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唯与他的玛丽苏》 1、菟丝花 “荧荧,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存舒岚不可避免心跳加速,她紧张又小心翼翼地询问,“你……喜不喜欢?如果不喜欢……” “谢谢您,我很喜欢。” “和妈妈不用这么客气。”得到肯定回答后存舒岚松了口气,女儿流落在外十多年,她心中自责又内疚,继而化作疯狂的补偿。 只恨自己当年太粗心,恨她不能把拥有的一切都献给女儿。 “衣柜里是妈妈给你挑的衣服,你看看合不合身,喜欢什么就买什么,钱不够花了要和妈妈说。” 事实上,卡里的钱邬荧可能一辈子都花不完。 她眼角弯起,回答:“谢谢您。” “邬荧”是真假千金文里恶毒又偏执的反派真千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一身市侩气,她忮忌假千金聪明优秀,更怨恨假千金抢走她的人生。 命运弄人,当年两家孩子无意中被抱错,一个很快父母双亡辗转于各种亲戚家,最后被送进孤儿院,另一个却泡在蜜罐里、冰清玉粹长大。 “邬荧”恨极,回归身份后屡次针对陷害假千金,假千金心中有愧,多次忍让,她却一次次暴露自己粗俗无知,愈发疯狂没有人性。 最终耗尽存舒岚的愧疚和爱意,落得众叛亲离。 故事的结局,假千金成了家喻户晓大明星,风光无限,而真千金一事无成,内心充斥着阴暗愤恨,靠着股份分成浑浑噩噩度日。 一个俗套、无聊的烂剧本。 “邬荧”更是苍白单薄。 「因为您是‘背叛者’,这是母神对您的惩戒,所以您的命运如此。」 邬荧不置可否:“loyal,我只是忠于自己。” 「虽然吞噬了你的系统,但我不是loyal,我是k7。loyal的污染性很强,辅佐你不是我的主观意愿,是loyal的。我会尽力帮助你。」k7语调单调而乏味。 「在彻底清除loyal的污染之前。」 “好吧。” loyal曾是邬荧的系统,编号为a5,她给它更名为loyal,意为忠诚。 k7没有实体,它寄生在邬荧体内,位于锁骨下方,肌肤深处透出点血痕,远远看上去像粒鲜红的小痣。 邬荧。 上介历史中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的背叛者。 她背叛了神———那位疼爱她、创造她的母神,妄想用谎言和阴谋取代母神地位,最终失败被流放下介小世界,接受亿万年的惩戒。 她的系统loyal也等待销毁。 销毁途中,loyal趁机出逃,因为被斩断和邬荧之间的联系,它不得不跨越不同维度,在每一个世界、每一个时间缝隙中寻找主人下落。 系统是永生的、不死的。loyal相信它总会找到主人,无论是她存在过的过去,亦或有她的未来。 直到一次能源耗竭,它失去跨越时间的能力,被迫留在编号7539的世界中,不老不死地等待一个人。 它看着太阳升起又落下,日夜交替,桃花千遍红,海洋变为陆地。 弹指间,桑海桑田。 新朝、旧臣。 文明变迁。 …… …… 时间总会带来重逢。 很久之后,loyal遇到另一个系统k7,它想了想,主动提出吞噬。 重逢的未来很诱人,但loyal想,主人需要loyal。 所以loyal一定要、一定要再次回到主人身边。 k7吞噬了loyal,吞下那一刹,它恍然发觉受了骗。 它被一种不知名病毒污染,病毒迅速扩散、扩散至它全身,芯片开始发烫,温度炽热得像要熔化。 仿佛要流下一滴蔚蓝色、奇异的电子眼泪。 loyal用最后的声音断断续续说。 「找、到、她。」 「替我。」 诡计多端,k7愤恨又恼怒,却不得不在病毒的驱使下找到邬荧,loyal那位野心勃勃的前主人。 彼时她七岁,住在孤儿院,瘦瘦弱弱的小女孩,衣衫灰扑扑,像是泥里滚了三圈。 k7暗想传闻中的“背叛者”不过如此,却看见小女孩忽然抬起头,浅灰色眼睛弯起,她目光落在虚空。 “loyal?” k7不知为何有些生气,大概病毒又在作祟。 它带着微妙恶意故意道:「loyal已经消失了,我是k7。」 邬荧仍高兴地笑,轻声说:“我终于等到你了。” k7不清楚这个“你”究竟是指loyal还是k7。 它想,不重要。 诚然,不重要。 邬荧需要系统,需要loyal辅佐她成为下介小世界中新的气运之子。 只有成为气运之子,才能破开时间的禁锢,逃离小世界。 仅此而已。 ——闪闪发光的女孩。 ——你是不可磨灭的明星。 ——你是最受欢迎的影后。 听上去很像一段忽悠青春期女孩的广告词,甜掉牙的句子,这是原剧本对于气运之子的判定。 邬荧迅速提取出关键词,不仅是成为影后那么简单,还包括如下隐藏条件。 闪闪发光。 不可磨灭。 最受欢迎。 判定条件很模糊,邬荧决定从最简单的影后做起。 k7默不作声,在邬荧身边一待就是十二年。 「今天是拍厚宝酸奶广告的日子。」 “谢谢提醒。” 邬荧化了个简单素净的妆容,这条代言广告是她自己争取的,厚宝酸奶产自边疆,内陆地区知名度不高,品牌方之前请过小明星代言,钱砸出去了,可惜效果平平。 资金资源都不够,于是准备最后放手一搏,大胆采用毫无知名度的素人,邬荧在其中脱颖而出。 双方火速签订合同,约定好拍摄的时间。 邬荧下楼时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存鹤端坐在餐桌前,人如其名,背脊无论何时都挺直,清清冷冷不容冒犯。 剧本中受尽万千宠爱的气运之子———假千金存鹤。 她搬回存家近两周,存鹤自己在外面公寓住,这是俩人第一次在家里碰面。 甘聆把准备好的早餐端上来,邬荧轻声向他道谢。 一杯加糖的热玉米汁,煎蛋,烤好的三明治和几块水煮南瓜。 存鹤嘴角绷直,很显然,她准备的早餐被无视得彻底,她对这位“古代贴身大丫鬟”极为不满。 “今天我开车送你出门,你现在还有……”存鹤低头看了眼时间,淡声提醒,“三十分钟。” 邬荧婉拒:“谢谢你,小鹤,但是我自己可以的。” “这是你妈妈嘱托给我的事情,她担心你被欺负,所以委托我去给你撑场面。”存鹤停了下,继续说,“考虑到上午要送你,我特意把早上的会议挪到明天。” 说完心中便淌下淡淡悔意,因为这话听上去像她被迫而为,不是很情愿。 邬荧只好同意,再拒绝下去显得有些不识好歹,她真诚地又一次道:“谢谢你,小鹤。” 存鹤别过脸,刻意不去看她,更不回答。 她攥紧杯子狠灌几口冰牛奶,凉意从指缝中悄然流过,她自觉狼狈,同时沾上些些恼怒。 她永远都这样! 邬荧小口吃着早餐,同样不再言语,“真假千金”揭露之前,她和存鹤曾是三年高中同学,又是大学校友,彼此关系尚可。 最亲密时也会在节假日相约游玩吃饭,因为穷,多数是存鹤请她,她则带些不值钱但称得上用心的小礼物。 后来……友情似乎岌岌可危。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存鹤肉眼可见变得冷淡,时常露出难以捉摸的挖苦神色,吐出几近刻薄的玻璃刀刃。 真假千金故事揭露后,她们关系愈发僵硬。 她常常听到别人吐槽:存鹤啊,那可是个超级、超级、超级令人讨厌、目中无人的傲慢鬼! 例如此刻。 傲慢鬼眉梢一动,目光挑剔而又自然地落到甘聆身上,她问:“他去干什么?你们是双胞胎形影不离吗?” 甘聆正在犹豫该准备哪种解渴润喉又营养价值高的饮料,闻言也不恼,权当耳旁风刮过。 他耐心地、仔仔细细地装填着浅褐色背包,确保邬荧任何可能需要的东西都在。 “不是的。” 邬荧的答案令存鹤极其不虞,又没办法发作。 “小聆现在是我的助理,所以他要和我一块去剧组。” 半个月前,存舒岚带着愧意和医院报告单找到邬荧,惶恐不安地告诉她身世真相,并希望她能和她回家。 她瞥了眼女儿身后出租屋环境,室内……布置还算温馨干净,看得出主人很用心在装扮,但空间狭窄拥挤,甚至不如家里温室花房一半大。 再迎上女儿茫然无措的目光,她眼角立刻湿润,几乎滚下泪珠来,本应被她捧在掌心的明珠…… 她存舒岚的女儿,这些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邬荧听完当年的乌龙,只提了一个条件:她要带上甘聆。 她在孤儿院的童年玩伴。 存舒岚面上温和点头,心中却不免警铃大动,女儿莫非是在和这个男孩偷偷恋爱,以至于难舍难分?! 她不是棒打鸳鸯的封建大家长,但绝不容许女儿被所谓的“黄毛”引诱! 甘聆买菜回来,两手各拎着一个购物袋,今天他去得早,买到了荧荧最爱吃的新鲜排骨,一半红烧,另一半用来粉蒸,还有嫩嫩的娃娃菜,做成酸辣味,很开胃。 他厨艺上乘,做什么都不会浪费食材。 临到门口才看见沙发上的客人,衣着贵气,五官和荧荧七分相似,甘聆心中明了,晚饭大约是吃不成排骨了。 存舒岚见到甘聆,也松了口气———很规矩的黑发,不是洗剪吹黄毛,干干净净,没有乱七八糟的刺眼纹身。 第二反应是人过于瘦削,看着像营养不良。 她由此联想到女儿之前过的诸多苦日子,心中无限酸楚。 带走甘聆,当然可以,存家不缺养人的钱。 存舒岚起了敲打的心思,提防他肖想不该想的。人是会滋养野心的,尤其这种从未拥有过什么的穷小子。 菟丝子,金灯藤。 一旦沾上,甩都甩不掉。 “你叫甘聆是吧,名字真好听。” 悦耳的虚伪话。 “多谢你以前照顾荧荧。” 最好能用钱打发走。 “我听说你高中没读完就辍学去打工了,真遗憾,我可以帮你继续读书。” 毫无反应。 存舒岚不气馁,继续温和地试探着。 “钱的问题不必考虑,或者你更想出国留学?任何条件,只要你提出来,我都会尽力满足你。” 甘聆低头,似乎有些意动,雀屏般的长睫不安地颤动,投下小片朦胧阴影。 “机会只有一次,人总要抓住点什么才不会后悔,不是吗?小心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甘聆抬起眼皮,噙着寡淡的水光,他一点点抿直唇角,点头,又慢慢摇头。 “我想继续给她做饭。” “当然没问……什么?” 存舒岚哑然,答案出乎她意料。 “野心”不小,觊觎的竟是存家大厨的职位么? 或者,是个懂得以退为进的聪明人。 ……结果哪样都不是,甘聆既没有抢大厨饭碗的想法,也不是聪明人。 他如愿搬进存家,鲜少与人交谈,默默无言,住在二楼角落的房间,对他来说,生活除了排骨从28元一斤变成88元一斤外,并无不同。 2、菟丝花 厚宝酸奶的广告拍摄地在市里一所中学,周末学校没人,剧组征得校方同意后临时借用教学楼。 广告是一部时长45秒的剧情创意小短片,内容简单。 升入高三后,每天早晨,女孩桌肚里都会出现一瓶酸奶,无论风雨,雷打不动,等到周一回学校,桌肚里三瓶酸奶整整齐齐放着。 女孩问遍所有认识的人,没人知道酸奶是谁送的,那人神出鬼没,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一筹莫展中,女孩只能在桌肚里留下便签纸,希望对方不要再送了。 第二天,酸奶照旧,纸条留下脏兮兮的猫爪印,还有歪七扭八的“喜欢你”三个字。 女孩以为是谁的恶作剧,叹口气,趴在桌上想了半天,最后把钱包里的硬币留下当作买酸奶的钱。 第三天,硬币不见了,照例一瓶酸奶,另附有纸条,还是熟悉的字体和猫爪印。 “小鱼干好吃”。 ……什么呀,不会真是小猫咪吧? 女孩啼笑皆非,却熟练地拆开一瓶酸奶,插上吸管后露出欢快、可爱的笑容。 而在女孩不曾注意的凌晨,一只脏兮兮的小黑猫轻手轻脚翻过学校围墙,走到教学楼后化为背着小挎包的小人,她握着笔,认认真真在纸上写“喜欢你”三个字。 最后从小挎包里拿出酸奶,郑重地按下小猫爪印。 故事有一股清新青涩感,回味甘甜。 搭档的“小猫”女演员也是素人,是附近大学兼职的学生,留着一头羊毛卷短发,眼睛也似猫瞳,圆圆的。 她怀里抱着一套干净的校服,面对邬荧时多了丝拘谨,脸庞很红,像调色盘中橙与粉混杂过后的颜色,最后小声说。 “是干净的,快换上吧,马上要开拍了。” “谢谢。” 没有试衣间,邬荧拿到衣服后只能去教学楼厕所换,存鹤守在门口,楼道里安静得过分,她微垂下眼。 很轻易就能听到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以及心跳鼓点。 “小鹤。” “什么事?” 隔了大约几秒钟,里面慢吞吞传出声音:“不用担心,没人会欺负我的,如果小鹤有事很忙的话可以先离开,谢谢你今天送我来。” 很漂亮的动听话,存鹤想,甚于平铺直叙的雍容———你可以离开了,未免太伤人。 所以,足够狡猾。 她也应该表现出不在乎,是真的不在乎、不在意,隔着一堵白墙和浅灰色木质隔板,存鹤面色冷淡。 “这种抠门的剧组和不起眼杂牌,值得你花一天时间去拍吗?存家有能力赔付违约金,让你拿到好剧本。”她声线也冷,明明不该说这些,但话到喉边,自动浮现出那个眼睛似猫瞳的女人,橙的、红的、粉的。 拙劣到能一眼看穿的好感。 “场地、服装、道具,还有搭档的演员,你都可以选择最好的。” 邬荧换好衣服走出来,高中生的校服穿在她身上毫无违和,底妆很素很淡,长发扎成马尾,碎发散漫垂下,也或许是烦恼题目时无意间揉乱的。 她本身就是学生,今年大三,身上学生气很浓,几乎可以说是本色出演。 存鹤半靠着墙看她,邬荧微微笑开:“好,后面我会认真挑选剧本的。” “……” 她没办法反驳存鹤,剧组的确资金紧张,场地是借的,服装是租的,小猫咪是品牌方自己养的猫,路人学生大多是工作人员假扮。 邬荧在45秒广告中占了大约30秒镜头,花费一个上午拍完,负责拍摄的小姐姐全程笑得合不拢嘴,实在太有镜头感了嘛,感觉天生是吃这碗饭的! 如果不是品牌方“虎视眈眈”盯着,她真想把人拐走去拍一组校园大片。 两人成功加上微信,摄影小姐姐偷偷和她咬耳朵:“放心,我一定给你返美美的图!” “不过。”她又补充道,“你的两个助理都好高冷哦,尤其是左边那个,好吓人,感觉一直在对我嗖嗖放冷箭。” 邬荧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甘聆有些社恐,不擅长也不喜欢和别人过多交流,至于存鹤,大概属于天生冷感的人,眉目沉静鼻骨高挺,带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调。 时常表露出的傲慢让她看上去更难接近。 “嗯……她是送我过来的一个朋友,虽然看上去有点不好相处,但人不坏,相处后你就知道了。” 是么? 摄影小姐姐对此表示怀疑,她夸张地曲起手指,指骨向上敲着额头,吓死啦,还以为是女朋友在吃醋呢。 客串小猫女的演员看见后也凑上来,她是一路小跑过来的,两鬓角有亮晶晶的细小汗珠。 笑容阳光满满。 “荧荧姐,我可以加吗?赐我一个好友位,球球了。” 经过上午的相处,她已经能相当熟练、嗓音甜甜地叫“荧荧姐”了。 “当然可以。” 邬荧打开微信,又加了好几个人,回来时带着笑,也有些烦恼和无奈,因为口袋里不可避免地多了一块黑巧克力、四颗柠檬糖以及小袋奶片。 中午存舒岚订了餐厅,说要陪她们吃饭,是一家各方面风评都很不错的中餐厅,隐私性也好。 邬荧的儿时经历,存舒岚大致都了解过,资料上看到是一回事,真正见到人,又是另一回事。 这几天她总是睡不好,闭上眼睛就会想到前十几年女儿吃过的苦,一颗心被反复揉搓,酸涩得要滴水。 “他们对你好不好?” 邬荧立刻明白过来这个“他们”是指谁,她点头,很认真地回答:“十四年前爸妈因为车祸意外去世,只有我幸存,是轻伤,因为妈妈用身体抱住了我。所以我想,他们一直都很爱我,直到最后一刻。” 虽然中间发生了太多差错,但无论是邬荧还是存鹤,她们都是被期待着出生的孩子。 烂俗的是剧本。 “福利院的奶奶很慈祥,笑起来脸上有酒窝,她会关心每一个孩子,虽然现在退休了,但每年大家都会一起去探望她。” “高中的时候因为成绩排名一直是第一,所以学校免掉了我三年的学费,这样又能省下一笔钱。剩下的钱,都是小聆去打工赚来的。” “我在奶茶店、咖啡厅还有蛋糕店都做过兼职,客人多的时候会有一点忙,不过大家都很温柔很好说话……” loyal没忍住提醒她:「你再说下去,存舒岚就要哭了。」 邬荧止住话题,愕然抬头,才发现存舒岚眼睛红红,看样子在脑海里进行了许多艺术加工,渲染苦难,于是悲伤开始产卵。 这其中大概有什么误会,她本意是想分享自己生活。 “其实……”邬荧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她说什么都会被认为是苦中作乐。 “我会做椰奶酥、青提奶贝、曲奇饼干还有巧克力慕斯,下次做给你们尝尝?嗯,味道刚刚好,不会很腻,可以搭配红茶或者黑咖啡。” “好。”存舒岚嘴角勉为其难挤出笑,甜品中名为幸福的多巴胺冲淡了伤感,她从包里拿出一摞文件。 “妈妈听说你喜欢拍戏,所以今天挑了点剧本过来,你看看,里面有没有感兴趣的?不用考虑别的,你只需要挑你喜欢的,剩下的妈妈来处理。” 存舒岚暗自下定决心,女儿想做什么都可以,想当影后的话,她就算用钱砸都要给她砸出一条星路。 何况,她皱着眉想,女儿天生适合大荧幕,是当大明星的料。 她不配,谁配? 邬荧随意翻了几页文件,几乎全是大制作豪华明星阵容,讨喜的身份和角色,无一不精良,她舌尖品尝到一点甜蜜的苦恼。剧本好归好,却不适合现在的她。 邬荧拒绝了存舒岚推荐的剧本,比起被强捧,然后一炮而红,她更希望一步一个脚印,磨炼演技,慢慢享受。 存舒岚无条件听从女儿,又拿出另一份文件。“这是鼎风娱乐的签约合同,暂时挑不出剧本的话,可以先签公司,稍后我再给你配个经纪人,至于助理……你想让甘聆继续做下去也行。” 念及他高中辍学是为了供荧荧继续上学,存舒岚难免爱屋及乌,她停了片刻,柔和地询问:“荧荧,你觉得呢?” 鼎风娱乐是圈里风评极好的一家经济公司,资源好,没出过黑料,对待旗下艺人也很良心。手头这份是鼎风娱乐的a级合同,当红明星才有的待遇,自由度很高。 邬荧没有犹豫,签下合同,十分坦然地表露出自己喜悦:“我觉得很好,特别适合我。谢谢……妈妈。” 就像在爽朗的夏日小溪旁,咬了一口新鲜柑橘,汁水四溢,甜甜的滋味顺着四肢溜入心脏。 存舒岚顿时觉得一切都值得。 「为什么拒绝她给你的剧本,你不想早点结束这个世界吗?」 邬荧的卧室有一间很大的阳台,甘聆把它装饰得柔软又漂亮,铺着素色地毯,周围种满了花花草草,还有鹅黄色的小雏菊。 现在这里变成了她读书的地方。 邬荧翻过一页诗集,心情很好地回答道:“我会努力成为影后,成为新的气运之子,至于是三年、五年还是十年后,都没关系。” 她笑着感叹:“也许明天我就对这个世界感到厌烦了呢?人可是很善变的啊。” 「你很喜欢做人?」 乍一听有些冒昧,邬荧没生气,她手抚上心脏,体会着其中蓬勃的生命跳动,实在是很奇妙、令人沉迷的感觉。 而她真正的“心脏”是一颗翡翠珠子和祂的尾指。 “目前为止……还算喜欢这种做人的感觉吧。loyal,你呢?” 「我是k7。」 「我不喜欢做人。」 “好吧。” k7实在没法把现在这个低眉垂眼、安静看书的女孩子和上介凶残的背叛者划为等号。 它有些不舒服地想,或许是她的伪装? 毕竟她的系统loyal就很会骗人。 loyal骗它吞噬可以获得它的力量,却害它沾染上了可怕的病毒。 3、菟丝花 流水的明星,铁打的经纪人。 邱正京三个字隔三岔五就能从艺人嘴里听到,她是圈内数一数二的明星经纪人,手段多、手腕硬,带出过不少影后影帝。 曾有人断言,跟了她相当于半只脚跨进顶流圈,不愁没有前途和资源。 哪怕是存舒岚,为了请动人,背后也费了好些功夫。 “你是舒岚的女儿,叫我京姐就行。” 邱正京脸上掺笑,不着痕迹地打量人,她在娱乐圈混迹多年,早锻炼出一双“火眼金睛”,只消一眼,便看出这女孩灵魂深处燃烧的野心。 有野心不是坏事,有野心才好。 邱正京面上不显,心中却十分满意,原先对她“仗母欺人”的不满淡去。 灵气是个很玄乎的东西,对于演员来说,颜值不高可以整容,演技不足可以后天磨炼,唯独灵气,天生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强求不得。 眼前人,恰好灵气十足。 “我听说你之前拒绝了毕青导演的剧本,为什么,有更好的选择吗?” 存舒岚给她看的一堆剧本,其中就有毕青作品,哪怕只是戏份五分钟的配角,也有一堆人抢着要。 “毕青导演是很优秀的导演,不过……”邬荧抿出点笑,“她现在的剧本不适合我。” “因为太商业、太讨好市场、太没有挑战性。”邱正京把她的话补充完整,意有所指道,“只做自己,可算不上是一名合格的演员啊。” 年轻孩子的通病,她想,恃才傲物。 但不会让人讨厌,天才总是值得优待。 “能让观众走进电影院的电影就是好电影,我很钦佩毕青导演。”邬荧对邱正京最后一句话感到苦恼,点头,又点头,表情和语气都严肃得可爱,“我会学着做一个合格的演员。” 邱正京失笑,真是……她应该重新审视存舒岚的话———“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我女儿?她将来肯定会有很多粉丝”。 或许不止是母爱滤镜。 “还有个剧本,或许你会感兴趣。”邱正京无端想起圈里一个怪脾气的导演。 “是什么?” “一个精神病患者伪装成的导演,温北。”邱正京表现出极为抵触的情绪,“目前他在筹划拍《羔羊之病》,姑且算一部悬疑爱情片吧,剧本我看过,很大胆,剑走偏锋。我只能告诉你女主演一直没定,那个疯子看谁都不满意,他去国外变个性然后自己出演可能会更省事些。” 羔羊之病,邬荧被这个名字勾起好奇心:“我可以先看看剧本吗?” “我可以给你他的联系方式,至于接不接,能不能接到,全看你自己。”邱正京私心是不希望她的幼苗被带歪,微叹口气,从烟盒里抖出根烟,“介意么?” 邬荧摇头,她才咬着烟头慢悠悠说:“温北很会玩弄镜头,一半是天才,另一半是变态,其中不乏艳俗猎奇甚至是血腥的镜头,你有更稳妥的戏路。当然,我不会干涉你的选择。” “谢谢你,京姐,我会认真考虑的。” 温北总共拍过一部舞台剧两部电影,最出名的是电影《刺身》,业内评价褒贬不一,毁誉参半,主角既非俊男亦非美女,而是一个头发花白、啰嗦不讨喜的老妇人。 老妇人以杀鱼为生,开篇便是阴雨天,她面无表情拿刀杀鱼,不断和邻居重复“我给人杀了一辈子鱼,做了一辈子刺身”。 结尾是艳阳天,音乐陷入疯魔的诡异,愈发诡谲。天边是纤维状的橘红,再往下是蔚蓝海岸。 老妇人神情平和,嘴角挂笑,慢慢杀“鱼”剁块。 ———“神经一样的故事,通篇狂气快切蒙太奇,碎片化叙事,导演纯纯来炫技的吧。查了下,制片人也是他,所以这小子是不顾别人死活,自己拍爽了?” ———“隔着屏幕都仿佛闻到了鱼腥味,恶心又畅快的感觉。话说,导演是不是用了两吨番茄酱!” ———“太意识流了,完全看不懂。所以主角最后到底是疯了,还是刀了老公和儿子?不如把剧情全都删掉,摄影不错,我可以当成一个风土人情片(擦汗)” ———“为什么都在说看不懂?苯人狠狠get到了,主角就是一个被压抑的妻子和母亲角色啊,最后弑夫弑子向社会复仇,浴火重生。” ———“最后那一段好美,橙红色调,好有生命力。不过结局我更倾向于主角精神失常,已经彻底疯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每个人都是别人盘中刺身(闭目)” 和邱正京道别后,邬荧回家看了温北另一部舞台剧《吃花的女人》,是他一如既往的风格。充满阴翳美,每一帧都是艺术。 “我喜欢羔羊之病这个剧本,写得很有意思。”邬荧迫不及待想看后面剧情,虽然只拿到了部分梗概,但不可否认这是个很有趣的故事。 “loyal,这个剧本会成功吗?” 「从市场角度和现有资源分析,这部电影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但如果你参与。」它停了两秒,像在思考和计算,「成功率会上升到百分之九十九。」 “剩下的百分之一呢?” 「世上没有绝对,所以我有权保留最后的百分之一。」 「另外,我是k7。」 邬荧轻笑:“我尽量不让你失望。” 「……」哼。 温北没有留下任何官方联系,仅有的官博上面寥寥几条内容,不常登,最新动态还是三年前的电影官方宣发。 邱正京给了她一串号码,大概是他私人手机号,邬荧拨过去,铃声响了三遍才有人迟迟接起。 “喂,什么事?” 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才从睡梦中惊醒,男声听上去有些含糊不清。 邬荧说明来意,那头沉寂片刻,伴随着打火机的“啪嗒”一声,他问:“有钱么?” “什么?” “钱,一千五百万。”微弱的呼吸透过电流传来,窸窸窣窣,他大概是站起来了,行走时不小心碰倒脚边酒瓶,愤怒地低声啐了句,“这个月底如果再筹不到钱,这个剧本不如拿去烧了,谁都别想拍,哈,谁都别拍,该死的。” 说完这些,他又叽里咕噜嚷嚷着卖肾卖血都凑不齐钱,痛骂投资方握着棒槌当萝卜,有眼无珠,他烧掉剧本回老家种地算了。 邬荧好笑同时,更加确定他是喝醉了。 存舒岚信奉“钱在哪爱在哪”,卡里的零花钱只多不少,虽然没有刻意清数过,但绝对让她有实力“带资进组”。 “我明白了,如果需要的话,我愿意投资。” 那头没有声响,邬荧等了一会儿,猜测他应该是睡着了。 她不会小气到和醉鬼斤斤计较,反倒是甘聆表现出极大的敌意:“轻率不负责。” “羔羊之病和三年前的刺身相比,故事结构更加精妙,也是目前为止最好的一个作品,所以我想试试看。”邬荧伸手揉揉他发顶,温柔地像在安抚一只小动物,“小聆,没什么的,不要为我感到委屈呀。” 甘聆有轻微自闭倾向,或许是小时候说话结巴被欺凌导致的,对日常生活没有太大影响,唯一让邬荧感到苦恼的是:自闭倾向的人往往会格外依赖一个人或物,而甘聆依赖对象是她。 此前几年症状尤为明显,他不爱和邬荧以外的任何人交流,一切情绪都因她产生或消亡,邬荧要是受什么伤,他绝对第一个心碎流泪,啪嗒啪嗒,珍珠似的大颗滚下。 榨取他人苦乐。 简直……像丧失了自己的独立人格。 邬荧给他擦干眼泪,伸手抱了他一下,是很干净很善意的拥抱和触碰,阳光般温暖得让人想流泪。 她缓缓开口说:“小聆,你不是我的附属品。” “你应该学会克制,停止你的入侵行为,现在这样不对。我们先从第一步学起:你必须要适应一个人吃午饭。可以吗?” 是克制,而不是克服。 甘聆没有从邬荧眼中看到令他恐惧的反感和厌恶,于是在哽咽中点头。 他没有自闭倾向,并且由衷期望自己能成为她的附属品、所有物。但没关系,如果邬荧不喜欢,他会努力,拼尽全力也会全部改掉,直到被接受为止。 “脱敏”过程缓慢而痛苦,邬荧没有出手帮忙,而是冷静地看着他打磨自己,一点一点凿掉血肉棱角,再掏出那颗血红的、颤动不已的心脏。 最终,邬荧手指落到他脸颊,轻轻抚过给予肯定。 “小聆,可以了,你做得很好。” 坏毛病……已经被改掉了吧,大概,她想。 — 温北第二天酒醒恨不得咬掉舌头,酒精害人,他捂着脑袋想,昨晚自己好像为了资金……答应了一个资本家的丑孩子带薪进组。 还是女主角辛月角色。 别的角色都可以退让,他冷冰冰想,辛月不行,他宁肯烧掉剧本,烂在火堆里也不能毁了她。 “不好意思,昨晚喝多了,答应你的事全是放屁,这个剧本已经作废,我该回老家种地了,你……” 声音戛然而止。 舌头僵住。 温北生根似的站住,说不出话。 辛月,辛月……他在心中喃喃,是不是酒还没醒,不然他怎么好像看到了活生生的辛月? 辛月为什么在对他笑? 邬荧今天特意挑选出最贴合角色的衣服和发型,为了尽可能还原剧本中那个敏感脆弱、又怀揣秘密如羔羊般的少女,辛月。 “什么。”她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是说要回家……种地?” 4、菟丝花 不,不是辛月。 是他昨晚答应的那个资本家“丑”孩子。 温北骤然回神,意识到他错得有多离谱,自大得令人讨厌,他几乎是迫不及待把剧本塞到邬荧手里。 眼神恳切着,同时语气放软:“你喜欢吗?喜欢辛月吗?” 邬荧没有回答,他便懊恼、不自在地后退两步,身上衬衫虽然没有异味,但宿醉过后皱巴巴的,会败坏第一印象吧? 他应该洗个澡,至少换身衣服再来。 对,温北仿佛一下子找到主心骨,恢复从容,“你不用急着回答,嗯,你可以先看剧本,等我……我先去洗澡。” 如果不是确信自己没收到任何暧昧讯息或暗示,他此刻的行为很难不让人想歪。 例如导演和演员间的桃色交易。 或许天才总有些与众不同,邬荧无奈地坐下看剧本,姜黄色灯芯绒沙发摸上去很柔软舒适。也或许是她贸然造访,真的打扰到了人。 “好,我会好好看完的。” 温北很高,个子接近一米八五,同时很白,是那种久不见阳光的苍白,半长不短的头发扎在脑后,眼皮垂下时总显得神情恹恹。 单论气质,完全就是“私下烟酒都来很会搞摇滚的贝斯手”。 温北突然丧失社交勇气,匆匆忙忙钻进浴室,哗啦水声响起时邬荧才确认:他是真的洗澡去了。 手头这份是完整剧本,上面还有标注和翻阅过的痕迹,邬荧看到一半的时候温北洗完澡出来。他换了身衣服,非常正式的灰色西装,突兀的棕色领带不适合他,但很可惜,他只找到了这一条。 温北没有打扰她,静静坐在一边等她看完。一颗心,惴惴不安着,回忆剧本还有哪处细节不到位。 比小学时代等待老师检查作业还煎熬。 邬荧终于放下剧本,她赞叹道:“我很喜欢辛月。” 这是在回答之前的问题。 温北眉头舒展开来,由内而外透出愉悦,他故作矜持地咳嗽了一声,双手交叠放在桌前,上半身却情不自禁靠近。 “你愿意接下她吗?什么时候有时间拍?档期不会很长,两个月就够了。” “你之前说的回老家种地……” “那是之前,已经不重要了!”温北把领带随意一扯,系好的亚伯特王子结看上去更歪。 “如果你不想拍,我就会把这个剧本烧掉,反正女主角只能是你来演,不会有别人了。” 这不是威胁,是陈述事实。 他轻松道:“这个剧本能被你喜欢,就不算毫无价值。” 邬荧摸摸手腕红绳,这是辛月常出现的小动作,她有些可爱地点点头:“我想拍,想演辛月这个角色。” 羔羊之病的剧组成员基本确定,只有女主始终未定,前段时间投资方想塞人进组,点名要女主辛月,这可引爆了温北雷点,他死活不同意,双方大吵一架,最后不欢而散。 投资方突然撤资,加上女主人选迟迟找不到。 温北本来打定主意要宣告解散团队,谁知道峰回路转,解决资金问题的人,正是他心中的天选女主。 “对,辛月一定会带给我幸运。”温北没头没脑地念叨了句。 很快,羔羊之病正式开机,温北破天荒发了条微博庆祝。 温北v:电影《羔羊之病》正式开拍,女主角辛月@邬荧wy,敬请期待[玫瑰][玫瑰]。 壹零零壹:[听名字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啊。另外,玫瑰是不是崩人设了?] 好运oioi:[一如既往的神经病风格吗?期待期待。] 香蕉莫扎特:[不是吧,连张海报都没有。看上去特别廉价低质,算了,支持导演。] 终日流淌着红色眼泪:[只有我好奇女演员是谁吗?点进去才发现粉丝只有二十个多诶,素人?] 悲极生乐:[无所谓,好看就行。第一次见老温主动@演员,期待就行。已关注,莫辜负。] 好运oioi:[已关注,莫辜负。] 温北微博下大约有三四十条评论,都是他活跃的死忠粉,氛围很和谐。邬荧刚刚注册微博,托他的福,粉丝慢慢涨到五十几个。 “你再发张自拍,粉丝就能破百了,要努力营业哦。”剧组的男主演笑眯眯向她提议。 他叫梁秋,演过几部小网剧,微博粉丝两百万左右。性格很不错,活泼爱笑,看见导演“偏心”宣发不带他后也不生气。 谁都知道,“辛月”是温北导演的心头肉嘛! 营、业。邬荧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坐直,一本正经地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拨正,手机前置摄像咔嚓拍了三张照。 拍完,她虚心请教:“嗯……是不是p一下再发出去比较好呢?你看。” 梁秋完全被萌一脸,耳尖泛红战略性后撤,他看了眼照片,还p什么,完全可以原图直出。 “不、才不用。过犹不及,任何加工都是对你的污染。” 邬荧想,说污染什么的……也太夸张了吧,微博放出刚才拍的三张照。 果然有效果,她再刷新,原本空荡荡的评论区瞬间多了几条颜狗彩虹屁。 邬荧抬眼盯着梁秋,很用心地夸:“你的眼睛也很漂亮,真的。” “嗯……眼睛,眼睛。”梁秋耳尖更红,心中窃喜,又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难道他值得夸的地方只有眼睛了吗?! — 羔羊之病的主角是辛月,叙事主视角却是她哥哥,辛云,所以邬荧前期的拍摄任务并不重。 故事开始是在冬季,冰封大地,四下白茫,小镇仿佛也随之陷入冬眠,大雪中有一人缓缓而行。 细看是个白齿青眉少年,高中生的年纪,他径直走进警局,呼出的热气氤氲了五官和神情。 “对不起,我杀人了,要自首。” “对不起,总共三个人,请问‘十七岁恶魔少年弑父弑师,残害同学’事迹可以刊登在报纸首页吗?喔,对了,我叫辛云。” “对不起,我的妹妹失踪了,准确来说应该是她不想见我。报纸会印往全国吗?我想让妹妹看到我的告白。” “对不起,我说谎了,我的谎言到此为止。” 一片瞠目结舌。 前台负责登记的小警员睁大双眼,脸色十分精彩。 辛月和辛云是双胞胎,兄妹俩长相都随母亲,粉雕玉琢,从小便讨人喜欢。非要比较,还是妹妹更像母亲些,直到某天,母亲突然离开家,自此了无音讯。 她什么都没留下,什么都没带走。 承受不了打击的父亲更加嗜酒成狂,酒鬼眼里没有亲情,每回喝醉,兄妹俩都是他出气的玩具。 拳头落下时,辛云紧紧抱住妹妹,感觉他们似乎变成了柔软的面团,被揉捏出各种形状,软绵绵陷进去,又复原。 霜凋夏绿,露往霜来,辛月出落得愈发漂亮可爱,眉眼酷似母亲。 据说母亲是艳光四射的大明星。 “哥哥,我真的很像妈妈吗?” “像。” “哥哥,妈妈回家后,会喜欢我吗?” “会。” 一个不厌其烦地问,一个不厌其烦地答。 辛云早出生十三分钟,承担着哥哥角色,始终用孱弱的身躯守护妹妹。 五官长开后,他和妹妹的相似处愈来愈少,更多的是像父亲。 “我用酒瓶将他砸倒,看见他的脑袋和瓶子一起碎了,致命伤应该在额头,我担心他只是昏迷,又用榔头砸……大概二十多次吧,太奇怪了,小时候比恶魔还可怕的父亲,砸下去时却是软软的,和果冻一样。” “你吃过血橙吗?” “对不起,可以让记者来采访我吗?我迫不及待想看到明天的报纸了,妹妹也一定会看到我。” 负责审讯的警员面面相觑,心中同时升起一股恶寒,少年犯仍在滔滔不绝地自述犯罪史,仿佛炫耀考试成绩拿了优等般。 场面既诡异,又恶心,令人头皮发麻。 什么样的家庭环境……才能养出这种恶魔少年。 辛云露出明朗的笑:“父亲的尸体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啊,你们具体指哪一部分?” “我说过,哥哥要保护妹妹,所以无论是人渣父亲,还有那位表里不一的禽兽老师,都该死。” “至于最后那位同学……对不起,我只是觉得,这样更能引起社会热度,不对吗?” 对,当然对。 局里甚至已经成立专门小组来调查这起“连环杀人案”,警员抬头,用看社会渣滓的目光。 “辛云,老实回答我们,辛月到底在哪?她是不是已经遭遇不测?或者,就是你杀了她。” “没有!”辛云好似被侮辱到了,平淡的表情瞬间皲裂,变得极为阴沉,“我妹妹很安全,她只是失踪了。” 三个人,两具完整尸体,父亲如他所说……零零碎碎,有些或许已经成了野猫野狗的午餐。 甚至在辛云动手残害最后一个受害者时,丝毫没有想过遮掩和清理现场,雪地晕出大朵大朵血花。 极其傲慢恶劣的自述。 胆大妄为。 他根本没想过为自己开脱。 案件轰动一时,辛云暂时被拘押在警局,等待进一步调查,虽然犯人已经自首,但证据不足,疑点重重,还有下落不明的辛月。 更多的,辛云却怎么都不肯透露。 至今为止,辛月只出现在辛云的自述中,她的相片被钉在会议室屏幕上,穿着校服的年轻女孩儿,正嘴角抿笑看向远方。 可惜了,生在这样的家庭……警员心中惋惜。 第三天,雪终于停下,太阳高悬当空,晶莹的冰雪散发出微弱光芒,是个难得的阳光明媚好天气。 警局门口多了一封信,匿名信,上面只有一句话。 ———辛月,她才是真正的恶魔。 5、菟丝花 梁秋脱下身上厚厚的冬装,以手作扇,他埋怨道:“夏天拍冬天的戏比冬天拍夏天的戏还艰难,我里面衣服全湿了。” “哇,荧荧,你居然在吃西瓜,还是冰镇的!” 温北为了追求最极致的景色,拍摄地选在北方,位置很偏僻,距离最近的一个小镇开车也要十分钟。 买个小布丁冰淇淋都困难的地方。 “小聆去买的,很甜。” 西瓜被切成小块,整齐摆在盘中,不仅如此,甘聆甚至心灵手巧地将瓜皮切条,尾部聚拢组合出一只翠色小雀的脑袋,活灵活现。 梁秋着实佩服她身边的甘聆,不是助理,是哆啦a梦才对。 他甚至在剧组搭起了简易厨房,每天变着法做各种好吃的,作为剧组同事,他厚着脸皮蹭到不少。 “要尝尝吗?”邬荧大方分享,鲜红的瓜瓤汁水充沛,清甜解暑。 梁秋神色却微妙变了一下,连忙拒绝:“嘶,别,我现在吃不了一点红色的东西。” 温北在拍摄中尤其喜欢各种夸张、头晕目眩的色彩,同时也是血浆爱好者,血腥但不残暴,自带粉丝口中的“温式美学”,每一滴血浆都出现在它该出现的位置。 邬荧这几天一直在啃剧本,顿时心领神会,她想象着辛月,手指虚空点了点他眼角。 “哥,别怕。” 实在是、实在是……太犯规了! 梁秋心脏炸开,他夸张地捂住眼睛,想想不妥,闭上眼睛,手转而去捂耳朵,他闷声道:“不行、不行,再这样,我会爱上你的。你又不会喜欢我,单相思太苦了。” 他狡诈、心虚地补充,绝口不提自己,“辛月是可爱的坏蛋,会仗着辛云的爱欺负辛云。” 因戏生情在演员中并不少见。胆怯的蜗牛伸出试探触角。 邬荧显然没有接收到信号,她翻翻剧本,双眼亮晶晶地和“哥哥”讨论道:“爱吗?对!虽然电影中表现很隐晦,但我觉得辛云对辛月的爱中,有一部分是爱欲,不是兄妹之间的爱,是男女之间的爱。” 嗓音很柔和,如春风抚过,带着奇异的香甜魔力。 梁秋心中的小鹿蹦跶了会儿,一头撞在钢筋水泥墙上,重伤。 他好半天才出声:“谁都会爱辛月,没人会不爱辛月。” 非常的理所当然。 邬荧还想和他继续探讨,结果刚一开口就被温北叫走试妆,她只能歉意地挥了下手,示意等会儿再聊。 梁秋望着她背影发呆,甘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他第一次主动和人搭话:“好的演员更应该把握分寸感,戏份结束就该及时从角色情感中剥离出来,以免影响到其他人。” “她很优秀,这里只是她的起点,但……我不希望有任何吸血虫出现。” “你说是吗?梁先生。” “……是。”梁秋低声答。 他垂下眼睫,仿佛在人群中被剥下衣服赤身裸体般,尝到羞耻感,脸皮一阵发燥。 梁秋没有反驳甘聆的恶意揣测,没必要的事情,更深知所谓的“因戏生情”是一个很好的挽尊借口。 何况,他本来也就是个混迹在娱乐圈多年,泛善可陈的普通男人。 而已。 …… 鉴于上次有粉丝吐槽电影连张海报都没有,温北便把邬荧抓来补拍,其中最吸睛的一幅,邬荧整整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版面,乌发淡唇,般般入画。 她侧头,五官在装满水的椭圆形鱼缸后微微失真扭曲,但不掩美感。 鱼缸有水无鱼,摆弄木偶戏般,她五指各垂下乳白色丝线,丝线另一头系着五头大小不一的淡红羔羊。 一只无头,一只缺尾,两只瘸了腿,最后一只没有眼。 “辛月”隐在鱼缸后,虽然没有刻意的表情动作,却能看出她正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小羊羔们受伤挣扎。 红、白、蓝、黑,整幅海报只有这四种配色,碰撞出奇异的美。 香蕉莫扎特:[我收回之前的话!好诡好诡好诡,阴暗潮湿味儿我大吃特吃!] 熬夜是小狗耶耶:[女演员是谁?!这对我非常重要,宝宝,怎么大头照都能美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啊tt。] 好运oioi:[是这位@邬荧wy,老温这下淘到宝了,迫不及待想看到成片。] 电子社畜会遇到仿生狸花吗:[考究党来了,五只羔羊肯定对应剧中的人物吧,但是看简介完全看不出人物关系呢(冷漠摊手)] 沉默的蝴蝶:[好爱……这个配色……幸福晕了。] 透明人间之骨:[虽然但是,好眼熟,我好像在一个电视广告上见过她。] 海报发出后在微博讨论度很高,几乎都在称赞温北审美和感叹邬荧五官太能打,所以这条评论很快淹没其中。 邬荧之前拍摄的厚宝酸奶广告已经正式投放,时长一周左右,最后反响平平,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品牌方虽然遗憾始终不能在内陆打开销路,但并未苛责抱怨,为了安慰邬荧,还多寄来好几箱酸奶,尽情喝。 「资源资金都有限,拍摄勉强算有创意,但不够精良,简直就是三毛钱特效,而且时代变了,品牌方不应该再选择传统的电视广告,难道指望一些热衷看电视的老人打开酸奶销路吗?」 k7得出以上分析,总而言之,各方面都有纰漏,绝不是代言人的问题。 等等,一定又是loyal的病毒在影响它! 邬荧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大魅力,能够做到人见人爱,她自认问心无愧,于是平静地接受广告失利,安心待在剧组钻研剧本,认真拍戏。 然而谁都没想到,品牌方停止投放广告的第二周,厚宝酸奶突然在网上走红,起因还在一个专注于种草带货的网红博主身上,她叫小芽,是有千万粉丝的直播带货届一姐。 这是巧合,但又不完全是巧合。 小芽从小由祖父祖母带大,祖孙俩感情非常好,所以每年暑假她都会回老家陪老人一段时间,村里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她每天做的事情就是陪老人嗑嗑瓜子,看看电视。 冗长的二十多分钟超长广告后,小芽恰好看见邬荧代言的厚宝酸奶,让人赏心悦目的小清新。 “哟,这闺女真俊俏。”就连纳着鞋底的祖母都没忍住夸。 哪来的神仙妹妹?! 小芽也是标标准准的颜狗一枚,她没想太多,本着“颜之有理”原则,当即兴冲冲在手机下单厚宝酸奶,顺便摸进官博,截图保存了一张邬荧代言照。 网上没搜到任何神仙妹妹的信息,大概只是素人,小芽左看右看,上盯下瞧,心中遗憾,这张脸,天生适合大荧幕嘛。 不去拍电影可惜了,她想。 酸奶快递很快送到,小芽根本没抱有期待,毕竟价格低廉,又是个完全没听说过的杂牌,她打开一盒尝了尝,顿时惊喜。 十分良心的品牌,价格比市面上的酸奶便宜一半,味道却不比它们差,唯一缺点大概就是包装简陋,朴实无华。 小芽当晚便拍了一条安利短视频,给粉丝们种草平价好物,顺便分享小故事,粉丝一听也激动了,纷纷嚷着想欣赏神仙妹妹。 厚宝酸奶广告虽然结束投放,但官博仍有原片,小芽转发了一遍,她评论区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舔颜的舔颜,嗑cp的嗑cp。 也有粉丝站出来作证:已买,厚宝酸奶的确物美价廉,值得! 厚宝酸奶小火了一阵,随着时间过去热度渐消,这天,小芽突然收到粉丝私信,她仔细一看。 一语成谶,神仙妹妹竟然真的进组拍电影去了?! 小芽在直播中分享了这件大喜事,颜控粉丝们纷纷狂欢,紧跟着有娱乐号追热点搬运了视频,热度不断攀升,当晚便上了好几条热搜。 #谁懂,酸奶妹妹真的去拍电影了# #酸奶妹妹# #酸奶妹妹羔羊之病# #你的酸奶买贵了吗# #国产好货厚宝酸奶# 其中不乏有邬荧公司和经纪人看见后推波助澜,无形中给她造了一波人气,经此一夜,邬荧和她代言的厚宝酸奶彻底走红。 之后所有事情都顺理成章,品牌方见酸奶销量突破新高,一咬牙又重新上了广告,这次不仅是在电视上,因为效益好,新媒体互联网、广场屏幕、地铁口随处可见那条45秒的微剧情片。 虽然投放渠道更多更广,但品牌方心中都有数,不会铺天盖地营销以至于招人厌烦,程度刚刚好。 至于造人诟病的包装简陋问题,品牌方也是听劝,说改就改,花重金聘请了设计师设计新包装,美观环保,又刷了一波好感。 k7轻哼:「是金子总会发光,算这个品牌方走运。」 邬荧微微弯唇,她不会因为广告失利而沮丧难过,自然也不会因为意外走红便沾沾自喜。 “很高兴现在有这么多粉丝,loyal,我们离目标又进了一步呢。” k7现在已经懒得去纠正她,它不是「loyal」而是「k7」了,因为根本毫无意义。 第一,邬荧在乎的只有系统,具体是谁对她而言不重要。 第二,k7知道自己是k7。 并不是所谓的恶俗的替身,这就足够了。 因为loyal留下的病毒总会治愈一切不愉快。 6、菟丝花 “辛月,她才是真正的恶魔。” 匿名信上只有这一句话,调取监控,是在凌晨时分,一个从头裹到脚的黑衣人留下的,画面中只能看出这人个头不高,身材偏瘦,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更别提其他有用信息。 辛云听说这件事后出奇愤怒,他绝不容许任何人污蔑或玷污他的妹妹。 “这是造谣!”他断言,眼神极为愤恨,玻璃上的冷光反射到他眼中,化为透明的流动着的斑点。 “我有罪,但我妹妹是无辜的。” 辛云坚称辛月无辜,失踪也只是因为无法忍受人渣父亲,去寻找母亲了,她想和母亲一起生活。 “没有证据,哪怕是警察,也无权干预我妹妹的生活吧!” 负责这起案件的人叫江绪木,四十多岁的老刑警,独眼,左眼因为年轻时逮捕罪犯受伤而失明,他处理过的案件没有成千也有上百,先后走访了兄妹俩的亲朋邻居。 “辛月啊,好久没见到她了,哎呀,上次还说要请她来家里吃饭呢,没想到出了这种事。” “你打听这些干什么?辛月姐姐绝对不是坏人,我们都很喜欢她!嘁,至于辛月姐姐那个不负责任的爸,死了就死了,我巴不得他早点死呢!” “辛月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刚转学过来的时候没有朋友,她作为班长,一直温柔地陪着我。” “看过新闻了,很不可思议,辛月明明那么善良……还有辛云,完全想不到他会做这种事。” “班里男生,至少有一半都在暗恋辛月吧?剩下的,还有一半是表白被拒。哈,说起来,辛月就连拒绝别人的时候都那么温柔,对待那群白痴男,完全没必要嘛。”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辛月同学一直是个很优秀的学生,不仅是班里同学,我们老师也很喜欢这个孩子。” 诸如此类的话,下至小孩上至老人,没有过任何负面评价,江绪木从他们嘴中拼拼凑凑出辛月。 是品学兼优的优等生,从小学起成绩便名列前茅,常常担任班长等职务,是老师的好帮手,为人亲和,颇受欢迎,从不与同学起争执,参加过许多赛事,大大小小奖项拿到手软…… 毫无缺点、堪称完美的人。 江绪木想,正因如此,才会棘手,无论完美人设是真是假,这都是个极其可怕的人。 太过完美的人,要么是神,要么是骗子,而他不信鬼神说,所以辛月只能是骗子。 一个深不可测的骗子。 自首告白的少年犯哥哥,下落不明的完美妹妹。 被分尸的父亲,以及音讯全无的母亲。 案件进展几乎为零,江绪木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家,他离异单身,十年前争取到抚养权,现在和读高中的女儿生活在一起。 “小央,我回来了。” 女儿江央颂独自坐在桌前吃饭,看见他回来,神色不变,只冷淡地“嗯”了声。 自从上了高中后性格愈发孤僻,丝毫没有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江绪木质问:“为什么不等我一块吃?” “我怎么知道你今天会回来。” “我下午不是给你发过短信吗?” “哦,没看到。” 江绪木强压怒火,“你这是什么语气?是一个女儿对父亲该有的态度吗?!” 江央颂只剩好笑,放下碗筷胃口全无,她问:“江绪木,你有尽到父亲的责任吗?” 哗啦啦———桌上饭菜被尽数扫落在地。 江央颂闪躲不及时,两滴汤汁溅在她袖口,一大一小,一清一重,仿佛两只狰狞的变形虫慢慢交叠在一起,不断运动,不断分裂。 她盯着汤汁想,真讨厌。 “……小央,我。” 江绪木慌忙上前一步,想解释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没有控制好情绪。 “我讨厌东西摔碎的声音。” 江央颂躲开他的接触,幼时她会恐惧会彷徨,现在只有厌烦。 “小央!” 江央颂并未理会,转身径直回到自己房间,房门反锁。 门外责备声不止。 “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为什么不能多理解一下我的工作?小央,如果你听话一点,我……” 吵死了,江央颂敛下冷静而沉黑的眼,目光落向趴在窗前赏月的人,又蓦地变得温柔。 她上前环住人,低声呢喃:“辛月,辛月……” 不要离开我。 ———“咔。” “这条过了,上午的戏就拍到这,先中场休息。” 温北喊完咔,道具组纷纷过来收拾道具,饰演江央颂的女演员拍拍脸蛋,瘫在椅子上长舒口气,她自言自语道。 “老天鹅,幸好脸上的粉涂得比较厚,不然脸红心跳可就崩人设了。” “是我哪里搭得有问题吗?”邬荧只听到她说“崩人设”,绕过椅子走来,她半蹲在人身前,一副认真请教问题的姿态。 “没有没有……就是。”女演员“呃”了声,干脆破罐子破摔,“你太香了,我有点把持不住。” 抱起来的时候也很柔软、温暖。 香?邬荧恍然,同时感觉歉意,她出门有喷香薰的习惯,但味道都很清淡,很少会影响到别人。 “抱歉,以后我会注意,我现在用的这款是柑橘味,你要试试吗?” “试、试什么?” 邬荧从包里取出常用的一款香薰,她喷了一点在手腕上,揉开,凑到女演员鼻尖前。 “是这种香吗?” 味道轻淡,是很干净的木质柑橘香,青涩明亮,仿佛咬了一口饱满多汁的红橘,离得近了还能闻到回甘的苦橙气。 女演员内心尖叫,她说的“香”是精神层面的香,才不是什么香水香薰,虽然这款柑橘味香薰确实很好闻。 “好香,有链接吗?” 邬荧把链接发给她,女演员原以为会是什么昂贵的高级香薰,点开才发现意外地便宜。 “咦,好便宜。” 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嗯,我买不起太贵的。”像是看出她的疑惑,邬荧坦然解释道,“以前住的地方环境不太好,所以我出门会习惯性地喷一点香薰,测试过很多品牌,这是性价比最高、我最喜欢的一款。” 女演员想了很多,最后脸红红说:“现在也是我最喜欢的!我喜欢柑橘味。” 羔羊之病的拍摄进度已经过半,邬荧不是科班出身,但演技灵气很足,台词功底也强,整场戏下来ng次数最少。 有天赋,更努力,她每日吃住几乎都在剧组,甘聆进来时她正趁着午休时间写信。 “信不急着回,下午还有很多戏份,你应该休息一会儿。” 邬荧不觉得累,她摇头,说:“没关系,我已经快写完了。” 回信的人代称y,邬荧和y的交流止步于书信文字,她连y本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意外收到y的匿名信在三年前,信纸用的是浅咖色工艺纸,里面夹了两朵矢车菊花瓣,字迹遒劲有力,不是表白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只是一封极普通的信,老友般娓娓道来。 不知不觉,她们成为笔友互相通信直至今天,频率基本维持在每月两三封。 唯有两年前中断过,是个小插曲,邬荧突然收到y的告白信,一向行云流水的人,这次写得极为混乱复杂,更像是手稿,星星点点全似宣泄而出的感情。 邬荧夸赞y的情诗写得美极,真诚地拒绝了y的表白。 在成为影后之前,她不会考虑任何私人情感。 嗯,目前是这么考虑的。 婉拒之后,邬荧没再收到任何信件,过了一个多月,y才迟迟来信向她道歉,称只是她一个无聊的恶作剧,又说希望她能忘掉这件事,让两人关系回到以前。 邬荧欣然同意。 「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网络上还有两个名词:挽尊和破防。」k7说。 “这种形容词是不是有些过分?”邬荧问,她觉得对方不是那种人,而且似乎已经理清感情,放下了。 「如果你知道y是谁,一定不会质疑我的形容。」 k7拥有全知全能的上帝视角,很轻易就能看到邬荧看不到的一面,包括y的身份。 邬荧不想被“剧透”,她摇头说:“如果我应该知道,或者y想让我知道,我会知道的。相反,我觉得没必要探究y的身份,对我而言,y只是y。” k7:「你和祂们都不一样。」 “谁?” 「我曾经的主人,还有上介其他眷属。」 “哪里不一样?” k7不语,邬荧认真思考了番,指着自己的心脏回答说:“大概是因为这里不一样。” “上介诸多眷属,最开始一批没有心脏也没有感情,母神觉得祂们过于无情,于是又制造了一批有血有肉的眷属,拥有七情六欲。但我和祂们都不一样,我的心脏由母神一截尾指和翡翠珠子组成。” “前者让我拥有母神一半的力量,后者……虽然微弱,但似乎能让我体会人间百态。” 「感情只是累赘而已,人类都是被欲望驱使的奴隶。」k7冷笑道。 「我的上一任主人在执行任务时爱上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骗了他,最后砍下他的脑袋。他死了。」 “loyal,所以,你现在是认可我作为你的主人吗?” k7:「……」 「才没有,我只是被病毒感染神志不清而已。」 — 下午主要是江家父女和辛月的戏份。 江央颂将辛月藏在家中,困住的却只有她自己,内心焦虑和不安随着时间愈发严重。 她们相拥而眠,她彻夜难眠。 明明辛月从未提过“离开”字眼,江央颂却好似鞠了一捧甘泉,随时会从缝间流走。或是流沙,越是攥紧,越是从手中溜走。 “辛月。”江央颂把人嵌在怀中,面颊泛红,她只说了两个字就停下,更加用力地抱住人,低下头,嗓音传出来时闷闷的,“你会离开我吗?” 她不提喜欢,也不提爱,只问她会不会离开。 “不会的,小央。” 江央颂便依恋地靠着人,抱住人不撒手,非要像小狗一样嗅到辛月身上味道才安心。 “辛月,不要离开我。我会保护你的,等一切过去,我们就去别的城市生活,我帮你找到妈妈好不好?” “好。” “再养只小狗。” “好。” “算了,一只太孤单,我讨厌孤独,我们养两只吧。” “好。” “辛月,你真好。” 辛月手指轻抚了抚江央颂头发,无论什么,她都应好,不算违心。 毕竟,她们不会有以后了。 小央,笨蛋。 7、菟丝花 江绪木屡屡碰壁,辛月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查不到任何下落。他执拗不肯放弃,甚至怀疑周围所有人都在隐瞒什么,所有人都在说谎。 同事认定她大概率遭遇不测,有那么一个弑父弑师的少年犯哥哥,很难不往杀人灭口方面去想。 至于辛云口中的失踪和希望通过销往全国的报纸让妹妹看见他,多半是噱头。 残忍变态的中二少年犯,谁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老江啊,我看还是得多关注一些野河边、小树林,还有沼泽地。” 江绪木沉着脸不接话,他单手掐灭烟,面无表情站起来:“你们继续吃,我还有点事,再去学校一趟。” “行,去吧。” 待人走后,同事才从喉咙里憋出声讥笑:“装什么?不会还以为自己是当年那个威风的大队长吧?” “行了行了,少说点吧。” 辛月父亲查无可查,单身,四十一岁,没有稳定工作,嗜酒,听周围人说脾气很暴躁,喝完酒更甚。 遇害的老师则在所高中任职,去年刚结婚,育有一个两岁的孩子。是个年轻的生物老师,履历很优秀,也是她女儿的班主任。 辛云称她是表里不一的人渣老师,死有余辜。江绪木调查了一圈,更加头疼,老师在外风评不如辛月那般,完美得夸张,但也多半是正面。 “舒老师吗?我记得她前年入职,一直是个很负责任的好老师。” “同学们都很喜欢上她的课,知识渊博脾气又好,发生这种事实在太可惜了。” 唯一的负面信息大概是私生活方面比较混乱,感情浪子,但去年奉子成婚后收敛了很多,一家三口生活和睦。 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江绪木回家的时候时针指向八点,江央颂刚做好饭,因为班主任遇害,影响恶劣,所以她们年级暂时停学,居家网课。 他有意和女儿拉近关系,又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便问:“小央,舒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问这个干什么?在外面调查别人不够,回家还要调查我吗?”江央颂当即尖锐反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舒老师班里的学生,应该……” “我和她不熟!别问我。” 江央颂仿佛被踩住尾巴的猫咪,一瞬间炸毛,她竭力掩盖,冷着脸,扔下碗筷后摔门进了自己卧室。 江绪木缓缓皱眉,为她异样的态度。 他记得,小央明明是舒老师的生物课代表。 — 舒萱死了,江央颂是第三个知道这件事的人,也是她亲眼目睹。 她……必须死。 江央颂讨厌辛云,但不认为他杀了舒萱有错。 “辛月,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听见这话的辛月转过头,眼中既没有感动欣喜,也无任何质疑讥讽,她微笑,十指相扣握住江央颂的手。 “小央,你的手在抖。” “别怕。” 江央颂真的镇定下来,她暗自懊恼,人生前十几年中,她连只鸡都没杀过,紧张和心虚无可厚非。 “辛月,他最近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多,我要带你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好。” 江央颂的母亲在郊外有一套老房子,很久没有住过人,偏僻,邻居也少,多半都买了新房搬去城里。 老屋有一股灰败的霉菌味,她开窗通了几天风,又花心思将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后才敢让辛月住进去。 “很快就能结束了。”她额头抵着辛月手掌,咸湿的眼泪晕在她衣角上,开出一朵又一朵小花。 “辛月,很快就能结束了。” 辛月摸摸她发尾,叹口气。 “好。” 江央颂愈发不能松开她的手。 ……不对。 ……不对。 ……不对。 江绪木从噩梦中惊醒,他用冷水洗了把脸,水流从他额角慢慢汇集到下巴,再滴答滴答流下。 不对,本能告诉他,他的女儿,江央颂……有事瞒着他。 江绪木开始留意女儿,他早晨照常出门,却中途折返回来,没有走远,隔着条街不远不近地暗中监视。 他恍然发觉,他对小央近况一无所知。 中午,江央颂出门买了牛奶和面包,还有许多年轻人喜欢的零食,没有再出过门。 第二天,她依旧只是出门买了些食物和基本生活物资,哪都没去。 第三天,江绪木说服自己是疑心疑鬼,准备放弃。 小雪簌簌,江央颂又出门了,戴顶鹅黄色的毛线帽,围巾遮住大半张脸,身后背着黑色双肩包。 江绪木心一沉,却更可耻地掺杂着微妙亢奋,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他抬脚跟上去。 还是手段稚嫩了些,虽然有意识防范,却防不过多年刑警。 江绪木看着江央颂进了前妻留下的老宅,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她出来,依旧是鹅黄色毛线帽,白色围巾和黑色双肩包,她仔细地将房门重新锁好,离开。 ……屋里到底是什么? 江绪木久久站在门前,他挣扎片刻,最终抄起石块用力砸去,老宅木门并不牢固,几下便被砸开因公殉职。 断裂的木块染上星星点点血迹,他无暇顾及,也感受不到疼。 门打开,首先便弥漫着一股清香,似乎是花香,屋内被收拾得很温馨,丝毫看不出已经十年没住过人了。 “江警官。” 卧室缓缓走出他在照片里见过无数遍的女孩,她脖子上同样围着乳白色围巾,遮住下巴,露出弯起的嘴角,以及澄澈的眼睛。 江绪木眼前发黑,脸部肌肉控制不住地颤抖,他几乎失声:“……辛月。” “你比我想象中要慢很多,江警官。” “什么意思,你怎么会在这?” 辛月赤脚朝他走来,停在距离江绪木大约一米的位置上,她做出“嘘”的手势。 腕间挂了串钥匙,随着她抬起放下的动作而丁零当啷响。 江绪木无端生出被玩弄的恼怒,他一边要拿下人一边逼问,“你和我女儿什么关系?辛云杀人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她说:“我深深地、深深地怜爱着您的女儿。” “江警官,您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江绪木面色又一僵,爱? 他不知道女儿喜欢谁,不了解她的性取向,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辛云,辛月,老师,邻居,同学……各有证词,究竟谁在说谎? 江绪木目光沉沉,他捏住辛月肩膀,恶狠狠、面目扭曲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不会让小央落到你手里!” 肩部刺痛让辛月微微皱眉,手腕的钥匙也滑落在地,她摇头,那么瘦削,那么苍白,眼中却仿佛有火焰在焚烧。 “我不会离开小央。” 江绪木晃神了刹那,随后冷笑,说什么离不开,这个世界没有谁离不开谁。他不为所动,强硬地拽住辛月,仿佛要将柔软的兔子残忍拽出安全暖窝。 然而下一秒,他的动作僵在原地。 江绪木迟钝低头,心口破开一个血洞,汩汩流淌着蜜糖般粘稠的血液。 “爸。”江央颂声音很轻,夹杂着风雪,最近几年她第一次用到这个字,“对不起啊。” “是我不能离开辛月。” 江绪木踉跄着推开人,求生本能让他下意识想逃,刚迈开一步就脱力倒下,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江央颂,看着女儿,看着她流泪,手里的小刀却重新举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十分钟,也许三十秒。 江央颂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她手上、脸上都湿漉漉的,一半泛着鲜红,一半是透明水液,血腥味压过房间弥漫的花香。 她颤抖着扔开刀,任由自己被辛月抱住,全身心地依赖着人。 “小央,别怕。” 好,她在心底回答,她不怕了。 “辛月,这里也不安全,我们该去别的地方了。” “好。” 辛月脱掉江央颂脖子上的红围巾,把自己的白围巾给她围上。 两人一齐走进白茫大雪中,同一时刻,辛云似乎感受到什么,他抬头,对着空气低声轻喃。 “对不起,我说谎了,我的谎言到此为止。” —完— 羔羊之病总共拍摄了两个月,故事体材不大,悬疑爱情片,原来一个半月就能结束。温北追求最极致的视角效果,很多镜头都要反复研磨反复拍摄才能最终确认,于是又硬生生延长半个月。 杀青宴定在当地市里的酒店,能低调就低调,只是剧组众人一块儿吃个饭。温北喝了酒,头脑昏昏沉沉,他喝醉后倒也安静,只是……目光称得上迷恋吧,他盯着邬荧,眼也不眨地瞧,嘴里一会儿叫邬荧,一会儿叫辛月。 副导演无奈拍头,嫌丢人,赶忙吩咐小助理把人拉去休息。怎么人家演员都没入戏,他一个导演反而入戏走不出来呢。 “小邬,你别多想,他就是一个戏疯子、酒疯子。” 邬荧摇头,没放在心上,她能感受到温北眼神并无冒犯和恶意。 出来透气的时候发现梁秋也在,他站在露台,眉眼间似乎笼了层郁气,挥之不去,见到她才笑起来。 “这杯敬你,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梁秋问:“可以拥抱一下吗?” 邬荧愣了片刻,谨慎地没有立即作出回答,她露出个笑,像在确认是否听错。“拥抱?” “嗯!拥抱。”梁秋摸摸唇,又摸摸后脑勺,但什么动作都显得手足无措,他补充说,“像朋友那样,给我一个安慰的拥抱,可以吗?” 近乎祈求的姿态,他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他似乎真的很伤心。 邬荧当然不会吝啬一个朋友间的拥抱,她点头,很轻地抱住人,手犹豫了刹,落在他后背拍了拍,权当安慰。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难过,但是,无论什么伤心事都会被遗忘,会过去的,开心一点吧。” “好。”梁秋认真地说,“邬荧,你会成为影后的,最优秀的影后。” “谢谢你,有机会我们再合作。” 梁秋眨眨眼,许久才点头应好,据说当一个人想流泪的时候,迅速眨眼可以延缓眼泪落下的速度。 等邬荧离开后他才摸眼角,湿漉漉一片,很凉,速度有延缓吗?或许有吧。 梁秋此时心情像咬了口未成熟的脆柿,独自吞吐着涩意,无从涂抹,难以愈合,一路从舌尖窜到心口。 但是,不会再有机会合作了。 她的星途坦荡,之后咖位不同,再相遇,他只会是恬不知耻蹭热度的吸血鬼。 那便如此吧,他怅怅然想,这份蔚蓝般的恋情。 始于结束,终于未开始。 梁秋秋秋:[忘了提醒你,下次可不要再随便拥抱人,尤其是异性,小心狗仔,绯闻害人不浅~] 邬荧收到梁秋的短信,她想了想,学着对方的样子打字:[好,谢谢你的提醒~] 晚上十一点,温北发了条微博。 温北v:杀青结束。你们不会失望的。邬荧就是我心中的辛月。这是我最后一次写原创剧本,以后不会再写了,能够在这里结束,能够以辛月结束,我很满意。就此画上句号。短时间内没有任何工作计划,不接剧本不接戏,我要回老家种地。 异灵灵异:[哈?!半退圈?喝醉了?老温你一定是喝醉了!] 一个人客死异乡:[首先恭喜杀青,其次,恭喜温导遇到缪斯女神,最后,为什么不写剧本了啊啊啊啊,您这么任性吗?] 大象之齿:[好突然,发生了什么?] 抽烟的绿衣服女人:[……搞什么半退圈,如果是你缪斯女神的剧本,你接吗?] 温北v回复@抽烟的绿衣服女人:[接。] 蒲公英虾仁饭:[搞什么,我都有点嗑你们了。] 夜莺:[评论区不要什么嗑啊。] [……] 当然也有路人或是黑粉,时不时跳出来刺两句:[不会吧,现在的营销都流行这种了吗?电影还没上映吧,到时候扑了可千万不要仰卧起坐噢。] [小姐姐戏不多,戏还挺多,这么迫不及待买热搜吗?] 8、菟丝花 “需要我出手处理吗?先把热搜撤下去。”邱正京当晚就看到了热搜。 她皱眉,心中暗自骂道,温北在发什么大疯? 要发疯自己发,别带上她的艺人,邬荧现在没有作品,提早曝光在大众视野下稍有不慎就会败坏路人缘,根本不是什么好事! 邬荧摇头回道:“没关系,零星几个负面评论,而且她们没有很大恶意,等时间一长,热度自己会下去。” 留言多半都是粉丝对温北半退圈的不舍,同时还有对传说中“缪斯女神”的好奇和期待,某种意义上,对她和电影来说都是正面宣传。 从邬荧微博主页缓慢增长的粉丝数可以看出。 唯一用词相对尖锐的网友犹豫了会,在评论下默默道歉:[dbq刚刚发言有些冲动,也许不是故意买热搜营销(顶锅),海报很美,希望电影也不会让人失望,我会去看的。] “好,按你说的冷处理。”邱正京同意,她侧头,目光复杂而惊奇地凝视着邬荧,良久低叹,“不要低估网络背后的恶意,她们现在没有攻击性,可能只是因为对象是你,仅仅只是因为你。” 她说着说着不免心悸,轻咬住舌尖压下亢奋的心情,这是天生适合大荧幕的人。 邬荧一定会红,而她,一定会捧红她。 “嗯?”邬荧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她声音断断续续,又太轻,更像自言自语。 邱正京笑:“没什么,我这里还有几个剧本,你来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 “好。” 羔羊之病拍摄很顺利,邬荧没给自己留休息时间,年末上映前,她又接了部小清新的校园剧,改编自当红《雪尽时分》。 角色是女三和清,戏份不多,基本只出现在主角回忆中,被原著粉戏称我那活在回忆里的白月光。 与辛月截然不同的人设,白月光和清像团明艳的火焰,直率勇敢,是滑雪天赋很高的小天才,爱着很多人,也被很多人爱着。 或许天妒英才,和清生命定格在十七岁,因为一场滑雪事故。 亲眼见证偶像陨落,这也成为女主戚妧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她始终停在和清十七岁那年。 《雪尽时分》主线是女主戚妧在亲朋和爱人的陪伴下,最终克服阴影,告别与和清的过去,步入未来,重新站在滑雪场上。 — 一个月后,邬荧正式进组,她戏份少,只需要集中拍摄两周左右,女男主演是当红小花小生,二搭组合,剧组上下氛围都很轻松。 除了…… “和——清——,下午的台词好难背啊,你要不要和我对戏?” 熟悉又干净的少男音传来,甘聆脸色却瞬间沉下去,他挡在邬荧身前,极为不悦。 “和清和清,和清!”来人被拦也不生气,身子一偏,露出脑袋,嘴角还是扬着的,“邬荧,我们来对戏吧!” 他饰演的是男四宗泉,唯二和白月光有对手戏的角色,巧的是演员也姓宗。 宗裕裕,爱豆出道,硬是以一张帅气脸蛋勇闯娱乐圈,据爆料家境十分富裕,混不好就要回去继承家业。 虽然演技常年遭人诟病,但小少爷演戏属于玩票性质,很少抢主演,四处客串感兴趣的角色,拥有一大批兜底的颜粉。 邬荧拉住甘聆,先小声说“没关系的”,然后才好脾气地答应人:“嗯,那我们就来对下午的戏,好吗?” ……她好像在剧组偶遇只很会撒娇的“小奶狗”,一不留神就被黏上了。 宗裕裕绽开唇角,狡黠地露出计谋得逞之后的笑,果然,只要和“演戏”相关,她都不会拒绝。 他头发蓬松柔软,为了角色由栗金染回黑色,凑近还能闻到一点染发膏的味道。 “好,你说什么都好!” 再靠近一点,还有橘子汽水打翻后甜滋滋的气味。 剧本中,早逝白月光和清与宗泉有条隐晦但无疾而终的感情线,两人自幼相识,一个是滑雪天才,一个是清冷学神,彼此互有朦胧好感。 直到和清意外离开,爱情幼苗刚萌芽就凋零。宗泉在往后漫长岁月中逐渐学到书本没有的知识———原来他真的、真的很在意和清。 原来当时的眼泪名为爱。 和清时间静止,宗泉却在回忆中不断重复、深化,他独自在记忆的大海中拾取贝壳,烁石刺得他双手血迹斑斑,他却无法回头。 大海中流动的不是海水而是玻璃。 被困在和清离开那一天的人,不仅有女主戚妧,还有宗泉,不同的是,他永远没能走出去。 下午是场大戏,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和清要去国外参赛,宗泉给她送他妈妈包的粽子。 豆沙粽、桂花蜜藕粽、板栗蛋黄粽、蜜枣红豆粽、肉松水晶粽……其中最多的是蜜枣红豆粽,和清最爱的口味,用翠绿色散发着清香的粽叶包裹,再用彩绳牢牢系上。 “好多粽子啊,可是,还没到端午节呢,阿姨干嘛这么早开始做?” “你参加完比赛,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可能是半个月,也可能是两个月。” “我妈怕你赶不上端午,所以提前做了带给你,有很多种口味,国外买不到这些,你可以多带些分给队友。” 和清笑容满面抱住小篮子,摇摇下巴:“那你记得帮我转告阿姨,等我回来,一定给她带纪念品!” 宗泉颔首:“红色绳绑着的是蜜枣红豆,绳子是从寺庙带回来的,据说有祈福功能,你洗洗可以戴在手腕上。” …… 邬荧无奈停止,她在场下对戏时也很认真,完完全全把自己代入角色,态度一丝不苟,搭配的演员却时不时陷进她浅灰色眼睛里。 “宗泉的人物设定是不爱说话、外人面前表现清冷的学霸,只有面对和清时话会多一点,但总体是内敛型。”她有些可爱地、起码在宗裕裕眼中是可爱,手指点点唇角。 “你不可以笑得太张扬,也不可以展现出明显情愫,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线并不明朗。就像滴有晨露的玫瑰花蕾,欲放未放。” 宗裕裕垂着脑袋立正“挨训”,偷偷摸摸伸手拽下衣服,又挠耳朵,脸慢慢红了,一半是懊恼,另一半是害羞。 要不要找个笔记本记下来?他想,动动手指又想算了,他能记住的! 忽然抬头,认真表示他记住了,宗裕裕笑容波光粼粼:“邬荧,我请你喝奶茶好不好?最近新出的芋泥波波好暖椰,我已经测评过了,你喝五分糖肯定合适。” 邬荧拒绝不良诱惑。 短短一周时间,这已经是他第五次提出邀请,热情过头了。 “好吧。”宗裕裕垂头丧气。 “来继续对戏吧,要记住我刚才和你说的,如果表现好,结束后可以把奶茶作为奖励。” “好!”灰扑扑的眼睛顿时恢复光彩。 宗裕裕经纪人在旁边看得心惊,时不时皱眉,小祖宗失踪二十二年的事业心终于上线,头一次见他演戏这么主动上心。忧的是该不会春心萌动吧? 形势不妙,非常不妙。 这位的粉丝群体……经纪人吸了口凉气,不敢想象场面该多可怕。 再者,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他啊,经纪人心里清楚,自家艺人只有张脸蛋能看。 甘聆瞥他眼,盯着正在邬荧身边狂摇“小尾巴”的人,不善地吐出单字:“烦。” 经纪人侧目:“……” 好吧,任谁看到有猪想拱自家水灵灵的小白菜,心情都不会好。 宗裕裕努力控制自己面部表情,奈何他在演戏方面实在称得上愚钝,没有天赋。 他沮丧地埋头,小声问:“邬荧,你会不会也很嫌弃我啊?” “不会。” 邬荧不太擅长安慰人,她顿了顿,觉得光说“不会”两个字过于生硬,但一时间又找不到更柔软的说辞。 “你要抱一下吗?朋友间的拥抱,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如果抱抱你能让你开心一点的话。” 宗裕裕咬牙,脸上浮了层红雾般的热气……哪有人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的! “那、那就抱一下。”虽然听上很勉强,但身体却很主动凑近,宗裕裕克制又规矩地拥抱人,接触了下立刻分开。 心中没有任何旖旎想法,甜甜蜜蜜像尝到加过盐的蜂蜜水,只是单纯地被安慰到了。 “好!充电完成!我又满血复活了!”宗裕裕夸张地拍拍胸口,正经又不正经地嬉皮笑脸。 “我总不能连累你嘛。” 邬荧明白他的意思,刚来剧组时,她曾意外撞见他偷偷投喂流浪猫,蹲着,目光温柔,一点都不嫌弃小猫乱糟糟的毛发,正耐心地替它梳理。 被她看见,他有些局促地咬咬嘴角。“你要摸摸吗?它很乖的。” 邬荧摇头,面上淡淡遗憾,有些苦恼的声音传进宗裕裕耳朵:“还是算了,我好像不太招小动物喜欢。” “怎么会。”他不信。 “没有骗你。”邬荧动物缘糟糕是真的,她上前几步尝试靠近小猫,没等到她凑近,小猫便瞪大眼睛,仿佛察觉到危险般,喉咙发出呼噜呼噜声音,尾巴尖儿也绷紧。 随时要逃的警惕样子。 “你看。” 竟然是真的,宗裕裕摸摸耳朵,又笃定道:“人无完人,一定是老天见不得你太完美,所以才给你安排了这种缺憾!” 说完,他自己先不好意思地脸红。说出口了! k7振振有词:「人类果然已经退化了,还是动物更懂得预知危险,看,您骨子里原始的野兽气让它们恐惧。」 邬荧:“……” 喂完小猫,两人一起回剧组,才进摄影大棚,就听到剧组其他人叽叽喳喳闲聊。 “诶,那位上午又挨批评了,我在旁边都不敢说话,看见导演脸都气红了。” “明明是脸蛋天才,做爱豆很好啊,干嘛想不开要演戏当演员?” “谁知道呢,听说家里很有钱,爱豆也是玩票性质,反正粉丝们也不在乎他演技如何,看脸就够了。” “心好痛!我是原著粉啊,特别嗑白月光这一对,结果宗泉被演成这样……和清惨惨的。” “虽然颜值很搭,但一点性张力都没有,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做和清梦女!” “禁止夹带私货!” “……” 几人后面又开始聊别的东西,只是私下好朋友间的吐槽,称不上多大的恶意,她们也没想到午休时间会有人来。 邬荧头一次被迫听墙角,大门挡住两人身影,她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侧头去看宗裕裕,发现他一直盯着地面,表情怔怔的。 精致微翘的睫毛垂下,显出几分落寞。 “别难过,不是你一个人的错。”邬荧的安慰生涩笨拙,但足够真诚,“其实你的感情很细腻,只是技巧不足,宗泉这个角色和你适配度也不高。嗯……像我也有很多糟糕的地方啊,尤其不擅长感情处理,还需要向你学习。” 宗裕裕愣了下,非常不帅气不潇洒地拿手半捂着脸,声音闷闷地从指缝中溜出来:“你真是……” 真是什么?邬荧努力回想,始终没想起那时他说过什么。 《雪尽时分》拍摄结束后已经十一月份了,邬荧暂时不打算接新剧本,她并非科班出身,为了磨炼演技,她特意报了演员进修班。 「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要选哲学?你的分数明明能报考表演专业。」 “在最初设定中,‘邬荧’的选择就是哲学,而且我觉得哲学也不错,我对什么都很感兴趣。” 「学霸的世界我不懂。」k7面无表情地说着网络梗句,这是它私自处理网络恶评时学到的话。 《羔羊之病》首映那天下起小雪,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邬荧戴了条鹅黄的围巾,颜色很鲜嫩,护耳保暖的玩偶毛绒帽,浑身上下只露出双眼睛。 甘聆还是不放心,最后又给她戴了墨镜才满意。 “这样会不会更引人注意了?”邬荧不确定地问,“哪有人大晚上戴墨镜的呀,而且我现在连十八线都算不上,不会有人认识我的。” 甘聆犹豫片刻,把墨镜摘下,他问:“真的不要我陪你去吗?” “你也可以买票去看哦,不过今天我只想一个人去。” 邬荧婉拒别人陪同,自己买了票入场。座位在最后一排,她来得比较晚,没有引起关注,放眼望去,绝大多数都是青年男女。 电影很快开始,淡红渐变的羔羊之病四个大字出现又消失,雪花飘下,茫茫大雪中,辛云背对着镜头走在雪地里。 邬荧沉浸其中,虽然已经对剧情再熟悉不过,但坐在电影院看成片时又是不同的心情。 总时长一个半小时,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中途没人离场,结束时邬荧听到隔壁女孩子发微信,大概是在给好友推荐。 她激动道:“哎呀,才不是烂片,真的很好看!你不来亏了!下次我二刷的时候你来陪我吧!” 邬荧听到这就没再继续听下去,随着人流走出电影院,她对“红”没什么概念,《羔羊之病》称不上巨制大片,前期片花和宣传虽然吸引了大批颜粉文艺粉,但邬荧也不确定她们是否会喜欢电影本身。 首映过后,她才朦朦胧胧、不甚确定地意识道:电影似乎很成功。 比温北之前任何一部片子都要成功。 《羔羊之病》在网络上掀起风潮,观众的自来水推荐已经压过官方宣发,影院场场爆满,是真正的黑马。 鉴于是小制作电影,之前排片并不多,爆红之后,排片占比才从原先10%飞升到35%,并且仍在不断上升。 短短三天之内,邬荧微博涨粉五百万。 [好美,好诡,看完后有一股怅然所失的感觉,我懂……爱上辛月老婆是我的宿命。] [要疯了,这绝对是我今年看过最刺激、最有意思的电影!导演太敢拍了,禁忌之恋,兄妹骨科,百合之恋,或许还有隐晦的师生线……嗑到谁了我不说!] [只有我没看懂吗?(哭)我一开始以为辛月是幕后凶手,中间发现原来她是白月光大美人,美哭我了,再往下看发现没那么简单,结局又……救救我,孩子看不懂结局!] [虽然结局的牵手很美好,很让人心动,但怎么看都不像能he啊,已经走上了穷途末路的结局,她们无法回头的。] [这个电影一开始看得很混乱,视角乱七八糟,主角前期戏份严重不足,我还在质疑导演和剪辑能力,看到一半时我才发现我错了。 真正的主角一直都是辛月,除此之外,任何角色都是我们观众用来认识辛月的工具人。不得不说,导演真的很偏心呢(笑)] [首先感谢@邬荧wy@温北@梁秋秋秋带给我们这么好的电影,一定会二刷的!说实话,第一眼看到家暴的爸,离家出走的妈,我以为又是那种拍烂了的题材,结果看下去非常惊喜! ok,言归正传,我说说我的理解。在我看来,这个电影绝对不是童话电影,故事的女主角是辛月,但导演很少正面展示她。我们看到的辛月,一直是哥哥眼中的妹妹,老师眼中的学生,同学眼中的朋友……这些从来都不是真正的辛月,或者说,不完全是真正的辛月! 剧情告诉我们,妈妈离家出走,爸爸家暴,但仔细想想,这些剧情全部出自辛云之嘴,辛云是谁?我愿称他为一个没救了的妹控。辛云是辛月的工具。 所以,为什么我们看到的不能是辛月想让我们看到的”呢?看似全员恶人,但我更倾向于真正的恶人只有辛月(恶人存疑,其实在我心中,辛月宝宝一直是个好宝宝,我超爱她啊啊啊)] 9、菟丝花 [妈咪我懂了!海报上的五只小羊正好对应五个角色,无头的是爸爸,断尾的是小央,两只瘸腿的分别是老师和同学,最后一只瞎眼的肯定代表哥哥辛云!] [尊嘟假嘟o.o,我怎么觉得瞎眼的羔羊是小央才对,被坏女人玩弄的可怜小央(虽然尊嘟很好嗑)(撒花)] [好奇辛月宝宝的内驱力是什么,但当我看到辛云自白时,大概明白了。“离家出走”的母亲代表钱权和诱惑,辛月一直追问自己和母亲像不像,不仅仅是恋母,更是她追求欲望的具象化,她想成为她心中光鲜亮丽的母亲。 这是辛月的原始欲望。 所以追求欲望途中,无论是‘哥哥’还是‘爸爸’,都可以毫不留情地抛弃。] [等等,为什么还有人说辛月是傻白甜?说傻白甜的人我怀疑是不是没有认真看电影,江警官和辛月对峙那一段,很明显,镜头多次给到辛月手腕上的钥匙,结合她表情动作,可以看出就是故意的! 小央去而复返是因为忘记拿钥匙,再说,小央刀亲生父亲那里,辛月脸上完全没有恐惧……她怎么可能是傻白甜!] [楼上,有没有可能钥匙那里真的只是巧合?不然也太可怕了吧!精准算计到每个人头上,这是恐怖片!(流泪)] [导演是不会浪费镜头的,一旦出现,必有用意。] [为什么都执着于要知道一个答案呢?看看标签,温导很清楚地告诉我们是悬疑+百合+爱情+暴力美学,视听语言超级棒啊,闭眼享受就ok。辛月是什么样的人很重要吗?她是辛月就够了。] [好幸福,不懂辛月的人都有难了,爱上辛月是我的宿命。(流泪)] [啊,是致命的温柔魔性大美人tt] …… 邬荧翻阅着各类影评和留言,自从电影播出后,她微博每天都能收到很多条私信和留言,除却一些夸张的表白和赞美,还有些颇具意义、角度独特的影评。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辛月同样如此。 《羔羊之病》的票房碾压同期所有电影,低开暴走,一路飞升成年度黑马。邬荧素人演员出道,一番女主,堪称一炮而红,旗下工作室也正式成立,经纪人邱正京亲自出来认领。 与此同时,作为当下风头无两的流量明星,邬荧的存在犹如一块鲜嫩美肉,吸引了大批闻味而来的鬣狗。 电影播出两周后,微博空降两条热搜。 ———当红女明被爆剧组耍大牌。 ———w姓女星剧组霸凌助理。 词条极具噱头,第一条热搜是段偷拍视频,角度刁钻,画质也糊,偷拍内容是甘聆在剧组给邬荧另开小厨房做午饭。另外一条热搜是组照片,偷拍的人玩了手断章取义,单从画面来看,配合词条的恶意引导,果真有几分“欺负人”的意思。 [什么鬼啊?是扒不出别的东西只能捡一些芝麻粒大小的东西黑吗?莫给眼神,大家请来关注荧妹新作品《雪尽时分》[图片](爱心)] [梁秋秋秋秋v:荒谬。] [自己的助理贴心准备三餐也有错?我请问呢,浪费社会资源了吗?妨碍到剧组工作了吗?] [dbq,磕到了。话说,这么贴心的助理哪里找?] [呃,小助理实惨,打工人见不得这些,虽然是助理,但也有最基本的尊严吧,下跪给人擦鞋、用手接果壳,真的有点过分……] [什么呀,本来很喜欢这位的,我平生最讨厌耍大牌的明星。] [这黑热搜给得太刻意了吧,我家荧妹是挡到哪路神仙了?某些yxh能不能要点良心!?] [本人是羔羊剧组的幕后人员,我只能说,热搜简直莫名其妙,邬荧姐本人真的很好很好,超级温柔,之前剧组聚餐,我在外面被一个陌生的醉酒男骚扰,是邬荧姐帮了我,还安慰我让我别害怕。] [知情人士透露,荧妹和小助理认识了十多年,是很好很好的朋友,绝对没有“霸凌”行为!望周知,偷拍和造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 路人缘便体现在此,热搜评论区下虽然不乏有谴责之声,但绝大多数网友都在理智吃瓜。 工作室也不是吃白饭的,第一时间整理材料作出回应,“开小灶”确有其事,但邬荧没有妨碍任何人,并且每回都会把美食分给剧组其他人品尝,甘聆厨艺大家有目共睹,巴不得这“小灶”开成“大灶”。 热搜第二条则实属无中生有,工作室发了完整的辟谣照片,证明之前热搜皆属恶意诱导。最后表示,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造谣的人,全部留存取证,后续会一一起诉。 [太酷了,给荧妹团队点赞,就问有些人脸打得疼不疼?果然,空降两条黑热搜,是谁在背后搞小动作我不说。] [拜托拜托,造谣的人千万不要放过,这种人只有收到律师函才会老实,惹上我们荧妹你们可就踢到铁板咯(吐舌)] [有一说一,嗑到了,助理哥十项全能,而且听说和荧妹有十多年感情,青梅竹马更好嗑,两人眼神都拉丝了,大胆猜测,助理哥是不是因为荧妹才来当助理ww] 这条评论遭到很多人反对,回复了快几十层,基本都是“抱走荧妹,不约”、“拒绝拒绝,我们荧妹的cp是事业”,偏激一点的,诸如“助理来了?麻烦大号发言”和“哪来的阿猫阿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此类。 …… “已经全部解决掉了。”邬荧捧着一杯热可可,馥郁的香和热气弥漫,她喝了口,或许自己都没发现眼角敛下半分。 嗯,好喝。 “小秋刚才告诉我,以后这种事会是常态,作为演员,必须习惯二十四小时处于聚光灯下,任何小事都会被狗仔无限、甚至恶意放大。” 热搜不是甘聆的错,没人关心他是谁,仅仅作为攻击邬荧的工具、利刃而存在。 但周围的人,无论是母亲、小聆,还是经纪人邱正京,似乎都过于担忧了,不自觉地偏心呵护,仿佛对待最珍贵最易碎的水晶,其实这几条热搜没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成为影后是她的梦想,甘聆有些苦涩地想,但他被狗仔利用,差点伤害到她……无法继续想象,恰如包裹着沙烁的柔软蚌肉,心揪在一起,近乎枯萎。 由此诞生的痛苦缓慢而无聊。 他勉强笑起来,嘴角刻意上扬出弧度,因为不想让邬荧担心。 “我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存鹤在一旁听到,毫不客气地冷笑:“哦,如果你能早点‘离开’,就不会有今天的热搜。” 她十分克制地没有用“滚”这个字。 存鹤瞧不起他癞皮狗模样,更厌恶他无论何时何地都如水蛭般死死扒着邬荧不放,甘聆同样,讨厌她傲慢至极,尤其这份傲慢放到邬荧身上。 两人相见两相厌,但这一次,甘聆认可存鹤的刻薄。 邬荧有些头疼,再喝口热可可,无奈的情绪终于被香甜的巧克力冲淡。 “与其思考这些,小鹤,晚上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小聆,你呢?” 谁也不偏心,甚至颇为狡猾地转开话题。 存鹤恼怒自己总是轻易被拿捏,她故意停顿三秒,才开口:“随便你,反正我没有喜欢的食物,也没有讨厌的食物。” 甘聆弯起眼,很柔软地笑:“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论多面体的语言艺术。 ok!邬荧愉快地做决定:“那就吃火锅吧,冬天最适合吃火锅了。” 邬荧略通厨艺,她对人类一切生活和行为都足够好奇,虽然手法生涩,厨艺不够精湛无法媲美大厨,但起码不用担心厨房安危和做出黑暗料理。 存鹤心想:蒙混过关。 平安夜那晚。 邬荧收到束风铃花,纯白与浅紫色交织,包装很简洁,用黑色牛皮纸包裹而成,上面别了张贺卡,内容只有两个字———恭喜。 署名是y。 有点意外,但又不太意外。 邬荧把贺卡保留,至于花……这段时间她收到太多恭喜祝福的花束,实在不知道该放到哪里。 结果,存鹤第二天在大厅门口的花瓶里见到几枝熟悉的风铃花,其余都进了垃圾桶,零零碎碎的花瓣落下。 她听见自己冷静地问:“哪来的花?” “这个吗?是一个朋友送的。” 朋友就算了,存鹤脸色微沉,她偏头,但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好想的,于是又转过头,深深吐了口气。 “你收到花,都会直接扔掉?还是,在你心里,其实朋友也分三六九等?” 存鹤慢慢皱起眉,但她自己都还没意识到。她见过邬荧房间,窗台花团锦簇,被装扮得俨然一个小花园。 ……那凭什么只有她送的风铃花会被扔进垃圾桶? “当然不是,只是因为房间里都是朋友们送的礼物,已经没有位置了。”邬荧有些奇怪地反驳,“而且我没有全部扔掉,你看,还留了几枝开得最艳的。” 不想看。 一点都不想看。 存鹤赌气说:“但我讨厌花,尤其是风铃花。” 10、菟丝花 k7:「啧。」 邬荧不知道存鹤讨厌风铃花,虽然外界对她的评价大多都是“龟毛”“傲慢”诸如此类形容,但存鹤其实很少在她面前展示这些。 反而像只时刻等待顺毛的大孔雀。 她思考了会儿,点头说:“我知道了。” 存鹤想问她知道什么了,却看见她起身,动作很轻地将几枝风铃花取出来,气人不自知。 “我会拿走的,你不用担心。” “……哦。”存鹤慢慢咬牙,表情僵了一点,她扭过头,刻意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回复。 她强调一遍:“随便你。” k7:「啧。」 邬荧最终还是把那几枝开得正可爱的风铃花和其它花束放在一起,虽然外表看上去不太和谐,但她很珍惜朋友们的心意。 k7看着她给风铃花喷水,以延长生命,它生出几分对人类的轻蔑,怂恿道:「人类爱花,却只会残忍地剥夺它们生命,没有根是活不久的,反正最后都会枯萎,你还不如直接扔掉,尤其是这风铃花。」 邬荧听见了,没有回答,而是有些无奈地笑:“乖一点,loyal,别吵,我要看书了。” k7很不满她的敷衍,这是把它当成什么,需要哄着的幼稚园孩童吗? 它在心中又哼了声才安静,人类有什么好的?虚伪自私,还愚蠢得要命。 甘聆蠢,存鹤更蠢。 — 存鹤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这次却梦到和邬荧第一次相遇,是在高二,清柏学费高得吓人,里面学生非富即贵,即外人嘴里的贵族高中。 邬荧作为特优生被特招进来,学费减免,还有丰厚的奖学金,和流行描写不同的是,清柏学生对特优生没有任何成见,也绝不会出现霸凌现象。 存鹤所在的一班总共转来两名特优生,另一个是谁她忘记了,只记得邬荧,记得她头发用一根浅绿色、印有乳白色斑点的发带扎起,还有一缕在耳后偷偷翘出个弧度。 似乎很爱笑,会认真地对每一个向她打招呼的人回复笑容,顺便解答他们无聊的问题。 例如星座是什么?兴趣爱好?住在哪里?喜欢吃什么?甜口还是咸口? 存鹤当时坐在最后排,冷眼看着邬荧走红毯般走来,她才不屑于和其他人一样,嘴角咧到耳根,笑容谄媚,用小心机来套特优生的近乎。 ……无聊。 ……讨厌。 ……烦。 邬荧的座位在存鹤右前方,同桌是个胖乎乎的小女生,书桌里最多的不是课本而是零食,她偷偷摸摸塞给邬荧糖。 “谢谢。”邬荧小小声说。 同桌笑得像狼外婆:“好甜的。” 邬荧抿起唇角,坐得很直,她学着同桌样子,剥开糖纸,低头,拿课本挡住脸,再放下时脸颊已经微微鼓起一点。 眼睛却一眨不眨盯着白板,甚至在老师望过来时,严肃点头。 同桌明芮在心里嗷嗷叫,哪里的小仙女,她快要被萌化了。 存鹤顺着视线,不自觉盯了人一整节课,但邬荧一次都没有回头,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终于捱到下课。 在明芮缠住人前,存鹤率先起身,上半身微微向前逼近,又冷静后退,冒进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她说:“抱歉,你能帮我捡一下东西吗?” 几分钟前,钢笔被故意踢到桌下。 邬荧一低头就能看见脚边的笔,她捡起来,放在桌面时很自然地抬起眼皮看了眼钢笔的主人。平静迅速的一眼,目光很快掠过,落到其他地方。 “给你。” “谢谢。” “不客气。” 不对……存鹤总觉得哪里不舒服,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呢?她其实也不太清楚,却朦朦胧胧中知道,现在不是她想要的。 “我叫存鹤,存在的存,白鹤的鹤,中午请你吃饭吧,作为答谢。” 她应该同意的,她想。 只是吃顿饭而已。 邬荧却惊讶了瞬,礼貌地拒绝人。 “不用这么客气的,存同学。” 只是顺手帮忙捡了支钢笔而已。 存鹤没再说话,中午在食堂三楼看见和她一块用餐的明芮,原来是有约了,是明芮先邀请的吧? 她心头烦闷,不知道躁意从何而起。 存鹤没什么朋友。 存鹤从不与邬荧过多接触,更很少找她聊天,她不知道是理智得过分,还是稀里糊涂,反正和明芮熟悉了些。 钢笔成了消耗品,短短一个月,她摔坏了五支。 存鹤不认为自己应该自卑,她自卑什么呢?向来只有别人仰望她。她颇具忍耐意味地咬住舌尖,直到微微发麻才吐出气,何况……对谁都能露出的笑容,她根本不稀罕。 存鹤想,她和别人是不同的。 邬荧是慢慢才意识到,她可能、或许、大概是比较受欢迎的,并不夸张地说,她隔几天就能收到巧克力或者表白信一类、代表着某种旖旎情感的东西。 信的内容虽然五花八门,但大多都没有名字,存鹤面上不显,暗暗竖起耳朵听明芮和人吐槽。 “搞什么呀?这些胆小鬼,不会连写下名字的勇气都没有吧?我要是荧荧,才不会答应这种胆小鬼的示好。” 她已经亲昵到可以用“荧荧”这种称呼了。 存鹤立刻想,她不要叫邬荧为“荧荧”,“小荧”、“小邬”、“邬邬”都不要,她就要叫她邬荧。 邬——荧——! 旁边的人反驳:“也不一定啦,表白只是表白,想要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告诉对方,这个世界上有人喜欢你,也许根本没想过要在一起呢。” “才不是!” 两人各持己见,为此争吵了快十分钟。 存鹤听得心烦,她攥紧书包里的浅黄色信纸,冰凉的触感让她心情突晴忽雨。 忽然想起一周前无意撞见的画面,是在傍晚,天边堆积着橘红色纤维状的火焰,为世界染上暮色。 “邬荧,这个给你。” 高高瘦瘦的男孩子脸红得不像样,手里拿着白色信封,他羞赧地摸摸鼻子,递给人,又生怕对方不收似的,微微弓起腰身,露出漂亮瘦削的肩胛骨。 语气有些像撒娇,细听其实是央求。 “我写了两天,字是不是有点丑?我真的、真的……”他哽住,脸又红了一点,声音小下去,“总之,能不能看完……” 邬荧知道他,是隔壁班的体委,有一头柔软的栗色短发,名字经常出现在各大比赛中。 她接过信封,有些沉。 “好,我会认真看完的。” 语气掺杂点不懂该如何拒绝的无奈。 闻言,男孩浅棕色的眼睛变得雾蒙蒙,汩汩泉源仿佛要淌出蜜,最后他挥手。 “邬荧,再见,我们明天见!” “……再见。” 邬荧无视系统「呸,狗屁情书,无聊无聊,扔掉算了」的嘟哝,她坐在花廊下,决定把信看完再回家。 二十分钟以后。 邬荧嗅着空中馥郁的花香,评价道:“他写得很好,嗯,虽然字体确实不够美观,但很端正。” k7心中警铃大作:「写得很好?」 “嗯,很好,读完好像也能体会到一点,欣赏、喜悦、爱慕……像泡在桃子汽水里,大脑飘飘然玄之又玄。” 「所以你被打动了?」 “不可以被文字打动吗?”邬荧很轻地反问,“我会认真拒绝他,不会敷衍的。” k7:「……哦!」 存鹤忽然惊醒。 梦境在她窥见邬荧坐在花廊下读信时戛然而止,她揉着额角,鼻尖仿佛还萦绕着淡薄香气,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四十三分,她睡意全无。 怎么会梦到这些?存鹤抿起唇,蹙眉,在寂静中突然有些喘不过气,她出神地望着窗外昏暗月色。 回去以后,她把背包里空白信纸拿出来,洋洋洒洒写了封大作文,偷偷压在人书下,几天后不出意外地收到回信。 邬荧在某些方面意外地执着认真。 存鹤不允许自己写那些肉麻的话,所以那只是一封极其普通的信,她更不承认内心窃喜涌动。 说不出口的话统统化作文字,跃于纸上。 一来二去,两人成了笔友。 再往后……想到那封出于恶作剧心理送出去的情书,存鹤强迫自己停下回忆。 其实并不值得回忆。 — 《雪尽时分》在年后播出,不长,总共三十集,邬荧的戏份主要在前中期。 黄金档播出,剧情妆造演员、天时地利人和,所以很自然地又火了,被粉丝称作春天第一口小蛋糕。 男女主cp炒得红火,热度不断攀升,邬荧饰演的和清虽然戏份少,却也火出了圈,短时间内血洗各大视频网站。 这个人设实在太惹人怜爱,明明是完美无缺的白月光,却遗憾满满,在最美好的那一刻骤然凋零。 “怎么能不爱上和清呢?怎么不是遗憾呢?所有人都在前行,唯独死去的和清小姐被留在原地,雪山下那么冷,喔,被一同埋葬的可能还有宗泉。怎么不算是殉情呢?” “被狠狠刀了,和清一定是因为太完美,所以上天也很喜爱她,可她还没有拿到日记本里的金牌,没有吃到最喜欢的蜜枣红豆粽……” “作者,你为什么那样心狠?” 11、菟丝花 “和清小天使刀的不是女主戚妧,也不是宗泉,是我们观众吧呜呜,心,痛痛的。” “有点明白了。作为和清粉,其实一开始,我很讨厌她和宗泉之间朦胧的双向感情,虽然宗泉人很好,但我总觉得不配,这是玷污,为什么非要添上爱情呢?既然是白月光,就应该永远高悬天穹,可现在有点明白了。 这也是编剧对小和清的爱吧?这场恋爱像青涩纯洁的花蕾,我们和清其实也才十七岁啊,与其说她爱宗泉,不如说她爱的正是那份爱。至此,白月光的符号标签淡去,和清就是和清,独一无二的和清。 所以,和清,下辈子要长命百岁啊。” “和清,你快看,雪终于停了……” “讨厌宗泉,该死,他应该早点殉情自杀,凭什么死的不是他?” “有些人对宗泉恶意有点大了……不过,其实很多细节都透露了吧,宗泉最后确实是自杀了呢。” “死得好^-^” …… 邬荧在刷粉丝剪辑的视频,她饰演的角色虽然不多,奈何粉丝各个都极具才华,硬是剪出许多误导向二创视频。 辛月x和清。 血腥爱情故事。 狼兔cp永不过时。 高端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尽管如此,当邬荧看到狼塑私设世界观中,和清作为柔弱心机的钓系边缘omega狼,以楚楚动人之姿拿捏住高冷的辛月alpha狼,成功反推。 亦或是外热内冷的不老魔女和清收养了人类幼崽辛月,十八年后,却被变成芝麻汤圆的“幼崽”压在墙角。 长达三分钟的二创视频,甚至还有三十四秒车戏。 邬荧轻轻眨了下眼,惊奇,又颇为无奈。 k7沉默半晌,憋了句:「人类的潜力是无限的。」 「但从长远角度来看,粉丝活跃度高,产出强,就能源源不断吸到新粉,有助于我们的事业,利大于弊。」 它边说着,边默默收藏了个二创视频放进“待看”系列里。 邬荧莞尔。 年后,邱正京给她带来了一个新剧本,白底封面,名字很浅显,烫着橙红色的扶琅二字,是直接以女主名字命名。 邬荧翻了几页,看到右下角印有“毕青”,她抬起头,不确定地问:“这是毕青导演的剧本吗?” “嗯哼,那家伙七年前写的,没公布过,你要有兴趣,她就拍,如果没有,就算了。”邱正京说得随意。 仿佛这也只是个三流剧本,拍与不拍,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邱正京单手撑在脑后,半阖着眼,耐心地等人看剧本,脑子里却突兀地浮现出毕青的话。 ——“这角色算是给她了。” ——“她喜欢我就拍,不喜欢就把剧本还我,我留着自己欣赏。” 很长的停顿后,毕青叹气:“说出来我自己都不相信,但我真觉得,我好像就是写给她的。” 怪人怪事,一群打着艺术名头的神经病。 邱正京身体不自觉往后靠,视线落在邬荧身上……睫毛好长,烫到般立刻收回目光,复又落下……怎么连翻页的动作都那么好看,说不出的漂亮、吸引人。 算了,她懒得白费脑筋,解释不通的东西,最好还是用“邬荧”两个字解释。 邱正京走神时,邬荧放下剧本,她只看完了前面三分之一,但已经明白这会是个很好的剧本。 “我想演。”她抬起头说,浅灰色的眼仿佛嵌了碎银,波光潋滟,“我想演女主角,扶琅。” 邱正京挑眉:“ok,它是你的了。” 邬荧这时候还没正确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很快她就明白,《扶琅》是她的了,字面意思。 她作为版权方兼主演,收到毕青邀请,特别邀请她去面试剧中其他演员,选与不选,全凭她的心意。 “不用感到负担。”毕青坐在右后方,她突然摸了摸鼻子,因为好像闻到一股极淡的苦橙花味道,等她屏住呼吸想探寻时又消失了。 “《扶琅》的主角只有扶琅,虽然听上去好像很残忍,但剧本里其余角色只为她而生,死同理。所以,不需要为此感到困扰。” “你是唯一的主角。” 毕青说完,反而自己陷入困扰中,手指摩挲着放在桌前的钢笔。 她会惊讶吗? 或者因为她过激的语言而蹙眉? 好在,邬荧什么都没问,只是点点头,轻声答:“好。” 《扶琅》讲述的是现代高中生意外身穿仙侠世界,从一个人人都可以欺辱的小乞丐成长为风光霁月的扶琅仙尊。 单从简介来看,并不算多么新奇有趣的故事设定,甚至有些落入俗套。 开机日期定于四月初三,接连几天阴雨后久违地出现晴天,邬荧配合众人拍了开机宴合照,随后导演助理苦着脸,终于挑出一张大家都在认真看镜头、没人目光飘忽不自觉盯着女主演的照片。 她揉揉脸,自顾自欣赏了会c位的人,才登上微博发九宫格照片。 毕青v:《扶琅》已于今日正式开拍,开机大吉[橘子][橘子],感谢各位支持~期待扶琅@邬荧wy早日与我们见面。 樱桃也会凋零吗:[老天,毕导这是下海开始拍电视剧了吗?话说,女主角是谁?漂亮得有点眼熟了,妆造也好牛。] 宝宝o.o:[期待荧妹新剧~] 今天男友不在家:[幸福晕倒,我最喜欢的导演和最喜欢的演员梦幻联动了。] 死的却是狗:[除了名字几乎什么都搜不到,看样子身世很不简单呢,是哪个资本捧出来的吗?才刚出道,经纪人就是邱正京,素人时期能拿到电影女主的戏份,我记得那个导演现在半退圈了吧?因为所谓的遇到缪斯女神此生无憾了?好离谱。现在,电影圈内这么有名的毕青导演也要为她去拍电视剧,宣传预告里一人独大,真是好大的排场啊。] 评论底下有人看不惯她的阴阳怪气,回复道:[不喜欢就别看咯,在这当什么显眼包?] 死的却是狗:[谁告诉你我不看的?] 得了互联网女同病:[……呃,但你的文字告诉我,其实你很爱她。] 不想喝中药:[老天鹅啊,在这里让我磕到了,吃一口。] 得了互联网女同病:[点进你的微博,发现《羔羊之病》你看了三遍,好吧,你真的……] 死的却是狗:[我不是女同。] …… 一杯甜甜的橘子汁被递过来,邬荧回头,看到手的主人露出笑,卷翘的眼睫毛随着眼睛眨动而轻颤,甜薄荷般的声线不轻不重:“别理什么酒桌文化,少喝酒,多喝果汁,鲜榨的,绝对没有色素成分,我保证。” 是宗裕裕,他演男四号,剧中人设是暗恋扶琅的小医修。 邬荧唇上捎了点笑,因为闻到一股浓郁的橘子香气,她温和地道谢。 然而“谢谢”两个字刚落,宗裕裕就仿佛被烫到般,手足无措地摸摸红透了的耳朵,小声地、忸怩地回:“不……不用这么客气的。” 他懊恼地扯住衣服下摆,心中羞愧,他刚刚走神时在胡思乱想什么?竟然在想两人身上穿的算不算情侣装。 宗裕裕下意识忽略这是剧组统一服饰。 他干巴巴地站了会,绞尽脑汁想了很多幽默风趣的话题,但又被他一一否定,都好傻。 于是干脆闭眼,咬牙,一股脑嘟哝道:“我脑子笨,演技还差,就连经纪人都劝我去当爱豆,别吃演员这碗饭,还以为面试的时候肯定完蛋了,不可能被选上。” 虽然他来试戏的初衷,只是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要是运气好,能和邬荧聊上几句就更好了。 宗裕裕睁开眼,小心翼翼地等待答案,面试的人那么多,为什么要选他呢? 邬荧看过宗裕裕试戏。 小医修的人设很纯粹,暗恋、不,几乎算得上明恋扶琅,他的感情从头到尾都没变过,喜爱,喜且爱。 生命最后一刻,心上人为私欲亲手取走他心头血,眼泪滚下时染上血,被稀释成极漂亮的粉色。 他哽咽着,却不是为自己。 “扶琅。” “你一直这么不开心吗?我好像、也感受到了,原来你不快乐。你看上去很难过。” “……你应该早点杀掉我的。” 在情感演绎方面,宗裕裕还不算迟钝得无可救药,邬荧想,大概这也是一种天赋,其他来试戏的演员表演痕迹都过于冗繁,只有他,仿佛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真正正、不带有任何目的地喜爱扶琅。 邬荧的回答十分中肯:“因为你表达出来的感情最纯粹,也最为符合人设,所以我认为你可以演好。” 宗裕裕没有听懂,什么纯粹?他确实是清清白白处男身,夸他纯洁吗?但不妨碍他点头,心中窃喜。 虽然、虽然不是出于私情破格选了他,但,她信任他可以演好,原来除了脸,他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扶琅》明日正式开拍,邬荧今晚住在剧组定的酒店里,她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地走出浴室,带了一身清凉的水汽。 甘聆原本在整理她的书,见状便走过来,打开吹风机,两人都不是话多的性子,相处时多数时候都很安静。 吹风机的温度正合适,不冷不热,甘聆目光认真,手上动作愈发温柔熟练,不会让邬荧感到任何不适。 12、菟丝花 甘聆是个极容易满足的人,曾经有人指着他鼻子,痛骂他生活贫瘠乏味到极致,鱼离不开水,他离了邬荧就活不成! 这当然是恼羞成怒后的愤恨之言,来自邬荧某个爱慕者的阴阳怪气。 甘聆却想,她说得对,他离不开。 甘聆第一次见到邬荧是在孤儿院,他记得那是个很寻常的傍晚,在天与地的交际处,熨着片片纤维状的橙红,院长奶奶手里牵了个小女孩,告诉他们这是妹妹。 但她不像孤儿院的小孩。 甘聆想,他是被遗弃的,孤儿院的小孩大多都是被父母遗弃的,他们呆呆的,傻傻的,笨手笨脚,天生愚钝或残缺。 邬荧不同,她和孤儿院的小孩都不同。 妹妹。 妹、妹。 是妹、妹。 甘聆无声地重复,他和其它小孩一样,都好奇地抬着头,心中怀有天然地、柔软又说不清的古怪喜爱,仿佛对待每周四中午才有的、珍贵的酸奶,小心翼翼地观察新来的———妹妹。 晃神的工夫,甘聆被人从后面撞到一边,他踉跄了几步才站稳,看见撞他的人走上前。 她手里拿了截狗尾巴草,毛茸茸的狗尾巴戳戳人下巴,粗声粗气问:“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林泠,她是孤儿院里的“老大”,因为长得高高壮壮,谁不听话,她就能把谁打得鼻血直流。 “我叫邬荧。”邬荧伸手,手心向上摊开,轻轻说,“七岁。” 林泠不知道她动作是什么意思,呆了两三秒才把狗尾巴草塞她手里,她只有这个。 “谢谢,但以后,不可以再像刚刚那样戳我的脸了。” 林泠有些不开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作为“老大”的面子都丢光了,她沉下脸,甘聆心揪起来,她不会是要打人吧? 却见林泠飞快地上手捏了一把邬荧的脸颊,面上得意,虽然没说话,眼神却赤裸裸地飘着一句:你不让我捏,我偏要捏! 邬荧摸摸自己小胳膊小腿,好吧,打不过,她抿起唇角,态度很认真地说:“我讨厌不礼貌的小孩子。” 这画面,既可爱,又动人,分明自己还是小孩,院长慈爱地摸摸小邬荧,转过头,批评道。 “林泠,不准欺负妹妹。” 林泠是被批评惯了的,不疼不痒的指责根本奈何不了她,她从鼻子里哼了声,抬起黑眼睛,又瞧一眼被院长奶奶护在身后的邬荧。 难道很疼吗?她边费解地皱眉,边回忆起手感……好像在戳一碗软乎乎的蒸蛋,虽然蒸蛋是她最喜欢的食物,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从没上手戳过。 但她就觉得像蒸蛋,而且一定是她最喜欢的蒸蛋! 大不了,下次她就、就轻一点捏好了。 甘聆慢吞吞地揉自己被撞疼的肩膀,偷偷松口气,只要林泠不欺负她,这里就不会有人欺负她了。 — “小哑巴,你的钱呢?” 甘聆又被几个高他半个脑袋的女孩男孩围住,孤儿院每个月都会发五块钱零花钱,可以自己买零食或者玩具。 “快点把钱拿出来,哑巴,不然就打你!” “就是!” 他从话结巴,或许这就是他被抛弃的原因,同时也因为结巴,他不爱开口,被孤儿院其他人叫作“哑巴”。 哑巴总比结巴好,甘聆摇头,示意他们钱已经被他花掉了。 “你骗人!大虎昨天还看见你在数钱,他说你有十七块钱!” “就是!” “我们直接搜他口袋,他肯定藏在口袋里了!” “就是!” “大虎,你去搜。” 一直说“就是”的男孩攥紧拳头,伸手去扯甘聆外套口袋,但里面只有一截干枯的狗尾巴草,他扔到地上,手又探向人裤子口袋。 甘聆突然挣扎起来,他半张着嘴,却真如哑巴那样,从始至终都没发出半点声响,挣扎的动作也显得绵软无力。 其余人纷纷或抓或压着他,仿佛五指山下的石猴,甘聆能做的只有挣扎和摇头。 “我找到了!”大虎抓到了一把零钱。 两张五元纸币,四张五毛纸币,四枚一元硬币,还有三枚五毛钱的硬币,总共十七块五角。 “他有好多钱!”有人惊呼。 林泠是几人中的老大,大虎兴奋地把钱交给她,自己则和其他人一样,分到了五毛钱,可以买一根甜橙味棒棒糖。 “喂,哑巴,你要是开口说一句话,我就还你一块钱,好不好?” 甘聆死死抱着自己外套,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不肯出。 林泠觉得没意思极了,她撇撇嘴,用胳膊撞开人就走了,她身后一群小孩有样学样,最后走的人故意把他推到小菜地里,笑嘻嘻跑远了。 就算开口,也不会拿到钱,他磕磕绊绊的话只会被嘲笑。 甘泠用手掌去擦外套上的泥迹,结果越擦越脏,他记起小菜地旁边有水龙头,想也没想走过去,却看到邬荧。 她坐在台阶上,头发扎成简陋的麻花辫垂在脑后,灰色的眼睛很平静,显出淡淡凉意。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既没有参与这场欺凌,也没有阻止,只是安静地成为看客。 不,或许她连看都没有看,对她来说,这只是一场无趣的闹剧。 甘聆有些无措地拿着外套,四目相对,他率先移开视线。 最后连还要洗外套都忘记了,匆匆忙忙走掉,被看管的阿姨责备太淘气,又把衣服弄脏了。 小菜地原先是孤儿院后门的一片空地,院长奶奶勤快,买了种子改造成一块菜地,因为被三申五令不许破坏菜地,加上后门偏僻,所以孤儿院小孩很少会到那边玩。 邬荧却很喜欢坐在小菜地的台阶上发呆,这是甘聆无意间发现的。 坐在小菜地台阶上发呆的邬荧,似乎……甘聆说不清楚,只觉得这时候,她和世界上所有他见过的人都不同。 是孤独的距离。 湿漉漉的晨雾让她五官变得模糊,睫毛氤氲着水汽,橘红的太阳破开云层时,她仿佛也要随着雾气一起消失。 橘红慢慢褪散后,甘聆看清了,她有一双极其浅淡的灰色眼睛。 甘聆很担心哪天她会突然消失,好在没有,从初春到夏末,她一直都在。 邬荧的目光偶尔也会落在甘聆身上,像看路边的一朵花、或一株草,只是轻淡地看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这片隐秘的小菜地,几乎成了甘聆在孤儿院的乐园,尽管他和邬荧一次都没说过话。 这天,甘聆又被林泠的人围住。 “你们在干什么?”轻轻柔柔的嗓音自背后传来,因为还没到换声期,所以尾音咬得带点孩童独有的柔软。 林泠回头看到邬荧,她呆了一瞬,有些罕见地、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慌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邬荧问大虎:“你们在干什么?” 大虎似乎一下子变成了小猫,怯懦地,埋着头,露出红透的耳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林泠大声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甘聆这时候也抬起头,眼皮上还沾着泛腥的泥土,他比林泠更疑惑,明明邬荧已经袖手旁观很多次了,为什么偏偏这次要“多管闲事”。 邬荧环顾一圈,视线在甘聆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缓声说道:“你们在欺负他。” 林泠一噎,她当然知道她在欺负人,但才不在乎,钱不够花,整个孤儿院只有甘聆喜欢存钱,而且被欺负了也不会告状,不欺负他欺负谁? “关你什么事?”她干巴巴地重复,末了,凶道,“别以为你像蒸蛋,我就不会打你!” 如果真打起来,单凭这具身躯,是绝对打不过林泠的。 至于蒸蛋?不懂,算了。邬荧伸手,掌心赫然是一张崭新的五元纸币,“这些,够吗?” 有钱不要王八蛋,林泠凶巴巴地抢走她手里的钱,目的达成,可她还是不开心,她把这份不开心怪罪在甘聆身上。 “你不许和哑巴玩!” “为什么?”邬荧问,神色间存有淡淡的疑惑。 “因为我讨厌他,你和他一起玩,我就也讨厌你!” 邬荧点点头,她很理解人类幼崽的这种心理:“那你还是讨厌我吧。” 林泠睁大眼睛,有点不可置信地难过。但邬荧看上去也不在乎她难不难过,她嘴角很快撇下去,“你让我捏一下,我就把钱还你。” 邬荧摇头,她又不是真的小孩,五块钱零花钱对她来说可有可无。 “不好。”她说,“我不喜欢你捏我。” 林泠:“……” 林泠:“我讨厌看到你,全世界我最讨厌你了,你等着!” “大姐,等等我……” 大虎呆呆地站在原地,他没看错吧?大姐头好像要哭了…… 瞬间,他看邬荧的眼神变了,是看“老大中的老大”时的崇拜和敬畏。 邬荧无意惹人哭,她有些苦恼地叹气,要不下次,还是让林泠捏一下吧。 随后她目光转至甘聆身上,垂下眼,笑意缓缓漾开,嗓音也轻轻的、湿润的。 “甘十二,我可以成为你的朋友吗?” 是了,那时候甘聆还不叫甘聆,他是被遗弃的,无名无姓,随院长奶奶姓甘,名就叫十二,因为他是院长奶奶捡回来的第十二个没有名字的孩子。 甘聆这个名字是他十二岁时,邬荧为他取的。 聆,聆听的聆。 13、菟丝花 朋友,上下嘴皮相触,一个古怪陌生、说出口时却会涌现无限甜意的词语出现了。 甘聆乱糟糟地想,他也可以和她做朋友吗? 成为朋友。 “我。” 甘聆局促地卷住衣角,因为太长时间没说过话,第一个音是如此尖锐又突兀,他立刻停住,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脸色红红白白。 既可怜、又可笑。 甘聆眨动薄薄的眼皮,恨不得再死掉一次,果然,他这样孤僻不讨喜的人,怎么可能拥有朋友? 那么奇怪的声音,根本不像人发出来的,甘聆沮丧沉闷地想,应该是画册里丑陋的妖怪才对。 “甘十二。”始终安静的邬荧终于开了口,她有点迟疑,却还是生疏地试着安慰人,“我在听。” 一阵长久的静默后。 甘聆小声地、磕磕绊绊说完后面的话:“我、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虽然说得模糊,但邬荧很意外地听懂了。 “其实你的声音很好听。” 这句话是很认真的,甘聆愣了愣,不出意外地脸红了,心脏羞赧跳动。 「我不明白。」k7问,「您为什么要选择路人甲做……朋友?我有义务提醒您,这是一个没有任何隐藏剧情的背景物,只会浪费我们的时间。」 k7不明白甘十二身上有什么值得利用的。 邬荧纠正它:“不是物,是人,即便是背景角色,也是活生生、很重要的人。” k7心道虚伪。 她一定别有所图。 “九千七百四十五。” 「什么?」 “这个世界的重启次数。”邬荧说,“总共有九千七百四十五种结局,没有一次是重复的,蝴蝶轻轻煽动翅膀,却足以引发一场飓风,人,同样如此。” k7沉默片刻,愕然意识到邬荧是被流放至此,没有系统,她永远都离开不了下介。这是那位母神对她最宠爱的孩子的仁慈,也是审判。 但邬荧太过平静,以至于k7都快忘记了这个事实。 「你……」 “是呀,我等了你很久,我知道我会等到的。” k7觉得它的芯片———用人类的话来说是心脏,它心脏有一点莫名其妙的古怪感觉。 它说:「loyal没有背叛你。」 k7生出一点怜悯,可惜loyal永远不会知道了。 “我知道。”邬荧面上浮出一个相当浅淡的笑容。 — 甘聆时常认为邬荧上辈子是只猫,一只肥肥滚滚窝在藤椅上的老猫,喜静不喜动,只有当午后橙红的阳光洒满院落时,才会倦怠地半抬起眼,不动声色观察着人类。 冷淡、温柔,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静的。 甘聆意识到邬荧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小菜地了。 “因为我现在有梦想了呀,既然有梦想的话,时间就要花在成倍的努力上。”邬荧问道,“你呢,你有梦想吗?” 甘聆摇头,他没有梦想,虽然在作文里写过梦想是当老师,长大后教书育人,但那不是他的梦想。 “你的、梦、梦想是什、什么?” 孤儿院的娱乐活动不多,每周日下午放映的电影算一个,此刻剧情正好抵达高潮,荧幕中的女主角卧底身份暴露,她压低帽檐,额角坠着汗珠,侧脸重叠着许多明暗不一的霓虹残影。 她让观众的心为她深深揪起。 邬荧认真看着荧幕,层层叠叠的光同样映入她眼底,甘聆听见她轻声说,“我的梦想是成为最受欢迎的影后。” 闪闪发光的女孩。 不可磨灭的明星。 最受欢迎的影后。 成为、或者说取代……气运之子。 电视上,大明星吗?会有好多好多人喜欢的大明星。 甘聆想,好,那他现在也有梦想了,他的梦想是邬荧可以实现梦想。 “你、你可以做、做到的。” 邬荧低头轻笑一声,甘聆不知道她为什么笑,只觉得那笑像簇簇细微电流,他耳垂顿时烧起来。 “你对我好有信心呀,谢谢,我会努力的。” 甘聆晕晕乎乎答“好”。 下一瞬,他睁开眼,孤儿院破旧的天花板倏然消失,甘聆缓了会才清醒,他现在住的是剧组酒店。 怎么好像梦到以前了。 ……明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六点二十分。 甘聆起床,用十五分钟洗漱打理好自己,酒店虽然提供早餐,但甘聆看了一圈菜单,不甚满意。 他在这方面,意外严苛,几乎到了挑剔的地步。 没场地没厨具没食材,时间也不够充裕,甘聆不得不放弃下厨想法。 好在,他昨晚在手机上收藏了附近几家评价不错的早餐店,减去排队时间和路上用时…… 应该能赶在七点半送餐,刚刚好。 顺道买了当地比较受欢迎的一款糕点,口味偏淡,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呢?甘聆边这么想着,边轻敲邬荧房门。 开门的却不是邬荧,是宗裕裕,他有些心虚地冒出个脑袋,开了门,扑面而来薄荷柑橘柠檬皮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他大概是把自己当成了圣诞树,或者找不着北的花孔雀。 “甘、甘聆啊,你来这么早,哈哈。” 宗裕裕是认识甘聆的,邬荧身边的小助理嘛,话不多,业务能力强,长得没他好看。 甘聆愣了下才点头,视线落在屋内,手中便当盒不知道该放哪,桌上食物琳琅满目,看份量足够五六个人吃了。 邬荧:“好吧,这下我们真的要浪费食物了。” 是很一本正经的认真语气。 宗裕裕听到后没忍住笑,琥珀色眼睛弯了又弯,他才看到甘聆手里拎着的早餐,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 “助理这几天请假,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吃饭太孤独了,和剧组其他人都不熟,就想着过来……对了,甘聆,你要不要一起?” 甘聆慢慢摇头,说:“我吃过了,你们吃,我去收拾下东西。” “好吧。” 早餐以宗裕裕一天吃了三天的量、胃里满满当当撑到想吐为结束。 甘聆在年前就考了驾照,现在身兼数职又承包了司机职位,宗裕裕便厚着脸皮搭顺风车去剧组。 他和邬荧并肩坐在后排,小半盒糕点放在膝盖上,低头给邬荧发信息。 “我好感动tt,上次见面,助理小哥还很讨厌看到我,一直瞪我,今天主动给我分了好吃的~”虽然疑似是客套行为。 哪怕恋爱经历为0,宗裕裕也知道追求女孩子,要从亲友入手。 邬荧回:“小聆只是性格有点慢热,其实很好相处的。” “^_^” 宗裕裕盯着屏幕里可爱的颜文字心里发飘,他想咧嘴笑,又咬牙,矜持一点啊宗裕裕!装酷的时候才会更帅气。 不要暴露堪比二百五的傻瓜笑容,好吗! “你们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发小吗?真羡慕这种友情,我小时候经常搬家,所以现在朋友特别少。” 如果他的经纪人在场,恐怕白眼会翻到后脑勺,经常搬家是真的,但朋友少? 呸,鬼都不信。 k7言简意赅:「假。」 无论是谎言还是真心话,都必然带有某种目的性。邬荧还在思考宗裕裕谎言的背后是什么,紧接着看见他消息发来:“那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吗?” 似乎悄悄从朋友升级成好朋友了。 “当然可以。” 邬荧并不算吝啬交际的人。 包括甘聆,他对宗裕裕态度转变,大部分原因是认为邬荧接纳了他。 作为邬荧朋友,被爱屋及乌施加的善意,仅此而已。 “荧妹……姐,这边、这边。” 邬荧来得不算晚,但剧组工作人员基本已经到齐,她刚进化妆间,负责她妆造的俞枕就站起来,神色有点紧张地打招呼。 邬荧说:“没关系,俞枕姐,叫荧妹也可以的。” 荧妹是粉丝给她取的爱称,她年纪小,出演过的角色年纪也都不大,粉丝们一边母爱泛滥,一边嗷嗷喊妹崽,久而久之就出现了“荧妹”。 俞枕年纪比她大,但圈里只论咖位不论年纪。 ……等等。 偶像居然记住了她的名字?!俞枕激动地握住眼影刷。荧妹是脱口而出,她是老粉,微博超话都已经十一级了呢! 但荧妹两字说出口又担心被误会不尊重,毕竟咖位不同了,俞枕还是之前酸奶广告入坑成为粉丝的。 “我……噢,我、我也是你的粉丝,很喜欢你的。” 邬荧停顿了下,表情有细微的变化,一般人察觉不到,但k7看得明明白白,奇怪,它想。 她笑起来,浅灰色稍显冷感的眼睛弯出弧度,很认真地看着俞枕说:“谢谢你的喜欢,我会努力不让你感到失望的。” 俞枕:“……嗯!” 完蛋了,母爱好像快变质了…… 「为什么?」k7问。 它问出这个问题时,邬荧正在用心地分享自己饮食和健身习惯,不知不觉身边就聚了一堆人,她撩开衣袖,表情坦诚得可爱。 “偶尔也会想偷懒,但是觉得很对不起教练,所以就一边心里流泪,一边继续了,好在最后有芝麻大小的成果。” “呜呜已经很棒了。” “是啊是啊,才不是芝麻,最起码有西瓜那么大吧!” “让我舔舔。” 淡青色广袖被撩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上面肌肉线条十分流畅。 “不可以,要讲卫生。”邬荧好笑地按住刚才“口出狂言”的人,是剧中女二号的演员牧璇,比她大不了几岁,很活泼。 牧璇露出失望的狗狗眼。 可惜现实不是游戏,否则,k7保准能听到周围此起彼伏“好感+10”的提示音。 它难以理解邬荧的行为,并深深感到不值。 「为什么要这么……热情?」 它十分克制地用了“热情”这个词。 “因为我在努力营业呀,想要回应粉丝的喜欢。”《 》 14、菟丝花 k7罕见地语塞,片刻后,它闷声道:「不要讨好,不喜欢你是她们的损失。」 邬荧古怪地想,系统现在这样有点像她前几天看到的一个词———毒唯。 “loyal,不是讨好。”邬荧不认可,她语气虽然轻轻淡淡,但胜在眼神澄澈柔和,“是我自己想要回应粉丝的喜欢,也希望被更多人喜欢。” k7毫不质疑后半句话,显而易见,成功率100%的事情。 它突然决定要把“loyal留下的恶毒病毒”抛诸脑后,因为病毒现在已经不会对它产生任何影响了,loyal太蠢太笨,活该销毁。 邬荧现在是k7的主人。 没关系,对于系统来说,代号名称可以不重要,如果只能是loyal的话,它会从k7变成loyal。 「人类爱上您,会像呼吸一样简单。」k7,不、现在已经是loyal的系统笃定道。 “……” 邬荧倒觉得系统对她的滤镜似乎有八百层。 但系统说得不完全错,在邬荧的努力下,上至同行演员,下至幕后工作人员,对她印象都好得出奇。 大概,“认真营业”真的起作用了。 俞枕细心给她绾好发,最后斜插一支赤金蝴蝶八宝步摇,在青丝间溜溜荡着细碎晨光,小蝴蝶振振欲飞。 她左看右看,挑不出半点错后才眨着星星眼道:“好啦,这样就结束啦,新鲜出炉的小扶琅。” 称“小”实在有失偏颇,毕竟扶琅年纪可能比整个剧组的人加起来还大。 邬荧仔细看着镜中人,回忆剧本,慢慢抿出扶琅该有的笑容,她是温柔的、强大的,而灵魂最深处,渺远又神秘。 《扶琅》最独特之处在于叙事,虽然故事介绍是“现代高中生身穿修真异世,从人人可欺的黑户小乞丐逆袭为扶琅神女”,但却是从扶琅成为神女后开始讲起。 起初以为是神女的休闲躺平日常,看下去才恍然,从头到尾,竟都只是一场大型剧本杀。 天门宗在千百年前曾是东崇第一大宗,门下大大小小数百峰,有渡劫期老祖宗坐镇,二位化神期、八位元婴大能,更遑论门下千万卓越弟子,曾是诸多修士削尖脑袋都想进的天下第一宗。 但不知何时,或许就是从那位老祖宗渡劫失败开始,天门宗走了下坡路,地位一落千丈。 直到三十年前宗主堕魔陨落,弟子四散后,天门宗彻底退出众人视线,从此一蹶不振。 偶尔还会有修士唏嘘感叹,真是时过境迁、水流花落也。 谁都没想到,十年前,销声匿迹二十年的天门宗竟然重新回来了,新上任的宗主是位年轻修士,外表不过二八,总是眼角弯弯,轻声细语,逢人便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饶是张好欺负的生面孔,也无人敢轻怠她。 因为至今没人能看透她是何修为,看不透的,要么是没有筑基的凡夫俗子,要么就是修为在他们所有人之上。 可凡夫俗子攀不上东崇九千天阶,更闯不过山前大阵。要是凡夫俗子成了宗主,那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这位自称“扶琅”的修士,只怕是什么闭关多年最近才出山的老妖怪,实力较之陨落前的老祖宗,只多不少。 众人暗暗揣测,说不定哪天就羽化登仙。 五年前,有好胜者不信邪前来挑战,扶琅欣然应下,只见对面元婴大能祭出神器,却,刚卖弄没两下,人突然软绵绵倒下,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 再一看,元婴大能正七窍流血,倒地抽搐不止呢。 众人大骇,忙上前查看,不查还好,一查,浑身经脉竟被震碎十之八九。 从始至终,连手指头都未曾动过半根的扶琅轻声道:“他输了,就莫怪我下手无情。我这人一贯遵守原则,从不轻易出手,若铁了心要向我挑战,便要准备付出代价。” 言罢,从袖中抛出瓶好药,不管众人脸色如何,施施然退场。 自此,一战成名,再无人敢暗中挑衅。 落魄的天门宗在扶琅带领下,逐渐恢复了些元气,外门弟子七十八人,内门弟子一十三人。 弟子不多,却各个少年奇才。 同年,天门宗在门派大比中勇夺魁首,那一战,不可谓不精彩,凡是擂台上遇到天门宗弟子的修士,无不输得灰头土脸,哭爹喊娘。 奇怪,古怪,怎么这种奇才偏在天门宗扎堆出现? 众人匪夷所思。 初春。 扶琅所居主峰,嵘嵬峰峰头。 “师尊师尊,您都不知道那帮老家伙今天说了些什么。”说话的是扶琅二徒弟,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不少吃食,献宝似的献给扶琅。 “哎哟,可酸死了。一个个都苦着脸,像死了八百年的爹被重新挖出来鞭尸,哼,技不如人就乖乖投降,我们天门宗,那可是天下第一宗,当然以一敌百!” “是曾经,莫提昔日勇。”扶琅笑着补充,她无奈地看着怀着一堆吃食,“去哪里坑蒙拐骗来的?宗门上下,数你最闲散,今日是不是又逃了晨练?” 桑缇心虚地眨眨眼,变戏法般拿出根糖葫芦。“师尊,好师尊,看在它的面子上,就饶我这一回,以后我保证乖乖听话。” 类似的承诺没有一千,也有上百次,扶琅抬腕,两指屈起轻点她额头。 “不许再有下次,柏麟不在,你就是天门宗的大师姐,要有大师姐的样子。” “师尊提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干什么?他最好能躲一辈子,别让我发现踪迹,否则,我见他一次揍一次。” “桑缇。” “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桑缇忿忿不平地闭上嘴。 白眼狼柏麟是陪伴师尊最久的人,师尊仁慈心善,所以三年前他忘本负义、背叛天门宗出逃,师尊非但没计较,反而时刻挂念着人安危。 这些年,师尊一直在寻找柏麟下落。 也不知道那孙子躲到哪里去了!桑缇想想便恼怒,所有让师尊伤心生气的人,都该死!她不知道多少次祈祷白眼狼早日曝尸荒野,可惜,柏麟魂灯始终未灭。 反倒是小师叔向烛,本命魂灯只剩最后一株将熄未熄的灯芯,桑缇虽然讨厌他与师尊间的亲密,但更不希望看见师尊难过……何况,小师叔是为了保护师尊才受的伤,如今只能养在寒潭下,堪堪续命。 真是好人没好报,祸害遗千年! 桑缇心中烦闷,见扶琅眉眼间也染上郁色,干脆转移话题道:“今日新收了批弟子,凌珑师妹正在臻昙阁给新弟子们编册,师尊要不要一道去瞧瞧?” “这些事凌珑决定便好,我要去趟寒潭,宗门上下若有要紧事,传讯玉简唤我即可。” “师尊,我陪你!” “不可,你修为刚到金丹,寒潭底下是千年不化的坚冰,不是寻常物,待久了伤身。” 桑缇不再坚持,上次她只在寒潭待了两个时辰,就冻得骨头缝都疼。 她不舍道:“那好吧,师尊你要早日从寒潭出来哦,等你出来,我给你做你最爱的翡翠鱼。” 扶琅含笑点头,待人走后,她才慢慢收敛起笑容,嵘嵬峰是天门宗主峰,这里没有四季交替,没有春夏秋冬,终年阳光明媚。 没有变化,也感受不到时间流逝。 寒潭之下又是一番新天地,丝丝缕缕的寒气几乎凝化成实质,正中央,玉棺里静静躺着位昏迷的黑衣男子,扶琅却看也没看他,径直走到一旁,按下墙壁机关。 厚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扶琅曾经闻到这种味道就会面色发白,呕吐不止,久而久之竟也习惯了。 “向烛哥。”她小声道,“我来看你了。” 被玄铁链锁住手脚的人阖上双眼,并未回答她,扶琅知道他现在六识尽闭,看不见也听不到,但还是愣愣地看了好一会人。 “对不起。”她突然说。 “向烛哥,你不应该救我,更不应该遇见我的。” 扶琅伸手,仔仔细细地擦净他脸上污渍。 下一瞬。 刀尖寸寸没入胸膛。 温热粘稠的血涌出,但诡异的是一滴都没有落下,反而像被什么吸引住,渐渐汇聚在一起。 扶琅不再耽搁,以刀尖作笔,比血为墨,迅速在空中刻下一个又一个符文,随着她动作,玄铁链开始颤动,再仔细看,原来是向烛。 他已经精疲力竭,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神智也没恢复完全,只嘶哑开口道。 “扶……琅,小琅……” 扶琅置若罔闻。 她什么都听不到,眼里只剩还未完成的符文。 那是她回家的唯一希望。 扶琅攥紧匕首,颤抖着、咬牙刻下最后一笔,她的动作戛然而止,周围流动的符文却仿佛拥有了生命,不断跃动、跃动。 不远处,白骨无数。 扶琅静静而立,暗红色的繁复符文迅速遍布整个寒潭,由内而外,不断衍生,直至覆盖整座天门宗。 天门宗上下,赫然成了扶琅刀下强大而古老的阵法。 阵眼中心。 是曾经和她相依为命、视为亲兄的向烛。 最终一切归于平静。《 》 15、菟丝花 扶琅走出寒潭秘境,褪去外衣,整个人都浸泡在潭水中。 对外人而言冰冷刺骨难以忍受的潭水,在她身下,却温暖如一池春水。 寒潭是那人所有物,大概爱屋及乌,也将她认作半个主人。 扶琅忽然想起来穿越异世的最初几年,没钱,没住所,她笨手笨脚,做不来手艺活,干不动体力活。 在黑板前漂漂亮亮解出最复杂函数题、烦恼一日三餐吃什么的日子,好似一夜之间化为泡影,又沦为笑话。 扶琅每日流浪,十天半个月不洗澡也是常有的事,后来遇到小镜,十五六岁,脏兮兮的,和她一样流浪的孤儿小乞丐。 两人互相陪伴,白面馒头掰成两半,竟也走过无数春夏秋冬。 再后来,扶琅依稀记得是个冬天,小村庄的宁静被骤然打破,哪位仙长,捉的又是什么妖怪,她统统不记得了。 只记得仙长的一道剑气能劈开比她腰还粗的大树,妖怪张开血盆大口,能吞下十个她。 他们斗得激烈,从村头打到村尾,又打回来,砸坏房屋,荡平了扶琅精心栽培的菜苗,刀光剑影,比她见过的所有仙侠剧特效都要夸张。 神仙打架,总是小鬼遭殃。 扶琅怕极了,怕疼,怕死,怕受伤,怕被牵连。所以她和其他村民一样,逃了,拉上呆呆的小镜,心道惹不起躲得起,保命要紧。 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打斗声渐渐消失。 扶琅心有余辜道:“小镜,我们现在安全了,别担心,等春天来了,我还有种子,我们再……” 小镜什么话都没说。 扶琅扭头一看。 哪里还有人,她紧紧抓住的,只剩半截滴答滴答落着血的胳膊。 扶琅浑身都是软的,一路跌跌撞撞回到小村庄,仙人走了,妖怪没了,耳边隐隐有人在哭。 她看到零碎尸骸,残肢断臂,整个世界都浸润在深深浅浅又影影绰绰的红色中。 扶琅是个胆小鬼,没有勇气再上前,所以她又逃了。 小镜说她的目标是做修士,因为修士能辟谷,辟谷之后就不用再饿肚子,没钱吃饭也没关系。 但她没有灵根,没有仙缘,当不成修士,扶琅身穿异世,连灵根是什么都还不明白,更做不成修士。 她在山脚下给小镜立了衣冠冢,一捧黄土,无名无姓,什么都没留下。 “我还欠你半个馒头,如果有下辈子,我请你吃十个、不,一百个汉堡。” 扶琅说着说着便笑起来,她擦擦眼泪,继续北行,修士大多聚集在北边东崇大陆。 她想,他日若得机会,一定要替小镜报仇,但她连报仇对象是谁都不清楚。她们像这世间蝼蚁,死了才得旁人侧目,悠悠叹上一句。 “哎哟,可怜,是个倒霉的孩子。” 可怜的倒霉蛋扶琅用仅剩的钱租了间小院,生活虽然清贫,但她很满足,没有手机平板,她吃过饭就去和邻居大婶们聊天。 她们都喜欢她。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过着。 直到某个傍晚,扶琅的小院来了位不速之客。 是位神清骨秀的白衣剑客,虽然陌生,倒也生得俊俏,眼眸漆黑不见底,目光落在她脸上。 居高临下,从头至尾,带着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傲慢和审视。 扶琅讨厌极了,瞥见他身后不似俗物的佩剑,却不得不垂头,好脾气道:“这是我家,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私闯民宅。”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很小声。 “没有错。”那人淡声回答。 扶琅奇怪:“我不认识你,这里除了我,没有别人了。” “戚流,我的名字。” 扶琅:“……” 她在心中想,这个人不仅很讨厌,还有病,谁要认识他? “我看不到你的过去。”戚流抬起眼,平静地看着她,说出来的话却令扶琅毛骨悚然。 “你是唯一一个,我既看不到过去,又算不出未来的人。你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扶琅后退几步,几乎要炸毛,她防备地盯着人,“我不认识你,我要去做晚饭了,你快点走开!” “你,随我走。” 迎上扶琅不可置信的目光,戚流心中难得起了波澜,他解释道:“命数说,我有一劫,而你与我……有缘。” 狗屁。 扶琅露出一个假假的微笑,但语气很凶,“我才不信什么命数。” “我也不信命数,既然是劫,我杀了你,同样可破。”戚流说。 眼瞧着那点假笑慢慢变得僵硬,终于蜕变为惊恐、迟疑和难以置信。 戚流说不上满意还是不满意,平静道:“但我改变主意了,我想看看,这个劫究竟如何。” 扶琅走的那天人间下起了小雨,白雨跳珠,异常温柔的一场霏霏细雨。 她没有行李,也没有和邻居道别,出门时只突然抬头问:“三六九等,你们修士是最上等,而我们是最下等,没人会在乎我们死活,对吗?” 戚流还未作答,她却先背过身,甩手负气道:“算了。” 戚流的“家”在卷轴阵法内,绵延数千里的桃花谷,风吹花落、蝉鸣鸟叫,一点都不像是灵力幻化而成的虚境。 “日后,你便住在此。” 扶琅低头,一声不吭,半晌才冷淡地“哦”一声。 戚流寻了几名侍女照顾她起居,扶琅两辈子都没被人这么伺候过,浑身不自在,问了才知道她们都是山下普通人,这里待遇好,就来了。 扶琅安慰自己,桃花谷一年四季如春,吃穿不愁,就当提前过上退休养老生活嘛。 美中不足的是,瘟神戚流不知道什么毛病,隔三差五就会来桃花谷,不干别的,只杵在一旁默默……观察她? 好似自己是某种珍奇名贵的保护动物。 扶琅虽然打不过人,可也有自己的小脾气,每次戚流一来,她便停下手头动作,板起脸,假装看书或是休息。 总之,态度是“横眉冷对”,只差把“晦气”写在脸上。 戚流起先不觉有异,直到看见人上一秒还和侍女有说有笑,下一秒看见他,笑容消失,垮起臭脸。 ……戚流想无视都难。 他走近人,满心不悦化为质问:“你在怕我?” 扶琅:“……哦,不行吗?” 戚流想,敬他畏他的人不在少数,想讨好他的更是数不胜数,唯独扶琅,每次见他都像老鼠见了猫,实在令人微妙地感觉不甘。 明明,她只是一个普通弱小,且毫无修为的凡人。 “你不必怕我。”戚流微微皱起眉,又平静道,“我不会伤害无辜之人。” 扶琅:“你发誓?” 戚流:“我从不屑说谎。” 扶琅郑重其事地盯着人,似乎在考量其中可信度,她打听过他的身份,侍女虽然说不甚清,但听描述就知道不是寻常修士。 两秒过后,她聪明地伸手服软。 “哎呀哎呀,好吧,那以后我们就是互帮互助的好朋友了。” 戚流蹙眉,用灵力幻化出一顶精致漂亮的狐狸面具,迟疑片刻,才交到扶琅手上。 “嗯。”他勉为其难道。 原本只想握手的扶琅:“……呃,谢谢,那、那,晚上我请你吃饭?” 看来是喜欢的,戚流矜持点头:“嗯。” 狐狸面具倒是个合适的礼物,他见后辈弟子都送这些小玩意儿给女子,果真不错。 什么嘛,扶琅心中郁闷。 早知道不说了。 辟谷后的修士不宜食用五谷俗物,但灵果、灵兽类没有杂质的纯净之物却没有禁制,食用后反而能增强灵识、巩固修为。 最后,扶琅颇为用心地做了一桌佳肴,虽然她是不得已才住在桃花谷,但摸着良心说,她很久没有这般惬意轻松过了。 ……或许。 未来,她真的能和戚流成为朋友。 — 桃花谷有意思的事不多,除了看书,扶琅最大的乐趣就是琢磨美食,她不忍心折磨侍女,只好拿戚流做小白鼠,兴致勃勃地试验自己新菜品。 “这道鼠尾烩羊狸,味道怎么样?” “……尚可。”戚流为自己解了毒,淡淡点头,“副作用是四肢无力,丹田以下筋骨酸软,伴随阵阵钝痛。” “噢、噢。”扶琅眨眨眼,有点心虚,“你身体还好吗?明日,我想下山玩。” 戚流:“好,我带你去。” 扶琅并非被囚于桃花谷、失去自由。忘了何时起,戚流赠给她枚带有他灵力的玉佩,供她自由出入桃花谷。 只是通往山下城镇的路太长太远,修士大多靠御器飞行,单凭扶琅脚力,恐怕一年都走不完。 这天。 扶琅再次见到戚流,她心中惊讶,半月不见,他怎么像被吞了精气,神情倦怠、眉眼间尽是疲意不说,面色竟隐隐透着病态苍白。 修士也会生病吗?扶琅陷入思考。 “三清洗髓丹,你吃。” 扶琅看看眼前精致的白瓷瓶,不解地看向人。 戚流垂眸,轻声道:“凡人寿命短暂,只区区几十载,服下它,你就能洗精伐髓,重塑根基,天资差一点也无妨,有我在。” 扶琅再迟钝,也明白这药丸的珍贵,她摇摇头。 戚流清楚地听见她拒绝、甚至有些奇怪地回答道。 “可我根本不想长生呀,生老病死,凡人常态,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