作俑者的长相,顿时有些意外:“……西隆村村长?怎么会是你?” 村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俺、俺们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封姑娘,请您大人有大量,今晚的事,千万不要说与学宫知道啊。” 这一跪,给封葭整懵了。 这就认输了? 群完小怪之后不是打boss吗? 封葭试探着道:“你管我说不说呢,再挡路……我杀了你!” 村长吓得一阵哆嗦,路倒是半点不让,只是跪在路中间不住地给封葭磕头,看起来好不凄惨。封葭不理,他便跪着鹅卵石块膝行上前,一把抓住了封葭的手。 “仙子,俺们也是没有办法,就看在遴选仙娥时俺也帮过你的份上,求你放过我们一个村子,放过我们一家老小……” 啥?学宫是什么嗜杀成性的设定吗? 封葭越听越糊涂,警惕地盯着西隆村村长。果然,他用言语迷惑封葭的下一秒,脸色瞬间变得狰狞起来,从袖中翻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往封葭腹部一刺—— 封葭早有防备,立马甩开村长,往他脸上一蹬。 却不料村长忍着痛,反手抓住她的脚踝往下拖去,一刀就扎进了封葭的小腿里! “啊!!!” 封葭惨叫一声,疼得只差当场升天。 怎么说,这一刀对古代人来说可能不致命。 但对一个忍痛能力脆弱的现代人来说,已经是可以当场精神死亡的程度。 封葭这一声叫,激起干戈“嗡”地一声,自动飞到她的身边,将村长瞬间拍进了水里! 封葭颤巍巍地抓住干戈,将剑柄握得死紧,低声骂道:“你……你个逆子,怎么不直砍死他?我腿都这样了,你还有信仰不杀生啊?” 干戈嗡鸣一声,似乎有所回应,但封葭听不懂它在哔哔什么,将它拿在手里做个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前扑腾了几步。 眼前,还剩三四个村中青年。 先前村长落水,徐秋第一时间带着人跳水救人,于是只剩下这几个小喽啰站在这里围堵封葭,不过说是围堵,这几个人一个个都怕得连连后退,生怕封葭糊他们一脸血似的。 封葭不打算跟他们打了。 只问:“秋池学宫在哪?” 几个青年人面露惊慌,各有心思,四个人指出了五个方向。 封葭:“……算了,滚。” 他们倒是很麻溜地滚了。 封葭杵着干戈,凭着一股求生的意志一口气跑了半个多时辰,竟连澄水的河岸都没爬出去,回头一看,还能看见河岸上还散落着尚未完全熄火的火把,亮成了几个光点。 忽然间,她发现其中一个亮起的火点慢慢的左右摇晃起来,像是有人拿着火把不断地向远方的人示意似的。 封葭恍然想起, 刚才她和西隆村的人干仗的时候,有一个人一直都没有参战。 是织娘! 织娘双腿残疾,将封葭骗上乱石堆又将她推下去后,便一直默不作声地坐在石上。等封葭一走,她便爬下石堆捡起火把,继续向村里的人报信! 什么仇什么怨啊! 封葭暗骂一声,拄着干戈拼命往外走,但脚下是鹅卵石堆积的河岸,她一条腿又疼得根本碰也碰不得,忙赶了几步就摔倒在地,疼得抱着腿满地打滚,刚想哀嚎出声,却听见远处传来了一群人的脚步声—— 封葭连忙闭紧了嘴,差点憋出泪来。 仔细听来,这脚步声是两拨人,一拨正从澄滩村的方向到澄水河岸来,另一拨则是湿淋淋的,估计就是跟着西隆村村长落水的那几个。 封葭勉强撑着干戈爬起来,前后都有追兵,左右两侧只剩河道和山岩,眼下就只有趁着夜色就近躲藏。周边芦苇虽多,但随便一搜就能搜到,反而容易被抓。 她正焦头烂额时,却听有人在不远处轻呼了一声:“仙娥姐姐!” 封葭转头一看,竟是之前在仙娥遴选时被她救下的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朝她招招手:“这边来。” 封葭只犹豫了一秒,立马跟了上去。 小姑娘将封葭带到了河岸边上,拨开厚厚的芦苇丛,竟有一条旧船飘在河上。小姑娘半拖半抱地扶着封葭上了船,两人被船沿一绊,先后摔进了船舱里。 封葭痛得嚎了一声,把小姑娘吓得一个激灵:“对不起,姐姐,你没事吧?” “你说什么对不起……”封葭痛得直抽气,她这副样子也说不出什么“没事”来吧? 她脸皱成一团,问那小姑娘:“这大晚上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看见有人打火把信号,那信号的意思是说,村外野兽出没,有人受伤。”小姑娘低声道,“我想看看是不是我爹娘。” “上次那个畜生不是说,你爹娘死在天灾里吗?” “天灾来时,正是爹娘做生意回来的时候,村长说他们死了,可我……我没见着他们的尸骨,说不定他们还活着呢?” 封葭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小姑娘还想说什么,封葭却听见了外头的动静,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人离他们很近,点点的火把光芒从船舱的缝隙里照了进来,果然如封葭所料,他们手里拿着镰刀,见着芦苇丛就割,简直是地毯式搜索地在找她。 “这边没有!” “村长,这边也没有。” 人影越来越近,封葭捂着小姑娘的嘴,紧紧地贴在船底,连呼吸都死死压抑着声音。就在这时,船边的芦苇丛也被人一刀割倒,来人用火把在旧船外头仔仔细细地照了一阵,似乎没什么发现,刚要转身离去。 “大半夜的找人,麻烦死了。”那人嘴里抱怨了一句什么,突然狠狠一脚踹在了旧船上。 妈的,多缺德啊。 封葭的腿随之狠狠一颤,她痛得张大了嘴,但死活没有叫出声。 可是旧船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吱嘎嘎”地一阵响,船舱和船头瞬间肢解,小姑娘和封葭先后“噗通”两声掉进了水里! “什么人?!” “有动静!” 岸边的村民瞬间围了过来,一把从水里将小姑娘捞了起来。 一人骂道:“妈的,澄滩村的孤女娃娃,你大晚上的跑这儿做什么?” 小姑娘小心看了一眼封葭潜进水里的方向,大声道:“俺出来找爹娘,俺爹娘回来了!他们叫我出去!” “这娃娃……中邪了吧,她爹娘不死了么?” 众人一阵瘆得慌。 一人突然道:“胡说八道,刚才明明响了两声,有人和她一起落水的!” “对啊!”小姑娘颇为聪明地掩护道,“我家小黄狗跟我一起出来的,你们快帮我下水去捞它。它不会游泳,再晚就要淹死了!”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是狐疑之色。 有人提醒道:“别费工夫找一狗了,找人要紧!” “真是狗?不会是这丫头瞎说的吧?” 小姑娘立即拽着两人下河,一边拽还一边叫道:“赶紧的啊,给我救狗!它已经没影儿啦——” 村民不屑道:“去去去,哪有功夫陪你找狗。你赶紧回家。” “我不!我就要找狗,就要找狗!” 在小姑娘的胡搅蛮缠之下,村民倒真信了她的说辞,几人商议一番,正要散到别处继续找人。就在这时,水面上忽然传来一阵扑腾声,竟是封葭在玩命挣扎,一边吐还一边虚弱地喊:“我…我要死了……啊不,我不是我,我是小黄,小黄要死了……汪汪……汪汪汪!” 村民们:“…………”《 》 21、血河 封葭凄惨的狗叫声在江上飘荡。 五六个村民们接连脱了衣服跳下水,呈包围之势向封葭游去。封葭只觉得脑子里灌满了江水,身子一阵阵地往下沉,就连腿上的窟窿也早被冰得没了知觉,哪里还有反抗的能力。 两个年轻村民一左一右地架住封葭,她吓得反手回握,一摸只觉得扎手,仿佛抓住了什么老树根似的。没来得及细想,她下一秒便被村民一把拖起,重重地摔在岸边。 封葭昏昏沉沉地睁眼一看,只见村民们裸露的上半身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藓,不少被抓破了流了脓,大小脓包挤作一团,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她下意识地缩回手,却不知道手心在水里的时候被什么东西划出一道口子,无意在那村民的手臂上留下一抹血痕,不消片刻,那薄薄的血水浸润入肌理,那一片红藓竟然都像被瞬间洗净一般,消失无踪了。 “好了?” “真痊愈了!” 不仅封葭惊讶无比,众人也都合不拢嘴。 徐秋阴沉地看向封葭道:“不愧是修士之血……” 话音一出,其余人也齐刷刷地望了过来,封葭被他们盯得一阵悚然。那些人眼里没有仇恨,也不是杀意,而是一种看到猎物时自然流露出的垂涎。 恍然间,封葭莫名想起当日跟着学宫的小屁孩们一起经历的那次试炼。当日,教习训话时曾经提过,西隆村中多年流传着一种离奇的红藓病。 所以他们抓住她,就是为了取她身上的修士之血治这种病!? 封葭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是本能地往后缩了两步:“我…我不是修士!” 众人哪里还听得进去,不约而同地扑向封葭。混乱之中,不知谁一把拔出了她小腿上扎着的匕首,鲜血涌出的瞬间,所有人几乎是争先恐后地扑了上去,拼命想要争夺那一点点血水! 封葭痛得仰面摔倒,恰巧看着修长四指向她面前抓来,一举将她倒提而起! 封葭摇摇晃晃地甩在空中,才看清刚才动手抓她的人竟是织娘! 织娘双目赤红,额前青黑,一双纤细的手臂瞬间鼓胀起来,仿佛一对魔爪嫁接在细弱的双肩之上。 村民们一时吓得呆若木鸡,无人敢上前。 封葭纵然有林今谣提醒在先,若非亲眼所见,也很难相信织娘这么一个弱质女子成魔之后会变成这副模样。 “都给俺滚开。”织娘脸色阴沉,鬼手将封葭拖回身后,“想要解药,就先把福福带来。” “织娘,你…你先冷静。”徐秋顶着村民们异样的眼光,硬着头皮上前劝说织娘,“这修士是凤山群村所有人的解药,只要将她的血汇入澄水之中,福福身上的病也肯定会好的,你何必急于一时?” “这样的鬼话你已经说过一遍!上一次,你说俺的血能救福福,骗俺自断双腿,扔在这里自生自灭,可最后呢?你和你爹早忘了福福,一心骗俺的血去救那些不相干的人!” 徐秋沉声道:“凤山群村本是一脉,怎么能叫不相干的人?” 原来被抓来放血的不止封葭一个,织娘便是前车之鉴,不过如此一来,难道织娘也是修士? 封葭倒挂在空中,听八卦正听得满脸复杂,忽然注意到先前的小姑娘。她先前被村民们抓住后便捂住了嘴,这时还用双手偷偷地示意着封葭,往江边指了又指。 封葭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顿时汗毛都竖了起来—— 只见一片沉静的江面上,冒出了半个鳄鱼脑袋,以及一双绿幽幽的眼睛。 鳄蛟什么时候也来凑这个热闹? 另一边,徐秋夫妇还毫无所觉,依旧吵个没完。 “杀自己的婆娘去救别人,你也做得出来!”织娘冷笑道,“别以为俺不知道,你为什么娶俺,又是为什么利用俺救人,就是为讨好那狗屁楚仙盟,一心想给你们徐家弄出个修士来!” 徐秋不耐烦道:“你懂什么,俺不也是为了儿子?” “做修士有什么好,修成个忘恩负义、不认爹娘的白眼狼有什么用?!” “你不就是妒忌你姐姐玉娘入选楚仙盟么?”徐秋冷嘲热讽地道,“这么多年,你就是因为当年落选之事一直恨她,所以才对修士抱有成见。凡人修仙,寿延千年,即便咱们这一代没了,村子里出去的修士依旧可以福泽后代,你一介村妇,你懂什么!” “你还敢提她?!” 织娘面目狰狞,一爪便将徐秋抓在了手里。徐秋吓得脸色惨白,在织娘手里抖得跟筛糠一般,连带着被抓在另一只手上的封葭也跟着抖。 封葭抖得腿疼,瞪着徐秋道:“你说你非得嘴贱招她干嘛?” 她正吐槽着,却猛然发现潜伏在水面上的鳄蛟瞪大了鱼眼,正死死地盯着这边。封葭脸色一变,正要大呼救命,鳄蛟就在这瞬间已经扑了上来,血盆大口径直包住了她整个脑袋—— 封葭急中生智,对着徐秋的屁股就是一脚! 这一脚,叫挂住的两人都吃了力气,分别撇向了一边,让鳄蛟的这一口竟恰好咬断织娘的手臂!封葭往下一坠,正好骑跨在鳄蛟的头顶,她想也没想,死死地抱住了鳄蛟的大嘴不松手。 鳄蛟暴怒地低吼两声,拼命甩着脑袋挣扎。 封葭用上双手双脚,一边八爪鱼似的遮住它的双眼,一边语重心长地劝道:“鳄哥…不是,蛟哥,我亲哥!你先消消气,消消气。你现在就算吃了我也是借着织娘的势,岂非胜之不武?到时候传扬出去,说你鳄蛟这个狗币就会偷人头,你乐意?” 鳄蛟挣扎的动作顿了一下,从喉咙里“呜哝”出两个音儿。 封葭听不懂,但猜它说的也应该是“放屁!” “所以啊,咱们不能留下这么一个名声!” 封葭哄着鳄蛟,却留了个心眼偷偷看着织娘的动静,她痛失一臂,魔性大发,一手便将徐秋拦腰折断,丢在一旁。她痛苦地嚎叫着,身上的异变迅速蔓延至头脚,除了一张扭曲至极的人脸,其余处竟再没了人样。 村民们吓得四散奔逃,这回,连小姑娘都没敢回头再看一眼。 封葭一看就觉得这boss难打,赶紧怂恿鳄蛟道:“这样,咱们现在先跑路,之后找个僻静处再好好打过,你觉得怎么样?” 鳄蛟瞪着鱼眼,似是不满,迟迟没有动作。 封葭眼看着织娘就要冲过来,急得贴在鳄蛟耳边低语道:“再不听我的,我就把你建模底下藏着花裤衩的事昭告天下!” 鳄蛟“砰砰”拍打了两下小短手,“呜呜”地低嚎一声,在织娘一击打来的瞬间,终于一头扎进了澄水之中。 * 破晓之时,晨露未晞,秋池学宫的门前便已来了客人。 自地震之后,学宫之中只是匆匆搭起了几间草棚,林今谣亲自到屋外相迎,那人却一把扶住了她的肩膀,温声叮嘱道:“你怎么又穿这么少?” 林今谣不动声色地后撤了一步,致意道:“周盟主,怎么独自前来?” “他们天亮之后便会到此,我赶了赶路,就是想跟你单独说会儿话。”周方穹温柔一笑,扶住了她的右侧肩膀,“我听说你前些日子受了点伤,怎么弄的?” 林今谣道:“一点小伤而已。” 周方穹苦笑道:“我漏夜前来,就是想听你说给我听的,若是受了欺负,或是秋池学宫护卫不足,我也能帮你想想办法。你倒好,一句‘小伤’就给我堵了回来。” “我只是很奇怪,周盟主的消息为何那么快?”林今谣慢慢地抬起头,露出一点笑意,“不单知道我受伤,还知道我伤在右臂。” 周方穹面露尴尬之色,道:“你知道,我一直很注意着你的……” “周盟主,公事公办即可。”林今谣站了起来,“封葭向楚仙盟许下三日承诺,今日理应是兑现之期。她是我的弟子,我自然要为此事上心。” 周方穹微微一笑道:“你这样说,我就是想偏心也不能了。” 林今谣未置一词,从周方穹身侧擦身而过,径直往学宫外头走去。周方穹一阵无言,也只好默默地跟在林今谣身后,两人御风而起,不到片刻就远远望见了曲折蜿蜒的澄水上游。 天光微亮,逐渐刺破云雾,照出一抹橙粉色的霞光。 只是凤山之上始终覆盖着一团浓浓的雾气,与几缕蛇虺般的黑烟绞在一起,将下头几个村庄遮了个严严实实。 周方穹忽然伸出手,拦在林今谣的面前:“先等等,你别下去。” 她面色凝重,一把挥开周方穹的手便往前赶去。 就在这时,澄水的下游忽然汇入一条鲜红色的血河,河水灌入江水,瞬间便将江面晕染,与天边的朝霞一道映出了一片红光……《 》 22、未婚夫 澄水之下,鳄蛟突然钻出水面,警惕地浮在江水之上。 封葭唯恐后头的织娘追上来,正要催鳄蛟继续游,一睁眼却见四周澄水竟是一片诡异的粉红色。 “糟了,村外的那些人恐怕都被织娘……也不知道那小姑娘怎么样了。” 封葭叹了口气,往后看去,江上不知何时弥漫起一阵深色的浓雾,两岸的村庄的状况变得模糊不清。 这时,不远处激起一阵水声,鳄蛟猛地一转身,封葭被迫转了一个方向,正好迎面对上了一艘从雾影中驶来的黑船。那黑船又窄又矮,划船的速度又极快,很快便钻出雾霭冲进了封葭的视线之中—— 封葭一眼就认出了船上的人,惊喜大喊了一声:“史老伯!” 听见声音,史老头摇橹的手顿了一下,一只鬼手瞬间刺穿他的肩胛,鲜血激射而出! 封葭被溅得满脸血,一时吓呆了。 脑内好几个想法挤在一起打架,史老头会死吗?织娘追来了?不对,史老头身为碾压一切的安全区守卫npc,怎么可能会被boss攻击啊! “老头子!”史老太扑了上去,一把挡开了那只鬼手,哭喊道,“你就算再恨他,也不能真杀了你爹啊!” 江上水波涌动,异化的魔物逐渐在雾气里现身,一步步向史老太走去。它虽然仍顶着织娘那张脸,可身体暴涨、手脚畸形,顶着那双赤红的双目,也不知还能不能留着一丝为人的神智。 史老太仍不死心地抓着织娘的手:“收手吧,算娘求求你。” “求?”织娘阴鸷地笑了一下,“俺求你们救福福的时候,爹又是怎么轰俺出来的,你都忘了吗?” “俺哪里会忘?当时,福福才满周岁就染上了满身红斑,村长派人护送着你们来,说楚仙盟的仙人们说,只要取修士之血就能救福福。咱们家出过修士,说不定,只要取她的一点血,就能救下福福……” “是啊,一点血就能救你们的亲外孙,可你们是怎么做的?俺爹破口大骂,怪俺把…把姐姐选入楚仙盟的事告诉徐家,生怕咱们这些平庸凡人坏了她的仙缘!” 史老太连连摇头,难过地道:“丫头,你爹哪里是这个意思。只是徐家取血救人的法子怎么能用?倘若救了一个福福,必会要再救另一个孩子、又一户人家……若是救了这个,那个不救,我们老两口不要脸也就罢了,你和福福又怎么在村里立足?若是救了这个又救那个,难道让你姐姐生生被人吸干不成吗?” “姐姐、姐姐,你们眼里就只有忘恩负义的姐姐!她是选入楚仙盟,做了修士,做了仙子,这些年,她什么时候回来过?什么时候还记得你们是她的爹娘?”织娘悲愤哭泣道,“俺也是你们的女儿,福福是你们的亲外孙,你们就能看着他那么小就受尽折磨……” 史老头猛咳了两声,缓缓抬起手指向织娘。 他怒瞪着眼:“让她…让她杀!吃里扒外的东西。” “老头子……” 史老头一把挥开老婆子,恨道:“徐家不是好姻缘,是你偏要嫁。你这几个月去了哪里,被姓徐的丢去了什么地方?把自己害成这副鬼样,还来怪你老子!好,俺就看你这逆女怎么杀俺!” 封葭脸色微变,立即念诵起了剑诀。 史老头若死,各个村内的安全区也会不保。到时别说她没地方苟命,村子里的活人恐怕都会被织娘残杀殆尽! 织娘面露凶光,缓缓举起鬼手,可是这一回干戈并没有及时飞来。封葭挣扎着松开鳄蛟,正想往船上扑去,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鬼爪疾刺而下,将扑上来的史老太瞬间刺穿。 史老太口吐鲜血,哽咽道:“你收手吧,玉娘……” 玉娘?不是织娘吗? 封葭刚冒出一句疑惑,整个人便往水下一栽,再也没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奇怪的是,听见史老太唤她为“玉娘”,织娘也像僵住一般立在原地:“你…叫俺什么?” “玉娘!”史老太喉间冒出阵阵鲜血,断断续续地道,“你和织娘虽然是双生,样貌相似,可哪有亲娘不认识自己孩子的?俺知道,当年楚仙盟选人,你妹妹因急病而落选,你将自己的名额给了她,自己则选择留在俺们身边尽孝……你爹…虽然脾气臭,但爹娘都知道,你是个多好的孩子……”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俺疼了她这么多年,你们护了她这么多年,这狗屁的求仙问道,终究修出一个害人害己的白眼狼!” 织娘仰天长嘶,激起澄水潮波翻涌,江上黑烟蒸腾而起,与天空越发密集的乌云连成一片,一时宛如黑夜。一时间,澄水从中一分为二,露出河床,封葭和史老夫妇滚入河底,被回流的江水瞬间淹没。 封葭呛了一大口水,下坠时隐约见到一抹光亮。 那是一道凌厉的剑光,从深黑的云层中直击旋涡中心,紧接着,便有一道身影“噗通”一声落入河中,在那雪白剑光的映照之下翩然而落。 看见那人, 封葭瞪大了眼睛,连忙伸出手去。 “今谣——!!” 澄水之上,周方穹凌空一剑斩开乌云,身边早已没了林今谣的身影。 他皱了皱眉,这时候无暇去管林今谣安危,转身迎着织娘就冲了上去。 澄水之下,水波翻涌声如雷鸣,无数晶莹气泡一串一串,好似游鱼萤虫一般从封葭指缝间飞旋而上。林今谣飞坠入水,一身黑色轻纱在水中舒展如蝶,她叩住了封葭的手,将人用力地按在怀中,缓缓上浮。 封葭一张脸早已憋得通红,鼓起双腮,倒显得无比可怜。 “别慌,以你的修为,在水中应当呼吸如常才是。”林今谣紧皱着眉,声音随着水波忽近忽远。 封葭恍然,连忙听话地张开嘴,却再次呛进一大口水。 “我!@¥%…你害我是不是…咕噜噜噜……” 林今谣伸手掐住她的双颊,将她拉近唇边,另一手按住她的胸前。封葭盯着那双莹润泛白的唇,紧张得拼命眨眼,却猛地感觉到林今谣冷不丁一掌猛拍她胸口! 封葭被林今谣拖出水面,伏在她肩上“哇哇”地吐了一大口水。 她在一天之内接连溺水两回,腿上又挨了一刀,全凭一腔求生欲吊着精神。这会儿见了林今谣,一颗心终于从喉咙管放进了肚子里,整个人跟抽干了力气似的全挂在她身上:“你来得好快,怎么…不干脆等我断了气再来?” 她说完这话,只觉得抱紧她的那双手忽然紧绷,这才注意到林今谣的脸色难看至极,简直比之前坠崖骨折的时候还冷三分。 封葭吓得哪敢再造次,连忙挺直了腰。 她原以为自己会被林今谣抓着头发摁进水里再洗洗脑子,却不料林今谣微微垂下眼睫,竟主动道歉说:“是我疏忽,原以为织娘已被你说服,无心再作恶。” “我也这么以为,谁知道史老头他们家故事还挺多。” 封葭说完,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转身又要扎进水里救人。林今谣及时伸手捞她回来,她才急吼吼地道:“史老头还在水里,他是安全区的守卫npc!” 林今谣细眉轻拧,对她的话似懂非懂。 “封姑娘说的可是这两人?” 说话的是周方穹,他自半空之中御风而下,抓着史老夫妇两人的衣领将两人先后放在地上。 封葭大喜:“就是他们,林姐姐,快救人!” 林今谣微一点头,上前查看。 周方穹玩味一笑道:“我听说,封姑娘不是被你收做弟子了吗?怎么,学宫里不叫师父,却叫姐姐?” “周盟主又何必较真呢。” 封葭正要接话,一转头却见周方穹不知什么时候也贴在了林今谣身边,摸出怀中手帕要给林今谣擦一擦河中弄湿的鬓发。 妈的,哪来的狗男人,往哪儿摸呢? 她瘸着腿走上前,一把夺过了周方穹手里的帕子:“好冷好冷,借我擦擦。” “……好,”周方穹一愣,随即又笑道,“只是手帕是私隐之物,你我曾有旧交,倒是不会多心,但如今你以女子身份行走,还须……” “你知道是私隐之物还往人家脸上糊?”封葭打断道。 周方穹又是一愣,忍俊不禁道:“封姑娘提醒的是,只是,我与今谣早有婚约在先,虽然婚期未定,但好歹有这么多年的情谊在,我想,今谣是不会介意这些礼数的。” 这回,换封葭愣住了。 两人只在很早之前见过短短一面,要不是周元宇老提“叔叔”、“盟主”之类的,她早将周方穹的名字忘到了九霄云外。如今近距离见到真人,她脑内才迅速将这些天听来的八卦与眼前这个人结合在了一起—— 这货,就是林今谣未婚夫?《 》 23、不妥 封葭双手抱胸,上下打量了周方穹一番,眉头紧皱。 她又偷偷往林今谣身上瞥去一眼,却见人家专心治伤救人,压根没空理会这边,不知道究竟是懒得否认还是无法否认。 林今谣站起身,摇了摇头:“已经没救了。” “啊?”封葭回过神,整颗心往下狠狠一坠,“别啊,不然你再试着抢救一下?” 周方穹道:“这二人年老体弱,又是被魔物重伤,我看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封姑娘,还是不要为难医修的好。” 林今谣轻拍了拍封葭的肩膀,转头看向周方穹:“魔物在哪里?” 话音刚落,织娘的咆哮声从远处传来,只见一身红衣的严思带着两男两女的四个年轻修士,正押着五花大绑的织娘向这边走来。 众修士向周方穹、林今谣先后见礼。 严思向周方穹抱拳道:“周盟主,我们赶到时,正见此魔被捆在岸边,恭喜盟主再立战功!” 周方穹谦逊推辞道:“这可不是我一个人抓的,天下剑雄…咳,封姑娘才是首功,今谣也出了不少力。” 严思十分不屑地看向封葭,不过封葭倒是一眼也没看他,径直向织娘走去。她人还没走近,就被织娘一双赤目直勾勾地瞪着,再往前走,织娘的一双鬼手险些又招呼到她身上! 封葭下意识地退了两步:“织娘?你不认识我了?” “此魔神智已失,封姑娘,跟她说话是没用的了。”周方穹提醒道。 “不可能啊,刚才我还听她和史老夫妇说话。” 封葭疑惑,便将刚才的所见所闻向众人复述了一遍。 “魔族有天生魔体,王室之血更是能侵染凡人,使之堕落为魔。而这个侵染程度不是一日促成,也会因个人修为、体质、心性的不同而有所差异。这只魔,必定是之前还理智尚存,因受激而弑父杀母之后就尽失人性了。”严思掉书袋地解释了一通,冷哼着望向封葭,“天下剑雄好歹也剿魔这么多年,到底是在学宫日渐懒怠,把这么简单的东西都浑忘了?还是干脆就是个魔族派来的冒牌货,所以才一问三不知了?” 封葭无语道:“干嘛,把我打成魔族你是有提成吗?” “好了,此事尚无定论,严思,不要胡说。” 周方穹抬手阻止两人争执,对封葭温言道:“封姑娘刚才提到,有一追杀你的妖兽也参与其中,请问封姑娘,是什么境界的妖兽?” “是鳄蛟。”封葭老实答道。 听见这个名字,众修士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冥极深渊的蛟王?!” “那可是无人敢犯的隐世大妖,你竟能从它手上活下来……” 封葭心说有什么不敢犯的,她当初都刷出包浆了。 但转头又想到,鳄蛟这货好像确实咖位不小,而且在剧情里封葭挑战成功就能从它身上获得奖励,还真没把它弄死过。如此算来,鳄蛟也算得上“无人敢犯”? 也有人担忧道:“这样的大妖在凤山附近盘旋,恐怕村庄会血流成河……天下剑雄,你后来将它诛杀了吗?若是没有,你可知它如今在何处!” “啊?我……” 封葭一顿,一眼瞟到那修士背后的河岸,只见一片摇曳的芦苇之下,一双大灯似的鱼眼从水里悄无声息地冒出来,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这边暗中观察。 她连忙移开目光,打着哈哈道:“刚才…刚才太乱,我差点淹死在水里头,没注意它去了哪儿。估计它看见你们来了,早就溜了吧哈哈哈……” “奇怪,鳄蛟也会怕我们?”那人嘟囔了一声。 周方穹正色道:“不必担心,楚仙盟会向凤山增派人手,一来可以保护村民安全,二来,如今凤山灵脉被毁,在它复苏之前必须有人守护灵脉。” 众修士齐声应“是”。 严思走上前,忽然向周方穹郑重一礼,正色道:“天下剑雄抓住的只是一只被魔族之血侵染的堕魔,说不定她也只是灵脉损毁事件中的受害者。盟主,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没有落网啊!” 说着,封葭只觉得一道道目光又不约而同地落在自己脸上。 “……你们不会还是怀疑我吧??” 严思怒道:“你与那堕魔接触过,又与灵脉崩塌息息相关,不是你还能是谁?” 封葭气得咬牙,立即走到周方穹面前理直气壮地道:“那这个姓严的臭道士嫌疑也少不了!我和林今谣曾被一个黑衣人偷袭,还被推下悬崖,我看那个人长得就和臭道士很像。” 严思斥道:“你信口雌黄!” “你不也是满嘴放屁?” 周方穹连忙示意众人拉开快要打起来的两人,正色道:“你们二位所言皆为猜测,没有证据都算不得真。不过严思对堕魔的推断倒是不错,凡人堕落为魔,多半和灵脉一样也是受魔族之血影响,倘若能知道此人之前与什么人有过接触,也是一条线索。” 林今谣想了想道:“织娘自称很早就被扔到了澄水河岸,前后接触过什么人只有她丈夫徐秋知晓。” “徐秋已经断成两截了。”封葭神色复杂,“织娘动的手,死相很惨。” 周方穹问林今谣:“若以灵植净化魔气,恢复神智的几率有多大?” “如果只是外物辅助,很难。但若是有能牵动其心绪的至亲至恨之人在旁,或可一试。” “可以,”封葭立即道,“你们楚仙盟有没有一个叫‘玉娘’或是‘织娘’的?或者名字里带这几个字也行,三十来岁,是织娘的双胞胎妹妹,两人样貌极其相似,很好辨认。” 众修士面面厮觑,一时都为难地摇了摇头:“名字里带‘玉’的倒是有几个,不过长相相似的……” “我没见过。” “楚仙盟修士众多,入道之后改名换姓之人也不计其数,还是要一一查验过才知道。”周方穹解释道,转身向封葭走去,“封姑娘不如随我们回楚仙盟,仔细搜寻那位‘玉娘’的下落?” “我不去。” “不行。” 林今谣和封葭拒绝的声音双双响起,封葭看向她,却见她正好也看着自己不说话了,大有想要听封葭解释之意。 封葭轻咳一声:“我…我已经拜入秋池学宫,一心学医,不可荒废。” “当真?”周方穹惊讶道,“封姑娘的剑法远在我等之上,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剑修,没想到竟会真的转修医道。如此天资,实在是可惜。” 严思冷哼道:“朝三暮四,真是剑修之耻。” 封葭也学他冷笑:“我是剑修之耻,那连我都打不过的阁下又是什么类型的垃圾?” “那是——” 周方穹及时打断道:“干戈作为百年难遇的神器,就此尘封,也实在令人可叹。封姑娘若是有意,也可将它传给中意的剑修后辈。” “不行!”封葭斩钉截铁地道,“我死也要和干戈死在一起。” 周遭静了两秒,封葭后知后觉地看向林今谣,又觉得她脸上似有似无地带着一抹笑,笑得她浑身发寒。 周方穹满意一笑:“是了,剑术一道,其乐无穷,就算不论我们剑修与佩剑的情深厚谊,就是留着干戈,封姑娘有朝一日两道同修也未为不可。” 呵呵,又被人逮到了,剑修的小马脚。 林今谣淡淡道:“我难得收个徒弟,别跟我抢。” “哈哈哈,我哪里敢和今谣去抢。” 周方穹哈哈一笑,招招手示意众人一同启程往学宫的方向走,也只有封葭,忽然被那话中提醒,想起自己还是林今谣的便宜徒弟,一时愣在原地有些风中凌乱。 等等, 她以后不会要管这个菜比剑修叫师爹吧!? 封葭瘸着一条腿紧赶两步,连忙趁众人高谈阔论的功夫凑到林今谣身边,低声道:“林今谣,你不会是真要嫁给周方穹吧?” 林今谣略微沉吟了一下,反问道:“你觉得不妥?” “不妥!大大的不妥!你要找对象,起码也要胜过我……啊不,胜过天下剑雄吧?你看看这群人,在座哪一位不是他的手下败将。难道你不知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见过真正的强者,怎么甘愿委身于菜鸡啊!更何况——” 封葭愤慨不已,将真心话一字不漏地吐了出去,恨铁不成钢地盯着林今谣。然而,她钢铁一般的眼神,却在林今谣的回视之中慢慢地瘫软下来,眼神逐渐变得心虚闪躲。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林今谣长睫微垂,将那两句诗轻声慢诵了一遍:“你刚才想说,‘更何况’什么?” “更、更何况你说过,他根本不喜欢你。”封葭声若蚊蚋地道。 林今谣微微一挑眉,了然地“哦”了一声。 “那什么,我也是一心为你考虑。”封葭怕得逐渐腿软,亡羊补牢地辩解道,“要是说错了什么,你肯定不会跟我计较的吧?” 林今谣微微一笑,紧接着倏然出手,一把捏住了封葭的双颊,将她硬生生地拉到近前,近得封葭似乎能嗅到她呼吸之间的温软水汽。封葭被捏得撅起双唇,呆滞又惊恐地凝视她半晌。 林今谣轻声说:“我再不计较,恐怕你就敢欺师灭祖了。” “我我我不敢,我没有……” 封葭连连摆手,回过神来才发现她和林今谣的动作实在引人注目,不知什么时候已被周方穹等人看在了眼里。林今谣似也觉得不妥,干脆一掐封葭腰上麻筋,捞住她腰部就往身上一抱。 封葭哪知一个医修有这么大的力气,一个没注意就已经双脚离地,屁股朝前。 偏偏众人惊愕眼神中,林今谣面不改色地道了一句:“教训小徒,失陪。” 封葭原本想挣扎,谁知下一秒林今谣就带着她御风而起,她吓得一抖,连忙闭上眼,抱紧了林今谣不敢动弹。 再睁眼时,两人已落在了凤山的山林之间,封葭环顾四周,努力挤出一抹笑想缓解气氛。 “别说,这地方还挺适合清理门户的哈……” 话没说完,封葭便被林今谣按在树上,红黄的枯叶纷然摇落。封葭被迫与她对视,双目微颤,吓得整个人反手抱树。 “我只有一问,”林今谣的目光沉静如水,叫人一眼望不到底,“你如此在意这一婚约,是否因为你对我别有情意?” “……这、这么明显?”《 》 24、弃医耍剑 “你对我是否别有情意?” “这么明显?”封葭吓得瞪大了眼,意识到自己话中似有歧义,又故意解释道,“我本想将这份对林姐姐的敬爱之情永埋心底,却不想,还是被你发现了……” “封葭,我不是傻子。”林今谣冷冷地提醒一声。 封葭心知这下糊弄不过去了,只好缩了缩脖子,怂道:“作为徒弟,关心你也不行?” “我不想再听到第三句废话。”林今谣说。 “……好吧,好吧。” 封葭一脸牙疼地拍了拍面颊,犹豫片刻,再抬头看向林今谣时,眼中再没有怯懦躲闪之意,从前总是做着夸张表情的那张脸沉静下来,倒显出几分英气俊俏。 她诚恳地道:“别的不说,有人得了你喜欢却只知利用,若不是天生缺心眼,就是实在太瞎。这么又缺又瞎的人,咱就别喜欢了吧?” 林今谣垂眸:“任是再好的人,心悦旁人,旁人就一定会心悦你么?” “不心悦就拉倒。”封葭一脸理所当然地道,“等到一个与你两心相悦的人,可比让一个对你无感的人喜欢你要简单得多了。人生嘛,选择大于努力,何苦要折磨自己?” “歪理。” “哪里是歪理,这可是我短短人生的经验总结。” “那以你之见,我该如何选?” 林今谣静静地凝视她,目光如水,一丝涟漪也没有。 封葭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老父亲嫁女的感觉。明明知道人家到了年纪找对象谈恋爱也是无可厚非,但心里头就是觉得,谁也配不上林今谣。 她望着远处山色,感慨道:“可能是自己养大的就忍不住护犊子吧。就算是在你没做第一医修时我也一直觉得,无论出现在你身边的人是天才修士还是世家子弟,能配你的那个人,必得是天下第一珍视你的人,与你真心相付,与你生死与共。” 林今谣的眸色瞬间一深,沉声道:“所以,你知道从前之事?” 封葭一愣,顿时什么小伤感小慨叹都跑了个精光,脑子里顿时“嗡嗡”响起警报声。 敢情林今谣在这儿等着她呢?! “我……” 封葭刚要开口,林今谣突然伸手卡住她的脖子,重重地按在树上:“你若真有半分爱护之心,当初又为何将我骗进丹炉?我当时从未想过你会骗我,你可知道,我当初也曾视你为……” 林今谣难得有说话这么急切,情绪这么足的时候。即便眉间紧蹙,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也依旧被怒火染得多了几分鲜活。只是她话没说完,整个人又像回了神似的,将情绪全都收拢回来,藏在那张美丽却清冷的表皮之下。 她意识到自己失态,松开了封葭,略退一步。 封葭瑟瑟发抖,她也很冤。 抛弃林今谣的是她没错,要把人家炼丹喂给新欢的也是她没错,可是在当时,林今谣只是个纸片人啊!她为了流量才打这破游戏,剧情又烦,资源又少,她不更新一下奶妈怎么卷得过其他打竞速的游戏佬? 而且…… “不管你信不信,我、我虽然不是天下剑雄。”封葭喉咙还哑着,声音也有些低落,“但我想,他当时离开你,肯定不是不珍视你,而是觉得他自己也配不上你。” 这话听来跟pua似的,却是真的。 《别楚仙记》这游戏重视剧情,可攻略角色一个赛一个的漂亮,一个胜一个的鲜活,可是剧情为了让她们被玩家攻略,后来的人设多多少少都有点降智。封葭一直觉得,与其刷林今谣好感度,让她也在剧情控制下变成男主舔狗,还不如让她直接消失。 只是,眼下情境再说这话,实在虚伪。 她那一点微末的赛博情怀,恐怕说破了嘴也没办法让现在的林今谣知晓了。 林今谣沉默许久,突然说:“我并非心悦周方穹,只是有一物要向他取回,婚约只是其中一步。” 封葭一愣。 那你不早说? “至于我与天下剑雄的前尘往事,我不知道你为何会知道得这样清楚。不过,既然你一再说自己不是天下剑雄……”林今谣的神色看来有些疲惫,“那么,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说罢,她转过身,独自往狭窄的山道上走去。 封葭危机虽解,心底却一沉。 她下意识地想追,迈出一步才觉得腿疼。 “……等等!我是对你有情。” 林今谣脚步一顿,背对着封葭站在原地。 封葭认真地道:“我是真的觉得你值得最好的选择,哪怕不为真心,只为了得到某件东西,也不要委屈自己。天下剑雄留给我的记忆告诉我,他曾把你当女儿一样养大,但如果你觉得这个说法占你便宜……不然,咱们从今天开始,你就当我是亲姐妹?” 林今谣没什么反应,直到最后一句。 她倏然转过身冲了上来,将封葭往山崖下重重一推—— 啊啊啊啊——!!! * “前辈,你腿怎么断的?” 两日后,清晨。 周元宇跑来看望封葭,坐在她床边,好奇地问。 “被人刺了一刀。”封葭白了他一眼。 “堕魔的那件事我已经听说了,我问你另一只。” “还能有谁?” 封葭恨他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眼力见儿,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想起那天屡次九死一生的经历,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天,封葭被林今谣推下山崖,原以为必死无疑,却又在触底之前被她提溜着衣领提了起来。下坠的冲劲太大,那一下封葭以为不是在求生,而是在上吊,略微挣扎了两下,又不知道哪里惹了林今谣不快,被丢在地上崴了另一只没受伤的脚。 周元宇嘎嘎直乐:“真是林婶婶啊!怪不得那天小叔叔叫我们几个赶紧去抬你呢。” “你再笑一个试试?”封葭脸黑如炭,狠狠踹了他一脚。 “别生气啦,林婶婶不是两下就给你治好了嘛。”周元宇往后一闪,又牛皮糖似的坐了回来,笑嘻嘻地道,“别赶我嘛,我真是有事来的。” “有什么事也别找我,快滚。” 上次就是这小子坑她,后来惹出一屁股的祸事。 周元宇昂着头道:“是林婶婶吩咐的事,你不听后果自负啊。” “……咳,说来听听。” 周元宇说的事,其实是重提周方穹说过的话。 所谓,天下剑雄曾为楚仙盟第一剑修,其天资修为皆为上等,听说她现在铁了心要做医修,与林今谣商量之后特意派周元宇来做说客,要她重新考虑修行医道一事。 “别问,问就是楚仙改行母猪护理,我都不改。” 封葭双手合十,脸色安详得像是要升天。 笑话,她深谙此问深意。 考虑?考虑个屁,只要从姓林的嘴里说出来,绝壁是试探! 周元宇头疼道:“前辈,你知道我也是跟叔叔一样的想法,更何况,您不也说过不会放弃剑修,医修只是权宜之计吗?” “等会儿,你不会把这事跟周方穹他们说了吧?” “没说没说,您叮嘱过的,我没那么傻。”周元宇捂着嘴巴。 封葭松了口气,摆摆手道:“那你就跟他们说,我专修医道的意志比钢铁还硬,不用劝了。” “不过……”周元宇一脸便秘的表情,看了看封葭。 “不过什么?” 周元宇道:“林婶婶说,您要还是选择医经,就找二十个楚仙盟入门修士追着您砍,说是让您尽快补齐落下的修业分数……” 好你个林今谣。 封葭暗暗地咬紧了牙。 可她还能怎么选?一边是多番试探咄咄相逼,一边是暴露剑修本性就丢掉小命,用脚指头也知道怎么选。 “砍就砍,”封葭掷地有声地道,“我们医修有钢铁一样的意志!” 周元宇:“…………” 那日在屋中的对话,几乎为封葭后来的日子下了判决。 她没想到,林今谣果真找了一队初学入门的修士,整天排着队地找封葭决斗。封葭身为一个医修,被撵得满场乱窜。而秋池学宫演武场还在修缮中,他们决斗的人跑起来就更没边界,每日从东蹿到西,从西撵到东。 封葭没学到新的笛曲,反而是先前周元宇拿给她的《严氏剑术谱》被她断断续续地练了十几页,由于干戈常用常新,剑身都锃亮了不少。 半月后,林今谣端坐在杏林殿上,一页一页地翻着修业记录。 封葭站在一旁,脑袋耷拉着。 “半月来,你参与决斗七十次,还手二十次,把人打伤十六次。”林今谣翻过一页,抬起眼看向封葭,“为什么?” 封葭不爽道:“还能为什么?要么是他们太菜了,要么是他们惹我了。” “可你现在是医修。” “不还剩下五十次我没还手吗。”封葭委屈。 “是没还手,你是先下手为强。”林今谣合上记录册子,冷冷地道,“你这个修业分数,做医修恐怕就不是救人了。三日后收拾东西去楚仙盟,滚回去做你的剑修。” 封葭立即道:“我不去楚仙盟!” “别闹。” “我没闹,”封葭大声嚷嚷起来,“我这辈子就想救死扶伤,悬壶济世,做人人敬仰的白衣天使,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成全我的一片——唔!” 林今谣一把捂住了封葭的嘴。 封葭刚闻见一阵冷香,林今谣就将她拉到身前,幽幽地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敢选剑修,既然怕死,就不要作死。” 封葭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