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序曲》 1、错认 初春的江城寒意陡峭,尚未傍晚,雾沉沉的天幕飘摇几滴雨丝,润湿树梢刚刚催生的嫩芽。 江城电视台的演播厅内,刚刚结束一场新闻节目。 季棠愿走进后台的休息室,实习生夏钰立刻迎上来,递上一瓶水:“季学姐,工作辛苦了。” 季棠愿温柔道谢:“谢谢。” 她的嗓音像潺潺而流的溪水,清甜舒心,但因为刚刚结束一场难度不低的主持工作,季棠愿的语调还是染上些许不易察觉的疲累虚弱。 夏钰却活力满满,叽叽喳喳:“学姐,你的应变能力太强了!整场主持堪称完美,我完全想象不到,这是你临时接替的主持任务,太厉害了!” 今天这场录播节目,原定的主持另有其人,但因为有变故,这才临时让季棠愿替上。 但好在一切顺利。 季棠愿被夏钰逗笑:“太夸张了。” 她今日身着一袭浅粉色缎面长裙,乌眸红唇,长发松松挽在颈后,鬓边垂落几缕微卷碎发,衬得她温婉知性,端庄大气,而此时笑起来,恍若春夜未眠的海棠,尽态极妍。 夏钰整个人都看呆了:“不夸张,我这是实话实说,师姐你人美能力又强,太完美了。” 事实上,夏钰说的话不算夸大。 季棠愿入职江城电视台不过半年,资历不算老,但因为漂亮的履历,季棠愿在电视台入职后,直接在早间新闻担任主持,又因为她漂亮瞩目的外貌和出色的专业能力,不过半年,就让电视台的收视率提高了不少。 而今天这场临时的主持,也完全展示了她过硬的主持水平。 夏钰像是想到什么,再次询问:“对了,晚上我和其他几个师兄师姐打算聚餐,你要一起吗?” 夏钰今年研二,和季棠愿同一个导师,是季棠愿的师妹,他们同门之间关系好,平时经常一起聚餐,但这次季棠愿却拒绝道:“不了,我今晚有事。” 夏钰立刻明白过来,笑嘻嘻问道:“难道今晚和男朋友有约?” 谈及男朋友顾庭舟,季棠愿的脸颊罕见浮上一层淡淡粉雾,语气也欢快起来:“嗯,他早上说过,晚上要来接我。” “羡慕。”夏钰收拾好资料,朝她挥挥手,“那我先去忙了,先提前祝师姐有个愉快的夜晚!” 季棠愿有些羞赧,和她挥手说再见。 目送夏钰离开,季棠愿手机屏幕亮起,正好是顾庭舟的消息。 顾庭舟:【下午突然降温了,特地穿上你之前给我买的大衣。】 顾庭舟:【图片】 照片角度有些斜,露出了一小截大衣袖子,但季棠愿还是认出来,顾庭舟身上穿的是自己送的大衣。 看到这条消息,季棠愿的唇角不自觉漾出一抹甜蜜的笑。 她的指尖点触在屏幕上,打下一行字:【注意保暖。】 顾庭舟似乎在看手机,收到消息不到几秒,对面就打来了电话。 季棠愿接起,顾庭舟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徐徐传来:“棠愿,打扰你工作了吗?” “没有。”季棠愿忙道,“我这边刚刚结束录播,正准备去老师家送资料,你呢?工作忙吗?” “我公司这边临时有些事。”顾庭舟语气暗含歉意,“可能不能准时下班,要晚些再去接你。” 季棠愿善解人意:“我不着急的,你慢慢来。” 顾庭舟笑了:“好,一会带你去吃你喜欢的林记,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很喜欢吃他家的小笼包。” 这种细小的喜好还被他记得,季棠愿的心弦像是被轻轻拨动一下,霎时泵满了喜悦,她小声道:“你还记得啊……” 顾庭舟轻笑:“当然记得。” 明明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但由顾庭舟说出来,好像莫名多了些缠绵悱恻的情意。 他的语气多了几丝调侃:“不过要麻烦小季老师等我一会了,七点半前,我一定到。” “嗯。”季棠愿嗓音低低的,有些羞涩,“我等你。” 挂断了通话,季棠愿的唇角不自觉扬起浅浅笑意,想到一会就能见到顾庭舟,就连工作带来的疲累都消散了几分。 季棠愿从电视台出来,坐上了网约车,前往老师家。 车上很安静,季棠愿一时间无所事事,就低头刷起了手机资讯。 今天的新闻格外热闹,一点进去,占据榜首的前几条新闻标题格外默契,都不约而同带着同一个人名——徐知序。 ——恒盛集团掌权人徐知序于今日低调回国,落地江城 她指尖往上滑,机场照片赫然出现在眼前,即使众多媒体严阵以待,也只是抓拍到疾驰而过的连号劳斯莱斯,并没有拍到徐知序本人。 季棠愿正要关闭界面,手机屏幕上方却弹出夏钰的消息。 夏钰:【小季老师,我这儿有一件大快人心的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季棠愿:【发生什么事了?】 夏钰满是幸灾乐祸:【还能是什么事?当然是关于方子溪的,她不顾安排,非得抛下今天的主持工作,去机场蹲守徐家那位,结果到了现场,她连人都没见到,直接无功而返,方大主播现在在电视台大发雷霆呢。】 方子溪是江城电视台的台柱子,也是今天晚间新闻原定的主持人,但在今天上午,她得知徐知序今天抵达江城,直接请了假,带人去机场蹲守,只为采访到徐知序。 方子溪行事强势,又是电视台的红人,所以也没人敢当面说什么,只是苦了季棠愿,临时被加派主持的任务,加急背主持稿,忙得不可开交。 因为这件事,师妹夏钰一直在替她打抱不平。 夏钰:【早就看方子溪不爽,今天终于有种出口恶气的开心哈哈哈!】 夏钰:【要我说,她总算是踢到铁板了,徐知序身为顶级豪门掌权人,为人很低调,几乎不接受露面采访,神秘得很。】 夏钰:【徐知序仅有的几篇采访,都是我们老师负责的,听说师姐你也参与了采访工作,那你是不是和徐先生近距离交流过?他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啊?】 他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季棠愿看到这句话时,目光顿了下,思绪有些飘远,脑海里记忆如画卷展开,也渐渐浮现出一抹模糊的俊美侧颜。 印象中的男人俊美无俦,气质矜贵温润,总是坐在老师家的窗边,手边摆着一盏清茶,屈指撑着下颔,安安静静地翻阅书籍,神色专注认真。 偶尔抬眼看到她,他只会微微颔首,眼眸深邃沉静,温声称呼她:“季小姐。” 礼貌疏离,捉摸不透。 走神之际,季棠愿误触屏幕,关闭了聊天框,而手机屏幕的内容,还停留在之前浏览的资讯上,是关于徐知序的。 恒盛集团现任掌权人徐知序毕业于哈佛商学院,24岁参与闻名商界的并购案,带领恒盛成为人工智能领域的巨头,并在一众继承候选人杀出重围,26岁接任恒盛集团董事长,将恒盛的商业版图扩大了一倍。 这是新闻对这位集团掌权人的介绍。 优秀,神秘,且遥不可及。 这也是季棠愿对他仅有的印象。 车子很快抵达了老师家楼下,季棠愿经常来,她熟门熟路地上了楼,按响门铃。 开门的是老师家的阿姨,她对季棠愿很熟悉,笑吟吟将人迎进门,季棠愿弯唇道谢,随即里屋传来杨老师爽朗的女声,中气十足:“是棠愿来了吗?” “是我,老师。” 季棠愿进了屋,和杨教授打招呼。 杨教授是她的恩师,在大学本科期间,杨教授知道她的家庭情况特殊,在学业生活上对她照拂颇多,给她介绍了许多兼职工作,季棠愿也时常帮杨教授处理一些力所能及的琐事,后来读研,杨教授是季棠愿的导师,师生关系也更亲近。 递交送来的资料,杨教授先是询问了季棠愿的工作情况,得知她已经得心应手,便放下心来,杨教授欣慰道:“你呀,一向让人放心,现在工作步入正轨,订婚是不是也提上日程了?” 季棠愿握住茶杯,心里漫起细密的甜意,含笑回答:“订婚宴定在下个月月初。” 杨教授惋惜摇摇头:“可惜那几天我要到外地开会,怕是赶不上了,结婚的时候记得给我这个老家伙送请柬,我一定去凑凑热闹。” 季棠愿柔柔笑了:“一定。” 聊了一会,季棠愿渐渐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偷偷抬眼看向墙上的时钟,此时时间已经过了约定的七点半,季棠愿想到顾庭舟可能已经在楼下等她,心里不由泛起一丝焦急,杨教授看穿她的心思,笑着打趣:“晚上要去约会?赶紧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季棠愿被戳中心事,耳尖涌上热意:“老师,那我先走了。” 离开前,她借用了卫生间补妆,季棠愿对着镜子补了口红,她看着化妆镜里的自己,小心翼翼地抿了抿唇,才满意地笑了。 面对喜欢的人,每个人都下意识想要把最美的一面展示给对方,季棠愿也不例外。 走出卫生间时,季棠愿路过窗边,她的目光不经意落在窗边茶几,不由一顿。 一盏茶搁置在窗边的茶几上,杯口仍然腾起稀薄的热雾。 显然,在她之前,有其他人来过。 季棠愿收回视线,就离开了杨教授家,她走出楼道,季棠愿点开手机,只是她和顾庭舟的对话还停留在一个小时前,毫无动静。 季棠愿忍不住发去消息:【庭舟哥,你到哪里了?】 季棠愿:【到了和我说一声。】 杨教授住的楼层不高,她很快就走到一楼,此时天色已晚,夜色融融,周遭格外安静,季棠愿环视一周,没有见到其他人,季棠愿有些失落,她再次低头看着毫无音讯的对话框,在草坪前无意识地踱步,暗色树影窸窸窣窣晃动,季棠愿下意识抬眼,一抹高大挺拔的背影闯入季棠愿的视野。 那人背对着她,站在不远处的树影下,影子斜斜投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阴翳。 季棠愿的目光霎时顿住。 对方的身量背影和顾庭舟有些相似,或许是夜间视野受限,灯光幽暗,这抹身影似乎比平日更颀长挺拔,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 季棠愿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下意识走下台阶,追随而去。 晚风拂过,吹动男人的大衣衣摆,烈烈浮动,也让季棠愿看清对方大衣的裁剪,以及袖口的牛角圆扣,只一眼,季棠愿的眼眸就顿时亮起。 无他,只因为那颗纽扣,和今天顾庭舟大衣的纽扣如出一辙。 顾庭舟的大衣是季棠愿专门找了设计师定制的,这个设计师收费很高昂,只为一些顶级豪门家族服务,但制作的衣服版型却相当流畅好看,就连大衣缝制的纽扣,都是用手工制作的定制纽扣,她也是托了朋友,费了不少功夫,才约上对方。 因为这件大衣来之不易,加上今天顾庭舟发的照片,让季棠愿很清楚记得,顾庭舟大衣袖口的纽扣,和眼前的一模一样。 原来顾庭舟早就到了。 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季棠愿心中那股闷燥的情绪完全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刷殆尽,只剩下雀跃的甜蜜,一些细微的不不对劲也被她尽数抛之脑后。 她难得玩心大起,想给对方一个惊喜,她轻手轻脚地朝对方靠近,踮起脚,抬手捂住对方的眼睛。 季棠愿嗓音轻柔甜软,还有一点点不满的娇嗔:“怎么来得这么晚?我——” 她的话却没有说完,就嗅到对方身上陌生温润的木质香,季棠愿一愣,下意识松了手。 男人转过身,幽暗路灯倾泻而下的微弱光影缓缓落在他身上,冷光扫过他峻深的脸庞轮廓,一寸寸变得清晰,他的眉眼深邃,眸色漆黑,恍如初春初融的寒潭,深不见底,矜贵自持,周身透着沉稳的威压。 季棠愿被面前的这一幕彻底惊到,整个人呆愣在原地,而剩余的话语被不上不下地堵在喉咙里,结束得异常突兀。 因为面前的男人,根本不是顾庭舟。 而是……徐知序。 那个占据新闻头条的,徐知序。 面对意外的乌龙,季棠愿不知所措地往后退,她怔怔地张了张唇,艰难吐出三个字:“徐、徐先生……” 她退到草坪边缘,一时不查,绊了一下,霎时,纤薄的身躯就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下一秒,温热的掌心握住她的手腕,牢牢将她扶稳。 徐知序的嗓音醇厚低沉,透过冷冽的空气传到她耳中。 “季小姐,好久不见。” 2、小笼 听到季小姐这个称呼,季棠愿怔愣一瞬。 徐知序居然还记得她。 思绪回转间,季棠愿视线下移,发现修长有力的长指还搭在她的腕间,慌乱之际,她如触电般,倏然抽回手,手腕脱离温热干燥的掌心,这时季棠愿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 明明是她先认错了人,徐知序还好心拉了她一把,她却反手把人甩开,有点太不礼貌了。 想到这里,季棠愿心中愈发不安,只是一个劲地道歉补救:“徐先生,不好意思,刚刚是我认错人了,冒犯了您,实在抱歉。” 她怎么就认错人了呢……而且还对徐知序做出那样不礼貌的行为! 深深的懊恼依旧萦绕在季棠愿的心头,久久消散不去。 徐知序站在暗色里,眼眸微微垂下,幽深的目光落在季棠愿身上,因为尴尬,她柔婉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看向他的眼神满是歉意,眼底的懊恼无措几乎要溢出来。 他却只是无声地弯了弯唇,嗓音低磁温和:“没事。” 季棠愿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不怪她担心徐知序会生气,尽管她知道徐先生温文尔雅,但她刚刚的行为,可以算得上相当冒犯。 若是和相熟的人开这种玩笑,自然是无伤大雅。 但她和徐知序,连相熟都谈不上。 除了偶尔几次在老师家遇见,她与徐知序最深的一次交集,就是协助杨教授完成徐知序的采访。 除此之外,再无过多的接触。 似乎想要缓解她的尴尬,徐知序主动问起:“刚从杨老师家出来?” “是,我来给老师送资料。”季棠愿有些拘谨,出于礼貌,她也问道,“您呢?” 他眸光温和,唇角漾着淡淡的笑弧:“昨天刚回国,所以今天特地过来看看杨教授。” 季棠愿突然记起老师家窗边放着的那盏茶,她此时才后知后觉,原来先前拜访的那位客人,是徐知序。 季棠愿抬眼,正想没话找话,却发现徐知序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缓缓落在她身前,下一秒,他向前几步,朝她弯下高大的身躯。 温润的木质香如密密麻麻的网,铺天盖地将她笼罩,她的瞳孔,因为惊讶微微扩大,里面满是徐知序骤然靠近的倒影。 随之靠近的,还有他低沉醇厚的声线:“季小姐,冒犯了。” 季棠愿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觉得垂落的长发微微扯动,酥麻得有些发痒,触感如蜻蜓点水,稍纵即逝。 片刻,徐知序直起身,温声解释道:“吓到了吗?你的发尾粘上了些东西。” 他张开掌心,赫然躺着一小团毛茸茸的柳絮。 此时是春天,江城柳絮纷飞,行走在路上,不可避免会粘染上柳絮。 一阵晚风吹过,他掌心那一小团轻飘飘的柳絮逃脱掌控,很快就随风消失在夜色中。 他后退几步,恢复了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神情仍旧光风霁月,谦逊有礼:“抱歉,应该事先告知你,是我唐突了。” 季棠愿回过神来,才抬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发尾,讷讷道:“没有的事,谢谢您,徐先生。” 她想起她将他错认成顾庭舟,和他没大没小地开玩笑这件事,忍不住轻声补充:“毕竟我刚刚也很冒犯……” 徐知序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那刚刚的事,我们都不必往心里去。” 季棠愿反应过来,再一次脸红了:“好的……” “愿愿!” 一道男声打断两人的对话,季棠愿循声望去,顾庭舟正站在不远处,朝她招了招手。 见到等待已久的人,季棠愿心下一松,她的笑意也真切几分,转身对徐知序道:“徐先生,我男朋友来接我了,就先不打扰您了,再见。” 徐知序依旧彬彬有礼,他微微颔首,温声道:“好。” 季棠愿礼貌地笑了笑,随后就头也不回地朝着顾庭舟的方向走去,或许是见到心上人,她离开的脚步多了几分迫不及待。 远处的顾庭舟看着渐渐走近的季棠愿,往前走几步,轻轻握住她的手,满是歉意:“对不起,工作有点忙,我来晚了。” 季棠愿快步走到顾庭舟身边,伸手牵住他:“没关系。” 顾庭舟抬眼,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人影上,他不经意问道:“刚刚你在和谁说话?认识的熟人?” 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乌龙,季棠愿下意识收紧手,她不想过多透露徐知序的身份,只是含糊道:“不算熟人,只是我不小心把他错认成你了,所以刚刚在和人家道歉。” 顾庭舟觉得好笑:“你怎么连自己男朋友都能认错?” 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被无限拉长,徐知序的视线下移,落在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上,他的眼眸幽暗,轻轻捻了捻触碰过柔软发尾的指尖,原先的温润儒雅被隐隐肃杀的威压替代。 停在不远处的迈巴赫缓缓驶来,司机下车替他开门,他转身上了车,对司机沉声道:“回去吧。” 司机忙应是:“好的,先生。” - 季棠愿跟着顾庭舟上了车,顾庭舟捏了捏她的手:“等了我这么久,是不是饿了?还想不想吃林记的小笼包?” 闻言,季棠愿轻轻点了点头,随后语气有点可惜:“但林记只开到八点半,现在都八点多了,我们这个时间赶过去,估计都要打烊了。” “所以我在来的路上,特地提前去了趟林记。”顾庭舟拎过手边的袋子,将快餐盒打开,笑着对季棠愿道,“给你带了你心心念念的小笼包。” 看着面前的食盒,季棠愿有些不可思议。 这一刻,季棠愿只觉得方才的失落尽数化作欣喜,暖意争先恐后地涌上心头。 “我记得你一直都很喜欢吃这一家的小笼包。”顾庭舟含笑看着她,“这么多年,你的喜好好像就没有变过。” 季棠愿弯起眉眼:“嗯。” 顾庭舟笑了:“你总是这样,一旦喜欢一样东西,就不会轻易更改。” 季棠愿闻言,微微垂眸,其实不止是对食物的喜好没有变过,连带着她喜欢的人,也一直未变。 她和顾庭舟相识了八年,她也跟在他身后,默默追逐了八年。 在她十五岁那年,季棠愿的父母因故去世,无处可去的她被送到大伯家,而隔壁,就是顾庭舟的家,也就在这一年,她认识了顾庭舟。 寄人篱下的感觉并不好受,大伯伯母对她态度很一般,堂哥堂妹更是对她态度不满,在她窘迫伤心之时,顾庭舟总会第一时间出现,弯腰调侃她:“怎么了?又偷偷一个人躲起来哭。” 在那段黯淡难渡的人生里,顾庭舟是她为数不多的亮光。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喜欢了顾庭舟很多年,在自己的青春里,一遍遍独自书写着只有自己知晓的少女心事。 后来她上了大学,少时的爱慕不断发酵,就在她鼓起勇气,打算和顾庭舟告白时,她却不经意听到顾庭舟和朋友聊起她。 好友调侃他:“庭舟,你对季棠愿这么好,是不是对季棠愿有意思?” 季棠愿躲在墙后,心跳如擂鼓,手中的情书被捏出明显的褶皱,她期待而紧张地等待着顾庭舟的回答。 顾庭舟沉默片刻,道:“别乱说,我只把棠愿当作妹妹。” 一句话,彻底浇灭了季棠愿的希望,从此往后,她将那份喜欢深深藏在心中。 但某一天,顾庭舟突然约她出来,他第一句话就是:“愿愿,你是不是喜欢我?” 季棠愿瞬间有种被戳穿心事的慌乱,顾庭舟将她的情绪尽数捕捉,他一如既往地笑着,抛出第二句话:“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试试?” 一朝美梦成真,季棠愿像是终于尝到甜糖的小孩,她也终于勇敢一次,没有想太多,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她和顾庭舟之间开始得很仓促突然,确定关系不到四个月,两人像是按下了快进键般,在双方长辈安排下,直接订下婚约。 面对如此草率强硬的决定,季棠愿没有任何的不满意,相反,她很高兴。 因为顾庭舟是她暗恋了七年的人,能和自己的暗恋对象结婚,是季棠愿想都不敢想的美梦。 而顾庭舟对她也很好,她对目前这一切都很满足。 “愿愿。” 顾庭舟发现她在发呆,忍不住提醒:“再不吃,小笼包就要冷了。” 季棠愿闻言夹起小笼包,满怀期待地咬了一口,黄澄澄的蟹粉汩汩漫出,季棠愿握着筷子的手有些僵住。 她喜欢的是鲜肉小笼,不是蟹粉小笼。 顾庭舟见她停住,问:“好吃吗?” 季棠愿掩饰下神色,抬眸笑了笑,温声道:“好吃的。” 其实小笼的味道不算好,放在食盒里的蟹粉小笼只剩些许余温,染上了腥气,但毕竟是顾庭舟不辞辛苦买来的,季棠愿不想在这时候扫兴。 “喜欢就好。”顾庭舟从手边拿过一个礼品袋,“对了,出差给你带的礼物,觉得很适合你。” 季棠愿接过拆开,盒子里赫然是一枚小巧的胸针,在昏暗的车厢内泛着微光,顾庭舟取下胸针,亲手别在季棠愿的衣襟上。 做完这一切,顾庭舟往后靠,嘴角噙着笑,抬眼看她,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很漂亮。” 顾庭舟生得一副好相貌,看人的时候专注认真,让人情不自禁陷入他展现的深情中。 仿佛此时此刻,她是他的全世界。 他应该,也喜欢她的吧…… 季棠愿呆愣愣的,下意识抬手抚摸别在衣襟上的胸针,感受到坚硬的棱角轻轻硌着她的手心,她心底淤积的低落终于消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甜蜜。 “嗯,我也很喜欢。” 话音刚落,顾庭舟的手机却在此时接连响起消息提醒声,顾庭舟低头看了眼消息,原本舒展的眉头旋即皱起,眉眼间浮现出一抹难以言说的烦躁。 季棠愿很敏锐捕捉到他的情绪,她好奇问:“是工作上的消息吗?” 顾庭舟手一顿,才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没有,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而已。” 他随后倾身靠近,无奈抬手揉了揉季棠愿的发:“这段时间我太忙了,等我这周忙完,我下周会空闲下来,周末我们一起去试订婚宴的衣服。” 他们的订婚宴在下个月,很快,她就能成为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想到这里,季棠愿的心跳就快了几分,望着他的眼眸满是期待:“好。” 季棠愿眉眼弯弯,脸颊的酒窝似乎盛满了甜蜜,她和顾庭舟相视而笑。 夜色里,迈巴赫缓缓擦身驶过,视野也随之一帧帧变幻交错,后座的徐知序亲眼目睹这一幕。 情人蜜语,美好至极。 他的眸色暗了一瞬。 下一秒,迈巴赫的车窗缓缓升起,将外界画面彻底隔绝。 3、继妹 两人聊了一会,季棠愿也勉强将整盒蟹粉小笼吃完。 小笼分量很小,顾庭舟问她:“有没有吃饱?要不要再带你去吃点别的?” 季棠愿正要说话,顾庭舟的电话开始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号码,眉头再次深深皱起,毫不犹豫地选择摁掉,但打电话的人仿佛不想放弃,再次打了过来,不知疲倦。 就在对方打了第三个时,季棠愿出声:“你接吧,可能对面有什么急事。” 顾庭舟最终接起电话,寂静的车厢内,任何声音都被放大几倍,所以也让季棠愿窥听电话对面的声音。 “哥哥。” 对面的女声柔弱可怜,莫名有点熟悉:“我刚刚加完班,顾叔叔有事先走了,我一个人在公司,你能来接我吗?” 他沉默许久,最后冷冷道:“等着。” 季棠愿很少见到顾庭舟这种躁郁神色,她好奇问:“是谁的电话?” “简柠。” 这个许久没有听到过的名字,也让季棠愿怔愣片刻,随后仿佛打开尘封的记忆,让季棠愿想起很多往事。 顾庭舟的家庭也并不幸福,顾家夫妻一起白手起家创业,借着行业东风经营起一个代加工的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也算是小有资产。 只是富贵迷人眼,顾父在发迹后,很快就出了轨,使了手段和顾母离了婚,火速将第三者迎娶进门,而一起搬进顾家的,还有第三者和前夫生的女儿,也就是简柠。 或许顾庭舟觉得继母破坏了他的家庭,以至于他对简柠也恨屋及乌,每次提起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妹,顾庭舟的脸色都很难看,眉眼间积攒的烦躁几乎喷薄而出:“我最讨厌她了。” 而简柠却很喜欢黏着顾庭舟,跟在他身后,叫他哥哥,但顾庭舟从来没有给过她好脸色,一直以来,顾庭舟好像都很讨厌这个继妹。 只是后来,简柠去了外地上学,也留在当地工作,很少回江城,她也消失在大家的视野里,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季棠愿没有听到过她的名字。 季棠愿问:“我记得她不是在外地工作了吗?” 顾庭舟有些烦躁:“她前段时间回了江城,昨天就被我爸塞进公司,说让她当我的助理,现在还让我去接她下班。” 他缓和了语气,看向季棠愿:“抱歉愿愿,我可能要过去一趟。” 季棠愿点头:“一个女孩子,晚上回家不安全,那边也不好打车,你还是去接她吧。” 顾家经营的公司有厂区,所以并不在市中心,而是接近郊外的地方,车子开了快二十分钟,才抵达目的地。 道路荒芜,只见路灯下站着一道纤弱的身影。 是简柠。 她身着一条简单的素色长裙,灯色投下,衬得她更加瘦弱苍白,五官轮廓有一股病弱的楚楚可怜。 她的目光落在顾庭舟脸上,随后缓缓移到季棠愿身上:“棠愿姐,好久不见,我是简柠,你还记得我吗?” 季棠愿笑:“当然记得。” 顾庭舟态度冷淡打断她的话:“上车。” 面对冷待,简柠也没有尴尬,而是笑了笑,直视季棠愿:“棠愿姐,我有点晕车,可以坐副驾驶座吗?” 顾庭舟也望向季棠愿:“愿愿,方便吗?” 季棠愿愣了愣,旋即答道:“当然可以。” 这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季棠愿很快就换到后座,简柠微笑道谢:“谢谢棠愿姐了。” 简柠道:“对了,听说你和哥哥要办订婚宴了,恭喜,就是不知道棠愿姐和哥哥欢不欢迎我到场?” 季棠愿下意识看向开车的顾庭舟,却意外发现顾庭舟面孔愈发冷沉,就连握着方向盘的手,也因为过度用力,手背青筋鼓起,指尖也攥得发白。 季棠愿压下心中疑惑,还是礼貌回应:“当然欢迎,到时候一定给你递邀请函。” 简柠意味深长笑笑:“好啊,届时我一定到场送祝福。” 开车的全程,都是季棠愿和简柠在聊天,顾庭舟沉默地不发一言。 车子一路朝市中心开去,车外的街景渐渐变得熟悉,车子最后停在一处旧小区楼下,这里是季棠愿住的地方。 季棠愿解开安全带,对顾庭舟道:“我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顾庭舟却也跟着下车:“愿愿。” 他的手轻轻搭在季棠愿的肩上,朝季棠愿靠近,似乎想要亲吻她的侧脸,但面对突如其来的亲昵,季棠愿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下意识慌忙无措地避开,没让顾庭舟触碰到分毫。 季棠愿有些尴尬:“抱歉……” 顾庭舟被拒绝,只是礼貌笑笑:“没事。” 简柠显然目睹方才的一切,但还是言笑晏晏的模样,似在调侃打趣:“哥哥和棠愿姐感情真好。” 不知为何,顾庭舟像是被什么刺激到,握着季棠愿的手霎时收紧,季棠愿只觉得一阵疼痛袭来,但顾庭舟似乎无知无觉,只是冷声道:“和你无关。” 季棠愿伸手推了推顾庭舟,示意他:“好了,你先送简柠回去吧。” 简柠朝她招招手:“棠愿姐,再见。” 季棠愿点头:“再见。” 目送顾庭舟的车子驶离,季棠愿上楼回家,灯光亮起,照亮着小小的两居室。 这里是父母留给她的房子,在她成年后,就选择离开大伯家,一个人搬到这里独居,房子里留存着她和父母许多回忆,是属于她的栖息地,虽然陈旧狭小,但对于季棠愿来说,这里是最温馨美好的地方。 回到家,季棠愿站在镜子前卸妆,目光触及衣襟上的胸针,她暗含笑意,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会衣襟上的胸针,才珍而重之地把胸针摘下收好。 她刚刚没有吃饱,于是翻出家里的方便面,给自己煮了一碗,当作加餐。 正吃着热气腾腾的面,手机屏幕亮起,顾庭舟的晚安消息如期而至,内容却意外的甜腻。 【愿愿,晚安,爱你。】 这条消息完全不像是顾庭舟平时的风格,在现实相处中,顾庭舟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她爱她这种字眼,这不禁让季棠愿忍不住耳尖泛红。 她噙着笑,回复消息:【晚安,好梦。】 第二天一早,天色还未亮透,季棠愿就抵达电视台,准备播报固定的早间新闻。 早间新闻是季棠愿每天固定的工作,她一般九点多就能下班,但今天的工作结束后,却被告知有个临时会议。 季棠愿一头雾水地进了会议室,参加会议的大多数都是台里的主持人,主任清了清嗓子,直接进入主题:“现在台里有一档非遗节目,原定的主持人因为个人原因,没办法再继续主持这档节目,现在谁想接手这档节目的主持工作?” 一时间会议室陷入沉寂,没有人出声接话,此时,方子溪慢悠悠开口:“主任,我倒是有一个人选。” 方子溪好整以暇地望过来:“棠愿就很合适,棠愿可是我们台里最有潜质的新人,应该多给新人一些机会,毕竟年轻人就应该多锻炼。” 大家纷纷朝季棠愿投去复杂的目光,眼神大多是同情,也有看好戏的好奇,显然,这档节目是一个烫手山芋。 而主任的小眼睛骤然一亮,立刻换上一副推心置腹的态度:“方老师说得对,年轻人就应该多锻炼嘛!” 他一锤定音:“小季,这档节目的主持工作就交给你了。” 季棠愿当然知道自己被针对了,但她也只是一个没有资源没有背景的新人,没有办法拒绝,事到如今,她只能不卑不亢,微微一笑:“我会认真完成工作的。” 因为这个临时落在她头上的任务,季棠愿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即使她今天的主持工作已经结束,她一上午都留在电视台翻阅浏览这档非遗节目的文件。 只是她越看心越沉,此时的她也明白当时会议室里,大家为什么都同情看着她,因为这一档节目的收视率,可以称得上是全电视台最低。 她只是一个新人,没有拒绝的余地,所以这一份吃力不讨好的主持工作,就这样落在她头上。 原本以为只有她一个人单打独斗,没想到夏钰却自告奋勇选择跟着她干。 季棠愿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任务,劝了夏钰几句后,夏钰却笑嘻嘻道:“我就是一个实习生,在哪个栏目都一样,我听说这个节目还可以到处出差呢,我就当是公费旅游了。” 季棠愿心下微暖,真心实意道:“谢谢你,小钰。” 夏钰毫不见外:“要是师姐被感动了,今天中午请我吃饭吧。” “我知道电视台附近开了一家新餐厅,听说特别漂亮,氛围感超级好,很多情侣去打卡,可惜我没有男朋友,只能找师姐一起搭个伙了。” 季棠愿笑着应下:“好。” 中午休息,两人如约去了夏钰说的那家餐厅,餐厅的布置也确实如夏钰描述般,摆着鲜花和蜡烛,充满了浪漫的氛围,是个约会的好地方。 夏钰东张西望:“看起来真不错,要是好吃,师姐下一次可以带着顾先生一起来约会。” 季棠愿骤然被调侃,不由嗔怪般看向她。 她们点了餐,就自然而然地聊起工作。 “师姐,你之所以被分到这档节目,完全是被方子溪针对了。” 季棠愿笑了笑:“没办法,木已成舟,只能好好干了。” 夏钰为她打抱不平:“方子溪是我们台里的摇钱树,领导也都对她客客气气的。” 因为近些年自媒体的飞速崛起,传统媒体行业受到很大冲击,现在的电视台的发展逐渐日薄西山,大家都是靠着到处拉广告拉赞助,为台里创造价值,才能得到高工资。 而方子溪靠着手上的资源,是台里的摇钱树,所以在电视台里有分量极高的话语权。 两人聊了一会,夏钰突然说:“师姐,我听说恒盛集团打算赞助投资我们电视台的节目,会在近期举办一场酒会,届时徐知序也会到场。” “你说我们能不能弄到酒会邀请函,混进去拉赞助?” 听到徐知序这个名字,她也自然而然想起前不久发生的乌龙。 她仍然记得男人抬手轻轻拂去她发尾的柳絮,面对她的冒犯鲁莽,他也只是温柔地让她不要在意。 徐先生是个好人,或许他真的能给她提供一个机会。 但这个异想天开的念头浮现在心头,却很快被理智摁了下去。 季棠愿在心里失笑。 即使徐先生再温文尔雅,平易近人,但他先是一个商人,一档没有收视率的节目,他怎么可能会投资? 季棠愿一本正经开玩笑:“好,我们想办法混进酒会,然后徐知序莫名其妙看上我的潜力,投一大笔钱,赞助我们这档收视率最低的节目。” 两人顿时笑作一团。 一句不经意的玩笑话而已,大家都没往心里去,全当苦中作乐。 吃完饭,季棠愿起身去结账,两人走在过道上,一边说说笑笑,但夏钰像是看到什么,笑容突然凝结,眼神瞬间有些慌乱。 季棠愿察觉出异样,笑着问:“怎么了?” 夏钰身子躲闪,似乎想要挡住她的视线:“没什么……” 但季棠愿不经意错身,就避开了夏钰的身体,自然而然看到了夏钰想要极力躲避的画面。 映入眼帘的,是顾庭舟熟悉的侧颜,他站在前台,正在低头签账。 在他身边,是简柠纤细的身影。 她的肩上披着顾庭舟的大衣,而她下垂的手,正轻轻拉着顾庭舟的衣角。 4、投资 餐厅的灯光色调昏暗暧昧,两人的身影隐隐重叠,虽然没有直接的肢体接触,但简柠小心翼翼扯衣角的动作,仿佛一对最寻常不过的爱侣,透着无限亲密,只是清楚两人关系的季棠愿,面对这一画面,却在心里交织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季棠愿的目光仿佛凝在那一处,夏钰在一旁不知所措:“那个……师姐……” 她心里也七上八下的,这个餐厅大部分都是情侣,谁能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顾庭舟和别的女人吃饭? 据她所知,顾庭舟和季师姐马上就要订婚了,怎么就在这个关头出了这种事? 顾庭舟在转身之际,突然发现了不远处的季棠愿,他的表情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慌乱,随后他倏然甩开简柠的手,快步朝她走来。 “愿愿,你怎么在这儿?” 季棠愿静静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神色依旧平静:“我和师妹来吃饭。” 她抬眸看向顾庭舟:“你呢?你怎么在这儿?” 面对季棠愿的问题,简柠却率先替顾庭舟解释,从善如流:“棠愿姐,我和哥哥约了客户在这家餐厅吃饭,没想到会碰见你,好巧。” 季棠愿这才想起,现在的简柠是顾庭舟的助理,一起出来应酬见客户也实属正常,这解释完全合情合理。 说完,简柠将肩上的大衣褪下,递还给季棠愿:“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才借了哥哥的衣服,棠愿姐,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季棠愿对上简柠的目光,她依旧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仿佛天然无害。 她手一顿,只是沉默地接过大衣,没有说话。 她想起顾庭舟对简柠冷淡的态度,但刚刚的每一幕,却透露着无声的割裂。 明明顾庭舟说讨厌她,但此时却允许简柠的靠近,包括他们之间似有若无的亲昵,让季棠愿心底的怪异不安也随之漫起。 他和简柠之间,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冷漠,相反,还带着似有若无的……不一般。 季棠愿缓缓攥紧手中的大衣,却不经意嗅到大衣上的味道,残留着陌生的幽幽女士香,还混杂着顾庭舟惯用的古龙水,味道纠缠交杂,浓烈得让人反胃。 顾庭舟打断了凝滞的氛围,对简柠淡声道:“我还有事,你自己先回去。” 转头,他看向季棠愿:“愿愿,我送你。” 季棠愿没有拒绝,她告别夏钰,上了顾庭舟的车。 车厢内气氛陷入凝滞,片刻,顾庭舟率先打破沉默,满含内疚看着她:“愿愿,你是不是生气了?” 季棠愿沉默一瞬,未置可否:“我只是好奇,你不是不喜欢她吗?为什么会把衣服借给她,还允许她扯着你的衣角?” 他语气急切地解释:“简柠说她身体不舒服,我才把衣服借给她。” 他察觉自己语气的不对,立刻放缓了语调:“愿愿,即使我不喜欢她,但她也是一个女性,就算今天是一个陌生女性因为身体原因,需要借用我的衣服,在她有需要的时候,我都会伸出援手帮助对方。” 他柔声道:“你还记得你高中的时候,有女孩子生理期弄脏衣服,你即使不认识对方,也二话不说把校服外套借给对方,我当时就觉得,我们愿愿是一个很善良很特别的女孩。” 提及陈年往事,季棠愿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动容。 在她眼里,顾庭舟本身就是一个很好很善良的人,就算是其他陌生的异性有需要,他也会帮助对方。 即使对方是他不喜欢的简柠,他也不会视而不见。 就像在大伯家寄人篱下的日子,她也是靠着顾庭舟的照顾和关心,慰藉着千疮百孔的心。 她也是被他的温暖善良所吸引,她好像,不应该胡思乱想这么多。 车厢寂静,只有转向灯的哒哒声作响,季棠愿的态度终于软化:“我只是觉得,那一件衣服是我送给你的,我不太想让其他异性穿这一件衣服。” “你和她也只是异父异母的兄妹,我不希望你和她走得太近。”季棠愿轻声道,“所以庭舟哥,你以后能和简柠保持距离吗?” 顾庭舟微不可查地握紧方向盘,语气却云淡风轻:“怎么了?” 季棠愿:“我觉得,简柠好像有点喜欢你。” 闻言,顾庭舟的下颔猛然紧绷,旋即他语调轻松,像是在开玩笑:“怎么了,我们的愿愿是吃醋了吗?” “放心,愿愿。”顾庭舟的语气莫名带着不自知的自嘲,“她的亲生母亲毁了我的家庭,我永远记得这件事,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随后,顾庭舟郑重其事看向她,举起手保证:“我之后会注意和她保持距离的,如有二心,我任凭小季老师处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季棠愿忍不住被他这话逗笑,气氛终于缓和,顾庭舟捏了捏季棠愿的手,柔情似水:“好了,你回去好好休息,过几天我们一起去婚纱店试订婚服。” “好。” - 试订婚服当天,正好是周末,季棠愿也正好休息,原本天气预报显示是晴天,但却在午后下起了雨,窗外天色阴沉沉的,细密的雨丝打在窗上,纠缠成乱七八糟的水渍,顺着玻璃缓缓滑落。 季棠愿站在窗边,手机屏幕还亮着,正好停留在顾庭舟的对话界面上。 是顾庭舟的消息。 【愿愿,我现在在外地,因为航班延误了,我可能没办法及时赶回江城,下午的试衣服,我大概率没办法到场。】 季棠愿有点失落:【那我打电话和婚纱店改时间,等我们都有空的时候,再一起去试,可以吗?】 顾庭舟却没有答应这个提议:【订婚宴定在下个月初,时间比较紧急,如果拖到我们有空的时间,所有的流程都来不及。】 季棠愿只能暗含失落,答应下来:【好。】 她心里自我安慰着,下午一会试礼服的时候,多拍几张照片给顾庭舟看就好。 手机叮咚一声,新消息弹出,这次是杨教授的消息。 她前几天听说季棠愿接手负责了一档收视率很低的非遗节目,陆续几天给她提了不少建议,而今天让她过去一趟,是杨老师想和她介绍一个人。 季棠愿心下微暖,即使她早已毕业,但杨老师依旧对她关照有加,面对恩师的好意,季棠愿立刻答应,她简单收拾一下,就直接前往老师家。 在前往老师家的路上,季棠愿有些忐忑不安,心里暗暗猜测着老师到底要介绍谁给她。 但打开门,见到端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后,季棠愿有些发愣。 居然是,徐知序。 徐知序似有所感,也抬眸对她对视,今天的他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更衬得他气质出尘,矜贵禁欲。 他身上那股无法忽视的气场,莫名有压迫感。 杨教授正想介绍,却见徐知序噙着笑意,缓缓出声:“季小姐应该还记得我,我们前不久才见过。” 季棠愿眼睫颤了颤,叫了他一声:“徐先生。” “既然你们都还认识,那我就不在这儿碍事了。” 杨教授笑呵呵地主动让出客厅,退回书房:“知序,你和棠愿先聊着,我先回书房看论文了。” 徐知序礼貌回应:“好,您先忙。” 杨教授一离开,客厅只剩下她和徐知序两人,季棠愿独自面对徐知序,多少有些紧张。 好在徐知序主动开口,说明来意:“季小姐,最近恒盛计划投资江城电视台,我正好对非遗文化感兴趣,杨老师说你手上正好负责一档非遗节目,我想先了解一下,如果合适,我们会投资赞助这档节目。” 季棠愿一脸震惊,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恒盛集团掌权人居然真的莫名其妙看上她的节目?! 季棠愿有些磕巴:“徐先生,您……确定吗?” 徐知序眉梢微挑:“为什么这么问?” 季棠愿怀疑他被杨老师忽悠了,虽然季棠愿很想骗他的投资,但她的良心还是有点过意不去,只能小声提醒:“徐先生,这档节目的收视率全台最低,你投资我,很有可能会血本无归……” 她艰难地咽了咽唾液:“所以,您最好还是慎重考虑……” 瞧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他漆黑如墨的瞳仁染上一丝柔软笑意:“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季棠愿抬眼看他,有些不可置信:“您相信我?” 徐知序笑意深了几分:“我相信杨老师的推荐。” 季棠愿闻言,难得鼓起勇气:“我和节目组修改了部分的环节,如果徐先生不介意,您可以听一听我们节目的内容设置。” 徐知序轻笑:“好,洗耳恭听。” 季棠愿定了定心神,拿出修改后的节目策划,和徐知序一点点讲解节目的内容设计。 她的嗓音温柔悦耳,叙述清晰,也很有逻辑,不到十分钟,就已经简单介绍完毕。 最后季棠愿小声补充:“我前几天已经和节目导演编导修改调整了节目的部分环节,打算增加小剧场,着重讲述非遗的历史故事,让观众身临其境感受非遗文化的魅力,我们准备在下一期试验新的节目安排,看看效果如何,徐先生可以等这期节目播出后,再决定是否投资我们。” 徐知序全程听得很认真,点点头:“好。” 他弯了弯唇,抬眼望向季棠愿:“最近恒盛会举办一场酒会,酒会邀请了各界名流投资人,我想邀请季小姐参加,不知季小姐是否愿意赏脸?” 季棠愿再次被惊喜砸中:“当然愿意!” 徐知序笑了:“好,恒盛酒会的邀请函,我会让秘书亲自送到季小姐手上。” 季棠愿喜出望外:“谢谢徐先生。” 因为这个意外之喜,季棠愿霎时笑眸弯弯,心情仿佛很好,一双茶棕色的翦水秋瞳亮晶晶的,充满愉悦的灵动,她侧过脸,却猝不及防对上身边男人深邃无底的墨眸。 原来,他一直在注视着她。 察觉到季棠愿的窘迫,徐知序忽而低笑一声:“季小姐好像很高兴?” 季棠愿被他洞察情绪,耳尖顿时泛起尴尬的潮红,她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解释:“抱歉,徐先生,我贸然争取到一个向您展示的机会,有种天上掉馅饼的虚幻感,所以有一点兴奋……” 她担心给徐知序造成不好的印象,立刻找补:“我平时工作态度很端正的,您放心。” “杨老师的爱徒,我很放心。”徐知序话锋一转,“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如果需要,我可以直接投资赞助季小姐的节目。” 但季棠愿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徐先生,您还是先看一期节目的效果,再决定要不要投资我们。” 徐知序语调温润:“为什么?直接一步到位不好吗?” 季棠愿鼓起勇气,直视徐知序,语气真诚:“我知道您之所以愿意帮我,是因为我是杨老师的学生,您能看在杨老师的面子上,邀请我参加恒盛的酒会,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不敢奢求再多。” “另外,我更希望,您会选择投资我们这档节目,是因为它能创造的价值,而不是因为老师的人情。” 徐知序听到她这番发言,矜贵清雅的面庞浮现出笑意,薄唇微微勾起:“季小姐果然很有趣。” “但一切和杨老师无关。” 徐知序垂下眼睫,眸色深沉地望着她,唇角似有若无地扬起,他嗓音醇厚低磁。 “我看中的,是季小姐你本人。” 5、试衣 窗外淅沥沥下着春雨,客厅的光线也变得昏昧黯淡,只有徐知序静静坐在对面,他垂眸,眉眼清浅含笑,色调与周围融为一体,宛如一副旧时的油画。 或许徐知序说的是好听的场面话,但对方有意向投资自己的节目,季棠愿心里已经将徐知序当作伯乐,不由升起感激:“谢谢您对我的认可,我会全力以赴的。” 徐知序深深望进她的眼里,她像是一株生机勃勃的植株,眼眸闪烁着灿烂亮光。 他弯唇笑了笑,磁性的嗓音刻意放缓,更添几分温柔:“季小姐,期待你的成果。” “两位,聊得怎么样了?” 杨教授的声音打断了两人,她站在书房,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眼镜。 “如果没聊完,你们继续,我就先去给学生上课了。” 徐知序站起身:“已经与季小姐聊得差不多了,既然老师还有事,我就不继续叨扰了,多谢您替我牵的线。” 见徐知序要离开,季棠愿连忙搭腔:“我一会也还有事,就不打扰老师了。” 杨教授笑呵呵道:“既然你们都要走,那知序,麻烦你送棠愿一程。” “好。” “我一个人开车过来的。”他转身看向季棠愿,神情温润,礼貌询问,“我送季小姐一程。” 季棠愿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啊,好,谢谢您。” 她也想不到有一天,众多媒体挤破脑袋都采访不到的徐知序,会亲自给她当司机。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一辆通身漆黑的奥迪正停在楼下,徐知序先行一步,很绅士地替她拉开副驾驶车门,季棠愿道了谢,有些手足无措地坐了进去。 徐知序开的车也和他本人一样,车内饰低调简约,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车厢,顺便小心翼翼地调整坐姿,正襟危坐。 徐知序上了车:“季小姐去哪?” 季棠愿礼貌答道:“麻烦您送我到淮海路十号的今喜婚纱店,谢谢。” 徐知序闻言,微微挑眉,似在好奇她的目的地:“婚纱店?” “对,婚纱店。”季棠愿有些不好意思,“我下个月月初准备和男朋友订婚了,今天下午正好和婚纱店约了时间,去试订婚的礼服。” 他敛下眼眸的幽暗,旋即才淡淡笑着祝贺:“恭喜。” “谢谢。” 徐知序继续问:“你男朋友陪你一起?” 她笑笑,掩下眼底的失落:“本来和我的男朋友约定好,今天下午一起去试订婚的礼服,但他在外地出差,因为天气原因,暂时回不来,所以就只能我一个人来试礼服了。” 季棠愿补充:“不过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她向来独立,这些事对她来说,不算大问题。 徐知序却深深看了她一眼,话锋一转:“季小姐和男朋友是怎么认识的?” 季棠愿没想到他会对这些感兴趣,但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她实话实说:“男朋友是我青梅竹马的邻居哥哥,我和他认识八年了。” 聊起男朋友,季棠愿的话好像变多起来,就连唇角也不自觉噙着似有若无的甜蜜笑意。 “是谈了很久的校园恋爱?” 季棠愿:“不是,我和他,前不久才确定关系。” 他忽然开口:“前不久才确定关系,现在订婚,会不会太快了?” 季棠愿一滞。 徐知序握着方向盘,指节白皙如玉,他察觉到气氛的凝滞,侧过脸看季棠愿,自顾自解释:“抱歉,是我失言了,我想着,可能情侣之间再相处久一些,更了解彼此,再订婚会更好。” 他语气自若:“当然,这也只是我的一面之词,季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没关系。” 季棠愿忍不住强调,为顾庭舟正名:“但他是我喜欢了很久的人,他很好,所以我很放心,不存在不了解对方的情况。” “是吗?”徐知序意味深长,“那是我多虑了。” 季棠愿心底还是因为这番话泛起轻微的涟漪,荡漾着不安,因为她和顾庭舟的相处模式并不像普通情侣那么亲密,他们平时工作日很少见面,一般是在周末聚在一起吃顿饭,看场电影,就算是约会了。 而在确定关系之前,她和顾庭舟的见面次数更是寥寥无几,高中毕业后,她和他的社交工作圈子不重合,一个月能见到他一次,已经算是幸运。 “上次,你好像是将我误认成你的男朋友。”徐知序扶了扶金丝边眼镜,“所以我有点好奇,季小姐的男朋友,和我很像吗?” 季棠愿震惊地眼眸瞪圆。 不是,他怎么还记得这件事? “不是的。”季棠愿连忙解释,“只是您和他身形有些相似,加上您当天穿的大衣很像,所以我上次才认错了人。” 徐知序轻笑:“是这样。” 季棠愿尴尬应声:“对,就是这样。” 车子此时拐了个弯,季棠愿朝外看去,预定试衣服的婚纱店赫然出现在眼前。 季棠愿出声提醒:“徐先生,已经到了,您在这里放我下车就好。” 车子依言缓缓停下,季棠愿下了车,冲他摆摆手:“徐先生,再见,您路上注意安全。” 他也弯了弯唇:“好,再见。” 徐知序目送着那道纤柔背影渐渐远去,走进装潢精致的婚纱店,他原本周身的温润如玉尽数收起,眸色是翻涌不断的深沉墨色。 随后,他拨通一个号码,语气是淡淡的威压:“帮我查个人。” - 抵达婚纱店时,雨已经停了,季棠愿独自进了婚纱店,和工作人员沟通一会,就开始试衣服。 她先前已经和顾庭舟商量好预选的几套礼服,包括西式的礼服裙,还有中式的旗袍,她都试了一遍,最后,她穿着中式旗袍,给顾庭舟打去视频通话。 顾庭舟很快接通,直至他看到屏幕那边的季棠愿,顾庭舟有些晃了神。 季棠愿换了一套淡粉色的重工旗袍,柔软乌发用簪子简单挽起,露出了清丽漂亮的脸庞,莹白的脸颊淡淡扫过腮红,她本就很美,这一抹绯红却如点睛之笔,更添惊艳之色,宛如枝头含苞待放的粉红海棠,潋滟绝代风华。 季棠愿有些紧张,小声问他:“你觉得这一套怎么样?” 顾庭舟低声喃喃:“我的愿愿真的很美。” “我已经想象得到,订婚那天的你有多漂亮。” 被顾庭舟夸赞,季棠愿有些羞赧,她下意识转移话题:“你现在还在酒店吗?” 顾庭舟笑了:“是啊,今晚的飞机。” 季棠愿“哦”了声,视线顿住,她眼尖,一下子就捕捉到顾庭舟脖颈处的红痕。 “你的脖子怎么了?” 顾庭舟抬手抚上红痕,声音不自觉绷紧,但神色依旧风轻云淡:“这个吗?没事,被虫咬了。” “严不严重啊?”季棠愿有些忧心忡忡,提醒道:“那你记得搽点药。” “好,我知道了。”顾庭舟笑着应道。 季棠愿:“那我再试试其他礼服,先不聊了。” 视频通话被挂断,顾庭舟的身后传来女人的轻笑声。 “被虫子咬的?” 简柠从身后环住顾庭舟的脖颈,轻轻笑了,她的指尖点在喉结处:“你怎么不告诉她,这里,是被继妹咬的。” 6、木雕 顾庭舟喉头发紧,一把甩开简柠的手,怒道:“简柠!” 简柠没有生气:“昨晚的吻,你不喜欢吗?” 顾庭舟逐渐接手家中生意,顾父特地派他到外地出差应酬,简柠作为助理,也理所当然地跟着。 他昨晚和客户喝多几杯,有些醉,在进入酒店房间时,简柠突然抱着他的腰,倾身吻上他的唇,濡湿柔软的感觉让霎时他头皮发麻,他呼吸急促,纠缠几个来回,直到她的唇触到脖颈,他最后强撑着理智,用尽全身力气才将简柠推开。 他闭了闭眼,沉声道:“昨晚,只是意外。” 顾庭舟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向来是厌恶的。 只是简柠却对他一如既往,会笑意盈盈地叫他哥哥,似乎不在意他的冷脸。 直到某天,只有他和简柠在家,简柠因为生病发烧晕倒在家,顾庭舟被迫照顾这个“妹妹”,当晚他陪生病的简柠去医院打点滴,他冷着脸告诫简柠,以后生病要说,不要再弄出这些麻烦,简柠柔弱地靠在他的肩上,抬头朝他笑了:“哥哥,你真好。” 看着简柠的脸,顾庭舟的心,还是罕见地出现动摇,他有一瞬间,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冷漠了。 至此之后,表面他仍然是对简柠厌恶至极,但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落,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关注这个继妹,莫名其妙被简柠吸引目光,不受控制地去关注她社交平台的动态。 真正打破平静的,前几个月的某天晚上,一直在外地的简柠回到江城,当晚将他堵在卧室,湿润的唇贴上他的脸,呢喃着告白:“哥哥,我喜欢你。” 他看着简柠的眼睛,一瞬间,他鬼使神差地想要答应,但手机亮起母亲的消息,理智一瞬间回笼,黑暗中,顾庭舟幡然惊醒。 他不能和简柠在一起。 他怎么能喜欢上第三者的女儿?因为简柠的亲生母亲,他原本美满的家庭才会分崩离析,他不能对不起他的母亲。 心里那道声音却不断提醒他,他只能讨厌简柠。 他为了逃避,也为了告诫自己不能对简柠动心,他打算开启一段真正的恋情转移注意力。 他想到了季棠愿。 他第二天就约了季棠愿出来,问她要不要和他在一起,果不其然,季棠愿没有犹豫地答应了。 结果在他意料之中,因为他清楚,季棠愿一直喜欢他。 这个娴静温柔的邻家妹妹,寄人篱下,她在大伯家过得并不好,顾庭舟每次见到她,都会同病相怜,所以也会额外照顾她一点,渐渐的,季棠愿看向他的眼里,有了不一样的亮光。 但季棠愿更内敛含蓄,只会默默表达她的爱恋,他大三那年过生日,季棠愿大一,发消息说会在下午六点过去找他,她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当时顾庭舟和朋友出去庆生,手机没电关机,也忘了和季棠愿的约定,他一直玩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寝室,远远地,他看到季棠愿纤薄的背影等在他的寝室楼下,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好友叫他:“庭舟,那是不是你的青梅妹妹?” 季棠愿看到他时,眼眸顿时一亮,将准备的礼物和蛋糕递给他,笑着和他说:“庭舟哥,生日快乐。” 从那天起,顾庭舟就确定,季棠愿喜欢他,但他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虽然季棠愿很好,但有时候,顾庭舟又觉得她无趣。 季棠愿干净纯粹,但简柠不一样,柔弱的外表下,却是个摄人心魄的妖精,是冲动和刺激,稍有不慎,就会被她拽入欲望的深渊,沉溺不醒。 顾庭舟移开目光:“我的女朋友是愿愿,喜欢的人,也是愿愿。” 简柠却只是轻笑一声:“如果季棠愿知道,我昨晚吻了你——” “够了!” 顾庭舟警告她:“我和愿愿马上就订婚了,如果你敢她面前乱说,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他摔门离去。 - 江城的雨缠缠绵绵下了一天,终于在第二天放了晴,季棠愿也和节目组一起前往外地,开始了非遗节目的录制。 这档非遗节目名为《艺遗生辉》,因为经费紧张,他们本期去的地方是隔壁城市的小村子,这里的老人仍然靠着代代传下来的木雕技艺,制作手工艺木雕为生。 小村庄土路泥泞,一行人走了许久才到目的地,但村里的村干部得知他们是来了解即将失传的木雕文化,格外热情,立刻带他们去见了村里最厉害的木雕师傅。 师傅操着浓厚乡音的普通话,毫不保留地和他们讲解木雕文化和技术,虽然条件艰苦,但村民很热情配合,这期节目的录制持续了四天,大家才打道回府。 回到江城后,大家如火如荼地加工视频,季棠愿也配合录制需要出镜和口播的部分,她录制完毕所有内容,回到化妆室卸妆。 此时是傍晚,不少同事在化妆间做准备,而方子溪正被三四个同事围着,她站在中央,春风得意极了,像是众星捧月。 其中一个同事恭维道:“方老师,听说这次恒盛只给我们电视台发了五张邀请函,其他几张都送给台里的领导,我们台里的主持人,只有方老师你收到了邀请函。” 方子溪心情很好地接受众人恭维夸赞,一抬眼,就看到季棠愿,她扬声叫住她:“棠愿,你手上那档非遗节目准备得怎么样了?” 季棠愿抬眸,朝她笑了笑,温温柔柔道:“一切都好。” 方子溪一拳打在棉花上,仍然没有放弃,她扬了扬手上的邀请函:“正好恒盛邀请我参加他们的酒会,会有很多投资人和赞助商到场,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带上你一起出席酒会,带你见几位赞助商。” 随后,方子溪捂唇笑:“毕竟你那档节目,经费应该非常紧张。” 她话锋一转:“但如果你的节目收视率还垫底,再怎么牵线,也没什么用了。” 季棠愿淡声:“不劳方老师费心了,我相信我们这期节目的播出效果,应该会很不错。” 听到季棠愿如此狂妄自大的发言,方子溪轻哼一声:“年轻人还是要谦虚一点。” 话音刚落,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渐近,窸窣交谈声由远及近,化妆室内的人纷纷抬眼,却看到往日高高在上的副台长此时却跟在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身边,态度谦逊客气,赔笑带路,朝这边走来。 众人透过玻璃,议论纷纷:“那是谁啊?居然能让副台长客气成这样……” “嘘,听说是徐知序身边的助理呢,徐知序你知道吧,就是恒盛集团掌权人……” 讨论声未停,副台长带人进入化妆室,西装男径直停在季棠愿面前,态度礼貌:“季小姐您好,这是恒盛酒会的邀请函,徐先生特地吩咐我,要亲自送到您手上。” 顿时,化妆室内鸦雀无声,众人震惊无比。 方子溪脸上也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季棠愿一个新人,什么时候居然和恒盛那边搭上线了?! 同样没反应过来的,还有季棠愿本人。 但她很快就收回心神,恢复镇定,伸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邀请函:“谢谢。” 对方语气恭谨,又递过来一张名片:“我是徐先生身边的陈助理,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您有任何事情,可以联系我。” 季棠愿再一次收下,老板特地吩咐的任务顺利完成,陈助理也打算打道回府:“如果季小姐没有什么事,那我先走了。” 但季棠愿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叫住他:“陈助理!” 她先前几步,轻声道:“我有件小礼物想要送给徐先生,能麻烦你转交给他吗?” 陈助理想起前不久老板让他去查的人,当然知道老板似乎对这位季小姐并不一般,他也压低声音,适时提了一句:“徐先生正好在楼下,不如您亲自送给徐先生?” 季棠愿怔住:“可以吗?” 陈助理笑了:“当然,季小姐跟我来。” 思来想去,这件礼物还是当面送给他,比较有诚意。 片刻功夫,季棠愿已经拎着她的礼物,一路跟着陈助理下到地下车库。 季棠愿心中多少有些忐忑紧张,距离她上次见到徐知序,已经差不多是一周以前了。 陈助理轻轻叩了叩车门,轻声提醒:“先生,季小姐来了。” 车门打开,徐知序端坐在后座,手上正捧着平板,似乎在工作,他身着一袭黑色西装,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好,衬得他身量颀长挺拔,矜贵禁欲,他抬眸,目光一如既往斯文温和,他微微一笑,清隽优雅:“季小姐。” 无论见他多少次,季棠愿都会被他俊美的外貌晃了眼。 察觉到自己走神,季棠愿立刻收回视线,双手递上礼物:“徐先生,这个,是我给您准备的小礼物。” 徐知序接过,他打开盒子,只见赫然是一个木雕的小柿子:“是柿子?” 季棠愿见他收下,松了口气:“是的,这一期的非遗项目是木雕,所以我专门给您准备了木雕的小柿子,是我亲手雕刻的,祝您事事如意。” 徐知序的手顿住,他幽深的眸光落在她脸上,缓声问道:“这是季小姐亲手雕刻的?” 季棠愿不明所以:“是……” 见徐知序一直打量着那个小柿子,季棠愿的心再次悬起。 等等,徐知序他该不会是不喜欢这个粗糙的木雕吧? 想到这里,季棠愿就有些心虚,虽然这个木雕她打磨调整了很久,但毕竟是她第一次动手做,做成这样,她已经尽力了。 她以为徐知序觉得丑,连忙补充:“如果您不喜欢,我还有专业师傅雕的……” 徐知序却打断她:“没有,我很喜欢。” 他似是不经意问:“季小姐只雕了这一个吗?” 季棠愿点头:“时间有限,我只雕了这一个,做的不好,您别介意……” 毕竟徐知序是她潜在的金主爸爸,她想着应该表示一下自己的诚意,才想着亲手雕刻一个木雕送给他。 因为时间有限,她本想雕多一个给顾庭舟,但实在来不及,只能制作出这一个。 “当然不介意。” 徐知序的长指修长如玉,此时却轻轻摩挲着手上的小柿子木雕,动作轻柔,他饶有兴致地看向季棠愿,眸底含笑:“也就是说,季小姐亲手制作的木雕,只有我一个人有。” 季棠愿被他看得有些紧张,但还是乖乖应声:“嗯,是的……” 男人轻笑一声,他的声线低沉,语调温柔,仿佛蕴含着对情|人的缱绻。 “只有我有,我很喜欢。” 7、欺骗 季棠愿只觉得徐知序话中有话,但看向徐知序,他却依旧是温文儒雅的模样,极其自然。 仿佛刚刚的他,只是在单纯表达他对这个手工小木雕的喜欢。 气氛安静,徐知序的视线停在季棠愿的手上,不动声色问:“手,也是因为做木雕受的伤?” 季棠愿闻言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细白的手指上,交错着微小的伤口,并不算特别明显,季棠愿也没想到徐知序还能如此敏锐细致地发现这些。 她的手指感受到目光的流连,似乎有着实质性的灼热,季棠愿下意识蜷缩手指,将伤口藏起:“嗯,我第一次做木雕,不太熟练,弄伤了手,但都是小伤,不碍事。” 节目组经费紧张,请不起什么明星嘉宾,所以体验环节是季棠愿自己上场录制,体验制作木雕,只是她从没尝试过木雕,所以做起来笨手笨脚的,磕磕绊绊地增添了许多伤口,但她没觉得有什么,只当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谢谢。”盒子被徐知序轻轻阖上,他抬眼看向季棠愿,“季小姐,有心了。” 他微微弯身,幽暗的眼眸宛如一汪深海,倒影出她的脸庞:“季小姐,作为答谢,如果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随时可以和我说,我会尽我所能去解决,无论是什么。” 季棠愿被他的郑重震惊到了:“徐先生,您太客气了,我只是送了您一个平平无奇的木雕……” 还是有点丑的那种。 “这是我自己的小小私心,和工作无关。”徐知序平静地望向她,“如果需要帮助的人是你,你随时可以找我。” “我在意的,是季小姐的真诚和心意,你的用心,赋予了这份礼物不一样的价值,对我来说,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木雕。”徐知序唇角勾起,语气仿佛带着蛊惑,让人安心,“所以,不用对我客气。” 陈助理连忙接过老板的话:“如果季小姐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我会替您转告……” 结果陈助理话还未说完,却被自家老板悠悠打断:“不用转告,季小姐可以直接联系我。” ?行吧,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 闻言,陈助理默默退出。 徐知序朝她递上手机,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他的微信:“季小姐,方便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 季棠愿怔愣片刻,才回过神来,她也没想到能够直接要到徐知序的微信,立刻掏出手机:“那……我加您?” “好。” 随着轻微的“滴”声,她的手机界面跳转,变成添加好友的页面,季棠愿输了自己的名字,点击添加。 验证通过,季棠愿示意:“好了,徐先生。” 身边的陈助理适时提醒:“先生,您八点还有一个跨国会议。” “我知道了。”他重新看向季棠愿,“季小姐,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季棠愿心绪微动,突然叫住他,语速很快:“徐先生,明天晚上八点,我主持的节目会在江城电视台播出……” 话说到一半,她就突然说不下去了,徐知序却领悟她余下未说完的话,忽而轻笑:“好,我会看的。” 低调奢华的车子缓缓驶离地下车库,季棠愿也转身往回走,在等电梯时,她的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刚刚徐知序的空白聊天框上。 季棠愿垂眸,心中罕见地对这位徐先生升起几分好奇,徐知序头像也是简简单单的一轮弯月,半隐在夜空中,像是随手拍下的,点开朋友圈,只有一条横线,显示最近没有发过动态。 果然,很符合她对集团掌权人的认知,神秘简约。 季棠愿突然想到自己的朋友圈的内容,全部都是主任领导要求转发的各种公众号推文,几乎隔几天就要发一次,她心里不由一紧。 这种高频率刷屏,万一哪天徐知序嫌她在朋友圈发东西扰民,把她直接删了,那赞助费不就没了吗? 对待最有希望投资的金主爸爸,她还是要慎重再慎重。 虽然徐知序这种大忙人刷朋友圈的几率不大,但她出于礼貌,还是要提醒一句。 季棠愿:【徐先生,因为工作要求,我经常在朋友圈转发电视台公众号的推文,如果您觉得烦,可以屏蔽我的朋友圈。】 季棠愿:【玫瑰·jpg】 季棠愿对自己的回复很满意,她深谙和领导老师这些长辈上位者的聊天话术,虽然徐知序年纪不大,但她也自然而然把徐知序归类在领导这一类别内,所以她最后还特地发了个小玫瑰表情包,公事公办,以表礼貌。 安静的车厢内,消息弹出,徐知序垂眸,看到季棠愿发的表情,不由莞尔。 他回复:【没事,不打扰。】 - 季棠愿回到电视台时,原先聚集的同事纷纷看向她,目光却很复杂,有好奇,也有艳羡,如同一道道射线,恨不得将她的情况尽数洞悉。 毕竟一个刚入行没多久的新人,居然能让徐知序的助理亲自给她送邀请函,这多少有些震惊。 甚至还有同事意图过来和她套近乎,想要打听她是如何认识徐知序的,但通通被季棠愿挡了回去,她拎包逃也似地离开电视台。 她今晚和顾庭舟约了见面,只是顾庭舟还没结束工作,她只能去顾家的公司找他。 在去见顾庭舟的路上,夏钰的消息轰炸如期而至。 夏钰:【师姐!你怎么瞒着我们悄咪咪拿到了恒盛的酒会邀请函!】 夏钰:【如果我没看到副台长在工作群里的通知,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夏钰:【难道是我们之前说的话灵验了?徐知序真的打算莫名其妙投资我们的节目啊啊啊?】 消息一连串弹出,季棠愿只能一条条地回复:【是杨老师牵的线,说徐先生对《艺遗生辉》这档非遗节目感兴趣,才给我递了邀请函,但是否投资节目,还要看最新一期的播出效果,所以先冷静。】 夏钰:【师姐,我相信你能拿下徐先生的。】 夏钰:【加油·jpg】 ?什么叫拿下徐先生?! 季棠愿越看这句话,越觉得不对劲。 季棠愿:【是拿下徐先生的赞助……】 夏钰发了个笑嘻嘻表情包:【都一样都一样,师姐你加油,我们靠你了。】 夏钰又说:【不过徐先生真的是师姐你的贵人,出现得这样及时。】 贵人? 好像确实如此,恰好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出现,给了她一个机会。 季棠愿的指尖轻轻点在屏幕上,她回复:【嗯,徐先生是一个很绅士礼貌的好人。】 和夏钰扯了一会,季棠愿拎着打包好的晚饭,进了顾庭舟的公司。 见到顾庭舟时,他刚刚开完会,自从季棠愿出差回来,她就没有和顾庭舟见过面,顾庭舟一边吃饭,一边解释:“最近在谈一单生意,对方有点难缠,但如果成功合作,公司的后续发展会更顺利。” 季棠愿有些心疼顾庭舟:“订婚的其他事交给我来处理,你专心忙工作就好。” 顾庭舟伸手握住她:“好,辛苦你了。” 季棠愿温婉地笑了笑:“没事。” 说话间,简柠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她递过来一份文件,公事公办道:“小顾总,这是您要的资料,我先下班了。” 顾庭舟停下吃饭的动作:“我一会送你回去。” 简柠却拒绝:“不用,我男朋友来接我。” 顾庭舟眉头皱起,语气是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急切:“你什么时候谈的男朋友?” “和哥哥你无关吧。”简柠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旋即笑了,“反正哥哥你都要订婚了,我也该谈恋爱了。” 闻言,顾庭舟眼底一暗,不再说话,只是看着简柠离开。 季棠愿感受到顾庭舟的情绪微妙变化,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尽管顾庭舟这样说,但自从简柠离开后,之后的聊天里,顾庭舟都是处于心不在焉的状态。 季棠愿心底的疑惑再度加深,直觉告诉她,顾庭舟和简柠之间,有着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想要去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着顾庭舟阴沉的脸色,想要问的话却堵在嘴边,问不出口,她选择默默咽下去。 算了,每个人都会有不想透露的秘密,她还是不要刨根问底了。 第二天上班,季棠愿照例播报固定的早间新闻,却没有急着离开电视台,而是和艺遗生辉的节目组一起进行最后的审片,因为今晚《艺遗生辉》最新一期播出,大家对这全新的一期格外重视,最后的审片完成,节目组的大家暂时松了口气。 接下来,只等着今晚节目播出了。 夏钰很兴奋:“希望我们最新调整的这一期,能让观众眼前一亮。” 季棠愿笑:“一定会的。” 一直忙到中午,季棠愿却发现自己专属的办公桌上多了一支药膏,正疑惑时,手机跳出消息,来自陈助理。 陈助理:【季小姐,您办公桌上的药膏是徐先生让我给您送去的,是专门治疗割伤的药膏,能加速伤口愈合,请您放心使用。】 明明只是微不足道的伤,她自己都差不多要忘了,而徐知序居然还记得,甚至还让人给她送药膏。 她心底涌起感激,再度给徐知序打上厚厚的好人标签。 季棠愿:【谢谢陈助理,也替我谢谢徐先生。】 中午,季棠愿离开电视台,下班回家,季棠愿想趁着闲暇,亲自做饭,顺便给顾庭舟送晚餐,却被顾庭舟拒绝了。 他给季棠愿发来消息:【今晚要去应酬谈生意,就是上次说的那个合作方,估计这次的饭局不会太顺利。】 季棠愿眉头轻轻蹙起,她不太放心,叮嘱了几句。 【那你少喝点酒,先吃点东西垫垫胃,护肝片和解酒药在你车里,如果不舒服记得吃点。】 因为顾庭舟工作需要,需要经常应酬喝酒,季棠愿总会在他车上准备一些常用的保健品和药品,以备不时之需。 顾庭舟似乎很忙,过了许久才回了个好。 季棠愿还是放心不下顾庭舟,傍晚直接去一趟顾庭舟家里,给他熬醒酒汤,等他回家就可以喝。 顾庭舟毕业后,就从顾家搬了出来了,独自一人住在公寓里,她偶尔会去他家,顾庭舟告诉过她门锁密码,季棠愿畅通无阻地进到顾庭舟的公寓里,正当她熬好醒酒汤时,手机铃声突兀地打破屋内的宁静,是顾庭舟的电话。 季棠愿接起:“庭舟哥,怎么了?” “愿愿,你能过来一趟吗?” 听到顾庭舟有气无力的声音,季棠愿心间一跳:“你怎么了?” 对面的顾庭舟显然有了醉意:“我喝多了,你能过来接我吗?” 她心里担心着顾庭舟,想也没想就直接应下:“好,我马上过去。” 她根据顾庭舟提供的地址,直接打车过去,包厢门打开,哄笑交谈声混杂着烟酒的浓烈气息扑面而来,让季棠愿忍不住皱了皱眉。 众人见到季棠愿,都被她姣好的样貌惊了一瞬,随后就是七嘴八舌地调笑:“小顾总,你艳福不浅嘛,女朋友这么漂亮。” “这么漂亮的女朋友,难怪小顾总藏着掖着,不带出来应酬,是防着我们哥几个?” …… 这油腻腻的语调让季棠愿觉得格外不适,她的视线穿过烟雾缭绕的空气,直直落在顾庭舟身上。 顾庭舟只是眉眼间有些许醉意,显然还清醒着。 季棠愿心里一沉,虽然不清楚原因,但她敢肯定,顾庭舟在骗她。 顾庭舟见到季棠愿,眼睛一亮,他站起身,朝季棠愿快步走去:“愿愿,跟我过来。” 季棠愿强忍不适,跟着顾庭舟走出包厢,她小声问道:“你不是说你喝多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顾庭舟内疚道:“对不起愿愿,我骗了你,我没喝多。” “是那些人知道我有女朋友,非得让我叫你过来陪着应酬,你知道这单生意对我很重要,我必须签下这个合作,所以我才——” 季棠愿看着面前的顾庭舟,径直打断他的话,语气有些冷:“所以你才用这个借口把我骗过来?” 8、委屈 顾庭舟听到季棠愿的质问,眉眼间积攒着烦躁,声量也忍不住拔高:“你是我的女朋友,再过不久就是未婚夫妻,我现在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打拼,你不需要做什么,只是陪在我身边而已,这点小忙你都不愿意帮吗?” 往日风度翩翩的顾庭舟,第一次在她面前表露出这一面,让季棠愿有些恍惚,也有些陌生。 顾庭舟深吸一口气:“我为了拿下这次合作,忙了一个星期,付出了多少时间精力,你是清楚的,我之前就和你说过,这个合作很重要很关键,关系到我家公司后续的发展,我不能在这时候功亏一篑。” 顾庭舟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直视着她,语气柔和下来:“愿愿,就只有这一次,你就当为了我,克服一下,好不好?” 走廊灯光斜斜,在季棠愿的眼睫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最终还是垂下眼眸,低声应道:“好。” 顾庭舟满意笑了:“真乖。” 她跟着顾庭舟重新进入包厢,包厢内的烟酒味愈发浓烈,众人的目光也再次聚集到他们身上。 “呦,小顾总回来了。”有人不怀好意调侃道,“还以为你美人在怀,自个先去享受了,把我们都抛之脑后了。” 面对顾庭舟牵着季棠愿坐下:“只是去处理些事情。” 坐在上座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像是合作方那边的领导,上首的中年男人随意弹了弹烟灰,视线落在季棠愿身上,他眼底精光闪过:“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是做什么工作的?” 顾庭舟替季棠愿回答:“陈总,我女朋友她是江城电视台的主持人。” 另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眼底泛起恶心的兴味:“主持人啊,那嗓子肯定很不错,不如给我们唱首歌助助兴?” 面对这显而易见的为难,季棠愿语气很淡地拒绝:“抱歉,我不太会唱歌,唱得不好,就不献丑了。” 大肚子男人却不依不饶:“唱得不好有什么关系?就当玩一玩,不如和我来一首情歌对唱?” 周遭响起了暧昧的起哄。 顾庭舟似乎也没想到对方能这样过分,脸色顿时也有些发沉,但还是强压着不满,好声好气道:“黄总,这不太合适……” 称作黄总的男人顿时脸色不好看起来,语气很不满:“小顾总,你谈生意不够真诚啊,这点要求都不能接受,要不合作就算了。” 顾庭舟迟疑一瞬,靠近季棠愿,低声恳求:“愿愿,你要不委屈一下……” 季棠愿猛地抬眸看向顾庭舟,只觉得不可置信,往日温柔熟悉的竹马哥哥,在此刻变得无比陌生。 她的心底泛起悲凉,甚至有点想笑。 对方当着他的面,这样堂而皇之的调戏羞辱她,身为男朋友的他,居然还能劝她委屈一下。 她在顾庭舟心里,到底算什么? 她的尊严在此刻,仿佛完全一文不值。 季棠愿直直地看向顾庭舟,轻声道:“你确定吗?” 顾庭舟被她的眼神刺痛,不自觉地移开目光,逃避躲闪。 陈总似乎觉得确实有些过分,佯装善解人意地解围:“行了老黄,咱们也不为难小姑娘了,你就陪我们几个都喝一杯。” 黄总才悻悻作罢,但他又举起酒杯:“小美女,既然不愿意唱歌,那得自罚一杯,喝酒总会了吧?” 顾庭舟松了口气,他知道季棠愿可以喝酒,只是酒量一般,他的眼神扫过季棠愿,叫了她一声:“愿愿。” 他递给季棠愿一杯红酒,示意她:“来敬陈总黄总一杯。” 季棠愿不动声色地躲开顾庭舟的手,自顾自端起酒杯,不卑不亢地碰杯敬酒:“陈总,黄总。” 她依次喝了两杯红酒,红酒度数不高,季棠愿的脸颊只是微微泛红,对面的陈总和黄总似乎觉得有点索然无味。 “我看小美女挺能喝的,只喝红的没什么意思,不如喝点刺激的。” 黄总抬手,叫来服务员:“来一瓶威士忌和伏特加。” 两瓶酒很快就送了上来,黄总将淡黄的威士忌和透明的伏特加混合成满满一杯,随后,将高脚杯推到季棠愿面前。 那个大腹便便的黄总假惺惺道:“小美女,我们也只是想要一个诚意,这样吧,你要是喝了这杯酒,我们就立刻签下你男朋友这单生意,怎么样?” 威士忌混伏特加,烈酒混烈酒,就是酒量好的人可能也无法交架。 这群人是铁了心要为难她。 她阖了阖眼,脑海浮现顾庭舟满是恳求的眼神,也想起他说的话。 ——这个合作很重要很关键,关系到我家公司后续的发展,我不能在这时候功亏一篑。 与此同时,她也想起她和顾庭舟的点点滴滴。 她的心也不可抑制地抽痛一瞬,她的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此刻悄悄碎掉了。 她站起身,默不作声地端起那杯混合烈酒,一饮而尽。 周围一静。 季棠愿朝他展示喝尽的酒杯,嗓音有些发哑:“陈总,可以了吗?” 陈总也只是想为难一下顾庭舟,但没想到季棠愿真的全部喝了下去。 他收起了轻佻的打量,语气中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佩服:“小顾总,你这个女朋友真是女中豪杰。” 混合酒度数很高,冰凉的酒液滑过喉管,仿佛点燃一团火,燎起一片难耐的灼烧感,胃部再也受不住地痉挛起来,她握着酒杯的手一松,酒杯“哐当”一声,砸落在桌面,玻璃四分五裂,季棠愿脑袋有些眩晕,脚下踉跄,她猛地用手撑住桌面,才堪堪站稳。 但随即指尖钻心的刺痛传入神经,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尽数按在碎玻璃渣上,先前的割伤混合着新伤,汩汩渗出鲜血。 她维持着最后的清醒,微微点了下头:“不好意思,失陪了。” 没有等人回答,她就有些踉跄地离开包厢,走进了走廊尽头的独立卫生间。 洗手间是单独一间,季棠愿反锁了洗手间,再也忍不住伏在洗手池呕吐。 “愿愿,愿愿!” 顾庭舟也追了出来,在外边敲门,他语气小心翼翼:“愿愿,你还好吗?” “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过分,之前我爸和对方老板有些矛盾,所以得罪了他们,没想到他们还记得这笔账,都是我的错——” 季棠愿不想听,径直打断他的话,她只觉得很累很累:“你回去吧。” 或许是顾庭舟的默认寒了她的心,她的语气嘲讽:“我都替你喝了那杯酒了,别在这紧要关头,丢了你宝贝的生意合作。” 顾庭舟显然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也有了些火气,但想起刚刚季棠愿替她喝了那杯酒,火气又无处发泄。 他静默片刻,最终冷了语气:“算了,愿愿,我现在不想和你吵,你自己先冷静一下。” 脚步声渐渐远去,外面彻底没了声响。 季棠愿酒量不好不坏,但她不常喝酒,往日电视台的聚餐,也只是小酌几杯,适可而止。 她在来之前没有吃东西,胃部空空如也,如今这般烈性的酒入肚,她只觉得仿佛有把钝刀在胃里反复搅动, 她伏在洗手池边,发丝有些凌乱,却吐不出任何东西。 指尖的伤口还在流血,触碰到冰凉湿润的洗手池,晕开一朵朵血色的花,触目惊心。 季棠愿艰难地撑起身子,嵌在伤口的玻璃碎片似乎再度深入皮肉,痛楚蔓延全身,直到麻木,但她一时间分不清是心脏还是指尖更痛些。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细细密密泛起针刺般的疼痛,胃部也阵阵绞痛,整个世界仿佛都眩晕晃动。 包里的手机持续嗡鸣,她用没受伤的手探入包内胡乱翻找,才发现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季棠愿昏沉间,按下接听键。 随着水龙头未关紧的滴答水声,低磁的嗓音透过电话徐徐传来。 “季小姐,是我,徐知序。” 季棠愿脑袋慢半拍,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喃喃道:“徐先生……” 此时季棠愿混乱如麻的脑子里,实在想不明白徐知序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 徐知序顿了下,再次出声:“节目我看了,很好。” 季棠愿这才想起,最新一期《艺遗生辉》在今晚八点播出,现在是晚上九点,节目应该刚刚结束。 她张了张唇,很想扯出一个笑来,再说一些得体的客气话感谢他的夸赞,但虚弱无比的她再也没办法进行闲聊。 “抱歉,我现在……”季棠愿被烈酒灼烧的嗓子变得沙哑疼痛,语调低得近乎气音,“不太方便打电话……” 对面察觉到她的异样,声音有些沉:“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季棠愿不知道该如何说,她只是沉默。 徐知序没等到她的回应,他的声音再次低而缓地响起,安抚意味十足:“季小姐,我之前说过,你遇到任何事,都可以找我帮忙。” 温情的话语像是触及她的泪腺开关,季棠愿的眼泪忍不住掉落,一滴滴砸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 季棠愿有些哽咽:“我喝了混合的烈酒,现在……很难受。”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不记得自己对徐知序说了些什么,最末,她只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简短的两个字。 “等我。” 仿佛注入一剂安定的药剂,季棠愿莫名地放松下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徐知序和她,只是有过几次简短的交流,见过寥寥几面,他只是她的潜在投资人,她对他并不算特别了解,但她此刻,却放心地自己交付给他。 不知过了多久,季棠愿只觉得自己落入温暖的怀抱,鼻尖沁着温润沉稳的木质香,有点陌生,却让人安心。 温润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季小姐。” 季棠愿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强撑着精神,勉强看清眼前的人。 高大俊美的男人倾下身,金丝边眼镜后,仍然是那双温和深邃的眼眸,宽阔的肩背将水晶吊灯的光线遮挡了一半,只剩下柔和的光在缝隙间倾斜而下。 “是我,徐知序。” 这一刻,他仿佛救星降临。 胃部的疼痛依旧一阵阵折磨着她,季棠愿已经没有心思去在意其他,她只是极轻地呢喃一句:“徐先生……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 黑色大衣包裹着她,徐知序来得匆忙,黑色大衣还沾染着春夜的寒凉,季棠愿却贪婪地往里缩了缩,紧紧揪着他的大衣衣角,仿佛拽住最后一根赖以生存的救命稻草。 徐知序将人打横抱起,大步朝外走去。 大堂前台正在打瞌睡,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眼前的一幕,瞌睡也不由醒了。 男人身着剪裁得体的衬衫西裤,身姿落括挺拔,高挺鼻梁架着金丝边眼镜,明明是温文尔雅的打扮,但他周身透着的气势森冷凛冽,只一眼,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直到对方走近,才发现他怀里抱着昏昏欲睡的女人,柔软墨发长长倾泄,虽然看不清女人的脸,但仍然唯美得像一副缱绻暧昧的画卷。 大堂的前台惊了一瞬,想起方才老板的特地吩咐,默默低下头。 大人物的事,他们还是少打听比较好。 等候在外的司机见到徐知序怀中的女人,不由吓了一跳,立刻动作极轻地打开车门。 徐知序将怀中的女人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座椅上,仿佛在对待什么绝世珍宝。 司机只觉得不可思议,但下一秒,徐知序嗓音却沁着极致的漠然:“去医院。” “好的,先生。” - 包厢里依旧热闹非凡,顾庭舟如愿签下这笔重要的订单,他心底那根紧绷的弦才松下,他暗暗松了口气。 或许是因为季棠愿喝了那杯烈酒,原先爱为难人的陈总和黄总对他也不再绵里藏针,顾庭舟笑容也真心实意起来,但觥筹交错间,他才再次想起还在洗手间的季棠愿,心底不知怎么,突然隐约泛起不安。 愿愿她怎么还没出来?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他放心不下,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开了包厢, 原本紧紧关闭的洗手间此时开着门,里边静谧无比,空无一人,而季棠愿早已不见踪影。 -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深夜的公路上,幽暗车厢内,放置在座椅上的手机不断亮起,再熄灭,重复不断,但来电显示都是同一个人。 ——顾庭舟 徐知序垂眸看了眼手机屏幕,儒雅的金丝边眼镜下,他的眸光闪过彻骨的森冷。 此刻,安静蜷在怀里的人动了动,徐知序的注意力被转移,不由低头看向怀中的人。 往日温婉端庄的眉眼,此时却痛苦地紧紧蹙起,柔美的脸庞因为难受失去血色,苍白无比,如同一触即碎的瓷器,让人怜惜。 她像是半清醒着,轻声问:“徐先生,我们去哪里?” 徐知序俯下身,抬手轻轻覆上她纤瘦的肩胛,安慰的声音清润柔和:“忍一忍,很快就到医院了。” 季棠愿纤长的眼睫颤了颤,最终沉沉阖上:“好。” 昏昏沉沉间,季棠愿像是溺水般,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季棠愿,你只是寄住在我家的孤儿,懂了吗?别以为在我爸妈面前表现,他们就能喜欢你。” “棠愿,你都十八岁成年了,从今天开始,你应该开始自力更生了,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愿愿,你要不委屈一下……” 让人难过的话语如同刺鼻的凉水漫过口鼻,在她要窒息之时,温润的木质香包裹着她,有一只温柔而有力的手,将她拉出水面,让她重获新生。 梦境消失,季棠愿也随之醒来。 眼眸睁开,她渐渐适应了眼前昏暗的光线,映入眼帘的房间置雅致简约,却无比陌生。 季棠愿的脑袋还有些昏沉,她试图动了动,却发现指尖被雪白绷带仔细包扎好,手背上还挂着点滴。 “醒了?” 温柔的声音拉回季棠愿的思绪,她循声望去,才发现徐知序正静静坐在窗边,注视着她。 似乎为了不打扰她休息,房间只亮着一盏落地灯,灯光很暗,但映在他眸底,形成细碎明亮的微光,像是一片柔和宁静的海。 随后,他起身走过来,站定在她床边,倾身看着她,无声弯了弯唇,朝她露出温润无害的笑,嗓音清冽低磁。 “好点了吗?” 9、病房 季棠愿和他四目相对,脑袋还有些没转过来,只是问出当前最关心的问题。 “我这是……怎么了?” 徐知序在她床边坐下,解答了她的疑问:“我们现在在医院,你因为一下子喝太多酒,导致急性酒精中毒。” 他视线停在她包扎好的手上:“至于手上的伤,医护人员已经帮忙把伤口上的碎玻璃渣清创干净,没什么大碍。” 简单的两句话,交代了她记忆空白的始末。 可能因为输了液,她胃部的疼痛难受消减了很多,但身体还是绵软无力,季棠愿也慢慢回忆起那段混乱痛苦的时刻。 是徐知序义无反顾地赶过来,送她来医院。 季棠愿抬眸,话语间是真心实意的感激:“谢谢您,徐先生。” 说完,她垂下眼睫,嗓音也随之低下去:“如果没有您,我现在可能还晕倒在洗手间。” “不用客气,”徐知序轻笑一声,“毕竟季小姐是我未来的投资对象,作为投资方,我想我还是有义务关心你的身体情况。”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将季棠愿本就不太清醒的脑子砸得晕头转向,她反应了好一会,才读懂徐知序的意思。 徐先生,真的打算投资她的节目了?! 她有些不可置信,甚至怀疑这是自己酒精中毒的幻想。 季棠愿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悄悄地掐了自己一把。 这一下的疼痛直接刺激大脑,她整个人都清醒了。 这一切居然是真的,自己没有在做梦! 季棠愿担心自己过度解读徐知序的话,小心翼翼地确认:“您确定,要投资我的节目了吗?” “当然。”他眉梢轻挑,“季小姐是不相信我的眼光吗?我可是你的观众。” 季棠愿才想起,徐知序刚刚看过她的节目。 她还是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徐知序这种日理万机的掌权人,居然愿意抽出时间去看他们这个无人在意的节目。 季棠愿小声道:“没有,我只是觉得有些惊讶,没想到您真的会去看我的节目。” 徐知序似乎被她逗笑:“很惊讶?毕竟我是真心实意想要投资你的节目,那我也应该亲自去了解节目的质量。” “季小姐,我确实没有看错人。”徐知序顿了顿,语调温和含笑,“你主持的节目很精彩,做木雕的过程也很有趣。” “只是看着有趣,实际上并不简单,送给您的木雕我差不多做了三天。”聊起做木雕的过程,季棠愿眼眸莹亮,很是怀念,“每次我都会雕歪,师傅都会纠正我,后面师傅都被我烦到了,我只能自己磕磕绊绊地研究,弄得手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弯了弯唇,语气染上些许笑意,也觉得当时的自己很好笑。 他莞尔:“季小姐付出了这么多心血,我猜不止我一个观众觉得好,你可以去了解其他观众的评价。” 听徐知序这么一说,她立刻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解锁后发现密密麻麻都是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 大部分来自顾庭舟,剩下是来自夏钰和节目组导演的。 季棠愿眼睫颤了颤,掩下情绪,对于顾庭舟的消息和来电,她选择径直跳过,直接点开夏钰的消息。 现在接近十一点半,而夏钰的消息在十点多发来的。 夏钰:【师姐师姐,我们这一期节目的收视率居然创新高了!】 夏钰:【还有还有,网络平台上有几个粉丝量超大的大v帮忙宣传我们节目,给我们带来好大一波的流量呢!】 夏钰:【我们的节目居然还上了热搜!虽然只是最末尾,但也知足了呜呜呜!】 季棠愿转而点开节目组导演的未读消息,和夏钰一样,字里行间都是激动兴奋,没想到这一期节目收视率能这么高,还有人善心大发,帮他们宣发。 季棠愿简单回复了他们的消息,就陷入沉思。 她只觉得奇怪,电视台早已放弃他们这档节目,最多只是在官博公众号发宣传,但浏览量少得可怜,而且他们节目组的经费很紧张,根本不可能私下去找人宣发。 那这些宣传到底是怎么来的? 季棠愿入职也有一段时间了,并不太相信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句话,这些大v根本不可能无缘无故宣传这个先前毫无水花的节目,这背后肯定有人在帮他们。 就在季棠愿走神之际,徐知序的声音适时唤回她的思绪。 “在想什么?” 季棠愿抬眼,对上徐知序的温和眸光:“只是觉得奇怪,我们这个之前毫无水花的节目,居然能通过一期节目,就扭转了局势,有点不可思议。” 她一边说着,一边对上徐知序风轻云淡的神情,语速渐渐慢下来,也品味出些许不对。 有能力,同时又关注他们这档节目的人,好像只有徐知序了。 在背后帮他们的人,该不会是徐先生吧…… 她迟疑道:“徐先生,是你在帮我们吗?” 徐知序薄唇微微勾了勾,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聊今天的天气:“我作为节目的粉丝,给我喜欢的节目做了些小小的宣传,有问题吗?” 倒是没问题,但这“粉丝”也太壕无人性了吧…… 迎着季棠愿略带震惊的目光,徐知序反倒格外平静,他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而是聊起其他:“医生说你在空腹的状态下,喝了很多高度数的烈酒,所以才会急性酒精中毒,你现在要吃点东西吗?我让人熬了养胃的南瓜小米粥。” 季棠愿一愣:“好。” 季棠愿本以为,徐知序会问她,为什么把自己搞得这样狼狈,但徐知序却什么都没有问,他只是挽起衬衫袖子,拿过放置在一旁的保温食盒,替她盛出黄澄澄的南瓜小米粥。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像是上好的白玉,即使是在盛粥,他的动作也格外优雅,很快,一碗冒着轻微热气的南瓜小米粥就放置在病床的小桌子上。 季棠愿道了声谢,正想习惯性抬起右手拿勺子,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早就因为受伤,缠上厚厚的绷带。 她只得尴尬地将手放下。 徐知序的声音再次响起。 “能自己吃东西吗?” 徐知序忽地倾身,眼底满是笑意:“如果手实在不方便,我可以代劳。” 代劳?代劳什么? 季棠愿好一会才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他的意思是,如果她拿不了勺子,他就亲自喂她?! 一瞬间,她仿佛还看到他眼底的戏谑。 她的耳尖顿时红透了,说话也难得磕巴:“不、不用了,我可以用左手。” “好。”徐知序笑了,还很贴心地提醒一句:“季小姐,小心烫。” 好在她只是一只手受伤,左手还能勉强用勺子喝粥。 她有些笨拙地用勺子舀起南瓜小米粥,小口小口地吃着,眼角的余光忍不住飘向身侧的徐知序。 徐知序依旧矜贵禁欲,温文尔雅。 季棠愿心里还在胡思乱想,她刚刚该不会是想太多了吧? 徐先生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好人,应该只是真心想要帮助她而已。 对,就是这样,刚刚她应该是看错了。 正在这时,有人轻轻敲了敲病房门,打破病房内的静谧:“先生。” 季棠愿意识到这是来找徐知序的,立刻道:“徐先生,您先忙,我一个人可以的。” 徐知序弯了弯唇:“好,有事叫我,我一直在。” 他离开了病房,阖上病房门的一瞬,原本温和的神情变得波澜不惊,一名身着衬衫鱼尾裙的女生站在徐知序面前,轻声道:“先生,事情调查清楚了。” “是季小姐男朋友在谈一单合作,合作方想要为难他,兑了一杯混合烈酒,说想要谈成合作,就让季小姐喝下那杯混合烈酒。” 徐知序的语气,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低醇,却隐隐透着不寒而栗的压迫:“强迫她喝酒的那两个人,让人处理了。” “好的,先生。”女生有些迟疑,“那季小姐男朋友那边……” “不急,这件事我来处理。”徐知序淡声道,“今晚你留下来陪她。” 女生应好。 他抬手开了门,带着人进了病房,刚刚吃完粥的季棠愿看到徐知序身后多了个人,不由有些好奇。 徐知序只是温声问:“粥吃完了?” 季棠愿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那双翦水秋瞳依旧泛着乌亮碎光,干净又温柔,几缕碎发柔顺地垂在脸侧:“嗯,我已经吃完了。” 南瓜小米粥熬得很好,香甜软糯,季棠愿不知不觉就吃完了。 她又看向徐知序身后的女生:“这位是……” “季小姐,我是徐先生的助理之一,温然。”女生落落大方地介绍自己,“今晚我会留在这里陪护您。” 季棠愿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不用人陪。” “温助理,你不用在这里陪我的。” 她自己也是打工人,自然知道大半夜被老板叫来加班,是一件多痛苦的事。 而且温然是徐知序的助理,她的工作对象应该是徐知序才对,让徐知序的助理来守着她,这多少有些太不合适了。 对她来说,这种程度有点过于兴师动众,她不可能这样心安理得地接受这种服务。 季棠愿急切道:“徐先生,这不合适。” 说话间,徐知序已走至她身边,他勾唇轻笑了声:“哪里不合适了?” 季棠愿解释道:“您救了我,我已经麻烦您太多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的恩情,怎么能继续麻烦您呢……” 但徐知序却打断她的话:“你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他徐徐道:“毕竟,我也不希望我刚救回来的人,因为休息不好再次生病,那对我来说,会很困扰。” “所以。” 他弯身,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她,语气是极致的柔和耐心,音色低醇,像是在哄小朋友。 “先不要拒绝我,好吗?” 10、真相(增至6000) 眼前的男人高大俊美,他微微倾身,正耐心认真地询问她的意见。 季棠愿推脱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好,谢谢您。” 话音刚落,季棠愿才惊觉,今天的她,好像对他说了太多次的谢谢。 徐先生他会不会觉得很烦? 但现在的她,只能通过贫瘠无用的言语去表达感谢,除此之外,她没办法再做什么。 徐知序见她犹豫再三的样子,温声询问:“怎么了?” 季棠愿有些不好意思:“我今天好像说了太多次谢谢,您会不会觉得很烦?” 徐知序像是被她的话逗笑,轻笑一声:“当然不会。” “你是杨老师的得意门生,杨老师也是我很敬重的长辈,我更不可能对你视而不管。” 他的嗓音天然带着安心的效果,男人散发着强大温柔的气场,让人不自觉信服他说的一切。 徐知序伸手,轻轻往上拉了拉被角,唇角噙着让人安心的笑弧:“所以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 或许是因为生病,身体和心理都变得脆弱,被人这样细心的体贴照顾,季棠愿往日坚硬不催的心被触动,她忍下鼻尖的酸涩,轻轻点了点头。 - 病房的门打开再阖上,随着徐知序的离开,房间内恢复了静谧。 放置在手边的手机亮起,季棠愿低头,顾庭舟的消息再次弹出。 【愿愿,你不肯接电话,是不是在和我赌气?】 【我们就要订婚了,能不能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和我闹小孩子脾气。】 她垂眸盯着这两条消息,心里的涩感蔓延至四肢百骸,无力至极。 每每回想起顾庭舟当时的袖手旁观,任由她喝下那杯酒,她犹然记得酒液入喉的辛辣,让她的心就变得迷茫。 她在顾庭舟心里,好像并没有很重要。 她和顾庭舟的相处一直很平淡,没有出现过什么大冲突,这一次,算是他们恋爱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吵架。 像是和季棠愿赌气般,顾庭舟没再发消息过来,她的手机至此恢复平静。 温然送走徐知序,重新走进病房,就看到季棠愿静静坐在病床上,目光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手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叫了一声:“季小姐。” 季棠愿思绪回笼,抬眼看向面前的温然,她很快调整好表情,冲温然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温助理,让你加班了。” 温然眨了眨眼,悄声道:“季小姐,不麻烦的,我巴不得来陪您呢。” 季棠愿愣了愣,不太理解她的意思:“为什么?” 温然:“我在隔壁陪护间睡一觉,就能拿到两倍加班费。” 季棠愿被她一本正经的解释逗笑了。 见季棠愿笑,温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中感叹老板的眼光真的很好。 季棠愿长得端庄温婉,是一种让人极其舒服的美,即使是生着病,也有种独特的脆弱美感,现在美人一笑,如沐春风,惊艳得让人屏息,只一眼,就让人心情很好。 只是这位美人,好像还有男朋友。 所以他们老板这是打算横刀夺爱? 温然已经在大脑里脑补了好几出狗血剧情,正在这时,她却听到季棠愿叫她:“温助理,我可以问你一些事吗?” 温然:“季小姐,您说。” 季棠愿犹豫再三,最后她问:“徐先生平时也是这么平易近人的吗?” 温然想起平时雷厉风行杀伐果决的老板,又想起徐知序的嘱咐,最后选择昧着良心说:“是的,先生对我们也很温和很照顾。” 季棠愿不知怎么,瞬间松了口气,她抿唇笑了笑:“这样啊。” 如果徐知序只对她一个人特别,她反而会无所适从,好在事实证明,徐先生对谁都很好。 可能他本身就是一个温柔儒雅,风光霁月的人吧。 时间已经接近晚上零点,季棠愿:“我这里没什么事了,温助理,你先去休息吧。” 温然应好:“我就在隔壁,如果有什么事,季小姐您叫我。” 一夜安眠,第二天早上,季棠愿经过检查,确定身体只是还有些虚弱,已经没什么大碍,温然替她办理了出院,亲自开车送她回家。 此时是早上九点,小区早已热闹非凡,恒景花园是旧小区,居民大多数是老人,健身器材的吱呀吱呀声混合着聊天说笑声,小区的老人三三两两集中在一起,手边放着小推车,刚刚在菜市场买回来的菜,聊天运动。 一道声音叫住了季棠愿:“哎呦,小愿,你可算回来了!” 说话的人,是季棠愿楼上的李阿姨。 季棠愿和对方还算熟稔,她打了声招呼:“怎么了,李阿姨?” 李阿姨:“你男朋友一大早就等在你家门口呢,你赶紧回去看看吧。” 季棠愿一顿。 旧小区的楼梯光线昏暗,季棠愿行至楼梯转角,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她的门口。 是顾庭舟。 他显然也看到回来的季棠愿,像是突然来了精神,倏然出声:“愿愿!” 顾庭舟形容憔悴,似乎一夜未睡好,下巴冒出了些胡子青茬,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季棠愿面无表情:“你怎么在这儿?” 他一大早就过来了,在这里等了两个多小时,一大早的枯等,等来的却是季棠愿的冷脸,顾庭舟像是被刺激到,埋藏心底的火气瞬间吞没了理智。 他怒气冲冲:“你问我怎么在这儿?” “不就是喝了几杯酒吗?至于闹这么大的脾气吗?我还没问你昨晚去哪儿了?给你打了这么多个电话为什么没有接?” 季棠愿看着他,淡漠地吐出两个字:“医院。” 她再次补充道:“我因为昨晚的酒,急性酒精中毒,一晚上都待在医院。” 这两句话,直接将顾庭舟钉在原地。 他的目光停在季棠愿包扎严实的右手上,也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原本无处发泄的火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内疚和不安。 从他们认识以来,季棠愿都是温和的,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重话,也没有吵过一次架。 现在的季棠愿,显然在生气。 他也终于意识到这次事情的严重性,神情有些不自然,语气软了下来:“对不起,愿愿,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 “昨晚你不告而别,直接玩消失,我以为你在生我的气……” 季棠愿打断他的解释,她冷淡反问:“昨晚的事,我难道不应该生气吗?” 她一字一句:“我担心你喝多了,去你家给你熬了醒酒汤,结果你骗我去陪你应酬。” 季棠愿深吸一口气:“你说是为了我们的未来,那我接受,我愿意陪你应酬,为你付出。” “但你为什么能在我被人欺负羞辱的时候,还无动于衷?” “我想不明白,我对你来说,好像没有一次合作重要。”季棠愿声音很轻,“昨晚的你,真的很陌生。” 顾庭舟被这字字句句的质问堵得哑口无言,他想要解释,但好像一切解释都很苍白无力,他无话可说。 季棠愿阖了阖眼,下了逐客令:“你先回去吧,我现在很累。” 顾庭舟最后还是离开了,没有在坚持留下。 季棠愿开门进屋,她今天休息,简单洗漱后,重新躺床上睡了沉沉一觉。 一觉睡到下午,季棠愿被家里的门铃声吵醒,她迷迷糊糊去开门,发现来的人是顾庭舟另一个助理晓辰。 小姑娘站在门外,冲她笑了笑:“棠愿姐,听说你不舒服,小顾总让我来给你送点东西。” 虽然晓辰是顾庭舟公司的人,但季棠愿和晓辰关系不错,也不会因为和顾庭舟吵架,去为难一个无辜的小姑娘,她开门让晓辰进来。 晓辰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棠愿姐,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 晓辰松了口气:“那就好,小顾总一直担心你的身体,公司最近很忙,他特地让我过来看看你,还亲自买了你爱吃的水果零食,托我送过来。” 听到顾庭舟的名字,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应酬的事,或许顾庭舟真的知道错了,但有些东西,就像摔碎的瓷器,即使再次复原粘合好,但摔碎的痕迹会永远存在。 晓辰小心翼翼问:“棠愿姐,听说昨晚是你陪着应酬的?” 季棠愿轻轻应了声:“嗯。” 晓辰眼底满是复杂:“我们上午才接到通知,说合作终止,昨晚谈好的项目合作被迫中断,对方宁愿赔违约金,都不愿意继续和我们合作,现在公司上下乱成一团。” 季棠愿一愣:“怎么突然终止了?” “听说是合作方那边对接的陈总和黄总出了事,被他们公司开除了。”晓辰凑过来,低声说,“说是对方惹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直接把工作给弄没了……” 季棠愿想起来,昨晚逼她喝酒的男人,正好是陈总和黄总。 她似有所感,不知怎么,她总觉得这件事和她有关。 难道……还是徐先生?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晓辰的声音打断:“棠愿姐。” 季棠愿看向晓辰,晓辰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但最后欲言又止。 季棠愿问:“晓辰,你有话要和我说?” 晓辰回过神来,她扯出笑容:“没,棠愿姐,我先回公司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季棠愿心中疑窦丛生,但又觉得自己想太多。 她起身送走晓辰,看到放在矮几上的购物袋,她走过去,打开购物袋,是一些水果,还有一些饼干零食。 袋子里有一包饼干吸引了季棠愿的注意。 说是她喜欢的零食,但她其实并不喜欢吃这个牌子的饼干,只是顾庭舟喜欢吃,她爱屋及乌,也跟着吃,因为每次吃这一款饼干,她总会想起顾庭舟,情感赋予了不一样的体验,平平无奇的饼干也不知不觉变得美味。 她拆开一包,一口咬下去,甜腻的味道充斥口腔,没有爱意加持,好像一切都变得很普通。 门铃再次响起,季棠愿以为是晓辰忘拿东西,急匆匆过去开门,但当她看清门外人时,她有些意外。 简柠站在门外,朝她微微一笑:“棠愿姐。” “听说你昨晚陪哥哥应酬,喝酒喝到急性酒精中毒,我特地来看看你。” 季棠愿和简柠接触不多,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登门造访,但还是客套道:“谢谢,太客气了。” “不客气,不然我总觉得过意不去。”简柠露出一抹笑,语气轻柔,但话语极其残忍,“毕竟你是因为我,才被叫去那一场饭局的呢。” 季棠愿呼吸一滞,她下意识抓住简柠的手:“你什么意思?” 下一秒一张截图,赫然出现在季棠愿面前。 是顾庭舟和晓辰的聊天记录。 顾庭舟:【简柠身体不好,不能喝酒,你先送她回去。】 顾庭舟:【愿愿能喝酒,我叫她过来,替简柠陪我应酬。】 - 顾庭舟在公司忙得不可开交,昨晚刚谈下的合作突然被叫停终止,和他对接的黄总和陈总也被对面公司停了职,他一整天打了无数个电话,想要弄清楚原因,但对方始终三缄其口,只是礼貌官方地表示,违约金他们会赔的,除此之外,再也无问不出别的。 他最后一无收获。 顾庭舟整个人泄气般躺在办公椅上,神色布满了焦躁,只觉得诸事不顺。 一向乖顺的季棠愿和他闹脾气,现在合作又黄了,所有事情都变得不可控,这让顾庭舟烦躁得想要砸碎办公桌。 未知的恐惧和不安萦绕着他,顾庭舟正焦头烂额之际,却意外收到了季棠愿的消息。 【今晚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聊。】 没有任何情绪的一句话,但顾庭舟却认为这是季棠愿想要和好的迹象。 他心里也稍微松了口气,郁气也消散不少。 顾庭舟心里多少有些自得,毕竟他知道,季棠愿有多喜欢他,她和他青梅竹马,怎么可能舍得和他闹? 这是季棠愿第一次和他闹脾气,他确实有些慌乱,但他知道季棠愿脾气有多好,他只需要稍微哄哄她,不用付出太多,季棠愿就会和他重归于好。 他一开始只觉得季棠愿小题大做,但后来得知她因此进了医院,才心知自己昨晚的确有点过分,对不起季棠愿。 为了和季棠愿表明自己道歉的诚意,在去餐厅之前,顾庭舟挑了一条铂金项链,打算当作送给季棠愿的道歉礼物。 见他们面的地点定在一家西餐厅,顾庭舟进去时,季棠愿已经到了。 她坐在角落的位置上,水晶灯光线幽暗,她静静端坐在一角,宛如沉睡的雕像,隐在昏暗中,让他看不清季棠愿脸上的神情。 顾庭舟有些不自然,他叫了她一声:“愿愿。” 如果是往日的季棠愿,早就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柔柔地叫他“庭舟哥”,专注看着他说话,但今天的季棠愿却格外的冷漠,她只是淡淡应了声。 “坐吧。” 季棠愿的安静,以及淡漠的语气,让顾庭舟心里的慌乱不安愈发明显。 他坐下,试探问了句:“愿愿,你消气了?” 季棠愿沉默不语。 见季棠愿不说话,顾庭舟调整语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态度诚恳:“昨晚的事,是我不对,我不应该任由你被欺负,让你一个人去医院,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原谅我?” “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说完,他将准备好的丝绒盒子打开,铂金项链在黑色绒面上泛着微光,他取下项链,想要给季棠愿戴上,却被季棠愿止住动作。 季棠愿终于出声,打断顾庭舟示好的独角戏:“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昨晚临时起意,叫我过去陪你应酬?” 顾庭舟努力缓和的氛围,因为这句话,再次跌入谷底。 季棠愿抬眼看向对面的顾庭舟,往日温婉的脸庞像是冻了一层寒冰,她的眼底浮出深深的嘲意:“原本陪你应酬的人是简柠,因为你舍不得让她喝酒,在乌烟瘴气的地方赔笑,被人为难,所以你才叫我过去,代替简柠应酬。” 季棠愿的声音像是浸在沉闷的空间里,很低很沉,但落在顾庭舟耳中,却犹如惊雷炸开,生生将他拿着项链的手滞在半空。 顾庭舟语气下意识绷紧:“谁和你说的?” 这一句话,彻底让气氛降至冰点。 顾庭舟无意识的紧张,都在无声无息地表明,她说的话都是真的。 季棠愿心底如同结了冰的湖面,一片悲凉。 “这不重要。” 季棠愿语气很轻:“所以我说的,都是真的,对吗?” 但顾庭舟很快恢复镇定自若:“愿愿,一开始陪我应酬的人确实是简柠,她身体不好,喝不了酒,我不可能勉强她陪我应酬……” 季棠愿倏然出声:“那我呢?” 季棠愿声音有些颤抖:“我就应该被人为难,喝酒喝到进医院?是我不配得到你的爱护吗?” “这就是你说的讨厌简柠?” “顾庭舟。”季棠愿一字一句道,直截了当戳破他自欺欺人的伪装,“别自己骗自己了,你承认吧,你对简柠,真的很不一样。” 顾庭舟像是被人戳破了难堪的心事,他忍无可忍:“够了!” 他像是给自己找补,想要将这件事彻底遮掩过去:“愿愿,你如果不喜欢我对其他人特殊照顾,我以后都不这样了,我们别再揪着这件事不放了。” “我不能接受我的伴侣对其他异性特殊。” 季棠愿拎起手边的包,想要离开:“所以,我们的订婚宴,先取消吧。” 顾庭舟猛地站起,他不可置信:“我不同意!” 他语速很急:“愿愿,我没有做过任何背叛你的事情,你不能因为这些事,取消我们的订婚!” “在你眼里,这些事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吗?” 季棠愿直直看向他的眼睛:“你敢发誓,你对简柠没有一点心思吗?” 季棠愿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迟疑,心脏再次猛地抽痛。 她原以为他们是日久生情,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她自作多情,在这段关系中,有一个人始终在游离。 很多次的蛛丝马迹,其实也昭示着他和简柠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恶劣,而他对简柠下意识的维护,无法掩盖的在意,都在明晃晃地表明着特别。 原来在面对真正在意的人时,他不会袖手旁观,也舍不得让她被人调笑羞辱。 只不过是她在顾庭舟心里,没有那么重要,他对她,也没有那么喜欢而已。 季棠愿的语气愈发淡漠:“到现在,你还不肯和我说实话吗?” 顾庭舟像是被人彻底撕开掩饰,他破罐子破摔,将心中所想全部说了出来。 “我承认,我对简柠有过心动,但那是在我们在一起之前,我当时年少无知,只是一时迷失,我没办法控制我的感情,我心里真的很矛盾,也挣扎过,但清醒后我唾弃我自己,她和她妈妈破坏了我的家庭,我怎么还能对她心动?” “所以后来简柠和我表白,说喜欢我,我拒绝了她,愿愿,她是我异父异母的继妹,我真的没想过和简柠在一起,之后简柠的每一次示好,我都在拒绝。” 顾庭舟倏然伸手,紧紧握着季棠愿,似乎害怕季棠愿离他而去。 他语气急切表明心意:“从始至终,我想娶的人,只有你。” “至于上次应酬,只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你知道她身体一直不好,我不可能让她喝酒,她实在是可怜,我才让你过来。” “愿愿,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他像是要证明什么:“我以后,只对你好。” 季棠愿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得知真相的荒唐感,一点点充斥着她的胸腔,像是塞了一整团的棉花,让人无法呼吸。 季棠愿轻轻拨开顾庭舟的手:“你撒谎了,你到现在,也没放下她。” “你之所以和我在一起,只是把我当做转移注意力的挡箭牌而已。” 季棠愿低声道:“我们到此为止吧。” 11、酒会 但听到“到此为止”这四个字,顾庭舟就收紧手上的力道,紧紧捏住季棠愿包扎着绷带的手:“愿愿,你确定要这么绝情吗?” 她手上的伤还未痊愈,骤然被顾庭舟抓住,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顾庭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才松了松手,但语气带上了烦躁不满:“我之前送简柠回家,借简柠衣服,也对她多有照顾,你也没说什么,愿愿,你这次到底在闹什么?” 这边的动静有些大,吸引了三三两两的客人朝他们看来。 季棠愿的态度仍然没有松动:“之前我以为你只是把简柠当作需要帮助的人,在别人需要帮助时伸出援手,我也能理解,甚至支持,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品行绅士善良的人,我不介意我的伴侣助人为乐。” “但是。”季棠愿抬眼看向他,“你只是因为自己见不得光的私心,对简柠特殊。” “订婚准备的事宜,我会去取消,如果长辈他们问起原因,就说我们性格不合。” 季棠愿淡声道:“算是给我们彼此留点颜面。” 顾庭舟定定看着她,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但季棠愿的情绪没有一丝波动,似乎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顾庭舟最后还是松开了季棠愿。 他颓然松开手,没有再作纠缠。 “你先回去吧。” “这件事是我的错,订婚的事情,我来处理。” 他的态度转变太快,让季棠愿一顿,顾庭舟看出她的意外,无奈地笑了笑,解释道:“愿愿,我清楚你的性格,现在我说什么也没用,我也不想让你更讨厌我,不如好聚好散。” 季棠愿默然片刻,最后只是点点头,轻声说:“我先走了。” 走出餐厅季棠愿坐上了回程的车。 她坐在车里,转头看向窗外。 江城的夜景霓虹繁华闪烁,半降下的车窗吹入微凉似水的晚风,季棠愿只觉得脸上冰凉一片,她后知后觉抬手触碰,掌心早已被泪水濡湿。 泪眼朦胧中,季棠愿回忆起和下午和简柠见面的场景。 “我们其实一直有联系,虽然他表面态度很冷淡,但他会在我生日的时候送礼物,生病时带我去看医生。” “我向他表白,他拒绝了我,但第二天他就找了你,说要和你在一起。” “他之所以要和你在一起,不过是想要逃避对我的感情,只是因为他的理智和道德不允许他对我产生感情。” “就连昨天晚上,那些肥头大耳的合作方想要灌我酒,都被他全部挡了回去,甚至还让你来代替我,和那些恶心的男人陪笑喝酒。” “季棠愿,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挺可怜的。” 那时候,她的脑海突然闪过晓辰欲言又止的神情,她才明白当时的晓辰是想告诉她顾庭舟和简柠之间的事。 季棠愿才明白,原来看男人是否在乎一个人,是要看他做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 之前看似美好的一切,像是虚幻脆弱的泡泡,被简柠的字字句句尽数戳破。 和顾庭舟见面前,她还抱有一丝侥幸,她希望顾庭舟能坚定地告诉她,简柠说的都是假的。 但结果还是给了她沉痛的一击,将她彻底击垮。 车内光影明暗交叠,她低头,一滴泪砸在托特包的塑料月亮挂坠上。 这一枚挂坠表面已经被岁月氧化成淡黄色,但被她保护得很完好,只是因为它是顾庭舟送她的礼物。 她高中有次考试考差了,被大伯母在饭桌上明里暗地地奚落,说她浪费钱学播音主持,一顿饭下来,她吃得很难受,晚饭也没有吃饱,洗完碗就被大伯母指使去超市买东西。 回家的路上,她遇到了刚刚打球回来的顾庭舟,顾庭舟注意到她微红的眼,他笑着说:“别哭了。” 随后一枚小挂坠就出现在她眼前。 “哥哥送你一个小礼物,不要哭了。” 那天,她得到了一个很小的挂坠,是一枚小小的月亮,虽然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塑料挂坠,但当时带给她很多很多的慰藉。 这一枚挂坠,从此被她挂在包上,时光如水,她从读书时的书包换成工作用的托特包,只有那枚挂坠始终如一地挂着。 而今天下午,季棠愿才从简柠口中知道那一枚挂坠的来源。 “你珍藏的小挂坠,只是当时我过生日,顾庭舟给买我的礼物送的赠品。” 原来她视若珍宝的礼物,只是随手附赠的赠品。 她以为这一切都是他对她的独家偏爱,但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里,他的偏爱和关心也发给另一个人,甚至更多,也更深。 - 这一晚,季棠愿没有睡好。 第二天她还要照常上班,前一晚的失眠,导致她第二天的神情恹恹的,状态并不算好。 电视台的化妆师连忙给她补救,好在季棠愿底子不错,稍稍遮盖,也将她面上的疲色掩得七七八八。 化妆师是一个年轻小姑娘,很活泼,顺带还和季棠愿聊着天:“小季老师,你知道吗?你主持的《艺遗生辉》最近可火了!甚至还有明星在关注呢!” 季棠愿一愣:“是吗?” “当然了,微博很多讨论节目的,还夸你长得漂亮,专业能力好。” 似乎是情场失意,职场得意,这几天的《艺遗生辉》备受关注,收视率持续上升,陆陆续续还出现了节目片段剪辑,也很多观众加入了讨论。 甚至有人还关注到她,出现了一些夸她好看,专业水平高的评论。 季棠愿坐在化妆室内卸妆,顺手一条条翻看着节目的反馈,郁结的心情得到了缓解。 进入演播厅,季棠愿已经完全调整好状态,一扫之前的疲态,完美无暇地完成早间新闻播报。 她熄灭手机屏幕,将卸妆湿巾扔进垃圾桶内,身后传来夏钰由远及近的声音。 她显然很是兴奋:“师姐师姐!你快来看,村里给我们寄来了感谢的锦旗和谢礼!” 季棠愿没反应过来,疑惑道:“锦旗?” 夏钰拉着她去了一间会议室,里面围着几个人,都是《艺遗生辉》的导演和工作人员,大家正围着一大包包裹讨论着什么。 节目组导演陈牧率先注意到季棠愿,立刻朝她招手:“小季老师,快来,还记得我们这一期《艺遗生辉》的拍摄地小塘村吗?他们给我们寄了谢礼,说是感谢我们节目组的宣传,让他们的木雕有了热度。” 季棠愿上前,包裹里都是一些乡村特产,还有木雕手工艺品,除此之外,还有一副感谢的锦旗和一封村干部手写的感谢信。 导演陈牧打开手写信,和大家转述了大致内容。 “信里说原本以为这项技艺要无人传承,没想到我们这一期节目播出,很多人都来询问他们村的木雕,他们这几天趁着热度,开了助农直播间,多亏了我们节目组的宣传,师傅们做的木雕工艺品卖的很好。” 听着转述,季棠愿心里多了几分欣慰。 原先季棠愿只是秉着职业素养,对自己的每一档节目负责,但现在,她的心境好像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因为他们的努力,有在帮到许多需要被看到的手艺人,这份暖心的反馈,让她心情好了很多。 即将失传的非遗技艺,因为大家的努力,在荧幕上迎来了第二次的新生,这其中,有她一份功劳。 她觉得很骄傲。 大家还在瓜分谢礼时,主任走进了会议室,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大家在分什么好东西啊?” 大家打了声招呼,季棠愿也叫了声:“主任好。” 这两天经历了太多事情,季棠愿刚刚结束播报工作,声音还是有些哑,但主任却准确无误地注意到她。 “小季啊,你这是怎么了?没休息好?”往日高高在上的主任语气殷切,甚至关心起她的身体,“最近春夏交替,一定要注意身体啊,我们台里还需要你。” 季棠愿不想和他扯这些有的没的,直接进入主题:“谢谢主任关心,您找我有事?” “当然有事,是天大的喜事!”主任夸张道,话语间难掩喜色,“这几天的《艺遗生辉》收视率创新高啊,这都是你的功劳!恒盛那边已经和节目制片人对接了,确定徐先生要赞助我们这档节目,买了独家冠名,初步投资一千万!” 几千万的投资在电视节目里并不罕见,但这是一档收视率倒数的节目,能一下子拿下一千万的赞助,这算是惊为天人的程度。 不过,徐先生出手有点……太大方了吧…… 季棠愿心下一松,态度很谦让:“都是大家努力的成果。” “年轻人不用这么谦虚。”主任还在喋喋不休,“还是我们小季有能力,接手这个节目后,直接起死回生,还能给我们拉来这么大的资源。” 《艺遗生辉》的执行总导演陈牧听到这个好消息,简直要热泪盈眶,恨不得把季棠愿视作再生父母:“小季老师,你是怎么拉到这个资源的?你简直就是我们节目组的救星!” 季棠愿轻声解释:“是我老师牵的线。” 说完,主任上前两步,悄声和季棠愿推心置腹:“小季,你过两天不是要去恒盛的酒会吗?记得好好和徐先生联络联络感情。” 联络感情? 季棠愿回到办公室,拿起手机,点开了徐知序的聊天对话框。 犹豫再三,季棠愿在:【徐先生,听说您决定赞助《艺遗生辉》,谢谢您的支持。】 季棠愿:【玫瑰·jpg】 本以为徐知序日理万机,一时半会不会回复这条消息,但还没等季棠愿放下手机,对方就回了消息。 徐知序:【不客气。】 徐知序:【玫瑰·jpg】 - 酒会当天,季棠愿换了一条端庄得体的鱼尾裙,酒会地点定在市中心的一处庄园,酒会的布置奢华精致,流光溢彩,三三两两的宾客聚在一起交谈,衣香鬓影,热闹非凡。 季棠愿有一张邀请函,可以携带一名男伴或女伴,夏钰就跟着她一起来了酒会,说是要见见世面。 酒会上有电视台的各位领导,方子溪也在场,她今天打扮得很隆重,她见到季棠愿,皮笑肉不笑地上前打招呼:“小季,听说徐先生赞助了你的节目?” 季棠愿不卑不亢道:“方老师有什么指教吗?” 方子溪轻飘飘抛下一句:“不过是一时走运而已,小季,你作为一个新人,还是别太骄傲。” 说完,方子溪就施施然离开了。 虽然是恒盛的酒会,但徐知序却没有露面,大家也习以为常,毕竟都清楚徐知序向来低调,不喜在众人面前露面,所以主持酒会的都是恒盛的高层。 酒会来的人大多数都是各界的精英新贵,还有豪门子弟,以及恒盛的高层,方子溪显然和很多人认识,很快就融入进去,和熟人攀谈起来,但季棠愿这种初入职场的小新人,显然没办法立刻和其他人打成一片。 夏钰去夹吃的,季棠愿打算去要一杯水,却听到有人叫她。 “季小姐。”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季棠愿转身,发现是温然。 温然端着高脚杯,杯子里是紫红色的液体,像是葡萄酒,她朝她笑:“季小姐,这是特地给您准备的。” 季棠愿疑惑:“这是……” 温然解释:“这是葡萄汁,您身体刚刚初愈,不适合喝酒,所以徐先生吩咐过了,您的饮品一律换成葡萄汁。” 面对如此徐知序体贴的照顾,季棠愿心间漾起暖意:“替我谢谢徐先生。” 温然悄声提醒:“如果季小姐愿意,也可以当面和徐先生道谢。” 季棠愿眨了眨眼:“可以吗?” “当然。” 毕竟徐知序投资了她的节目,季棠愿还是决定和徐知序这位金主爸爸当面打声招呼:“温助理,我可以带我见一下徐先生吗?我想和他当面打声招呼。” 温然笑眯眯道:“请跟我来。” 徐知序站在楼上,透过落地窗,他遥遥望着下方和温然交谈的季棠愿,她唇角挂着淡淡的浅笑,巧笑倩兮,像是一朵初绽的海棠。 瞬间,季棠愿像是似有所感,她忽而抬眼,朝他的方向直直看过来,正巧和他四目相对。 她的眼眸被璀璨的水晶灯浸润,亮得惊人,似乎发现是他,季棠愿的眸底满是笑意,朝他微微颔首打招呼。 他眼眸一暗,他掩去眼底蛰伏的汹涌,再次挂上和煦的笑颜,朝她举杯示意。 身侧传来调侃的声音:“知序,这就是你看上的小姑娘?” 男人双手撑着栏杆,饶有兴致:“感觉真不错,不然我也下去和她聊聊天?” 徐知序眼眸泛起凌厉冷光,他语调温和,但话里警告意味十足:“张听寒,她不是你能动的人。” 张听寒背脊一凉,虽然他和这位好友从小就认识,但谁不知道徐知序就是个笑面虎,表面温煦有礼,实际是睚眦必报的斯文败类,最喜欢暗戳戳在背后放冷箭。 他感叹:“徐知序啊徐知序,我听说对方小姑娘就要订婚了,你现在是要横刀夺爱吗?” 徐知序抬手拿起无框眼镜,慢条斯理地戴上,泛着微光的无框眼镜更衬得他斯文儒雅,他修长的双腿优雅交叠,唇角微扬,说出来的话却恶劣至极。 “是又如何?”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叩叩两声,随即是温然的声音:“先生,季小姐想要当面和您当声招呼。” 徐知序看向张听寒,对方瞬间读懂好友的意思,立刻无奈地抬手表示投降:“行行行,我走我走。” 张听寒退出房间,徐知序才让人进来。 季棠愿踏入包厢,就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静静端坐在落地窗前的真皮沙发上,徐知序身着白色衬衫,领口微微敞开,相比起往日的克己复礼,此时的徐知序多了几分随性。 徐知序背靠沙发,朝她笑了笑,温声询问:“在酒会上有想见的人吗?我可以帮忙引荐。” 季棠愿想也没想地回答:“我想见你。” 包厢一片寂静,季棠愿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句话有多暧昧,她耳尖倏然泛红,连连朝他摆手解释:“徐先生,您别误会,我只是想要当面感谢您对我的支持,没有别的意思……” “要是有别的意思,我也乐意至极。” 徐知序倏然倾身,像是刻意放缓语调,嗓音低沉且富有磁性,如同一段电流传入鼓膜,激起莫名的颤栗,勾出无限让人遐想的暧昧。 季棠愿抬眼,播音多年的专业素养在此刻直接归零,让她的脑袋陷入宕机状态:“啊?” 徐知序的薄唇溢出一丝轻笑,他重新坐直身子,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上:“我开玩笑的,季小姐。” 不知道是因为尴尬还是其他,季棠愿耳尖的绯色还未褪去,她甚至忘了上来的目的,只是急急忙忙换了话题,汇报节目的播出情况。 “徐先生,这几天《艺遗生辉》的反响很不错。”季棠愿轻声道,“昨天,我们收到上一期村民寄来的的包裹,他们给我们送了很多特产和礼物,还有一面锦旗。” “他们说感谢我们节目的宣传,因为我们的节目,让更多人知道了解这一项非遗技艺,他们的生活水平也能改善很多。” “这会让我觉得,我在不知不觉间帮了很多人,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季棠愿的眼眸亮晶晶的,她认真道:“我决定要认真做好这个节目,能帮到更多的手艺人。” “所以我要谢谢徐先生,能给我们做好节目的机会,谢谢您。” “不用客气。” “我是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我确定,季小姐能做好这档节目。” 徐知序话锋一转,意有所指:“或许某一天,我也需要季小姐的帮忙,希望到时候,季小姐不会拒绝我。” 季棠愿只当他是在说客气话,毕竟徐知序位高权重,身处金字塔顶端,哪里会有需要她帮忙的时候? 但季棠愿还是答应道:“当然,我会尽我所能。” 徐知序抬眸浅笑:“有季小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我已经让人和江城电视台那边对接赞助的事宜,明天合同敲定后,会送到电视台那边。” 窗外灯色璀璨,透过玻璃折射而入,在他漆黑眸底漾出一层细碎的柔色,连带着他似乎不再是位高权重的徐先生,让人望而生畏的集团掌权人,现在的他,只是平易近人的徐知序。 “小季老师,合作愉快。” 他朝她伸出手,季棠愿轻轻握上去,男人的指节修长白皙,触感温暖干燥,指腹薄茧不经意触及她的掌心,泛起微痒,季棠愿很少接触异性,也只是匆匆握了握,就松开徐知序的手。 徐知序姿态绅士地收回手,就和她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他仿佛只是好友间闲聊,问起她的近况:“最近还在忙着订婚的事吗?” 提及订婚,季棠愿的眉眼间带出些许忧愁茫然,她垂眼苦笑:“没有,我和他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订婚……可能要取消了。” 他抬手,慢条斯理地扶了扶鼻梁上的无框眼镜,也掩下微不可查扬起的唇角,语气却满是惋惜。 “真遗憾。” 手包里的手机疯狂震动,挂断再响,似乎没等到季棠愿不接电话就不罢休。 季棠愿略带歉意:“失陪了,我先去接个电话。” 徐知序:“季小姐,自便。” 季棠愿走到露台,才看到手机密密麻麻是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打电话的人无一例外都是顾庭舟的好友。 她蹙了蹙眉,但还是点开最新的未接来电回拨过去,对面很快接起。 刚接通,就听到对方语气焦急,气喘吁吁,说出来的话却犹如惊雷。 “棠愿!你现在在哪里?赶紧过来!庭舟出事了!”《 》 12、原谅(小修) 电话对面那边环境格外嘈杂,混乱得让人心慌,季棠愿连忙追问道:“到底怎么了?” “庭舟他心情不好,一个人喝了很多烈酒,都喝得虚脱了,他现在不肯去医院,谁劝就发脾气,谁劝也不听。” “他现在只听你的话,你再不过来劝劝他,他就要出事了——” 电话传来刺耳杂音,对方的话语被突兀中断,随后是猝乱沉重的呼吸声,顾庭舟的喃喃顺着电流而来。 “愿愿……对不起……” “我现在才感同身受,你当时喝下那么多酒,到底有多难受。” 顾庭舟的声音宛如呓语,破碎断续,季棠愿的心却莫名地揪了下。 她深吸一口气,最终轻声问道:“你们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 - 回到包厢,季棠愿的表情有些凝重,徐知序的目光投向她,似乎看透她接下来的意图:“要走了?” 季棠愿勉强扯了个笑,掩下她的忧心忡忡:“嗯,出了点事,抱歉徐先生,先失陪了。” 徐知序不太意外,也没有多问,只是善解人意道:“我让司机送你过去。” 季棠愿对他有天然的信任,所以没有拒绝徐知序的好意,走前她和夏钰打了声招呼,就拎包匆匆上了徐知序安排的车。 司机坐在驾驶座上,转过头,一本正经地询问她:“季小姐,你去哪儿?” 季棠愿正要报出地址,但抬眼的瞬间,却发现面前的司机很年轻,男人身着昂贵精良的西服,不像是司机,更像是来赴宴的宾客。 她迟疑:“您是……” 张听寒没想到季棠愿会这么快发现他不是司机,只是怔愣一瞬,就轻笑一声,很爽快地报出自己的身份。 “季小姐别紧张,我是徐知序的朋友,受他所托,送你一程。” 季棠愿:“会不会太麻烦您?” 张听寒一笑:“不麻烦,我正好也要走。” 这只是借口,张听寒自然知道徐知序的意思,他放心不下小姑娘,但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能让他帮忙盯着,一旦有什么情况,立刻通知他。 面对好友的委托,张听寒看在多年好友的面上,答应帮这个忙。 但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也是好奇,好奇这姑娘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让徐知序能如此在意。 开车前往目的地的途中,张听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季棠愿,他心里腹诽徐知序这个人愈发变态了,前二十几年清心寡欲,不近女色,没见他和女人传出过一点绯闻,结果一转头就栽了个大跟头,直接看上一个有男朋友的姑娘,而且上心程度令人发指,简直就是老房子着火,来势汹汹。 季棠愿的目的地是一个会所,到了地方,她和张听寒道了谢,就步伐匆匆地进了会所。 包厢里,酒气浓郁,空了的酒瓶七倒八歪,顾庭舟仰靠在沙发上,因为喝了太多酒,他脸色苍白,眉头难受得紧紧皱起,显然状态很差。 他的身边站着三四个好友,还在七嘴八舌劝着:“庭舟,你别等季棠愿了,先去医院吧。” “不就是季棠愿吗?你真的这么喜欢她?为了季棠愿把自己搞成这样,你觉得值得吗?” 顾庭舟目光涣散,他惨然一笑:“只要愿愿能原谅我,我做什么都愿意。” 他心里清楚,他不可能和简柠在一起,季棠愿是他的最佳选择。 他是喜欢季棠愿的,但只是没那么喜欢而已,但这次的事情,真真切切让他感受到,季棠愿真的离开他了。 这种失控感让他心慌无比,他也终于想起季棠愿离开他的原因。 他选择让自己经历一次季棠愿的感受,酒液辛辣刺激,他也终于知道季棠愿当初的痛苦。 他才知道他当时鬼迷心窍让季棠愿来应酬,让她喝下那些混合烈酒,是多么过分的举动。 包厢门打开,一道倩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季棠愿还穿着赴宴的鱼尾裙,她来得急,只是匆匆披着件大衣,顾庭舟的灰暗的眼眸突然亮了亮:“愿愿,你来了。” 季棠愿第一次见到顾庭舟如此狼狈,她视线停在他手上,他手上还握着酒瓶,快步上前夺走。 “你为什么喝这么多酒,你不要命了吗?” 他看见季棠愿眉头蹙起,不由笑了:“愿愿,你还愿意过来,还愿意关心我,真好。” 他的姿态仿佛低入尘埃,恳求般道:“我真的感受到你当时的感受了,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如果你还觉得不够,我还可以再喝,一直喝到你原谅我。” “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上,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谈及过去的情分,季棠愿还是恍惚了一瞬。 顾庭舟陪她熬过这难受的那几年,她永远记得,但她一想起在恋爱期间,他曾经把偏宠给了简柠,甚至不惜让她受到伤害,这件事还是成为她心中拔不掉的一根刺。 面对季棠愿的沉默,他惨然一笑:“愿愿,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吗?” 季棠愿握住他的手,她想要让他起来:“庭舟,我们先去医院吧。” “愿愿,你不原谅我,我是不会去医院的。” 顾庭舟只是死死看着她:“我们走到现在不容易,不要取消订婚,我会让我爸调走简柠,我和她,不会再有任何牵扯了。” 季棠愿阖了阖眼,避开他的求和,她没有回应顾庭舟的话,只是重复强调道:“你先去医院。” 两人僵持不下,有人终于忍不住了:“棠愿,你就原谅庭舟哥吧。” 立刻引来其他人的附和:“是啊棠愿,庭舟哥又没有出轨,只不过一时没有把控好边界感,犯了个小错而已,他现在都这样了,他认错态度这么诚恳,你就再给他一个机会。” “之前庭舟哥对你多好,我们这些朋友都是看在眼里,你难道忍心眼睁睁看着他弄垮身体吗?” “你们这次订婚筹备了这么久,舍得这样草率地结束这段感情吗?” “简柠和庭舟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你又何必和她计较?” …… 她剩余的话被尽数堵了回去,慌乱、无措像迅速涌来的潮水包围着她,周围的人或劝说或指责,将她被推到了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所有人都让她原谅顾庭舟,说他已经知道错了,人生在世孰能无错,她应该给顾庭舟一个机会。 一句句劝和的话动摇她的决定,季棠愿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她对顾庭舟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她回忆起顾庭舟陪伴她的日日夜夜,顾庭舟会给饿肚子的她送早餐,会在她被大伯一家奚落时安慰她…… 纷纷扰扰的声音像是酸雨,无孔不入,一点点侵蚀着她摇摇欲坠的心墙,最终轰然坍塌。 季棠愿终于开口:“好,我答应你,不会取消订婚。” 她的声音艰涩:“我们先去医院好不好?” - 医院里,顾庭舟因为饮下过量的烈酒,被送去洗胃。 兵荒马乱之后,季棠愿只是呆呆地坐在长椅上,回想起刚刚的种种,她还是有些心有余悸,走廊传来急促脚步声,季棠愿抬眼望去,是顾庭舟的母亲匆匆赶到,季棠愿叫了一声:“赵阿姨。” 赵阿姨露出了温和的表情,轻轻握着季棠愿的手,言词恳切:“棠愿,阿姨替他和你道歉,是庭舟对不起你。” “庭舟只是一时糊涂,他的心还是在你这儿的,你是一个好孩子,我们都看在眼里,你和庭舟相处了这么多年,感情比其他人更深厚。” 赵阿姨话锋一转,语气恨恨:“至于那个不要脸的,我会让庭舟处理好的,你放心……” 季棠愿心中无端浮起厌烦,她不动声色地抽离手,站起身打断赵阿姨的话:“阿姨,庭舟哥醒了,我们先去看看他吧。” 赵阿姨终究是更关心儿子,连连应声:“好好,我们先去看庭舟。” 病房里,顾庭舟仍然脸色苍白,但看到季棠愿走进病房,他的目光就紧紧锁在她身上,像是担心季棠愿就此离开。 季棠愿坐在他床边,语气很轻:“庭舟哥,以后别这样了。” “我不需要你通过伤害自己身体的方式,和我感同身受。” 顾庭舟伸出输着液的手,紧紧抓住季棠愿,眼神是难得的深情:“你不喜欢,我以后都不会这样做了。” 季棠愿没有说话,他察觉到季棠愿的淡漠,语气低落了下来。 “愿愿,我知道你还没真正原谅我,没关系,我会用其他方式证明给你看的。” 季棠愿没有回应他,只是站起身道:“你好好休息,和阿姨说说话吧,你的情况还要住两天院,我现在去给你买些日用品回来。” 顾母立刻上前,殷切地送季棠愿出病房:“愿愿,辛苦你了。” 季棠愿离开后,病房只剩下顾庭舟母子,顾母的语气很不好:“你明明知道那个女人把你爸迷得神魂颠倒,你居然和那个女人的女儿纠缠在一起,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虽然季棠愿是孤女,但季棠愿大伯家也是做生意的,还和顾家有生意往来,家境也相当,尽管季棠愿和季家关系不算好,季棠愿嫁给顾庭舟,本质也是两个家庭的利益捆绑,多少能带来些助力。 而季棠愿性格温和,除了家庭情况,季棠愿可以说是很完美的儿媳妇人选,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让顾庭舟和那女人的女儿有牵扯。 顾母再三嘱咐道:“我承认的儿媳妇只有棠愿一个,你不要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弄进我们家,特别是那个不要脸的,简直和她妈一模一样……” “妈,别说了。”顾庭舟打断了她的话,有些不耐烦,“我只会娶愿愿。” “我会哄好她的。” - 在顾庭舟住院这段时间,季棠愿也时常过来,顾庭舟对她的态度格外殷勤,似乎为了得到季棠愿的原谅,顾庭舟出院后,就彻底成了二十四孝好男友,季棠愿中午回家,就能看到顾庭舟等在电视台楼下,接她去吃午饭,她的午餐被顾庭舟包圆,两人罕见地多了很多相处的时间。 这天季棠愿下班,刚刚坐上顾庭舟的车,顾庭舟就倾身过来:“下班了?” 他伸手,想要过去抱住季棠愿,但季棠愿却是轻轻避开了。 顾庭舟身子微微滞住,唇角浮现一抹微不可查的苦涩。 尽管季棠愿答应订婚照常,但他们都清楚,季棠愿对他已经有了心结,这根刺横亘在他们的感情之间,一时半会还是没办法消解。 季棠愿只是叫了声:“庭舟哥,我们先去吃饭吧。” 顾庭舟也没想着这么快,他打算徐徐图之。 季棠愿这么喜欢自己,这个心结迟早会解开。 饭后,两人回到家里,在客厅整理要派发出去的订婚请柬,订婚请柬是季棠愿精挑细选的,复古简约的设计,请柬下还系着淡绿色的丝带。 他们订婚宴邀请的大部分是顾家季家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人并不算多,季棠愿拿了一支钢笔,一笔一划手写宾客的姓名。 按着拟定名单写到最后,请柬多出几张。 她垂眸望着面前精致的请柬,片刻后,季棠愿抽出一张,她抬手提笔,墨水洇在请柬上,她在宾客那一栏端端正正写上“徐知序”三个字。 “徐知序?”顾庭舟皱了皱眉,“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个人?怎么还和恒盛老板同名同姓?” “就是他。” 季棠愿平静解释:“徐先生是我节目的投资方,我打算邀请他来参加我的订婚宴。” 顾庭舟愣了愣,没想到季棠愿居然认识这种阶层的人,不知为何,他心里隐隐有些莫名不安,语气染上嘲弄:“这种大人物怎么可能会过来?还是别送了,免得自讨无趣。” 但季棠愿没有听他的,仍然托温然送去请柬,徐知序拿到季棠愿的订婚请柬时,也同时接到了季棠愿的电话。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柔和清甜,如涓涓细流:“徐先生,我是季棠愿。” “您收到我的订婚请柬了吗?” 徐知序语气和缓得仿佛是在关心一位好友:“我记得,你当时说过订婚取消,你和男朋友之间的问题解决了?” “嗯,但现在我们暂时和好了。” “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季棠愿声音低下去,有些迷茫:“大家都说,他只是犯了个小错,我应该给他一个机会,不应该揪着这一件小事不放,他并没有真正地出轨背叛感情,大家都让我原谅他。” 徐知序反问她:“那你觉得呢?” 季棠愿默然片刻:“我也不知道。” 毕竟顾庭舟调离了简柠,再三强调他不会再和简柠接触,他甚至喝了两倍多的烈酒,惩罚自己,只为感受她当时受到的痛苦。 他说会慢慢解开她的心结,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他会和她携手一生,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这点龃龉会随着岁月慢慢淡化消失。 但真的会这样吗? 察觉到季棠愿的沉默,徐知序举起手上的请柬,眸色微暗:“请柬我收到了。” 顾庭舟&季棠愿 良辰已定,订婚之喜,恭候尊驾。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打火机“咔哒”一声,火焰跳跃。 火光反射在他薄薄的镜片上,更衬得他眼眸寒凉如冰,幽蓝火舌舔舐灼烧着“顾庭舟”三个字,复古典雅的请柬被熏燎出一个黑点,显得新人那一栏格外突兀,徐知序唇边挂着淡笑,语气依旧温柔和煦。 “季小姐,我会到场的。”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你会做出最终的决定。”《 》 13、订婚 订婚宴前两天,是顾庭舟好友的生日,好友订了酒店的包厢吃饭,还邀请了季棠愿顾庭舟。 饭局上,顾庭舟依旧对季棠愿殷勤,替她倒水剥虾,事事都不需要季棠愿亲力亲为。 有人趁机起哄:“庭舟哥,二十四孝好男友啊。” 顾庭舟笑骂:“我不对我未来老婆好,那对谁好?对你们吗?” 季棠愿听到顾庭舟叫她“未来老婆”,如果再之前,她可能会羞赧,在心里暗暗欣喜,但现在的她,却没有那种情窦初开的感觉,甚至觉得有些厌烦。 她起身:“我去一趟洗手间。” 顾庭舟的笑也淡了。 季棠愿去了洗手间,饭局上有人调侃:“怎么回事?庭舟,当了这么久深情男友,现在还没哄好季棠愿吗?你之前真的把季棠愿的心伤透了吧?之前对你死心塌地的小姑娘,现在对你爱答不理的。” 顾庭舟眼底闪过一抹焦躁,这段时间,不管他怎么表现,季棠愿对他的态度仍然淡淡的。 有个人不合时宜提了一句:“你们知道吗?听说简柠最近和她男朋友在闹分手。” 周围陷入尴尬的寂静,大家纷纷偷看顾庭舟的神色。 有八卦的人接话:“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她男朋友就是有名的豪门花花公子,换女朋友和换衣服一样,简柠被甩了不是很正常吗?” “我听说简柠还挺喜欢她这个男朋友,这些天都在求着复合呢……” 提及简柠,立刻有人隐晦看了眼顾庭舟。 顾庭舟面色不虞,突兀打断这个话题:“不要聊无关紧要的人。” 闻言,挑起话题的人讪笑几声:“是是是,是我多嘴了,来来来,切蛋糕切蛋糕……” 这个话题没有再继续,仿佛被投入水中的小石子,无声无息地沉了底。 季棠愿的订婚宴照常进行,场地定在江城有名的五星级酒店,华灯初上,宴会厅内已经聚了不少交谈的宾客,热闹非凡。 到场的除了顾庭舟的父亲和母亲,还有季棠愿的伯父伯母。 季家人显然对这门婚事很满意,毕竟顾家的家底比季家好一些,有了这段关系,两家的生意合作可以更紧密些,作为她的“娘家人”,他们举着酒杯,四处和宾客寒暄应酬,打了一圈招呼,注意力才落在季棠愿身上。 或许是心情很好,又或许为了在外人面前维持好形象,往日喜欢冷嘲热讽的伯母见到季棠愿,都和颜悦色起来:“棠愿,今天订了婚,你和庭舟以后就是未婚夫妻了,以后要和庭舟好好相处。” 大伯也出声,做出一副说教的模样:“听说前段时间你和庭舟闹了些小矛盾,以后不能这样了,要多包容,不要和庭舟耍脾气……” 季棠愿麻木地听着这些训诫,最终忍无可忍打断季家人的喋喋不休:“大伯伯母,我要去做妆发了,失陪。” 被打断的两人顿时脸色不太好,伯母在身后小声嘀咕:“我们家养了个白眼狼,如果不是她嫁进顾家,谁愿意过来啊……” “伯父伯母。” 还没走远,季棠愿就听到顾庭舟的声音。 “庭舟啊。”顾庭舟的到来,让季伯母瞬间热情起来,“我们家棠愿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要是棠愿有不对的地方,你告诉我们,我帮你说她……” 顾庭舟注意到季棠愿淡漠的脸色,他只是简单应付两句,就找了个借口,带季棠愿回到化妆间。 化妆间里,顾庭舟语气含着歉意:“愿愿,抱歉,我知道你大伯他们会来为难你,我应该早点过去的。” 他拿出一个丝绒小盒子,缓缓打开:“我给你准备了惊喜。” “这是我准备的订婚戒指。” 看到黑色绒面上的戒指,季棠愿还是恍惚一瞬,虽然只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素戒,很简单的款式,但季棠愿多日以来坚硬的心,在此刻终于软化些许。 戴上喜欢的人准备的戒指,是她期待已久的场景。 季棠愿没有拒绝,任由顾庭舟替她戴上那一枚订婚戒指。 顾庭舟笑着看着她,语气暗含期待:“愿愿,喜欢吗?” 季棠愿后知后觉抬手,看了看无名指上的戒指,她点了点头,轻声道:“喜欢的。” 话音刚落,顾庭舟还想说些什么,他的手机却在此时疯狂震动起来,他起身:“谁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但当他看到手机显示的联系人时,表情显然一滞。 他挂断,对方似乎锲而不舍地打过来,周而复始,顾庭舟终于接了。 “你就是简柠的哥哥?”电话那头的男人很不耐烦,“我都和她分手了,她还要来缠着我,你赶紧过来把人带走。” 顾庭舟看了眼正在整理妆发的季棠愿,随后转过身,语气冷漠,似乎没有一丝触动:“她的事和我无关,你找其他人吧。” “随便你来不来。”男人满不在意地轻笑一声,“但她现在在酒吧,还喝多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管不着。” 顾庭舟的手倏然收紧。 “你对她做了什么?” 对面音乐声欢呼声杂乱无章,男人说出的话很恶劣:“我不过就说了,要是她能对瓶吹一瓶茅台,我就和她复合,结果她太没用了,还没喝两口就不行了。” 顾庭舟终于忍不住:“她身体不好,根本不能喝酒!” 男人很不爽:“是她自己自愿的,可没人逼她喝。” 对面似乎传来简柠的声音,娇弱且无助。 “哥哥……” 只是简单两个字,就让顾庭舟呼吸一紧,默然不答。 对面也不想和他东扯西扯:“你要是不来,那就挂电话了,别浪费老子的时间——” “等等。” 顾庭舟闭了闭眼,最后沉声问:“你们现在在哪里?” 季棠愿出声问:“谁的电话?” 她一眼就看到尚未熄灭的手机屏幕,通话记录显示是简柠的电话。 顾庭舟没想掩盖,言简意赅:“简柠那边遇到了些小麻烦,我去处理一下。” “庭舟。” “你确定要现在过去?”季棠愿顿住,定定看着面前身着西装的顾庭舟,“你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承诺吗?” 季棠愿强调:“现在是我们的订婚宴,顾庭舟。” 顾庭舟自知理亏,语气带着些安抚:“我知道,愿愿,你先帮忙招待客人,我只是帮她处理一点小麻烦,很快就会回来,你信我。” “有无数个人能替简柠处理事情,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去当这个护花使者?” 顾庭舟压下火气:“简柠她妈现在在外地,还有谁会替她处理?我都说了,我和她是不可能的,她现在在酒吧喝多了,我作为她的继兄,过去接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愿愿,不要无理取闹。” 季棠愿唇角泛起一抹苦笑:“我这是无理取闹?” 在一旁招呼宾客的顾母听到动静,连忙过来查看情况:“这是怎么了?” 顾庭舟没有解释,抬脚往外走:“妈,你帮我先招呼着,我有事出去一趟。” “庭舟!” 顾母叫住他,压低声音警告道:“顾庭舟!马上就要订婚了,你现在要去干什么!” 顾庭舟却是直接绕开顾母:“我一会就回来。” 顾母没能拦住儿子,很是尴尬,她替顾庭舟遮掩:“庭舟也真是的,估计是工作上有什么急事要忙,也不和我们说清楚……” 大家面面相觑。 季棠愿倏然站起身,作势也要离开,顾母急急叫住她:“棠愿,你要去哪里!” 顾母吓了一跳:“订婚宴还要你去招待客人,你也要跟着他胡闹吗?” “我为什么不能胡闹?”季棠愿语气很冷,“他都不在意这场订婚宴,我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替他掩饰太平?” 还想要阻拦的顾母瞬间被噎住。 季棠愿走出宴会厅,大家都不明情况,眼睁睁看着订婚的主角接二连三离开。 她径直按了电梯下楼,一边给顾庭舟打一个,但她打一个,他挂断一个,就这样锲而不舍地拉扯了好一会,在季棠愿打到第十八个电话后,顾庭舟终于接通。 季棠愿漠然问道:“你要去哪里?” 顾庭舟语气很烦躁:“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棠愿,我在忙,你乖点,别闹。” 说完,顾庭舟就挂了她的电话。 她跟着下楼,车灯晃过她的眼睛,她看到顾庭舟的车驶出酒店车库, “季小姐?” 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季棠愿缓缓回头。 昏暗的地下车库里,她看到了徐知序。 他像一株挺拔伫立的松柏,静静站在暗处。 季棠愿突然想起,她邀请了徐知序来参加她的订婚宴。 但现在的她顾不上其他,只想追上顾庭舟,她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拉住徐知序,急声道:“徐先生,你能帮我跟上前面那辆车吗?” 对于她的失态,徐知序毫不介意,只是带她上了车,示意司机:“跟上前面的车。” “好的,先生。” 得到允许,季棠愿像脱了力般松开手:“谢谢。” 她有一种预感,这一次的订婚,应该不能继续了。 - 顾庭舟的车最终停在一个酒吧前,他先一步先冲了进去。 季棠愿慢了一步,当她站在酒吧门口时,就听到里面的议论,纷乱无比,仿佛都在讨论同一件事。 “哎你看到了吗?刚刚酒吧里有人打人了。” “怎么回事?” “好像是一女生被陌生人搭讪,正好女生的男朋友及时赶到,就把人给打了,听说还见了血呢。” “啊,这么严重。” …… 季棠愿无知无觉地她越过五光十色的卡座,终于看到人群中心的焦点。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顾庭舟。 他以一种充满保护欲的姿态,将简柠护在怀里,轻声安慰被吓到低声啜泣的简柠,身旁一个陌生男人红肿着脸,站在一旁骂骂咧咧,一脸晦气。 “我不就是和这女的说几句话吗?你tmd上来就动手!” 原来他也会这样不管不顾,失去冷静,像冲锋陷阵的骑士,只为保护另一个女人。 她想起她被人羞辱调笑的时候,顾庭舟让她为了他顾全大局,忍一忍。 她想起那一枚月亮吊坠赠品,也想起她为顾庭舟喝下的那一杯混合烈酒。 她好像,永远在充当顾庭舟感情中的边角料,她永远都是他的第二选择,也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偏爱。 她站在不远处,静静看完这场混乱的闹剧。 一切的一切,衬得她像是个拙劣的笑话。 她向后退了一步,重工旗袍上缀着的晶莹米珠簌簌晃动,在幽暗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粒粒迷离微光,仿佛要坠未坠的泪。 贴身的布料勾勒出她纤细窈窕的身段,旗袍裙角被晚风翻滚吹起,低低挽在颈后的发髻早已凌乱,珠花摇摇欲坠,像一朵吹落雨中的海棠花。 她觉得无趣极了。 季棠愿想要离开,但穿着高跟鞋的脚下早已疲累麻木,她转身抬步,挪动沉重的步伐,虚软一秒,却意外落入一个温暖好闻的怀抱。 看到徐知序,季棠愿妆容精致的脸庞终于有一点波动,声音却破碎颤抖。 “徐先生,我好像错得很离谱。” 她自嘲地笑笑,隐隐有泪光闪烁:“从他道德绑架我,让我原谅他开始,我就已经错得很离谱。” “我怎么会一次次天真地相信他?相信他已经改过。” “明明我知道,我对他来说,永远只是第二选择。” “不是你的错。” 季棠愿眼睫微颤,下意识抬布满水雾的眸,看向面前高大俊美的男人。 他腰身弯下,男人裁剪精良的黑色西装被夜晚浸润了更浓的墨色,她的视野被泪水切割模糊,泪眼朦胧,让人看不真切,却能感受到他言语间的轻柔。 “是他的问题,和你无关。” 柔软的真丝方帕轻轻按压在脸颊上,落在她脸上的力道很轻,他很有耐心,正一点点拭去她抑制不住的泪珠。 视野重新清晰,季棠愿望入他深邃的瞳孔,有一瞬间失神。 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上她纤细白皙的无名指,泛着微光的戒指顺着指节一寸寸褪下,原本被戒圈禁锢住的部位,像是打开了枷锁,重获自由。 他替她摘下那枚订婚戒指。 “不适合的戒指还是不要戴了。” 他垂首,拉近她和他的距离,抬手将那枚戒指轻轻放入她的手中,他的指腹带着粗粝薄茧,缓缓点在她柔嫩的掌心,让她身子一颤。 “他配不上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