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四重奏》
1. 楔子
有人从横跨小溪的木桥上通过,木桥似乎有些年头了,由四五块二十厘米宽,两米长的木块捆绑而成,脚踩在上面的时候,由于重量的挤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男孩玩心大起,快速踱步到对岸,然后又迅速踱步回来,紧凑急促的声音配合着小溪的流水潺潺声在这安静的夜晚里十分悦耳。
就这样反复三四遍后,男孩有些累了。
本来刚刚从同学家里打了好几个小时的游戏就有些疲惫,妈妈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催了,说明天就要开学了,不能再玩物丧志了,等下回家肯定又要挨骂。
男孩离开木桥,前面是几栋三四层高的居民楼,都租给高三的学生和家长了。这边很多这样的居民楼,零零散散散布在山丘上,河道边,学校的操场围栏边。
再往前走就是一整条笔直的学生商业街,有各种各样因为学生的需求而产生的店铺,小吃店、文具店、书店、麻辣烫店等等,商业街的一头连着学校的大门,另一头连着更大的城市主干道。
最近学生商业街在修路,街道两边的门面都用防尘布遮住,防止灰尘进来,中间的街道被挖得乱七八糟,水泥地板被掀开,杂乱地摆放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好。
男孩在心里埋怨,早不修晚不修,偏偏要开学了还没修好,这些大人们办事真是不靠谱,还老说我们小孩不听话,仗着年纪大点就摆谱,没意思。
今天的月光还不错,路中间没有挖掘机轰隆轰隆,也没有灰尘四处乱飞,男孩在石块之间蹦跶,还爬上挖掘机朝里看看,如果不是驾驶室的门关了,他估计要爬进去摸几下。
从未见过如此安静的这条街,上学的时候都是学生们来来往往,十分热闹,不上学的时候也很少来这边,男孩感到十分新奇的同时不免拖延了回家的时间。
但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劲,身后好像有个人一直在跟着自己,自己走得慢对方也走得慢,自己停下来玩耍,对方边钻进防尘布的后面,等自己再次出发的时候,对方也悄悄跟上来。
男孩缓慢起身,不时回头看,对方有时候直直地看过来,像是自己也路过这里一样十分坦然,不过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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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清对方的面貌,对方躲在连帽衣的帽子下面,只剩模糊不清的一团漆黑。
有点不对劲,冷汗和危机感如同冰冷的蛇体在背后蠕动,男孩吞了吞干燥的口腔,狠下心回头看,什么人都没有!
他大喊:“谁啊!是不是我同学!别搞这种恶作剧,我要跟班主任告状的!”
没人回应。
男孩蹿进左边的防尘布,一整排的店铺无言关门,白日里熟悉吵闹的场景在夜里变得诡异危险,男孩又飞快退出来,顾不得再和对方对峙,急忙往城市主干道出口跑,跑到出口就安全了,那里人来人往,灯火通明,这个人肯定无所遁形。
地面被挖得凹凸不平,男孩深一脚浅一脚,时不时踢到一块石头,又撞到路边工作人员随手放置的工具,冷汗涔涔而落,平日里和同学说说笑笑,很快就走完的一段路,怎么今天这么长。
很快就到了,没事的,男孩安慰自己。回头再看看那个人吧,说不定只是自己的幻觉,或者真的是同学在开玩笑。
但怎么好像动不了?我怎么了?
2. 第一个音符
尚可早上到学校的时候,还不知道昨晚有同学被袭击了。
她对这些事情不太在意,她担心的是学校前面这条商业街的路再不早点修好,自己以后都要步行通过那条商业街。
那就要早半个小时起床,等下中午回家要给市政打个电话问下到底还需要多久才能修完,不是说好国庆假期一定能搞完的吗?真是不靠谱。
修路时间太长的话,要在路口找个能长期停放自行车的位置才好。
刚刚因为太赶时间把自行车随意地停在路口处的水果店旁的小巷里,店里当时没人在,自己也没来得及跟店主打招呼,不过问题不大,尚可看到店门口安装了监控的。
其实本来从家里骑自行车只需要十五分钟可以到学校,但如果从需要走路通过商业街的话需要增加十来分钟左右,真是麻烦。
/
早自习刚下课,教室里吵吵嚷嚷,一群男生堵在门口,不知道在讨论什么讨论得正起劲,还不时爆发出莫名其妙的嘘声和笑声。
尚可拎着书包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到学校,后背上汗涔涔的,她莫名有点烦躁。
“麻烦让一下。”她的声音太小太轻,还没被人听到就如同灰尘般被淹没在人群中。
尚可叹了一口气,把挡在自己面前的男生往前推了一把,男生往前扑倒,还试图顺手抓住身边的人,却也没能抓紧,他倒在别人身上,被压住的人破口大骂:“你弱鸡啊,站着都能摔倒!”
尚可就在这个时候从好不容易空出来的缝隙里钻了进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被尚可推倒的男生气急败坏,扯着嗓子道:“你眼瞎啊,我是被人推倒的。”
又质问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被身边的人甩开:“你再发癫试试看呢?”
尚可将自己假期前带回家的课本重新摆放到书桌上,抽出纸巾擦掉额头上冒出的汗,之前堵在门口的那群男生才打打闹闹地从阳台上离开。
临近上课的时候,文艺委员林清溪找到尚可:“尚可,你运动会是不是没报名呢?”
尚可在准备下节课的课本,头也没抬,反问:“怎么了?”
“那麻烦你参加一个呗!”林清溪把手搭在尚可的手上,撒娇道:“求求你啦!”
尚可不动声色地把手缩回家,抬头看林清溪,她眼睛扑闪扑闪,亮得很,尚可问她:“你刷睫毛膏啦?”
林清溪不好意思了,嗔怪道:“我跟你说参加运动会的事情呢,你看我睫毛干啥?”
尚可语气淡淡:“挺好看的。”
林清溪以为尚可喜欢这个,讨好道:“你去参加运动会,我送你一支睫毛膏。”
尚可拒绝:“不用。”林清溪撅起嘴巴,不高兴了,就要走,被尚可追问:“什么项目啊?”
林清溪满心欢喜道:“4乘100的接力赛,你就跑一百米,上去跑完就能下来,都不用热身的,慢慢跑都行。”
又抱怨起班主任:“都怪老班,非得要报满项目才行,裴文君急死了,他又跟女生不熟,只好拜托我来找了。”
尚可又问:“周六的运动会吗?”
林清溪点点头:“是呀,你要参加吗?”
正好这时候上课铃声响了,尚可道:“可以呀。”
林清溪高兴地在尚可脸上猛亲了一下:“谢谢你!我这就去跟裴文君说!”
尚可看着林清溪到教室最后排的裴文君处,指着尚可说了说什么,裴文君朝着尚可的方向鞠了一躬,又被林清溪一巴掌拍在后背上,似乎在说自己才是功臣。
/
上完上午的四节课后,尚可走到校门口,向门卫展示了自己的出入证件后被允许离开校园,刚踩上书店的台阶,就听到书店的老板打电话抱怨:“哎呀,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完呢?昨晚有一个学生在这里被人打晕了,警察现在正在查监控呢,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烦得很。”
尚可纳闷,有学生被人打了跟修路有什么关系?路修好了监控不就都能拍到了吗?
中午太阳势头正盛,尚可不想走碎石遍地的路中央,深一脚浅一脚更累人,但是靠近商铺的台阶上全都是人,她也觉得烦。
权衡一下,她还是决定走有遮阴处的商铺小道,更凉爽也更好走,遇到前面有人便小声说:“我着急去医院,麻烦让让。”
听说她要去医院,前面的人很快便躲到一边,尚可不知道说了多少遍谢谢,才终于到达商业街的尽头。
来到水果店偏头一看,好端端停放在那里的自行车轮胎却瘪瘪的,尚可气得要死,肯定是哪个无聊的人故意把自己自行车车胎的气给放了。
她环顾四周,看到水果店的正门口有个摄像头,朝外的,刚好能够拍摄在门外摆放的几箱水果。
而自己的自行车停靠在水果店的侧面外墙边上,应该只能拍到进入小巷里的人。
尚可进入水果店,挑了苹果和香蕉,结账完之后问老板娘:“老板娘,能不能帮我看下监控。我放在外面的自行车车胎被人给放气了。”
老板娘皮肤很黑,精瘦精瘦的,她认识尚可,又看到她在自己店里买了水果,不好拂对方的面子,只好不情不愿地掏出手机准备回看监控记录,还得说几句风凉话:“哎呀,你自行车就不要停在那里嘛!那个角落就算被偷了你也没地儿找人说理啊。”
尚可不说话,只抿着唇。
老板娘没办法,问她:“你几点钟把自行车放在这里的?”
尚可答:“早上六点半。”
老板娘在屏幕上调整时间进度条,问她:“那你怎么办,一直拿着我的手机看到中午十二点?我自己要用手机的哦!”
尚可回:“可以加速,或者有人影出现的时候会提醒吧?”
这时候刚好有人进来买水果,老板娘把手机递给尚可:“那你自己看吧。”
尚可接过手机,点开监控软件,再点有人影出现的片段,点三倍速。
第一个片段是自己,尚可看到自己急匆匆推着自行车进入小巷,然后回头到水果店瞧了瞧,没看到有人在就离开了,
第二个片段就看到了自己的英语老师,尚可离开后不久,他从水果店的隔壁便利店里买了点早餐,还端着一盒牛奶,路过水果店的时候不经意间往里面看了看,路过小巷的时候也往里瞧了瞧,然后进去了两分钟,迅速就出来了。
尚可用自己的手机将这段视频录了下来,然后就把手机还给了给顾客结完账的老板娘,老板娘问她找到没,尚可摇头:“算了,找到也不能报警。”
尚可回到自己停放自行车的小巷里,自行车车胎前不远处正好放着英语老师早上端着的牛奶盒,蓝白色的,静悄悄地躺在那里。
尚可把香蕉和苹果放进书包里,然后用手套着塑料袋,捡起来包好,打结,然后放在车筐里。
做完这些事情后,尚可赶去市中心第二医院,在食堂打完饭,送去给住院大楼的外婆。
外婆住的是双人间,旁边住的是一个面瘫的大姨,人非常热心,尚可不在乎的,面瘫大姨就帮忙给外婆下楼买点早餐和晚餐。
外婆最近又在住院,检查报告显示没什么大碍,但是她自己不放心,非要住院才行。
中午时分,外婆正翘首以盼,看到尚可到来后问她:“今天怎么这么晚呐?”
尚可回:“学校门口那条路还没修完呢。”
外婆打开饭盒,看到里面是自己喜欢吃的青豆炒肉,因为等待带来的焦躁总算消散了大半,还有闲心跟尚可八卦,她神秘兮兮道:“哦哦!怕是一时半会修不完。”
尚可疑惑:“为什么?”
外婆说今天隔壁有个来探病的人说那里昨晚有个学生被打了,现在还住在医院里,据说头都打破了。
尚可哦了一声,说没听说呢。
外婆说警察肯定还得保留现场进行侦查什么的,尚可说外婆你看刑侦剧看多了吧。
两人吃完后,尚可把在水果店买来的苹果和香蕉分了一半给面瘫大姨,大姨说自己过几天就能回家了,还给尚可展示自己总算能动起来的眉毛,尚可和外婆都被她逗笑了,闲聊了几句之后尚可就带着剩余的饭菜回了家。
母亲尚闻似乎还没起床,昨晚尚可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还看到她的书房里亮着灯,可能又写小说写到了半夜。
尚可把饭盒放进微波炉里,这样等她起床了直接热一下就能吃。
看了下手表,还要半小时的时间才开始上课,以前的话还可以稍微眯一下,现在门口在修路的话得多花十分钟走进去,没办法打个盹了。
想起自行车还在修理店,尚可紧皱眉头,有点生气。
母亲尚闻从书房里出来,她穿着睡衣,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慢悠悠地掠过尚可,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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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查看了一下微波炉,发现里面留有饭菜,自言自语道:“尚可回来了呀?”
摸了摸饭盒,还是热的,端出来准备到客厅吃,发现尚可正站在客厅正中央看着她。
尚闻吓了一大跳,嗔怒道:“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吓死我了!”
尚可无奈:“你就从我身边过去的。”
尚闻在饭盒里挑挑拣拣,抱怨道:“怎么又是豌豆!讨厌的豌豆!最讨厌吃豌豆了!”
尚可眨眨眼:“你以前不是吃得很开心吗?”
尚闻撇撇嘴:“我是故意这么说的,不然你外婆又要唠叨了。”
顿了顿又问:“外婆还好吗?”
尚可:“你自己去医院看看不就知道了?”
尚闻不肯:“你去不就行了,我去了她又要拉着我四处转悠,炫耀一下,以为我是什么家传宝贝吗?”
尚可看到尚闻皱眉的样子,想到自己皱眉是不是也跟她差不多,立马按压了一下自己的眉头。
周围的邻居都说自己和妈妈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又有人说妈妈和外婆长得很像,不愧是一家人,说尚可简直就是小外婆。
尚闻又问:“最近学校里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尚可疑惑:“什么有趣的事情?”
尚闻道:“就是你们青春高中生的奇奇怪怪情情爱爱这类的事情,我已经离开校园太久,完全不知道怎么写年轻人的故事了,你跟我说说,给我点灵感嘛!我已经灵感匮乏好久了,今年再不开新书我就要过气了!”
尚可想起班上那群活蹦乱跳的蠢猴子,摇摇头道:“没有。”
尚闻是一个青春小说作家,在尚可小时候就出过很多本书,到处开签售会,风光得很。
只是现在一方面出版行业江河日下,另一方面尚闻自己的写作风格没有大的突破,导致既无法吸引新读者,也无法留住老读者。
尚闻蹲在椅子上,嘴巴里嚼啊嚼,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尚可收拾书包,准备离开,只听尚闻抱怨道:“你怎么刚回来就要走,陪我说说话嘛!”
她伸出双手,要求尚可来拥抱自己,等尚可真的将她抱在怀里,她便发出哼哼唧唧的舒服声:“可可最好了!可可是妈妈的乖女儿!”
尚可面无表情,无奈道:“学校商业街还在修路,只能抱五分钟。”
尚闻像被母鸡保护在怀里的小鸡,满足地吸了几口尚可身上的气息,便松开了。
尚可走到门口穿鞋,听到尚闻拖着拖鞋啪嗒啪嗒过来问:“在网上看到有人说昨晚你们学校有学生在商业街被打了?”
尚可想起医院里外婆的话,含糊道:“嗯,算是吧。”
尚闻的声音变得兴奋起来:“你觉得我转型写青春悬疑小说怎么样?”
尚可回头,努力挤出一张笑脸覆盖在脸上:“好啊妈妈。”
/
紧赶慢赶,总算在上课铃声响起之前跑进了教室。
铃声一响,教室门便被猛地推开,一个人影迅速蹿上讲台站定,教室门才由于惯性撞上墙壁,发出砰地一声巨响,震得吵吵闹闹的教室顿时安静下来。
英语老师郭达在讲台上扫视了一遍台下,冷声道:“上课!”
紧凑扎实的一堂课之后,郭达端着教案回到办公室。
尚可跟着去到老师们的大办公室,找到郭达的办公桌,给他送上一份牛奶:“郭老师,送给你喝。”
这款牛奶在学生当中很流行,蓝白配色很清新,青春气息浓厚。
正值下课,办公室里有很多位老师,听到动静,纷纷朝郭达的办公室投来目光。
郭达没有接,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个?”
尚可老实道:“听其他人说的,今天便利店买一送一,给老师送一瓶。”
“哇!郭老师真幸福!我怎么没有可爱的女学生给我送牛奶。”有年轻的老师在一边起哄,郭达的脸色也没有上课时那么严肃了,甚至还露出一丝得意。
只说:“谢谢同学的关心,但我们老师不能收同学的东西的,你的心意我领了,你拿着回去自己喝吧,你们还要长身体呢。”
办公室爆发出更大的起哄声。
尚可捏着牛奶盒的一角回到教室,将牛奶扔到教室后靠墙的垃圾桶里,牛奶盒歪斜在垃圾桶里,和中午倚靠在自己自行车车胎旁边的牛奶盒一模一样。
3. 第二个音符
下午的课上完,尚可琢磨着修理店应该补好了自己的自行车轮胎,等下回家不用走路了,能够轻松点。
但想到回家也是独自一人吃饭、去医院给外婆送饭,又独自回家洗漱写作业、睡觉,也没有很想回家,但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尚可是不用上早晚自习的走读生,一个月前刚开学的时候外婆亲自到学校跟领导老师解释家里的情况,说家里只有三个女人,自己的女儿沉迷写作,两耳不闻窗外事;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要是尚可不在的话,自己心里不舒服,本来身体就不好,万一自己走了,尚可都没办法给自己送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学校的老师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批准尚可成为不需要早晚自习的走读生。
刚走到教室门口准备回家,后面有一个男的跟着尚可,脚步不紧不慢,尚可本来就在查看书包里的东西是否齐全,所以走得很慢,尚可确认自己给别人留了空间过去,对方也一直跟在尚可身后。
她停下脚步,快走几步在楼梯口处好整以暇地等待对方,对方似乎有点尴尬,扭怩了好一会才说道:“你晚上不上晚自习对吧?现在要去操场练习一下。”
说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呢?你这猴子。
“你不是参加那个4乘100的比赛吗?需要练习一下接力。”对方看尚可似乎没听懂自己说的话,补充道。
尚可皱眉:“你谁?”
对方答:“我是裴文君。”
尚可恍然大悟:“你怎么跟早上长得不一样?”
裴文君尬笑几声:“中午的时候宿舍同学给我剃了个头,很丑吗?”
尚可摇头:“也没有很丑……”
裴文君放下心来:“那就好,我还担心很丑呢。”
尚可又道:“一般的丑吧。”
裴文君噎住,尚可又问:“在哪?跟谁?需要多久?我只练习这一次哦,其余的时候没有时间,不过周三体育课可以加练一下。”
尚可完全没有继续发型这个话题,照顾一下裴文君心情的意思。
他只好一个接一个回答尚可提出的问题:“食堂外的操场,跟另外的三个人,练好了就不练了,估计就十几分钟吧。是只练习一次,不会占据额外的时间,反正都是凑人数嘛。”
尚可没有接话,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话走到操场,期间裴文君尝试开启话题,尚可都面无表情看着他,像看马戏团的猴子,裴文君只好闭嘴。
本来才上高中一个月,大家都互相不熟悉,尚可以前也在班上不是什么风云人物,不认识也很正常。
要不是班主任下死命令,自己巴不得放所有人自由,下学期再也不当这什么破体育委员了!
操场上另外三人已经在等着了,尚可一眼望过去,只看到忧郁的羚羊、未成熟的酸橙子、还有迷路的小鸟。
羚羊在努力练习起跑的姿势、橙子在望天、小鸟在嚼口香糖吹泡泡。
尚可看向裴文君:“谁啊她们?”
裴文君大为震撼:“你一个都不认识吗?”
尚可:“我认识你啊。”
不过裴文君也是因为要准备全校运动会,不得不组织并游说(哄骗)同学参加各类充数的项目,他也不认识班上的大部分同学。
裴文君一一给尚可介绍自己的参赛伙伴:“在认真练习的叫尤青,在看云的叫成茵,在吃零食的叫周渔。”
尚可点头:“谢了。”
裴文君跟在尚可的身后去跟另外三人汇合,走着走着觉得自己像是尚可带来的小弟,于是加快脚步想要尚可的前面,还没走几步,就已经到达约定的起跑线了,他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下次绝不走在尚可的身后。
他跟另外三人介绍4乘100接力赛的第四位成员:“这是尚可。”
尤青亮出两颗兔牙,成茵和周飞则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尚可也没有想要和另外三人进行热情寒暄的意思,裴文君只好宣布练习开始。
“到时候四个人分别站在同一跑道的不同位置,除了第一位成员之外,其余的三位成员都需要等待上一位成员,并做好准备接住接力棒,尽量不要让接力棒掉在地上,万一要是不小心掉在地上了……”
裴文君顿了顿,无奈道:“那也没有办法,大家都不是专业的运动员,重在参与。”
没人说一定会努力练习,争取不让接力棒掉在地上,裴文君只好自顾自地继续接下里的流程:“首先我们选好第一棒,就是起跑的那个人。”
尚可举手:“我来吧。”
第一个跑完第一个休息,尚可不喜欢等待别人,就算是跑步比赛也不行。
裴文君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总算有人在听自己的话,又看向剩下的三个人,没人有异议。
接着第二棒是尤青、第三棒是成茵、最后一棒则是周渔。
裴文君带着大家在起跑线,说起跑很重要,最好不要抢跑,万一抢跑的话就会被取消成绩。
尚可举手,裴文君问:“尚可同学有什么问题?”
“是不是抢跑的话后面的人都不用跑了?”
裴文君再次被尚可奇特的思考方式噎住,硬着头皮道:“规矩是这么个规矩,但是有点没体育精神。”
“哦,那我尽量。”尚可没所谓道。
裴文君感受十分复杂,但能请来她们帮忙参加这个项目已经是功德圆满了,不能再奢求更多,只好对这些话左耳进右耳出,带领大家确认剩下几棒的位置。
等走完一圈下来,最后的重头戏就是练习交接棒。
“棒呢?”尤青问。
“哦,还没发给我呢!”裴文君不好意思道。
成茵问:“那用什么?”
“用我的口香糖吧。”周渔伸出自己的手掌,上面是一颗颜色艳丽,有夸张的卡通形象包装,散发着水果香味的口香糖。
有人来救场,裴文君立即赞同:“也可以啊,反正今天都是练习。你们隔三米站一个人,然后练习接棒。”
尚可在第一棒,蹲在地上,做起跑的姿势,手心里那粒口香糖还留有周飞的余温,有点烫手。
很快,这股香气和温度,经由尚可的手传给尤青,又传给成茵,最后回到周渔的手里。
“好!好!好!非常完美!我宣布,这次4乘100接力赛的练习完美结束!”裴文君兴奋给大家鼓掌。
“喔!嚯!耶!太厉害啦!”通往食堂的路上传来起哄声,尚可偏头朝声源处看去,是早上那群拦在门口的男生。
裴文君的脸涨得通红,朝那些人挥手:“干嘛!别在这里招笑!”
男生们的起哄声更大了,还学裴文君说的话:“别在这里招笑~”
那群男生里有尚可楼上的邻居,尚可直直地盯着他,他在一群男生当中显得更瘦弱,却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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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搭在别人的肩膀上,被人甩开后,又继续搭上去,直到对方绕开他。
他尴尬地看向操场上的几人,正好看到尚可的眼神,那黑白分明的眼神仿佛一把锐利的刀将他的灵魂剖开,仿佛在说:别再狐假虎威了,我们都清楚你自己是什么货色。
邻居男生将自己的身体挤入这群男生中,仿佛只要加入这个团体,自己也会变得强大无畏。
男生一直大着嗓门在喊叫,直到身边的人叫他闭嘴:“你叫魂呢?别人都走了。”
他定睛一看,操场上哪还有人,连带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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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商业街的尽头,那股口香糖的味道还是挥之不去,甜腻的味道萦绕不散,香味持久到尚可以为自己嗅觉出错了。
尚可去修理店取车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人———英语老师郭达。
郭达正站在车边跟车内驾驶座的人交谈,尚可在车旁边绿植的掩护下缓慢地蹲下,缓慢地解开自己的鞋带,然后再缓慢地系上。
只听到车内的女声对郭达说:“你联系一下老师跟同学吧,毕竟我们班只有你留在这里,你熟悉一点。如果大家都没问题,那我也没问题。”
郭达连连答应:“好好,没问题。”
车里是郭达以前的同学吗?要郭达约以前的老师和同学一起吃饭?
尚可觉得很有可能,自己就读的这个学校是本市拥有悠久历史的高中之一,有很多曾经的学生回来任教,郭达就是其中之一,毕竟这里气候适宜,待遇不错,是一个不错的工作单位。
学校的校友情谊也很深厚,经常举办校友会,尚可以前经常看到校门口的饭店拉着横幅:xx届校友聚会之类的。
引擎声传来,轮胎碾过地面,郭达跟车内的人道别:“再见啊,联系好了我跟你说。”
尚可的鞋带还没系好,郭达还在打电话:“喂,小刘,你最近忙不忙……没事啊!没事不能打给你了吗?你很忙是吗?那算了。”
郭达挂掉电话,迅速打出第二个:“喂,王美女,最近在忙些什么啊?哦哦,你在开会啊,不好意思哦,先挂了……”
他嘴巴里嘟嘟囔囔:“什么只有我留在这里,你留在大城市了不起吗?”
尚可的鞋带终于系好了,她腾一下站起来,把叼着烟的郭达吓了一大跳,手机在空中盘旋了好几圈,还是掉在了地上,郭达气愤地捡起手机,还没检查,就要求绿植旁边的人赔偿:“我手机都被你吓掉了!摔坏了你说怎么赔吧!”
尚可惊讶道:“啊?郭老师你怎么在这里啊?”
发现对面是自己的学生后,郭达马上端出一副贤师的作态:“哦哦,尚可同学啊,你在这干什么呢?把老师给吓了一大跳!”
尚可老实道:“我来这里修自行车啊。”
“哦哦,来修自行车啊。”郭达点亮了一下手机屏幕:“没事没事啊,这个手机还能用的啊!不用你赔不用你赔!”
尚可从修理店推着自己的自行车出来,跟郭达道别:“郭老师,我先走了啊。”
郭达还在翻着手机,看了一眼尚可,脸色有点奇怪:“那是你的自行车啊?”
尚可点头:“嗯,怎么了吗?”
郭达挥挥手:“没事,挺好看的,你先走吧。”
尚可骑上自行车离开修理店,没有忘记郭达看到自己自行车那瞬间的诧异。
4. 第三个音符
尚可慢吞吞地骑着自行车回家,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肯定是外婆打来的电话,她不想接。
反正都已经晚了,不如再晚一点。
她需要在学校和家庭之外有一点喘息的空间。
小区门口,尚可意外地看见了一个眼熟的动漫人物,穿着紫色衣服,蒙着眼睛,白头发,是最近高中生之间很流行的动漫里的一个高人气人物。
这个动漫人物之前在修理店旁边也出现过,当时郭达正在跟车里的人对话,那辆车的车身上就贴着这个动漫人物。
刚刚在操边上起哄的楼上邻居王志方正堵住车门跟车里的人撒娇:“表姐!你今天怎么不开这个大车去接我呀?”
对方好脾气道:“你们学校前面在修路啊,车开不进去,要是在路口等你,会堵到别人。”
王志方语气失落:“好吧,下次等路修好了一定要接我哦。别人看到你开这么气派的车来接我一定会巴结我的。”
两人还在说着什么,尚可推车在旁边的停车棚锁车,被王志方看见,故意大声对车里的人说:“你看那个女的,我们学校要举办运动会,她们今天在操场上练习跑步,跑得好蠢。”
车内的人伸出头来跟尚可打招呼:“可可!好久不见!”然后给王志方一拳头,“小方!没礼貌!”
王志方的表姐林春盛在尚可小时候经常到王志方家里吃饭,经常和尚可一块儿在小区里玩。每次听到王志方被表姐叫小方的时候,尚可都觉得心情很好,这次也是。
王志方生气:“表姐!我跟你才是亲戚,她是外人。”
林春盛又给他一拳头:“你是内人!内人!”
锤完王志方又给尚可加油:“可可,我会在这边呆到周末,如果到时候跟朋友去学校看运动会的话,就去给你加油!”
尚可点点头,问她:“春盛姐跟我们英语老师认识吗?我刚刚在修理店那边看到他,他当时是在跟你讲话吗?”
林春夏点头:“是啊,我去那边洗车,他先看到我,就打了个招呼。”然后扬了扬眉毛,问俩人:“怎么样,他当老师当得还不错嘛?”
王志方撇撇嘴:“非常差劲,戴有色眼镜看人,只对成绩好的人和颜悦色,对成绩差的人就十分刻薄,态度差劲,我要投诉他!”
尚可则道:“还可以,蛮认真负责的。”
林春盛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哦?是吗?”然后督促王志方:“你成绩变好点不就行了?”
王志方不服气:“老师就该公平一点!”
林春盛像看不讲道理的小狗一样看着王志方:“父母都没办法做到公平,老师也很难做到的,你也太异想天开了。”
王志方忿忿不平:“那就不要当老师好啦!”
林春盛更极端:“叫你爸妈不要生你好啦!生而为人,就是很难做到公平!”
三人在尚可家门口道别,王志方闻到家门口的饭菜香瞬间妥协:“还是当人比较好,不然怎么有机会享受如此美味。”
林春盛吐槽他:“光吃进去不长身体,运动会都没人邀请你参加!也不长脑子,真是浪费……”
门关上,将声音也隔绝掉。
屋里静悄悄,黑漆漆。
尚可没有开灯,准备在沙发上先休息一下,发现那里躺着一个人,弹跳起来迅速打开开关,发现是尚闻,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
“怎么不吭声呀?”尚可埋怨道。
“哦,小可,你就放学啦?”尚闻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仰天长叹道:“我只是想睡个午觉!怎么就晚上了?”
尚可都习惯了,劝她:“你也改改你的作息吧,别到时候身子累垮了。”
尚闻撒娇:“我要是身体不好住院,你会照顾我吗?”
尚可反问她:“你怎么不去医院照顾外婆,你也是她女儿。”
尚闻撅起嘴:“不是有你吗?”
尚可不管:“那你今天晚上去给她送饭吧。”
尚闻不愿意:“医院食堂不是有饭吗?她自己去打饭不行吗?又不是真的有病,一天天的不知道在医院干什么?”
说完觉得不对劲,不该在女儿面前这么说自己的母亲,又拜托尚可:“可可!求你了,你跟她关系好点,我一见她就吵起来,你去给她送饭吧!”
尚闻从沙发上起来,走到尚可面前,捏捏她的脸,试图亲亲她,被尚可避开,她觉得别扭。
“要不我们搬出去住吧?就我们两个人住。”尚闻说道,“我觉得这几天她不在,我们两个过得蛮舒服的。”
尚可去厨房打开冰箱,拿出速冻饺子,又打开燃气,起锅烧水。
尚闻跟着进来,趴在尚可的肩膀上看她下饺子,问:“好不好,就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外面住,一定很爽!”
尚可回:“外婆呢?”
尚闻就说:“她住这个房子啊,或者去住养老院也可以,我给她出钱,她自己也有钱的。我们两个就在你们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好了,说你想离学校近点。”
尚可看向锅里翻滚的饺子,问她:“你去跟外婆说?”
尚闻打了个寒颤:“我不敢,你去说。”
尚可看着锅里翻滚的开水,将饺子一个一个扔进去,没说话。
傍晚温度低,尚闻回卧室拿了个外套穿上,跟尚可撒娇:“可可,我的乖女儿,你跟妈妈最好了,你去说一下嘛。”
/
去医院之前,尚闻从身后抱住尚可,她声音有点悲伤:“可可,为什么我们之间总是那么生分呢?如果我们两个多一点时间相处的话,会不会好一点。”
尚可拍拍尚闻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安慰她:“这是我们家的遗传,你跟外婆的关系也是这样,这是血缘关系里自带的。”
拎着饺子,将房门关上,尚可离开小区,刚走到马路上,就被警察拦住。
尚可为了方便直接穿着校服出来的,警方语气严肃,看了着她的校服,问她:“你也是市一中的学生吗?”
“是啊。”尚可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自己又没做什么亏心事,管他问什么呢?
她往旁边看了看,发现好几个制服的警察在附近巡逻,尚可问:“发生什么事了?”
警察没有回答,只是要求检查证件:“学生证拿出来我看下。”
尚可老实掏出校服口袋里的走读证件,警察检查完毕后,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但也没有回答为何突然查证件,而是继续追问尚可的行踪:“这么晚了,你不在家呆着,还出去干什么?”
尚可提起手里装着饺子的饭盒,道:“给我外婆去送饭呢。”
警察问:“你外婆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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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可回:“在市中心医院呢。”
警察纳闷:“你家长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去?”
尚可答:“我妈在工作呢。”
警察追问:“你爸呢?”
尚可回:“我没有爸爸。”
警察愣住,刚好对讲机响起来了,他跟对讲机那边的人报告,“这边发现一个市一中的学生,她去医院给她外婆送饭,我送她过去。”
尚可意识到这可能跟那个在商业街被袭击的学生有关,害怕再有别的学生遭遇袭击。
/
很快,尚可被送到医院,警察叮嘱她:“你早点回家,不要在外面逗留,医院外面也有我的同事在巡逻,你到时候叫他们送你回家就行了。”
尚可道谢,然后上楼去找外婆,隔壁床的阿姨见到尚可十分高兴:“小可来啦!”
“阿姨准备要出院了吗?”尚可见到她正在收拾东西,随口问道。
阿姨将叠好衣物放入行李箱内,面瘫的脸上那双眼睛十分高兴:“对呀,还有点舍不得你外婆呢。”
尚可看向外婆,她坐在窗户下的桌子旁,灯光昏暗,整个人都隐没在一片模糊当中,仿佛没有听见这边的对话般一动不动。
她在生气,尚可对外婆的反应很熟悉,每当她脸上的皱纹像刀刻般十分明显的时候,就是处于生气的状态。
尚可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将病床上的小桌板撑起来,打开饭盒,喊:“外婆,过来吃饭啦!”
外婆没有回应,面瘫阿姨走到尚可身边,悄声道:“给你打好多电话你不接的时候,就开始生气了。”
尚可有时候觉得电话就像是未剪短的脐带,绕在妈妈和外婆的手里,联系不到自己的时候,就绕紧手中的脐带,她感到窒息。
“外婆。”尚可又喊,“今天煮的你最喜欢吃的芥菜肉沫饺子呢,还是你没住院之前我们一起包的呢。”
面瘫阿姨在一旁帮腔:“闻着好香呀,雪梅姐,你好福气呢,这么孝顺的孙女可真是少见呢。”
外婆尚雪梅这才如梦初醒般,回应:“哦,小可来啦?今天忙什么去啦?”
尚可回:“准备参加学校的运动会,去练习了一下。”
尚雪梅的声音瞬间拔高:“什么比赛?你会什么运动啊?”
尚可语气平静:“只是充数而已,不需要很擅长运动。”
尚雪梅冷哼一声,反问道:“怎么不找别人充数,就找你?那个体育委员男的女的啊?”
尚可悄悄叹一口气:“班主任说的,重在参与,每个人都要参与一项运动的,我参加的只需要跑一百米呢。”
提到班主任的要求,尚雪梅这才停歇,她打开饭盒,里面的饺子还是热乎的,她拿起筷子,道:“明天来接我回家吧,一个人住在这边,怪不舒服的。”
尚可问:“妈妈来接还是我来接啊?”
尚雪梅抬头看向尚可,眼白占据了眼眶内的大部分面积,有些瘆人,反问:“你觉得呢?”
尚可没说话,心想反正都惹她不高兴了,于是硬着头皮道:“妈妈说要跟我搬出去住。”
筷子掉在饭盒上的声音在病床里回响,良久后,尚雪梅推开饭盒:“没胃口了,你拿回家吧,明天也别来接我了。你们娘俩出去住吧,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病死算了!”
5. 第四个音符
尚可看着尚雪梅一脸不忿的样子,皱纹像毒蛇在脸上蜿蜒。
她扭头偏向一边,等待别人去哄她。
空气瞬间凝滞如实质,让人无法呼吸。
她总是这样。
如果无法让她满意,她就发怒,直到别人妥协。
尚可在这个瞬间突然领悟到原来尚雪梅和尚闻真的是亲母女。
一个靠着发脾气来让人妥协达到自己的目的,一个靠着装可怜撒娇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太像了。
但在这两个人面前,一直妥协的都是自己。
让尚雪梅满意,替尚闻说她不敢说的话。
但此刻尚可很想知道,我想要什么呢?
/
尚可不记得她是怎么从医院出来的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拎着饭盒走在马路上了。
外面有点吵,车流声此起彼伏,喧嚣声持续不断。
尚可选了一条安静的小路,崎岖但通达,这里能通直接通向家门口的大马路,能够少走几分钟路。
但走了没几步尚可却忽然发现这里安静地有些异常,白天的时候这里是热闹的小商铺,人潮熙攘,晚上小商铺的门一关,路上就连灯也没开几盏。
想到送自己到医院的警察警惕又疲惫的样子,尚可回头看了看,来时路一片漆黑。
应该不会有事吧?
自己不会这么倒霉吧???
只是今天太累了,在学校、家里和医院之间来回奔波好几次,实在不想再回头走一段更长的路了。
而且已经走了一半了,再坚持一下就能到大马路上了。
如果真的被袭击了,那自己刚好不用上学,也不用面对家里的两个女人,也不错。
尚可就这样破罐子破摔,心一横,边走边回头看,心想就算被袭击了自己也要让对方不好过,手里的这个不锈钢饭盒可是沉得很,到时候往对方的脑袋上狠狠砸!
但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的时候,先前的那些想法完全被抛之脑后,尚可头也不回,抓起饭盒就往路的尽头跑。
但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急促起来,仔细一听鞋底似乎还拖着地面,难道身后的人是体重比较重的人吗?
尚可不要命地一直往前跑,却忽然闻到下午在操场上闻到的那股甜腻的热带水果泡泡糖气息,甚至连手心开始发热。
不过现在没时间想这些,身后的人似乎要追上来了。
尚可飞速蹿过小巷,看到前方的灯光和车流,才算松一口气。
她跑到路口,迅速躲到墙的另一侧,然后等待后面的人追上来,直接拎着饭盒甩过去。
“嘭!”的一声传来,紧接着是“啊!”的一声,声音听起来疼痛难忍,也很熟悉。
尚可小心翼翼探出脑袋,只露出眼睛,等看清对方的模样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王志方躺在地上,捂着自己的额头,面目狰狞,嘴里还在骂个不停:“尚可我xxxxxx,你xxx是故意的吧!我天我xxxxxx……”
尚可没搭理躺在地上的王志方,看了一眼自己的来时路,现在居然变得明亮清晰许多,不知道自己当时在害怕什么。
她走上前,地上的王志方察觉到尚可的靠近,甚至还瑟缩了一下。
尚可捡起地上的饭盒,举过头顶,然后俯视王志方,语气平淡:“你再多说一个脏字,我就多砸一次。”
王志方闻言迅速从地上站起来,指着尚可破口大骂:“你故意的吧?故意在这等着我呢!你这是蓄意杀人!”
尚可眯着眼把王志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王志方捂着自己的胯部躲向一边大喊道:“你乱看什么?”
尚可凑近他,不屑道:“是你在后面一声不吭,故意来追赶我,是想看到我被吓到的样子吗?”
“现在没吓到我,又来倒打一耙吗?”
“你大可以报警,看警察抓的是谁!”
“我告诉你,你当初尿裤子的样子最好看。”
王志方脸上因为怒不可遏而挤成一团的面部肌肉,迅速变得僵硬,眼神里因为回忆往事而流露出一丝尴尬和恐惧。
尚可觉得王志方瞬间的表情变化,很像是冬日里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落下,了无生机。
三年前,尚可刚上初中的那年寒假,也是这样的夜晚,她从外面的超市回来,刚到家楼下,就听到王志方在后面尖叫着跑过来,还大喊着“你不要过来啊”“不要追我啊”“对不起我不该捡石头砸你”诸如此类的求饶的话。
尚可回头一看,王志方举起双手,满脸泪水,在路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后面跟着一条疯跑的田园大黄狗,边跑边叫,好几次差点就要咬到王志方,又被他逃脱。
王志方跑到正在开单元门的尚可边上,直接打开单元门闯进去,然后立即回头将门反锁,尚可被关在门外。
似乎是很震惊于自己的反应,竟然就这样把人锁在外面,但现在他也不敢打开门,害怕大黄狗再闯进来单元门咬到自己,隔着单元门的铁栏杆,他结巴着对尚可说:“快……快跑啊尚可,这……这狗……要……要来咬你的!”
尚可斜眼瞟向王志方,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王志方不敢和对方对视,低头看向地面。
很奇怪的是,大黄狗跑到尚可面前却停下了脚步,不再狂吠,也不再追着王志方。
“坐下。”尚可对大黄狗发出指令。
王志方眼睁睁地看着大黄狗乖乖坐在尚可的面前,还伸出舌头,等待着下一个指令。
尚可在购物袋里找了找,掏出一根肉肠,伸出手对大黄狗说:“握手!”
王志方不可置信地看着大黄狗伸出自己的爪子放在尚可的手心里,尚可摸了摸大黄的脑袋,然后将肉肠拆开,喂给大黄吃。
“它怎么这么听你的话?”王志方一脸不可思议,刚才还是条追着自己跑的疯狗呢,怎么现在一下子变得这么通人性了???
“我认识它,是隔壁王奶奶家的狗子。”尚可说着准备把剩下的肉肠喂给大黄,看了看王志方,将肉肠展示给他看,邀请他一起喂大黄:“要不你来?”
王志方有点不敢,他怕狗,但又很好奇,于是哆嗦着让尚可保证:“你保证它不会咬我!”
尚可举起三根手指发誓:“我保证它不会咬你!”又命令大黄:“坐下。”
王志方看到大黄乖巧地走下,眼里只盯着肉肠,这才打开单元门,走出来,刚关上门,就听到尚可发令:“咬他!”
大黄立马站起来,扑到王志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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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王志方猝不及防往后一摔,惊恐道:“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救命啊!”
大黄趴在王志方的身上到处舔来舔去,很快地,尚可闻到一阵尿骚味,于是拉住大黄:“大黄,不要在人间身上撒尿,不礼貌。”
尚可将肉肠扔到花坛边上,大黄跑开去追肉肠,这才喊王志方:“喂,起来吧,大黄跑了。”
浅黄色的液体从王志方的身下蔓延,快要到尚可的脚边了,尚可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王志方。
王志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头也没回,就上楼了。
此后尚可只要视线移到王志方的□□,王志方就会迅速回想起那晚的窘状。
所以他要寻找一切机会,证明尚可也不过如此,还要证明自己的强大,证明自己能够早已经逃离了那晚。
但今晚他的表情告诉尚可,他还在那晚的黑暗当中,从未走出。
尚可心情很好地往前跑去,有点奇怪,但跑起来的感觉还不赖。
/
尚闻还没睡觉,书房的门罕见地打开着,灯光大亮。
尚可在门口换鞋的时候,尚闻听到声音后,蹬蹬几脚跑过来,语气急切:“怎么样?她答应了吗?”
“谁啊?”尚可明知故问。
尚闻不耐烦道:“你外婆啰。”
尚可看了尚闻一眼,她穿着毛茸茸的睡裙,在夜晚灯光的照耀下,皮肤白皙到反光,在等待一个期望中的答案。
比起自己,她更像女儿。
尚可觉得自己才是尚闻的妈妈。
也许在有的家庭里,母女错位一直在秘密进行。
“她生气了。”
尚闻瞪大眼睛,担心又迷茫:“那怎么办?”
她失望又迷茫的眼神,让尚可在今晚第二次看到人的脸上居然可以释放出这么多的信息。
王志方是这样,尚闻也是如此。
人的表情真的很有趣。
尚闻老是这样,表现出一副无辜又无能的样子,呼唤自己的同情心,以便暗戳戳使唤自己,帮她达到自己的目的。
尚可觉得天神之眼附着在自己身上,让自己能瞬间看清这个家庭当中以母女之名,暗中施行的控制。
尚可没有像以前一样安抚尚闻的情绪,帮她想办法,而是反问她:“对啊,那怎么办?”
“我好想出去住,但她不同意那怎么办?”
尚可没反应,尚闻又问:“你想不想出去住?”
尚可找自己的睡衣,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回到:“我无所谓诶,到哪里都差不多。”
到哪里都无法逃离你们两个人。
“你不想出去住吗?只有我们两个人诶,那一定很快乐。“
尚可看着尚闻,她以前就这样,给自己绘制一份幸福生活的画卷,最后幸福的只有她自己。
“我没有很想。”进浴室之前,尚可这样说道,“如果你很想的话,你应该这样争取。”
“妈妈,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教我的吗?”
尚可关上门,打开淋浴喷头,细细密密的水淋落在头上、脸上,她想象着此时此刻尚闻脸上的表情,一定很丰富。
人类的表情真的很有趣,尚可迫不及待想要在明天见到更多失控的表情。
6. 第五个音符
因为心里还装着事情,尚可早上醒得很早。
走出卧室,看到尚闻的书房门紧闭,里面也没有声响,估计还在睡觉。
洗漱完毕,打开冰箱,尚可看到被冻起来的饺子歪七扭八地横躺在不锈钢饭盒里时,昨晚在医院感受到的窒息似乎又悄然爬上脊背,冰凉又绝望。
尚可把冰箱门关上,将那股窒息也冻在里面,决定去外面买早餐吃。
母亲尚闻会定时上交自己的一部分稿费给外婆尚雪梅,外婆又会抽出一部分给尚可,让她缴纳各种房屋相关费用和日常家用,还包含尚可自己的私人花销。
当然,这部分金钱的自助使用权是尚可初中三年长期以来的诚实以及毫无隐私换来的。
时至今日,尚可意识到,这笔钱由尚闻给或者尚雪梅给,都没有区别,因为这都需要自己上交自己的忠诚。
下楼后,尚可到单车棚推自行车的时候,忽然想到暑假时候看过的宫廷剧。
势单力薄的底层妃子需要依附权势更大的人才能苟活下去,拥有政治抱负的臣子也需要各类势力中左右徘徊以求实现理想,现在的自己,跟她们有什么区别呢?
家庭内部,也会存在权力阶层。
付出自己,讨好她人,才能换得一时的安宁。
表面上说姐妹情谊,理想主义,实际上都需要建立在物质的基础上才能成立。
家庭只不过是更小型的共生网络,有人付出,也有人牺牲,还有人被豢养。
尚可需要思考自己在这个家庭当中的定位,自己是这个共生网络中的哪一环呢?
我到底想要什么呢?
尚可还不清楚。
/
骑车到一半时,才想起学校商业街还在修路,正发愁今天的自行车要停在哪里,路过修理店时,尚可发现店铺前坪停放了一整排的自行车,陆续还有其他的学生推着自行车进入准备停放。
之前尚可蹲下系鞋带的花坛绿植上放着一块纸板,上面用粗粗的黑笔写了字,上排是“自行车停放”,下排是“2元/天”。
不愧是老板,能够迅速找到商机,并且马上执行。
学校里的走读生很多,此次的商业街道路修补本来是国庆假期应该全部完成的,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延后了,又遇到有学生被袭击所以停工,现在看来还需要堵好几天,老板这个临时生意来得正是时候。
尚可本来打算继续把车停在水果店附近的,准备在老板那里买点水果,让她帮忙看着点。
现在看来,还是这个修理店更靠谱,有专门的地方停车,更不用害怕车胎被人划破。
尚可进去跟老板打招呼,称赞他有商业头脑,“老板你太厉害了,怎么能想到做这个生意的。”
老板皮肤很黑,尚可在这里修过好几次车,人很随和,他走过来跟尚可聊天,说:“是你们学校昨天晚自习下课后有学生来这里问能不能停车,愿意付钱,我老婆一看这个生意可以做,马上就同意了,今天早上才写的那个牌子哦。”
他指着花坛绿植上的那块纸板,得意道:“那也是我老婆写的。”
老板心情很好的样子,胖胖的脸笑得挤成一团,估计这个自行车停靠的生意应该很不错。
“老板!补胎!”有跟尚可穿着同款校服的学生走进来,身形高大,语气却冲得很。
男生的校服袖子被挽到手肘,脚上踩着名牌登山鞋,看起来是很热爱户外运动的那一类青春期小孩。
他眉头拧成一团,看起来严肃且成熟,嘴巴却瘪起来,嘴角向下,又显出一些稚气。
又一张很丰富的脸,理性与情感分别分布在上下半张脸上,难怪人家说相由心生,原来是这个意思,尚可看得津津有味。
也许是尚可的视线太过强烈,男生抬头寻找视线的方向,却一无所获,只听到老板应声:“来了!”
这边老板急急忙忙去找工具,想起尚可还在,又招呼她:“我去修车了,你自己找个地方停车啊。”
尚可点头,付完钱后找了一个靠近修理店内侧的地方停车,听到补胎的学生在抱怨:“不知道哪个神经病,昨晚划破我的车胎,今天早上还划破一次!气死我了!”
老板拿出工具,疑惑道:“最近你们学校来补胎的学生确实很多,昨天晚上尤其多,今天早上也有好几个呢。”
补胎的学生盯着自己的车胎,问老板:“你看我这个车胎的划痕,是不是刀片划开的啊?跟其他来补胎的人一样吗?”
老板的回答很谨慎:“不太能确定,看着是差不多的,但也不好说。”
补胎的学生立刻会意,道:“那我报警,等下警察来问话的话麻烦你配合一下。”
老板低头捣鼓着工具:“那你这个还修不修?”
补胎学生掏出手机,说:“先别修,让警察取证一下。”
老板点头,“行。”
补胎学生一边拨打电话,一边咬牙切齿,“我就不信了,这么多人的车胎被划破了,警察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吗?”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了几下,忽然间又恍然大悟般,问老板:“不会跟偷袭学生的那个罪犯是一伙的吧?”
老板指着他的手机:“先别乱猜了,你先报警,让警察来调查吧。”
补胎的学生气得脑袋上要冒烟,“我一定要找出来这个人,给我赔钱,我这个车好贵的呢。”
“不行的话到时候联合其他同学一起起诉!”
尚可停好车后,看到补胎的学生还在跟老板一起等警察到来,还在讨论这些车胎是否是同一人划破的可能性,但她得赶去学校了。
看了下手表,还有十来分钟就要下早自习,要么早点进学校,要么晚点进学校,不然刚好下早自习的时候进去,将遭遇一群饿狼出笼,奔向食堂。
尚可选择晚点进去,刚好能在外面吃完早餐。
商业街的许多小店都开门了,在学校附近的商业街开店,学生开学就意味着强大的客源,没有哪个小店能舍弃掉这么大的客流量,所以哪怕闷在防尘布的下面,也有小店悄悄打开防尘布的一角,让声音和气味传递出来,吸引学生客人。
尚可走在防尘布的下面,路过一间间小吃店,里面的店主都忙得热火朝天,油香味、奶香味交织在一起,混成一股难以言明的气味,尚可挥手搅动在鼻子前的空气,飞快地付钱买了一杯豆浆和两个包子,然后快速离开。
在校门口的书店前快速啃完两个包子,尚可慢吞吞地喝着豆浆,准备等待早自习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再进校门,这样能躲开大批量下早自习的学生,却没想到先等到了林清溪。
尚可没回头,竖起耳朵聆听着林清溪和同伴的嬉笑声,她好像一只清晨的快乐小鸟,总是兴致高昂。
高中生的生活真的有那么多值得快乐的事情吗?
尚可想起林清溪的模样,比起大多数同学因为青春期的激素问题,脸上时不时冒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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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片红肿的痘痘,林清溪的脸上总是光滑白皙,更不用她还有一双笑眼和比例标准的鼻子和嘴唇。
也许有人确实天生是就是造物主的宠儿,一生下来就无忧无虑。
尚可只是很确定自己不是。
“嘿!尚可!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她清脆的声音很快穿透尚可思考的迷雾,尚可回头,那双笑眼近在咫尺,盯在尚可的脸上,很快又移开,和同伴告别:“你们先走吧,我跟我同学一起。拜拜!”
等那双笑眼重新回到自己身上时,尚可扬起嘴角:“我等下课铃响再进去,不然会遇到很多人。”
林清溪点点头,“哦哦!原来如此,你好聪明!”
尚可迷惑地看向林清溪,只是这样也能得到赞美吗?
难怪她人缘很好,她如此慷慨、毫不自私地称赞她人,清溪这个名字真是很衬她。
她的内心应该也像清澈的溪流般纯净通畅。
尚可恶劣地想在她的脸上看到别的表情,于是她听到自己问:“清溪你为什么帮裴文君啊?”
听到这个问题,林清溪赶忙咽下嘴里的牛奶,语速飞快:“我只是在食堂排队的时候听到他跟同伴说自己很苦恼,班主任强行给他布置任务,但他不知道怎么说服女生去参加比赛,觉得顺嘴帮他问一下也没事,就问了喔。”
“你不要误会哦,我对他那种没兴趣啦!”
尚可装作不知,问:“你对哪种有兴趣?”
“反正不是他那种,应该只在动漫里有吧!”林清溪抠抠自己的额角,拜托尚可,“你不要乱想哦,我有点苦恼。”
“什么苦恼?”尚可很好奇,林清溪也会有烦恼吗?
“经常被一些像是壁虎一样的男生忽然冒出来起哄,很吓人。”
“壁虎一样的男生?”
“就是那种你让他们不要乱讲话,这次答应得好好的,下次依然还会叽叽喳喳八卦的男的。很像壁虎,这次斩断他们的尾巴,下次出现的时候尾巴又长好了。”
“但是壁虎是益虫,他们像蚯蚓吧。在土里面丑陋地蠕动那种!”
“蚯蚓也是益虫!”林清溪纠正。
“但是丑陋一点!”
林清溪凑在尚可的耳边小声说,“其实壁虎也很丑陋,反正都很丑陋!”
两人说着不约而同放声大笑,恰好下课铃声响起,两人掏出走读证件,向校门口走去。
给门卫展示证件之后,尚可突然想起自习车车胎被划破的事情,于是问林清溪:“你骑自行车上学吗?”
林清溪摇头,解释:“我家就在前面路口,离学校很近,这两天路还没修好,我就直接没骑车了。”
又问:“怎么了吗?”
尚可说:“因为刚刚在修理店,有人发现很多同学的自行车车胎都被划破了。”
林清溪大吃一惊,问:“怎么会这样?”
看到林清溪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担心,尚可情不自禁安抚她:“已经报警了,应该很快能找到是谁吧。”
“哦哦,那就好。”林清溪拍拍自己的胸口,“最近有点不太平呢,又是有学生被袭击,又是自行车的车胎被恶意划破。”
尚可还想说着什么,却看到郭达从校门口跑过来,和两人打招呼:“聊什么呢?表情这么严肃。”
“聊自行车车胎被划破的事情。”尚可看着郭达的眼睛回答,她想知道郭达的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
7. 第六个音符
可惜在尚可说出那句话的同时,后面也有人在跟郭达搭话。
“郭老师,我下午的课能跟你上午的课换一下吗?我下午有事要出去。”
是尚可班上的数学老师段三平,由于对方说话的音调太高,正好盖过了尚可说话的声音。
除了尚可自己,这个世界也许没人听到尚可刚刚说的那句话。
“快走走走走走走走!”林清溪拉着尚可绕过郭达就往前跑,一直跑到阶梯前才停下来。
“为什么要跑?”
尚可看着跑得喘不过气来的林清溪不解地问道。
“那你……你喜欢郭老师还是喜欢段老师啊?”林清溪更不解,她向来是能躲着老师就躲着,见到老师能迅速跑开就跑开。
尚可瞪大眼睛,摇摇头:“一个都不喜欢。”
“那就是啰,等下如果跟他们一起走的话,又要聊一些世界上最无聊的话题。”
“什么最近的学习怎么样啊?老师上课的时候有没有认真听啊?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这种新老师就这样,一方面要摆出一副新来者的学习姿态,另一方面还要展现自己的前辈气质。”
“真的很烦人!”
林清溪撅嘴嘴巴,整个人都气鼓鼓的,鼻头也皱起,看起来真的十分不耐烦,原来她是一个怕麻烦的人,所以也见不得别人遭遇麻烦。
所以林清溪算是一个暴躁的圣母?
会帮助陷入麻烦的人,但更加讨厌让自己陷入麻烦的人。
尚可还在盯着林清溪的脸部表情,现在这条平静清澈的小溪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躁动。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尤青在被两个男生夹击纠缠。
两个男生一左一右,一高一矮,一瘦一胖,手里都拎着一袋早餐,递到尤青的面前,嘴里叽里呱啦还说着什么。
尚可光是看到都觉得很吵。
尤青先是面无表情地缓慢前进,然后快走几步,两个男生也跟着一顿一顿,像电视里的人物在掉帧。
“搞什么啊?以为尤青脾气好就欺负她吗?”林清溪说着就要上前去制止两个男生。
被尚可一把拉住,“尤青在戏弄他们呢,你再看看。”
林清溪感到不可思议,“是吗?”,但还是停下了脚步继续观察。
尤青先是往左边走,将瘦高个男生挤到了花坛上,结果对方不小心一脚踩偏,脚崴进了花坛里,矮胖男生看见后乐不可支,笑弯了腰。
等瘦高个男生神情尴尬地花坛里爬起来,脑袋上还挂着几根青草,发现尤青双手抱胸还在等着自己,又高高兴兴地上前追上尤青,结果尤青又飞快跑走。
两个男生不得不加快脚步追上去,等矮胖男生追上去的时候,尤青偏头跟他说着什么,矮胖男生只注意看尤青,完全忘记看前面的路,结果被迎面而来的树枝狠狠打脸,这下轮到瘦高个男生狠狠嘲笑矮胖男生了。
两人互相觉得对方很丢脸,像是马上要打起来,但尤青可没兴趣做调停者,只是一个劲往前走,等两个男生追上自己时,又迅速拐了个方向,结果两个男生刹不住车,很快撞到一起。
林清溪看到后忍不住笑出声,大喊道:“喂!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你们也太搞笑了吧!”
两个男生见到有人在旁观自己的糗事,纷纷将手里的东西丢给尤青,就灰不溜秋地一起跑掉了。
尤青面露无奈,朝两人走来,“真累死我了。”
“你下次就跟老师说一声。”林清溪给她支招。
尤青摇摇头,“说了的,结果他们跟老师说说只是想跟我交朋友。”
林清溪“哈?”了一声,气愤道:“这是什么幼儿园的小男孩才会说的理由,班主任也信了吗?”
“班主任叫我先离开,只留下他们,估计教育了一会儿吧,但你也看到了刚刚发生了什么”,尤青耸耸肩,“毫无作用。”
“那你怎么办?”尚可问。
“估计过几天他们就会厌烦吧?”尤青翻了个白眼,“我猜不会超过一个星期。”
林清溪也同意这个说法,“是的,他们就这样,脑子还没发育完全呢。”
几人路过垃圾桶时,尤青准备将手里的早餐扔掉,被尚可叫住:“我可以拿走一份吗?”
“当然可以。”尤青回答。
/
尚可拎着蓝白色的牛奶盒前往老师们所在的大办公室,此时的大办公室空空荡荡,估计老师们也都去教室食堂吃早饭了。
郭达在自己的办公室翻箱倒柜,似乎在寻找什么。
察觉到有人走到自己面前时,郭达被吓了一大跳,一句脏话脱口而出,看清对方只是自己的学生之后,抚着自己的胸口吐出了漫长的一口气。
尚可看着郭达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虚惊一场的疲惫和本该不必如此的倒霉感,觉得甚是有趣。
看到这些老师的脸上褪去了伪装出来的一本正经和博学多才,尚可感到解脱。
在这个时刻,尚可意识到自己想要的也许是看到所有人脱离自己身份之后的真心。
当老师不只是老师,只是一个突然遭到惊吓的普通人类;
当尚雪梅不再是外婆,只是一个普通家庭当中的普通一员。
当尚闻不再是妈妈,只是一个想要在自己的事业上进行拓展的普通人类。
当自己不再是学生、外孙女、女儿,只是一个正在度过青春期的成长期人类。
“你来干嘛?”
郭达将自己打开的柜子一个一个关上,力度很大,像在发泄什么。
尚可将蓝白色牛奶盒放在郭达的桌子上,“给老师送牛奶。”
郭达反应强烈,后退了好几部,连连挥手,“我不是说了不要送了吗?不要送了!”
他声音很大,说完后又朝办公室外看了一眼是否有人过来,接着压低声音道:“不要送了!我不喜欢这个!”
“可你昨天说了很喜欢啊。”尚可表情无辜,帮他回忆,“就在这里啊,你说很喜欢这个牌子的牛奶的。”
郭达挠着自己后脑手,记忆模糊不清,“是吗?”
“是的。”尚可笃定道。
“那我昨天喜欢,今天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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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行吗?”郭达有些不耐烦,虽然他尽量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上的微妙差别还是暴露了他的应对不暇。
“行。”尚可答应得很干脆,将桌上的牛奶盒拿走。
转身要走的时候,却被郭达叫住,“你是知道一些什么吗?”
尚可回头,看向郭达,他有些疑惑,有些恐惧,还有些破罐子破摔。
“不知道啊?”尚可说,“老师觉得我应该知道一些什么吗?”
郭达松了一口气,又戴上了教师的面具,表现得十分正常,就连语气也像练习已久,“学生的话还是要专注到学习上面,不要想些别的有的没的。”
尚可长久地盯着郭达,没有回答,觉得人类真是奇怪,用一个又一个面具伪装自己。
“老师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等到郭达觉得被人盯得时间长到有些毛骨悚然的时候,尚可终于开口说话了。
郭达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干笑了几声,“你是姓刘吗?”
尚可看着郭达笑了,觉得才上一个月的课,中间还隔着一个漫长的国庆假期,要求新老师迅速记住自己的名字确实有些苛求了。
于是她只是摇摇头,郭达有些着急,“那你叫什么?或者给我一个提示,我能很快想起来的。”
他准备去翻桌子上的作业本,却怎么也翻不到写有尚可名字的那本,或许他无论看到哪个名字都在怀疑是不是站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学生。
尚可没有多说话,直接离开了大办公室,准备去上个厕所,然后准备上午的第一堂课。
等洗完手从厕所出来的,在空中甩甩手上的水珠,余光却瞧见有人往楼梯走了。
尚可所在的教室位于六楼,再往上一层就是空无一人的废弃教室,谁会上去呢?上去干嘛呢?
带着好奇心,尚可也往楼梯上走去。
转弯之后的楼梯上有许多杂物、倒下的课桌和椅子、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书本和试卷,最上面是打开的铁门。
来到走廊上,左边的教室锁上了门,窗帘也被拉上,看不清里面的情景。
尚可面前的走廊上堆满了随意倒下的课桌,更远处也摆满了桌椅,得要费一番力气才能过去,尚可决定放弃前进,转身下了楼梯,回到自己的教室。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第一节课刚刚结束,班主任胡友政就走上讲台,表情严肃,宣布:“今天早自习下课后去过七楼的人来我办公室一下。”
尚可啧声,好奇害死猫,不过自己就是上去看了一下马上就下来了,应该没什么事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尚可来到胡友政的办公室,却发现那里还站着林清溪和裴文君,不由得小小惊讶了一下。
胡友政扫了三人一眼,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人倒是来得齐,监控视频里就你们三个人上去了。”
尚可腹诽,都有监控视频了,直接说哪三个人不就行了,还让大家自觉去办公室,大人心,真险恶。
胡友政又问:“学校三令五申,不能上七楼,你们倒好,一个接一个地上去。倒是给我说说看,都是上去干什么呀?”
8. 第七个音符
尚可看了看林清溪和裴文君,她们两人站在胡友政办公桌对面的墙边,和自己的中间隔着一个饮水机。
饮水机在烧开水,嗡嗡作响,与大办公室里的其他噪音交杂在一起,显得异常欢快。
林清溪一脸坦然,对尚可扬了扬下巴,意思是让她直说无碍,看起来十分坦荡的样子。
而裴文君则的视线则在尚可、林清溪和胡友政之间转来转去,脑袋里似乎有许多问号。
胡友政端起办公桌上面的保温杯,打开杯盖,吹了吹最上层的茶叶浮沫,撅起嘴巴,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口,紧接着喉咙里突然发出巨大的叹气声。
尚可啧了一声,在硕大的办公室里尤为明显。
胡友政还沉浸在自己泡出了一壶好茶的满足当中,没听到尚可的啧声,摇头晃脑地继续嘬茶沫。
林清溪和裴文君听到了尚可发出的啧声,不敢置信地看向尚可,这可是班主任呢,你就这么放肆?
胡友政倒是注意到了两人歪着头看向尚可,这小朋友们的脑子太好猜了,一看就知道她们脑子里在想些啥,“别想着使眼色对暗号了,那监控视频里拍得可是清清楚楚呢。”
说着又使劲咳嗽了两声,才终于把心爱的保温杯放在办公桌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尚可举手,“我先说吧。”
胡友政没有看尚可,低头又掏出一盒茶叶,打开后摆弄着里面的茶叶,似乎要盯出一颗茶树来,“那你先说吧。”
“我上完厕所之后,发现楼梯上似乎有人影,于是打算上去看看。”
“上去之后什么也没发现,于是就下来了。”
胡友政忽然冷笑一声,“你发现楼上似乎有人影,于是就上去看看?”
上课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答,“对啊。”
你不是在监控视频里看到了吗?还在这问。尚可气哼哼地腹诽,倒是没真的把这句话说出来。
结果胡友政接下来说的一句话差点没把她给气死,“那你发现隔壁的办公室坐着郭达老师,你怎么不去看看?”
尚可一听来脾气了,这不就是另一个尚雪梅吗?
话不好好说,非得拐到山路十八弯,才透露自己的目的。
尚可忽然心定,有了尚雪梅这个前车之鉴,她知道该怎么对付胡友政了。
反正就是顺着他的话来,说什么答什么,绝对不要解读对方的话外之意,弦外之音,他自己就会憋不住的。
尚可马上走到莫名其妙被胡友政点名的郭达办公桌前,皮笑肉不笑地跟他打招呼:“嗨!郭达老师,班主任让我来看看你!”
郭达抬起头,眨了眨眼睛,没听到胡友政在和学生们说什么,不明白为什么胡友政忽然叫一个女学生来看自己,而且这个女学生早上还给自己送了牛奶,还被自己拒绝了,当时的态度还很不好。
更不妙的是,自己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他只好套上教师的面具外壳,勉强干笑两声,“哦哦,你好。”
胡友政目瞪口呆地看着尚可走去跟郭达打招呼,两人还一来一回,有说有笑,看起来并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正打算把尚可大骂一顿,却听到尚可忽然问郭达:“郭达老师,你现在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更令他惊讶的是,郭达竟然没有回答上来。
他支支吾吾,看看尚可,又看看自己,硬是没憋出一个字。
胡友政看不下去,虽然任课老师不记得学生的名字不稀奇,但看尚可的意思,是不记得好几次了,这个郭达,真是不对劲!
他只好把尚可叫回来:“尚可!回来!”
尚可满不在乎地回到原位,接受林清溪和裴文君叹为观止的眼神敬礼。
“你是真的还是装的?”胡友政气得都忘记了平时训学生的话术了。
“什么?”尚可一脸无辜,问他。
她觉得胡友政这个样子真是好笑,自己阴阳怪气不好好说话,自己只不过在有样学样模仿他不有话直说,他就开始生气。
令人恶心的大人。
双标的大人。
只是套上一层教师的身份就想希望学生都得听我的必须尊敬我的异想天开的大人。
胡友政挥挥手,懒得和她掰扯这些,“学校三令五申不让学生上七楼,你干嘛上去呢?”
“我关心学校呀。”尚可一副义不容辞的表情,“学校就是我的另一个家,我要保护它不受伤害。”
“看到有人去了学校三令五申不让人去的地方,那我肯定担心对方是不是会对学校的公有财产造成一些什么伤害呢,于是我立马上去检查一番!”
“结果什么也没发现,那我觉得应该是自己眼花了吧,于是马上下楼了。”
尚可说得绘声绘色,表达了自己对学校的情深义重,胡友政挑不出什么毛病,但他就是觉得对方说话有些怪怪的,很像自己,甚至于有些阴阳怪气了。
尚可又问:“那既然不让人上去,为什么不把门锁上呢?”
胡友政被问住,七楼铁门的钥匙在自己这里呢,是自己借出去的,但又不好直接跟学生说,只好敷衍道:“你管这些呢,学校不让上去的地方你就不要上去啊。”
尚可十分疑惑,“老师你这句话的意思,就是红灯的时候有人摔倒,我也不应该去帮忙吗?”
胡友政再次被噎住,气急道:“那你管那么多呢?学校的规矩你遵守就好了,扯到别的事情干嘛呢?”
尚可恍然大悟,“哦,我以为老师要跟我谈论一下道德和规则呢,没想到老师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再次被尚可的阴阳怪气刺痛到,胡友政终于爆发了,“你嘴巴这么厉害,我是没办法教你了,你叫你的家长来吧。”
尚可真诚发问:“那我可以走了吗?”
胡友政挥挥手,“你走吧,记得叫你的家长来。”
尚可拔腿就走,顺便看了在一旁竖起耳朵偷听的郭达,郭达立马打招呼:“尚可!尚可是吧?我记得你的名字了!”
“哦。”尚可面无表情,头也不回地离开大办公室,留下一脸尴尬的郭达。
走到门口的时候,尚可忽然回头,胡友政正在唾沫横飞地教训林清溪和裴文君。
“胡老师!”尚可拔高音量,使得整个大办公室的老师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她,胡友政伸手去拿保温杯的手也僵在半空中,“我跟我家人吵架了,你自己叫她们来学校吧。”
胡友政还没来得及回话,尚可的身影就消失在门口。
这个学生真是一届比一届难带!
胡友政气得猛喝一口茶水,却被烫得龇牙咧嘴。
林清溪看到胡友政吃瘪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又被胡友政痛批一顿。
/
尚可回到教室的时候,上课铃声正好响起。
正在想林清溪什么时候回来,估计要被胡友政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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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节课,真是心疼她的耳朵。
余光却扫到林清溪和裴文君俩人迅速从教室后门蹿进了教室,正好林清溪也在寻找尚可的眼神,两人对视后,尚可“啊?”了一下,林清溪只是做了个嘴形“下课说”,就匆匆回到自己的座位准备上课了。
这堂课本来是英语课,段三平和郭达换了课,所以换成数学课。
尚可跟着段三平学习新的数学公式,有时候竟然觉得大人们的思维和行为也像是某种数学公式,只不过经常变形,但变来变去也就那样。
以家人之爱为名,以教师身份为名,找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和理由,只是希望小孩和学生一味听从她们的话语,却从不听小孩到底在思考什么,单向的输出可换不来真正的爱和尊敬。
只要抓住最基础的公式,其余的东西都非常好理解。
一节课很快过去,尚可跟在林清溪的身后去了厕所。
两人心照不宣在水龙头处洗手,等周围的人变少了,尚可才问:“怎么回事?胡友政骂我骂那么久,怎么你们一下子就出来了?”
林清溪漫不经心地拧开水龙头,小声道:“我也不知道啊,反正你走了之后,他就说了两句让我们以后不要上去,就让我们不要耽误学习,还是先去上课。”
尚可感到不可思议,“那说明这只是一个小事情啊,为什么这么大肆张扬地在全班同学面前让我们自己去办公室自首啊?”
“可能刚开始觉得是大事?后面发现其实是小事吗?”林清溪分析道,“你说了什么吗?让他觉得事情的关键不在我们身上?可能在别人身上?”
尚可想了想,说:“我问如果不让人上去的话,他为什么不直接把门锁上,这样大家就都不会上去了呀。”
“对的。”有人进来上厕所,林清溪压低声音凑到尚可的耳边小声说,“其实我上去是因为看到裴文君偷偷上楼,我好奇他去干嘛,所以我才跟在他身后一起上去的。”
“那他为什么上去?”
“他说看到有人鬼鬼祟祟上去了,觉得很奇怪,于是跟上去了。”
“他看到有一只蝉上去了,于是他这个螳螂也上去了,你这个黄雀跟在后面?”
“没错。”
“蝉找到了吗?”
林清溪摇摇头,“没有。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裴文君不不肯说蝉是谁,我怀疑他根本没看清对方是谁,本来以为去办公室他会老实交代,没想到被你一闹老胡也觉得我们是觉得好玩好奇才上去的。”
“那你们在楼上发现什么了吗?”
“我反正是什么也没发现,裴文君就不知道了,他就算发现了什么,他也不会跟我讲。”
“只能讲不是女生。”尚可笃定道。
“为什么?”林清溪好奇问道。
“他对女生的事情又不了解,如果是女生的话,肯定会跟你讲,除非是他觉得你也不了解的事情,觉得跟你讲了没用,所以才不愿意告诉你。”
“有道理。”林清溪的好奇心越发加重了,“等我再去问问他。”
“他也不会说的,不过我觉得真相马上就会大白的。”
“为什么?”
“直觉。”
“哦!”
“”不过也可能啥事没有,就是胡友政忘记锁门了。”
“那裴文君见到就是胡友政,他为啥不说?”
“他逗你玩呢!”
“我打死他!”
9. 第八个音符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语文课,尚可正在上课时忽然看到了尚雪梅出现在窗外,在一旁陪伴的胡友政脸都要笑成一朵菊花了。
在尚雪梅转头看向教室时,尚可移开了视线,专心聆听讲台上的老师讲课。
从小到大,都是尚雪梅送尚可去上学,和老师沟通,去开家长会。
尚闻一次也没到过尚可的学校,每次尚雪梅都说尚可的妈妈忙着工作,没时间。
而尚闻则说是尚雪梅不让自己去,说尚闻一直呆在家里做自由职业者,没有进入过社会,不懂得怎么和别人打交道,如果不小心说错话做错事得罪别人就不好了。
讲台上老师声情并茂朗读“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说人生短暂,自然永恒,所以不需要计较生活中发生的琐碎小事。
但尚可不这么认为,人生漫长,每一件小事都很重要。
否则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全都只是在月亮下不断轮回而已。
尚可想要斩断这种轮回。
下课后,尚可从教室后排走后门准备去办公室,看到林清溪在给裴文君下最后通牒:“你说不说?你真不打算跟我说吗?”??
裴文君低头沉默,旁边的人在起哄,林清溪带着点恳求的语气道:“给我一点提示吧!我真好奇死了!”
尚可直接绕过那群人,去了老师们的大办公室。
尚雪梅正坐在胡友政的座位上,对方还给她端来一杯热茶,茶水热气腾腾,袅袅飘散在空中。
尚可走到饮水机的边上,忽然感觉跟它有点同病相怜。
饮水机每天不辞辛劳地工作,还得听一群人唠唠叨叨个没完,会不会受工伤呢?
胡友政看到尚可过来,用尚可从未见过的和颜悦色的脸庞跟尚雪梅说:“尚可平时表现还是不错呢,各科老师对她的评价也比较好。”
尚雪梅漫不经心地把茶杯放在一边,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这是当然,我可是一直教育尚可在学校就要好好学习,她一直以来都是个很听话的孩子,从小时候开始就不太让我操心的。”
“不管是幼儿园、小学还是高中,每次去到学校老师都只表扬她,从来没听过任何老师说她坏话的。”
尚可听完尚雪梅的这番话,真想大力鼓掌,精彩啊精彩,实在是精彩。
她意思是尚可一直都这么听话,怎么突然才上高中就不听话了,肯定是老师的问题了。
胡友政脸色一沉,一直以来自己通知家长到学校来谈话之后,她们对老师的态度都是毕恭毕敬,唯恐自己的小孩给老师惹麻烦,怎么这个尚可是个刺头,这个尚雪梅比尚可还要难搞。
“那倒是没有不听话,只是安全意识有点薄弱呢。”胡友政只好换个话题,力求在对话中占据上风。
“安全意识薄弱?那学校怎么不做好安全防范呢?还能让学生钻到空子的话,说明学校需要检讨一下了。”
尚雪梅没有看向胡友政,只盯着虚空中的袅袅热气。
“哦哦,那倒是。”胡友政收起笑脸,搓着手,佯装叹气道,“学校肯定会尽心尽力不让学生陷入危险的状况中,但学校之外,家长跟老师也要配合教育提高学生的安全防范意识呢。”
尚雪梅站起来,“这倒是,胡老师说得很对呀!我回家之后肯定好好教育尚可,危险的地方一定不要去,这不是幼儿园老师就说过的吗?现在都是个小大人了,怎么还把这些知识给忘记了呢?”
她笑起来,眼睛里没有任何笑意地盯着胡友政,“胡老师,家里还做着饭呢,我就先带可可回家了。”
胡友政点点头,“诶诶,慢走啊,我就不送了啊。”
“那不用送,胡老师可是个大忙人呢,今天百忙之中抽空见一下我这个老太婆真是辛苦你了。”
胡友政用尽全力,尝试咧开嘴角,欢送尚雪梅,却听到旁边“砰”的一声,把他给吓了一大跳!??
饮水机爆炸了,龙头处炸开了,现在水正哗哗往外流呢。
插线板处也有火星时不时冒出,大办公室天花板上的灯光也一闪一闪。
尚可也被吓得弹到一边,被尚雪梅搂在怀里,责怪道:“胡老师,这饮水机还能突然爆炸,我看你才要注意安全呢。”
话刚说完,灯光就全都熄灭,大办公室陷入一片昏暗。
/
尚雪梅趾高气扬地走在尚可的前面,像高傲的天鹅后面跟着一只丑小鸭。
走在校园里,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她非得跟人打招呼“同学们好”,没人搭理她,她还回头跟尚可说别人的不是:“说不定我还教过她们爸妈呢?真是没礼貌。”
尚可踩着尚雪梅的影子,“那人家不认识你呀,只觉得你是个陌生人呀,怎么跟你打招呼?”
“现在的人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我们那时候对老师可是毕恭毕敬,老师说一我们不敢说二,老师说往东,我们绝对不敢往西。
“现在的人主意太多了,太大了。”
“真是担心你们的未来。”
尚可没说话,她觉得她再多说一句,尚雪梅女士就马上要借题发挥多说一百句。
出校门的时候,尚雪梅问门卫室里的门卫:“诶,你知道这路什么时候修好吗?”
年老的门卫叼着根烟上下打量着尚雪梅,没说话,年轻的门卫,端着饭盒,嘴巴里嚼啊嚼,结巴道:“不……不清楚,上……上面没说这个呢。”
尚雪梅不耐烦地走开,嘴里叨叨着,”真是不靠谱,这条路修这么久了还没修好,你们这学校也不靠谱,早说了不让你上这个学校,你妈非说不错,她自己当年也是上的这个学校,我就很不喜欢这个学校。“
“你看看,修个路都这么墨迹,还有你们那个班主任,邋遢得很,看起来一点也不灵光,这样能教好书吗?”
就这么一直念叨到商业街尽头的路口,除了数落别人饭店门口的油烟味道大,还有就是发表了关于精品小店该不该开在校门口,影响学生思维的重要讲话,尚可做耳朵进,右耳朵出。
途中还遇到了尤青一脸郁闷地跟在段三平身后,尚可本想上前打招呼,但怕尚雪梅问来问去,于是作罢。
到修理店取了自行车后,尚雪梅疑惑道:“怎么停在这里?”
“停在别的地方会被人划破车胎。”
“你的车胎也被划破过吗?”
“是的。”
“什么时候?”
“昨天中午。”
“你怎么不说?”
“没什么好说的。”
尚雪梅没说话,直到两人到达小区门口,她又突然问:“找到是谁划破你们的轮胎了吗?”
尚可想起郭达的脸,摇摇头,“没有。”
又说:“但是有人报警了,可能会查出来吧。”
尚雪梅点点头,“那你好好读书吧,别管这些了。”
又说:“我看你在那个监控里鬼鬼祟祟的,是在干什么呀?在学校里就不要干和学习无关的事情嘛。”
尚可将自行车停在车棚下,安静锁车。
“我看之前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学生上去了,她们上去干什么呀?你看到什么了嘛?”
尚可面无表情,“什么都没看到,所以很快就下来了。”
“那两个人不是什么好学生,不要跟她们在一起玩。”
尚雪梅的语气十分嗤之以鼻,尚可没忍住,于是说:“她们也是看到有人上去了,觉得好奇才跟上去的。”
“学校说了不让上去,你们就不能上去,这有什么好奇的呢?你们学生最应该好奇的就是学习!学习!”
尚雪梅正说着,遇到隔壁的王奶奶过来遛大黄,大黄兴奋地趴在尚可的大腿上,尚可目不斜视,跟着尚雪梅走到单元门,尚雪梅这才满意地跟王奶奶打招呼:“王奶奶,又出来遛狗啊。”
王奶奶拉住大黄,不让它蹭尚可,“大黄!大黄!不要扒拉人家!”
又问尚雪梅:“怎么这个时候一起回来了?”
尚雪梅干笑了两声,“我刚出院啊,准备去超市买点吃的补一下,这不在门口遇到了可可,就先回来给她做饭了。”
王奶奶若有所思,“哦哦,你都是心病,急出来的 ,自己想通了就没病了。”
尚雪梅嗯嗯两声,喊尚可一起上楼。
对于尚雪梅来说,别人的眼光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她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
所以她会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谎言,扭曲一些在她看来关于尚可的无关紧要的想法。
/
一进门,就看到尚闻的书房打开着,里面传来键盘的敲击声和游戏的音乐声。
“尚闻,你出来。”尚雪梅喊她。
“你们怎么就回来了?以前开家长会不是要很长的时间吗?”
“尚闻,你出来。”
“我这盘游戏还没打完呢,等一下,你们先吃,我打完就出来吃饭。”
尚闻以为尚雪梅喊她出去吃饭,头也没动一下。
“尚闻,你出来。”
尚雪梅喊了第三次
“好好好,我先下了下了,我得去吃饭了,不然得挨打了。”
尚闻从书房走出来,游戏音和键盘音也瞬间消失。
“饭呢?不是吃饭吗?”
不得不背叛队友,提前下线的尚闻出来看到餐桌上空无一物,十分无语。
“可可说你要搬出去住嘛?”尚雪梅坐在沙发上,尚可站在门口,尚闻坐在餐桌边上,三人各自为营。
“对啊,可可说想要跟我一起住。”尚闻看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道。
“可可,你想要搬出去住嘛?”尚雪梅问尚可。
尚可回答,“没有啊,是妈妈想要搬出去。”
尚闻一听,立刻站起来走到尚可面前,朝她使眼色,“什么啊,不是你说想要住得离学校更近一点吗?”
她的嘴巴和眼睛扭动得快速又凌乱,尚可立即大声说:“妈妈,你眨眼睛干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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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里进灰尘啦?”
尚闻立即泄气,“这就没意思了啊尚可,你干嘛拉我当挡箭牌。”
尚可不甘示弱,自己可不要当替罪羊,“我可没说,是你让我跟外婆说的。”
尚闻又气又急,“你……”
尚雪梅在一旁看着两个人斗来斗去,终于事随她愿般地充当了和事佬,“好嘛,不要吵架嘛。”
“既然没人要搬出去的话,那就好,还是我们三个人住在一起哦。”
“我先去超市买菜,等我回来做饭给你吃。”
门关上后,尚闻就来兴师问罪,她抓住尚可的手臂:“不是说好是你要跟我一起出去住吗?可可,你为什么突然改口?”
“你不想跟妈妈单独出去住吗?你更喜欢跟外婆一起住吗?”
尚可挣脱开尚闻抓住自己的手,坐到沙发上,突然问:“妈妈,我爸爸是谁?”
尚闻脸色大变,急步走到尚可面前,问她:“尚雪梅跟你说什么了吗?”
尚可摇摇头,看到尚闻神色慌张,十分不忍心,她觉得妈妈才像温室里的花朵,从未受过外界的一丁点刺激。
但自己必须要搞清楚这个事情,所以绝对不会对尚闻再次心软,她摇摇头,说:“没有,外婆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个事情,我估计她以后也不会说。”
尚闻在尚可的身边蹲下,握住她的手,问她,“那是你的同学说你什么了吗?”
“没有,现在才开学一个月呢,大家都不是很熟,而且高中生没有那么无聊。”尚可看向尚闻,目光真诚,“是我自己想知道。”
“你想要有一个爸爸吗?”尚闻也回看向尚可。
尚可觉得尚闻这时才像一个真正的母亲,她在真的关心自己的心情,想要为自己解决目前遇到的烦恼。
“不想要,但我想知道他是谁。”
尚闻将自己的脑袋放在尚可的大腿上,语气柔软,“可以不要问吗?可以把这个当做我的个人秘密吗?”
尚可抚摸着尚闻的头发,轻声回答,“可以,但我想问另一个问题。”
尚闻抬起头,“什么?”
“妈妈你现在多大年纪了?”
“我好像一直不知道你多少岁了,你也从来不过生日。”
尚可目光坚定,似是一定要弄清楚这个问题。
尚闻了解尚可,她肯定是想了许多,做了许多的思考和准备,心里也有了答案,现在只是跟自己确认她内心的猜测是否正确。
尚闻目不转睛地盯着尚可,除了尚可刚生下来的时候,她还是第一次长久地凝视着尚可。
“真的长大了,明明我记得你是婴儿时候的样子,蹒跚学步的样子,第一次跑到我面前喊我妈妈的样子,完整背出一首诗的样子,快乐过生日的样子,第一次来月经的样子。”
“还是没意识到,你居然都长到这么大了。”
“可能我的心理年龄一直没长大吧,我一直停留在那个夏天。”
“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个事情,也许是别人无意间说漏嘴,是尚雪梅突然生气于是故意说出来,或者是等你成年之后我自己跟你说,没想到是十五岁的你自己问出来。”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妈妈在非常年轻的时候怀了你,然后生下了你。”
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尚可缓缓地闭上眼睛,因为接下来她想要问的问题更加残酷,但她必须在此刻面对。
“你是因为我才不上大学的吗?”
尚闻摇摇头,“不是的。我知道你可能在想,如果你没有出生的话,我会不会有更好的人生。”
尚可睁开眼睛看向尚闻,第一次觉得尚闻像一个成年人,她在剖析自己过去,而不是当一个埋在沙地里的鸵鸟。
“我的人生现状和你无关,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当然也怨过你,恨过你,幻想过自己没有生下你。”
“看到你一天比一天沉默,小小的一个人似乎要被巨大的羞愧和内疚淹没掉,我还是没有勇气来告诉你真相。”
“幸好你比我勇敢,能够主动来问我,让我也松一口气。你不像我,真好。”
“我还有一个问题。”尚可问,“你是因为我才忍受外婆的吗?”
尚闻再次摇头,“是也不是,这是我的人生课题。”
“外婆当初对我抱有很大的希望,她希望我可以努力读书走出这座小城,但我当时实在叛逆无知,于是才有了你。”
“你的外婆接受了你,也接住了我,就像你被巨大的羞愧和内疚淹没掉,我也一样。”
“你在忍受我,我也在忍受外婆。你很勇敢,帮我在面对我的过去,如果我有你的勇气,我也可以勇敢面对外婆。”
尚可抱住尚闻,“妈妈,当你有勇气的时候,我会感觉到,到时候我们再一起搬出去住吧。”
“嗯!”
尚可现在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是家族孽障轮回到自己为止。
10. 第九个音符
尤青的嘴巴抿成一条直线,两颊鼓鼓,盯着面前的黑色盘子,里面盛着一块半生不熟的牛排,没有任何想要进食的欲望。
“怎么?你是觉得在课堂上看到老师已经够烦了,没想到还要在学校外看到老师,所以觉得不开心是吗?”
段三平像是在锯木头一样使用刀叉分割牛肉,动作大得能宰杀一头牛。
“那倒也没有。”尤青看着窗户外面妈妈打电话的背影,悄悄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怎么每次都喜欢这种像是水牛一样的男的?
刀叉和碟子碰撞的声音在这个播放着悠扬钢琴曲得西餐厅显得格格不入,但没有异样的眼光投来,因为其余的食客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隔壁桌有两个男人在抽烟,前桌有老人把免费水果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服务员正在制止说水果只能在这里吃,不能带走;后桌有小孩在比赛谁尖叫的声音更大。
“那就好,我还跟你妈说怕你觉得反感。”
段三平将切好的牛排往嘴里塞,嘴巴里嘟嘟囔囔,说道:“快吃吧,多吃点!我跟你说这里的套餐可便宜啦,上次我们新老师聚会就是在这里,有这么好吃的牛排还有免费水果和饮料,你多吃点!”
“你看你多瘦啊。是不是每天光顾着学习都没有好好吃饭了,我跟你说,身体是本钱……”
“嗷呜!”段三平话说到一半突然发出惨叫。
尤青在桌子底下调换了一下跷二郎腿的方向,一脚踢到段三平,似乎是正好踢到小腿的骨头了。
此时的段三平正仰面朝天,整张脸皱成一团,发出无声的呐喊。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尤青说着蹲下查看了一下桌子底下的情况,却只看到段三平用手捂住自己的左腿的小腿。
等坐起来的时候,在外面打电话的妈妈吴有恒回到了餐厅。
她看到段三平端着自己的腿,呼哧呼哧在喘气,问尤青:“他怎么了?“
尤青眨了一下眼睛,“我不小心踢到他了。”
“怎么回事呢?小孩踢你一脚,你这么大反应呢?”吴有恒一巴掌拍在段三平的小腿上。
段三平尖叫出声,“啊呜!是踢到我的骨头了!”
周围的人纷纷朝三人所在餐桌看来,吴有恒把段三平推到椅子的另一边,赶紧坐下,捂住段三平的嘴巴:“你小声点!别人以为我们娘俩虐待你呢!”
段三平瘪着嘴巴,吸了好几下鼻子,委屈道:“哦,好吧。”
吴有恒捡起桌上的小西红柿,往段三平的嘴巴里塞,“你多吃点水果,脸色看起来蜡黄蜡黄的,补充点维生素吧。”
说着捏了捏段三平油光满面的脸,逗他:“哦哟哟,要乖一点喔!我不在身边的时候记得好好吃饭哦。”
尤青觉得对面是一条颜色鲜艳的长蛇在逗弄一只笨重的水牛,正走神之际,却听到吴有恒问自己:“你吃饱没有?”
尤青回过神来,摇摇头,“我不喜欢吃这个牛排。”
吴有恒恍然大悟,“哦!忘记你不吃牛肉了,等下我们去吃汉堡吧。”
还在往嘴巴里不停塞小西红柿的段三平十分惊讶,“青青不吃牛肉,你怎么不早说,我就不定这家店了啊。”
“是你说这家店很好,同事们都推荐这家店,我不答应你非胡搅蛮缠,一定要来这家店的呀,我那时候忙着呢,才懒得跟你扯那么多呢。”
吴有恒说着拿出自己的气垫,打开后对着小镜子检查自己的妆容,催促尤青:“你不吃我们就走吧。”
段三平哭嚎,“那我呢?”
尤青震惊地看着段三平,他在教室里一本正经,好为人师,怎么到了吴有恒面前就变成一个喜欢乱叫还爱撒娇的男的。
段三平察觉到尤青异样的眼光,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粗着嗓子问道,“你们要去做什么?”
吴有恒拉起尤青,“当然是去做点我们女生该做的事情啊,你一个男的,跟着我们做什么?”
“那就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吗?”吴有恒依依不舍地拉住吴有恒的包,想要加入母女俩的行程当中。
被吴有恒用手推开,“你在这里把你爱吃的牛排都吃完吧,反正青青也没吃。”
“吃完就回学校吧,好好工作,你可是人民教师,怎么可以翘班呢?”
段三平指着尤青,十分不理解,“那青青怎么可以逃学?”
吴有恒站直身体,表情严肃,“第一,青青没有逃学,我不是让你跟她班主任请假吗?就算是逃学,也是你带她一起出来的。”
确实是段三平在第四节课下课后,叫上尤青,说要带她去见一个熟人。
尤青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跟这段三平出了校门,结果见到了比自己还兴奋的吴有恒。
段三平支支吾吾,不好反驳,只是往嘴里拼命地塞牛排。
“第二,我们女生要做的事情,你们男生站一边去。”说完就牵着尤青趾高气扬地扬长而去。
吴有恒牵着尤青走出牛排店,两人走到十字路口等红绿灯。
吴有恒的手很冰冷,尤青的手却因为紧张而变得滚烫。
“哦,你的手还跟小时候一样诶,总是这么热乎。”吴有恒将自己的手背送进尤青的手掌中,“你握住我吧,给我暖暖手。”
尤青甩开吴有恒的手,“不要啦,现在又不是冬天,温度很高的,怎么就要暖手了?”
吴有恒走近尤青,偏要将自己的手塞进尤青的手中,“拜托啦,握紧我嘛。”
尤青看着吴有恒,她已经三年没有见到妈妈了,妈妈还是跟以前一样热情、年轻、漂亮、有活力。
小学毕业后的暑假,吴有恒带着尤青出去吃雪糕,问她如果妈妈离婚不带她,她会不会伤心。
尤青心里说肯定会非常伤心,但嘴巴上却十分爽快,“妈妈开心我就开心。”
吴有恒用手揩掉尤青嘴巴上的雪糕,长久地注视着尤青,没有说话。
暑假快要结束的某天夜里,尤青被房间里的声音吵醒,吴有恒在她的房间里翻找着什么。
尤青假装睡着,但她很想醒来,紧紧地握住妈妈的手,恳求她不要离开。
此刻的尤青终于能够正大光明地紧紧将妈妈的手包裹着,看到吴有恒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于是她自己也露出笑容。
绿灯亮,两人携手走过斑马线。
汉堡店,吴有恒端着餐盘向尤青走来,“吃吧,买了你喜欢的鳕鱼汉堡。”
“谢谢妈妈!”尤青打开汉堡的包装纸,大口啃起来。
“你长大了,但还是跟从前一样,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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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大口。”
吴有恒将番茄酱挤在薯条上,捻起一根塞进嘴里,“我对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女生不太熟悉诶,你这么瘦是正常的嘛?”
“嗯,我们班上很多女生跟我差不多呢。”尤青端起汽水,喝了一小口,混合汉堡咽下去。
“你什么时候来的月经啊?”吴有恒问道。
“初二暑假的时候。”
“你自己知道处理吗?”
“知道啊,老师都讲过的,而且奶奶也提前买了卫生巾放在家里。”
“哦哦,那就好。”
吴有恒拿出手机随意地刷着,尤青一下子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无聊且缓慢。
“下午去干嘛?”吴有恒问尤青。
“不知道诶,妈妈想做什么?”
“妈妈想陪着你。”
“哦,我也想陪着妈妈。”
吴有恒笑起来,尤青发现她的眼角出现几道细纹,她的心里没来由得开始恐慌起来,她以前觉得妈妈永远不会老的。
“去做脸吗?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去美容院按摩嘛?”尤青问她。
“你想去吗?”吴有恒放下手机,看向尤青,仔细端详她的五官,欣慰道:“你长得还挺像我的,很漂亮。”
“我是觉得你想去我才想去的。”尤青说。
“我不想去呢,以前是去那里打发时间,做完一套流程下来,得好几个小时,这样就不用回家了。”
吴有恒盯着尤青的脸,像是欣赏一幅美妙绝伦的作品,“好不容易有一个下午我们两个可以独处,不要把时间都浪费在那里了。”
“好。”尤青嘿嘿笑了两声。
吴有恒盯着尤青的脸也笑起来,问她,“跟我在一起这么开心呀?”
尤青猛点头,“是的!”
吴有恒也捏尤青的脸,“我更开心!”
尤青想起吴有恒也这么捏过段三平,苹果肌瞬间变得扁平。
她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擦了擦背吴有恒捏过的地方,被吴有恒发现,“哎,你干嘛呢?”
尤青撇撇嘴,“妈妈你喜欢段三平嘛?”
吴有恒笑出声,“你就这么不待见他啊?”
“还好吧,就觉得他这人很一般,配不上你。”
吴有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你妈妈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可你是我妈妈。”尤青强调。
尤青又别别扭扭地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呀?”
“就是交友app上刷到的,说是你们学校的老师,我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尤青的学生,他说就是自己班上的,我又问能不能带出来给我看看,他说可以。”
尤青张大嘴巴,表示震惊,“啊?你们还是搞的网恋呢?”
吴有恒看着尤青惊讶的笑脸,觉得好笑,“你是觉得我搞网恋不可思议呢,还是觉得老师不该搞网恋呢?”
尤青抵赖,“我可没说这个。”
吴有恒也没追究,“行吧,妈妈下午带你去动物园逛逛,你去不去?”
“去!”尤青开始欢呼。
“去商场吧,感觉眼花缭乱的,去游乐场吧,感觉我俩年纪都超过了,还是去动物园吧,老少皆宜。”
“是的,我们去动物园吧!”
“嗯!”
11. 第十个音符
尤青坐在汉堡店的窗边,右手撑着脑袋,看着窗外的吴有恒又独自一个人站在外面打电话。
中午过后的时间段,阳光还不错,空气中弥漫着懒洋洋的气息,广场上只有带着小孩的家长们和偶尔匆匆跑过的路人,不会走路的小孩坐在推车里像个小鹌鹑一样探头探脑,稍微大一点的小孩滑着滑板车四处飞窜。
其中有个活泼点的小女孩没有控制好方向直直地撞到了站在喷泉边打电话的吴有恒腿上,小女孩被撞懵了,愣愣地站在原地,哇一声大哭出来。
吴有恒只好匆忙跟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几句,挂断电话后蹲下身来哄小女孩。
本来是小女孩闯的祸,她倒好,越哄嘴巴张得越大,尤青坐在汉堡店里都能感受到小孩的鬼哭狼嚎声有多大。
吴有恒站起身,冷漠地看着小女孩,似乎说了句什么话,小女孩很快停止了哭嚎,闭上了嘴巴。
尤青知道吴有恒说了什么,估计是什么再说我送你去喂妖怪之类的话。
她真的很不会哄小孩,以前小时候尤青和她去看望亲戚家的新生儿,她总是笨手笨脚把小孩给弄哭,别人笑她你都当妈妈这么久了怎么还不会带小孩,她就无辜地指着尤青说青青很好带啊,从来不哭的,我根本毫不费力拥有了一个小孩。
想起往事,尤青情不自禁笑出声,她在桌子下面伸展自己的腿,腰背往后靠在椅背上,尽情地伸了个懒腰。
汉堡店天花板上的射灯明亮又耀眼,让尤青的眼前出现五彩斑斓的圆形光斑,她舍不得闭上眼睛,怕再次睁开眼睛之后发现妈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只是一场大梦。
侧面投下来一片晃动的阴影,尤青眯着眼睛往窗外看去,是吴有恒在窗外挥舞着自己的身体。
她的双手伸长,左右摇摆,像一只随风飘舞的气球人。
只是她手长脚长,比例优美,动作带劲,是全世界最好看的气球人。
尤青很快确定,这是比梦更美妙的此刻。
她走出汉堡店的后门,吴有恒问她:“你吃饱了吗?”
尤青得意拍拍自己的肚子,“非常饱。”
吴有恒有些怀疑,“你确定?”她捏着尤青细细的手腕,“感觉稍微用力一点就能折断。”
“哪有那么夸张?”尤青笑她。
吴有恒打量着尤青,十分恍惚,“真是奇怪,我的肚子里是怎么生出这么一个人的?”
“我又不是在你肚子里长这么大的,我是从你肚子里出生之后慢慢长成这么大的。”
两人走到路边打车,等车来的过程,吴有恒叮嘱尤青,“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哦。”
尤青笑得十分肆意,“我记得!我还担心你忘记了呢!”
吴有恒走下台阶,为尤青打开停下的出租车的后车门,作出邀请的姿势,“我怎么可能会忘记我和青青的约定呢?”
尤青记得自从自己有记忆开始的时候,就和妈妈有了这个约定。
不过印象最深刻的,是大概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吴有恒某次临时起意,要给尤青亲自下厨做饭吃。
为了表达自己对妈妈厨艺的赞美,小小的尤青拼了小命,把吴有恒做的所有饭菜全都吃光。
而且不忘进行口头表扬:“妈妈你做的菜真好吃,我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真希望我能够天天都能吃到妈妈做的菜!”
吴有恒擦掉尤青嘴巴上的油渍,“想得美,一年下一次厨都不得了!怎么可能天天吃呢?”
尤青一把抱住吴有恒,“谢谢妈妈!妈妈辛苦了!”小小的身体在吴有恒的怀里不断扑腾,温热又鲜活。
吴有恒推开尤青,笑她,“快去洗洗你的小花脸吧,都擦到我身上了!”
半夜,吴有恒睡得正香的时候,听到厕所有人发出了呕吐声,她猛得一惊,爬起来冲到厕所一看,尤青小小一个人,快要钻进马桶里了,她发出的呕吐声音巨大到像是要把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吐出来。
把尤青从马桶里拔出来,吴有恒抱着她就冲去了医院,医院的诊断结果是食物中毒,也许是某个菜没有炒熟,也许某个食材早已过期,反正结果是这样,至少人救回来了。
和医生聊完,吴有恒去前台结完账,看到尤青的小脑袋掩藏在白色的被褥下,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眨啊眨。
吴有恒走到尤青面前,尤青拉下被褥,声音软软道歉,“不好意思啊妈妈,把你吵醒了,我不是故意吐那么大声音的。”
“只有这个需要道歉吗?”吴有恒故意板着一副脸。
尤青眨了眨眼睛,“对不起把你做的饭菜全都吐出来了,下次还能继续给我做饭吃吗?”
吴有恒捏了捏尤青的脸蛋,“当然不能啦!”
尤青的嘴巴瞬间撅起来,“啊?为什么!”
“你还想继续进医院吗?”吴雨恒叹了口气,问她,“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好妈妈呀?怎么会有妈妈做饭给孩子吃,结果孩子竟然要送到医院来打吊水呢?”
尤青把脸贴近吴有恒的手,“你当然是一个好妈妈呀,你简直是全天下最好的妈妈了!你都给我做饭吃了,你还不算好妈妈吗?”
吴有恒摸了摸尤青的脸蛋,叹口气,跟她商量,“我可以跟你有个约定吗?”
尤青问:“什么约定?”
“就是约定好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说谎好吗?”吴有恒看着尤青,眼神认真且严肃。
“可以呀。”尤青坐起身,伸出手,将中间三个指头弯曲蜷缩,用小拇指拉起吴有恒的小拇指,然后将两人的大拇指贴在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骗!”
做完这些后,吴有恒给尤青盖上被子,“你先躺下吧,别再着凉了。”
尤青听话地躺下,将自己裹进被子里,吴有恒问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没等尤青开口说话,吴有恒就说:“不能撒谎哦。”
“好吧。”尤青想了想,然后说道,“感觉很好。”
吴有恒很惊讶,“为什么?你还生着病呢,怎么会感觉好?”
“因为妈妈在这里陪着我呀,而且来医院的路上妈妈一直抱着我呢,我能感觉到妈妈很着急,肯定很担心我,妈妈很爱我,所以我感觉很好。”
吴有恒撇撇嘴,“好吧,谁都没有你那张小嘴会说话。”想了想又问尤青,“那妈妈做的菜味道到底怎么样呢?你说太好吃了,要一个人吃掉,我都没吃上几口。”
“嗯……”尤青回味着饭菜的味道,小声说:“味道还可以,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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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记得看一下保质期,煮久一点会更好吃。”
“你在撒谎吗?”吴有恒问她。
“没有。”尤青回答。
“你发誓,你没有撒谎。”
“我发誓,我没有撒谎,如果我撒谎的话,让我一辈子见不到妈妈。”
/
快要到达动物园门口的时候,出租车司机却停住了,“前面有校车呢,我不好超车过去,要不你们在这下吧?反正只有几百米了,走过去也挺快的。”
吴有恒看向尤青,征询她的意见。
“可以。”尤青说。
吴有恒付完钱后,拉起尤青就跑,尤青不明所以,只是跟着飞快地跑走。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跑吗?”吴有恒回头看着尤青,奇怪地问道。
“啊?那你为什么要跑?”尤青乖巧地问道。
吴雨恒指着前面的校车道:“等下肯定要下来许多小朋友,我们如果在她们后面的话,肯定要排队很久,跑在她们前面就不用等太久啊。”
“妈妈真聪明!”尤青由衷地赞美道。
在门口买票时,售票员提醒有学生证可以打五折,吴有恒随口问了一句,“你带学生证了吗?”又说:“如果没带的话也没关系,反正门票也不贵。”
“带了带了,我随身带着呢。”尤青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学生证,递给售票人员。
吴有恒感到十分稀奇,“怎么还随身携带学生证呢?”
尤青亮出自己的身份证,“我还随身带着自己的身份证呢!”
吴有恒眯起眼睛,“你不会一直在等我来找你吧?”
没等尤青开口,售票员那边已经出票了,“这是您的门票,麻烦拿好,欢迎下次光临。”
两人拿到门票后,眼看着乌泱泱一群学生冲过来,赶紧到检票口检票入园,避免和学生们挤在一起,谁也没有再提起之前那个话题。
通过检票口之后,有整个动物园的导览图,入口最开始的区域包括珍禽馆和游禽馆,尤青想问妈妈想先看哪个馆,却看到她又站在一边接电话了。
她怎么有那么多人需要联系呢?
在出租车上也是,吴有恒一直低头按着手机,没怎么和尤青说话。
尤青不声不响地移动到吴有恒的附近,躲在树后,偷听吴有恒打电话。
是尤青从未见过的吴有恒的全新面貌,她笑容甜蜜,一副十分满足的样子,仿佛电话那边的人就是她的全世界。
尤青听见吴有恒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和我的宝宝来动物园啦。
对面说了什么,她说是我在外面的宝宝,你没见过的,长得非常漂亮,比我还漂亮。
又说下次有机会的话介绍你们认识。
挂完电话后,吴有恒发现尤青孤零零站在一旁,催她:“都买票了,你到处去看看呀。”
尤青问她:“你不跟我一起吗?”
“你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要妈妈带着逛动物园呢?”
尤青又问:“电话那头的是谁呀?”
吴有恒回:“是我的宝宝。”
尤青问:“你脚踏两条船吗?”
吴有恒听得笑出来,“对啊,我脚踏两条船,你要跟段三平告状吗?”
12. 第十一个音符
尤青咬了咬自己嘴巴内侧的肉,别扭道:“我才不会跟他说呢。”
吴有恒搂住尤青的脖子,将她夹在自己的腋下,裹住她往前走,“那就好,我们俩是一伙的,你可千万不要胳膊肘往外拐。”
俩人进入珍禽馆,里面有许多鸟类,安安静静地待在动物园提供的休憩区域内。
有的颜色鲜艳,个头小小,也有肥肥胖胖,憨态可掬,还有些长得张牙舞爪,有些不屑一顾,直接用屁股对着游客。
吴有恒掏出手机,要给尤青和鹦鹉拍照,被尤青拒绝:“我只想跟妈妈合影。”
“你可真是个妈宝女!”吴有恒用手指戳戳尤青的脸颊,但还是将头靠近尤青的脑袋,两人就这样挤在手机的自拍框里。
拍完照后尤青非要抢过手机去检查,把照片看了又看,珍惜地不得了。
“妈妈,这个照片可以发我一份吗?”
尤青将手机还给吴有恒,满脸期待地看向她。
“干什么?”
“我想保存一下嘛,我很想你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看看。”
“你有手机吗?”
“有的。”
“谁给你买的?”
“爸爸给买的,但是只能用来联系他和家里人。”
“哦。”吴有恒想了一下,又问:“你不会告诉他我跟你见过吧?”
尤青看了看吴有恒的脸色,小心翼翼保证:“不会的。”随即又补充:“我谁都不会说的。”
吴有恒揉了揉尤青的头发,“希望你的班主任嘴巴不要多,不然他到时候跟你爸说些有的没的,我会很烦。”
“我会自己跟他强调让他不要跟我爸说的。”尤青迫不及待地再次保证。
吴有恒笑起来,“真的呀,太好了,青青真是我的宝贝乖乖女儿。”
“那妈妈可以每个学期都来见我一次嘛?”尤青越说越小声,“就像今天这样,只是来动物园也可以的。”
吴有恒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没有说话,只是不断地捋着尤青耳后的头发。
“一年一次也可以的,妈妈。”
“再说吧。”
“那妈妈可以把照片发给我嘛?”
“要加你微信吗?”
“可以吗妈妈,我肯定不会打扰你的。”
“你电话多少?”
“还是妈妈把你的电话告诉我吧,我到时候会去加你。”
“也行。”
“妈妈会通过吧?”
“看你表现啦。”
“妈妈!”
“会通过的!”
“爱你妈妈!”
尤青搂住吴有恒的胳膊,两人亲亲热热有说有笑地走出珍禽馆,去了大象馆,正好遇到工作人员给大象洗脚底板。
工作人员站在栏杆外,吹响随身携带的口哨,就有大象摇摇晃晃跑过来,然后给跑过来的大象喂零食,有香蕉、胡萝卜,都切成小片,扔在固定的地方,等待大象自己用鼻子拾起来往嘴里塞。
大象为了得到更更多的零食,也非常聪明地将自己的脚伸到栏杆上,让工作人员帮忙洗洗刷刷、修剪脚指甲。
这时有一只小象走了过来,将自己小小的身体靠在正在洗脚的大象身边,绕着大象走来走去。
尤青兴奋地大喊:“妈妈!你看那只小象好可爱呀!”
“是呀,它来找它妈妈吧。”吴有恒猜测道。
“原来是这样呀。”尤青恍然大悟。
这时候工作人员也搭话道:“是的呀,这是一对母女呢。”
“天呢,真幸福,可以一直跟妈妈在一起。”尤青由衷赞美道。
看到大象在吃东西,小象也挤过去要抢大象的香蕉,被大象用自己的鼻子挡住,小象急得团团转,用自己的小圆脑袋顶住大象的鼻子,却还是钻不进去,气得原地转圈。
两位工作人员也被这对母女象的互动逗乐了,负责喂食的工作人员见状扔了一小串香蕉给小象,小象屁颠颠去捡香蕉,还没走到地方,就被伸长鼻子的大象给捡了回来,小象气得跳脚,于是用自己的脑袋去撞象妈妈,象妈妈被撞得摇摇晃晃,只好把香蕉还给小象了。
小象把握住了机会,立即用自己的小鼻子叼起香蕉放到自己的嘴里,高兴地尾巴直摇。
尤青也被她的快乐感染到,“好快乐呀小象。”
“你快乐吗?”吴有恒突然问她。
“十分快乐!”尤青肯定地回答,“我跟小象一样快乐,因为我们的妈妈都在身边。”
“那真是太好了,没白来。”
“妈妈你小时候也有这么快乐吗?”
“什么?”吴有恒表情别扭地看着尤青。
“你跟你的妈妈也会这样一起玩耍吗?”尤青天真发问,“你小时候快乐吗妈妈?”
吴有恒摇摇头,“不记得了。”
“那就是没有这么快乐,因为人肯定会记得自己快乐的时刻。”尤青认真回答道,“我记得所有跟妈妈在一起的快乐时刻。”
吴有恒被逗乐,“那跟妈妈在一起的不快乐的时候呢?”
尤青一本正经,“跟妈妈在一起就快乐,没有不快乐的时候。”
两人正说着话,后面传来一阵热闹的说话声,是刚刚在动物园门口遇到的一群小学生们,她们在老师们的带领下到达大象馆,看到大象在洗脚,不禁发出惊叹声。
“走吧。”尤青挽住吴有恒的手,“小孩很吵的妈妈,我们去别的馆吧。”
“你自己也是个小孩呢,你还说别的小孩吵?”吴有恒哭笑不得。
“我是个不吵的高中生,至少不是很吵的小孩。”尤青纠正。
两人绕开原定的路线,来到动物园混养区,长颈鹿和珍珠鸟在同一块草地,看起来十分和谐。
不过尤青牵挂着吴有恒的童年,她恳请道:“妈妈,给我说说你的小时候吧。”
“为什么呀?”吴有恒掏出手机来拍长颈鹿。
“尤青理直气壮道:“因为你知道我小时候发生的所有事情,但我不知道你的小时候发生了什么呀。”
“有道理。”吴有恒放下手机,“不过我小时候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说点你记得的吧妈妈,无论什么我都很想听。”尤青再次恳求道。
“我小时候爸妈很忙,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生活,虽然有哥哥,但他不带我玩,每天都差不多,非常平淡,没什么事情发生。”
吴有恒仔细回忆着,很想给尤青说点什么有趣的事情,但自己只有一个干巴巴的童年,没什么可展示给尤青的。
最后总结道:“我当女儿的时候没有你当女儿的时候幸福。”
尤青问她,“你小时候希望有一个什么样的妈妈?”
吴有恒认真想了一下,摇头道:“不知道诶,我那时候没有这个概念,身边接触的人也很少,没有你这么聪明。”
“那时候只觉得生活给予我什么,我就该承受什么。”
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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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叹气道,“如果我能去到妈妈小时候就好了,我一定每天陪着你,成为你最好的朋友。”
吴有恒笑起来,“谢谢宝宝。你现在就在陪着我,是我最好的朋友呀。”
“真的吗?”尤青兴奋起来。
“真的。”
“那太好了妈妈。”
前面还有很多其他的动物馆,但尤青说走累了,要去大草坪上躺一下。
这里本来就是给人类休息用的,今天工作日,人少,整块大草坪只有尤青和吴有恒,以及不远处正在野餐的一家人。
“哇,妈妈,我们现在是草坪富婆呢!”
尤青张开双手像一只张开翅膀的鸟一样在草坪上跑了一圈,吴有恒专注地盯着尤青,等她像归巢的小鸟一样降落在自己的身旁。
吴有恒看着尤青闭着眼睛,躺在草地上,胸脯由于刚刚疯狂跑动而剧烈起伏,喊她:“青青。”
尤青笑起来,“在呢,妈妈。”
“你觉得我是个好妈妈吗?”
尤青睁开眼睛,看着吴有恒,回:“我确定以及肯定你是一个好妈妈。”
吴有恒又问:“那你当我的女儿幸福吗?”
“超级无敌非常特别尤其真的很幸福。”
“那你觉得妈妈可以再生一个小孩吗?”
尤青坐起来,看向吴有恒,察觉到对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又在草地上躺下,问她:“妈妈你怀孕了吗?”
“你希望妈妈怀孕了吗?”
‘如果你想要怀孕的话,那我希望妈妈怀孕。“
吴有恒认真道谢,“谢谢你,青青。”
“不客气。”
“其实我今天来见你,是想知道你过得开不开心,幸不幸福,看到你过得还不错,似乎成为了一个快乐的高中生,我觉得自己似乎也有勇气可以生下另一个小孩。”
过了好一会儿,尤青突然问道:“妈妈现在这个小孩是谁的呢?是跟你打电话的那个人的小孩吗?”
“这个小孩就是妈妈的小孩啊,就像你跟我在一起,不会有人突然问你的爸爸是谁。”
“我的意思是,你以后也会丢下这个小孩吗?就像丢下我一样。”
“你在怪我吗青青?”
“我没有在怪你。”
“不可以撒谎哦青青。”
“我只是不希望你再生下一个小孩,然后像对待我一样对待TA。”
吴有恒疑惑地看向尤青,“你不是说跟妈妈在一起很幸福吗?”
“但妈妈之后离开了我啊,离开妈妈之后的我很不幸福。”
“可当时你不是也同意妈妈离开吗?我是征询了你的意见的。”
“如果不同意,妈妈会痛苦,我不想看到妈妈痛苦,所以才同意的。”
吴雨恒怔住,只得说:“我这次不会抛下肚子里的小孩的。”
尤青没说别的,只说:“那就好。”过了一会儿突然又爬起来质问吴有恒:“你已经有了新的小孩,为什么还跟我们老师网恋?”
吴有恒反驳:“谁跟你说我们在网恋,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尤青不服:“朋友会说要好好吃饭,不要让你心疼吗?你还捏人家的脸。”
“我也让你好好吃饭啊,我也捏你的脸啊。”
“我是你女儿,他是成年男性。”
“你不要胡搅蛮缠,我不喜欢你这样。”
尤青突然大喊:“我不想变成你喜欢的样子,我只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