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从养子开始封侯拜相》 第430章 人墙 一根漆着红白相间纹路的测量标杆,被一只干净修长的手用力插-入干裂的土地。杆尖没入土中数寸,发出一声沉闷的微响,杆身在灼热的空气中微微震颤,仿佛一声无声的宣告。 镜头缓缓拉开,现出那只手的主人。 铁道工程总局下辖的第一勘探队队长,新任户部侍郎苏明哲,正顶着冀州近午时分的毒辣烈日,进行着最后的路线校准。汗水早已浸透了他身上那件朴素却笔挺的青布官袍,顺着他清瘦的脸颊淌下,滴落在他脚下那片龟裂的土地上,瞬间便蒸发无踪。他的神情专注而又虔诚,仿佛正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在他身后,数名同样装束的年轻学子正紧张地操作着经纬仪与水准尺,他们是“通州学堂”培养出的第一代技术官僚,眼中闪烁着理论付诸实践的炽热光芒。更远处,一条钢铁的巨龙已初具雏形。无数根经过防腐处理的厚重枕木,以一种无可动摇的精确间距,向着远方延伸。那上面铺设的铁轨,在烈日的暴晒下,反射着刺目耀眼的银光,无声地昭示着一种超越时代的力量与意志。 这里是冀州边界,是帝国钢铁动脉即将刺入的第一片陌生的肌体。 “数据无误!”一名负责记录的学子高声喊道,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大人,只要再前进三百丈,第一阶段的路线勘探便可宣告完成了!” 苏明哲直起身,用袖口抹去额头的汗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望向那条已经略显模糊的地平线,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这条路,将彻底改变帝国北疆的格局,而他,正是这伟大工程的亲历者与奠基人。 然而,就在他准备下令继续前进的那一刻,远方的地平线上,某种异动打破了这份宁静的酷热。 那不是烟尘,也非兽群。 那是一道黑压压的、正在缓慢蠕动的“墙”。 初时,那只是一条细微的黑线。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条线迅速变粗、变长,最终化为一片遮蔽了整个前方视野的、涌动的人潮。他们是如此之多,以至于苏明哲甚至能感受到脚下的大地,正传来一阵阵因无数脚步践踏而产生的、极其轻微的震动。 勘探队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惊疑不定地望向那片正在逼近的、充满了不祥气息的阴影。 当那道“墙”最终在百丈之外停下时,在场所有的年轻学子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由数以万计的冀州百姓组成的“人墙”。他们几乎全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身形瘦弱的妇人,以及一些尚未成年的孩童。他们手中没有像样的武器,拿的只是最寻常的锄头、扁担,甚至是掏粪用的粪叉。人群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由汗臭、尘土与牲畜粪便混合而成的刺鼻气味,那是一种属于贫穷与蒙昧的味道。 然而,真正令人感到心悸的,不是他们的数量,也不是他们的武器,而是他们的眼神。 那是一片混杂着麻木、畏惧与被煽动后狂热的眼神之海。他们沉默地,死死地盯着勘探队,那目光冰冷得如同在看待一群即将带来灾祸的“邪魔外道”。这种由无数个体汇聚而成的、集体无意识的巨大压迫感,如同一座无形的山岳,狠狠地压在了每一个勘探队员的心头。 在人群后方的高坡之上,几名身着锦缎长衫、须发皆白的王氏族老,正负手而立,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苏明哲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对着身后护卫勘探队的数十名“罪军”士兵低声命令道:“原地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妄动!” 随即,他独自一人,手捧着一份盖有大元帅府朱红印信的朝廷公文,缓步向前走去。 “乡亲们,在下乃朝廷钦命的铁道工程总局勘探队队长,苏明哲。”他停在人群三十步开外,朗声开口,声音温和而又清晰,“我等奉大元帅与新君之命,前来为我大周修建一条利国利民的钢铁驰道。此路一成,冀州的货物运往京城,只需一日便可抵达!届时,商旅往来,百业兴旺,诸位都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他苦口婆心地解释着,将那些在通州学堂里早已被验证过无数次的、关于经济与民生的道理,用最浅显直白的话语讲述出来。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那数万双眼睛依旧那么麻木地、冰冷地盯着他,仿佛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来自异域的、无法理解的魔鬼呓语。 就在苏明哲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之时,高坡之上,一名王氏族老终于动了。他向前一步,居高临下,用一口地道得不能再地道的冀州方言,声嘶力竭地高声呼喊起来。他的声音,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这片死寂的火药桶。 “乡亲们!不要听信妖言!” 那族老伸出一只枯瘦的手,遥遥地指向苏明哲等人脚下的铁轨,眼中迸射出恶毒的、充满了“乡土智慧”的光芒。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脚下的,不是什么驰道!那是一条会吸走我们土地地气的铁蜈蚣!它从地里钻出来,要喝光我们庄稼的血,要断了我们冀州五百年的龙脉!”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在空旷的原野上掀起阵阵回音,充满了煽动性。 “这铁蜈蚣所过之处,会让我们土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会让我们的牛羊产不出崽!更会让我们的子孙,断子绝孙呐!” “断子绝孙”这四个字,像是一柄最恶毒的、淬满了剧毒的锥子,狠狠地、不留余地地刺入了在场每一个村民心中最深、最原始的恐惧!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那些麻木的眼神,在这一刻被恐惧与愤怒彻底点燃。他们开始不安地蠕动,手中的锄头与粪叉被握得更紧,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如同野兽般的、压抑的低吼。 苏明哲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煞白。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可以讲通道理的人。而是一群被最古老的巫蛊与迷信所支配的、狂热的信徒。 高潮,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时刻,以一种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悍然降临。 “打死这些妖人!”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吼。 下一瞬,几名情绪最为激动的年轻人,猛地从地上抄起石块与干硬的泥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着勘探队的方向,狠狠地投掷了过来! 石块与土坷垃,如同雨点般落下。 苏明哲下意识地用手臂护住头部,但身边的一名年轻学子却没能躲开。 “砰!”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闷响。 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不偏不倚,正中那名学子的额头! 殷红的鲜血,瞬间便顺着他那张因惊愕而扭曲的年轻脸庞,流淌了下来!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随即软软地向后倒去。 “小张!” “保护大人!” 这突如其来的血光,如同一道命令,瞬间点燃了那些护卫的“罪军”士兵心中压抑已久的怒火与戾气。 “哗啦——” 伴随着一阵整齐划一的、令人心胆俱裂的金属摩擦声,数十支刚刚才列装不久的、散发着冰冷杀气的后装线膛步枪,被当即举起! 那一个个黑洞洞的、如同死神瞳孔般的枪口,稳稳地对准了前方那片骚动的人墙。 只需一个命令,只需扣动扳机,前方那片由血肉组成的脆弱墙体,便会在瞬间被撕开无数个血腥的口子!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前一刻还喧嚣的人群,在看到那些泛着死亡寒光的枪口时,也下意识地为之一滞,脸上那狂热的表情,瞬间被一种更为原始的恐惧所取代。 苏明哲的脸色,已是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死死地盯着那些黑洞洞的枪口,那颗信奉“道理至上”的心,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他心知肚明,一旦枪声响起,无论死伤多少,此事都将演变成一场无法挽回的滔天大祸,他与他所代表的“新政”,将彻底被钉上“与民为敌”的耻辱柱,万劫不复!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最终,他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那张因极致的挣扎而扭曲的脸上,嘴唇甚至被他自己的牙齿咬出了一道深深的血印。他朝着那些已经将手指搭在扳机上的士兵,发出了他这一生中,最屈辱、也最痛苦的一声嘶吼! “不许开枪!”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 “后退!” “全员后退!安营扎寨!” 这几个短促的、充满了无力感的祈使句,如同最后的判决,落了下来。 大周的工程队,在无数石块与恶毒咒骂声的“欢送”之中,狼狈不堪地向后撤退。那名额头受伤的学子被人搀扶着,眼中充满了屈辱、不甘与对这个世界的深深困惑。 远处的高坡之上,王崇山看着这一切,缓缓地抚了抚自己那花白的胡须,脸上露出一抹计谋得逞的、高深莫测的微笑。 而在勘探队临时搭建的营帐之内,苏明哲看着同窗额头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又看了看自己手中那份盖着鲜红大印、却在此刻显得无比苍白无力的朝廷公文。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道理”的无能为力。 喜欢红楼:从养子开始封侯拜相请大家收藏:()红楼:从养子开始封侯拜相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1章 劝退信 一只信鸽疲惫地落在定远侯府高耸的屋檐上,收拢了在冀州尘土中沾染了风霜的翅膀。它脚上纤细的信筒,仿佛承载着千钧之重。 冀州“民变”的消息,终究还是传回了京城。 这消息如同一滴血落入鲨群,那些在大清洗中侥幸幸存、蛰伏已久的旧派御史言官们,瞬间嗅到了反攻的气味。他们如同被压抑许久的毒草,在一夜之间疯狂地从腐朽的泥土中破土而出,将矛头精准地、不约而同地对准了那个此刻权势滔天的名字。 “臣闻冀州万民结寨,以血肉之躯阻天子驰道,此乃天怒人怨之兆也!” “林乾好大喜功,妄启‘铁路’之恶政,与民争利,以铁妖之术坏我大周龙脉,其心可诛!” “铁路工程,违背天理,耗空国帑,疲敝民力,实乃秦皇长城、隋炀运河之祸再现!恳请新君为江山稳固计,立刻罢黜此项工程,严惩祸首林乾,以安民心!” 雪片般的弹劾奏本,以前所未有的密集程度涌入通政司,随即又被汇集成一股滔天的洪流,重重地拍向了御前。那上面每一个字都写得义正词严,充满了“为国为民”的慷慨悲壮,仿佛他们才是帝国的真正守护者,而那个试图用钢铁连接帝国疆域的元帅,则是即将毁灭一切的国之奸贼。 舆论的压力,不仅来自外部的朝堂,更来自新政集团的内部核心。 夜已三更,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轿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大元帅府的侧门。内阁首辅陈润快步走出,他甚至来不及整理那略显凌乱的官袍,便在一路小跑的管家引领下,径直闯入了林乾的书房。 甫一进门,他便将一叠厚厚的、还带着墨香的奏本副本重重地放在了林乾的书案之上。 “侯爷。” 陈润的声音沙哑而疲惫,那张素来沉稳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抬起手,下意识地揉捏着自己早已酸胀不堪的眉心,眼神中充满了深深的忧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力感。 “这些,还只是今晚刚刚从宫中抄录出来的。明日早朝,这份奏本的数量,恐怕还要再翻上一倍。”他长叹一口气,不再兜圈子,用一种近乎于恳求的语气,说出了那番已在他心中盘桓了整整一日的话。 “侯爷,王氏在冀州经营五百年,根深蒂固,其声望甚至超过了朝廷。此次他们煽动民意,裹挟妇孺,摆明了是想将此事闹大,闹到让朝廷无法收场的地步。法不责众,此事……不可力敌,只可智取。” 他看着林乾那张依旧平静得有些过分的脸,心中的焦虑如同沸水般翻腾不休。 “下官以为,不如暂缓工程,先行谈判。我愿亲率内阁官员前往冀州,与那王崇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或者,我们干脆绕道而行,多花些时日,总好过与冀州数万百姓正面冲突,落入他们早已设好的圈套之中。如此行事,方为上策。” 陈润的话,代表了几乎所有新政文官的心声。他们忠诚,却也谨慎。在他们眼中,规避政治风险,保护来之不易的新政成果,远比一条铁路的进度更为重要。他们畏惧的,是那柄名为“民意”的、足以杀死任何英雄的无形之剑。 然而,林乾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冀州,王氏府邸。 这里与京城那压抑紧张的气氛截然不同,正是一派歌舞升平、志得意满的景象。宽敞的花厅之内,灯火通明,美酒的醇香与歌姬手中琵琶弹奏出的靡靡之音交织在一起,将气氛烘托得热烈而又奢靡。 宗主王崇山高坐于主位,他慢条斯理地抚着自己那三缕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雪白长须,脸上带着一抹智珠在握的、高深莫测的微笑。在他的下方,汇集了王氏所有的核心族老与刚刚从冲突前线“得胜归来”的几名士绅。 席间,一名从京城星夜兼程赶回的门生,正唾沫横飞地、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林乾如今在朝堂之上是如何的“焦头烂额”、“四面楚歌”。他将那些御史言官们的弹劾奏章形容得字字诛心,将内阁首辅陈润的忧心忡忡描绘得活灵活现,引得满堂众人不时发出一阵阵畅快淋漓的大笑。 王崇山听着这一切,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厚。他端起面前那盏盛着陈年花雕的青瓷酒杯,对着众人遥遥一敬,随即一饮而尽。那洪亮的笑声,在花厅之内回荡不休,充满了胜利者的自信与从容。 “哈哈哈……老夫就说过,在这中原之地,在这冀州五百里的方圆之内,讲的是‘人心’,不是他那几个冰冷的‘铁疙瘩’!” 他将酒杯重重地顿在桌案上,那双看似昏聩的老眼中,迸射出鹰隼般锐利的光芒。 “他林乾打仗是把好手,可在‘人心’这盘棋上,他还嫩了点!他以为凭着新君的宠信,凭着手中的几分兵权,就能在我王氏经营了五百年的地盘上为所欲为?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缓缓起身,负手而立,那清瘦的身影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高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敢动刀吗?他不敢!他敢动兵吗?他更不敢!”王崇山的声音斩钉截铁,充满了对局势的绝对掌控,“他若敢对我冀州数万手无寸铁的百姓动武,明日,天下士子的口诛笔伐便能将他活活淹死!他那所谓的新政,他那所谓的大元帅府,顷刻之间便会土崩瓦解!” “他,输定了!” 这番话,说得堂下众人热血沸腾,纷纷拍案叫好,谀词如潮水般涌来。 就在这酒酣耳热之际,王崇山似乎是被这胜利的氛围彻底冲昏了头脑。他竟是意气风发地一挥手,朗声大笑:“来人!笔墨伺候!”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注视下,他竟亲自走到了早已备好的书案之前,提起一支饱蘸了浓墨的紫毫大笔。 他要给那位正被他逼入绝境的年轻元帅,写一封信。 一封“劝退信”。 信中,他不再称呼林乾为“侯爷”或是“元帅”,而是摆出了一副关爱后辈的、悲天悯人的长者姿态。 “林贤侄如晤:” 他笔走龙蛇,字迹苍劲有力,充满了胜利者的傲慢与“仁慈”。 “……贤侄之才,名动天下,老夫亦常闻之。然,治国之道,犹如烹鲜,当顺势而为,不可逆天而行。铁路之举,看似利在千秋,然当今之时势,民心未附,天理不容,实乃空中楼阁,镜花水月耳。强行推进,徒增动荡,于国于民,皆无益处。” “贤侄乃当世俊杰,何苦为一己之功名,而与天下人心为敌?听老夫一言,知难而退,方为大智慧。速罢此工程,还冀州一片安宁,则贤侄之令名,尚可保全。若执迷不悟,待到天怒人怨,悔之晚矣……” 信的末尾,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抹近乎于残忍的微笑,最终落笔写下了那句最诛心的话。 “……望贤侄三思。冀州王崇山,顿首。” 这封措辞“雅正”、姿态“仁慈”的信,每一个字却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收信人的脸上。那透纸而出的傲慢与轻蔑,几乎要将整张信纸都撑破。 写罢,王崇山将信纸吹干,小心翼翼地折好,装入信封,用火漆封缄。 “八百里加急!”他对着门外的亲随,傲然下令,“送往京城大元帅府!务必,亲手交到林大元帅的手中!” 这封充满了羞辱意味的劝退信,如同一只报丧的乌鸦,承载着旧时代最后的、也是最猖狂的傲慢,向着风暴的中心,疾驰而去。它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要将“林乾已无计可施”的氛围,烘托到无人能够企及的顶点。 --- 大元帅府,书房。 林乾独自一人,静静地看着窗外那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的天空。他的面前,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之上,并排摆放着三样东西。 左手边,是苏明哲从冀州前线送回来的、那块依旧沾着学子干涸血迹的石头。 中间,是内阁首辅陈润连夜送来的、那叠厚得足以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弹劾奏本。 以及,右手边,那封刚刚由八百里加急送达的、来自冀州王崇山的、充满了胜利者傲慢与羞辱意味的……“劝退信”。 他面无表情,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两潭不见底的古井,看不出丝毫的波澜。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片越来越阴沉的天空。 许久,他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 “起风了。” 喜欢红楼:从养子开始封侯拜相请大家收藏:()红楼:从养子开始封侯拜相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2章 天谴 冀州的风,真的起来了。 起初,那只是拂过干裂大地的燥热微风,卷起细碎的尘土,带着一股土地被烤焦的、令人绝望的气息。王崇山立于漳河岸边的高坡之上,看着那条因久旱而变得瘦骨嶙峋的河道,脸上露出一抹尽在掌握的微笑。 他刚刚送走了回信的信使,那封充满了“仁慈”与“教诲”的信,此刻想必已摆在了那位年轻元帅的案头。他能想象得到,对方在看到这封信时,会是何等的气急败坏,又是何等的无计可施。 在他看来,这风,便是人心,是天理。是他王氏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煌煌大势。 然而,不过半日之后,这风,变了。 它变得湿润,带着一股遥远水汽的腥甜。天际线的尽头,不知何时已积蓄起厚重的铅灰色云层,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沉甸甸地向着这片久旱的土地压来。 第一滴雨,落下了。 它不偏不倚,重重地砸在王崇山脚下那块龟裂如蛛网的土地上,瞬间被那饥渴的缝隙吞噬,只留下一个转瞬即逝的深色印记。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最终,那零星的雨点汇成细密的雨丝,又在须臾之间,化作瓢泼而下的大雨。 “下雨了!下雨了!” “老天爷开眼了!是甘霖!是天降甘霖啊!” 河堤之上,那些奉命在此结寨、阻拦工程的冀州百姓,在最初的错愕之后,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他们冲出简陋的窝棚,仰起那一张张被烈日晒得黝黑的脸,任由那冰凉的雨水冲刷着他们的身体,洗去连日来的燥热与尘土。他们又笑又跳,将手中的农具抛向天空,如同在庆祝一场最盛大的节日。 就连那些王氏的族老,此刻也抚着胡须,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族长,您看,”一名族老走到王崇山身边,语气中充满了敬畏与崇拜,“我等在此阻拦那伤天害理的‘铁妖’,上天便立刻降下甘霖以示嘉奖。这,便是天理昭彰,人心所向啊!” 王崇山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伸出那只枯瘦的手,任由雨水落在掌心。那冰凉的触感,让他心中那份智珠在握的自信愈发膨胀。他仿佛看到,这雨水不仅在滋润着干涸的土地,更在洗刷着那位年轻元帅带给这片土地的“污秽”。 这,是上天对他王崇山、对他所守护的“道统”的最高肯定。 然而,这雨,下得太久了。 起初的喜悦,很快便被一丝不安所取代。这场本应是润物无声的甘霖,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便化作了一场数十年不遇的特大暴雨。 天与地之间,仿佛被一道无穷无尽的灰色雨幕彻底连接。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落,将地面敲击出无数细密的水坑,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溪流。远处的景物早已模糊不清,耳边只剩下“哗啦啦”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巨大雨声。 一天,两天,三天。 整整三日三夜,那厚重的云层没有丝毫散去的迹象。雨势时大时小,却从未停歇。漳河的水位,以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速度疯狂暴涨。 那条原本瘦骨嶙峋的“小溪”,此刻已彻底化作了一头脱缰的、咆哮的黄色巨龙。浑浊的洪水裹挟着泥沙与断裂的树枝,一次又一次,重重地撞击着那本就不甚坚固的土石河堤,发出“砰、砰”的沉闷巨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水腥味和泥土被彻底浸泡后的潮湿气息,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最初的欢呼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强烈的恐惧。 “族长!南岸的河堤快撑不住了!”一名浑身是泥的管事,连滚带爬地冲上高坡,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 王崇山的面色,早已没了三日前的那份从容。那张清癯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凝重与一丝不愿承认的烦躁。 “慌什么!”他厉声呵斥,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召集所有人手!沙袋、木桩,都给我用上!我王氏屹立冀州五百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区区一场大雨,还能翻了天不成?!” 命令被迅速地传达下去。 数千名王氏族人与佃户,在族老的呼喝与管事的鞭策下,冲入了那片早已泥泞不堪的河堤。他们用最传统的方式,进行着一场看似悲壮、实则无比徒劳的抗争。 他们在冰冷的泥浆中挣扎,被瓢泼的雨水浇得浑身湿透,瑟瑟发抖。他们肩扛着沉重的沙袋,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在湿滑的堤坝上,不时有人脚下一滑,连人带沙袋一同滚入浑浊的激流之中,瞬间便消失无踪。他们口中喊着嘶哑的、不成调的号子,那声音很快便被更为巨大的、洪水的咆哮声彻底吞没。 王崇山拄着他那根象征着身份与权力的紫檀木拐杖,静静地立于雨幕之中。他看着自己的子民用最原始的人力,去对抗那无穷无尽的、毁天灭地的天威。 然而,在滔天的洪水面前,这一切都显得如此可笑,如此无力。 夜色降临,暴雨却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天空黑得如同泼翻的浓墨,不见一丝星月之光。只有远处偶尔划破天际的惨白闪电,才能短暂地照亮那片如同地狱般的修罗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子夜时分。 高潮,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时刻,以一种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悍然降临。 毫无征兆地,一声仿佛大地都被活活撕裂的、沉闷到极点的巨响,从漳河南岸最关键的一段河堤处轰然炸响! “轰隆——!”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彻底凝固。 王崇山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地击中了胸口。他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一步,手中那根须臾不离的紫檀木拐杖,“啪嗒”一声脱手而出,无力地掉入脚下的泥水之中。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下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的那一刹那,他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漳河南岸那段被数千人日夜守护的河堤,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宽达数十丈的、狰狞可怖的巨大缺口。 滔天的洪水,如同一头被囚禁了万年的远古巨兽,终于挣脱了最后的枷锁。它咆哮着,翻滚着,以一种无可阻挡的、碾碎一切的姿态,从那巨大的缺口中疯狂涌出,涌向了下游那片广袤无垠的平原与村庄! “决堤了!” “水来了!” “快跑啊——!” “救命——!” 短暂的死寂之后,河堤之上,爆发出了一阵阵凄厉到极点的、充满了绝望的哭喊与尖叫。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冀州南部,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一片汪洋泽国。 无数个村庄,在睡梦之中,被那狂暴的洪流瞬间淹没、吞噬。无数的百姓,连一声呼救都来不及发出,便连同他们那脆弱的土坯房,一同化作了浊浪中的泡影。 哀嚎声、哭喊声、牛羊的悲鸣声与洪水的咆哮声混杂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末日的悲歌。 王崇山浑身湿透地站在那处高地之上,整个人呆若木鸡。 他呆呆地看着下方那片被洪水彻底吞噬的、他守护了一辈子的家园。看着那些在浊浪中挣扎、沉浮、最终消失不见的、他视若蝼蚁却又赖以为生的子民。 他那张一向自负、一向充满了“天理在我”的脸上,所有的血色,都在这一刻彻底褪尽。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绝望与无力感,如同一只冰冷的巨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所谓的“天理人心”,在真正的“天威”面前,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喜欢红楼:从养子开始封侯拜相请大家收藏:()红楼:从养子开始封侯拜相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3章 铁龙救世 瓢泼的大雨已经持续了三日三夜,仿佛要将整个冀州的天空都倾倒下来。 铁路工程营地,那座作为临时中枢的板房之内,空气却温暖而干燥。一盏马灯静静燃烧,将柔和的光线投射在一张巨大的、铺满了整个桌案的冀州军事地图之上。图上朱笔与墨线纵横交错,标注着等高线、水文数据与地质结构,其精细程度远超这个时代所有堪舆师的认知。 窗外是风雨如晦,室内是井然有序。 一只干净修长的手,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稳稳地放在了地图上代表漳河决堤口的那个红色圆圈之旁。茶水的热气袅袅升起,在冰冷的地图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水汽,如同一个微缩的、温暖的太阳。 林乾收回手,平静地看着地图,那张年轻的面容上没有任何波澜。漳河决堤的消息,早在一天之前,便已通过那条沿着铁路线铺设的、名为“电报”的秘密通讯线路,清晰地传到了他的案头。他没有丝毫的慌乱,仿佛这场滔天的天灾,也只是他沙盘推演中早已预料到的一种可能性。 “大人。” 户部侍郎苏明哲快步走进,他身上还带着未干的雨水,年轻的脸上写满了焦灼与不忍。 “刚刚收到的消息,洪水已淹没下游十三村,数万百姓被困于各处高地,如同洪水中的孤岛,随时都有可能被彻底吞噬。我等……是否要立刻组织人手……” “不必。”林乾的声音打断了他。 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拿起了一根细长的指挥杆,在那张巨大的地图上轻轻一点。 “苏侍郎,”他的声音平静而清晰,不带丝毫感情色彩,“按一号预案,启动救灾。” 一号预案。 苏明哲先是一愣,随即那双因焦虑而布满血丝的眼中,陡然迸发出一股难以置信的、近乎于朝圣般的光芒。他猛地想起,在工程开始之前,林乾曾让他主持制定过数套应对各种极端天气的应急预案。其中,优先级最高的“一号预案”,正是针对“漳河泛滥、特大洪灾”这一最坏情况的! 原来,这一切,竟真的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苏明哲不再有任何迟疑,他猛地一躬身,那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声音,此刻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下官,遵命!” --- 绝望,如同冰冷的洪水,早已淹没了冀州平原上每一个幸存者的心脏。 浑浊的黄色浪涛无休无止地拍打着脚下这片小小的土坡,每一次撞击,都带走一片泥土,让这片最后的立足之地变得更加岌岌可危。老人绝望地祈祷,妇人无声地垂泪,孩子们因饥饿与寒冷而发出的虚弱哭声,很快便被更为巨大的、洪水的咆哮声彻底吞没。 他们曾听信族老的煽动,将那条正在修建的铁路视为不祥的“铁蜈蚣”,日夜咒骂。可此刻,在那毁天灭地的天威面前,他们才发现自己的愚昧是何等可笑。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了最深沉的、等待死亡降临的麻木之中的那一刻—— “呜——!” 一阵从未有人听闻过的、穿透了层层雨幕的、悠长而又雄浑的鸣响,毫无征兆地从远方传来! 那声音不似牛吼,不似雷鸣,倒像是一头被囚禁了万年的远古巨兽,正在发出它苏醒后的第一声咆哮!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惊疑不定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下一瞬,他们看到了令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 在地平线的尽头,在那片灰蒙蒙的、连接了天与地的雨幕之中,一个庞大无比的黑色轮廓,正破开雨雾,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向着这片死亡泽国悍然驶来! 那是一条由钢铁铸就的黑色神龙! 它的头颅高高昂起,顶端的烟囱喷吐着滚滚的白色蒸汽,如同神龙吞吐的云雾。它没有腿脚,身下那数十对巨大的钢铁轮盘在两条平行的铁轨上飞速转动,发出“况且、况且、况且”的、富有节奏的、从未有人听闻过的金属撞击声,仿佛是神龙行走时踏出的心跳! 在无数人那因极致震惊而骤然缩紧的瞳孔之中,第一列真正的蒸汽火车,拖着数十节装满了粮食、药品、以及无数折叠好的奇特舟船的平板车厢,沿着那条曾被他们视为“不祥之物”的铁轨,如同一柄从九天之上刺下的神剑,精准地、不偏不倚地抵达了洪水泛滥区的边缘! “况且——况且——” “嗤——!”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蒸汽泄压的尖啸,这头钢铁巨兽缓缓停稳。 车门打开。 数千名早已整装待发的“罪军”士兵,在数十名身着统一青布工装的通州学子的指挥下,如狼似虎地冲下车厢。他们没有丝毫的混乱,每一个动作都仿佛经过了最精密的计算,如同一部被启动的、最高效的战争机器! “一组!卸载粮食!” “二组!分发药品!” “三组、四组!冲锋舟!下水!” 一道道短促而有力的命令,在雨中清晰地回荡。那些被折叠起来的、由油布与轻便木架制成的简易突击舟,在士兵们娴熟的操作下被迅速展开。不过片刻功夫,数百艘造型奇特的冲锋舟便已整齐地排列在洪水边缘,如同一群蓄势待发的猎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紧接着,在所有人还未从这高效得近乎恐怖的救援行动中回过神来时,更为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另一队身着不同制服的工兵营,从火车的后段车厢中,抬下了一件件早已制作好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标准化钢铁预制构件! 他们在一名年轻学子的指挥下,如同搭积木一般,用最快的速度,在湍急的洪流之上,开始飞速地架设桥梁! 那不是寻常的木桥,而是一座完全由钢铁构筑的浮桥! 不过短短数个时辰,就在那些被困灾民那呆滞麻木的注视下,一座足以让满载货物的运输马车安稳通行的钢铁浮桥,便如同一道横跨生死的奇迹,硬生生地出现在了那片曾经不可逾越的死亡洪流之上! 收尾的镜头,缓缓拉开。 近处,一艘艘冲锋舟如同离弦之箭,载着救援士兵与物资,冲向那些被洪水围困的、如同孤岛般的村庄与高地。 远处,那座由钢铁铸就的坚固浮桥,已然将天堑化为通途。 更远处,那头不知疲倦的钢铁巨兽,正沿着铁轨缓缓后退,准备进行下一次往返,将后方的支援源源不断地运抵前线。它那高昂的头颅在雨幕中若隐若现,那一声声雄浑的汽笛长鸣,如同神明的福音,响彻了整片冀州的天空。 这幅由钢铁、蒸汽与最高效的组织力共同构筑的、充满了压倒性力量的宏大画卷,在所有幸存者的眼中,无异于—— 神迹降临。 喜欢红楼:从养子开始封侯拜相请大家收藏:()红楼:从养子开始封侯拜相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4章 龙脉的哀鸣 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被一只粗糙干裂的大手颤抖着,送入一个饥饿孩子的口中。 那孩子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瘦得只剩下一双大得惊人的眼睛。他已经忘了哭泣,只是凭着最原始的本能,狼吞虎咽地吞咽着这滚烫的救命食物,顾不上米粒沾满了整张小脸。那只喂食的大手属于他的父亲,一个在洪水中失去了一切的冀州汉子。男人看着儿子终于有了活气,那双早已被绝望浸泡得麻木的眼眶,终于忍不住滚下两行滚烫的浊泪,与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无声地砸入脚下泥泞的土地。 这里是铁路沿线最大的一个临时安置点。放眼望去,成千上万个像这对父子一样的灾民,正围着一个个巨大的粥棚,沉默而有序地领取着食物。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与雨后泥土的清新,将前几日那股死亡与腐烂的气息彻底驱散。 远处的天际,一道悠长而雄浑的汽笛声再次传来。 “呜——!” 那声音曾是他们眼中不祥的妖魔嘶吼,此刻听来,却比任何仙乐都更让人安心。 所有人的动作都不约而同地为之一滞。他们抬起头,目光齐刷刷地望向那条曾被他们视为“铁蜈蚣”的轨道尽头。只见那头通体漆黑的钢铁巨兽,吞吐着滚滚的白色云雾,拖着数十节满载着粮食、棉被与药材的车厢,再一次准时地、无可阻挡地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它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神龙,日夜不休地往返于京城与这片死亡泽国之间,将生的希望源源不断地输送而来。 看着那头钢铁巨兽缓缓驶近,看着那些身着统一青布工装的年轻人从车上卸下一袋袋救命的粮食,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放下了手中的粥碗。 他双膝一软,“噗通”一声,朝着那钢铁巨龙的方向,朝着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帅帐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将额头深深地埋入了湿润的泥土之中。 这个动作,像是一道无声的命令。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最终,成千上万的灾民,如同被风吹拂的麦浪,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他们不再哭泣,也不再言语,只是用这种最古老、也最虔诚的方式,表达着他们劫后余生的感激与对神迹的狂热崇拜。 “活菩萨……是活菩萨下凡了……” “神龙……那是神龙转世,来救我们了……” 压抑的、不成调的呢喃声在人群中汇成一股无形的洪流。他们不知道什么叫“总体战”,也不懂什么叫“工业效率”,他们只知道,是那条“铁妖”,是那个被他们咒骂过的年轻元帅,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将他们从死亡的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 --- 高坡之上,王崇山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雨已经停了,但阴沉的云层依旧压得很低,让整片大地都显得压抑。他看着下方那片曾经被他视为棋子、可以随意煽动的子民,此刻正对着那条他口中的“铁妖”,行着五体投地的大礼。 他们脸上的表情,不再是他所熟悉的、因恐惧而带来的麻木,也不是被煽动后的狂热。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纯粹的感激与敬畏。 他那套经营了一辈子,被奉为圭臬的“风水”、“天理”、“龙脉”之说,在眼前这无可辩驳的现实面前,被冲击得支离破碎。他引以为傲的、掌控人心的手段,在那一碗碗热气腾腾的肉粥面前,显得是那样的苍白、可笑,甚至……卑劣。 他才是那个试图阻拦神龙救世的妖。 --- 八百里加急的信报,如同一道划破阴霾的闪电,以最快的速度驰入京城。 太和殿。 朝会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那些前几日还慷慨激昂、以“为民请命”为由弹劾林乾的御史言官们,此刻正噤若寒蝉,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年轻的帝王端坐于龙椅之上,那张俊朗的面容上不见喜怒,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正平静地看着下方那群各怀心思的臣子。 “宣。” 内侍监总管那略显尖利的嗓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快步走入殿中,单膝跪地,高举着手中的军报。 “启禀陛下!冀州大捷!” “铁道工程总局于漳河决堤之后,立刻启动‘一号预案’。蒸汽机车日夜奔驰,三日之内,向灾区运送粮草五十万石,棉被十万床,药品三千箱。并以‘铁道工程兵团’为主力,救出被困灾民一万三千余人!” “如今,铁龙一日,可抵民夫万数。三日之内,灾区全境,已无饥殍!” 那几句简短却充满了力量的汇报,如同一柄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每一位朝臣的心脏之上。 年轻的帝王缓缓起身,亲自走下御阶,从信使手中接过了那份还带着雨水湿气的捷报。他没有细看,只是转身,目光如刀,缓缓扫过下方那些脸色煞白的御史。 最终,他猛地一扬手,将那份捷报狠狠地摔在了为首的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彦的脸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纸张散落,在空中划出几道苍白的弧线,最终无力地飘落在冰冷光洁的金砖之上。 “诸卿,看到了吗?!” 帝王那压抑已久的怒火,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爆发!他的声音如同滚滚的惊雷,在空旷威严的大殿之内轰然炸响,震得所有人都为之肝胆俱裂! 他伸出手,遥遥指向殿外那片广阔的天空,仿佛要将整个冀州的景象都拉到众人眼前。 “这,就是林卿为朕,为我大周打造的‘神迹’!” “谁,还敢说,这是‘暴政’?!” “谁,还敢说,此举‘有伤天和’?!” 那一声声雷霆万钧的质问,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所有反对者的脸上。李邦彦等人浑身筛糠般颤抖,竟是不约而同地软倒在地,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 冀州高地,王崇山看着下方那片热火朝天的救援景象,看着那些子民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又看了看自己身后那些同样目瞪口呆、信仰崩塌的族老。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荒谬感与悔恨,如同无数条毒蛇,疯狂地噬咬着他的心脏。 他一生都在讲“天理”,讲“人心”,可到头来,他却成了那个最违背天理,最践踏人心的罪人。他为了家族那虚无缥缈的“龙脉”,险些让数万生灵涂炭。而那个被他视为“邪魔外道”的年轻人,却用他最看不懂的方式,行了这世间最大的善举。 “我错了……” 他喃喃自语,那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 “我才是那个……挡了万民生路的‘妖’啊……” 话音未落,他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眼前猛地一黑。 “噗——” 一口鲜红的血雾,猛地从他口中喷出,在阴沉的天空下,划出一道凄厉而又绝望的弧线。 随即,他那枯瘦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当场昏厥。 远处,那条正在向着地平线尽头不断延伸的、充满了生机与力量的铁路线,在雨后初晴的天空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 一个旧时代的象征,在另一个新时代的图腾面前,轰然倒塌。 喜欢红楼:从养子开始封侯拜相请大家收藏:()红楼:从养子开始封侯拜相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5章 最好的道钉 王氏宗祠之内,檀香的气味凝重得如同实质,与族人心中那份更为沉重的绝望交织在一起,压得人喘不过气。 祠堂正中,一只年轻却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手,正捧着一本厚重无比、记录了王氏数百年田产的地契总册。那双手的主人是王崇山的长孙,也是如今王氏事实上的新任族长。他穿着一身素白的孝服,那张尚显稚嫩的脸上,交织着屈辱、后怕,以及一丝在家族彻底覆灭的边缘侥幸求生的庆幸。 他面前,安坐于太师椅上的,并非那位如同神魔般降临冀州的林乾,而是户部侍郎苏明哲。 苏明哲没有看那本地契,甚至没有看这个几乎要将头埋进地里的年轻人。他只是慢条斯理地端起手边的清茶,目光越过祠堂高高的门槛,望向外面那片被洪水冲刷得满目疮痍、此刻却又因无数临时粥棚而升腾起袅袅炊烟的大地。 “令祖父,可好些了?”苏明哲的声音温和,像是老友间的问候。 然而,这句温和的问候,却让王氏的新族长身体猛地一颤,捧着地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好些了?王崇山自那日吐血昏厥之后,便一病不起,人事不省,只剩下一口游丝般的气若有若无地吊着。族中的大夫早已束手无策,只说这是心火攻心,郁结于内,除非有神仙搭救,否则便是油尽灯枯之相。 可这些话,他不敢说。 “有劳……有劳苏大人挂怀。”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祖父他……只是年事已高,受了些风寒,静养几日便好。” 苏明哲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他终于将目光转回,落在了那本地契之上,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表示理解的微笑。 “那就好。”他点了点头,“林帅听闻此事,亦是十分关切。特命下官前来探望,并送上一些薄礼,以慰老大人清体。” 说着,他对着门外轻轻拍了拍手。 两名身着青布工装的年轻人抬着一个沉重的木箱走了进来,将其稳稳地放在了地上。箱盖打开,里面并非金银,而是数支用油纸层层包裹、晶莹剔透、还带着一丝药香的百年老参。 这无疑是续命的珍品,是天大的恩赐。 可在这祠堂之内,在这本地契之前,这份“恩赐”却比任何刀剑都更加冰冷,更加刺骨。它在无声地宣告:你们王氏的生死,如今只在林帅的一念之间。 苏明哲的目光再次转向窗外,语气变得愈发随意,仿佛只是在闲聊家常:“说起来,王氏不愧是冀州望族,深明大义。如今洪水滔天,贵府竟能主动开仓放粮,收容灾民,实乃万家生佛之举。林帅听闻之后,亦是赞不绝口。” 王氏的新族长闻言,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化为一片死灰。 开仓放粮?收容灾民? 自从王崇山倒下,王氏群龙无首,早已乱作一团。他们哪里有过这等善举?苏明哲口中所说的,分明是窗外那数万名被铁路工程队救下的灾民!他们吃着朝廷的粮,住着朝廷搭建的窝棚,此刻却成了悬在王氏头顶的、最致命的一柄利剑。 这位温和的苏大人,分明是在用最客气的言辞,讲述着一个最残酷的事实——窗外那数万名对林帅感恩戴德的灾民,只要一声令下,便能化作滔天的怒火,将这座百年宗祠连同里面的所有人,都彻底吞噬,撕成碎片! “善意”已经送到,威胁也已明示。 王氏那位年轻的族长,终于彻底放弃了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已化作了一片认命的死寂。 他双手高举着那本地契,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将额头深深地磕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 “王氏……王氏有罪!”他的声音沙哑而又颤抖,充满了被彻底击溃后的卑微,“我王氏愿献出族中半数田产,作为对铁路工程延误的补偿!只求……只求林帅能给我王氏一条生路!”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次叩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近乎于哀求的急切。 “我王氏……更恳请朝廷,恳请林帅开恩,准许王氏子弟,也加入铁路工程!为‘神龙’效力,将功赎罪!” 这番话,说得如此“恳切”,如此“真诚”,仿佛这才是他们王氏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苏明哲终于站了起来。他走到那个跪伏在地的年轻人面前,亲手将其扶起。他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显得无比真诚,充满了对“浪子回头”的赞许。 “公子高义,苏某佩服。”他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声音温润如玉,“林帅常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放心,你的这份心意,我一定,原封不动地带到。” 一场关乎冀州未来百年格局的交接,就在这样一种“温情脉?”的氛围中,落下了帷幕。 三日之后,铁路工程重启的开工仪式,就在那被洪水冲刷得一片狼藉、此刻却又充满了新生希望的漳河岸边,隆重举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林乾接受了王氏的“投诚”,并顺势在整个冀州颁布了“以工代赈”的新政令。他当着数万名刚刚获救的冀州灾民的面,朗声宣布,所有在洪灾中失去土地、失去家园的百姓,都可以通过参与铁路建设,获得足以养活家人的工钱与粮食。 不仅如此,他还做出了一个更为激动人心的承诺——所有参与工程的灾民,在工程结束之后,都将优先获得在新开垦的土地上分田的资格!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又如同一道神谕,在数万名灾民的心中轰然炸响! 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发自肺腑的、充满了劫后余生狂喜的巨大欢呼! 他们看着那位静立于高台之上、身着绯色元帅官服的年轻人,眼中不再有任何的畏惧与陌生,只剩下最纯粹、最原始的狂热与崇拜! 不知是谁,第一个振臂高呼。 他喊的,不再是官场上那疏远的“侯爷”,也不是那威严的“元帅”。 “铁龙王!” 这个充满了乡土气息,却又蕴含着神明伟力的称谓,像是一颗投入火药桶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整片原野! “铁龙王!” “铁龙王!万岁!” 那一声声短促有力的、发自肺腑的呐喊,汇成了一股足以撼动天地的巨大声浪,席卷了整片冀州的天空!他们用最朴素的方式,为这位赐予他们新生的人,献上了最崇高的加冕! 林乾不仅获得了土地和海量的廉价劳动力,更重要的是,他通过这场惊心动魄的救灾,彻底征服了冀州的人心。 铁路,从此不再是冰冷的工程,它成为了不可动摇的“民心所向”。它成了冀州百姓心中,那条活生生的、能带来希望与温饱的救世神龙。 这,才是最好的道钉。 它由无数颗感恩戴德的人心铸就,被牢牢地、不可撼动地钉在了这片古老的土地之上。 收尾的镜头,定格在黄昏。 “呜——!” 伴随着一声悠长而雄浑的汽笛长鸣,第一列正式投入运营、满载着石料与工人的工程列车,如同离弦之箭,开始了它奔向远方的第一次征程。 林乾独自一人,静静地立于那不断震动的、略显粗糙的火车头之上。 狂风迎面而来,将他那身绯色的官服吹得猎猎作响。他脚下,是正在飞速向后倒退的冀州平原,那片刚刚被他征服的土地,连同上面所有的旧日恩怨,都已化作了身后模糊的风景。 他的耳边,是铁轮与轨道摩擦时发出的、充满了力量感的轰鸣。他的鼻腔里,是空气中弥漫着的、略显呛人的煤炭燃烧的气味。 前方,夕阳的余晖将天际染成一片壮丽的赤金色。在那片金色的尽头,连绵不绝、如同巨兽脊背般横亘于天地之间的太行山脉,已然露出了它巍峨而险峻的轮廓。 平原已过,真正的挑战,即将开始。 林乾望着那片即将被征服的群山,脸上,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属于征服者的微笑。 喜欢红楼:从养子开始封侯拜相请大家收藏:()红楼:从养子开始封侯拜相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6章 天堑 太行山脉,如同一头由青灰色岩石铸就的远古巨兽,沉默地匍匐在冀州平原的尽头,用其巍峨险峻的脊背,将天地分割开来。 一只苍老的手死死抓住从悬崖峭壁上垂下的绳索,手背上青筋毕露,每一根指节都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人般的惨白。汗水与冰冷的雨水混合在一起,顺着粗糙的麻绳向下流淌,让本就艰难的抓握变得愈发湿滑。 镜头缓缓拉开,现出那只手的全部主人。当朝工部尚书钱秉义,正脸色煞白地吊在离地百丈的半空之中。他脚下是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头顶是仿佛被刀斧劈开、与天际线呈绝对垂直的狰狞绝壁。山风如鬼哭狼嚎般从耳边刮过,将他那身早已被泥水浸透的二品官服吹得紧紧贴在嶙峋的骨架之上,显出一种近乎于荒诞的狼狈。 他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这位在大周营造行当被奉若神明的三朝元老,正以一种近乎于自虐的悲壮方式,进行着他人生中最后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勘探。 为阻止林乾那个在他看来足以掏空国库、葬送数十万民夫性命的“疯狂计划”,钱秉义亲自带领了一支由帝国最顶尖的舆地师、石匠与营造宗师组成的勘探队,深入太行山腹地。他要用事实,用这片土地上最无可辩驳的物理法则,来向那位年轻的元帅、向御座之上的新君证明——此路,不通。 然而,太行山用它那沉默了亿万年的伟力,将这位技术权威的毕生骄傲,碾得粉身碎骨。 他们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难。陡峭得近乎九十度的绝壁,让所有传统测量工具都失去了作用,最老练的舆地师也只能用最原始的结绳法,冒着生命危险一寸一寸地估算。坚硬到足以让金石迸裂的花岗岩,让从京城武库中特调而来的、最锋利的百炼钢钎都纷纷卷了刃,半日的功夫也只能凿出不过数寸的浅坑。 更可怕的是山中那变幻莫测、如同孩童喜怒般无常的天气。一日之内,暴雨、冰雹、浓雾交替出现。前一刻还是烈日当空,下一刻便已是寒风刺骨。钱秉义和他那套建立在“修桥铺路”、“逢山开道”经验上的庞大知识体系,在这座不讲任何道理的巨山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半个月下来,最初那份“以正视听”的雄心壮志,早已被消磨得一干二净。整支勘探队都已狼狈不堪,士气低落到了极点。更有一名石匠与一名年轻的舆地师,在进行悬壁测绘时不慎失足,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已消失在了下方的云海之中,尸骨无存。 那两条鲜活生命的逝去,成了压垮钱秉义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夜,前线勘探营地。 简陋的牛皮帐篷被山风吹得呜呜作响,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帐外哭泣。一盏昏黄的马灯,将钱秉义那枯瘦佝偻的身影,投射在潮湿的帐壁之上,显得格外孤寂。 他面前的木案上,摊着一张用油布精心保存的堪舆草图。那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无数个代表着“绝路”与“天堑”的红色叉记,仿佛一张被判了死刑的罪犯供状。这位一生都与山川河流打交道,自信能“人定胜天”的三朝老臣,此刻正呆呆地看着那张图,那双浑浊的老眼中,竟是蓄满了浑浊的泪水。 他输了。不是输给了林乾,而是输给了这座山,输给了这片他穷尽一生都未能完全理解的天地。 许久,他缓缓地抬起手,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了一份早已拟好的奏疏。他提起笔,饱蘸了浓墨,想要将这半个月来的所有绝望与技术论证,都凝聚于笔端。 然而,那只曾绘制出无数宏伟蓝图、稳如泰山的手,此刻却抖得如同风中残叶,竟是连一个完整的字都写不出来。 最终,他用左手死死按住自己颤抖的右手手腕,才勉强让笔尖落在了纸上。他就以这样一种屈辱而又艰难的姿态,一笔一划地,写就了一封充满了悲观论调与海量技术细节的报告。 “……臣秉义,沐皇恩,掌工部三十七载,平生所学,皆在营造之术。然今日亲至太行,方知人力有时而穷,天威断不可犯……此地山势之险,岩层之坚,远超典籍所载万倍。若强行开山,则所需之人力物力,十倍于前朝之运河,而其功,不过十之一二。纵能以百万之民夫、十年之光阴,或可凿开一径,然此径沿途,风雪冰雹,崩塌坠石,断非‘铁路’所能通行……” 他写得极慢,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都浸透了一位老臣最后的、也是最真诚的血泪。 “……臣恳请陛下,恳请大元帅悬崖勒马,为那数十万即将投入此无底深渊之生民计,为我大周尚不丰裕之国库计,改道而行!此非臣一人之言,乃是这太行山,对我大周发出的最后警示啊!”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神与气力,整个人虚脱般地瘫倒在冰冷的行军床上,任由老泪纵横。 三日之后,大元帅府。 苏明哲亲自将这份由八百里加急送回的、还带着一丝太行山寒意的报告,恭敬地呈现在了林乾的面前。他亲眼看着钱秉义的队伍是如何出发,此刻又看着这份字字泣血的报告,心中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强烈的动摇。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看着钱秉义那双因连日劳累与心力交瘁而布满了血丝、却又充满了技术权威与真诚的眼睛,心中竟也觉得,或许,侯爷这次真的错了。 “侯爷,”苏明哲的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了几分,“钱尚书他们,确实是尽力了。下官以为,他报告中所言,并非虚妄。” 林乾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平静地接过了那份报告,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意外,也没有丝毫的动摇,平静得宛如一潭不见底的深渊。 看完之后,他将那份足以让任何帝王都为之变色的绝望报告,随手放在了一边。 他抬起眼,看着同样忧心忡忡的苏明哲,缓缓地,说了一句。 “钱大人是个好官。” 这句肯定,让苏明哲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喜色。 然而,林乾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可惜,”林乾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早已洞悉了未来的淡漠,“他的眼睛,看不到山里面的路。” 说罢,他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苏明哲,而是从另一摞更为机密的文书中,抽出了一份封面之上赫然写着“炸药研究所一号实验报告”的卷宗。 他翻开那份写满了各种复杂化学公式与爆破当量计算的报告,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冰冷至极的、如同神明在俯瞰蝼蚁般挣扎的弧度。 喜欢红楼:从养子开始封侯拜相请大家收藏:()红楼:从养子开始封侯拜相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7章 愚公 大元帅府,昔日清净的军机重地,今日已被临时辟为御前军机扩大会议的会场。殿内气氛肃穆,空气凝滞得如同水银。 林乾高坐于主位之上,身前那张宽大的紫檀木长案空无一物,只映照出他平静无波的面容。他没有看左右两侧那些正襟危坐、神情各异的文武要员,目光只是静静地投向敞开的殿门。 他在等一个人。 终于,一阵沉重而又踉跄的脚步声自远及近。 开场的镜头仿佛被无限拉长,定格在殿门处。当朝工部尚书钱秉义,在两名属官的左右搀扶下,缓缓地、步履维艰地走了进来。他身上那件本应笔挺的二品官服,此刻沾满了干涸的泥点与不知名的草屑,显得皱皱巴巴。那张素来一丝不苟、充满了技术权威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悲壮。他头发散乱,胡须上甚至还挂着几滴尚未干透的雨水,整个人仿佛刚从一场惨烈的溃败中逃离,被抽走了所有的精神与气力。 他一进入大殿,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于他身上。殿内原本就压抑的空气,因他这副狼狈的仪容而变得愈发沉重。 钱秉义没有理会周遭的目光。他挣开属官的搀扶,用尽全身的力气挺直那早已佝偻的脊背,一步一步,走到大殿中央。他没有立刻行礼,而是从怀中,用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无比珍视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份用油布层层包裹的卷宗。 当那油布被一层层解开,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份早已被雨水浸泡得字迹模糊、边缘卷曲的勘探报告。而真正让所有人瞳孔为之一缩的,是报告右下角那片早已干涸、呈现出暗褐色的不规则印记。 那不是印泥,是血。 “陛下,元帅。”钱秉义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那双浑浊的老眼中,蓄满了悲愤的泪水,“臣,钱秉义,有本奏。” 他没有等新君允准,便将那份沾着血的报告高高举过头顶,用一种杜鹃泣血般的悲怆声调,开始了自己那泣血的陈词。 “臣奉元帅之命,亲率工部最精锐之舆地师与营造宗师,深入太行腹地,勘探铁道线路。半月以来,我等餐风露宿,攀援绝壁,以绳为路,以身为尺。然太行之险,远超典籍所载万倍!其山势陡峭,壁立千仞,非人力所能开凿;其岩层之坚,足以令百炼钢钎卷刃,非俗世器物所能撼动!”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情绪也越来越激动,那衰老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为测一处悬崖之高,臣麾下舆地师张远,年仅二十七岁,失足坠亡,尸骨无存!为探一处岩层之密,石匠宗师李虎,误触滚石,被砸断双腿,至今人事不省!”他猛地将那份报告指向众人,声音凄厉如夜枭,“这份报告之上,染着的,便是我大周最优秀的工匠,为这片不可能通行的绝地,流下的最后一滴血!” 这番话,字字泣血,句句诛心。整个大殿之内,落针可闻,只剩下钱秉义那压抑着巨大悲痛的粗重喘息声。就连卫疆、雷鸣这等铁血武将,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动容之色。 所有人都以为,面对这份用生命写就的、充满了绝望的报告,面对这位三朝元老声泪俱下的泣血陈词,那位年轻的元帅,至少会表现出一丝动容,一丝犹豫。 然而,林乾的反应,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缓缓地从主位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他只是对着钱秉义的方向,对着那份沾着鲜血的报告,对着那个永远留在了太行山中的年轻生命,深深地、郑重地、行了一个属于军人的、最为标准的敬礼。 “为国捐躯者,当享国之哀荣。”林乾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传我帅令,追封张远为‘工部营造郎中’,厚恤其家人。李虎宗师之一应医治用度,皆由大元帅府承担。” 这番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没有回避责任,而是以元帅之尊,给予了死伤者最高的荣誉与抚恤,瞬间便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尊重。 钱秉义看着这一幕,脸上的悲愤之色也为之一滞。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事将以暂缓工程、改道而行告终时—— 林乾话锋一转,那平静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那张巨大的军事地图之上。 “钱大人的勘探之功,本帅铭记于心。你们用血肉之躯,为我们探明了此路之‘不通’。”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所有人的心脏之上,“既然山外的路不通,那我们,便走山里面的路。” 他拿起指挥杆,在那代表着太行山脉的、最为雄伟厚重的区域,从东至西,划出了一道笔直的、充满了暴力美感的红色直线。 “本帅决定,启动‘太行穿山隧道工程’!” “隧道”二字,如同两个来自异域的、充满了魔力的音符,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大殿之内。 短暂的、足以让耳膜嗡鸣的死寂之后,满座哗然!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隧道?何为隧道?” “在山腹之中开凿道路?这……这与神话传说何异?” 而钱秉义,更是如同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最疯狂的呓语。他那张刚刚才有所缓和的脸,在这一刻因为极致的震惊与愤怒而涨成了猪肝色。他踉跄着上前一步,用一根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的手指,遥遥地指向那个依旧平静如渊的年轻人。 “疯了!你简直是疯了!” 一声凄厉的、如同杜鹃泣血般的嘶吼,从他口中迸发而出。他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又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雷霆劈中了膝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若不是身后的属官及时扶住,恐怕已当场瘫倒。 他死死地盯着林乾,那双浑浊的老眼中,所有的敬重都已化作了最深沉的恐惧与失望。 “在太行山腹中掘进十里?这与神话何异?!”他嘶吼道,“山腹之内,是坚逾钢铁的花岗岩!是深不可测的地下水脉!是随时可能发生的灭顶塌方!你这是要让数十万大军,去给你那荒唐的臆想……去给你陪葬啊!” 高潮,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时刻,以一种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悍然降临。 这番诛心之论,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然而,钱秉义的“死谏”,还未结束。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他猛地推开身旁的属官,颤颤巍巍地走到大殿中央。 在所有人那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他缓缓地,摘下了自己头顶那顶象征着二品大员身份与荣耀的官帽。 他将那顶官帽,重重地、不带一丝留恋地放在了冰冷的金砖之上。 随即,他对着御座之上,那个从始至终都未曾发一言的年轻帝王,双膝一软,重重地跪了下去,将额头深深地磕在了地上! “陛下!” 那声音,不再有方才的激愤,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属于殉道者的悲凉与决绝。 “若侯爷执意如此,老臣……唯有挂印而去!” “不忍见数十万生民,惨死于此无谋之举!” 这,是他最后的、也是最决绝的抗争。他要用自己一生的官声与荣耀,来做这最后的赌注。 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个始终沉默的林乾身上。 林乾平静地看着那个跪伏在地、以辞官相逼的老臣,看着他那因风霜与劳累而微微佝偻的背影。他的眼中,没有愤怒,也没有讥讽,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在看待一件终将被时代洪流淹没的旧物般的淡漠。 许久,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准。” 一个字,轻描淡写,却重逾千钧。 “钱大人年事已高,不宜劳累。”林乾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决断力,“即日起,‘病退’休养。”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侍立在旁的一名年轻官员。 “工部尚书一职,由格物院院士张衡,暂代。” 最后的宣判,终于落下。 跪在地上的钱秉义,身体猛地一震。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老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连眉毛都未曾动一下的林乾,又看了看御座之上,那个依旧沉默不语、深沉如海的年轻帝王。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他所有的经验,他所有的苦心,他所有的悲壮,在这股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一意孤行的意志面前,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最终,他那双浑浊的老眼中,所有的光芒都彻底黯淡了下去。他发出一声充满了无尽悲凉的长叹,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他甚至没有力气自己站起来,只能任由那两名早已泪流满面的属官,将他从冰冷的地上搀扶而起。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只是转过身,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向着殿外,踉跄而去。 收尾的镜头,缓缓地、缓缓地定格在他的背影之上。 那佝偻的、在众人眼中显得无比萧索的背影,在穿过殿门、投入外面那片明亮阳光的瞬间,被拉得很长、很长。 那背影,像是一个孤独的殉道者,正在走向他早已注定的、被时代彻底抛弃的结局。 喜欢红楼:从养子开始封侯拜相请大家收藏:()红楼:从养子开始封侯拜相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8章 人力有穷时 “铛!”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在昏暗潮湿的隧道中骤然炸响。 特写镜头仿佛凝固在这一点:一根钢钎在与坚硬无比的青灰色岩壁碰撞的瞬间,迸发出一星微弱得近乎于无的火花。那火花在充满了粉尘与汗臭的污浊空气中一闪即逝,随即,钢钎的尖端在无可匹敌的巨力反震之下,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无奈地卷曲成了一团废铁。 新任工部尚书张衡的心,也跟着那卷刃的钢钎,猛地向下一沉。 他站在距离作业面不过十丈远的地方,脚下是湿滑泥泞的碎石。刺骨的寒意正从四面八方渗入他那身崭新的官袍,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这里是太行山腹地,是帝国钢铁动脉所要面对的第一个、也是最恐怖的拦路巨兽。即便是在这盛夏时节,山腹深处依旧阴冷如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由岩石的腥气、火药的硝烟与无数男人汗液混合而成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半个月前,当他从林帅手中接过那份充满了精密计算的隧道工程图纸时,这位从通州学堂走出的、帝国最年轻的部堂高官,心中充满了改造天地的豪情。他以为,只要有足够的人力、精确的计算与坚定的意志,这世上便没有不可逾越的天堑。 可现实,却用最残酷的方式,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换钎!” 一名赤着上身、肌肉虬结如老树盘根的工兵营什长大声怒吼。他身后,两名同样赤裸着上身的“罪军”士兵立刻上前,用铁钳夹走那根已经报废的钢钎,又迅速换上一根崭新的。那什长调整了一下呼吸,再次将那柄足有寻常人半身高的巨锤高高举过头顶。 “喝!” 伴随着一声力竭的嘶吼,沉重的铁锤在空中划出一道沉闷的弧线,狠狠地砸在了钢钎的尾部。 “铛!” 又是一声巨响。整个隧道都仿佛为之微微一震。 然而,那坚硬无比的花岗岩岩壁之上,仅仅是多出了一个浅浅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白色印记。 这,便是帝国最顶尖的技术官僚与数万名“铁路工程兵”,用最原始的人力——铁锤、钢钎、独轮车——向这座沉默了亿万年的巨山发起挑战后,所得到的全部回馈。 残酷,而又徒劳。 隧道之内,数千支火把将这片地下世界照得亮如白昼,也让那令人窒息的景象无所遁形。数万名昔日里养尊处优的王孙公子、纨绔子弟,此刻正被编组成一支庞大的“罪军”,进行着他们人生中从未想象过的、最艰苦的劳役。 他们轮番上阵,日夜不休。敲击声、喘息声、号子声与偶尔传来的、因脱力而发出的痛苦呻吟混杂在一起,奏响了一曲充满了血与汗的悲歌。坑道内的空气污浊到了极点,岩石的粉尘与火把燃烧不充分产生的浓烟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灰黑色的浓雾,呛得人眼泪直流,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一把滚烫的砂砾。 张衡的眼中,早已没了初时的那份激昂。他呆呆地看着那片几乎毫无进展的作业面,看着那些士兵们早已血肉模糊、缠着肮脏布条的双手,看着他们那一张张因疲惫与绝望而变得麻木的脸。他手中的那份图纸,那上面每一个精确到毫米的计算数据,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 日夜不停地敲击,一天下来,整个作业面也只能掘进不到半尺。 这哪里是在修路,这分明是在用人命,去和一座山进行一场注定会失败的豪赌。 伤亡,很快便如期而至。 起初,只是些无伤大雅的意外。有人因疲劳而失手,沉重的铁锤砸在了同伴的脚背上,引来一阵凄厉的惨叫;有人在推出满载碎石的独轮车时不慎滑倒,被压断了腿骨。但随着隧道的不断掘进,死神的阴影,开始真正笼罩在这片绝望的工地之上。 在掘进到三十丈深时,一场小规模的塌方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轰隆——!” 一声沉闷的、仿佛大地都被活活撕裂的巨响,从隧道深处传来。支撑用的木梁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随即在一瞬间被无可匹敌的巨力压得粉碎!数以吨计的巨石与泥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倾泻而下! 三名正在作业面进行钻孔的士兵,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及发出,便已彻底消失在了那片滚滚的烟尘之中。 消息传出,整个工地都陷入了一片死寂。士兵们停下了手中的工具,呆呆地看着那片被彻底堵死的隧道深处,眼中那最后一丝光芒,也彻底黯淡了下去。他们疯狂地挖掘了两天两夜,最终却连一块属于同袍的碎布都没能找到。 那三条鲜活的生命,连同他们那尚未赎清的罪孽,被这座山,永远地、不留痕迹地吞噬了。 这起惨烈的事故,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京城掀起了滔天巨浪。那些早已对林乾的新政心怀不满的旧派言官,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瞬间便蜂拥而上。 雪片般的弹劾奏本,以前所未有的密集程度涌入通政司。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林乾好大喜功,妄启穿山之举,视人命如草芥,实乃当世之隋炀!” “太行乃神州龙脊,强行开凿,必引天怒!冀州洪水便是明证!恳请陛下为江山社稷计,立刻罢黜此等伤天害理之恶政!” “林侯爷草菅人命,欲效仿愚公移山”的说法,伴随着那三名士兵的死讯,迅速在京城的街头巷尾传开。刚刚才因“铁龙救世”而对林乾感恩戴德的民意,在这更为直接、也更为恐怖的死亡阴影面前,再次发生了微妙的逆转。 就连林乾最核心的盟友,也开始产生了动摇。 北疆都护府的帅帐之内,卫疆看着从京城传来的密报,那张素来坚毅如铁的脸上,也罕见地浮现出一丝深深的忧虑。他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找到了前来协调军务的苏明哲。 “苏大人,”卫疆的声音低沉而又凝重,“你替我问问侯爷,太行山那边……是否需要调整计划?如此下去,只怕不等罗刹人打过来,我们自己的军心,就要先一步乱了。” 林乾所有的支持者,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被动与自我怀疑之中。 而这一切压力的最终承受者,此刻正独自一人,坐在那冰冷潮湿的隧道口。 张衡,这位年轻的、曾被誉为“通州之光”的技术官僚,浑身沾满了泥污,看上去比那些最卑贱的“罪军”还要狼狈。雨后的山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他瑟瑟发抖,但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目光,呆滞地看着一具刚刚从隧道中抬出的、盖着肮脏草席的担架。草席的边缘,渗出了一片暗红色的、触目惊心的血迹。那是一名负责爆破的工兵,因哑火而上前查看时,被迟来的爆炸当场炸得血肉模糊。 张衡缓缓地抬起手,那只曾绘制出无数精密图纸、干净修长的手上,此刻沾满了洗不净的泥污与不知是谁的血迹。他看着自己手中那份充满了复杂计算的隧道施工图纸,那上面每一个完美的弧度,每一条笔直的等高线,在眼前这具冰冷的、血肉模糊的尸体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如此无力,如此充满了讽刺。 人力,有时而穷。 他第一次,对这句话,有了如此深刻而又痛苦的理解。 最终,他再也支撑不住。他将那份曾被他视为信仰的图纸,揉成一团,狠狠地砸在地上。随即,他将自己那张写满了绝望与自我怀疑的年轻脸庞,深深地埋入了粗糙的掌心之中。 一阵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从他的指缝间,无力地逸散而出,很快便被这太行山中永不停歇的、呜咽的风声所彻底吞没。 喜欢红楼:从养子开始封侯拜相请大家收藏:()红楼:从养子开始封侯拜相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9章 警告 一道惨白的闪电悍然撕裂夜幕,将瓢泼大雨中那座如同黑色巨兽般匍匐的太行山,映照得一片森然。 雨,已经整整下了一个月。 起初的甘霖早已化作夺命的诅咒。山洪如脱缰的野马,日夜不休地从一道道山谷中咆哮而出,将整个隧道施工现场变成了一片泥泞的、绝望的泽国。所有作业被迫停止,那刚刚掘进不到百丈的隧道口,此刻正像一个无助张开的、黑洞洞的嘴巴,不断被浑浊的泥浆倒灌。 军心,散了。 曾经那支在冀州创造了救灾神迹的“铁道工程兵团”,那支由昔日王孙公子组成的“罪军”,在与这座沉默了亿万年的巨山进行了数月的、近乎于徒劳的血腥搏杀之后,终于被这连绵不绝的阴雨与毫无进展的绝望,彻底击垮了最后一丝心气。 夜半时分,第一批逃兵出现了。十几个昔日里最桀骜不驯的勋贵子弟,趁着巡逻队换防的间隙,丢下手中的工具,疯了似的向着山外逃去。他们宁可面对北疆的刀斧,也不愿再对着这片坚硬冰冷的岩石,流尽自己最后一滴血。 这个口子一开,便再也堵不上了。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迅速在数万人的大营之中蔓延。即便是卫疆从西大营调来的百战精锐,此刻也只能用最严酷的军法勉强维持着表面的秩序,可那一张张被雨水冲刷得毫无血色的年轻脸庞上,早已写满了麻木与动摇。 更大的压力,来自京城。 一辆由八匹健马冒雨牵引的皇家驿车,碾着没过车轴的泥浆,艰难地抵达了设在半山腰的临时帅帐。车上下来的,是一名面白无须、眼神阴柔的内侍监太监。他手捧着明黄色的圣旨,名为慰问,实则带来的却是新君那压抑着焦虑的最后通牒。 “张大人。”太监的声音尖细,在这喧嚣的雨声中却显得格外清晰刺耳。他看都未看帐内那些狼狈不堪的属官,目光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双眼布满血丝、下巴上满是青黑胡茬的年轻尚书,“陛下说了,北疆军情如火,国库日耗千金。问您一句,这太行山,若是实在打不通……是否需要‘调整计划’?” “调整计划”四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新任工部尚书张衡的心,随着这四个字,沉入了无底的深渊。他知道,这看似委婉的询问,实则已是皇帝耐心耗尽的最后警告。若是再无进展,整个隧道工程,连同他和林帅压上的一切,都将被彻底放弃。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喉咙里却仿佛被沙砾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能说什么?说他们已经尽力了?说这座山是不可战胜的? 帐外,几名负责维持秩序的军官与一群情绪激动的工兵什长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甚至隐约能听到兵器出鞘的摩擦声。整个工程,已然走到了全面崩溃的边缘。 这里,已是地狱。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股灭顶的绝望彻底淹没,就连那名京城来的太监脸上都露出一丝不忍之色时—— 一阵沉重而又极富节奏的马蹄声,竟是穿透了层层雨幕,由远及近,清晰地传来。 那不是驿站疲惫的驽马,而是只有最精锐的北疆铁骑,才能踏出的、带着金戈铁马杀伐之气的铿锵之声! 众人惊疑不定地望向帐外。 只见在那片昏天黑地的滂沱大雨之中,一队身披玄色重甲、头戴吞口兽面盔的骑士,正护卫着一架通体由黑铁打造、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的巨大帅驾,如同一柄烧红的利刃,劈开了这无边的风雨,无可阻挡地向着营地驶来。 帅驾之前,那面在风雨中猎猎作响的、绣着“林”字的帅旗,如同一团燃烧的、永不熄灭的黑色火焰! 是林乾! 他竟然,亲临这片绝地! 张衡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早已被绝望与疲惫填满的眼中,陡然迸发出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他踉跄着冲出帅帐,任由冰冷的雨水浇在自己滚烫的脸上。 林乾的帅驾在一众将官那混杂着敬畏与惊疑的目光注视下,稳稳地停在了营地中央。车帘掀开,那个身着绯色元帅官服的年轻人缓步走下。雨水瞬间便打湿了他那身象征着帝国最高军权的朝服,但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两潭不见底的古井,平静地扫过这片狼狈不堪的营地,扫过那些或惊惧、或麻木的脸。 他没有理会那些立刻围上来、准备哭诉或者请罪的官员,甚至没有看那名京城来的太监一眼。他只是对着身后那队精锐的亲卫,下达了一道简短而又冰冷的命令。 “卸货。” 亲卫们轰然应诺,动作整齐划一,仿佛一部被启动的精密机器。他们迅速散开,奔向帅驾后方那数十辆一直用厚重油布严密包裹着的、神秘的重型马车。 油布被猛地揭开!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箱又一箱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由厚重桐木打造的巨大木箱。那些木箱被涂上了厚厚的黑漆,接缝处用桐油和麻筋密封得严丝合缝。即便是在这瓢泼大雨之中,依旧从箱体的缝隙里,隐隐散发出一股奇特的、略带甜腥的古怪气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搬!” 随着又一声令下,数百名亲卫如同蚂蚁搬家一般,两人一组,将那些沉重无比的木箱从车上抬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那黑洞洞的隧道口方向,艰难地搬运而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得不知所措。他们不明白,在工程已经彻底停滞的此刻,这位大元帅冒雨亲临,不先整肃军心,却带来这些不知所谓的、散发着古怪气味的木箱,究竟意欲何为? 高潮,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时刻,以一种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悍然降临。 就在那些木箱被运往隧道口的途中,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些神秘的货物之上时—— 毫无征兆地,一阵仿佛大地都被活活撕裂的、沉闷到极点的巨响,从所有人的头顶,从那座如同巨兽般匍匐的太行山深处,轰然传来! “轰隆——!”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彻底凝固。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他们脚下的大地,正在剧烈地震颤!无数细小的碎石从两侧的崖壁之上簌簌而下,脚下泥泞的土地如同沸腾的开水般翻滚不休! 张衡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惨白。他那双因震惊而暴突的眼球之中,倒映出了他此生所见过的、最恐怖的一幕。 正对着隧道口的那片山体,那片被他们用无数血汗敲击了数月的、坚硬无比的岩壁,此刻竟如同融化的蜡烛一般,毫无征兆地、大块大块地向下剥落、崩塌! 一场规模空前、无可抵挡的山崩,发生了! 数万吨的泥石流,裹挟着无数如同战车般大小的狰狞巨石,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从九幽地狱中爬出的土黄色巨龙,咆哮着,翻滚着,以一种碾碎一切的姿态,从那数百丈高的山顶,疯狂地倾泻而下! “山崩了!” “快跑啊——!” 短暂的死寂之后,营地之内,爆发出了一阵阵凄厉到极点的、充满了绝望的哭喊与尖叫。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那毁天灭地的泥石洪流,在短短数息之内,便已冲至山脚!它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将那些刚刚才被搬运到一半的神秘木箱,连同那些来不及躲闪的亲卫,一同吞噬、淹没! 最终,在所有人那因极致恐惧而骤然缩紧的瞳孔之中,那股土黄色的洪流,重重地、不留余地地撞在了隧道口的位置! “轰——!” 最后一声巨响,仿佛是为这场天灾画上了一个句号。 刚刚掘进不到百丈的隧道口,那凝聚了无数人心血与生命的希望所在,被这如同“山神之怒”般的天威,彻底地、不留一丝痕迹地,完全掩埋! 雨,还在下。 可整个世界,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无可抗拒的灭顶之灾,吓得面无人色。有人双腿一软,瘫倒在冰冷的泥浆之中;有人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那片被彻底封死的山壁,眼中所有的光芒都已彻底熄灭;就连那名见惯了宫廷风浪的太监,此刻也是浑身筛糠般颤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有人都认为,工程已彻底失败。 所有人都认为,天意不可违。 在这片被绝望彻底主宰的死寂之中,一个身影,独自走出了人群。 林乾。 他缓步走到了那片仍在不断滑落着细小碎石的、巨大的泥石流边缘。他看着那被彻底封死的隧道口,看着那埋葬了自己所有希望与心血的巨大坟墓。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 他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绝望。 收尾的镜头,缓缓地、缓缓地定格在了他的嘴角。 在那张被雨水冲刷得冰冷而又苍白的面容之上,竟是缓缓地、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弧度。 一抹冰冷至极的、如同在看待一个死物的、充满了残忍快意的—— 冷笑。 喜欢红楼:从养子开始封侯拜相请大家收藏:()红楼:从养子开始封侯拜相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40章 雷鸣 这抹笑意,在这片被绝望与天威彻底主宰的末日景象之中,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又是如此的令人不寒而栗。 新任工部尚书张衡,第一个看到了这抹笑容。他那颗早已被绝望与自我怀疑彻底填满的心,在看到这抹笑容的瞬间,竟是猛地一颤。他踉跄着上前一步,那张沾满了泥污的年轻脸庞上,写满了极致的、无法理解的荒谬与困惑。 他想问,你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他想问,这难道不是天谴吗? 他想问,我们是不是……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 然而,所有的问题都被堵在了他那因寒冷与恐惧而剧烈颤抖的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乾没有理会他,也没有理会周围那些或瘫软在地、或呆若木鸡的将官。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片巨大的、仍在不断滑落着细小碎石的泥石流废墟,仿佛在欣赏一件刚刚完成的、略显粗糙的艺术品。 随即,他转过身,那平静得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层层雨幕,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清空作业面。”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那喧嚣的雨声都为之一滞。 “方圆五百步,任何人不得靠近!” 这道命令,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名从京城来的、脸色煞白的内侍监太监,都用一种看待疯子的眼神看着他。 清空作业面?这里已经没有作业面了!那条凝聚了无数人心血与生命的隧道,已经被数万吨的泥石彻底掩埋,化作了一座巨大的坟墓。现在不立刻组织人手撤离,等待那随时可能发生的第二次山崩,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然而,林乾没有解释。他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张衡。 张衡的身体猛地一震。他从那双平静的眼眸中,读不出任何的疯狂,只读到了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却又让他本能地感到敬畏的绝对自信。 最终,这位年轻的尚书咬了咬牙,像是做出了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他猛地转身,对着那些同样满脸困惑的属官与将领,用他那沙哑得几乎不成调的嗓音,嘶声吼道: “都愣着干什么!没听到大元帅的命令吗?!” “传令下去!全员后撤五百步!快!” 命令被艰难地执行了下去。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林乾没有后退。他亲自带领着贾兰和几名从“炸药研究所”抽调而来的、神情肃穆的核心成员,走向了那片刚刚才吞噬了无数生命与希望的、巨大的塌方区。 他们的身后,跟着数十名亲卫。那些亲卫抬着此前被他们从马车上卸下的、那些散发着古怪气味的神秘木箱,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了那片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泥泞之中。 他们将一根根用油纸层层包裹、如同巨大蜡烛般的“雷管”,与一个个用厚重油布包裹、沉重无比的“炸药包”,按照某种无人能懂的神秘阵法,小心翼翼地安放在了塌方体最核心的几个、由巨石构成的关键节点之上。他们的动作精准而又虔诚,仿佛不是在安放什么工程器物,而是在进行一场与山神沟通的、古老而又神圣的祭祀。 雨,渐渐停了。 第二天清晨,一轮红日破开云层,将万丈金辉洒向这片被暴雨洗刷得一片狼藉的太行山脉。空气清新得如同被过滤过一般,带着一股雨后泥土的芬芳。 然而,在这片宁静的晨光之下,却汇集了数万双充满了紧张、怀疑与期待的眼睛。 所有幸存的士兵、将官,连同那位一夜未眠的内侍监太监,都远远地聚集在五百步开外的安全地带。就连那位早已被“病退”、本应在返京途中的前工部尚书钱秉义,也不知何时去而复返。他站在人群的最前方,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老脸上,写满了悲哀与不忍,仿佛正在等待着一场早已注定的、更为惨烈的失败。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林乾独自一人,缓步走到了那条从山体中延伸出来的、长达百丈的黑色引线之前。他弯下腰,从亲卫手中接过一根早已点燃的火把。 那跳动的火焰,将他那张年轻而又平静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将那燃烧的火把,轻轻地、不容置疑地,触碰在了那根黑色的引线之上。 “嘶——” 一股青烟冒起,引线被瞬间点燃! 那条黑色的火龙,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开始发出一阵刺耳的嘶鸣,沿着地面,向着那座沉默的、如同巨兽坟墓般的塌方山体,飞速地噬咬而去! 整个世界,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之中,仿佛只剩下那“嘶嘶”作响的、令人心跳加速的燃烧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那条越来越近的火龙。 当那道火光最终钻入山体,消失在那片巨大的泥石流废墟之中的那一刻。 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一息,两息,三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场更为荒唐的闹剧,就连钱秉义也忍不住闭上那双不忍卒睹的老眼时—— 轰隆——!!! 一声仿佛连整座太行山脉都被从地底深处狠狠撼动的惊天巨响,毫无征兆地,从那座巨大的塌方山体内部,悍然爆发!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感到脚下的大地,如同海啸中的一叶扁舟,被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狠狠地向上抛起!无数人站立不稳,惊叫着摔倒在地!那股肉眼可见的、如同透明墙壁般的冲击波,裹挟着足以撕裂钢铁的狂风,悍然扫过!将营地内所有来不及固定的帐篷、旗帜,在一瞬间撕成了漫天飞舞的碎片! 紧接着,一团巨大的、夹杂着无数碎石与滚滚浓烟的、仿佛来自于九幽地狱的—— 蘑菇云,冲天而起! 那坚不可摧的、足以让百炼钢钎卷刃的花岗岩壁!那重达数万吨的、如同天神之怒般不可抗拒的泥石流! 在这一刻,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神之巨手,狠狠地、不留余地地撕开!揉碎!抛向天空! 无数如同战车般大小的巨石,被那股无可匹敌的暴力,轻而易举地抛上了数百丈的高空,随即又如同末日的陨石雨一般,带着凄厉的破空声,重重地砸落在远处的山谷之中,激起阵阵惊天动地的回响! 最终,当那漫天的烟尘与碎石稍稍散去。 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还在冒着袅袅青烟的—— 黑色洞口,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那洞口是如此的深邃,如此的……完美。它仿佛不是人力所能开凿,而是由一尊远古的魔神,用祂那无坚不摧的巨指,在这座巨山之上,硬生生地、不讲任何道理地,戳出了一个通往地狱的入口!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被瞬间“炸”开的山体,看着那个散发着硫磺与硝烟气息的黑色洞口。他们的脸上,没有震惊,也没有恐惧,只剩下因世界观被彻底颠覆、认知被无情碾碎之后,所带来的……一片空白。 风,吹过。 将那个独自立于这人工制造的“神迹”之前的年轻人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这一切,本就该如此。 如同,执掌雷霆的神明。 喜欢红楼:从养子开始封侯拜相请大家收藏:()红楼:从养子开始封侯拜相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41章 山倾 风,吹过。 将那个独自立于这人工制造的“神迹”之前的年轻人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这一切,本就该如此。 如同,执掌雷霆的神明。 时间,在这片被彻底颠覆的物理法则所笼罩的死寂之中,仿佛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那被冲击波震得嗡嗡作响的耳膜才重新恢复了功能,将一丝丝细微的声音传回那早已一片空白的大脑。 是风声。 还有,数万颗心脏在胸腔内疯狂擂鼓的声音。 第一个打破这片神迹般死寂的,是前工部尚书钱秉义。 镜头仿佛无限拉近,定格在他那张布满了深刻皱纹的脸上。这张脸上的血色,早已在方才那声开天辟地般的巨响中被彻底抽干,只剩下一片死人般的灰白。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瞪得如同铜铃,眼球之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瞳孔却涣散得无法聚焦。他只是呆呆地、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冒着袅袅青烟的、深不见底的黑色洞口。 他的嘴唇,正无意识地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那套建立在“人力”、“经验”与“祖宗规矩”之上的、坚固了一生的世界观,就在方才那声巨响中,被彻底炸得粉身碎骨,连一丝残骸都未能留下。 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山在哀嚎,地在颤抖。他看到了数万吨的、足以让任何人力都显得渺小可笑的巨石,像孩童的玩具一般被轻易地抛向天空。 这不是营造之术。 这不是格物之学。 这是……神罚。是天谴。是只有存在于最古老神话传说中的、天帝用以惩戒世人的无上伟力。 “天雷……” 一声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的、几乎细不可闻的呢喃,终于从他干裂的嘴唇间艰难地逸散而出。 “他……他竟能……引动天雷……” 话音未落,他那枯瘦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那副支撑了他七十余年、象征着帝国营造行当最高权威的脊梁,在这一刻“喀”的一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巨力彻底折断。他双膝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软软地瘫倒在了冰冷的泥浆之中。 而他的倒下,像是一道无声的命令。 短暂得令人窒isc窒的死寂之后,那片由数万名士兵与劳工组成的、如同石化森林般的人群,猛地活了过来! “轰——!” 一股比方才那场爆炸更为猛烈、也更为狂热的声浪,悍然爆发! 那不是惊呼,也不是哗然,而是一阵发自肺腑、源于最原始本能的、山呼海啸般的巨大欢呼与跪拜! “神仙!侯爷是神仙下凡!” “山神都被侯爷惊退了!这是天神之威啊!” “铁龙王显灵了!铁龙王万岁!” 数万名衣衫褴褛的“罪军”,数万名饱经沙场的北疆铁骑,在这一刻,尽数放下了他们手中的武器与工具。他们用一种近乎于癫狂的虔诚,朝着那个静立于烟尘之中的绯色身影,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他们将额头深深地埋入湿润的泥土之中,用最卑微的姿态,向着他们眼中的“神明”,献上了自己最狂热的崇拜。 这,是属于力量的、最无可辩驳的征服。 与这片狂热的海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侧高地之上,卫疆与雷鸣等一众高级将领的反应。 他们没有跪下,甚至没有欢呼。 他们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被瞬间炸开的、深不见底的黑色洞口,那双双身经百战、早已见惯了生死的眼眸之中,正爆发出一种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贪婪、也更加恐怖的炽热光芒! 他们是军人。他们或许不懂什么是神迹,但他们比任何人都更懂得,什么叫做“力量”。 “这东西……”雷鸣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微微颤抖,他那只握着刀柄的、布满了厚茧的大手,此刻竟是抖得几乎握不住刀,“这东西若是用在攻城之上……”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在场的所有将领,都瞬间明白了他未竟的话语。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曾经坚不可摧、需要用无数人命去填的雄关要塞,在这股无可匹敌的“天雷”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轻易撕开。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支全新的、可以轰开世界上任何城墙的、名为“炮兵”的可怕部队,正在他们眼前冉冉升起! 这,才是未来战争真正的“王牌”! 卫疆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自己那同样在疯狂擂鼓的心跳。他看向林乾的背影,那目光中,除了原有的敬畏之外,又多了一层更为深邃的、近乎于对信仰的绝对忠诚。 ---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以超越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了京城。 太和殿。 年轻的帝王端坐于龙椅之上。他没有像往常那般威严地俯瞰群臣,而是亲手将一份由林乾连夜撰写的、装订成册的论文,高高举起。那篇论文的封面之上,用清晰的楷书,赫然写着一行让所有旧派文官都感到无比陌生的标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论爆破技术在国家工程中的应用》。 “众卿看!” 新君的声音洪亮而又畅快,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属于帝王的豪情,在大殿之内回荡不休。 “这,便是林卿送给朕的‘愚公移山’之术!” 他猛地一挥手,将那份论文重重地拍在御案之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巨响,如同最后的判决。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过下方那些前几日还慷慨激昂、弹劾林乾“草菅人命”的御史言官。 “谁,还敢说,此举‘有伤天和’?” 大殿之内,一片死寂。 所有曾对此项工程抱有疑虑、甚至公然反对的官员,此刻尽皆噤若寒蝉。他们低垂着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那份充满了陌生词汇的所谓“论文”,在他们眼中,已不再是什么格物之学,而是一道足以将他们连同他们所信奉的一切都彻底碾碎的……催命符。 --- 太行山,爆破现场。 钱秉义在两名早已泪流满面的属官搀扶下,艰难地从冰冷的泥浆中站了起来。他没有理会身上沾满的污秽,也没有理会周围那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他只是用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依旧静立于烟尘之前的年轻人。 随即,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注视下,他猛地推开了身旁的属官,用一种与他这衰老身躯完全不符的、近乎于疯癫的速度,踉跄着、连滚带爬地向着林乾的方向冲了过去。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行刺,或是做最后的泣血死谏。 然而,当他冲到林乾面前三步开外时,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包括林乾本人都为之一愣的举动。 “噗通——!” 一声沉闷的、不带丝毫犹豫的闷响。 这位刚刚才以挂印而去相逼的三朝元老,这位大周营造行当的活化石,竟是双膝一软,重重地、五体投地地跪倒在了那个比他孙辈还要年轻的元帅面前! 他不是在求饶,更不是在请罪。 他像一个最虔诚、最卑微的学徒,在向着他一生所追寻的、那个名为“道”的终极宗师,行着最崇高、也是最无可辩驳的叩首大礼! “侯爷……” 老泪,终于从他那浑浊的眼眶中决堤而出。他将额头深深地埋入那片被“神迹”所改造过的、还带着硝烟余温的土地之中,那沙哑的声音里,充满了被彻底击溃后的无尽悔恨与对更高层次真理的无限渴望。 “老臣……老臣,有眼不识泰山!” “求侯爷,收……收老臣为徒!” “让老臣,也能,见识一下,这‘格物’的……神迹!” 收尾的镜头,缓缓地、缓缓地定格在这充满历史性的一幕。 林乾亲自走上前,将这位早已泣不成声的三朝老臣,从冰冷的泥浆中,缓缓扶起。 新,与旧。 经验,与科学。 人力,与神力。 在这一刻,于这片被人工制造的“天雷”所炸开的废墟之上,于这数万人的狂热欢呼声中,达成了一种奇异而又和谐的、无可逆转的和解与融合。 远处,更多的、散发着奇异气味的木箱,正被士兵们小心翼翼地抬入那深邃的、通向未来的黑暗洞口。 新的爆破声,即将响起。 喜欢红楼:从养子开始封侯拜相请大家收藏:()红楼:从养子开始封侯拜相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