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于江湖沉淀》 爱就是杀了你。 实验室里刺耳的警报声仿佛还在耳边嗡鸣,但那剧烈的、灵魂被撕扯的痛楚和眩晕却骤然消失了。 甘婷猛地睁开眼。 熟悉的白色天花板,极简风格的吊灯,空气里弥漫着淡淡咖啡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机油味?她猛地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节分明,指尖有长期敲击键盘留下的薄茧,手腕上戴着运动手环。这是她的手。她身上穿的是那件熟悉的工作服。 她回来了? 她冲进洗手间,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有些苍白,头发随意扎着,额头上那颗小小的、标志性的痣清晰可见。 心脏疯狂地跳动,混合着巨大的庆幸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她真的回来了。回到她自己的世界,自己的身体里。那场荒诞的错位,结束了? 手机在客厅桌上震动。她冲过去,是助理的消息:“甘工,贺总监到了,在会议室等您讨论情感混合模型的可视化方案。” 贺总监……贺少一! 甘婷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她需要立刻见到他,确认一些事情。她抓过手机,甚至来不及换衣服,就冲向公司。 会议室里,贺少一穿着笔挺的西装,正站在白板前写着什么。听到开门声,他回过头,露出一个礼貌而略显疏离的微笑:“甘工,你来了。关于情绪光谱的数据化,我有了些新想法……” 他的眼神清澈,专业,带着技术探讨时特有的专注。但没有一丝一毫她记忆中那种隐藏着艺术家不羁的、带着探究和玩味的笑意。没有关于摩托车的记忆,没有工作室里那些冰冷的装置艺术,没有松节油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甘婷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贺总监,”她打断他,声音有些发紧,“你……还记得可颂吗?双倍杏仁碎的。” 贺少一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可颂?早餐吗?我一般喝黑咖啡。甘工怎么突然问这个?”他的表情毫无破绽,只有纯粹的困惑。 记忆重置了。关于那个错位的一切,关于那个穿着皮夹克、会吹口哨、用焊锡枪创作艺术的贺少一,似乎从未存在过。眼前的贺少一,只是她项目中合作的技术总监,严谨,高效,……且陌生。 一种巨大的空洞感攫住了甘婷。那场惊心动魄的冒险,那些混合着恐慌、试探和奇异默契的时刻,难道只是她脑海中的一场幻觉? 她失魂落魄地结束会议,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电脑。她试图寻找那个“情感计算核心算法v3.7”的备份,寻找任何关于“意识映射”或“镜廊”项目的痕迹。 一无所获。所有的项目文件都正常无比,版本记录清晰,没有任何凌晨异常运行的日志,更没有那个贴着便利贴的银色硬盘。仿佛一切都被一只无形的手彻底抹去。 傍晚,她鬼使神差地离开了公司,没有走向回家的路,而是凭着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地址,找到了那条藏匿在旧城区的老巷。 巷子深处,那栋老厂房还在。但它的外墙被重新粉刷过,门口挂着的是一个时尚买手店的招牌,玻璃窗明亮,里面陈列着服装和潮玩,没有任何电路板或芯片艺术的痕迹。 她站在门口,愣了很久很久。冷风吹过,带来深秋的凉意。 那个世界,那个贺少一,难道真的只是她过度疲劳后产生的平行梦境?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个角落的艺术区画廊里。 正在举行一场名为“机械心跳”的装置艺术开幕酒会。人群中央,“绿植甘”——或者说,终于回到自己身体的甘婷——穿着一件设计感十足的卫衣,指尖夹着香槟杯,正与人谈笑风生。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妩媚。 她回来了。回到了她熟悉的名利场,回到了闪光灯和恭维声里。那几天穿着工作服、对着天书代码抓狂的经历,仿佛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只是偶尔,当她看到画廊角落里某个废弃零件做的装饰,或是闻到空气中飘过的淡淡机油味时,心脏会莫名漏跳一拍。 一个穿着剪裁考究的深蓝色西装、气质矜贵的男人走向她,递给她一杯酒:“婷姐,今天的展览很成功。下一季的主题,‘科技与人性’,看来非你莫属了。” 是贺少一。这个世界的贺少一。画廊的合伙人,品味卓越的艺术赞助人,和她关系暧昧的约会对象。他笑容得体,眼神温柔,身上是高级古龙水的味道。 甘婷接过酒杯,嫣然一笑:“少一,你就别取笑我了。我哪懂什么深奥的科技。”她的语气自然流畅,带着恰到好处的娇嗔。 贺少一微微倾身,压低声音:“哦?可我昨天去你工作室,看到你新做的那个作品,用了很多报废的电路板,很有意思。你说那叫‘…错位的代码’?” “错位的代码”这几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甘婷记忆的闸门!那些混乱的、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汹涌而来——实验室的屏幕,冰冷的控制台,穿着卫衣的另一个自己,还有那个穿着皮夹克、眼神不羁的贺少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的笑容僵在脸上,手指微微一颤,香槟差点洒出来。 贺少一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失态,关切地问:“怎么了?不舒服?” “没……没什么。”甘婷迅速掩饰过去,心跳如鼓。她仔细看着眼前的贺少一,试图从他矜贵温和的表象下,找到一丝属于那个工匠般的、带着野性的灵魂的影子。 但没有。一点都没有。 眼前的贺少一,是完美的绅士,是艺术的品味者,而非疯狂的创造者。 那个世界发生的不是梦。但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带着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回到了原位。而那个世界的贺少一……他去了哪里?他的记忆呢? 她忽然想起离开那个世界前,最后看到的实验室屏幕——那两个被紫灰色情绪能量强行稳定住的光团,以及贺少一那句“解决之道不在纯粹的代码逻辑里”。 也许,那场强行的稳定,并非简单的“恢复原状”。也许……它造成了某种更深层的、意想不到的交换。 冰冷的雨水落在脸上,甘婷(红玫瑰)仍然站在那栋已经变成买手店的老厂房前,失魂落魄。 忽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不是工作邮件,也不是新闻推送。是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信息,内容只有一张图片。 她点开图片。 那是一张用铅笔快速素描的画稿。 画上是两个女人。 一个穿着正装,头发凌乱,眼神惊慌却带着一丝倔强(正是她几天前的样子)。 一个卷发红唇,穿着精致,表情里充满了强装镇定的魅惑(是以往少出现的自己的样子)。 她们站在一个由代码流和彩色光谱线条构成的扭曲空间里,仿佛即将被吞噬,又仿佛要破画而出。 画的右下角,有一个熟悉的签名缩写:H.S.Y. 甘婷的呼吸骤然停止。 紧接着,又一条信息跳出来,依旧是那个未知号码: “记忆或许会重置,但画下的线条不会。你见过我,对吗?在……另一个世界。” 雨下得更大了。甘婷握着手机,站在霓虹初上的街头,看着那条信息,仿佛看到了两个世界之间,一道细微却未被完全抹去的裂痕。 而裂痕的两端,是两个同样陷入困惑的甘婷,和两个或许已经“互换”了世界、记忆被重置却留下某种诡异“既视感”的贺少一。 错位的代码似乎被强行终止了运行,但它抛出的异常数据,却像幽灵一样,残留在了两个刚刚恢复平静的世界里。 喜欢相忘于江湖沉淀请大家收藏:()相忘于江湖沉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粉笔柱扛心尖 >林少少笑着将“粉笔柱”扛上肩时,听见了林多多清脆的碎裂声。 >众人惊恐望去,只见货车轮胎纹路如深渊沟壑,远方村屋竟如山峦般遮天蔽日。 >他们不是在做加固防洪——他们早已缩小,被困在一个被洪水无限放大的致命村庄里。 雨后的空气粘稠而土腥,压得人喘不过气。河水的咆哮声从不远处传来,沉闷,固执,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随时准备挣脱堤岸的束缚。林少少抹了把额上的汗,混着泥水甩在地上。村子里的青壮几乎都聚在了这片临时划出的“加固区”,嘈杂的人声、金属摩擦声、还有不时响起的催促吆喝,织成一张紧绷的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快点!那边的!磨蹭啥呢!水要上来了!”村支书嘶哑的吼声刺破喧嚣。 林少少踮脚望了一眼,那辆蓝色的重型货车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堵在村道的入口,轮胎上沾满了厚厚的泥浆。车上堆着些奇形怪状的“建材”,正被几个男人七手八脚地往下扔。 “多多,看那边,卸货了!”她拽了拽身旁同样满身泥点的姐妹。 林多多喘着气,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眉头拧着:“啥东西啊?圆滚滚的。” 东西被陆续推下车,沉闷地砸在泥地上,居然没碎。林少少好奇地凑近了些。那是些粗壮的圆筒状柱子,白晃晃的,表面似乎有些粗糙的纹理,一根根散落在泥水里。 她眨眨眼,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啥呢你?”林多多用手背蹭了蹭下巴。 “你看像不像?”林少少指着那些白色柱子,乐不可支,“像不像咱小时候用的粉笔?我的天,谁把粉笔放这么大?太好笑了吧!这玩意儿能防洪?” 被她这么一说,旁边几个愁云惨雾的乡亲也打量起来,脸上纷纷露出怪异的神色。确实像,太像了,就是放大了千百倍的粉笔,那种白垩的质感,甚至空气里都隐隐飘起一丝熟悉又陌生的粉尘味儿。 “瞎扯啥!赶紧干活!”负责搬运的汉子吼了一嗓子,打断这短暂的荒谬感,“一人一根,扛到那边垒起来!快!” 命令压下窃窃私语和零星的笑声。生存的压力重新攫住心脏。林少少收了笑,弯腰,抱住最近的一根“粉笔柱”。入手冰凉,质地比她想象的要疏松一些,但极其沉重,压得她一个趔趄。 “小心点!”林多多在她旁边也抱住了一根,脸憋得通红,才勉强将那沉重的柱子扛上肩头。 柱子压在薄薄的肩胛骨上,生疼。林少少咬着牙,一步一步往指定的堤坝方向挪。视线被那巨大的白色柱体挡住大半,只能看见脚下泥泞不堪的路和周围无数双急促移动的腿。世界的喧嚣似乎被这沉重的白色隔绝了,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脏咚咚的撞击声。 突然—— “哎呀!” 是多多的一声短促惊叫。 紧接着,就是一声极其清脆、裂帛般的—— “咔嚓——嘣!” 像是什么东西猛地炸开,碎裂声尖锐地刺破沉闷的空气,甚至短暂地压过了远处的河啸。 “搞什么名堂?!” “谁掉了?!” 呵斥声和不满的嘟囔立刻响起。所有正在负重前行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或扭头,或从柱子后面探出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林少少也被那声音惊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卸下肩上的重负,那根“粉笔柱”咚地一声砸进泥里,溅起一片泥水。她循声望去。 只见林多多僵立在几步开外,脸色煞白,张着嘴,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她的脚下,是一片狼藉的白色碎块,最大的也不过拳头大小,摔得四分五裂,溅得到处都是。 “林多多!你!”一个监督的干部模样的人立刻火了,指着那堆碎片,“这紧要关头你浪费物资!这……” 但他的吼声戛然而止。 像是传染一样,所有看到那堆碎片的人,脸上的表情都瞬间凝固了。愤怒、责备、不耐烦……所有这些情绪,顷刻间被一种更深邃、更原始的惊骇所取代。 死一样的寂静,猛地攫住了这片区域。 林少少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那堆碎片,又看看周围石化的人群,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顺着脊椎急速爬升。 不对。 刚才这东西从那么高的货车上直接扔下来,砸在硬地上都完好无损,怎么多多只是从肩上滑落,高度还不到成人的腰,就摔得这么碎? 除非…… 她的视线,无法控制地、极其缓慢地,从那一地齑粉上移开。 她看向那辆蓝色的货车。 之前只顾着看卸货,未曾真正留意。此刻,它巍峨地矗立在那里,像一座冰冷的钢铁山峰。那轮胎……巨大的、纹路深不见底的轮胎,高高地碾压在泥地里,碾出的深沟如同黑暗的峡谷,边缘沾着的泥点,每一团都大得惊人。车厢板上斑驳的锈迹和划痕,变成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鸿沟与峭壁。 她的呼吸骤然停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视线越过货车,投向更远处。 那是她出生、长大的村庄。那些熟悉的屋舍,此刻……此刻怎么会那么高?高得离谱,瓦片的屋顶连绵着,刺向灰蒙蒙的天空,如同传说中巨人的居所,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平日里低矮的炊烟,此刻浓稠得如同连接天地的灰色巨柱。 整个世界,以一种疯狂而无声的方式,被恐怖地拉伸、放大。 而她,以及身边的每一个人,正渺小如尘芥,站立在这片被无限扩大的、充满恶意的废墟之上。 不是为了防洪。 那咆哮的河水…… 她终于明白了。 那不是远方的野兽在威胁堤岸。 那根本就是……一片正在向他们覆压而来的、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她不是在做加固。 他们早已缩小,被困在一个被洪水无限放大的、濒死的村庄里。 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碾碎了最后一丝体温。 那冰冷的、足以碾碎灵魂的恐惧,只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死寂被彻底打碎。 “啊——!!!” 不知是谁先发出的尖叫,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猛地撕开了这诡异的寂静。人群炸开了锅。 “车!那车!!”一个男人指着蓝色的巨兽,声音扭曲变调,“它怎么会……这么大?!” “房子!我家的房子!成山了!!”一个女人瘫软在地,手指死死抠进泥里,眼神涣散。 “我们变小了!我们变小了!” 林多多像是才从自己摔碎柱子的震惊中回过神,声音尖利得几乎刺破耳膜,她疯狂地抓着自己的手臂,仿佛要确认这具身体还是不是自己的。 混乱。彻底的、绝望的混乱。 刚才还齐心协力抗洪的人们,此刻像没头的苍蝇,有的抱头鼠窜,有的僵立原地浑身筛糠,有的则发出毫无意义的嚎叫。世界被疯狂地重新定义,每一个熟悉的景物都变成了狰狞恐怖的巨物。一片落叶旋转着从树上飘下,大得像一张草席,阴影掠过人群,又引起一阵恐慌的惊呼。 林少少猛地扭头,看向之前货车卸货的地方。那散落一地的“粉笔柱”,在泥水中静静躺着,每一根都巨大得如同传说中的定海神针——不,不是它们变大了,是我们,是我们渺小得可怜! 她的目光急速扫视,最终定格在妹妹林多多脚下那堆摔得粉碎的残骸上。白色的碎末混在泥水里,像一片突兀的雪地。 为什么?为什么从那么高的车上扔下来没事,多多只是从肩头滑落就碎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电般击中她。 “重量!”她失声喊道,声音在巨大的喧嚣中微弱得像蚊蚋,“不是因为摔!是因为吸了水!” 她猛地蹲下身,不顾肮脏的泥泞,用手扒开那堆湿漉漉的白色碎片。指尖传来的触感印证了她的猜想——这些“粉笔”材质疏松,内部充满了微小的孔洞。刚从车上卸下时,它们或许是相对干燥坚硬的。但被扔在泥地里,被潮湿的空气包裹,被他们这些满身汗水和雨水的人肩扛手提……水分正被急速地吸收进去! 它们在被“泡发”!变得脆弱、酥软!多多肩上的那一根,或许正好吸饱了水分,达到了承受的极限,微微一震,便从内部瓦解崩碎! 这不是防洪材料……这是…… “呜——嗡——” 低沉、悠长,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呜咽声猛地响起,压过了所有的尖叫和混乱。 洪水。 不是远方隐约的咆哮,而是近在咫尺的、实实在在的轰鸣!脚下的地面开始传来清晰的震动。 所有人,像被同时扼住了喉咙,尖叫戛然而止。 他们惊恐万状地抬头。 只见远处,那道他们原本试图加固、试图抵御的堤岸方向,一道浑浊的、裹挟着断木杂草的黄色水墙,正以一种令人绝望的速度,铺天盖地地涌来! 那不再是洪水。 那是移动的山脉,是倾覆的天空!每一滴飞溅的水珠都大得像磨盘,每一个翻滚的浪头都高得如同城墙!他们眼中巨大的村屋,在那道水墙面前,如同孩童堆砌的沙堡,被轻而易举地吞没、推平。 世界末日。 “跑!!!”不知是谁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出声。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缩小的人们像蚁群一样四散奔逃。但往哪里跑?脚下的泥地因震动而开裂,每一道裂缝都深不见底。一片被风吹落的椿树叶拍打下来,就像一艘倾覆的巨船,将几个奔跑的人猛地盖在下面,再也看不到踪影。 林少少一把抓住还在发抖的林多多:“快!往高处!找最高的地方!” 最高的地方?哪里还有高处?原本的土坡现在如同巍峨的昆仑,一块平常的石头也成了难以攀越的峭壁。 水墙转瞬即至。 冰冷的、带着泥土腥臭和死亡气息的狂风率先扑来,几乎将人吹倒。巨大的轰鸣声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林少少最后看了一眼那恐怖的巨浪,又看了一眼身边面无人色、紧紧抓着自己的这个同村邻居妹妹。 她忽然想起卸货时自己那句无心的笑话——“好像粉笔变大哦”。 一点也不好笑。 洪水吞没了她们。巨大的力量撕扯着,冰冷瞬间浸透骨髓。意识被黑暗和混乱搅碎。 最后一刻,她感觉自己的手被猛地冲开,多多声嘶力竭的喊声被滔天的巨响彻底淹没。 …… 寂静。 彻底的、绝对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林少少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 冰冷,刺骨的冰冷包裹着她。她趴在一块粗糙的、湿漉漉的“木头”上——那或许只是一根小小的树枝。四周是缓缓流动的、相对平静的浑黄水面,水面上漂浮着令人心碎的残骸:巨大的稻草屑、如同小船般的破瓦罐、还有……零星的衣服碎片。 世界依旧巨大得令人绝望。她像一片羽毛,漂浮在无边的汪洋上。远处,那些曾经熟悉的屋顶如同漂浮的岛屿,沉默地矗立在水中。 “多多……”她试图呼喊,声音却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没有回应。只有水流缓慢流动的呜咽声。 她孤身一人。 漂浮在这片被无限放大的、死寂的洪水之上。 目光所及,尽是洪荒。 喜欢相忘于江湖沉淀请大家收藏:()相忘于江湖沉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我看见了你 >七夕深夜发去精心编辑的梦境回忆,却只收获一个冰冷红色感叹号。 >系统提示“对方开启好友验证”瞬间,我竟笑出声来。 >十年纠缠算什么,原来我所以为的刻骨铭心,不过是他早已清空的内存垃圾。 >醉眼朦胧翻到通讯录最底部,却突然弹出新消息:“那年烟花,其实我没忘。” 手机屏幕的光,白得惨淡,舔在脸上,像一层薄薄的霜。四下里静得骇人,远处城市模糊的喧嚣隔了玻璃窗,嗡嗡地,像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杂音。七夕刚过零点,空气里还残留着几分甜腻的、属于别人的热闹余味,此刻闻起来却只泛着酸腐。 键盘敲击的轻响在死寂里格外清晰。拇指犹疑地划过屏幕,删掉几个词,又添上,把那点残梦的碎片、那些颠三倒四的呓语,精心编织成一段看似随意的自白。程鑫。这个名字敲下去,心口某块地方跟着钝痛了一下。还是一个人的七夕。又梦见你了。我们说去习驵好好的玩……我说当天回,还是先不回?你说先不回。然后我听你的。然后问你还去不去月兜?你懂的……害,冬一个不知名的小地方。原来是梦里梦。你说为啥说“再”?你说你从来没去过。然后我说上次我们一起看烟花你忘了吗?后面你想起来了。 一段纠缠的、只有彼此才懂其中密码的往事。发送键按下去,那点微弱的、几乎不敢存在的期待,像投入深潭的一粒沙,连水花也无。 几乎就在同时。 没有延迟,没有“对方正在输入”的折磨。 一个血红色的、棱角尖锐的感叹号,猝不及防地炸开在屏幕正中央。冰冷,坚硬,像淬了毒的针尖,直直钉入眼球。 下面一行系统自带的小字,更是刻板到残忍:“消息未发送,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 嗡——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断了线。世界的声音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心脏在耳膜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又重,又空。握着手机的指尖先是一麻,随即彻底凉透,寒气顺着胳膊一路窜上来,冻僵了半边身体。 他看着那红色标记,看着那行字。 一秒。 两秒。 呵。 一声短促的气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在寂静里显得格外突兀。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连成了片。他低着头,肩膀开始抖动,越抖越厉害,最后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压抑不住的笑声从齿缝里漏出来,嘶哑,破碎,带着明显的颤音。十年。 整整十年。那些拉扯,那些深夜的语音,那些笑和泪,那些他视若珍宝、反复咀嚼的所谓刻骨铭心,原来早就被他单手清空,扔进了不可回收的垃圾站,连占内存都嫌多余。他在这边自编自导自演着苦情独角戏,感动得自己一塌糊涂,对方却连观众席都早已撤空,幕布落下,灯亮起,只剩他一个还在台上,像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笑声停了。胃里翻搅着一股强烈的酸意。他摇摇晃晃地起身,摸到冰箱里剩的半瓶烈酒,对着瓶口灌了下去。火辣辣的液体烧过喉咙,冲上头顶,视线开始模糊、旋转。手机屏幕还亮着,那红色像一块永不愈合的疮疤。 醉意朦胧里,他划开屏幕,近乎自虐地、机械地开始翻通讯录。一个个名字模糊地闪过,拉到最后,最底部。那个曾经设置了星标、置顶了无数个日夜的名字,如今安静地躺在最末尾的角落,像一粒尘埃。 指尖悬停在那里,颤抖着。 就在他准备彻底关掉屏幕,把自己扔进彻底的黑暗里时—— 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亮起。 一条新消息的预览,安静地浮现在最顶端,覆盖了那刺眼的红。 来自那个刚刚将他拒之门外的、无比熟悉的头像。 简简单单一行字,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核弹,在他混沌的脑颅内轰然爆开,炸得他魂飞魄散,四肢百骸的血液瞬间凝固,又瞬间沸腾。 酒精烧灼的混沌感还没完全退潮,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像有把小锤子在里头不依不饶地敲。我瘫在沙发上,手机屏幕已经暗下去,可那行字却烙铁一样烫在眼皮底下,挥之不去。 “那年烟花,其实我没忘。” 程鑫。红色感叹号。没忘。 这几个词在脑子里疯狂碰撞,搅得一片稀烂。胃里一阵翻涌,我冲进厕所干呕了几声,什么也没吐出来,只剩下一嘴苦涩。凉水扑在脸上,稍微清醒了点,可心里的那份混乱却有增无减。 跌跌撞撞回到客厅,倒回沙发里,闭上眼,只想把这乱七八糟的一切都隔绝出去。可睡眠像个狡猾的贼,趁着我精神最脆弱的当口,悄无声息地摸上来。 然后,我又看见了陈凤。 是的,陈凤。不是程鑫。 这简直莫名其妙。 梦里还是上学时候那片总也扫不干净的操场边上,灰扑扑的。她就站在那里,穿着那身宽宽大大的蓝白色校服,梳着最简单的马尾,侧着脸,好像在跟谁说话,嘴角弯着一点很浅的笑意。看不清具体模样,但梦里的我知道,就是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场景一跳,又像是在某个放学后的黄昏,教学楼里人都快走光了,光线昏暗的走廊,她背着书包走在前面,背影瘦瘦小小的。 没有对话,没有互动,甚至看不清正脸。就是一些零碎、安静、毫无意义的片段,像默片一样一帧帧闪过。 可我为什么会梦见她?又一次。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跳得有点失序。窗外天光已经蒙蒙亮,一种冰冷的蓝灰色调渗进屋子。 太奇怪了。真的。 掰着手指头算算,这得是第几次了?最近半年,尤其是最近这俩月,梦见她的次数一只手都快数不过来。 可我跟陈凤,算怎么回事? 同学。高中同班了三年,说过的话加起来可能不超过十句。毕业照上都得找半天才能指出来哪个是她。后来大学各奔东西,更是彻底断了联系。活到这二十八岁,社会上摸爬滚打也好几年了,真真是面都没再见过一次。 上学的时候都没梦见过的人,怎么现在倒隔三差五跑来梦里串门了? 我坐起来,抓了抓头发,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劲儿又上来了。比面对程鑫那个红色感叹号还让人憋闷,至少程鑫那里有过惊天动地,有过撕心裂肺,恨也好痛也罢,都有个来处。 可陈凤呢?无冤无仇,无缘无分,连交集都浅得像水痕,太阳一晒就干透了。她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地占据我的梦境?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复盘我那可悲的感情史。 我好感过很多人,真的,多到自己有时候都嫌丢人。 看见长得好看的,眉眼精致,身段顺溜,心里那点好感度就噌噌往上涨。可一旦发现对方人品有点瑕疵,自私一点,虚伪一点,或者对服务人员态度恶劣,那点刚冒头的好感瞬间就能跌停板,下头下得毫不犹豫。 也遇到过长得也就一般,扔人堆里不扎眼,但性格真的好,温柔体贴,能注意到你所有细微的情绪,说话做事都透着股让人舒服的妥帖。这种的,我很容易就上了头,觉得内在美才是真的美。可要是对方偶尔爆句粗口,或者流露出一点我没预料到的偏执和负面,那滤镜“啪”一声就碎了,立刻下头,躲得比谁都快。 爱一个人好难。真的难。要刚好长在我审美点上,要性格完美契合,要人品毫无指摘,要方方面面都恰到好处。我自己都知道这要求苛刻得近乎变态。 所以遇见一个我能同时爱,而对方也恰好爱我的,概率大概比彗星撞地球还低吧。 程鑫曾经让我以为我撞上了那次大运,结果呢?运是撞了,撞得头破血流,最后收获一个红色的、冰冷的验证提示。 那陈凤呢? 我对她甚至都谈不上“爱”或者“好感”。上学那会儿,顶多也就是偶尔瞥见过她安安静静侧影时,心里掠过一丝“这姑娘挺文静”的模糊印象,连好感都算不上,风一吹就散了。 那现在这反复无常的梦,到底是他妈的什么意思? 我烦躁地拿过手机,屏幕亮起,没有新的消息。程鑫的那条“没忘”还悬在那里,下面依旧跟着那个鲜红的、嘲讽般的感叹号。 两个名字,两个人,像两团乱麻塞在我脑袋里,缠缠绕绕,理不出个头绪。 一个刻骨铭心却将我拒之门外。 一个萍水相逢却频频入梦。 这日子,真他妈是过得越来越离奇了。 喜欢相忘于江湖沉淀请大家收藏:()相忘于江湖沉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我很爱你吗? 第六次了。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胸口起伏,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窗帘缝隙里透进天光,灰蓝的,预示着又一个清晨的到来,却驱不散梦里那种黏稠又诡异的真实感。 陈凤。又是她。 短短一个月,第六次了。这个频率已经超出了“偶然”的范畴,像某种执拗的暗示,不断敲打着我的神经。我甚至开始产生一种荒谬的恐慌: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上天一遍遍让我梦见她,难道是暗示我需要去提醒她什么?可我连她人在哪儿、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这次的梦,格外清晰,也格外离奇。 梦里我好像站在一个嘈杂的街边,像是旧货市场,又像是学校门口那种流动的小摊。地上铺着块布,上面摆着很多漂亮的笔记本,硬壳的,软抄的,封面印着各种花纹和图案。摊主是一对看着挺年轻的夫妻,忙忙碌碌地招呼着客人。 我的目光被其中一本吸引了。那种带锁的日记本,塑料壳,密码锁,和我初中时用过的那本几乎一模一样。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我把它拿起来。锁着。我下意识就想暴力掰开,但手指却鬼使神差地按了下去——1,2,2,我的生日。 “咔哒。” 锁开了。 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翻开,里面不是空白的纸页,而是写满了字。秀气工整的字体,密密麻麻,记录着少女的心事。我随意扫了几行,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那字里行间,涌动着对一个人的炽热爱意。而那个被倾慕的对象,字句描述的零星片段,竟隐隐约约指向我。 “……今天又在操场上看到他了,跑步的样子真好看……” “……他好像很喜欢喝学校小卖部的那种橘子汽水……” “……偷偷跟在他后面走了好久,也许就因为同校不同班,连上去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初中就开始了,这份喜欢,还能藏多久?” 初中?同校不同班?我对她毫无印象?真的喜欢到这种程度,为什么整整六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让我知道?这爱意如此汹涌,却沉默得像深海。 我快速向后翻,日记并非只记录到初中,断断续续,竟然一直写到了去年。然后空了两页,像是突然中止了。我往前翻,看着那些字迹,看着那些配在页角的卡通插图,画得简单却莫名栩栩如生,记忆的闸门像是被猛地冲开了一个口子。 一些模糊的、被岁月尘封的细节挣扎着浮现出来。好像……好像确实有过那么一个总是安静跟在人群后面的女孩?好像是有过几次短暂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交集? 当我翻到日记本的第一页,整个人如遭雷击,彻底僵住。 那页的右上角,赫然写着我的名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是我初中时的字迹!旁边甚至贴着一小张课程表,也是我的笔迹。 电光石火间,我想起来了!初中时语文老师确实要求我们每人写日记,说是为了提升写作技能。我确实有过那么一本带锁的日记,才写了一次就弄丢了,当时还懊恼了好一阵,里面也没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主要是抱怨作业多和偷偷骂哪个老师,但丢了总觉得别扭。 它居然在这里?!在这个梦里,在这个写着陈凤心事的日记本里?! 摊主那对年轻夫妻似乎不耐烦了,觉得我光看不买还表情怪异,影响了他们做生意,出声催促。 我猛地抬头,情绪激动地嚷嚷起来:“看!看这名字!这是我的!这本子是我的!” 我拿着本子,大步冲向摊位旁边的一张黑色铁质长椅,像是要找个地方理论清楚。 然后,我看见了程鑫。 她就坐在那张长椅上,一脸盈盈笑意地看着我,阳光洒在她头发上,柔和得不像话。她朝我伸出手,嘴唇开合,好像在说:“发什么呆呢?不是说好了,再去看一次烟花吗?” 我恍惚了一下,几乎要被那笑容吸进去。 但手里的日记本硌着掌心。我猛地顿住脚步,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又像是要打破这诡异的场景,我一把拽过她身后的背包,从里面掏出我的身份证,转身就怼到那对摊主夫妻面前。 “你们看!身份证!这个名字!这本子为什么会在你们这里?这明明是我的东西!” 如果是陈凤捡到了,她明明应该或许知道是我的,为什么不还给我?这和小偷有什么分别?! 我的声音在梦里嘶哑地喊着,充满了被侵犯和被隐瞒的愤怒,还有一种连我自己都说不清的、被巨大秘密冲击后的惶惑。 然后,梦就醒了。 我坐在床沿,大口喘着气,心跳依然狂乱。梦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那本日记的触感,陈凤的字迹,程鑫的笑容,摊主不耐烦的脸,身份证冰凉的边缘…… 我用力揉着太阳穴。 那本日记……现实中,真的存在过吗?我真的丢过那样一本日记吗?陈凤……她真的捡到了?并且一直留着,甚至还在后面续写了她自己的心事?这可能吗? 这太荒诞了。像一个精心编织却漏洞百出的故事。 一个几乎没有交集的人,凭什么喜欢我那么多年?喜欢我什么呢?可笑。我根本不信爱一个人能隐藏得那么好,滴水不漏。只要存在,就一定会露出马脚,一定会有所企图,一定会想要靠近。像程鑫,她的爱恨都那么鲜明,吵过闹过,哭过笑过,每一笔都刻骨铭心。 想到程鑫,心口又是一阵熟悉的钝痛。也许是因为太多年了,那些争吵,她骂我的狠话,凶我的时候冰冷的表情,现在回想起来,竟然都蒙上了一层模糊的柔光,觉得都可以被原谅,可以被包容。那还是爱吗?还是说,漫长的时光已经把它熬成了一种类似亲情的习惯,变成了生命中一种不可或缺的背景音? 而陈凤…… 如果梦有一丝一毫的真实性……她那样沉默地、遥远地“爱”着,又算什么呢? 我拿起手机,屏幕漆黑,映出我茫然失措的脸。 没有答案。只有第六次梦境带来的、更深的迷惘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那个只存在于梦里的、写着我和她两个人秘密的日记本,此刻像一个灼热的火球,烫在我的心口。 喜欢相忘于江湖沉淀请大家收藏:()相忘于江湖沉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我看见了你的红色长发 日子像被风吹散的旧日历,一页页翻过,却再也没能拼凑出完整的图案。那个关于日记本的梦太真切,像一根刺扎进肉里,看不见,但一碰就隐隐作痛。我试图把它归咎于酒精后的混乱,归咎于被程鑫那个红色感叹号刺激后的神经失常,但失败了。 陈凤这个名字,连同那本虚幻的日记,成了盘踞在心底的幽魂。 我甚至鬼使神差地翻遍了老家旧物箱,试图找到任何能证明那本日记存在过的蛛丝马迹。没有。只有几张褪色的毕业照,其中一张角落里那个模糊安静的影子,似乎印证着梦并非完全空穴来风,但也仅此而已。 我尝试过通过极其曲折的途径——询问几乎失联的老同学,旁敲侧击关于陈凤的消息。回应大多茫然:“陈凤?谁啊?没什么印象了。”“好像毕业后就去外地了吧?”“不太清楚。” 她就像一滴水,悄无声息地蒸腾在了茫茫人海。我的探寻显得如此可笑又徒劳。也许那场梦,真的只是我潜意识里对自身感情失败的一种荒谬投射,创造一个绝对沉默、绝对“安全”的爱慕者,来慰藉被程鑫彻底否决的狼狈。 程鑫。那个红色的感叹号依旧悬停在我的聊天界面,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下面那句“那年烟花,其实我没忘”,则像疤下偶尔的脓液,提醒着曾经的灼热和现在的溃烂。我没有再发任何消息过去,她也再无动静。我们之间,最后以这种极端沉默又极端尖锐的方式,彻底落下了帷幕。十年,原来真的可以轻飘飘地结束在一个瞬间。 爱是什么?我依旧没想明白。 它可能是程鑫那样,轰轰烈烈地来,留下满地狼藉和一个冰冷的系统提示,让你恨都恨不彻底,因为里面掺了太多年的习惯和依赖,像长进肉里的藤蔓,剥离时鲜血淋漓。 它也可能是我梦里那个陈凤所代表的,寂静无声,从未真正开始,却能在多年后以某种诡异的方式频繁叩问你的梦境,让你怀疑是否存在过一场盛大而无人知晓的暗恋。但即便存在,那份沉默本身,或许也是一种答案。不打扰,或许不是最终的温柔,而是从未真正打算走入你世界的明证。 又或者,它什么都不是。只是我们庸人自扰,赋予各种巧合和执念以意义,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孤独。 又是一个深夜,我刷着毫无意义的手机资讯。一条本地的新闻推送滑过屏幕,报道一场小型公益画展,赞助商名单里有个不起眼的名字一闪而过。 我手指顿住了。 那个名字是……陈凤?拼音缩写是对的。 心脏莫名一跳。点开,新闻配图是几张画展的照片,角落里有张合影,一群人,模糊不清。我放大,再放大,盯着角落里一个穿着素色长裙、侧身站着的女子。很模糊,只有一个依稀的轮廓。 是她吗?好像是的。又好像不是。 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暗下。 我最终没有保存那条新闻,没有去搜索画展的地址,没有去做任何进一步的确认。 没有必要了。 无论梦是真是假,无论她是否真的曾捡到过一本日记,无论那份沉默的爱慕是否存在过,都与我眼下的、真实的人生无关了。她活在她的世界,我困在我的方圆。我们从未真正交集,以后也不会。 而程鑫,也终于成了通讯录里一个不会再亮起的名字。那场烟花,她记得也好,忘了也罢,都烧尽了。 我关掉手机,室内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 爱一个人很难,遇到两情相悦更是难上加难。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学不会如何去爱,也碰不到那个对的人。 但至少,我似乎开始学着,如何与自己那总是一团糟的内心和平共处了。 窗外,城市的霓虹无声闪烁,映不亮深深的夜空。 梦里,不会再有人来了。 喜欢相忘于江湖沉淀请大家收藏:()相忘于江湖沉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晚晚要开心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像是时光的指尖轻轻叩响回忆的门扉。林晚放下手中的书,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墙角的旧纸箱上。那是她上周大扫除时从床底下拖出来的,装着些学生时代的旧物,她一直没勇气打开。 雨声渐密,像是催促。她终于起身,走到纸箱前蹲下,撕开了封存多年的胶带。 箱子里躺着几本日记、一沓照片、几件早已过时的衣服,还有一只小小的毛绒兔子,耳朵缺了一块。林晚的手指微微发颤,拿起那只兔子,心口忽然一阵熟悉的钝痛,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连呼吸都带着微涩的酸。 太多年了啊。 那些藏在记忆褶皱里的碎片,原以为早该被时光磨成了灰,却总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风一吹就簌簌落下来。 照片上的他们才十八岁,穿着宽大的校服,肩并肩站在学校的梧桐树下。江岸宁的胳膊随意搭在她肩上,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那是高考结束的下午,他们刚刚对完答案,两人约定要考去同一所大学。 林晚的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少年人的脸庞,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炎热的夏日午后。 “你肯定算错了,这道题选C!”江岸宁梗着脖子,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明明就是B!书上明明有例题!”林晚不甘示弱地反驳,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 他们曾为了一件如今都想不起的小事争得面红耳赤,他说的那些狠话,像小石子砸在心上,当时疼得想转身就走;也记得他生起气来,眉眼间凝着的冰冷,像结了层薄霜,连空气都跟着冷了几分。可现在隔着岁月回头望,那些尖锐的棱角竟都被磨平了,像老照片褪了色,反而蒙上一层模糊的柔光。 林晚继续翻着箱子里的物品,直到发现一个用丝带系着的纸卷。她解开丝带,缓缓展开,发现是当年江岸宁为她画的一幅素描。画中的她正低头看书,侧脸线条柔和,睫毛长而卷翘。画的右下角有他潇洒的签名和日期,旁边还写着一行小字:“给我的晚晚”。 她忽然想起那天,他躲在画室里不肯出来,她找了好久才找到他,生气地责怪他失约。他什么也不解释,只是笑着把画递给她。现在想来,他眼底的黑眼圈那么重,想必是熬了夜才完成这幅画。 他骂我的时候,尾音里藏着的委屈好像能听见了;他冷着脸的时候,眼底深处没说出口的在意也仿佛能看见了。那些曾让我辗转难眠的瞬间,如今想来,竟都成了带点甜的涩,连带着那些争吵的烟火气,都变得珍贵起来。 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从云层中探出头来,给房间镀上一层金色。林晚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朦胧的山影。 她常常问自己,这到底还是爱吗?还是说,漫长的时光早就把它熬成了别的模样?像老屋子里的旧家具,一开始或许是心头好,日子久了,就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少了它,整个屋子都会空落落的。又像窗外的蝉鸣,春夏听着觉得吵,可真到了寒冬,却会想念那缕喧嚣——它早成了生命里不可或缺的背景音,融进了呼吸,刻进了骨血。 手机忽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是母亲打来的,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长里短,最后不经意地提到:“对了,前天我遇见了江阿姨,她说岸下个月就要回国了,说是总公司调他回来负责这边的业务。真是有出息了那孩子...”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后面母亲说了什么,她几乎没听进去。 挂了电话,她站在窗前良久,看着夜幕渐渐降临,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 十八岁那年,他们如愿考上了同一所大学。然而大一还没读完,江岸宁的父亲生意失败,欠下一大笔债,家庭陷入困境。他变得沉默寡言,开始躲着林晚,直到有一天,他告诉她,他必须退学,和家人一起去南方投奔亲戚。 “等我安顿好了,就接你过去。”他承诺道,眼睛里有她从未见过的不安。 起初他们还有联系,但距离和时间慢慢稀释了彼此的生活。他一天打三份工还债,她则沉浸在课业中。通话从每天一次变成每周一次,再到每月一次,最后只剩下节日里群发的祝福短信。 再后来,她听说他去了国外工作。 有时候夜里醒来,摸过手机想给他发句“还好吗”,指尖悬在屏幕上,又默默收了回来。原来有些人,不管走了多远,不管隔了多久,都还是会在心底最软的地方住着。 林晚轻轻折回纸箱前,开始仔细整理里面的每一样物品。她把照片放进相册,日记本排列在书架上,那只破旧的毛绒兔子则被放在床头。 最后箱底只剩下一本厚重的硬皮书,是当年江岸宁最爱的《百年孤独》。林晚记得这是他母亲送他的十六岁生日礼物,他几乎从不离手。 她翻开泛黄的书页,忽然从中间掉出一封信。信封上没有署名,但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江岸宁的笔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的手微微颤抖着展开信纸。 “晚晚,”信开头这样写道,“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终于鼓起勇气把它送给你了。或者,是你终于发现了我的秘密藏处...” 信写于他们分别的前一晚。原来那天他并非故意失约,而是去面试了一份工作,想要给她一个惊喜。他计划先工作一年,攒够钱再回来完成学业。信中满是少年人对未来的憧憬,以及对他们爱情坚定不移的信念。 “我知道现在很难,”他在信末写道,“但我相信没有什么能真正把我们分开。时间、距离,所有这一切都只是考验。等我回来,晚晚,等我变得足够好,能够给你应得的一切。” 林晚的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信纸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原来他从未想要放弃,原来他一直在为他们的未来努力。 而她却以为他变了心,倔强地不再联系,甚至在他最后一次打来电话时,故意不接听。 原来不是不痛了,是痛里早就掺了太多舍不得;不是不爱了,是爱早已成了刻在生命里的习惯,比亲情更绵长,比回忆更滚烫。 窗外,月亮不知何时已悄然升起,清辉洒满窗台。林晚拿起手机,不再犹豫。 她写道:“听说你要回国了,欢迎回家。” 指尖在发送键上停留片刻,最终轻轻按下。 消息即刻显示已读。 紧接着,对话框顶部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良久,仿佛那人也在斟酌字句。 最终,回复来了: “嗯。你还好吗,晚晚?” 林晚望着那行简单的问候,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但这次,嘴角是上扬的。 十八年过去了,他仍然叫她“晚晚”。 喜欢相忘于江湖沉淀请大家收藏:()相忘于江湖沉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黑天白夜,我看见了你?。! >在茶水间隔壁偷听取证时,我没想到对手律师会突然闯进电梯。 >他得意晃着U盘:“非法证据又怎样?老子律所有人!” >我低头假装整理戒指,实则按下录音键:“您刚才说…律所有人?” >他猛然变脸扑来,被我反手推开撞上电梯门。 >门外两位女律师震惊注视中,我亮出同款录音戒指: >“巧了,我也有关系——在最高法。” 公司的茶水间总是弥漫着一股廉价的香精和咖啡因混合的倦怠味。我靠在冰凉的金属壁上,隔壁压低的交谈声,每一个字都透过薄薄的隔断,清晰钻进耳朵,也钻进我藏在西装内袋那只开启了的录音笔里。 “……所以那份数据,必须在董事会前处理掉……”一个声音说,带着某种惯常发号施令的黏腻。 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点重,像揣了只不安分的活物。我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生怕一点声响就惊破了这危险的收获。 “叮——” 极轻微的一声,是我手机预设的震动提醒,时间到了。我立刻掐断它,像做贼一样竖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好在,谈话还在继续,似乎并没被惊扰。 该走了。不能再录下去。我悄无声息地抽出录音笔,终止录音,妥善藏回内袋,然后整理了一下并不可见的衣领褶皱,端起那杯早已冷透、一口没喝的咖啡,自然地推门走了出去。 走廊空旷,灯光惨白。我快步走向电梯间,指尖还残留着一点因为紧张而泛出的凉意。 刚站定,“叮”的一声,另一部电梯厢门滑开。 里面站着一个人,孙律师。我的对手,那个在隔壁茶水间正说着话的人之一。 他看见我,明显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迅速堆起一种混合了虚假热情和居高临下的神色,那双精明的眼睛在我身上飞快一扫。 狭小的空间,只有我们两个。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紧绷。 电梯门无声合拢,开始下行。 他忽然笑了,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U盘,用两根手指捏着,在我眼前慢悠悠地晃。那动作轻佻又得意。 “小江啊,”他语调拖长,带着点戏谑,“刚才在茶水间,听得还清楚吗?嗯?” 我的血液似乎凝了一下。 他知道了。他居然知道。 他欣赏着我脸上可能一闪而过的僵硬,笑容更深,几乎有些狰狞:“录了点东西?可惜啊……非法取证,法庭上屁用没有。” 他把U盘几乎要戳到我鼻尖上:“这玩意儿,老子想怎么复制就怎么复制,想怎么删就怎么删。你猜为什么?” 他凑近一点,压低了声音,那股志在必得的嚣张几乎要凝成实质,喷在我脸上:“老子律所有人!从上到下,都打点得明明白白!你能奈我何?嗯?你能拿我怎么样?!”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 我垂下眼,没接话,像是被他的气势完全压垮,右手下意识地抬起来,似乎想去摩挲左手中指上那枚不起眼的银色戒指——造型很普通,像一小圈凝固的水滴。 指尖在戒指内侧一个微不可查的凸起上,轻轻一按。 极轻微的、几乎不存在的震动反馈从指间传来。 我抬起头,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平静地重复确认:“孙律师,您刚才说……您在律所有人,从上到下,都打点得明明白白?” 那一瞬间,孙律师脸上的得意和嚣张像脆弱的玻璃一样裂开了。 他猛地瞪大眼睛,视线死死钉在我那枚刚刚放下的手上,钉在那枚不起眼的戒指上。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瞳孔骤然收缩,脸色从红润瞬间变成骇人的铁青。 “你——!”他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暴怒的低吼,那声音因为极致的惊恐和愤怒而完全变了调。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完全失去了理智,猛地朝我扑过来,一只手凶狠地抓向我戴着戒指的手,另一只手竟高高扬起,攥紧了拳头,直照我的脸砸下来! 带着一股风,还有他身上那股浓重的古龙水和贪婪混合的味道。 太近了,躲不开。 但我也没想躲。 那时我还年轻,反应快,力气也足。在他扑到眼前的刹那,我侧身避过他那记狠厉的直拳,同时右手猛地发力,狠狠推在他的胸口上! “砰!” 一声闷响。 他完全没料到我有这一下,整个人失去平衡,踉跄着向后猛跌出去,重重撞在正在下行的电梯金属厢壁上,发出一声巨大的、令人牙酸的撞击声。电梯都轻微震颤了一下。 他瘫滑下去,蜷在角落里,西装皱乱,眼镜歪斜,捂着胸口,又惊又怒地瞪着我,嘴里嗬嗬作响,一时竟说不出话。 就在这一刻。 “叮——” 电梯到达一楼的轻快提示音响起。 银色的厢门平稳地向两侧滑开。 门外,站着两个人。两个同样穿着剪裁合体、一丝不苟的黑色正装的女人,胸前别着律师徽章,手里拿着文件袋。显然是在等电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们脸上的表情凝固在职业化的平静上,但眼睛却难以置信地睁大了,震惊地看着电梯内的景象——我站着,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袖口;孙律师狼狈地瘫坐在角落,捂着胸口,面目扭曲。 死寂。空气像冻住了。 几秒后,孙律师似乎终于缓过一口气,指着我的手,声音尖厉得破音:“戒指!他的戒指!他在录……” 我没让他说完。 在两位女律师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我缓缓抬起了左手,将中指上那枚银色的小戒指展示在电梯间明亮的灯光下。 “孙律师说的是这个?”我的声音平静得出奇,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然后,我看向门外那两位显然被卷入这场意外风暴的女同行,语气变得清晰而冷静,每一个字都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巧了。” “我也有点关系。” 稍作停顿,我迎上她们惊愕的视线。 “——在最高法。” 电梯门在一楼大厅彻底敞开,门外明亮的光线和室内压抑的紧张感形成刺眼对比。 那两位女律师僵在原地,像两尊精致的雕塑,脸上的职业性平静彻底碎裂,只剩下全然的错愕。她们的目光在我脸上、瘫倒的孙律师身上,以及我抬起的手那枚不起眼的戒指上来回扫视,信息量过大让她们一时无法处理。 瘫坐在角落的孙律师,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我,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但刚才那一下撞得不轻,加上极度的惊怒,让他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像破了的风箱。 我没再看他。 对着那两位女士,我微微颔首,幅度小得几乎看不出来,更像是一种本能的礼节,尽管此刻的场景与“礼节”二字毫不相干。 然后,我迈步,从这片凝固的空气里走了出去。 皮鞋踩在大厅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孤独的嗒、嗒声。我能感觉到身后那三道目光——两道惊疑不定,一道怨毒几乎要烧穿我的背脊——死死黏着。 但我没有回头。 一直走到旋转门,室外带着尘嚣气息的风涌进来,吹在脸上,我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腔里的浊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戒指,冰冷的金属已被体温焐热。 **\* \*\* 回到公寓,关上门。 世界猛地被隔在外面。 一种极致的安静包裹下来,带着点灰尘在阳光里跳舞的味道。早上出门时匆忙,窗帘没拉严实,一道斜斜的光柱打在地板上,能看到里面无数微小的颗粒在浮动。 我把钥匙扔进玄关的碗里,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在这寂静里显得格外大声。 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椅背,扯开领带,感觉呼吸才顺畅了些。 走到厨房,习惯性地想倒杯水。拿起常用的那个马克杯,愣了一下。 杯子里……躺着个鸡蛋。光溜溜的,生鸡蛋。 我盯着它看了几秒,才恍惚想起来。好像是早上煮早餐时,心不在焉,顺手把没煮的生鸡蛋磕进杯子里了?还是本来想冲个蛋花汤,接了水就忘了? 记不清了。这种十然(时常/经常)出现的、无意识的放空行为,好像成了我独处时的一种标志。 一种……全世界只剩下自己,无需任何掩饰和紧绷的状态。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我没立刻去看。 只是拿着那个装着生鸡蛋的杯子,走到水槽边,把蛋倒出来,洗干净杯子,然后接了一杯凉水,咕咚咕咚喝下去半杯。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那点残余的肾上腺素带来的燥热。 今天不用回所里了。原本的计划就是去那边“收集资料”,现在资料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手,更不需要去了。 这是一个意外偷来的、完全属于自己的下午。 不用面对合伙人意有所指的目光,不用和同事进行虚伪的社交,不用揣摩客户难以捉摸的心思。 全世界好像真的只剩下了我自己。 有的人很怕这种感觉,觉得像被遗弃,像孤岛。 但我……好像也无所谓。 甚至有点享受这种彻底的安静。窗外远处的车流声像是另一个次元的背景音,更反衬出屋内的静。孤独吗?或许吧。但外面的世界那么吵闹喧嚣,钩心斗角,算计倾轧,就像刚才电梯里那一幕的无限放大版。 对比起来,反而是这种绝对的孤独,让人感到一种奇异的安逸和放松。 我拿着水杯,走到客厅,把自己陷进柔软的沙发里,不想动弹。 阳光挪了一点位置,照在脚边,暖洋洋的。 手机又固执地震动起来,这次是连续不断的嗡嗡声,像是某种不依不饶的催促。 我叹了口气,终于把它掏出来。 屏幕亮着,一连串的消息弹出来,来自一个备注是“狗子”的人。 “???” “在干嘛?” “搞定了没?” “看到回话!” “喂!” “还活着吗?” “宝子,怎么不理我?” 最后一条带着明显的抱怨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担心。 我看着那个称呼,嘴角无意识地弯了一下。是一种真正放松的弧度。 拇指在屏幕上敲击。 “刚到家。”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带着点自嘲和分享荒诞的意味。 “你的杯子里放鸡蛋干什么?这个也是十然感觉。” 消息发出去,几乎秒回。 “???你又梦游了?” “说人话!” “所以到底怎么样了啊!急死我了!” 我能想象屏幕那头跳脚的样子。 阳光有点暖,让人发懒。我慢吞吞地打字。 “嗯。录到了点东西。比预想的……更精彩。” 那边发来一连串爆炸和撒花的表情包。 “牛逼!!!(破音)” “快说!细节!所有细节!” 我靠在沙发里,看着屏幕上不断跳跃的表情包,又看看窗外安静的、被阳光照得有些过曝的天空。 这个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安静世界里,好像……也多了一点来自远方的、吵闹的牵挂。 好像也不坏。 “说来话长,”我回复,“而且,你可能不信。” “孙律师……他刚才在电梯里,想打我。” 喜欢相忘于江湖沉淀请大家收藏:()相忘于江湖沉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又是一年桂花落 # 桂花落尽 金陵城的深秋,桂花开得正盛,满城浮动着甜腻的香气。 桂花怡临水而建,三层高的朱漆小楼,檐角挂着红灯笼,夜夜笙歌不绝。这里是男人们的温柔乡,销金窟,只要荷包够鼓,什么样的欲望都能被满足。 程振飞踏进桂花怡时,眉头习惯性地皱起。他是这里的常客,却从未真正习惯这地方的奢靡气息。作为程司令的独子,他本不该如此频繁地出入这等风月场所,但他别无选择——自从三个月前在那场堂会上听见小桂的唱腔,他就再也忘不了那个声音。 “程少爷来啦!”老鸨林妈妈扭着腰肢迎上来,脸上堆着过分热络的笑,“今儿个想听什么曲?咱们新来了个苏州姑娘,琵琶弹得那可叫一绝...” “小桂在吗?”程振飞直截了当地问,目光已飘向二楼拐角处的房间。 林妈妈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活泛起来:“哎哟,小桂姑娘今儿不舒服,不见客。我给您找别的姑娘,保准您满意...” 程振飞不再理会她,径直走向二楼。林妈妈急忙追上来,却被他的随身卫兵拦在了楼梯口。 敲门无人应答,程振飞轻轻推开了那扇雕花木门。 房间比想象中朴素,一床一桌一椅,窗前挂着一串风干的桂花。小桂坐在床沿,穿着月白色的旗袍,脸上未施脂粉,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我说了不见客。”她头也不抬,声音沙哑。 “是我。”程振飞轻声说。 小桂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瞬的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程少爷,您不该来。” 三个月前,程振飞第一次见到小桂。那日是周老爷五十大寿,在桂花怡摆堂会,小桂被逼着登台唱《牡丹亭》。她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眼中含泪,声音颤而不乱,一下子就攥住了程振飞的心。 后来他才知道,小桂本名苏桂香,原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家道中落,被赌鬼父母卖到了这里。她坚持只卖艺不卖身,林妈妈看在她能吸引程少爷这等贵客的份上,暂时由着她。 “我带了本书给你。”程振飞从怀中掏出一本旧诗集,“徐志摩的,现在最时兴的。” 小桂接过书,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掌,两人都微微一颤。 “谢谢您。”她低声说,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您何必对我这么好?” “你知道为什么。”程振飞注视着她,眼神炽热。 这样的对话在他们之间已经发生过多次。程振飞是金陵城出了名的“情种”,一旦动了心,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司令府上下都知道,少爷迷上了一个风尘女子,甚至扬言要娶她进门。 “我是桂花怡的姑娘,”小桂别开脸,“您值得更好的。” “我不要更好的,我只要你。”程振飞握住她的手,“等我安排妥当,就带你离开这里。” 小桂抽回手,走到窗边:“程少爷,您太天真了。我是贱籍,您是司令公子,这怎么可能?” “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军阀混战,皇帝都没了,还有什么贱籍良籍!”程振飞激动地说,“我爹答应过我,婚姻让我自主。” 小桂苦笑着摇头,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林妈妈尖厉的声音穿透门板:“周老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请进!” 小桂脸色顿时惨白:“你快走,从后门走。” “为什么?周叔叔是我父亲的朋友,见了我又如何?” “求你了,快走!”小桂几乎是把他推出了房门,“别问为什么,为了我好,快走!” 程振飞从未见她如此惊慌,只好从后楼梯匆匆离开。走到后院时,他回头望了一眼,正好看见周家老爷周福山腆着肚子走上主楼梯,林妈妈跟在身后,一脸谄媚。 不安的感觉在程振飞心中蔓延开来。 第二天,程振飞再次来到桂花怡,却被拦在门外。林妈妈皮笑肉不笑地说:“小桂姑娘接客了,不便见您。” “接客?接什么客?”程振飞脑中嗡的一声,“她不是只卖艺吗?” “姑娘家总是要长大的嘛。”林妈妈摇着团扇,“程少爷,桂花怡好看的姑娘多的是,何必单恋一枝花呢?” 程振飞想要硬闯,却被两个壮汉拦住了。这时他才注意到,桂花怡今天格外安静,几乎没有客人,却多了许多陌生面孔的保镖。 他心下一沉,急忙赶回司令府,想求父亲出面。程司令正在书房与周福山谈话,见他闯进来,顿时沉下脸。 “没规矩!没看见我和周叔叔在谈事吗?” 周福山笑呵呵地打圆场:“年轻人嘛,冲动是正常的。振飞啊,听说你最近常去桂花怡?” 程振飞顾不上礼节,直接问道:“父亲,周叔叔,小桂她...” “一个风尘女子,也值得你这么挂心?”程司令冷哼一声,“你周叔叔已经为她赎了身,以后她就跟着周叔叔了,你死了这条心吧!” 程振飞如遭雷击,看向周福山:“周叔叔,您明明知道我对小桂...”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周福山拍拍他的肩,语气慈祥却不容反驳:“贤侄啊,玩玩可以,当真就是你的不对了。那样的女子,怎么配进程家的门?我这是为你好。” 程振飞冲出司令府,策马直奔桂花怡。这一次,他带着枪,卫兵们也不敢硬拦。 小桂的房门紧锁,他踹开门,看见她蜷缩在床角,衣衫破碎,脸上身上都是淤青。 “小桂!”程振飞冲过去抱住她,她却痛得缩了一下。 “他...他们轮流...”小桂语无伦次,眼神涣散,“说是程司令的安排...让我死心...也让你死心...” 程振飞只觉得天旋地转,血往上涌。他抱起小桂,一字一句地说:“我带你走,现在就走,离开金陵城。” 小桂虚弱地摇头:“太晚了...” “不晚!”程振飞坚定地说,“我去弄辆汽车,今晚就在老地方等你。答应我,一定要来。” 小桂望着他炽热的眼睛,终于轻轻点头。 然而当夜,程振飞在约定的码头等到天明,也没有等来小桂。 第二天他才知道,就在他离开后不久,林妈妈带着几个小厮进了小桂的房间。据一个偷偷报信的小丫鬟说,小桂的惨叫声持续了半个时辰,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周福山亲自来到司令府,对程振飞说:“那姑娘自己想不开,吞鸦片自尽了。贤侄,这都是命啊。” 程振飞不信。他疯狂地寻找那个报信的小丫鬟,却发现她已经不知所踪。桂花怡的人口径一致:小桂是自杀的。 只有看门的老头在收到一大笔钱后,偷偷告诉程飞振:那晚后门抬出去一个麻袋,沉甸甸的,滴着血,被扔进了秦淮河。 程振飞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 一个月后,周福山的宅邸发生爆炸,周本人侥幸逃生,但下半辈子只能在床上度过。 同一天,桂花怡莫名起火,火势蔓延极快,林妈妈葬身火海。 程司令勃然大怒,将儿子软禁在府中。但第二天清晨,卫兵发现程振飞房间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封信: “父亲大人膝下:儿不孝,不能光耀门楣,亦不能从父命。世间万事,皆可妥协,唯真爱不可辜负。儿今去矣,勿寻。” 信纸上,沾着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和一瓣枯萎的桂花。 此后数年,再无人见过程司令的独子。只有坊间传闻,说是在北方前线,有个神枪手医生,专治战争创伤,却治不好自己的心碎;说是在南方小城,有个教书先生,终身未娶,窗前总供着一枝桂花。 而金陵城的桂花,年年依旧盛开,甜腻的香气弥漫在大街小巷,掩盖了所有血腥与秘密,仿佛那些爱恨痴狂,从未发生。 # 桂香遗梦 八十年后的金陵城,秋意渐浓。 程怡坐在市图书馆古籍阅览室的角落,面前摊开一本泛黄的民国野史杂录。窗外的桂花树正开着细碎的金色花朵,微风拂过,几瓣桂花随风飘进窗内,恰好落在书页上那段关于“桂花怡”的记载处。 “真是巧合。”程怡轻声自语,小心地拈起那几瓣桂花。她的小名就叫桂花,因为母亲生她前特别爱吃桂花糕。 作为历史系研究生,程怡对民国时期的风月场所文化颇有研究。这本野史杂录中记载的“桂花怡”故事令她格外着迷——那个同样叫“小桂”的女子,被父母卖入青楼,与司令公子相恋却不得善终的悲剧。 “程小姐,我们快闭馆了。”管理员走过来提醒道。 程怡看了看表,惊讶地发现已经下午五点了。她匆忙收拾东西,将野史杂录归还后走出图书馆。 刚出门,手机就响了起来,是母亲打来的。 “桂花啊,和金飞谈得怎么样?婚礼日期定下来了吗?”母亲的声音透着关切。 程怡叹了口气:“他最近总是很忙,我都没机会和他好好谈。” “这怎么行?都订婚一个月了,酒店还没订,请柬也没发。金飞是不是...” “妈,他工作忙,理解一下嘛。”程怡打断母亲的话,“我先回家了,晚上还有资料要整理。” 挂断电话后,程怡站在路边等车,心里却五味杂陈。金飞是她的大学同学,相爱四年,上个月终于订婚。但自从订婚后,金飞就变得神出鬼没,常常早出晚归,问起来总是说公司项目忙。 真的是工作忙吗?程怡不敢往下想。 回到家后,程怡继续研究民国时期的风月场所。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桂花怡”的相关信息,却发现正史中对这个场所的记载少之又少,几乎只有那本野史中的描述。 “奇怪,按理说能够吸引司令公子和周老爷这等人物的地方,不应该毫无记载啊。”程怡喃喃自语。 夜深了,金飞还没有回来。程怡给他发了条信息,也没有回复。 无奈之下,她只好先洗浴休息。淋浴时,程怡恍惚间似乎闻到一阵特别浓郁的桂花香气,比窗外的真实桂花还要馥郁。她关掉水龙头,那香气却又消失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大概是太累了吧。”程怡摇摇头,裹上浴巾走出浴室。 睡前,程怡又翻开那本野史杂录的复印本,目光停留在关于小桂母亲的部分。据记载,小桂的母亲本是官家女子,家道中落后被卖到多个地方,最后却一个人撑起了一片天,创办了桂花怡。 “最初只是卖艺,后来才...”程怡轻声读着,不禁为那个时代的女性命运感到悲哀。 朦胧中,程怡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穿着月白色的旗袍,站在一个古色古香的戏台上唱着《牡丹亭》,台下坐着一个穿着民国时期军装的年轻男子,目光炽热地望着她... 第二天清晨,程怡被开门声吵醒。她走出卧室,看见金飞正在玄关换鞋。 “你才回来?”程怡有些不满地问。 金飞吓了一跳,显然没料到她会醒来:“啊,项目有点急,加班到天亮。”他避开程怡的目光,径直走向浴室,“我先洗个澡,一会儿还得去公司。” 程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的疑虑更深了。她注意到金飞的外套口袋里露出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的一角——那不是她见过的订婚戒指盒吗?为什么要随身携带? 等金飞进入浴室后,程怡悄悄走过去,从外套口袋里取出那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一枚钻戒,但比订婚时给她的那枚要大得多。 “这是要给谁的?”程怡的心沉了下去。 这时,金飞的手机在外套口袋里震动起来。程怡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来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但没有保存姓名。 鬼使神差地,程怡滑动接听了电话,但没有出声。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飞哥,戒指拿到了吗?我今天试婚纱的时候一直在想它...” 程怡猛地挂断电话,整个人如坠冰窟。 原来如此。金飞最近的早出晚归,迟迟不定婚礼日期,全都是因为另一个人。 泪水模糊了程怡的视线,她跌坐在沙发上,恰好碰倒了茶几上那本野史杂录的复印本。书页散落一地,她弯腰去捡时,突然注意到一段之前忽略的细节。 野史记载,小桂的本名叫“周桂香”,而周老爷的全名是“周福山”。程怡想起自己曾经在某个家谱研究中见过这个名字。 她立刻打开电脑,搜索周福山的资料。几经周折,在一个民国人物数据库中,她找到了周福山的简短记载:周福山(1880-1935),金陵商人,曾与程司令交好,无子嗣。 “无子嗣?”程怡皱起眉头,“那小桂会不会其实是...”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她脑中形成。如果小桂其实是周福山的私生女,被不知情的程司令安排给了周福山,那这场悲剧就更加骇人听闻了。 程怡沉浸在历史谜团中,暂时忘记了金飞的背叛。她继续搜索相关资料,直到金飞洗完澡出来。 “桂花,我得走了。”金飞匆匆穿上外套,摸了摸口袋里的戒指盒,脸色微微一变,但没说什么。 “金飞,”程怡叫住他,“我们今晚需要谈谈。” 金飞愣了一下,点点头:“好,今晚我一定早点回来。”说完就匆忙离开了。 程怡叹了口气,重新聚焦在研究上。她决定去一趟档案馆,查找更多关于周家和程家的资料。 在档案馆呆了一整天后,程怡有了惊人发现。在一本民国时期的社会名流录中,她找到了程司令家的全家福照片。令她惊讶的是,程司令的儿子程振飞的模样,竟然与金飞有七八分相似。 “这怎么可能?”程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更令人震惊的是,在照片背面,有人用钢笔写了一行小字:“振飞与周家女相恋,不幸。父悔之晚矣。” 程怡的心跳加速了。她继续翻阅资料,最终在一本回忆录中找到了关键信息:程振飞后来离家出走,改名换姓,在北方行医济世,终身未娶。而他的新名字,就叫“金诚”——金飞的祖父的名字。 程怡跌坐在档案馆的椅子上,脑子一片混乱。金飞是程振飞的后代?而她自己呢?那个小桂是否真的有血缘关系延续下来? 她想起母亲曾经说过,她们家祖上确是官宦之家,后来家道中落,曾祖母还曾经经营过一家“招待所”... 程怡匆忙收拾东西,决定回家问问母亲更多家族历史。同时,她也必须面对与金飞之间的问题。 傍晚时分,程怡回到家中,惊讶地发现金飞已经回来了,而且准备了满满一桌她爱吃的菜。 “桂花,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金飞神情严肃地说。 程怡的心沉了下去。他是要坦白另一个女人的存在吗?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完全出乎程怡的意料。金飞单膝跪地,打开那个深蓝色丝绒盒子,取出那枚更大的钻戒。 “桂花,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在秘密筹备我们的婚礼。我知道你喜欢民国风格的婚礼,所以我联系了影视基地,安排了一场完整的民国主题婚礼。”金飞深情地说,“早出晚归是因为要亲自监督筹备工作,那个打电话的女孩是婚礼策划师...”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程怡愣住了,随即哭笑不得:“所以你没有什么外遇?” “外遇?”金飞惊讶地睁大眼睛,“我怎么可能!我爱你啊,桂花。” 他拿出手机,给程怡看婚礼场地的照片——那是一座仿民国建筑的小楼,匾额上写着“桂花怡”三个字。 “我根据你研究的资料,尽量复原了那个传说中的桂花怡。我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一直保密。”金飞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戒指是我重新订做的,觉得订婚时的那个不够好...” 程怡泪流满面,又笑又哭地捶打金飞的胸口:“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 两人相拥而泣,误会冰释。当晚,程怡向金飞讲述了她在档案馆的发现,以及两人可能的历史渊源。 “所以,你的祖先和我的祖先,可能曾经相爱却无法相守?”金飞惊讶地说。 “而八十年后,我们差点因为误会再次错过。”程怡依偎在金飞怀里,“这像是历史的轮回,但这次我们有了不同的结局。” 金飞轻轻握住她的手:“不止不同,我会让我们的故事有一个最完美的结局。” 第二天,程怡和金飞一起来到档案馆,继续追查两家的历史。令人惊讶的是,他们发现小桂其实并没有死在那个夜晚——她被一个同情她的丫鬟救了,后来隐姓埋名,活到了解放后。 “看这里,”程怡指着一本地方志的记载,“有一位名叫‘周香’的女士,在城南开办了一家女子学堂,专门收容无家可归的女子。” 金飞凑过来看:“时间吻合,而且你看这里——记载说她的小指有一处残疾,像是年轻时受过伤。” 程怡想起野史中的记载:小桂在被折磨时,小指被踩断...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答案。 “她没有死,她坚强地活了下来,还帮助其他女性。”程怡感慨地说,“我的研究一直专注于考证悲剧本身,却忽略了人如何在创伤后重生。” 金飞握住她的手:“就像桂花,秋风吹落后,明年又会绽放。” 婚礼那天,程怡穿着民国风格的婚纱,金飞穿着仿军装礼服,在复原的“桂花怡”小楼中举行了仪式。 当两人交换戒指时,一阵秋风吹过,满树桂花簌簌落下,如同金色的雨点洒在新人身上。 程怡仿佛在桂花香中听见了一段跨越时空的对话: “等我安排妥当,就带你离开这里。” “程少爷,您太天真了。我是贱籍,您是司令公子,这怎么可能?” “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军阀混战,皇帝都没了,还有什么贱籍良籍!” 她轻轻握住金飞的手,微笑着说:“听说民国时的桂花怡,也曾有一对有情人未能成眷属。” 金飞深情地望着她:“但八十年后的今天,我们会有不同的结局。” 风吹桂花落,暗香浮动,如同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爱与痛,终于在这一刻,得以圆满。 # 心魔缭乱 金飞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同战鼓擂响。 又来了。 那个梦。 黑暗中,他急促地喘息着,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程怡睡得正熟,侧脸在朦胧的夜灯下显得恬静温柔。可金飞看着她,心里涌起的却不是爱怜,而是一种近乎**羞愧**的情绪,仿佛刚刚背叛了她,与另一个女子缠绵欢好。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客厅,倒了一大杯冰水,一口气灌下去,试图浇灭心头那股无名火和混乱。 梦里,他是另一个“金飞”,或者说,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民国时期,一位手握权柄的少司令。他穿着笔挺的军装,站在一座名为“桂花怡”的朱漆小楼前,楼里丝竹声咿咿呀呀,甜腻的桂花香混杂着脂粉气,萦绕不散。 然后,她出现了。 那个女子穿着素雅的月白色旗袍,未施浓妆,眉眼间与程怡有七分相似,却更具一种破碎又坚韧的风情。她不妩媚,甚至有些清冷,但那一颦一笑,一个眼神,一回眸,都像带着钩子,精准地钩住了他的魂。梦里,他叫她“小桂”,爱得炽热疯狂,不顾一切,愿意为她抛下所有,甚至性命。 那种强烈到窒息的爱意和痛楚,即使在醒来后,也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官里,挥之不去。 对比之下,他看着身边真实的、恋爱长跑多年已然如同亲人般的程怡,内心一片荒芜的平静,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金飞低声咒骂,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订婚之后,这个梦就缠上了他,夜夜造访,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真实。他开始害怕入睡,害怕再沉入那个令他心魂俱颤的梦境,更害怕醒来后面对程怡时那种巨大的落差和心虚。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偷偷去看了心理医生,隐晦地提及重复的梦境和困扰。医生推测可能是婚前焦虑的投射,建议他多与伴侣沟通,或者放松心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沟通?他怎么沟通?难道对程怡说:“我每晚都梦见另一个像你但不是你的女人,爱她爱得死去活来,所以我现在不确定爱不爱你了?” 他说不出口。 巨大的困惑和负罪感几乎要将他撕裂。他分不清了,他爱的到底是梦里那个虚无缥缈的幻影,还是身边这个触手可及的真实爱人?那种梦里的心悸和狂热,是真实的“爱”吗?而对程怡的这种习惯性的、温吞的、缺乏激情的感情,又算什么? 他开始早出晚归。 用“公司有新项目,很忙”做借口,流连于酒吧,用酒精麻痹自己。喝醉了,梦似乎就能短暂地远离,虽然醒来依旧空虚。 他不是没想过分手。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摁死了。 多年感情,双方家庭早已紧密相连,请帖虽未发,但所有亲朋好友都知道他们要结婚了。为了一场**春梦**,就放弃一段经营多年的、稳定可靠的现实关系?他做不到。更何况,他“出轨”的对象根本不存在!这理由说出去,只会被当成神经病或者拙劣的渣男借口。 “反正和谁结婚,最后不都是过日子吗?”他这样麻痹自己,“程怡很好,温柔体贴,家世相当,是最合适的结婚对象。爱情……那种梦里的东西,太虚幻了。” 他努力说服自己,梦只是梦,生活是生活。 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尽快结婚。或许结了婚,尘埃落定,那个梦就会消失。 他联系了最好的婚庆策划,砸下重金,要求办一场极尽奢华、民国风的婚礼,点名要复原一个叫“桂花怡”的场景。潜意识里,他自己都说不清,这究竟是想给程怡一个惊喜,还是想……圆自己梦里一个残缺的念想。 他把所有事宜甩给策划团队,只要求结果完美。这样,在所有人眼里,他金飞依旧是个忙里忙外、贴心负责的完美未婚夫。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像个躲在面具后的懦夫,机械地推动着婚礼的进程,内心却一片冰冷和迷茫。他对程怡的感情,早在反复的梦境对比和酒精麻痹中变得模糊不清。或许还有心动,但早已被时间磨平;或许还有责任,但掺杂了太多的逃避。 他告诉自己:就这样吧。和程怡结婚,扮演好丈夫的角色。至于那个梦里的女子……她再美再勾人,也不过是一缕抓不住的青烟。 反正,他总不能,去和一个梦里的人结婚吧。 只是,每次看到程怡讲述民国历史时那专注的侧脸,金飞的心总会莫名地揪紧,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缠绕在他的心脏上,线的另一端,连着深不可测的过去,和那个月光下穿着旗袍的凄清身影。 他甩甩头,努力忽略那异样的感觉。 只是梦而已。他反复告诫自己。 可为什么,心口会这么痛? 喜欢相忘于江湖沉淀请大家收藏:()相忘于江湖沉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禁止流泪的疯人院 >收到十二封匿名恐吓信那天,我正因AD钙奶成瘾症被关进禁闭岛疗养院。 >全院禁止一切含乳饮料,却有个少年每天偷渡一瓶给我。 >他说这是用佛祖前的供茶与时间交换的秘方,能治愈我的执念。 >直到我在古堡地下实验室发现培养基 >里面躺着与少年一模一样的双生躯体,标签写着:实验体2554,执念剥离失败。 >他哭着说快逃时,我捏瘪空奶瓶抵住他喉咙:“当初骗我喝下第一瓶的人,不就是你吗?” # 十二封信件同时抵达,薄薄的,没有署名,每一封都只印着一行猩红的字:你欠的,该还了。 我把它们揉成一团,塞进垃圾桶,指节有些发白。窗外的海阴沉着脸,浪一下下拍在禁闭岛的黑色礁石上,碎成惨白的沫。空气里有消毒水和某种铁锈似的、若有若无的腥气。 他们说我病了,病名叫AD钙奶成瘾症。很滑稽,不是吗?一种儿童饮料,成了我挥之不去的梦魇。它让我产生幻觉,手抖,歇斯底里。他们说,必须隔离,必须“疗养”。 于是我就到了这里,禁闭岛疗养院。一座矗立在孤岛悬崖上,披着古堡外衣的冰冷牢笼。规则森严,第一条便是:绝对禁止任何含乳饮料。 戒断的反应像有蚂蚁在骨头缝里爬,又痒又痛,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那种甜腻的、带着虚假奶香的味道。我蜷在硬板床上,盯着天花板上蜿蜒的水渍,觉得那像一张讥讽的脸。 第三天,我几乎要把嘴唇咬破的时候,他出现了。 熄灯后的走廊寂静无声,只有远处隐约的、被压抑的哭泣。他像一道影子滑进门,手指冰凉,却精准地塞过来一个同样冰凉的、小巧的玻璃瓶。 熟悉的轮廓。AD钙奶。 我猛地缩手,像被烫到。黑暗中,他的眼睛很亮,带着一种不属于这里的清澈。 “喝吧,”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什么,“这个不一样。” 我抗拒,胃里翻江倒海,却又被那致命的诱惑死死攫住。 “是供茶,”他凑近些,气息拂过我耳廓,有种奇异的檀香,“佛祖座前敬奉了三日的清茶,混了一点点……时间。能治好你的执着。” 荒谬。可我鬼使神差地接过了。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那味道……竟真的有些不同,甜里裹着微涩,咽下去后,舌尖残留一丝说不清的、古老的回甘。莫名的平静潮水般涌来,暂时驱散了骨缝里的蚂蚁。 他叫米亚。后来几乎每晚都来,变魔术般递给我一瓶“特供”的AD钙奶。有时瓶身还沾着夜露的湿气,有时带着地窖的阴凉。 他说这岛以前是英国贵族的古堡,地下藏着无数秘密通道。他说佛祖听腻了经文,偶尔也想尝尝人间交换的滋味。他说时间泡茶,最能稀释执念。 我渐渐依赖上这种味道,依赖上他出现时带来的那片刻安宁。甚至开始觉得,那十二封恐吓信或许只是戒断反应期的噩梦。 直到那次,他失约了。 莫名的焦躁驱使我溜出房间。循着他偶尔提及的“秘密”,躲过巡逻的护工,我找到古堡深处一扇隐蔽的、锈迹斑斑的铁门。锁是坏的。 门后是向下的旋梯,弥漫着福尔马林和机器低鸣的冰冷气味。地下实验室。惨白的灯光照亮一排排巨大的圆柱形培养舱,幽绿的营养液里,漂浮着模糊的人形。 我的脚步被钉在其中一个培养舱前。 透明的玻璃舱壁后,是一张我无比熟悉的脸。米亚。安详地闭着眼,仿佛沉睡,口鼻覆盖着呼吸器,周身插满细密的管线。 培养舱下方的金属标签闪着冷光:实验体2554,执念剥离失败。风险等级:高。 冰冷的寒意瞬间刺穿我的脊椎。 身后传来急促踉跄的脚步声。我猛地回头,是那个每天给我送奶的米亚。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睛里盛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和绝望,泪水无声地往下掉。 “快走!”他冲过来,声音嘶哑,用力推我,“离开这!现在!他们快发现了!” 他的手指像是碰到我的手臂,直觉让我觉得他冷得像冰。 我没有动。 所有的画面在脑子里疯狂撞击:十二封猩红的恐吓信,甜腻的奶香,佛祖的供茶,时间,古堡,双生躯体,剥离的执念,失败标签…… 缓慢地,我举起一直捏在手里的、几天前的一个晚上他给我的那个空玻璃瓶。手指死死用力,瓶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凹陷下去。 尖锐的玻璃破口猛地抵住他颤抖的喉咙。 他僵住,泪还挂在睫毛上,惊愕地看着我。 我的声音平直,冷得掉渣,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当初骗我喝下第一瓶的人,不就是你吗?” 抵在他喉间的玻璃破口,陷进去一丝,几乎要见血。那一点尖锐的刺痛似乎反而让他凝固的惊惶碎裂开来。 他眼泪流得更急,却不是因为脖子上的威胁,那双总是盛着清澈谎言的眼里翻涌起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吞没的痛苦和愧疚。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扼住似的声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是…是我……”两个字,耗尽了他全部力气,破碎不堪。 实验室惨白的光线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像一尊正在碎裂的、悲伤的塑像。培养舱里,那个与他别无二致的躯体在幽绿液体中沉默地悬浮,像一场无声的审判。 “他们说……你的‘执念’……是最特殊的养料……”他语无伦次,声音抖得厉害,“剥离出来……能固化……能……”他的目光绝望地扫过那个标注着“失败”的标签,又猛地看回我,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但那不对!那不是治愈!是掠夺!是……” 尖锐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炸响!红色的灯光疯狂旋转,取代了之前惨白的照明,将整个地下空间拖入一种急促的、令人心悸的节奏里。 杂沓沉重的脚步声从通道那头汹涌而来。 米亚(实验体2554?)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眼中的痛苦瞬间被纯粹的恐惧覆盖。他猛地抓住我抵着他喉咙的手腕,不是攻击,而是近乎哀求的拉扯。 “走啊!”他嘶声尖叫,压过刺耳的警报,“他们来了!被抓住我们都会死!或者……变得不再是‘我们’!” 我的目光越过他颤抖的肩,看向通道尽头。黑影正在汇聚,金属的冷光在红芒中闪烁。 脑子里那根因为长期戒断和真相冲击而紧绷的弦,在这一刻嗡然断裂。十二封信的猩红字迹、甜腻的奶香、供茶、时间、双生躯体……所有碎片被这警报的红光粗暴地焊接在一起,拼凑出一个巨大而恐怖的轮廓。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 空奶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进阴影里。 我最后看了一眼培养舱里那个“失败”的米亚,又看了一眼眼前这个泪流满面、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的“成功”品。 然后我转身,扑向与脚步声传来的相反方向,扎进实验室更深处、更幽暗的阴影里。 他的哭泣和呐喊追在身后,被警报声和逼近的脚步迅速吞没。 “快跑!别回头!” 还有一句,飘忽得像叹息,却狠狠砸在我心上—— “那奶……是真的……会告诉你……” @ 冰冷的警报红光像泼洒的鲜血,涂满了地下实验室每一寸冰冷的水泥地和金属舱体。米亚(那个“成功”的米亚?)的哭喊和警告被身后逼近的、沉重的脚步声与刺耳警铃撕碎、淹没。 我没有回头。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翻腾的疑问和撕裂般的背叛感,我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沿着仪器投下的狰狞阴影,向着实验室更深处亡命奔逃。 冰冷的空气割着喉咙,心脏擂鼓般撞击着胸腔,几乎要跳出来。我不知道方向,只凭着一股不想被抓住的蛮力,推开一扇扇半掩的、不知通往何处的门,在迷宫般的通道里跌跌撞撞。 不知跑了多久,肺叶火烧火燎,警报声似乎被层层隔断,变得遥远而沉闷。我瘫坐在一个堆满废弃仪器和蒙尘布罩的角落,汗水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冷得牙齿打颤。 外面隐约传来搜索的呼喝和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寂静重新笼罩下来,只剩下我粗重压抑的喘息。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里,一张对折的、略显粗糙的纸片,从一堆废弃文件的缝隙中滑落,无声地掉在我脚边。 像被无形的线牵引,我颤抖着伸出手,捡起了它。 展开。没有署名。字迹是一种陌生的、工整却透着僵硬的打印体。 「好想跟你说好多话」 开篇第一句,就让我的心猛地一抽。 「时间让酒越来越醇,让茶越来越香。不去努力刻意记住,记忆却要变淡直至丢失。」 「最近你很好吧。时间会告诉答案,会告诉一切。」 「你对我没感情了吧。也好。什么不敢打扰,都是你的借口。我是你随时可抛弃的。」 「爱我吗?你自己都不信。」 「算了。」 这封信……这语气…… 和那十二封猩红的恐吓信截然不同。没有威胁,没有追讨,只有一种浸透了疲惫和失望的喃喃自语,一种被时间稀释了的痛苦。像隔着遥远的距离,看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一点点沉入水底,却连涟漪都无力激起。 是谁写的?写给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时间”……这个词像针一样刺了我一下。米亚说过,“时间泡茶,最能稀释执念”。这封信里,时间却成了让记忆变淡直至丢失的无情力量。 混乱的思绪被门外再次响起的脚步声打断。不是搜索的喧嚣,而是稳定、清晰、一步步靠近的皮鞋叩地声。 门被推开。 不是凶神恶煞的护卫,而是我的主治医生。他穿着白大褂,一丝不苟,脸上带着那种惯常的、令人心安的专业性温和。他身后跟着两名护工,沉默地立在阴影里。 “找到你了。”医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松了口气的关切,“看来你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产生了严重的幻觉和定向障碍。我们都很担心你。”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的目光落在我紧紧攥着的那张信纸上,眼神里多了几分了然和怜悯。 “又看到这些东西了?”他轻轻叹了口气,“这都是你病症的一部分。记忆紊乱,认知扭曲。尤其是……关于那二十四小时。” 我的血液似乎瞬间冻住了。 那二十四小时。 我人生中彻底空白、被强行抹去的一段。我只知道,在那二十四小时之后,我醒来,身处的世界天翻地覆。而我自己,则被指控卷入一桩极其恶劣的…… “看来你想起来了些许碎片,但显然是错误的关联。”医生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那起涉嫌强奸案,证据对你非常不利。唯一能证明你清白的关键二十四小时记忆,偏偏缺失了。这也是你家族将你送到这里进行强制‘疗养’的主要原因之一——他们认为强烈的精神刺激和成瘾行为,导致了你的失忆和行为失控。” 涉嫌强奸案……拘留……缺失的二十四小时记忆…… 这些词像重锤砸在我的太阳穴上,嗡鸣作响。 我一直以为,那场无妄之灾,是我AD钙奶成瘾导致的幻觉和行为失常造成的后果。是我病了,才惹上那样的麻烦。 可现在…… 我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医生那双看似坦诚的眼睛,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那封信……也是我的‘幻觉’?” 医生微微颔首:“很可能是你内心愧疚和恐惧的投射。你无法面对那二十四小时里可能发生的、你自己都无法接受的事情,所以潜意识编织了各种理由——恐吓信、温情脉脉的信、甚至是那个给你送奶的少年米亚……来逃避真正的核心创伤。” 他的解释如此完美,如此符合逻辑,几乎天衣无缝。 几乎。 我低下头,看着手中那封写满了“时间”和“遗忘”的信。 记忆会变淡丢失。 时间会告诉答案。 米亚哭着说:“那奶……是真的……会告诉你……” 还有培养舱里,那个标注着“执念剥离失败”的双生体…… 一股冰冷的、比恐惧更坚韧的东西,从废墟般的混乱中慢慢抬起头。 我没有再争辩。我慢慢地、慢慢地将那封信折好,塞进病号服的口袋。然后,我抬起头,看向医生,努力让自已的眼神看起来像是因为他的话语而陷入迷茫和动摇。 “我……我需要静一静。”我哑声说。 医生脸上露出满意的、安抚的笑容。“很好。你能冷静下来就好。我们会帮你,帮你找回真实的记忆,治愈你。现在,跟我回房间好吗?你需要休息和药物稳定情绪。” 他伸出手。 我看着那只修长、干净、代表着“治疗”和“秩序”的手。 然后,我把自已冰冷而颤抖的手,放了上去。 被他牵引着,走向门口。经过那两名沉默的护工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他们白大褂的袖口深处,似乎隐约露出一截黑色的、类似电击棍的金属握柄。 口袋里的信纸,硌着我的皮肤,像一块冰,也像一枚即将引爆的雷。 时间会告诉答案。 但在这里,时间,似乎本身就是被精心操控的武器。 而我那缺失的二十四小时,到底是治疗的起点,还是所有阴谋的核心? 我被他们搀扶着,走在红光已然熄灭、恢复死寂的走廊里,每一步,都像踩在未知时间的流沙上。 喜欢相忘于江湖沉淀请大家收藏:()相忘于江湖沉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蓝色未关的窗 夜,沉得像一滩化不开的浓墨。苗熙熙僵在木板床上,薄薄的被子一直拉到鼻尖,只留下一双眼睛在黑暗里睁着,盯住天花板上那片被老旧煤黄色灯光晕染出的、不断轻晃的模糊光斑。 窸窸窣窣的声音,像老鼠啃噬着墙角,从另一边持续不断地传来。 中间只隔着一个巨大的旧木柜,柜体与墙壁之间留着一道宽窄不一的缝隙,权当是分隔。那边,是父母的区域。声音就是从缝隙里流过来的,压得很低,含混不清的字节偶尔蹦出几个,砸在苗熙熙的耳膜上。 “……时间也太……是不是……”母亲的声音,带着一种疲沓的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你小声点!”父亲的声音更沉,更急,像怕惊动什么,紧接着是一阵布料摩擦的细碎响动。 苗熙熙把眼睛闭上,呼吸放得又轻又缓,假装自己早已沉入睡眠的深海。那些零碎的词句却不肯放过她,“……比亚迪……老车……油电混动……家里不是有……”,“……宝马……维修……店里不认……”。 然后,是短暂的沉默,只有窸窣声继续,像某种永无止境的前奏。过了一会儿,母亲的声音又起来,带着点抱怨:“……买的什么型号你也不清楚……不会开车不懂这些……” 木床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呀,脚步声朝着柜子的方向过来。苗熙熙的心跳猛地撞了一下胸口,她立刻调整面部肌肉,让表情显得松弛,眼珠在眼皮下保持绝对静止。 父亲的身影挡住了柜子缝隙里透来的大部分光线,那片昏黄变得更加残缺。他似乎在摸索什么,呼吸声有点重,带着一种茫然的焦躁。摸索了一阵,脚步声又迟疑地转向,朝着她这边来了。 没有门,他直接从那留出的“门洞”走了过来,站在她的床前。一股复杂的气味弥漫开,是陈旧木柜、廉价烟草和老年人身上特有的那种微带酸涩的气息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苗熙熙维持着均匀的呼吸。 “熙熙?”父亲低声唤了一句,带着试探。 她没动。 他又叫了一声,声音提高了一点,同时,一只手推了推她的肩膀。苗熙熙这才像是被从深水区打捞上来一样,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极不情愿地、演技精湛地缓缓睁开眼。 父亲佝偻着背站在床前,手里捏着一叠纸。煤黄色的灯光从他身后打过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虚弱的光边,脸却陷在深深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你看看这个。”他把那叠纸递过来,声音干巴巴的,“购车合同,看不明白。” 苗熙熙撑着身体坐起来,薄被从胸前滑落,一股冷意立刻缠绕上来。她接过那叠纸,纸张粗糙,在昏暗光线下,上面的字迹和图片都模糊不清。它更像是一本粗制滥印的宣传册,而不是什么正规合同。一共十几页,正反面都印着东西。有几页色彩突兀地鲜艳,画着线条夸张的汽车,另外几页则是黑白的,密密麻麻排着些看不真切的文字,像是某种晦涩的注解说明。 她翻动着纸页,手指蹭上一点劣质油墨的滑腻感。父亲就站在床边,沉默地看着,或者说,等着。那沉默像是有重量,压得她不得不更专注地低头去辨认。没有车型号,翻到某一页时,一行加粗的字跳进视线:“……是某某与某某的混合体,又趋于它们之间……” 这算什么说明?她皱起眉,指尖点着那行字,正准备抬头问。 就在这时,余光捕捉到父亲的动作。他大概以为她全神贯注,手正伸进裤子口袋,似乎想掏烟,或者是别的什么。一个蓝色的小方块——塑料包装,边缘闪着一点微弱的反光——被他手指带了出来,轻飘飘地掉落在灰扑扑的水泥地上。 就在她的床沿下面。那个颜色,那种样式,太醒目了,像一颗冰冷的蓝色水滴,骤然滴落在昏黄黏稠的梦境里。 苗熙熙的视线僵在纸页上,所有试图辨认合同内容的努力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喉咙发紧,一股强烈的尴尬攫住了她,让她动弹不得。她死死盯着纸上那辆色彩艳丽到失真的汽车图片,耳朵里嗡嗡作响。 冷风不断地从窗户那边吹进来。那扇窗一直开着,夜里寒气重,像细密的针脚扎在皮肤上。 “爸,”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得厉害,几乎不像她的,“帮忙关下窗户,冷。” 父亲像是被惊醒,“哦”了一声,转身走向窗户。那扇老旧的木框窗户,玻璃上蒙着厚厚的灰尘。他伸手推了推,窗户发出“嘎吱”的涩响,纹丝不动。他又加了把力,窗户颤抖着,呻吟着,却只是关上了一条缝,依旧漏着风。 “关不上,”他嘟囔了一句,又试了试,最后放弃了,“好像卡死了。” 窗外投进来的光也是昏黄的,不知道是路灯,还是屋里这盏老灯映出去的,混沌一片,什么都照不分明。那点光晕落在父亲花白的头发上和宽大褪色的外套上,勾勒出一个无奈的轮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苗熙熙望着那关不上的窗户和父亲的背影,冷意一层层裹上来,钻进骨头缝里。某个瞬间,那昏黄的光影和父亲徒劳关窗的动作,奇异地勾起一种遥远模糊的感觉,几乎是……儿时的温暖。但只有一刹那,冰冷的现实立刻把那点虚影碾得粉碎。 她没闻到烟味。也许他刚才不是想抽烟。也许,只是鼻子被冻得失灵了。 好冷。 她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手里那叠莫名其妙的“购车合同”上,纸页边缘在昏暗光线下微微颤动。脚边不远处,那片蓝色像一块灼人的冰,紧紧贴着她的感知。 父亲转过身,走回床边,似乎还在等着她解读这份天书般的合同。 苗熙熙捏着纸张的手指,微微收紧。 那片冰冷的蓝色和父亲等待解读合同的沉默目光,像退潮一样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飘飘的、几乎令人眩晕的失重感,随即,脚踩在了实地上。 苗熙熙站在一个灯火通明却感觉格外冷清的大厅里,空气里弥漫着新装修材料的味道和一种过于刻意的香氛气味。她低头,看见自己手里捏着的不是那叠诡异的购车合同,而是一份崭新的、封面印着烫金字的聘用协议。 “小学教师……事业编制……”这几个字在她眼前跳动,带着不真实的金光。心脏猛地鼓胀起来,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掀翻的狂喜冲垮了之前的冰冷和尴尬。她考上了。熬了那么久,做了那么久的外包,一个月拿着一千多块钱看人眼色,她终于上岸了。 她忍不住用手指反复摩挲着那光滑的纸面,确认它的真实性。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她得用力抿住,才能不在这安静的大厅里笑出声来。周围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抱着文件,打着电话,没人多看她一眼,但这份喜悦是她自己的,沉甸甸的,足以让她忽略环境的陌生。 约定的报到地点是这栋写字楼的十七层。电梯门打开,映入眼帘的不是想象中的校园操场和教学楼,而是一条铺着灰色地毯的走廊,两侧是一间间挂着不同公司名牌的玻璃门。她按照指示牌找到1708室,门牌上写的是“启明星教育咨询”。 推门进去,前台后面坐着一个妆容精致的女孩,抬头看了她一眼,公式化地笑了笑:“新来的苗老师?先去三号会议室,刘主任他们都在,和大家认识一下。” 苗熙熙连忙点头,心跳得更快了,这次是因为紧张。她顺着指引走向会议室,手心微微出汗。透过会议室的玻璃墙,她能看见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看起来都和她年纪相仿,衣着得体。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几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导的中年男人——大概就是刘主任——站起身,笑着朝她走来,伸出手:“欢迎苗老师加入我们团队!” “谢谢主任,大家好,我是苗熙熙……”她赶紧上前一步,挤出最得体的笑容,伸出手去握。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胃里毫无预兆地猛地一抽。一股强烈的、酸涩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涌上喉咙口。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东西就冲破了所有阻碍—— “呕——” 一声压抑不住的、难听的声音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她猛地弯下腰,幸好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是干呕了一下,但声音和动作足以让整个会议室瞬间陷入死寂。 苗熙熙僵在原地,弯着腰,脸腾地一下烧得滚烫,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能听到血液奔流的声音。她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她背上,惊讶的,尴尬的,或许还有嘲弄的。刘主任伸出的手还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极致的羞耻感像潮水一样淹没她。她直不起腰,也不敢抬头。 “……不好意思,我……可能有点不舒服……”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细若蚊蚋,抖得不成样子。 奇怪的是,这股强烈的恶心感在爆发之后,并没有完全消退,反而像是一种被突然解锁的能力,在她的胃里盘踞下来,变得……可控了? 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尴尬,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尝试性地再次用力收缩腹部,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清晰的“yue”声。这一次,一点酸水真的被呕了出来,溅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哎呀!”旁边有女同事小声惊呼。 刘主任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收回手,语气带着关切又有点无措:“苗老师你没事吧?要不要先去洗手间?要不要喝水?” 苗熙熙捂着嘴,摇了摇头。在滔天的尴尬之下,一种奇异的感觉破土而出:她好像……可以控制这个。她好像,想吐就能吐出来。 这个念头让她怔住了。她慢慢直起一点身子,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低声说:“对不起,我可能……需要出去一下。” 她几乎是逃出了会议室,在走廊里,她又扶着墙干呕了两次。每一次,她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肌肉的收缩是受她意志支配的。虽然喉咙和鼻腔被酸涩刺激得难受,虽然眼泪都憋了出来,但一种莫名的、近乎荒诞的兴奋感却冲淡了羞耻。 以后,要是再遇到那种胡搅蛮缠、道德绑架逼她让座的人,她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吐给他们看? 这个想法像一颗野蛮生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神。虽然目前还没发生过需要她这样“反击”的场景,但拥有这种“能力”的感觉,竟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隐隐的畅快。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着气,看着走廊尽头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嘴角又一次难以抑制地、极其复杂地翘了一下。 喜欢相忘于江湖沉淀请大家收藏:()相忘于江湖沉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她活该你也活该 会议室的门在身后合上,将那一片尴尬与关切的混合目光隔绝。苗熙熙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深深吸了几口气,喉咙里还残留着酸涩的刺激感,但那种奇异的、掌控呕吐的荒诞兴奋仍在细微地颤动着。 她需要回家。需要回到那个能让她蜷缩起来的小空间。 脚下的走廊似乎在她迈步时延伸、变形。光洁的瓷砖地面不知何时变成了锈红色的铁板,踩上去发出沉闷的、令人不安的哐哐声。走廊的墙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锈迹斑斑的铁栏杆,向外望去是令人眩晕的空旷,仿佛这走廊是悬吊在某个巨大虚空中的一道脆弱栈桥。原本明亮的灯光也变得昏惨惨的,映得铁锈的颜色更加黯淡,是一种偏灰的褐,早已失了深红的本色,只有斑驳的污渍和陈年锈蚀留下的粗糙触感。每走一步,脚下的铁板都似乎轻微地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让她下意识地放轻脚步,总觉得下一步就会踩塌某块锈透的金属,直坠下去。 她几乎是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走完了这段令人心惊胆战的铁走廊。尽头是一扇熟悉的、漆皮剥落的木门。她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门开了。 里面的景象却让她愣在门口。 她那个狭小逼仄的出租屋,此刻竟坐满了人。密密麻麻的人头挤在她那有限的空地上,小板凳、塑料凳,甚至直接坐在铺着旧报纸的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房间的角落——那里,原本放着她那张堆满杂物的旧书桌的地方,此刻立着一块小小的白板。 一个男人的声音正清晰地传来,讲解着一道复杂的数学题,公式写满了白板。 苗熙熙僵在门口,一时间以为自己开错了门。但房间角落里那个她熟悉的、掉了耳朵的兔子玩偶明确地告诉她,这就是她的家。 讲课的男人……是她的高中数学老师。不对,准确说是她高一时的数学老师。他怎么会在这里?这感觉像是昨天,或者更久之前发生过的一幕,此刻却又无比真实地重演了。 她愣神的功夫,数学老师的讲课声停了,人群微微骚动。她看见数学老师收拾起讲义,对着台下(也就是她房间的地面)点了点头,然后身影就像褪色的画面一样淡去了。 紧接着,另一个身影走到了白板前。 是刘主任。她单位的那位小主任。他扶了扶眼镜,清咳一声,开始讲话。内容变了,不再是数学公式,而是关于教育政策、师德规范,分明是考编培训的内容。 苗熙熙这才恍然大悟般挤进房间,反手轻轻关上门,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她的床就在门边,她猫着腰,几乎是匍匐着挪到床边,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下,身体尽可能地缩成一团,躲在几个陌生听课者的背影之后。 心脏怦怦直跳。一种强烈的局促和羞耻感攥住了她。这是她的房子,没错,可这些人,这场培训……她没交钱。她像个偷窥者,像个无耻的白嫖客,躲在暗处窃取着本不属于她的知识。尤其讲课的还是她新单位的主任,这种被发现的恐惧让她如坐针毡。 她甚至不敢抬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假装自己只是一件被遗忘在床边的杂物。耳朵却竖得老高,贪婪地捕捉着刘主任说的每一个字。 为什么?她不是已经考上了吗?那份聘书带来的狂喜还残留着余温。那现在这又算什么?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名不副实,需要额外补课?还是那场“考上”本身,就是一场虚幻? 思绪乱成一团麻。她蜷缩在那里,身体因为保持一个别扭的姿势而开始发酸。窗户开着——她注意到房间那扇唯一的小气窗是开着的,大概是屋里人太多需要通风——晚风吹进来,带着铁锈走廊的微腥和夜间的凉意。 突然,一个念头猛地撞进脑海:我到底在怕什么? 这是我的地方。我租的。我付了钱的。 一种近乎恼怒的情绪冲散了部分羞赧。她凭什么要像贼一样躲在自己的家里?她稍微动了动发麻的腿,身体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坐直了一些。脊背离开了冰冷的墙壁,视线也越过了前面人的肩膀,能看到更多白板上的内容,和刘主任的侧脸。 她依然不敢完全挺直腰板,更不敢正大光明地看过去,目光游移着,最终落在自己交叠的手指上。然而,人的余光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它的视野模糊却范围宽广,能捕捉到中心视线刻意忽略的细节。 她用余光能清晰地看到白板的反光,看到刘主任偶尔挥舞的手臂,甚至能感觉到…… 刘主任的视线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这个角落。 她的心脏又是一紧,身体几乎要本能地再次蜷缩回去,但那股刚刚升起的、关于“这是我家”的微小底气拖住了她。她维持着那略显别扭的半直坐姿,指尖掐着手心。 他看见了吗? 他一定看见了。 余光里,那个站在白板前的身影似乎没有任何异常,讲课的语速平稳如常,没有任何停顿。但他拿着马克笔的手,小幅度地动了一下。又或许,那只是她的错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苗熙熙僵在原地,不敢再动,也不敢再深想,只剩下余光的触角,敏感地、警惕地,捕捉着那个方向的一切细微波动。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粘稠,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 窗外的天色是一种沉闷的、毫无层次的灰白,分不清是凌晨还是黄昏。苗熙熙坐在床沿,身上那套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冰冷而黏腻,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污水的涩味。鞋子里也灌满了,每动一下脚趾,都能感觉到那浑浊的液体在挤压。 她本该请假睡觉的。可现在,她只想从这具沉重又湿冷的躯壳里彻底逃离。辞职的念头像疯长的水草,缠绕着她的脖颈,越收越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绝望的气息。 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或许是今晨?)那场诡异培训的余温,但此刻空无一人,只有她,和这一身狼狈。 她们总是控制得好好的。那些看不见的“她们”。在她需要热水的时候,那个硕大的、能装七升水的红色塑料壶总是空的。十四斤的水,加上壶本身的五六斤,足足二十斤的重量。她不得不抱着它,穿过那些或明或暗的视线,走去开水房。 开水房在走廊尽头,靠近厕所的地方。她知道走过去意味着什么——更多的低语,更多的孤立,更多的“看她那样子”的无声指责。但她需要热水,需要那点微不足道的温暖来驱散一点骨子里的寒意。她去了,果然,壶是空的。 无所谓了。说坏话就说吧。她对自己说。可心里那点不爽,像细小的沙砾,磨得生疼。 她甚至开始向某个从未回应过的存在祷告。祈祷恋爱、婚姻、一个普通家庭,石沉大海。祈祷一份安稳的工作,杳无音信。祈祷一夜暴富,天方夜谭。最后,她只祈祷能立刻、毫无痛苦地死去,在睡梦中被鬼压床,在梦魇里挣扎着窒息,永远沉入地狱的火海也好过此刻的冰冷粘腻——依旧没有得到应许。 凭什么?连这点“恩典”都吝啬给予? 浑身湿透的感觉放大了所有的不适和愤怒。本身心里就堵得像塞满了湿棉花,现在更是沉得快要坠穿地板。她不想主动去死,任何一种方式想起来都太痛苦。可她真的愿意用永恒的痛苦来交换此刻的终结。 天还没完全亮透的时候,她还强打着精神,给同租的室友毛雯写了张新婚请帖的祝福语。是写给一个叫王钰的女孩的。那种正式的、带着喜气的红色卡片,她握着笔都觉得烫手,笔画歪歪扭扭,不敢用力。 “……收到,谢谢你好。”她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一些碎片式的词语,像是从别处飘来的回声,“……之前四级考试……疫情……自动退回……注销了……就没钱……算了……” 不提了。都过去了。像沉在河底的石头。 “……那就好……安心了……”她试图说服自己,但目光没有焦点。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没有任何提示音,像幽灵的自言自语。她瞥了一眼,是那个几乎从不跳消息的支付软件。一条冷冰冰的系统通知,关于很久以前某次考试退款,因账户异常无法入账。她早就知道。当初好像是因为太烦躁,或是被什么持续不断的吵闹逼疯了,一怒之下注销了账户,那笔小小的、本该是安慰的钱,也就此消失。 算了。她扯了扯湿漉漉的衣角,布料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你不是不看这软件的消息吗,也不提示。”她对着空气,像是在质问某个不存在的人,又像是在嘲讽自己。 活着真累啊。像一场永无止境的、湿漉漉的负重前行。痛苦像呼吸一样自然。 “你当我死了吧。”她低声说,声音沙哑,“反正……有时候消息也收不到。” 她羡慕那些能开心、能快乐、能感受到幸福的人。那种情绪离她太遥远了,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光晕。 昨晚(或许是今天凌晨?)她几乎没合眼,直到天色开始泛白。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大清早洒水车的声音,在那条熟悉的小路上。她甚至觉得又在梦里和那司机对视了,然后他就恶意地、把水量调到最大,那股混合着下水道腥气和污浊粪水的黄水,劈头盖脸地浇了她一身。 看吧,连机器和流水都要欺负她。 她低头看着自己还在滴水的裤脚,黄浊的水渍在地板上晕开一小滩。 “活该。”她对自己说。 喜欢相忘于江湖沉淀请大家收藏:()相忘于江湖沉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十七岁少男少女 【十七岁的男生撑着一把青绿色的伞遮着同样穿着校服的蹲下身子摸着流浪猫的同龄女孩男生背后是载着她一起上下学的单车。】 苗熙熙的葬礼在一个阴霾的早晨举行。空气湿重,压得人喘不过气,却没有雨,只是灰蒙蒙地罩着一切,像一块脏旧的裹尸布。来的人不多,稀稀落落,大多沉默着,脸上带着一种不知如何摆放的哀戚,或者仅仅是出于场合要求的肃穆。 丰久光站在人群稍远的位置,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略显紧绷的黑色西装。他现在的网名,或者说,他几乎所有公开的昵称,都叫“攘攘”。很久以前,在她还活跃在线上的时候,他就用了这个名字。他以为她那么聪明,总能联想到“熙熙攘攘”,能察觉到那一点点笨拙又隐秘的指向。可她似乎从未在意过,或许是真的没发现,又或许,是发现了也觉得无关紧要。后来,他几乎有些赌气般地,更加直白地用上了“春光熙和”、“熙春酒”这类名字,像是要把那两个字光明正大地刻进自己的生活里。他叫丰久光,“久光”碰巧也能嵌进去,仿佛这样就能构建出一种命定的联系。 现在,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仪式简短而压抑。他看见苗熙熙的父母,两位老人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精气神,眼神空洞,接受着人们千篇一律的安慰。葬礼结束时,她母亲蹒跚着走向他,手里拿着一个略显陈旧的牛皮纸文件袋。 “久光……”老人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你和熙熙……一起长大……这个,是复印的……她以前写的……里面提到过你……留个念想吧。” 文件袋被塞进他手里,很薄。母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臂,力度大得有些惊人,然后转身走了,背影佝偻得像要折断。原版,她自然要自己留着。 回到死寂的住所,丰久光打开了文件袋。里面是一本日记的复印本,纸张泛着冷白的光,字迹是苗熙熙的,时而清晰,时而潦草,能看出书写时不同的情绪状态。 他一页页翻看。里面的世界灰暗、压抑、令人窒息。充满了细碎的痛苦、巨大的茫然、对自身存在的怀疑和对周遭一切的疏离感。那些文字像冰冷的针,密密麻麻扎进他的眼睛。他确实只在里面出现了寥寥一两次,只是她庞大苦闷中一个模糊的背景板,一句带过的“小时候的邻居丰久光”,连具体的记忆都偏差了。 但这寥寥几笔,已足够将他彻底拖入她曾经历的绝望深渊。他仿佛能透过这些冰冷的复印纸,触摸到她当时的无助和冰冷。原来她独自一人,在看不见的地方,承受着这样的重量。 巨大的悲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攫住了他。他坐在电脑前,屏幕的光映着他苍白的脸。他开始写,几乎是歇斯底里地,把那些从日记里感受到的,以及他自己积压的痛苦,倾泻出来。他用的是第一人称,“我”就是苗熙熙。他描绘那种无处不在的疲惫,那种渴望终结痛苦的极端渴望,那种对温暖可望不可即的绝望,那种连祈祷死亡都得不到回应的荒诞。 他写得很痛苦,感觉自己像是在撕裂什么伤口。这本是写给自己看的,一种残忍的祭奠和发泄。发布时,他心神恍惚,可能点错了选项,将那个本该设置为私密的帖子,直接公开在了平台上。 然后,他关闭了电脑,像耗尽所有力气一样瘫倒下去。 他不知道那个帖子如同滴入滚油的水,瞬间炸开了。标题或许就足够触目惊心,内容更是真实残酷得让人心惊肉跳。开始是悄无声息的,然后点赞、评论、转发开始指数级增长。 “哭了,这完全就是我的状态……” “不是想死,只是想结束痛苦,太懂了……” “作者还好吗?需要帮助吗?” “这写的就是我本人,每一天都是煎熬。” “为什么会这样……” “活着真的太累了。” 无数人在下面附和,倾诉着自己的痛苦,表达着共鸣。他们通过这个“第一人称”的叙述,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或者说,看到了自己不敢言说的那一面。帖子火了,以一种失控的方式。 但自始至终,没有人知道“苗熙熙”究竟是谁。帖子是匿名的,发布者的账号“攘攘”也再没有任何回应。人们只知道有一个灵魂曾如此痛苦地存在过,然后消失了。 她是轻生了吗?像是日记里隐隐透露的倾向。是病亡了吗?或许是一种看不见的疾病最终吞噬了她。还是意外?一场仓促的、来不及告别的事故。 也许她的父母知道真相,但他们选择了沉默,守着那本日记的原版,将一切埋藏。 也许丰久光知道,但他沉溺在用自己的方式“成为”她、又最终失去她的双重痛苦里,无法言说。 也许那些共鸣的网友,在各自的想象里拼凑出了一个“知道”的真相。 又或许,谁都不知道。死亡像一个黑洞,吞没了所有答案,只留下无尽的猜测和弥漫的痛苦。 而苗熙熙本人呢?她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终点的吗? 她去了那个她曾心心念念、愿意用永恒折磨来交换片刻安宁的地狱了吗?那里有灼烧不息的火焰吗?有啃噬不断的虫豸吗?有缠绕勒紧的毒蛇吗? 没有人能回答。 只有那个帖子,像一个永不愈合的伤口,持续地暴露在网络上,收集着人间源源不断的痛苦,无声地询问着,也沉默地印证着。 喜欢相忘于江湖沉淀请大家收藏:()相忘于江湖沉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恭喜你恰好也爱上了我 【仿佛这个世界天生就该如此明亮温暖,所有的悲伤和绝望都只是另一个遥远时空模糊不清的噩梦,永远不会侵扰他们分毫。】 世界的切换毫无征兆,像被风吹散又骤然聚拢的烟尘。 上一秒还浸染在葬礼的灰霾和网络文字冰冷的绝望里,下一秒,视线却被过于鲜艳的色彩充满。 天是那种毫无杂质的、通透的蓝,像一块刚刚擦洗过的巨大玻璃。几缕云絮被染上了极淡的粉色,软绵绵地飘着,悠闲得不似人间景象。阳光明亮得晃眼,带着一种暖融融的温度,洒在干净的柏油路面上,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湿润泥土的清新气息。 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撑着一把青绿色的伞,伞面颜色鲜亮得像刚长出的新叶。他微微向前倾着身子,伞的大部分都倾向了前方。 伞下,是另一个穿着同样校服的女孩。她蹲在地上,背影纤细,正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一只蹭在她脚边的橘色流浪猫。猫儿舒服地眯起眼,发出细微的呼噜声。女孩的侧脸在伞投下的阴影里显得柔和而专注,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极浅的笑意。 在少年身旁,安静地立着一辆黑色的单车,车架流畅,后座上还绑着一个软垫——显然是每天载着她共同上下学的那一辆。 整个画面像一帧被过度修饰的电影镜头,饱和度调得太高,美好得近乎虚假。阳光透过青绿色的伞面,滤下柔和的光晕,笼罩着蹲着的少女、温顺的猫、以及守护在一旁的少年。单车、校服、蓝天、粉云……所有元素都在拼命诉说着“青春”与“美好”。 丰久光(如果他还是丰久光的话)握着伞柄,看着蹲在地上的苗熙熙(如果她还是苗熙熙的话)。他的目光里有种纯粹的专注,仿佛此刻天地间最重要的事,就是为她遮住这一小片或许并不灼人的阳光,守护她与一只流浪猫短暂的相遇。 没有冰冷的铁锈走廊,没有昏暗灯光下的尴尬沉默,没有湿透衣物的粘腻绝望,也没有屏幕上那些痛苦蔓延的文字。那些沉重得能压垮灵魂的东西,在这里被蒸发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阳光、青草香、猫的呼噜声,和单车链条偶尔发出的细微金属声响。 这像是某个平行时空的切片,完美得不真实。又或者,是那两个在灰暗世界里挣扎痛苦的灵魂,在某一个瞬间,奇迹般地、甚至是蛮横地,被抛掷进了这个他们从未奢望过的明亮维度。 没人能说清这究竟是什么。是幻象?是补偿?还是一场更加漫长梦境的无害开端? 十七岁的少年只是撑着伞,看着眼前的女孩。十七岁的女孩只是摸着猫,感受着指尖柔软的触感和阳光透过伞布的温度。 他们对此一无所知,只是沉浸在这一刻的宁静里,仿佛生来就该如此。 那把青绿色的伞,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信号。 自从那个蓝天粉云的午后,丰久光的单车后座,就彻底成了苗熙熙的专属座位。每天清晨,他都会提前十分钟等在她家楼下,单脚支地,手里或许拿着杯温热的豆浆,看到她蹦跳着出来时,眼睛会先一步弯起来。 苗熙熙总会很自然地接过豆浆,然后侧身坐上后座,一只手轻轻拽住他校服的衣角。“坐稳啦?”他会回头确认,得到她一个用力点头后,才用力一蹬踏板,车子便轻快地滑入晨风里。 放学后的时光则更加悠长。他们常常不急着回家,而是沿着河边那条栽满梧桐树的小路慢悠悠地骑。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难分彼此。苗熙熙有时会放开抓着他衣角的手,微微张开手臂,感受风从指尖流过的触感,发出轻轻的笑声。丰久光会故意晃一下车把,吓得她立刻重新抓紧,换来他得逞的低笑。 “丰久光!”她会嗔怪地喊他全名,手指悄悄在他腰侧轻掐一下。他便求饶:“错了错了,苗老师饶命。” 那把青绿色的伞,总是妥帖地挂在车把上。晴天遮阳,雨天挡雨。偶尔路过那片总有小猫出现的草丛,他们就会停下来。苗熙熙蹲下去和猫咪打招呼,丰久光就自然而然地撑开伞,为她挡开所有可能打扰这片刻温柔的阳光或雨滴。他会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看着她用指尖轻轻挠小猫的下巴,听着她软软地跟小猫说话,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软又涨。 他们的恋爱谈得琐碎而甜蜜,充满了各种不足为外人道、自己却乐在其中的小秘密。 比如,他发现她特别喜欢某种水果糖的味道,于是他的书包夹层里永远会备着一小盒。在她蹙眉思考难题或者只是单纯有点蔫儿的时候,他就会变魔术似的摸出一颗,剥开糖纸,精准地塞进她嘴里。指尖偶尔擦过她柔软的嘴唇,两人都会微微脸红,然后相视一笑。 比如,她发现他其实有点怕黑,虽然嘴上从不承认。晚自习结束后,如果路灯坏了几盏,那段路特别黑,她就会主动把手塞进他的掌心,理由十分充分:“路好黑,我有点怕,你牵着我呀。”他便紧紧握住,手心微微出汗,却无比坚定地“保护”她走过那段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们会分享一副耳机,听同一首歌,假装写作业实则在本子上下五子棋;会在月考成绩发下来后,互相比较谁的分数更“惨不忍睹”,然后约定一起去图书馆“发愤图强”(虽然经常看着看着就变成了小声聊天);会在周末偷偷溜去看一场午后的电影,在昏暗的光线里,他的手指会悄悄爬过去,勾住她的,一整场电影下来,剧情讲了什么全然不记得,只记得心跳如鼓和交握的湿热掌心。 有一天,苗熙熙突发奇想,用红色的彩纸剪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喜字,趁丰久光趴桌午睡时,一个贴在了他摊开的数学课本上,另一个贴在了自己指尖,然后把手伸到他眼前晃。 丰久光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一个鲜红的“喜”字在眼前晃悠,还有她笑得狡黠的眼睛。他愣了两秒,猛地清醒,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掩饰不住的羞窘:“……苗熙熙!你干嘛!” “预习一下呀,”她理直气壮,眼睛亮晶晶的,“以后说不定用得上呢?” 他看着她得意的小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故意板起脸,手上却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内侧:“……那也得我先来。”说完,飞快地凑过去,在她同样泛红的脸颊上轻啄了一下。 苗熙熙瞬间哑火,脸烫得能煎鸡蛋,猛地抽回手捂住脸颊,只剩下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窗外阳光正好,蝉鸣聒噪,教室里弥漫着书本和阳光的味道。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一个红着脸假装看书,一个红着耳朵假装镇定,空气里却满是化不开的、甜腻腻的蜜糖气息。 喜欢相忘于江湖沉淀请大家收藏:()相忘于江湖沉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