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三个前任后,我成了太后》 1、001 夜已近子时,烛火在空旷的大殿中随着来往宫仆们匆匆行走时带动的风而摇曳着,昏暗略显狰狞。 赵清漪站在寝殿的角落里,目光透过帷幔看向龙床上躺着的人,只觉得视线有些模糊。 已经熬了三个晚上,饶是她身体向来康健,这会儿都有几分吃不消,因长时间得不到休息产生的后遗症,也随之袭上,手脚软绵冰凉,即使这会儿殿内不断供着地龙,依然无法让她的身体暖起来。 燕环心疼她,从殿外走入时,偷偷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小小的手炉。 这一点点的暖气,倒让她勉强露出一丝笑容,但这么一扯嘴角,她又觉得脸可能是因为面无表情太久,竟然有些僵冻住了,脸皮扯得丝丝生疼。 其实,对于早早丧父丧母的赵清漪而言,这一回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经历这样的生离死别场景,从一开始的撕心裂肺,再到后来的悲伤欲绝……到了今日,明明她是应该难过的,可反倒麻木。 倒是太子……不知事的年纪,或许比当初的她要幸运许多。 想到了这里,赵清漪轻声问了一句燕环:“太子怎么样了?” 太子方才也是陪着守在殿内的,虽然太子如今年幼不知事,但为人子者,自己的父亲命在旦夕,自然得守着。 可到底也是年幼不知事,又或者有所感应马上要失去至亲依靠,就在方才时,明明还是沉睡中的太子突然无故啼哭不止,奶娘使尽了法子也没将人哄好,喧嚣吵闹只会在殿内添乱,如此没了法子,才便宜行事,将太子挪到了偏殿暂且安置。 赵清漪不好离开,便让燕环陪着过去。 燕环闻言,轻声回禀:“娘娘放心,太子已经停了啼哭,奶娘喂过奶,又睡下了。” “如此便好。” 赵清漪轻叹一口气,目光再次透过盘龙帷幔,望向了被御医们团团围住的龙床方向。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她正是想着,突然御医那边一阵动静,仿佛是皇帝醒了。 赵清漪一愣,而燕环心中却是一喜,扶着她连声提醒道:“娘娘……” 赵清漪回转神思,轻叹一声气,压下了心中的万般情绪,慢慢走到了龙床边。 龙床上躺着的男人,半睁着眼睛。 他看起来很瘦,虽然他是一直都挺瘦的,可如今,却已经瘦的脱了形,有些狰狞,再不复当年文雅清俊之态。 或许是听到了赵清漪过来时候的动静,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向她的目光依旧温和,一如往昔。 “霖哥哥……” 赵清漪的声音有些干涩,看着他这样,心里也忍不住泛酸。 虽然御医并没有说萧彦霖如今的情形,可赵清漪能够看得出来,他如今不过是油尽灯枯、回光返照。 即使早知会有这么一日,但赵清漪的心中,还是有些堵着。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从来都不是什么好滋味。 “傻丫头!” 萧彦霖对自己的情况,更是心知肚明,所以反倒是看开了,他伸出手,似乎是示意赵清漪扶着他坐起。 赵清漪有些犹豫,但半晌后,还是如他所愿,在宫人的帮助下,慢慢帮着他坐起了身。 终于,坐起身的萧彦霖,看起来不像躺着时候那般虚弱狰狞,他轻轻拍了拍赵清漪的手背,开口道:“朕知道自己如今的情况,你放心,你和荀儿的日后,朕会安排好的。” “霖哥哥,您别说这些,会好起来的。” 赵清漪听着萧彦霖这话,心中一阵酸涩,虽然说这话,有些虚假,可这会儿她也是真的希望如此。 除去过往种种,萧彦霖待她一直都很好,从她入宫抚养在太后膝下,再到如今,他都是个温文尔雅的兄长。 “傻丫头……”萧彦霖轻笑着摇了摇头,显然也是笑她这话的天真了。 他的目光柔和,看向她的眼神不带一丝锋利,似是叹息般的说了一句:“朕倒不知道,让你做这个皇后,是不是在害你?” “霖哥哥不要这么说,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所求。” 赵清漪并不愿意听这话,毕竟当初萧彦霖提出要娶她为后的时候,她是深思熟虑想过的,甚至如今的情形,她也早在设想预料之中,比起日后可能会经历的风雨,做这个皇后所能得到的好处更让她心动,所以到了如今,她自然不会得了便宜还卖乖。 “其实,明明你可以……” 萧彦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声问了一句:“你是否怪朕?” 赵清漪闻言,一怔,没有立刻回答。 萧彦霖见此笑了起来,笑容略有几分苦涩:“朕做错了事情,你怪朕,也是应当,母后在地下,怕也不会原谅朕……” “霖哥哥……” 赵清漪轻咬下唇,出声打断,“我知道您心里是苦的。” 在说出这句话后,赵清漪眼神微微有些闪烁,其实她这话是真心的,并非是安慰萧彦霖,但在这句话之后,其实还有一句话隐藏在赵清漪的心中。 萧彦霖苦,可谁人又是不苦,世人都是苦的。 有些苦,自己咽下,可有些苦,却伤害到了别的人。 赵清漪不会掩藏情绪,哪怕她如此说着,萧彦霖也看出来了。 他没有怪罪她,只是如同她小时候一般,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笑道:“朕记得你从来都是爱美的,如今倒是为了朕,连打扮都顾不得了,也不知道朕还能看你多久,你收拾收拾,体面的送朕走吧!” “霖哥哥,我不是……” 赵清漪并不想在萧彦霖最后一刻,还让他难过,下意识想要解释自己方才的表现,但萧彦霖笑容温厚宽容,只是催促道:“去吧!” “……好。” 赵清漪抿唇站起身,深深的看了一眼萧彦霖,她慢慢的往外走着。 在走出两步后,萧彦霖突然又叫住了她。 赵清漪转头望向龙床上,萧彦霖依然是温柔的笑着,眼神里却带着几分请求:“清漪,这辈子霖哥哥没有事情求过你,唯有一事……” “霖哥哥你说。” 赵清漪毫不犹豫开口应了。 “日后,无论发生什么,霖哥哥希望你……但凡力所能及,都护一下荀儿!” 萧彦霖说的犹豫,而这个请求,依然带着他替人着想的宽厚,只求她力所能及。 赵清漪心中一酸,强忍着眼眶里的眼泪,嘴角扬起一抹笑容,故作轻松道:“霖哥哥这是说的什么话,荀儿……如今也是我的儿子,日后等到他能说话时,也管我叫一声母后,是我日后的依靠。我如何会不护着他。护他如同护我自己。” 这其实并不是萧彦霖想要的答案,但他又是了解赵清漪的。 她开口说会护,那么就如他所希冀的那般,日后不管发生什么,她便会护着萧荀。 他轻笑着,点了点头。 “去吧,朕传了几位大臣来交代一些事情,等朕交代完了,也能看到你打扮好了的样子。” 萧彦霖含笑说着。 赵清漪闻言并未多想,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继续朝着外头走去。 走出寝殿内室,便是外室,外室大门洞开,能看到外头的景象。 远远的,赵清漪看到外殿几道身穿红底官服的一品大臣们朝着这边走来。 按理而言,赵清漪虽为皇后,但只负责打理宫中内务,并不适合与这些外臣接触。 她是新后,当年又一直避开前朝养在内宫中,所以看到了那些人,她下意识便想扶着燕环的手避开。 可那些大臣们已经走来,她要去旁边侧殿,必须走出外室,可说是避无可避,定然会迎面撞上。 倒有一法子,她先去隔壁避让,等这些大臣们进了内室,再出来离开,可这般便不大方了,而且她是皇后,真的与大臣们碰上,也并非一定要避嫌。 日后……皇帝若是不在了,只怕她还得走到台前来。 想到了这里,赵清漪倒是没有犹豫,端着架势稳稳的朝着外头走去。 随着两边距离越近,她倒也渐渐看清了那几位的样子,一眼看去,皆是有了些年纪,可再仔细一看,好像走在前首的一人,相貌年轻清隽,身姿挺拔如松,看着十分年轻有为,且……有几分眼熟。 赵清漪微微皱眉时,几人已经走近,看到她时,皆弯腰行了礼。 她顾不得多想,连忙客气道:“几位大人快起。” 等着几位谢了恩站起,赵清漪从那位青年大臣微微俯身的身姿边上走过时,脑中电光闪石之间,闪过了一道模糊的景象:窗外少年手捧一卷书,倚竹而立,清朗的声音诵读诗书,声音在记忆中悠远飘长。 “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 她的脚步猛然顿住了,捏着帕子的手更是不觉攥紧,犹豫着,她慢慢转身,目光带着几分愕然,落在了那名青年官员身上。 而青年官员此刻,微微站正了挺拔的身姿,目光也落在她的身上,当二人视线接触之际,他的唇边突然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 2、002 “娘娘?” 燕环见赵清漪突然停下脚步,疑惑的开口提醒。 赵清漪回转神思,压下心中此刻翻涌的情绪,只是摇了摇头,轻道:“无事。” 她神色自若,扶着燕环的手慢慢的朝着偏殿走去,唯有被攥得紧紧的手,透露了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赵清漪离开后,原本端正行礼的大臣们方才直了身子,在宫人的引导下,依次走入了皇帝的寝宫内。 此刻,萧彦霖依然靠在床上,但与方才不同的时,他手里还拿着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虽然萧彦霖这几日病重昏迷,并未传召过大臣,可在他重病昏迷之前,其实已经见过他们,而这几日,这些大臣也都守在外殿,唯恐内宫突变。 所以见到萧彦霖如今大行将至的样子,并不惊疑。 “圣旨,朕已拟好,待朕去了,你们四人来宣读吧!” 萧彦霖示意身边宫人将圣旨拿给底下大臣,依照身份尊卑,圣旨首先到了如今皇族里辈分最高的寿亲王手中,他是先帝的兄弟,也是皇帝的亲叔叔。 寿亲王看过圣旨后,眉头微微一皱,但目光看向萧彦霖带着淡淡笑容的神色时,并没有说什么。 其后,便是孔、钟两名大臣,他们都是老臣子,出身世家,背景深厚,等着这二人看完后,方才移到傅怀瑾手中。 傅怀瑾是四人中最没有背景,科举入仕,全凭皇帝倚重与自身过人才能,才一路破格提拔、平步青云,短短数年时间,官至一品。 这份圣旨,也可说是遗诏,皇帝将自己的身后事全部交代清楚。 传位于太子萧荀,提在场四位大臣为顾命大臣,其中,定孔家长孙女为未来幼帝之后,提傅怀瑾为首辅并太傅。 傅怀瑾对于自己的这份提拔,并不惊讶,毕竟,早在皇帝这次病倒之前,早有所明示。 但,圣旨之中,却是特点了一个人,便是方才他们遇到过的皇后——赵清漪。 待幼帝登基后,尊其为太后,替幼帝暂理朝政,四大顾命大臣辅佐,垂帘听政。 前者,无可厚非,太子萧荀生母本就是身份卑微宫人,诞下太子后福薄离世,凭借着诞下皇帝唯一子嗣的功劳,追封德妃,如今皇帝娶了皇后,太子记名皇后名下,等着太子登位,名正言顺自然是要尊嫡母为太后。 但垂帘听政……这似乎有些过了。 傅怀瑾压下心中思绪,将圣旨重新放入宫人手中。 他没有马上说话,但受益最少的钟大人已经忍不住开口:“皇上,这女人参政,会不会……太子毕竟并非皇后亲出。” 对这份圣旨会有所异议,萧彦霖自然早有预计,而对此,他也并不想过多解释,只道:“朕意已决,朕信皇后。” 短短八字,让在场人再说不出任何劝说的话。 而寿亲王在此时却道:“皇上所言极是,臣等遵旨。” 不想皇族中如今辈分最高的寿亲王会应下这份旨意,孔、钟二人面面相觑,自是不好再置喙一二。 而傅怀瑾,从头至尾,都保持着沉默未语,显是默认。 在场其他人,似乎也并不觉得傅怀瑾如此会有什么奇怪。 毕竟他这些年来全凭皇帝一力提拔才能到如今的位置,自然要维护皇帝所有的决议,而这份圣旨中,提了他为首辅,又为帝师,可说是便宜都占尽了。 等着皇帝让众人退下,只留傅怀瑾一人在寝殿内时,众人并未觉得奇怪。 毕竟皇帝倚重傅怀瑾,也不是一天两天,左右遗旨已定,几人便依次遵旨退下。 而皇帝留下傅怀瑾在寝殿内,其实并不像众人所想那般,君臣叙话,相谈甚欢。 皇帝目光深沉的看着傅怀瑾,看了许久后,轻笑一声道:“朕记得,当年殿试上,你凭借出众的才能在众位贡生中脱颖而出。当时,朕问你为何想要为官,你告诉朕,你想出人头地,不想再让人看不起。” “是。” 傅怀瑾低头回话。 皇帝闻言,意欲不明轻笑一下,又道:“当初朕便觉得你很真实,也有野心,如今朕给你的位置,你可是如愿了吗?” “微臣不知。” 傅怀瑾犹豫了一下,而这回话,也的确是发自内心,他是真的不知。 皇帝没有再继续追问这个,突然问了一句:“你方才,见到皇后了?” “……是。” 傅怀瑾又是犹豫着,应了。 他在眼前这个心思深沉的皇帝面前,坦诚如同一张白纸,一切的心思,皆是明明白白袒露。 “这么多年,故人重逢,皇后记性向来不好,她或许没认出你,但你……应该是记得皇后的。”皇帝似乎是自言自语,并没有在询问傅怀瑾。 但傅怀瑾听到这话,心尖仿佛被刺痛了一般,他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抬起头看向帝王,一字一句强调:“皇后娘娘,认出了微臣,记得微臣。” “是吗?” 皇帝云清风淡一笑,并没有因为傅怀瑾嘴里所说记得他的人是自己的妻子而有所情绪变化,他平静说道,“朕想给皇后最好的尊位与权力,但皇后的才能在女子中或许是出众的,可在你们这群吃人的朝臣中,只怕根本不值一提,德不配位……” “皇上。” 傅怀瑾垂于身侧的双手不禁紧握成拳,这一声,似乎是要阻止。 但皇帝依旧自顾自笑道:“你有野心有能力,奈何背景浅薄,哪怕朕给了你位份,怕多的是人不服气想拉你落马;皇后有尊位有权力,奈何才能心机不够,难以驾驭,长此以往,或许会被你们架空……” “皇上想说什么,难道皇上不怕微臣与皇后娘娘……旧情复燃。” 傅怀瑾心中仿佛是憋了一股子气,他对待皇帝时,从来都是恭恭敬敬,不仅眼前的人是他的伯乐,更因为他还有想要往上爬的野心,而他或许有所猜测过皇帝对自己那些事情是明了的,可从未想过,有一日皇帝会将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些事情、那些不堪都揭露出来。 所以他也冲动了,说出了这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说出之后,傅怀瑾俯下了身子,做出了请罪的姿态。 皇帝闻言,面上笑容嘲讽,他没有降罪于他,只是说了一句话:“你当真……深信不疑皇后对你有情?” 此时,赵清漪正在燕环的伺候下,遵照皇帝的吩咐,认真梳妆打扮。 说是打扮,其实也不敢打扮的太过于惹眼奢华,虽然她作为继后嫁给皇帝不过月余,连自己凤栖殿那头的红缎喜字,都尚未扯下,作为新妇与皇后两重身份,她本是应该穿戴华丽喜庆,但奈何皇帝病重卧榻,不管是于外人瞧着,还是自觉,她都应该朴素低调一些。 所以,面对宫人呈上奢华的首饰珠宝,她都没有用,只让燕环将她发辫拢起,梳了个妇人髻,其它的妆面,与未出嫁时候并无二般。 镜中印出的娇靥,依然年轻貌美,毕竟如今她不过双十芳华,虽为人妇,并未生育。可赵清漪却觉得自己与从前不太一样,也对,人又哪里能够一成不变。 她为自己难得的悲伤秋月而好笑。 燕环在替赵清漪收拾完后,递上了一碗灵芝鸡汤,轻声开口道:“娘娘,快喝点,接下来还有得熬,一定要注意身子。” 她眼里满满都是心疼。 其实赵清漪这会儿并没有什么胃口,但不忍拂了燕环的好意,笑着点了点头,将这碗并不大的鸡汤一饮而尽。 看了看时辰,赵清漪也不敢离开皇帝那边太久,便又是带着人匆匆赶往正殿寝宫处。 然而,这短短不过百步之路,在她还未走入寝宫大门时,殿内突然一阵哭嚎声传来。 赵清漪身形一顿,呆愣住了。 “娘娘……” 燕环眼里浮上悲痛,担忧的看向了赵清漪。 赵清漪微微摇头,勉强找回理智,只是推了一把燕环,开口吩咐:“快去把太子带来。” “娘娘,您……” 燕环看着赵清漪煞白的脸色,担忧不敢离开。 “我没事,你赶紧去。” 赵清漪深吸了一口气,招呼过另一名小宫人过来扶她,便是慌忙朝着寝宫内走去。 燕环见此,这才快步朝着太子歇息的侧殿跑去。 其实这会儿说没事,不过是赵清漪在硬撑。 此刻,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上,她都已经到了一个极限。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萧彦霖待她很好,如同兄长一般照顾着她,虽然早有所知萧彦霖早晚要离开,可真到了这一刻来临时,她还是有些茫然无措。 她迈过寝殿门槛时,身体一晃,而小宫人没反应过来,也不知是被门槛绊了,还是双腿无力,差点跌在门上。 在这个时候,一双手突然伸出,稳稳的扶住了她的身体。 她的身体几乎跌进那人的怀中,抬头时,对视上仿若一潭深水的乌黑眼眸,她下意识避开了那目光,这人竟是傅怀瑾。 她艰涩的吞咽了一下口水,还未反应过来起身,然傅怀瑾更快反应,只扶着她将她交到了宫人手中。 然后他后退两步,俯身请罪:“微臣失礼,请皇后娘娘降罪。”《 》 3、003 失礼? 哪里是他失礼,分明便是她失了礼,只是人家给她留了颜面罢了。 赵清漪勉强挤出一抹笑,开口道:“是本宫之过。” 她与傅怀瑾,并没有太多的故人相逢的交谈心情。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说完这话,赵清漪便直接越过了请罪的傅怀瑾,朝着寝宫内走去。 此时此刻,原本她离去时还微笑靠坐在龙床上的萧彦霖,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他多年的贴身内监李四儿红着眼睛、捧着龙袍上来。 看到赵清漪时,他痛哭着跪倒在地上。 赵清漪一步一步走到了龙床上,眼泪也忍不住落下:“霖哥哥,你不是要看我打扮吗?” 她轻声呢喃着,只是她清楚,那双永远用柔和目光看着她的眼睛,根本不可能再睁开了。 他就像曾经说的那般,要去地下与他的母后请罪了。 赵清漪双腿无力的跌坐在了地上,突然眼前一黑,重重的跌倒在了龙床边。 身后宫人们大呼小叫的声音,她听不见。 她这一躺,便躺了三日,直到皇帝停灵日子过半,方才醒过神智。 御医看过后,给的诊断是:身体劳累、悲伤过度。 前者,赵清漪是相信的,后者,倒不会到晕倒的程度。 而这一觉,赵清漪睡了很久,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很多曾经的故人。包括已经逝去的父王母妃、太后与皇帝,还有现在仍然还在、且刚刚重逢的故人傅怀瑾。 赵清漪认识傅怀瑾那会儿,并不知道他的名讳,他自称姓傅,让她称他做清瑜,现在仔细想来,瑾瑜瑾瑜,怕一个是他的名,一个是他的字。 所以哪怕后来傅怀瑾在朝上声名远赫,连她这个内宫里被太后荣养的郡主都听闻过这号人,却并没有将傅怀瑾和傅清瑜二人联系在一起。 认真计较起来,傅怀瑾对赵清漪是有恩的。 赵清漪本是本朝最后一位异姓王镇南王之女,自小得封安宁郡主。 镇南王府位于西南,负责守护西南一带边疆。她自小也在西南长大,备受镇南王与王妃疼爱长大。 那一年,她十三岁,倘若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叛乱,或许她日后会按照镇南王与王妃的意思,直至成亲才会嫁回京中,如今也已经平平安安过上相夫教子的日子。 可偏偏那一年,西南叛乱,镇南王旗下叛将与异族勾结,攻破镇南王府。 兵荒马乱之下,她的母亲只来得及将她和幼弟赶入地道中逃出,她带着几个家兵,护着幼弟顾不得悲伤,匆匆逃亡京城。 一路上,追杀的叛兵不断,护着他们姐弟二人的家兵接连遇袭受害。 赵清漪几乎以为自己和弟弟要死在路上、活不到京城时,傅怀瑾出现了。 那一年,傅怀瑾还只是个小秀才,因家里有些薄财,恰好带着几个家仆在外游学,在山道上看到狼狈不堪的赵清漪姐弟二人时,热心伸出援手相救。 赵清漪有戒心,没有告知他真实身份,只说她和弟弟因父母双亡,带着家仆入京投靠亲戚,岂料路遇劫匪,才会流落至此。 西南四面环山,本就多山多匪,傅怀瑾对于赵清漪的说辞并未生疑。 他伸手热心相助,一路结伴,带着赵清漪姐弟回京。 原本赵清漪也怕连累傅怀瑾这个热心人,可那会儿的情形,让她根本顾不得心中愧疚。 她必须完成父母嘱托,保下镇南王府唯一的血脉——自己的弟弟赵清源。 幸而,不知是那群叛兵见他们已经离开西南境界不敢再追杀,还是有了傅怀瑾的掩护,让他们找寻不到,赵清漪与弟弟赵清源真的顺利来到了京城。 到了京中后,赵清漪与幼弟赵清源受邀住进了傅家,不过那个傅家,只有傅怀瑾一个主人。 赵清漪那会儿心事重重,忧于如何到朝中寻求帮助,也无意探听傅怀瑾的事情,自然也没有关注这些事情。 再后来呢? 赵清漪记得自己在傅家住了没多久,还未等她想办法去朝上自证身份,朝廷派来的人却是先一步找到了她和弟弟。 原来,燕环当初与她失散后,四处找寻不到她,便带着保管的镇南王兵符来了京中。 然后,燕环随着朝廷派来的人一路追寻她和弟弟的踪迹,四处探听,这才找到了她和弟弟。 镇南王府中发生叛乱,镇南王和王妃为守护西南边境,以身殉国,唯余一双儿女尚且存活。 作为存活下来的赵清漪与赵清源二人,当时处境其实十分困难。 即使他们的父王母妃已经殉国,依然不能掩盖失察之责,若非朝廷派兵及时,只怕西南早已沦陷。 而作为女子的赵清漪,当时的处境比赵清源更加难堪一些…… 她在叛军手中逃出,一路遥远来到京城,不论是孤身、还是与人结伴,难免受到非议。 而那会儿,赵清漪身上还有与叶家的婚约。 所幸,当时皇家仁厚,并未怪罪于赵清漪与赵清源这对已然孤苦的姐弟身上,甚至太后将赵清漪荣养膝下,让赵清源进了太学院与皇亲国戚一道儿念书。 这才让他们这对孤苦的姐弟在京中有了容身之处。 缓过神来的赵清漪原想亲自去傅家道谢,但又觉得男女有别,到底不合适,兼之太后告知朝廷对傅家早有所表示,她方才放下了心里那点记挂。 再后来,赵清源长大成人,出宫赐府另住时,她也是叮嘱过赵清源,有机会要去傅家道谢。 赵清源也去了,回来告知是,傅家那处宅院早就卖了,人去楼空……如此才真正做了罢。 只是不想,峰回路转,竟然在宫中又重逢了故人。 不得不说,人生际遇,实属奇妙。 赵清漪轻叹一声气,靠在床头,觉得额头隐隐作痛。 这也不是她的错觉,先时她晕倒时,头磕在了龙床板上,当时便见了红,现下头上敷着膏药,绑着白带子,样子尤为凄惨。 燕环端了汤药进来,见她这般,忍不住红了眼睛,连连劝说:“娘娘,虽然皇上去了,可您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不为您自己想想,也合该为太子、为小公子想想啊!” 小公子,自是赵清漪的弟弟赵清源。 赵清漪再次轻叹了一声气,想到自己之前闹得那番动静,虽然她是无意,也真不如像如今外人所传颂的那般,对皇帝有情有义,悲伤过度,可如今连燕环都这般以为了,自己那傻弟弟,指不定还真会信了。 “清源怎么样了?”她开口问了。 燕环抹着泪回道:“公子先时听闻您受了伤、晕了过去,闹着要见您,可奴婢瞧着到底不合规矩,赶紧劝下了,又让给您诊治过的御医告知了小公子您的情况,公子这才在前殿乖乖为皇上守灵。” “你做得很好,多亏你了。” 赵清漪拍了拍燕环的手,由衷感叹。 这些年来,也多亏了燕环一直护着、陪着她身边,否则很多次,她都不知该怎么熬过去。 “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奴婢答应过王妃娘娘,要守着您一辈子的。”燕环回的真情实意。 燕环陪着赵清漪说了会儿话,又伺候着用了药。 赵清漪恢复了精神,到底不敢继续安生躺着休养。 现下她醒转过来,前头又是那样的情况,不出面总归是不合适的。 想了想,她让宫人给她换了丧服,便勉强走出了凤栖殿。 燕环想让赵清漪坐步撵过去,但赵清漪反倒是想走上几步,活动一下腿脚,何况,凤栖殿离勤政殿并不远,只隔了一个御花园。 赵清漪这趟过去,也只带了没几个宫人,算是轻装简行,就扶着燕环的手朝着勤政殿走去。 岂料,这边刚踏入御花园中,一个身穿低等宫女服饰的小宫人竟是匆匆跑了过来,就这么一头撞在了赵清漪跟前,若非燕环搀扶,赵清漪这虚浮的身体,只怕要一屁股墩在地上。 “大胆!竟敢冲撞皇后娘娘!” 宫人们吓白了脸,所幸赵清漪无事,这才回转神思,连声怒斥。 小宫人吓得跌跪在地上,手上所捧白色丧服掉落一地也顾不得,连声求饶:“求皇后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 赵清漪站稳身体,瞧见跪在自己脚下小宫人身量瘦小,楚楚可怜,倒没有怪罪的心思。 只是……这声音,仿佛有几分熟悉。 她微微皱眉思索,余光恰好瞧见那名小宫人抬头偷偷看她…… 这一眼,倒是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没想到也是一故人。 但这故人如今怯怯弱弱的样子,倒与曾经眉飞色舞的张扬截然不同。 毕竟赵清漪至今还记得,当初的叶大小姐叶惜晴与叶老妇人说话时鄙夷的姿态:“那赵清漪不过是个罪臣之后,得亏太后娘娘仁慈,方才在宫中安身,保下郡主名头,可她又被叛兵追杀,又一个弱女子从西南来到京城,也不知清白还在不在,如何配得上哥哥,反正我是不会认她做嫂嫂的!” 当时叶惜晴这话,即使只是在背后议论,恰巧被她听到,也饶是她问心无愧,清清白白。 可当时,她心情却只能用四字形容,无地自容。 所以她“落荒而逃”了。 毕竟她理直气壮站出来理论又如何,被未来的小姑子说清白不在,配不上自己的兄长,传出去,难堪的只有她这个没有任何倚仗与底气的孤女。 她不能为了一时之气,而连累自己的弟弟被人非议。《 》 4、004 赵清漪这边脑中仍有几分回忆,燕环倒是看清这名小宫人,小声凑在她耳边提醒:“娘娘,瞧着这宫人的打扮,仿佛是掖庭那边的,不若让掖庭的管事领回去好生管教一下。” 燕环是知赵清漪心软,定然不愿意亲自罚这小宫人。但这小宫人做事毛毛躁躁,连皇后都敢冲撞,实在没有规矩,不管教怎么都说不过去。 叶惜晴自也听到了燕环的话,吓得浑身颤抖,嘴里只一味求饶:“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饶命啊!” 这一声声的求饶,简直闻者伤心、听着落泪,教人心软极了。 到底是故人,赵清漪平日里待下头都是极其温和,小错小罪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了,自然也不可能去为难故人,即使这故人与她的过往……并不是那般的愉快。 “算了,都不容易,若是让管事管教了,只怕要受好些罪,左右本宫也无事,便当没有这回事吧!” 赵清漪扶着燕环的手,显然是打算就此作罢。 赵清漪会如此,燕环倒不觉得意外,于是冲着叶惜晴开口道:“娘娘宅心仁厚,怜惜弱小,还不快谢过娘娘。” 叶惜晴显然也是如梦初醒,闻言连忙跪下又是磕头。 她低头跪拜之时,恰好瞧见赵清漪脚上绣着华丽的凤凰牡丹暗纹图样的绣鞋从面前经过,鬼使神差,她低声吐出了两字:“嫂嫂。” 她说的很轻,轻的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呢喃,若非是赵清漪就在边上,可能还要错听过。 但赵清漪却是确信,自己并不是幻听。 她脚步微微一顿,随着她的动作,宫人们也都停下了脚步,疑惑抬眸。 唯有叶惜晴,在注意到赵清漪的停驻时,一颗心狂跳如雷。然而,下一刻,赵清漪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仿佛就只是因为累了,稍稍停驻了一下脚步,又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赵清漪离开了,御花园里静悄悄的,仍然跪倒在鹅卵石小道上的叶惜晴,只觉得自己的膝盖火辣辣的,脸颊也是火辣辣的,她怔怔的跪了许久,方才站起身,捡起了掉落在地上有些沾染了尘土的丧服,匆匆送去了后宫处。 因着时间耽搁太久,加上丧服染了尘土,即使叶惜晴并不是将丧服送去什么贵人处,只不过是后宫的小宫女,却仍是被好一顿磋磨责骂。 毕竟她只是最底层的掖庭处宫人,是罪臣之后,宫中什么人都能够踩上一脚。 叶惜晴按着手臂上被掐红的印记,红着眼睛回到了掖庭居所,屋内,她的母亲,曾经高高在上的叶老夫人正低头认真做着针线活,听到了她进门的声音,倒是抬起头看了一眼,语气温柔道:“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娘给你留了馒头,快些用吧!” 叶老夫人一来忙着交绣活,没有仔细看叶惜晴;二来则是这些年来,日熬夜熬做绣活费眼睛,叶老夫人的眼神已经大不如前了,看一米开外的东西都是有些模糊,便是认真看,这会儿也根本看不清站在门边的叶惜晴是个什么样子。 叶惜晴慢慢走进屋里,看着桌面上倒着的一碗没有热气的水和大半个硬邦邦、不知掺杂了什么粗粮的馒头,想起从前的日子,一时没忍住,呜呜痛哭了起来。 而这一回,叶老夫人终于发觉了女儿的不对劲。 她向来是疼爱女儿的,即使是在如今困难的处境下,也都是自己担去大半活计,宁愿自己饿肚子,也要把大半馒头让给女儿吃,见叶惜晴哭得这般伤心,又如何不心疼。 她放下绣活,下了床,走到了叶惜晴身边,将她抱在怀里安抚道:“怎么了,可是受委屈了?” 闻言,叶惜晴只哭的更加大声,仿佛是要把全身的委屈都宣泄出来。 哭了许久后,她方才抽泣着抓着叶老夫人的袖子,语气哽咽:“娘,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曾经不过是在家里打发时间的女活,如今竟成了她们母女的生计,一日不交足任务,便要饿肚子,稍有不慎,便要被如同猪狗般打骂;成日里的劳作愁苦,保养得宜的叶老夫人如今衰老如八十老妪,而她呢……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如今成日里吃着从前她身边丫鬟都不会正眼瞧一下的猪食…… 她不要过这样的日子,她怕极了这样的日子! 可饶是叶惜晴哭的再伤心,叶老夫人再疼爱女儿,也无法说出“会好的”这样的话。 当年叶家统领的军队在前线大败,他的夫君、儿子失去踪迹,底下呈上的种种证据证明他们叶家早已叛国,在这样的情况下,叶家女眷能够保住性命已属皇家仁厚。 叶老夫人更是万分庆幸叶惜晴没有被充入教坊,如今日子是苦,但好歹是清清白白活着。 “惜晴,你要知足,现在至少我们还活着。” 叶老夫人知道,这样的日子,或许要熬一辈子,让女儿早早认了才是正理,所以她柔声劝说。 可叶惜晴却是极力排斥:“这样活着,倒不若教我死了算了!” “你这孩子,说这样的话,不是在戳我心肺吗?我如今就只剩你一个孩子了,你若是要死,先让我死了!”叶老夫人说的恨铁不成钢,却也知不能怪女儿。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待稍缓之时,叶惜晴咬着唇犹豫开口道:“娘,不若我们去求求嫂嫂……” 她话音未落,一向温和的叶老夫人却厉声呵斥:“住嘴,谁是你嫂嫂!” 叶惜晴被吓了一跳,心中一个瑟缩,然而想过上好日子的想法,终究是战胜了心中的怯弱,她还是梗着脖子开口道:“如今她都要是太后了,皇帝让她抚养幼帝,让她垂帘听政,她只要动动指头,便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 “住嘴,那不是你嫂嫂,那不过是个趋炎附势、忘恩负义的小人。惜晴,我们叶家是败了,但我们叶家的人,要有骨气,你若是敢对她卑躬屈膝,莫怪娘先掐死你,只当没生过你!”叶老夫人神色狰狞,在昏暗的烛光下,尤其恐怖。 饶是叶惜晴再是骄纵,瞧见叶老夫人的神态,却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她知道,叶老夫人一直耿耿于怀当初叶家传出叛国时,赵清漪二话不说求了太后解除婚约一事,哪怕当初叶家早有退婚的意思……可事实上,在世人眼里、在叶家人眼里,叶家没有在赵清漪危难之际解除婚约,但赵清漪却对叶家落井下石了。 仅仅是这个,便足以让叶家人与赵清漪的仇恨不共戴天。 可……叶惜晴想到了如今高高在上的赵清漪,啃着手中粗糙坚硬如同石头的馒头,忍不住落泪痛涕,她不明白自己的娘究竟是在坚持什么。 赵清漪曾经与叶家有再多的牵扯,可如今,叶家已经是这副样子,而她也是这副样子,所有的牵扯与恩怨情仇,隔了实在太久,久的若非赵清漪今日突然遇到叶惜晴,其实都已经要忘记了。 而饶是叶惜晴的出现,也只在她心中略起几丝涟漪,并没有太多的水花,她如今要面对的事情太多了。 这不,才一到勤政殿,还未走到给皇帝守灵的地方,便听到了里头传出的剧烈争吵声。 那架势,仿佛是要将已经安眠的皇帝吵醒一般。 赵清漪一边走近,一边听着,模糊听了一耳朵,仿佛是与如今在皇陵给先帝和太后守灵的睿亲王有关。 她心中暗道不妙,还犹豫着是否该避开,可谁知道心中想法还未实施,站在门口机灵的小太监看到她的身影,早早唱道:“皇后娘娘到!” 这下可好,原本还吵闹不已的众人,听到她来了,自然还记得几分规矩,都停下吵嚷,将目光看向了站在殿外的赵清漪,一行人都跪下与她行了礼。 这机灵的小太监,真是生生将赵清漪架在了火炉上烤。 赵清漪进也不是,不进更不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里头走。 而她这刚走入大殿内,刚说了免礼,这自己的脚还没停稳,便听得寿亲王开口道:“正好皇后娘娘来了,便让娘娘做主说说,睿亲王是否该回来给皇上奔丧!”《 》 5、005 “……” 赵清漪万万没想到,自己这才刚出现,寿亲王便给她抛了这么个难题。 她的目光对视上寿亲王那张鹤发鸡皮的老脸、以及对方面上老神在在的样子,嘴角微微抽搐,最终只尴尬开口:“那个……皇叔这话倒是把本宫给问懵了?这事情前因后果尚不可知,本宫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寿亲王显然没料到赵清漪会与他打太极,避而不答这事儿,也是一愣。 而边上立刻便有孔希存孔大人连连开口劝说道:“皇后娘娘,睿亲王去皇陵给先帝和太后娘娘守灵,那是当年皇上亲自下旨。皇上临终前夕,旨意里可是半句未提过睿亲王殿下,自也是想让睿亲王殿下继续守在皇陵的意思,倒不知寿亲王此时提出让睿亲王殿下回京是何意思?” “你怎知皇上不想让睿亲王回来?皇上之前病危,自是忽略许多事情,睿亲王是皇上手足至亲,回来奔丧,本就是人之常情、人伦应景之事。”寿亲王说完这话,目光又是看向了赵清漪,反问,“娘娘觉得,老臣说的可是在理?” “呃……” 无故又被点名的赵清漪,有些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这话教她如何作答,在场所有人,读的书比她多、讲出来的话自也是一套又一套的大道理,能没有理吗? 但她又觉得,自己若是应下这个是,只怕在场三分之一的人,非得用眼神撕了她。 她下意识将目光看向了沉默站在边上的傅怀瑾,原本还想推锅,可目光接触到对方的眼神时,不知怎么的,一个咯噔,她瑟缩了一下,慌忙躲开了眼神,只能将目光落在了钟大人身上,语气诚恳问道:“钟大人是什么意思?” 钟冕显然没有想到赵清漪会突然点他的名,但闻言也是不慌不急,语气恭敬开口:“这个……老臣觉得,寿亲王殿下所言有理,但孔大人所言,也是有理的,毕竟皇上在临终前,并未有过明旨对睿亲王殿下做出过安排。” 钟冕的答复,倒也不出乎在场人所料,在场人中,很明显分了三派。 一派是以寿亲王为首的皇亲国戚,尤其是皇族中人,是极力主张让睿亲王萧彦霁回来;而另一派,则是以孔希存为主,极力反对让睿亲王回来;至于最后一派,却是中间一派,以钟冕为主,他们对于睿亲王的态度,抱着可有可无,随波逐流的架势。 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自是利益驱使。 睿亲王萧彦霁,在皇族中的身份十分特殊,他如今年轻力壮、能力卓越,又是皇帝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若是能归来,未来自可作为皇族中的代表在朝堂上占据一定份量。 所以不说前面两派,只说钟冕一派中,之所以会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只因他们这派两边都有点靠上。譬如钟冕,他的儿子尚了皇家的公主,如此便与皇家沾亲带故了,但实际上,钟家发家与兴旺又与皇家的姻亲关系无关,全凭家族中男子的实力而上。在这样的情况下,自是态度暧昧,可私心而论,对于钟冕来说,却更偏向于孔希存这边,毕竟皇上临终遗旨,权利的大饼已经划分完毕,他到手的,尚且满意,若是多一个人,局势必然会发生改变,是好是坏,难以预计…… 赵清漪听出了钟冕话中的偏向,而实际上,他又仿佛是跟什么都没有说一般,将这个难题,又扔回到了赵清漪身上。 另一边,寿亲王仿佛是盯准了赵清漪一般,非得让她说出个一二。 “皇后娘娘,如今太子殿下尚且年幼,皇上又留有遗旨,让您垂帘听政,您位高权重,此事定夺,自也由您说了算!” “这个……” 赵清漪面露难色,但见众人眼睛都看着她,便知今日的事情,自己不发话,是不可能了结了。 她轻叹一口气,语气略有为难道:“在座诸位大臣都是饱读诗书之人,懂得道理自也是比本宫这个妇道人家多……我细细想来,皇上临终时,的确是没有留下明旨对睿亲王殿下有过安排,但皇上重病在榻时,也曾与本宫多次提及过睿亲王殿下,怕也是心系手足,寿亲王殿下说得……” “皇后娘娘。” 赵清漪的话还未说出口,突然,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话,也让寿亲王等一干人脸上刚浮起的笑容瞬间沉了下去,一直沉默在边上未语的傅怀瑾突然出声了。 傅怀瑾慢慢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走到了赵清漪跟前,恭敬行了一礼。 但他还未说话,寿亲王忍不住气急败坏责问:“傅大人这是何意,您未免太不懂规矩与分寸了,娘娘说话,岂是容你可以打断的。” “微臣有话想与皇后娘娘单独禀告,可否请娘娘移驾。” 傅怀瑾没有理会寿亲王,只将目光看向赵清漪,开口请求。 而在说完这话,他又是双手抱拳,恭敬弯腰认罪,“微臣自知方才无状,不过还请娘娘能够听完微臣的话,再行降罪!” “单独禀告?傅大人,你有什么话,不可当众言说!” 寿亲王心知傅怀瑾向来口舌如簧,善于蛊惑人心,一时之间倒不去想旁的规矩,譬如这大臣与皇后单独说话是否合适,而是先想到了绝不能让傅怀瑾有机会劝说赵清漪。 但寿亲王这边极力反对,另一边的孔希存等人,却是看到了希望,毕竟傅怀瑾虽然方才没有发表只言片语的议论,可他的立场,自是他们这一派的。 所以立刻站出来替他说话:“寿亲王殿下此言差矣,傅大人这些年来在朝堂上行事向来沉稳,既然提出与皇后娘娘单独禀告,便有他的道理。皇上当年在世时,常召大臣们单独议事,如今皇上遗旨让皇后娘娘垂帘听政,难不成皇后娘娘便只能当众与大臣议事吗?寿亲王殿下这般差别对待皇后娘娘,又是安得什么心?” 文人说话,暗藏锋芒,字字戳心,几乎是将寿亲王架在火上炙烤,仿佛他再敢阻止一句,便是看不起赵清漪,差别化对待赵清漪。 寿亲王气的吹胡子瞪眼,却也真不好再说什么话。 赵清漪眼见这番唇枪舌战,叹为观止,只觉得自己日后的生活,定然丰富多彩。 其实凭心而论,她并不想再生事,然而当目光落在傅怀瑾恭敬与自己请罪行礼的身躯上时,却是有些心软了。 这到底是她曾经的救命恩人,自然要多几分宽容相待。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开口替傅怀瑾说话:“傅大人说认罪,却是严重了。既然傅大人有事单独禀告,那……随本宫去一道儿去偏殿吧!” “皇后娘娘!” 寿亲王瞪大了眼睛,显然极为不赞同。 赵清漪闻言,心中隐隐有几分后悔,可见傅怀瑾站直了身体,目光柔和的看向自己,她又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赵清漪带傅怀瑾去的偏殿,其实与皇帝的灵堂不远,就是之前赵清漪在勤政殿照顾皇帝时候暂居之地,里面是休息内室,外头有一间不大不小的会客室。 赵清漪进了屋子,自己在上首塌上坐下,也十分客气的邀请傅怀瑾在下首座椅上坐下。 傅怀瑾含笑入座后,不等赵清漪开口,便直接开门见山温声道:“娘娘应是清楚皇上临终前留下的遗旨,传位于太子殿下,尊娘娘为太后,垂帘听政。” “这是……皇上对本宫的厚爱。” 这份遗旨,当初拟定的时候,赵清漪便已经看过了,所以即使这份遗旨公布时,她尚且在昏迷,却也十分清楚其中内容,故而回的从善如流。 傅怀瑾闻言,只轻轻一笑,语气又是缓缓阐述:“微臣听说皇后娘娘年少时便荣养太后娘娘膝下,深居宫廷,与皇上、睿亲王殿下情谊深厚,那娘娘更该清楚当年睿亲王为何会被皇上下旨遣去皇陵守墓。” “此事……” 赵清漪喉咙有些干涩,这事儿,她确实十分清楚,但也难以启齿,即使这是很多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但毕竟还是皇家不容为外人道的秘辛。 然……傅怀瑾却毫不避讳,直言道:“皇上自幼身体虚弱,登位后多年无子,又非长寿之相,于是,同父同母的睿亲王殿下,多年来在朝臣眼中视作皇太弟,连皇上都一直将睿亲王殿下当做继位人选培养。岂知三年前,皇上身边的一名宫人,竟意外怀上龙嗣,并诞下健康龙子。从那个时候起,睿亲王殿下的处境便开始堪忧了。” “同年章宪太后病重身故,皇上下旨遣睿亲王殿下去皇陵守墓,名为先帝与太后尽孝,实则是在剪除睿亲王殿下羽翼,将其赶出皇城。皇上种种手段,娘娘该是知晓其深意。” 赵清漪没有说话,只是无意识攥紧了自己手中的帕子。 傅怀瑾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嘴角微微上翘,语气倒是放缓几分,但仍没有住嘴:“那会儿皇上身体已渐露颓势,太子殿下年幼无知,若是睿亲王殿下还留在京中,如今继位人选,只怕未必是太子殿下,这一点,娘娘该是清楚。” “傅大人,皇上与睿亲王殿下,是亲兄弟。” 傅怀瑾说得一切,赵清漪都清楚,也是她不愿意去听得实话,所以她用这句场面话,想要打断傅怀瑾接下来继续说出来的话。 傅怀瑾闻言,嘴角嘲讽一笑,但也十分善解人意,并没有继续往下讲那些秘辛,毕竟该说的、不该说的,他也都说得差不多了。 他只是提醒赵清漪:“睿亲王殿下自小位尊权贵、能谋善断,偏偏在最心高气盛、本该意气风发时跌落谷底,只怕如今心底满是不平与怨怼。皇上留下的旨意,让娘娘您管教幼主,垂帘听政。可娘娘是否想过,若是让睿亲王殿下回京后,他心中的那份不平与怨怼,会冲着谁而来?” 赵清漪沉默着没有说话,也并不想表态。 傅怀瑾见此,站起身,慢慢的走到了赵清漪身边,又说了一句:“微臣当年虽在朝堂上专心政事,却也曾听得一二传言,都道娘娘少年时与睿亲王有旧,与叶家退婚后,几乎都传您是未来的睿亲王妃……”《 》 6、006 赵清漪猛地转过头,对视上傅怀瑾仿若一潭深水的眼眸。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的几乎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上的味道。然而,这个时候,赵清漪却是没有顾忌到男女大防这一点。 此刻她心跳如雷、眼神闪烁,只是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有说。 在赵清漪反应过来之前,傅怀瑾恰到好处后退两步,跪下身躯,温声软语:“微臣知此乃戏言,可若是娘娘您今日应下睿亲王殿下回京之请,只怕到时候这戏言传闻,喧嚣至上,届时,不管对您、对皇上与太子、对睿亲王殿下……似乎都不利,只会为天下人所嗤笑。” “傅大人此言,字字珠玑,倒是句句都掐住了本宫的要害,只是……傅大人如此劝说本宫,听着像是为本宫着想,但本宫不信,您自己也心知肚明。” 赵清漪抬起眼眸,目光如炬落在傅怀瑾身上,她这会儿心情很坏,所以也不再周全体面,话语里明显带了几分攻讦之意,分明是在说傅怀瑾不过是个伪君子,他句句说着为了赵清漪着想,可事实上,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 傅怀瑾闻言,轻笑一声,并不生气,他说话的语气依然温和:“皇后娘娘说得没错,微臣的确也不希望睿亲王殿下回京,可事实上娘娘应该清楚,您和微臣的立场是一致的,所以微臣所言,既为了微臣自己,也是为了娘娘,没有半分虚假。” “倒是娘娘您该是个明智之人,如何选择对您更有利,您明明是清楚的,又为何会在此事上如此犹豫……” “傅大人,本宫会做什么选择,是本宫自己的事情,本宫也谢过您为本宫如此着想,但究竟如何决断,本宫心中自有定论。” 赵清漪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傅怀瑾的话,而在她说完这番话后,显然并不打算继续与他共处一室了,所以她直接站起身,就要离开。 傅怀瑾并未阻止,恭敬俯身行礼相送。 赵清漪离开的时候,略带狼狈与气急败坏,脚步还未走到侧殿门口,突然听到外头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姐姐,姐姐您在吗?”是赵清源的声音。 伴随着赵清源的声音传来的,还有燕环劝说的声音:“公子,您现在不能进去,皇后娘娘在里面与人商议要事……” “清源吗?” 赵清漪温声应了一声,而赵清源在听到赵清漪的声音时,直接绕开燕环阻拦,兴冲冲的跑了进来。 赵清源虽然已经是个少年了,身量长得比赵清漪还要高,但到底年岁较小,面上犹带稚气,尤其是这些年被赵清漪护的天真,眼里更是一派无邪。 他跑进来后,便是紧紧抓住了赵清漪的手,满脸依赖与关切:“姐姐,我听说您病倒了,您没事吧!” “没事。”赵清漪看向自己弟弟的目光,满是宠爱,她伸手拍了拍他的手,却又轻声责问了一句,“听说我病着的时候,你可没少闹腾?又不听话了!” 赵清源闻言,面上讪讪,却又耍着无赖撒娇:“那我担心姐姐你吗?” “你呀!” 赵清漪轻叹一声气,显然也是拿这个弟弟没了法子。 不过她倒是没有忘记这屋子里,并不是只有她和赵清源二人,故而拍了拍赵清源的肩膀,小声提点道:“不要没个正行,教人看了笑话。” 赵清源顺着赵清漪的提醒,这才注意到屋子里还有其他人,他的目光落在了傅怀瑾身上,面上一惊,嘴里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他这话,是带着几分质问与怒气,甚是无理。 赵清漪一愣,倒是不知二人在她不知情之时,竟是结了仇。 倒是傅怀瑾对于赵清源的无理,表现的十分坦然,他面上带笑,恭敬走到了赵清漪与赵清源面前,冲着赵清源行了半礼:“微臣见过镇国公。” 自赵清漪嫁给皇帝为后后,赵清源得以顺封国公之位,虽无实权,但位尊,即使是傅怀瑾这样已经位极人臣,按着规矩见了赵清源,仍是要行半礼。 当然,若是傅怀瑾不愿,赵清漪与赵清源也奈何不得他。 “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别以为这样我就不计较你方才骗我的事情!”赵清源气鼓鼓的看着傅怀瑾,咄咄逼人,“你说,你方才问什么要骗我说姐姐在听雨轩里?” 傅怀瑾面对如此质问,好脾气包容笑着,没有说话。 赵清源见他笑的温和,只觉得这人虚伪至极,心中越发生气,伸手十分没有礼貌的指着傅怀瑾,若非顾忌赵清漪在,几乎要上手去打人了:“你这人,我问你话呢!你骗走我,自己却在这里和姐姐说话,到底安得什么心思!” 眼见着赵清源越说越过,连赵清漪都有几分听不下去,连忙出声阻止:“清源,怎么和傅大人说话的,快与傅大人赔罪!” “我为什么要和他赔罪?姐姐,他不是好人,他刚才骗我……” 赵清源满脸委屈冲着赵清漪告状。 而赵清漪对此,则是有几分将信将疑,傅怀瑾没事儿骗赵清源,她怎么听,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皱着眉头打量着傅怀瑾,傅怀瑾依然笑得温和,却仿佛并不打算解释。 而赵清漪也并不打算从傅怀瑾嘴里得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所以又看向了满脸委屈的赵清源,开口问道:“傅大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骗你?会不会是误会?” “怎么会呢,刚刚我在灵堂的时候,孔大人正拉着我说话呢,他突然就拉着我,和我说姐姐您在听雨轩,说让我过去呢!结果我过去可好,找遍了听雨轩都没找到姐姐,又问了宫人,才知道姐姐您根本就没在听雨轩,而是来了勤政殿这边呢!”赵清源一边说着,一边拿自己乌溜溜的眼睛去瞪着傅怀瑾。 赵清漪听了赵清源嘴里的前因后果,转头吃惊的看向傅怀瑾,见对方面上依然挂着温和的笑容看着他们姐弟二人,心中不由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赵清漪自然不会像赵清源一般,只看事情表面,联想到方才自己走入灵堂时里面的情形,她隐约猜测到了前因后果。 这孔希存与他们赵家向来无涉,跟赵清源更是没有半点交集,好端端的,如何会拉着赵清源说话。偏生,这人在这次纷争中,极力反对睿亲王回京,只怕接近她的弟弟,是拿着她的弟弟做阀子,为之后自己也能站在他们那头埋下伏笔。 而想到了这一层,赵清漪心思一动,傅怀瑾其实立场和孔希存是一致的,甚至完全是一个派系,事实上,若是孔希存能够拉拢了她的弟弟,对之后他们行事更加有利,可偏偏他却是将自己的弟弟从这场纷争中摘除出去。 她有些琢磨不透傅怀瑾,明明方才他在她面前那番话,让她几乎认定对方是唯利是图的伪君子,可偏偏……他对于他们姐弟二人,又心存善念。 联想到当年他不顾安危对他们姐弟二人施以援手,救了他们的性命,心头不觉一阵发软。 “傅大人……” 赵清漪满脸感激,不知该如何表示。 傅怀瑾依然温和笑着,对于方才的误解与责问,似乎根本不放在心上。 如此,倒教赵清漪心中觉得越发亏欠,她冲着赵清源低声训责:“你这傻孩子,傅大人是为了你好,才骗了你,还不快和傅大人道歉。” “姐姐,他骗我还为我好,你是不是傻了……” 赵清源看待傅怀瑾的目光中,满是敌意,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简直就是男狐狸精,不但骗了自己,现在还要骗他的姐姐。 赵清漪闻言,没甚好气的捏了一把赵清源手臂,开口骂道:“你才是傻子呢,若不是方才傅大人拉你一把,你就跟个傻子似的给人当枪使了,还不快和傅大人道谢!” “我……” 赵清源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脸上依旧带着几分委屈。 赵清漪轻叹一声气,对于自己这个单纯的弟弟,也是没了招,干脆直接指着傅怀瑾开口问道:“你瞧着傅大人可是熟悉?” 赵清漪此言一出,不仅赵清源愣了一记,连傅怀瑾,都有些发愣。 他目光深沉的看向了赵清漪,万万没有想到,赵清漪会在此时说出这样相认的话来,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 但赵清漪却是拉着赵清源轻声讲述道:“你怎么把傅大人给忘了,当年你我姐弟被追杀,多亏傅大人施以援手才侥幸存活,这些年来,你我都欠傅大人一声谢谢。” 赵清源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傅怀瑾,他当年尚且年幼,小孩子的记忆,总归是没有大人来得好,而这些年,傅怀瑾从一个少年变成了沉稳青年,形象自然有所变化。 但面容长相,倒是渐渐与赵清源记忆中那个大哥哥重合。 “清瑜哥哥?” 赵清源试探的叫了一声。 傅怀瑾闻言,低沉的轻笑了一声,只道:“我还以为你们没有认出我,把我忘了。” 听着傅怀瑾这话,赵清漪倒是有些不太好意思,连忙开口道:“救命之恩,怎敢忘!其实我第一眼见到傅大人的时候,已经认出了,只是当初都不是相认道谢的好时机。” 说到这里,赵清漪拉过赵清源,认认真真冲着傅怀瑾行了一礼,满脸感恩道:“这些年来,当初傅大人对我和清瑜危难中的救命之恩,一直都不敢忘,我和清瑜,都想亲自对您说一句谢谢。” 傅怀瑾没有想到,赵清漪竟然会主动提及当年之事,可她是提了当年之事,提了他的救命之恩,唯一没有提及的,却是当年他们二人的情意,仿佛全然没有那一回事情。《 》 7、007 但凡赵清漪表现出半分不自在,傅怀瑾都可能憋不住这些年来深藏心底的那份不甘。 可偏偏,不知她是演技太好,还是真的忘记了,她表现的太自然了,自然得仿佛二人之间从未有过那份感情,她和他只有救命之恩牵扯。 他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终于僵硬的几乎维持不住了。 赵清漪倒是没有发现傅怀瑾的异样,即使她隐隐觉得自己拉着弟弟道谢后,气氛似乎有几分尴尬,但也没往深处想,更不知此时傅怀瑾心中所想。 她见傅怀瑾不说话,心中倒是尴尬的想起当初朝廷来人接了他们姐弟回宫后,的确是没有和傅怀瑾认真道过别,这些年来,也一直欠了这一句谢谢……难免教人觉得他们姐弟二人忘恩负义。 于是,她又认真解释道:“傅大人,当初我和清源离开匆忙,未能与您好好道谢……道别,这些年来,我在深宫中,不方便出门,未能有机会亲自去府上说一声谢谢,这是我姐弟二人疏怠了。清源后来出宫开府后,重回傅府登门过,只是隔了太久,那会儿傅大人您已经入朝为官,清源去寻时,宅院那头……人去楼空。” “所幸因缘巧合,如今我姐弟二人能在这里亲自与您道谢,倒也了却一桩心事。日后,傅大人若有需要我姐弟二人效劳之事,您尽管开口,我二人定然力所能及。” 傅怀瑾望着赵清漪一脸真挚而又轻松的神色,仿佛是真的了却了一桩压在心头多年的遗憾。 他面上笑了,然而心中却觉得越发意难平,可此事若他非得掰扯道尽一二,又显得他太过自作多情,毕竟一方已是云淡风轻,而他却是念念不忘…… 罢罢罢,到底来日方长。 他为了等到可以与她平起平坐这一刻,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如今临了,怎么反倒是沉不住气了。 傅怀瑾再次加深了笑意,神色温和,语气也是十分温柔:“娘娘严重了。当年之事,清瑜原不过举手之劳,也从未想过要娘娘做什么,何况,当初来接娘娘的人,已经给了清瑜不少银钱作为报答,如今更不敢再与娘娘和国公爷提任何救命之恩。” 赵清漪当初其实也有想过朝廷会如何对傅怀瑾进行答谢,当然,也知晓左不过用银钱这样的手段。 那会儿傅怀瑾家中瞧着并不缺银钱,但到底只是小富即安的人家,用银钱,她是真的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可如今从傅怀瑾嘴里说出了当年的事情,赵清漪却又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好像实在是太忘恩负义了。 她和他弟弟两条命,是人家冒着生命危险救回来的,用银钱报答,听着仿佛是在侮辱人…… 她心中实在是惭愧,一时之间,面上讪讪,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倒是头脑简单的赵清源,这会儿没有往深处想,在认出傅怀瑾,又听到他的自称后,心中顿生亲近,先时的芥蒂早已烟消云散,他走到了傅怀瑾身边,语气里满是惊喜问道:“傅大人,你真的是清瑜哥哥?” 傅怀瑾含笑点头。 而赵清源闻言,面上笑容越发灿烂,直接拍手开心道:“太好了,清瑜哥哥,我以后能找你玩吗?” “清源!” 赵清漪闻言,还不等傅怀瑾有任何表现,立即出声制止,“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人家傅大人公务繁忙,哪有什么空陪你闲玩!” 赵清源闻言,脸上顿时流露出了失落的神色,嘴里忍不住嘟囔:“真的不可以吗?我还以为霁哥哥走了后,我在京城终于有认识的人可以一起玩了!” 他虽然心中有些不开心,但还是懂事的松开了拉着傅怀瑾衣袖的手,赵清漪看了,忍不住有些心疼。 赵家在京城从来都是外来户,从前身份特殊,甚少有世家子弟愿意与赵清源结交,他自小便也只能与身边伺候的男仆玩耍,惟有睿亲王,会带他游玩,后来睿亲王走了,赵清漪成了皇后,倒有不少人凑了上来,可赵清漪深知赵清源个性单纯,唯恐让他教人利用了,特特叮嘱他不要随意与旁人结交。 赵清源十分听话,明白利害,便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可到底年岁小,在同龄人呼朋结伴之时,又怎么能不失望落寞呢! 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在他小时候便认识的哥哥,自然会心生向往。 傅怀瑾看着姐弟二人,面上露出温和笑容,伸手拍了拍赵清源的肩头,温声道:“无妨,我公事再忙,休息的时候总归是有的,只是……我自小寒窗苦读,并不善于骑射一类,倒不知从前你的霁哥哥……是睿亲王殿下吧?带你玩什么,就怕你觉得和我一道太无聊了。” “对啊,霁哥哥就是睿亲王。霁哥哥从前倒是常带我去皇庄上狩猎,也会带我组队和人家比武蹴鞠,还会带我去街上给姐姐买新奇物件……清瑜哥哥怕是不知吧,姐姐从前顶顶爱宫外的新奇玩意儿,只是霁哥哥走了,我每回自己淘回宫里的,姐姐瞧着并不像从前那般欢喜高兴了……” “清源,你瞎说什么呢!” 不等着赵清源将话说完,赵清漪便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低声呵斥,继而又是立刻解释般说了一句,“我哪里是不喜欢高兴了,只是如今年岁大了,也没从前那般贪玩爱新奇了,不要和你清瑜哥哥乱说话。” 傅怀瑾含笑将赵清漪面上尴尬神色尽收眼底,未开口揶揄,只冲着不服气的赵清源笑道:“狩猎蹴鞠,我玩的不多,不过听着挺有趣,到时候可能需要你带我见识了……倒是宫外头的物件,我比你熟悉许多,到时候你姐姐喜欢什么,我带你一道儿去买。” “好呀好呀!其实怀瑾哥哥你不用管我爱玩什么,你喜欢诗书什么的,是常去什么诗书会吧,我以前也是在太学院上过学的……”赵清源从来都是懂事的孩子,听着有人愿意陪着自己玩已经很开心了,再不敢提出任何要求,十分善解人意的开口迁就说着。 当然,他到底被赵清漪护的太好,并不知傅怀瑾如今这资历与地位,又如何会去参加什么诗书会,即使他赏面去参加,众人也只会恭敬请他上首做裁判,自然不会让他屈尊降贵下场与人比试。 赵清漪自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她并不想麻烦旁人,正待开口劝说时,傅怀瑾却已经抢先开口道:“好啊,那你可要好好念书了,否则去参加诗书会,我可不会帮你,到时候输了可别哭鼻子。” 傅怀瑾这话是对着赵清源说的,但目光却是落在了赵清漪身上,用眼神制止了她。 赵清源闻言,果真兴致勃勃,仿佛要立刻回家去好好头悬梁、锥刺股念书,免得到时候输了失面子。 赵清漪目光逐渐柔和,最后妥协了,她许久没见到自己的弟弟……这般开心了。 不过在走出偏殿时,她故意稍稍落后一步,轻声与傅怀瑾道:“傅大人,其实你不必这般迁就清源的……” “你怎知我是在迁就,而非心甘情愿。” 傅怀瑾轻声出口,在赵清漪怔楞之际,他又道了一句,“他也是叫我一声哥哥的,陪他玩,我心甘情愿。” “傅大人……” 赵清漪心头一软,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而傅怀瑾却是温和笑着,仿若长兄:“娘娘,微臣自不量力把自己当成是您和镇国公的故人,所以自作动情希望护着您,希望您好……还望娘娘莫怪微臣逾矩。” “怎么会……” 赵清漪下意识脱口而出反驳,对视上傅怀瑾略带几分揶揄的目光,她仿佛是想到了自己方才还冠冕堂皇说人家伪君子的事情,一时有几分讪讪。 回到了灵堂处,一干子大臣,早已翘首以盼,但见赵清漪是与傅怀瑾前后进来,面上神色尚好,心思不由各异。 寿亲王更是一下子黑了脸。 旁人倒也罢了,惟有这寿亲王,到底是长辈,赵清漪还是不敢轻易怠慢,故而温温柔柔开口解释:“皇叔,本宫觉得孔大人等人所言倒也不假,当初是皇上令睿亲王殿下去守得皇陵,目前尚未有明旨,贸然召回……” 余下的话,倒不是有人打断,而是赵清漪被寿亲王的脸色给吓到了。 原本她开口前,寿亲王是黑着脸,随着她的话,脸色由黑转红,这红,是那种血气上涌、怒气冲冲的红,他双目圆瞪,仿佛是要吃人一般。 虽然赵清漪早知自己这话说出,肯定会得罪这位火爆脾气的亲王爷,但万万没想到对方反应会这么大,她还真怕对方先把自己给气坏了。 索性寿亲王身体康健,没给气晕过去,反倒行动自如,怒气冲冲朝着殿外走去,似乎是不想再和他们呆在一处。但这边赵清漪还未松一口气,却见寿亲王在经过傅怀瑾身旁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 众人还未待反应过来时,这位老人家突然上手一把攥住了傅怀瑾的官服领口,另一只手高高挥拳而起,伴随着一句:“无耻小儿,你这个男狐狸精,本王让你好看!” 拳头猝不及防砸在了傅怀瑾那张俊秀的脸蛋上。《 》 8、008 008 寿亲王的发作,实在是太突然、太出人意料!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上去拉扯开寿亲王时,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傅怀瑾左脸颊上青紫一拳的印记,更是明明白白昭示着方才发生了多么荒唐的事情。 偏生……这边惹事的寿亲王打了傅怀瑾一拳后,仍觉不甘心,嘴里不住骂骂咧咧:“早知你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若知晓你今日会迷惑住皇后娘娘,本王当日便不会放过你!” 寿亲王一张嘴,还真当是什么脏的臭的、不能外道的话都敢往外说。 从前寿亲王便是朝上有名的混不吝,当年皇帝还在世时,他也没少仗着自己辈分高、位份尊便乱说话,可到底还是有几分顾忌,也都在旁人能容忍的底线内。 今日这话,实在是有些过了。 赵清源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寿亲王打了他的清瑜哥哥,另一头却是听到寿亲王满嘴诋毁自己的姐姐,顿时忍不住了,气急了也顾不得什么,指着寿亲王怒气冲冲道:“你这个糟老头子,胡说八道什么,再说我姐姐坏话,我打死你!” 赵清源出发点是好,然而却是将这一摊子浑水,越搅越浑。 赵清漪能明显感觉到注视到她身上的目光多了起来,殿内的大臣这会儿哪怕顾忌她的身份,也不由频频朝着她与傅怀瑾二人偷偷张望,仿佛就此能看出什么端倪与证据来。 赵清漪脸上青白交加,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压抑住想狠狠打寿亲王几拳的冲动,但一张俏脸,无论如何是不会有好脸色了。 她开口了,却不是怒斥寿亲王,而是斥责赵清源:“清源,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一点分寸都不懂,尊卑不分、胡言乱语,还不快向寿亲王殿下道歉!” 赵清漪此言一出,诸位大臣再次一愣。 虽然赵清漪这话听着好似在顾全体面,但分明便是指桑骂槐,就差说寿亲王为老不尊、不知分寸,当然今日这事儿,这位皇族里的老皇叔的确是太没有体面了。 “姐姐……” 赵清源略有些委屈,嘴里嘟囔,“是这糟老头子乱说……” 他的话音,在赵清漪的目光下渐渐消了音,虽然他还是很不高兴,却乖乖走到了寿亲王面前,心不甘情不愿开口:“寿亲王殿下,方才是我失言了,对不住。” 这一声道歉,反倒是像一记狠狠的耳光,打在了寿亲王那张老脸上。 他胸口剧烈起伏两下,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满眼痛心望向赵清漪,仿佛是在看一个负心汉一般。 赵清漪为自己这个“错觉”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而不等着她开口再说什么,寿亲王这个施暴者,仿佛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甩开拉着他的那几人,闷闷不乐朝着殿外走去。 倒也有亲近臣子上前劝说,想让他挽救一二,可他却是哼哼唧唧,干脆背着手谁也不搭理,只一味往外头走去。 “……” 这番行径,当真是让在场所有人面上都浮现了无语的神色,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这寿亲王年纪是大了,可未免也太孩子气了吧! 众人忍不住又看向了傅怀瑾这个无辜……也不算无辜被打了一拳的受害者,却见傅怀瑾只是沉默站在一侧,神色平静,仿佛方才被打的人,不是他一般。 也着实太沉得住气了。 赵清漪也觉得傅怀瑾这人着实难以琢磨。 按理而言,若是被这么当众施暴、算是大大丢了颜面,换成是旁人,早已经哭天抢地找人做主了,可这傅怀瑾竟然不动声色。 刚才那一拳,连她都觉得脸疼呢! “傅大人,您没事吧?” 赵清漪盯着他脸上的青紫,忍不住问了一句,心中不由感叹这张俊秀的脸蛋出现这么一个青紫印记,瞧着……颇有一种美人毁容的遗憾啊! 傅怀瑾似乎是感受到了赵清漪的目光,他牵动嘴角,想要一笑。 但这一拳,实在太狠,牵动脸上肌肉,原本麻木的脸蛋,生疼不止,也教他笑容十分不自在,不过他的语气依然温和,反倒是温声安抚赵清漪:“娘娘不必担忧,微臣无事。” 君子端方、温文如玉,倒真教人感叹一句好涵养。 就是脸上那块显眼的青紫,略微破坏意境。 而且傅怀瑾说无事,她却不敢当做是真的无事,闻言仍是让底下宫人赶紧去传了御医过来。 如今是特殊时期,御医就在侧殿里守着,听到传召,自是飞快赶来,细细瞧了傅怀瑾脸上的伤处,虽瞧着可怖了点,但并无大碍。 本着赵清漪的吩咐,御医拿出了宫中最好的伤药,亲自给傅怀瑾上了,并细细叮嘱:“傅大人记得一日三次上药,三日这伤便可淡下。” “好,麻烦了。”傅怀瑾微微颔首,双手郑重接过了伤药。 在谢过御医后,傅怀瑾毫不含糊站起身,又冲着赵清漪也认真谢了恩。 如此,反倒教赵清漪越发觉得对不住对方,其实这会儿殿内气氛尴尬,她原也是打算粉饰太平一番,但到底顾忌到寿亲王的身份,心中原本准备的说辞,是温和许多的,毕竟若论亲疏远近,寿亲王到底是她这边的自家人,而傅怀瑾,只是外臣。 可傅怀瑾如此……赵清漪实在过意不去,默默换了说辞,对傅怀瑾安抚道:“傅大人,寿亲王殿下今日不问是非、行事莽撞,倒是委屈了你,不过你放心,本宫自会让寿亲王殿下给您一个交代。呃……今日,您先回家养伤?” “微臣无事。”傅怀瑾十分坚强开口。 “……” 赵清漪闻言,面上越发局促,他无事,她尴尬啊! 暂时的,她完全不想和自己被造谣的另一个主角抬头不见低头见! 想了想,赵清漪语气温和却是不容拒绝道:“傅大人,本宫知晓您对皇上的衷心,但还是要以身体为重,诸位大臣也退下吧,等休整过后,再来替皇上守着。” 赵清漪话至如此,大家自是纷纷行礼退下了。 傅怀瑾是最后一个行礼退下的,他走出大殿时,有一二故意驻足之人、显是频频侧目,几人在傅怀瑾底下办事,上前欲攀谈:“傅大人,寿亲王殿下此事,实在太过了。” 一人开口,语气义愤填膺。 傅怀瑾目光轻描淡写看了一眼,并不回应。 如此态度,倒教那几人心中揣测。 在这时,孔希存与钟冕二人过来,几人相互行礼后,孔希存扶着胡须,开口安慰傅怀瑾:“傅大人今日倒是受了委屈,寿亲王殿下行事向来无所顾忌,不过幸而皇后娘娘说会给您一个交代,不会让咱们做臣子的心寒啊!” 傅怀瑾嘴角微微扯起一抹淡笑,只温声道:“为人臣子,自当为皇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此等小事,怀瑾不会搁在心上。但今日寿亲王殿下实在糊涂,怀瑾也就罢了,皇上尚且尸骨未寒,他竟敢以下犯上污蔑皇后娘娘这个未亡人,于情于理,实在让人寒心。” 傅怀瑾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面上相觑一会儿,不由沉重下了脸色。 虽方才众人是有几分看好戏的意思,但多少也知寿亲王话中傅怀瑾和赵清漪的事情,不存在的。 毕竟在皇上驾崩前,赵清漪不管是作为郡主身份、还是皇后身份,一直都深养于后宫内,不可能会与傅怀瑾有任何牵扯,自也不存在这短短数面,便存在不可告人的关系这回事情。 而众人之所以会有看好戏的心情,其实多少是存有对于二人的恶意。 这两人在皇上驾崩后,一个妇道人家,竟能垂帘听政、把持朝政;另一个出身草芥,竟能平步青云、位极人臣。 但众人自小饱读诗书,世家教导,却也深知礼义之道。 若是日后赵清漪作为太后走到台前后,频频受人非议也就罢了,可如今皇上尸骨未寒,她一个未亡人因政见之故被这般非议,未免显得太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在场听过傅怀瑾言语之人,面上多少浮现几分不自在,毕竟他们方才的心思,的确是不够君子。 “寿亲王的确是糊涂了,不过此事但凡明智之人,都知是无稽之谈,不足为信,傅大人说得对,为人臣子,自当本分维护皇家清誉。”孔希存先开口表了个态。 而后,又有钟冕跟着附议:“孔大人说得没错,咱们在朝上为官的,哪个没念过书、知过礼,若是信了这事儿敢胡说八道的,岂不是连市井长舌妇都不如了。” 这二人表态,几乎代表了朝上二分之一的官员,至于傅怀瑾这边的人,事情本就牵扯到了他,自然不敢多言语,而余下的……自然投鼠忌器,谁都不想变成不如市井长舌妇吧! 赵清漪跪在灵堂前,一边低头认真焚烧着经文,一边却是听着宫人的回禀,听到宫人绘声绘色描述着傅怀瑾的话语时,她嘴角扯动,不是笑,只略有几分感慨:“他倒是帮了本宫一个大忙,本宫算是,又欠下一个大人情了。” 对于妇道人家而言,不管坐到什么高位上,除非手握权柄、心无所惧,否则最伤人的,还是流言蜚语。《 》 9、009 傅怀瑾回到府邸时,天色已暗,守门仆从听得动静,抬眼一看,竟是自家大人回了府,意外之余慌忙上前迎候。 待得傅怀瑾下车后,管家也从里头走了出来迎候,正扬起笑脸说话,冷不丁就着门口昏暗的灯笼瞅见了傅怀瑾面上的伤处。 管家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看错,慌忙揉眼再瞧去,只觉得那道青紫越发明显。 “大人,您这是……伤到了?” 那道伤痕太过于明显,瞧着便像是被人抡拳打的,可谁又敢去打傅怀瑾? 傅怀瑾碰了一下脸颊,对此只叮嘱一句:“无事,别惊动老夫人。” 老夫人,自是指如今与傅怀瑾居在一处的傅老夫人——傅怀瑾的生身母亲。 然而,傅怀瑾刚想往府里头走,迎面便撞上了傅老夫人,还未等着他想到如何安抚,傅老夫人那熟悉的嚎声,便哭天抢地的响了起来:“瑜哥儿,你这是怎么了?哪个杀千刀的歹毒货,竟然敢对你下这般毒手,这是要生生剜我的心头肉啊!” 哭完这句后,紧随其后的,便是傅老夫人一连串极尽泼辣的骂人脏话,句句狠厉、不堪入目。 傅怀瑾听着,只觉得脸上伤处不疼,反倒头先疼了起来。 “娘,我无事。” 对于自己的母亲,他说不得,更是训不得,最终只能干巴巴安抚。 然而,他这话音还未落,傅老夫人满脸疼惜又道:“哪里无事了!你这孩子惯会骗我,瞧你如今是什么样子了!” 这话听着,仿佛傅怀瑾受的伤不是只被打了一拳,更像是被人挖了一块肉一般。 傅怀瑾对此,惟有苦笑。 傅老夫人出身市井,自小便在家中糊口的饭肆帮忙,跟着三教九流之人打交道多了,性子又泼又辣、说话上更没个把门。她自小没长辈正面引导,又从未学过规矩礼节,一心贪想过好日子,不愿做穷□□,于是年纪轻轻便跟了富商做外室。 可傅怀瑾的父亲当年不过瞧着傅老夫人有几分美貌,性子又有几分新鲜,这才跟着她胡闹一通,没过多久便厌了,也嫌她丢人,留了些银钱将人养在外头便不闻不问了。这期间,傅老夫人吃的苦头自是不必言说,幸而肚子争气,生了傅怀瑾。傅家偶然发现傅怀瑾读书天赋惊人、如获至宝,才将母子二人接回了本家。 待到傅怀瑾一路高中、又恰逢傅家嫡母离世,傅老夫人才算真正熬出头,从被扶正到如今加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可算是母凭子贵、走上人生巅峰。 但饶是如今傅老夫人身居高位,已然是京中十分有份量的贵妇人了,到底底蕴不足,一遇到事儿,骨子里的市井气息,毕露无遗。 傅老夫人往日里怕给儿子丢人,更觉得和京中那些出身高贵的夫人处在一地时难免自卑又不自在,所以聚会邀约、宫中宴会一概回绝,只在自家府邸里让几个丫鬟婆子陪着荣养,渐渐的,倒真有几分养尊处优的味道了。 今日,也实属是自己的心头肉傅怀瑾出了事情,才会这般激动。 傅怀瑾这头再三安抚,好不容易等着傅老夫人发泄够了,他累出一身汗,却也不敢松懈,正想叫得力丫鬟侍书过去扶傅老夫人回去歇息,门口仆从突然走了进来禀告:寿亲王府的管事过来赔礼了。 傅老夫人耳朵灵光,当然也听到了“赔礼”二字。 可闻言却不像方才那般愤懑,反倒嘴巴哆嗦两下,望着傅怀瑾胆怯开口:“寿亲王府?那不是王爷吗?瑜哥儿,你脸上是让王爷给打的?” 傅怀瑾没说话,傅老夫人是真被吓到了,她拉着傅怀瑾的手,连声道:“瑜哥儿,娘不是教过你,与人为善,你怎么……怎么惹上那等贵人了?” 虽说傅怀瑾如今身居高位,连皇亲国戚见了都要礼让几分,但傅老夫人到底没个见识,在她观念里,她儿子是做了大官,比县令还要大的官,但也比不得王爷这样戏文里唱的皇亲国戚,那可是顶了天的贵人,要他们小命不是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吗? “娘,没事的,您回去歇息吧,王府的人是过来赔罪的。” 傅怀瑾柔声安抚,傅老夫人哪里听得进去,满脑子都是自己儿子得罪了贵人该怎么办! 傅怀瑾此刻没有心思解释,也不欲多说,便使了个眼色让侍书扶着傅老夫人回院子里好好安抚。 侍书跟了傅怀瑾多年,心领神会,立刻上前扶住傅老夫人好一阵劝慰,才让她停了嘴里的喋喋不休,终于肯安分回院里歇息。 等着傅老夫人离开后,傅怀瑾松下一口气。 终于有了心思思考其它事情,他转头问了仆从一句:“只有王府的管事过来?” “是,王府的管事带了不少的赔礼过来。”仆从认真回道。 傅怀瑾闻言,面上神色沉下。 寿亲王今日离去时那般态度,显然如今赔礼这一出不可能是他的手笔。 当然,这一出也不可能是管事自作主张安排,惟有在京中出了名知礼贤惠的寿亲王妃才会下这样的命令,可依着寿亲王妃的性子,如今王府世子不在京,合该是她亲自上门才是! 傅怀瑾心中琢磨着,面上神色突然一凛,急匆匆回了书房,飞快换了一身衣裳后,一边吩咐管事出去接待,一边自己又再次坐上了回来时乘坐的车马,朝着宫里的方向赶去。 所幸傅府与皇宫相距不远,夜间道路空旷,不消一会儿,马车便在宫门口停下。 往日臣子入宫,受制颇多。但这段时日皇帝驾崩,时期特殊,傅怀瑾又有顾命大臣的遗旨,禁军见他行色匆匆入宫,未敢阻拦,守在宫门外的宫人一路引着,护送傅怀瑾到了勤政殿前。 又有一内侍上前接应,傅怀瑾走到他身边时,突然往他手中塞了一个银锭,语气温和问道:“皇后娘娘,如今是一人在灵堂内?” “戌时时,皇后娘娘宣了后宫里的贵人主子们过来守灵,皇后娘娘用过晚膳后,就一直跪守在灵堂内为皇上颂念经文。”宫人不敢接受银钱,嘴上只小声回答。 傅怀瑾闻言,神色一怔,片刻后面无表情回应一句:“皇后娘娘待皇上,真是一片深情。” 傅怀瑾走入勤政殿内,果然见到赵清漪正跪坐在蒲团上颂念着经文。 她一身素服、鬓边白花银钗,模样素面朝天却不失娇美。 此刻,那张让人心动的娇靥满是虔诚与专注,仿佛不受半点外界打搅。 反倒是跪在两侧的后宫嫔妃们,在傅怀瑾走入时,皆忍不住抬起哭得红通通的眼睛来看。 如此场景,啼笑皆非,倒不知这里头哭得有多少是真情,又有多少是假意! 傅怀瑾目不斜视,一路朝着灵堂内走入。走近时,方才放缓脚步,慢慢走到了赵清漪身侧,跪下请安。 而赵清漪在看到傅怀瑾时,面上明显一愣。 她心中有些疑惑,可看着一屋子的后宫嫔妃,傅怀瑾一个外臣在此,到底不合适。 于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扶着身旁的燕环的手慢慢站起了身。 跪了太久,腿脚有几分不太麻利,她站着缓解了几下,方才带着傅怀瑾到了外头。 侧殿内,赵清漪接过燕环送上的手炉,舒服的缓了一口气后,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傅大人,本宫不是让您在家中养伤歇息吗?您这又匆匆反回宫里……可是有什么急事?” 她心中尚且还在琢磨,岂料耳边却是听到对方直接回了一句:“微臣在家里放心不下娘娘……” 他说的欲言又止,这未尽的语调中仿佛带了几分缠绵与暧昧,教赵清漪面上不禁一怔。 她忍不住抬头朝着傅怀瑾望去,一眼望进对方仿若一潭深水的眼眸时,却从那潭深水中,看出了几分缱绻与温柔。 明明地龙和手炉已经够暖和,但此时此刻,赵清漪手臂上却是生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傅大人这是……” 实在不是她愿意多想,而是对方这话、这神态,太教人误会了。 寿亲王府内,寿亲王妃换上了进宫妆面,出府经过园子时,不想瞧见大冷天的,寿亲王竟蹲在四面通风的凉亭石凳上。 她微微蹙眉,扶着丫鬟的手慢慢走近。 待入了亭子,才看到寿亲王手上拿着一支笔,正兴致盎然在作画。 这家伙……惹下这么大的事情竟还有心情作画! 寿亲王妃心中腹诽,面上却是含笑道:“王爷这是在做什么画呢?” 声音未落,看到了寿亲王笔下的那只乌龟时,她脸上的笑容,却是挂不住了。 “谁作画了,我是在给一个傻蛋写信!” 寿亲王头也不抬,蘸着绿色颜料的笔,正苍劲有力、力透纸背给乌龟背上画着毛。《 》 10、010 010 皇宫内、侧殿中,赵清漪欲言又止,毕竟傅怀瑾方才所言,实属暧昧了。 她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也幸而她这边还未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语与反应,另一边傅怀瑾又缓声开口道:“皇后娘娘,方才微臣在家中时,接到了寿亲王府管事送来的赔礼。” “寿亲王府送了赔礼?” 赵清漪微微迟疑,但很快也想到了这份赔礼背后的授意人,只怕除了那位贤惠的皇婶,寿亲王是做不出这等符合逻辑与礼节之事。 “是,因为是管事送来的赔礼,所以微臣心中猜测寿亲王妃可能进宫寻娘娘赔罪,这才匆匆返回宫中寻娘娘。” 傅怀瑾温声解释着自己再次回宫的缘由,但这话,倒是让赵清漪觉得更加疑惑了,她侧着头看向对方,直言问道:“那个……傅大人,既然寿亲王府已经来赔礼了,寿亲王妃也愿意赔罪,这不是挺好的吗?” 虽不是寿亲王亲自来,但夫妻一体,寿亲王妃愿意表态,二人到底是皇族里的长辈,若再做要求,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了。 毕竟……赵清漪一开始打算做得让步便是:哪怕寿亲王府没半点表示,只要态度上软化,事情能过就过去了。要知道,当初皇上在世的时候,寿亲王做下什么荒唐事情,也都是这般和稀泥过去的。 而傅怀瑾那头,虽然有些对不住,可她再想方设法弥补便是了。 赵清漪知道自己这想法似乎有些软弱了,可她和太子孤儿寡母,即使有皇上留下的遗旨,但只要一日没有名正言顺、权柄在握,一日便得这样囫囵下去。 当然……她也十分乐观觉得,如今的囫囵,是为了日后的不囫囵而努力。 然……傅怀瑾闻言,却是收敛了面上温和神色,一脸严肃看着赵清漪道:“娘娘,今日之事,合该由寿亲王殿下亲自出来表态。” “亲自?” 赵清漪微微蹙起眉头,心中有些疑惑看向了傅怀瑾,在她的印象中,对方不该是这般斤斤计较之人。 可人家毕竟是受害者,她虽然也同为受害者,依然不能够以自己的想法来考虑对方的立场。 赵清漪倒是十分深明大义,但又是温婉劝说:“傅大人,寿亲王殿下是个什么性子,本宫不说,您应该也是有些了解的。这事儿,本宫知晓是寿亲王殿下对不住您,可……” 她这边话未完,傅怀瑾却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冲着她深深弯腰行了一礼后,毫不客气打断道:“娘娘,微臣并非此意,微臣受点委屈,不值当什么,微臣今日之所以会作此要求,只是希望娘娘不要委屈了自己。” “我……本宫不委屈啊!” 好吧,赵清漪打从心底里是对寿亲王有些生气,也深觉得委屈的,但如今误会已是当众澄清,她心情早已平复。 “不,娘娘您委屈,若是今日不能得到寿亲王的明确表态,您日后会更加委屈。” 傅怀瑾站直身体,目光直视赵清漪、继续满脸严肃开口,“娘娘有没有想过,今日寿亲王殿下只是稍稍不顺心,便敢这般诋毁牵扯娘娘您的声誉,说到底不过是没有从心底里将您当成是皇后娘娘在尊重,您此次若是觉得算了,那下回……下下回呢?” 这发自灵魂的拷问,让赵清漪深深怀疑傅怀瑾是否是在挑拨离间,可他说得……确实是有道理! 赵清漪心思微颤,嘴上极力挽尊:“寿亲王殿下性子向来这般胡闹,其实也不一定是……” 对于赵清漪软弱的争辩,傅怀瑾只是一笑,又继续开口:“好,先且不论寿亲王殿下心中是何想法,又是如何看待娘娘,只单论娘娘声誉之事。” “娘娘受了皇上遗旨,需代太子殿下处理朝政,少不得要与朝臣接触,而微臣……侥幸得皇上信任,临终授命为顾命大臣,又负教导太子之责,日后出入宫廷、与娘娘接触更是少不得,今日寿亲王殿下能因不顺心而诋毁娘娘与微臣。待到他日,娘娘是否敢肯定,无人会因政见不和而将今日话柄作为攻击您我二人的把柄?” 赵清漪沉默未语,这话,她还真说不出“肯定没有”四字。 她自父王母妃走了后,早已见识过太多人世间的黑暗与龌龊,自然更知越处高位,越是藏污纳垢。 她想要手里有权,护住自己和亲人远离这些黑暗与龌龊,可殊不知,掌握权利的过程,须得经历更多黑暗与龌龊。之前,她不是没有想到过这一点,而是在考虑过后果,又比较过当下的形势,自以为是的选择了一条她觉得更加适合的妥协之路。 “娘娘,微臣曾经说过,微臣自不量力把自己当成是您和镇国公的故人,所以自作动情希望护着您,希望您好……这话从始至终,发自肺腑,您不需有任何为难,无论您做任何决定,微臣都会在背后支持您,只是不想看到您受到任何委屈。” 傅怀瑾说这话时,眼里真情实意,不带半分暧昧,只有一片赤诚与真心。 而赵清漪反倒是不敢直视对方眼里的盛光,毕竟她的心思与对方一比较,简直自私太多。 寿亲王妃匆匆赶到宫中时,天色早已大暗,皇城大门业已关闭。 好在她手中有当初章宪太后赐下的玉牌,顺利得以入宫。可等到入了宫,在勤政殿大门口求见时,却结结实实吃了一个闭门羹。 她人还未走进勤政殿,便被早已等候的宫人拦下,且还是出自对人向来亲和的皇后娘娘的意思。 寿亲王妃心中一个“咯噔”,原本胸有成竹只是打算来走个过场的轻松心境,也一下子变得沉重了起来。 不等她说明来意,宫人转述了赵清漪的原话:“皇后娘娘说寿亲王妃身子向来孱弱,夜深露重,还是早日归家为好。” 寿亲王妃闻言,面上一怔,但下一刻,她立刻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示意身边仆妇给宫人递上一荷包后,婉声开口:“公公,臣妇有要事求见皇后娘娘,还望通融。” 那宫人见到递上的荷包,不但没有伸手去接,还做出了避之不及的架势,只侧身避让着,语气疏离客气:“寿亲王妃您客气了,奴才哪有这等权利通融。皇后娘娘对皇上情深意切,先时便悲伤过度病了,至今未愈,今日又为皇上守灵念经太久,早已疲累歇下了。奴才……可不敢去打搅,也望王妃娘娘能体恤一下咱们做奴才的为难之处。” “公公,臣妇并非有意为难,实是有要事求见皇后娘娘……” 寿亲王妃这些年来也算养尊处优,一直享受着皇家的优待,在宫中又如何受过这样的冷脸! 若是往日里,她早就发脾气将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拖下去处理了,可今日……她知晓对方不过奉命行事,真正给她冷脸的人是赵清漪。 而想到了赵清漪,寿亲王妃心情则是复杂许多,生气自是有,但更多的还是一种无奈与理解。作为女人,她自然知道今日寿亲王所为实在理亏,对方没有理由不生气,可……偏偏对方一点都不知道适可而止,姿态拿乔过头了。 这边寿亲王妃心中正想着,又听到宫人委婉送客:“王妃娘娘,再晚些,这宫中各道门都要关上了,您那会儿出宫只怕更加不便,还是抓紧回吧!” “何况,皇后娘娘说过,这事儿与您本就无关,您不必放在心上。” 寿亲王妃听懂了言下之意:与她无关,自是想让她家王爷出来认错。 可对此,她面上惟有苦笑,让她家王爷道歉,简直难于上青天好吗? 她这会儿,也的确是有些不明白赵清漪这个侄媳妇的想法了! 她家王爷行事的确是没分寸得罪了人,可大方向上,是帮着自家人的,赵清漪和她家王爷为了这点事情别苗头,到时候苦的还不是她自己。 往日里瞧着挺聪明一孩子,怎么临了反倒是糊涂了! 寿亲王妃这一趟,无功而返,回家时满肚子的遗憾与闷气。 而等到回了家中,瞧见躺在卧房里烂醉的寿亲王时,差点没把她气出个好歹来。 她勉强囫囵收拾了一下自己,躺在了寿亲王身边,闻着身侧熏人的臭味,一夜没睡踏实。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外头传来了动静,她勉力起身,唤进了丫鬟问话:却是宫中来人了。 寿亲王妃闻言,正猜测着是否是宫里回心转意、先低了头时,却听丫鬟回禀:“皇后娘娘担忧王爷身体,特派了御医过给王爷看病。还叮嘱说王爷身子骨要紧,若是病未愈,就在家里好好休养仔细了再出门……” 养病,自是借口,只怕是借着养病之名,逼寿亲王在家反思。 寿亲王妃只觉得未歇息好后的头疼后遗症越发强烈了,而里头听到动静起身的寿亲王,“啪”的一掌拍在了床板上,气的鼻子都歪了,他痛心疾首,大声怒骂:“我看赵清漪那傻妞,就是让男狐狸精给迷得晕头转向了!”《 》 11、011 “你这人……怎么说话没半点分寸!” 饶是寿亲王妃向来端庄贤惠,听得寿亲王的话,也有些憋不住呵斥了一句。 这老货,他嘴里的傻妞是谁,那是如今的皇后娘娘,未来的太后娘娘!而他嘴里的男狐狸精……那可是如今的朝堂上最炙手可热、权柄在握的首辅大人! 这一张嘴,生生将权利最顶端上的两个人得罪了个遍! 寿亲王妃这会儿庆幸是在家中,而她也算治家有方,料想这些仆妇不敢往外去说。可寿亲王的性子她最是了解,家里家外都是一张面孔,只怕那一日便是这般出言不逊,难怪把向来温温和和的赵清漪都给惹怒了。 “我怎么没分寸了!那傅怀瑾就是个男狐狸精,我看他是昨日没给我打怕,所以才敢兴风作浪!” 说着,寿亲王一把撸起了袖子,就这么披头散发、穿着寝衣就要气势汹汹出门,仿佛是要寻傅怀瑾再打上一架似的。 寿亲王妃望见,哪里敢让他出门,连忙上前一把拉住了寿亲王,厉声道:“你做什么去?你闹够了没有!” 到底是武将之女,寿亲王妃哪怕这些年来养尊处优,手上力气仍是不小,竟是将寿亲王这算得上是肥硕的身躯生生拉住了。 寿亲王丝毫不知过错,嘴上仍是叫嚣着:“你松开,我要去打死那个男狐狸精……” 寿亲王这边话还未说完,一张嘴便被寿亲王妃捂得严严实实,生生将人一把拖回到了床上。 “你……你做什么!” 寿亲王一个堂堂男子,被自己的妻子这般拖拽,关键还真给拖动了,一张橘皮老脸气的一阵红一阵青,悲愤交加。 “闭嘴,你给我屋里好好呆着反思,别越活越回去了,跟个小孩子似的!” 寿亲王妃平日里给足寿亲王作为夫君的体面与尊严,素来温温柔柔,但骨子里却从来不是小女人,关键时刻发起威来,便是寿亲王都不得不屈服。 所以这会儿,寿亲王哪怕嘴里嘀嘀咕咕,却也不敢再像方才一般言语了。 等着寿亲王妃梳妆完出门后,他才翻了一个身,委委屈屈从床上爬起。 他赤脚下地,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嘴上焦急叫唤着仆从拿了纸笔颜料过来。 等着仆妇们给他铺好纸,他一把抓起了毛笔,然后……笔法娴熟的画下了与昨日一模一样的一只绿毛龟! 而在画这只绿毛龟背上的绿毛时,他的力气,比之昨日更重几分! 寿亲王妃虽然对着寿亲王疾声厉色,可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丈夫,也怕寿亲王那张嘴,真将宫里头来的人给得罪了,到时候传扬出去,让原本就已经一团乱的事情变得越发难以收拾。 所以她是亲自出去接待的御医。 原本寿亲王妃还想着寻什么理由搪塞御医,岂料,御医一早便得了宫里的嘱咐,见到是寿亲王妃出来时,面上也并不讶异,面色如常起身冲着寿亲王妃行过一礼,而后恭敬道:“王妃娘娘,既然王爷想静养几日,那微臣便先告退了,明日再来!” “……好。” 寿亲王妃面上笑容略微苦涩,听出了御医言下之意,这是明了他家王爷倔着不肯认输,所以便是让他继续病着、继续静养着。 寿亲王妃倒是不介意认错,也觉得这件事情的确是他家王爷过了。 可夫妻一体,她和寿亲王生活了大半生,知晓他素来都是这般性子,也舍不得去逼他低头,所以对御医,只能好声好气将人送到了门口。 等着将人送走后,她对寿亲王心底里大抵是不抱任何希望,所以赶紧回了屋子匆匆写下一封信,让仆从快马加鞭送到已经往京里赶的儿子手中。 这丈夫不靠谱,也只能够寄希望于儿子回来主持大局了! 而寿亲王妃预感没错,寿亲王在之后的确就这么硬撑着,死活不肯低头,甚至连自己皇帝侄儿的葬礼都没有去参加,只成日披头散发在家里养着,倒也不是没有上门劝说的官员,但寿亲王做的更绝,为了怕这些人聒噪自己,干脆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哪怕官员人到了房门口喊话,就是硬憋着不肯出来。 如此,教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稍不如意就跟个孩子般耍脾气,哪里像是堂堂一朝王爷、顾命大臣的样子! 可寿亲王家里人宠着任着,旁人自是无法置喙,幸而这会儿寿亲王世子已经归京,勉强撑起了王府,对外开始周全,也算过了面子情。 赵清漪在宫中守灵时看到代寿亲王出面的寿亲王世子时,倒也不惊讶,毕竟一早她下了那份命令时,便猜测寿亲王是不会轻易低头的,她如此做法,也不过是做给其它人瞧,显得自己不是那般软弱可欺罢了。 而在那份命令下了后,赵清漪便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没有再采取其它的行为去针对寿亲王,至少面对寿亲王世子与寿亲王妃时,她的态度依然如常,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之前的事情。 事实上,赵清漪也不是不想去管这事,而是她如今实在是太忙了。 皇上驾崩后,宫中一应丧礼事宜,需要她过目安排;太子年幼不知事,需要她细心照料;宫妃惶惶不安时,需要她周全顾及……而忙完了这些事情,她也得做足姿态,带领众人守在皇帝灵前,全了情义规矩。 好不容易等着将皇帝送殡后,虽仍是在国丧期间,但皇家与民间不同,政事不可不处理,国不可一日无君,哪怕这继位之人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依然要因循守旧,规规矩矩做足了登基典礼。 典礼一切从简,但该出席的人,依然不少。 那一日,赵清漪换上新制朝服,抱着裹了一身明黄色龙袍、尚在酣睡中的新帝萧荀一步一步走上龙椅。 此时此刻,这一切感受有些不太真实,让她整个人脚步虚浮,仿若在梦中一般。 直到将新帝放到了龙椅上,她慢慢走入了一旁新加的座椅坐定,透过层层珠帘看到了下首跪拜的朝臣时,心思飘飘荡荡。 这种居高临下、权柄在握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上瘾。 尤其是她这样曾经深处谷底,一路爬上来不知咽下多少艰辛、放弃了多少曾经在乎的…… 在这一刻,心中竟有一股热泪盈眶的酸涩翻涌。 她双手不自觉紧握成了拳,指甲几乎掐入手心之中,却不是紧张,而是在提醒着自己,这一切,都不是梦。 然……这一切高高在云巅之上的感受,直至一旁龙椅上的新帝被朝臣跪拜之声吵醒,一声啼哭响起时,全然烟消云散。 萧荀醒来时,迷瞪双眼,似是发现身边没有熟悉之人,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时。 稚嫩小脸不禁惊慌失措、哇哇痛哭,赵清漪闻得啼哭声,下意识从座位上站起,手忙脚乱捞起萧荀连声哄着,什么礼仪姿态,全然不顾。 好不容易将人给哄停了哭声,她只觉得背上、额上,全是累出来的汗! 这一下,也只剩下了焦头烂额。 倒也是萧荀闹得这一出提醒了她,如今幼帝尚小,她这想要高高在上颐养天年,依旧任重道远。 如今,她正经事情还是好好养大幼帝,将朝政囫囵过去了才是。 也是赵清漪不争气,但凡换个任何有野心的尝到了权利的滋味,自然巴不得幼子一辈子不要长大才是。 可她,还真没有这样的想法。 直至登基大典结束,她应了朝臣请求,搬入勤政殿内照顾幼帝、暂理朝政时,看到堆在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时,脑子便开始隐隐作疼了起来。 但再难,她也只能咬着牙硬撑,幸而这些奏折,倒也没有什么难事,又有傅怀瑾这个首辅带着一干官员再旁协助,渐渐的,赵清漪算是慢慢上手,总算将先时国丧期间积压下的奏折全部处理干净了。 虽然很快又有新的奏折呈上,遥遥无期,仿佛没个尽头似的,可到底也是得心应手了! 赵清漪代为主持暂理朝政后,朝堂上下自也有端看她笑话的,毕竟她从前养在深宫中,从未显露过任何才名,可能唯一出名的,还是所谓的美貌与男人之间的传闻,但这些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而事实上,若是她孤立无援,哪怕她并不像朝臣们所想的那样是个绣花枕头,她也是识过字、念过书,可与那些老谋深算的朝臣们议事时,从未受过任何政治熏陶的赵清漪的确是差了一大截,只怕早已教人看了笑话。 但这段时日,傅怀瑾却一直在旁周全,无微不至、极力教导,愣是让她有惊无险的过了新手期。 原本在寿亲王府中摆足了姿态,只等着赵清漪低头认错的寿亲王听闻朝堂上的事情后,气的回房又画了一只大大的绿毛龟。 这是他画了送出的第二十五只绿毛龟,笔法越发精湛,隐有大家风范,可画的再好,只怕也不是收信人愿意欣赏的。 在寿亲王送出这第二十五封不带任何文字的信后,收信人也终于有了回音。 作为原本不指望能收到回信的寿亲王,乍然接到这封信时,满脸开心的仿佛天上掉了馅饼似的,迫不及待打开了这封信。 然而,待看到信上的字时,又让他一张老脸气的扭曲、恨得他差点没把手里那张信纸碎尸万段。 他揉搓百变后,终究舍不得撕碎了,只又摊平搁在桌面上。 端见信纸上头铁画银钩、挥斥方遒四字:顾着护着。《 》 12、012 翌日清晨,寅时未至,寿亲王妃酣睡正香,突然听到砰砰砰的几声动静,她翻过一个身,原想继续入睡,谁知道这砰砰砰的动静声越发大了,吵得人不得安宁。 寿亲王妃勉强睁开眼睛,困倦不安,但还是坐起了身,正想叫丫鬟进来问问是发生了何事,谁知道,一打开床幔,便瞧见卧房内灯火通明,寿亲王身穿寝衣,赤着脚正趴在一口箱子里,几乎要将自己整个人埋进箱子里去。 “王爷……” 寿亲王妃吓得睡意顿消,赶紧披了件外衣下床走了过去。 瞧见寿亲王正是左扒拉一件,右汲拉一件,将箱笼里的衣裳翻得乱七八糟,看得寿亲王妃脑袋上青筋直冒,只觉得这老货又在折腾什么幺蛾子,“王爷,您这是在做什么?” 寿亲王瞧见吵醒了寿亲王妃,面上神色有些尴尬,却还是故作镇定道:“那个……今日不是上朝日吗?本王找不到自己的朝服了!” “上朝?朝服?” 寿亲王妃下意识重复的两个词汇,让寿亲王面上的尴尬更甚,他轻咳了两声,想要解释,可又觉得这事儿越描越黑,越解释越没面子,毕竟他主动提及上朝去,那不是说明他堂堂寿亲王爷,这一辈子对谁都没低过头的人,竟然要对赵清漪那小丫头片子低头吗? 寿亲王是真的不愿意,可是想到了昨日接到的那一封信,他心中轻叹,都说子女是父母前世的债,他怎么觉得,自己那好侄儿才是他前世的债! 可……他这性子,不怕天不怕地,还就怕他那好侄儿,难得收到一封信,虽然信上所言让他气的够呛,但还是得不甘不愿按照信上说的行事。 幸而寿亲王妃这头听到寿亲王愿意回心转意,已经高兴地不行,自然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去提一些寿亲王不愿意听的事情。 她面上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只笑道:“王爷要找朝服,怎么不叫妾身,便是叫丫鬟过来帮你找也比您自己找要好啊!您一个大男人,哪里知道衣服被搁置在哪里呢?” “……”寿亲王面上仍是尴尬,他总不能说自己没有找寿亲王妃与地下仆妇的原因,那是因为他实在拉不下脸。 先时叫嚣着让赵清漪先低头的话犹在耳,结果他这会儿啪啪啪打了自己的脸。 寿亲王深吸一口气,这会儿什么心情都没有,只是忍不住想着,自己那好侄儿,这一回究竟是欠了他多少人情了! 寿亲王妃不知寿亲王心中所想,只是带着寿亲王到了隔壁小间耳房,指着墙上挂着的朝服,轻笑解释:“王爷,您的朝服不宜折叠收纳在箱笼里,所以妾身从来都是吩咐底下人洗净了后好好挂在墙上,以保持衣裳的平整。” “挺好,挺好,你费心了!” 寿亲王闻言,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自然赞了几句。 寿亲王妃对于这样心口不一的称赞,并不放在心上,只是轻笑。 她什么都没有说,亲自取下了朝服,捧着到了寿亲王跟前,又温温柔柔道:“那妾身伺候您穿衣吧!您不是还要赶着去上朝吗?” 听到上朝二字,寿亲王忍不住又是轻咳一声,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张开了自己的手臂,由着寿亲王妃伺候自己换上了这一身朝服。 待得换了朝服后,寿亲王妃自然不会让寿亲王就这么满脸胡须、披头散发就去上朝,又是召唤进了仆妇端水送茶,亲自伺候着寿亲王束发剃须,洗漱过后,方才轻笑赞道:“王爷这般看起来,威武极了!” “那是!” 寿亲王被收拾干净,心中熨帖,眼见着时辰已到寅时,他怕耽误上朝,又叫嚷着想让底下备马,却听得外头世子的声音传来:“父王,您这边收拾好了吗?车马已经在门口备下了,今天儿子做马夫亲自送您去上朝!” “这孩子怎么来了,做马夫不是胡闹吗?” 寿亲王听着自己儿子孝顺的话语,心中高兴极了,但面上还是故作矜持对寿亲王妃责备了一句。 寿亲王妃跟寿亲王夫妻多年,哪里没听出寿亲王的言不由衷,闻言只轻笑说了一句:“儿子对您孝顺,您就成全了儿子这片孝心吧,让儿子亲自送您去上朝?” “叫人看了笑话!” 寿亲王嘴上如此说着,脚上却已经情不自禁朝着门口走去。 这门打开了,果然瞧见寿亲王世子正恭恭敬敬拎着马鞭站在门口等待,看到寿亲王时,他面上顿时用敬仰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父亲。 寿亲王一颗心,顿时飘飘忽忽的跟个什么似的,他轻咳了一声,仍是故作矜持:“下不为例啊!” “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说,父王快请!” 寿亲王世子十分会说话,显是将自己给寿亲王做马夫当成是一件幸事。这话说得寿亲王再次心花怒放,只将自己待会儿要去宫里低头的事情抛之脑后,开开心心的朝着大门口走去。 寿亲王世子和寿亲王妃瞧见他这副样子,皆是相视一笑,也都不由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寿亲王今日虽然起得很早,不过到宫里上朝的时候,却不算早,近卯时上朝的时候,勤政殿外头,已经站了不少的大臣们。 众人看到大摇大摆走进来的寿亲王时,面上皆有几分惊疑,下意识看向了站在勤政殿大门外的傅怀瑾身上。 毕竟先时那一场闹剧,以及之后宫中下达的旨意,那众人心中可都心知肚明。如今也没听到别的什么旨意,这寿亲王怎么就来了? 难道是……霸王低头了? 众人只觉得不可思议,却见寿亲王大大咧咧的走到了傅怀瑾跟前,直接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一巴掌重重拍在了傅怀瑾身上,语气故作大方道:“傅大人,那一日本王出手有点重,你可别与本王见怪啊!” 傅怀瑾用手挡着唇,轻咳一声,闻言嘴角微微翘起,只道:“王爷手劲向来大,今日这一掌,倒也不轻!” 这话说得寿亲王面色一变,似乎下一刻就要发作。 却又听到傅怀瑾轻笑说了一句:“微臣哪里敢见怪于王爷,王爷言重了!” 客客气气的话,听着倒像是给寿亲王台阶下了,寿亲王面色稍缓,然……又听到一句:“王爷今日是来向太后娘娘来赔罪吗?” 于是,就见寿亲王一张脸,自进来后就跟阴晴不定的天气一般,变来变去。 而傅怀瑾自始至终,笑的云清风淡,风度翩翩,气的寿亲王直咬牙,心中再次骂了一万遍男狐狸精,恨不得再打傅怀瑾一拳……不,是很多拳! 一旁相熟官员眼见气氛不对,也唯恐寿亲王这□□桶又发作,赶紧上来拉住寿亲王的手,轻笑道:“王爷这边请,这段时日,我等都甚想念您呢!方才可是世子送您入宫的,可真是孝顺啊!” 寿亲王阴着脸恶狠狠看了一眼傅怀瑾,突然想到了什么,面上浮起笑容,语气里不含一丝怒气慢悠悠道:“本王和太后娘娘的事情,应该和傅大人一个外臣无关吧!太后娘娘是本王的侄媳妇,便是赔罪,那也是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话的事情!” 寿亲王故意在“侄媳妇”那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显然是要提醒傅怀瑾这个事实,让他不要自作多情了! 果然,寿亲王这话说出后,傅怀瑾哪怕面上仍是挂着笑容,但那笑容,却不再像方才那般云淡风轻。 到底,心中还是在意了。 殿外争执,赵清漪自是不知。 她这会儿还正忧愁于自己要早起的事情,若说这垂帘听政有一件事情最为不好。那便是一到了早朝日,她就得早起,至少在卯时就必须得起,卯时……这在冬日里,那是天仍是漆黑的时候啊,简直不堪折磨。 但每日里再难,也不能由着她的性子,她只能够强迫自己起床,今日依然这般。 不过,待到了早朝的殿中看到为首一排人中突然多了一张寿亲王的老脸时,她倒是愣了一记。 她以至于叫起的声音都慢了一拍。 寿亲王显然抖了一个小机灵,似乎唯恐赵清漪让他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对傅怀瑾道歉,所以他抢在了所有人开口之前,先一步站出开口道:“太后娘娘……那个,本王方才在殿外已经为先时的事情与傅大人赔过礼了,傅大人也说不怪本王了。” 赵清漪闻言,眼神狐疑的打量了一眼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的傅怀瑾,又看了看冲着自己笑的一张橘皮脸都皱起的寿亲王,是不怎么相信寿亲王的话。 毕竟寿亲王的性子她是了解的,让他低头与傅怀瑾道歉,这个可能性一点都不大好吗?而且瞧着傅怀瑾的样子,也不像是被人道过谦的。 她清了清嗓子,缓声开口问道:“傅大人,寿亲王殿下所言,可是真的?” 这话一问出,惹得寿亲王吹胡子瞪眼,望向赵清漪的目光,再次仿佛是在看一个负心汉一般! 当然,此时此刻若有人能够听懂他的声音,只怕会被“胳膊肘往外拐”这句话洗脑千万遍。 傅怀瑾沉吟片刻,躬身出列,语气徐徐:“是,寿亲王殿下方才在殿外,已与微臣赔过礼了,还说要和娘娘您好好赔礼呢!” “傅怀瑾……” 寿亲王闻言,顿时脸色一沉,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而且就算是真的要和赵清漪赔礼,那也是私底下的事情啊,这男狐狸精果然狡猾,非得曲解他的意思。 但傅怀瑾充耳不闻寿亲王这咬牙啮齿的声音,又是开口道:“微臣觉得,现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正是寿亲王殿下与娘娘赔礼最好的时机,就是不知寿亲王殿下意下如何?” 他与寿亲王并列,说到这话时,眼神轻晲,看向了寿亲王,那模样狡猾至极,真当得起寿亲王那句男狐狸精的形容词! 而他这话一出,简直便是将寿亲王架在了火炉上炙烤。 搅得寿亲王这会儿是不赔礼不是,赔礼又太丢人了!《 》 13、013 寿亲王脸色青白交加,精彩纷呈。 依着他往日里的脾气,受旁人如此挑衅,早就翻脸闹脾气,叫嚣的直接上手将人好好教训一顿了。 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禁为傅怀瑾捏了一把冷汗,而站在寿亲王这一边的亲近大臣们,都不觉绷紧了神经,就等着寿亲王一发作,他们所有的人冲上去拉架。 先时在灵堂时也就算了,如今上早朝的时候,寿亲王再不长眼,一而再再而三动手,只怕再不像上一回那般轻轻巧巧就过了。 至于赵清漪,那更是坐立不安,其实平心而论,她这边还真没想过要让寿亲王在文武百官面前与她赔礼,她认识寿亲王多年,自然知道对方那一日是有口无心,并没有什么恶意,虽然的确是对她造成了影响,但寿亲王毕竟是长辈,她一个做小辈的还能与他计较不成。 她先时做出那副样子来,一来是对傅怀瑾交代不过去,二来则是做样子给外人看。 万万没有想到,傅怀瑾竟然当了真,非得逼寿亲王在文武百官面前给她道歉。 她有些不安的挪了挪坐在椅子上的身体,正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时。 突然,寿亲王上前一步,这一步,吓得赵清漪以为寿亲王是要打人了,却没想到,寿亲王竟然冲着她深深的作了一辑,而后语气沉沉道:“太后娘娘,那一日是本王糊涂了,胡言乱语,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本王计较。” 寿亲王竟然会道歉! 而且这道歉,听着当真是发自内心、情真意切,在场所有人,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看向了寿亲王。而赵清漪也是有些吃惊的微微张嘴,她愣了一会儿,立刻开口回道:“那个……皇叔,哀家知道您是有口无心,没有恶意,无事无事。” 说来,虽然那一日被寿亲王那般说道,她当时心里是真的有些愤怒,可事情过了,如今寿亲王这么一本正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与她赔罪,她反倒有些坐立不安。 这可是连先帝当初都没受过的待遇啊! “谢太后娘娘宽宏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 寿亲王听得出赵清漪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笑眯眯直起了身子,不过,虽然这事儿过去了,但他和傅怀瑾那事儿,却是没完,他目光嘲弄的瞅了一眼傅怀瑾,突然又冲着赵清漪意有所指说了一句,“微臣当日只是气的口不择言了,自然知晓太后娘娘这样的神仙人物,那只有本王的皇侄才得以匹配,又如何能够看得上傅大人呢!” “呃……” 赵清漪闻言,心中一噎,这话……让她如何去接。 而寿亲王这话,也实在是太毒了,明里暗里都是说赵清漪看不上傅怀瑾,说傅怀瑾不行……可偏偏傅怀瑾也是有口难辩,毕竟,寿亲王口中的皇侄,那可是曾经的先皇。 傅怀瑾但凡有半点反驳的意思,那就是大不敬。 赵清漪下意识去看傅怀瑾,对方低着头,看不清楚什么神色,但终归神色不会太好看才是…… 她真心觉得,寿亲王和傅怀瑾这两人简直有毒!傅怀瑾待人向来风度翩翩,朝上口碑甚好,哪怕是和他不同立场的大臣们,对他也是赞誉颇高,可偏偏就是和寿亲王不对付。 而寿亲王呢,虽然往日里也是小孩子脾性,谁让他不开心了,他也不让谁好过,可真的是对事不对人,甚少见他如此刻薄针对一个人,傅怀瑾偏就如此荣幸成了第一人。 “那个……皇叔,傅大人年少有为,该是京中不少人家眼里的乘龙快婿,哀家如今已为人妇、为人母,您莫开哀家的玩笑了!”赵清漪忍不住出口,想要替傅怀瑾挽尊几分,就怕寿亲王这话一出,明日和傅怀瑾作对的朝臣们会拿这事儿攻讦嘲笑他。 然而,这事儿,她开口替傅怀瑾挽尊,也不敢说的太过,毕竟先时她和傅怀瑾那事儿造成的影响还没消除,以至于言语颇有些软弱无力。 倒是傅怀瑾闻言,双手拱合冲着赵清漪行了一礼,只道:“太后娘娘仙人之尊,尊贵非凡,微臣只是您脚下的凡间尘泥,如何敢亵渎!” “……” 这话,夸得委实叫人害羞,赵清漪老脸发热,连忙不好意思开口道:“傅大人自己过谦了,也对哀家过誉了!” 傅怀瑾听了赵清漪,只是轻轻笑了笑。 站在一旁的寿亲王,他怎么觉得自己仿佛又说错了话,反倒教这男狐狸精逮到机会讨好赵清漪,说了那么多的甜言蜜语了! 犹是不甘心的寿亲王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诋毁一下傅怀瑾。 然而……这会儿他是真的说不出什么来,毕竟傅怀瑾这人,除了出身贫寒点,不管是品性、长相、学识……在朝中皆是数一数二,便是连出身,也不是什么值得让人诟病的,他能凭自身能力爬到现在的位置,贫寒的出身甚至是加分项好吗? 这人,当真是完美无缺! 寿亲王忍不住想到了曾几何时,他和傅怀瑾还没闹到这个地步的时候,他家王妃在家中提及傅怀瑾时,还曾叹息自己为什么没有生个女儿,否则定要招傅怀瑾上门做乘龙快婿。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寿亲王努力回忆了一下,顿时脸上跟便了秘一般难看。当时他说:那本王和王妃再努力一把也不晚,指不定还能老蚌生珠,就生出个小郡主来,届时,定要招傅怀瑾做女婿! 一想到当初说过的话,他就想抽自己几巴子,当时他是什么眼神。 这男狐狸精招到家里来,不是让自己家宅不宁吗! 寿亲王沉默的站在朝上,一双眼睛止不住的往傅怀瑾身上去瞅,也得亏的他今日初上朝,手头上并没有什么正经事情要禀告。 倒是有一臣子上奏,言及之事,引得朝上略有所关注,而赵清漪更是差点没坐住。 此事就在前几日,发生在西南边境处与南芜国。西南边境多湿热,雨林山地甚多,也利于药草生长,当地边境居民有很大一部分人,是依靠采药为生。事情就发生在几名采药人身上,当时他们在边境处采药,恰好碰到了南芜国边界上的驻军,那几个兵士瞧见采药人药筐里有几株值钱的草药,直接伸手来夺,采药人自然不愿,那几名兵士竟然二话不说,直接杀了那几名采药人,当时动静引来了驻扎在西北边境上的一队驻军,可惜赶来时,那几名采药人已经没了性命。 事情其实不算大,这几年虽然边境无战事,但这类小摩擦,却时有发生。 往日里,都是当地驻军自行解决,而今日之所以会奏到朝上,自然是这小摩擦造成的后果比往日里略微严重一些,毕竟涉及到本朝百姓的性命,更重要的是,当时南芜国那几个士兵被虏后,竟然还出言不逊诋毁了皇家,只说如今陈国吃奶的娃做皇帝,妇道人家掌权,不放了他们,他们南芜国早晚要侵入陈国国都,生擒了孤儿寡母。 说来,这些挑衅话语,还真不值当赵清漪如此生气,她之所以会坐不住,全是因为她和南芜国,是有着实实在在的血海深仇。 当年镇南王府坐镇之地便是西南,而如今的南芜国建立者,便是当初害了她父母性命的那一支异族。当初西南一度沦陷,朝上派兵赶去时,勉强击退芜族,但因伤亡太重、穷寇莫追,以至于芜族能够完完整整在如今的南芜国疆土上休养生息,逐步成立王朝。 “诸位对此事,有何建议?” 赵清漪深呼吸了好几下,方才压抑下心头上翻涌的情绪,可说话的声音中,还是隐约泄露了她此刻并不平稳的情绪。 “太后娘娘,此事向来有旧例可循,微臣觉得此事也可按例而循,只是那几名士兵出言不逊,此事倒可发国书至南芜国谴问。” 一臣子闻言,立刻出言发声,话语之中,犹带着几分讨好赵清漪之意。当然,他这建议中规中矩,并没有任何问题。 赵清漪对此面上扯起一个弧度,却并未笑,只语气淡淡问了一句:“旧例?何为旧例?” “将那几名士兵交还与南芜国驻军,并由当地驻军协商此次赔偿及对这几名士兵的处置。”这位大臣显然对于这些事情十分清楚,闻言毫不犹豫回答。 赵清漪闻言却是真的笑了,笑的嘲讽:“所以,依照你的意思,这几名士兵都不用死了?” “这……” 臣子知道答案,但这话却是有些接不上来了。 “你的意思是,南芜国的士兵无故伤了我国百姓性命,竟然不用偿命!” 赵清漪显然心绪难以平静,以至于控制不住,双手重重拍在了椅子扶手上。 “太后娘娘息怒!” 众朝臣闻言,忍不住俯身下跪,异口同声劝说。 “让哀家息怒,他们如今伤及的,并非哀家亲人的性命,哀家息什么怒,那几名百姓的家人若是听闻杀害他们亲人的凶手竟然能够逍遥法外,而这一切,不过是国家软弱可欺、遵守什么旧例,心中该是多么的悲哀、多么的愤怒!”赵清漪气红了眼睛,胸膛因为极具愤怒而上下起伏。 而在此时,倒也有不少朝臣突然想到,太后娘娘当年是镇南王府郡主,她的父兄亲人,皆丧命于南芜国人之手,可说是有着血海深仇。 众朝臣不由沉默,虽然明了赵清漪如今的态度,但这事儿,却不能随意表态。 如今国主更替,新帝年幼,朝政本就不稳,当年先帝在时,都不敢轻易与南芜撕破脸皮,更何况是如今。 赵清漪坐在凤椅上,看着底下朝臣低头垂目的样子,心中明了他们的态度,她深吸了一口气,红着的眼睛,不禁失望的闭了起来。 然而,在这个时候,傅怀瑾却突然开口道:“微臣觉得太后娘娘所言极是,南芜国士兵该杀,犯我国土、欺我国民者,虽远必诛!”《 》 14、014 “傅大人?” 赵清漪万万没有想到,傅怀瑾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突然站出来说出这样一番话。 不得不说,傅怀瑾这话,仿佛是千里送鹅毛一般,说的她心头火热,她不禁坐直了身体,眼里隐隐泛起了几丝水光。 傅怀瑾只是恭敬的跪在了赵清漪面前,满脸肃穆:“太后娘娘,那几个杀我国民的南芜国兵士,既然欺到了国土境内,合该按照我国律法,杀人偿命,至于那几名采药人的家中,立刻遣当地官员至家中进行慰问。至于南芜国士兵言语不逊之事,朝中该是立刻发国书至南芜国,要求他们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傅怀瑾话音落下,诸位大臣面上略有犹豫,但因着是傅怀瑾说出了这话,有反驳意见者,也不敢随意开口,惟有孔存希,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语气缓缓道:“傅大人所言自是痛快至极,只是南芜国行事向来霸道野蛮,若如此处置,只怕他们届时会做出过激反应,引起争端。” 傅怀瑾闻言,却是淡淡一笑,只是开口:“只是怕引起争端,便一再退让吗?” 这话一出,孔存希倒是不好接话,毕竟若是应了,显得他太过于软弱没有气节,届时记载在史书中,定然为后人所唾骂,可若是不应,又非他本意,最终他只是语气犹豫道:“傅大人误会了,本官并非此意,只是如今国内朝政更替,而边疆百姓刚刚休养生息过来,若是贸然引起争端开战,岂非反倒是让百姓们受累!” “孔大人这话,本官却是有些不懂,怕百姓受累,就眼睁睁看着我国百姓无辜被杀,却不敢声张,日后南芜国人定然觉得我陈国软弱可欺,只怕会更加得寸进尺吧!” 傅怀瑾对于孔存希的解释显然并不接受,甚至语气里带了几分咄咄逼人态势。 孔存希显然也并没有想到傅怀瑾竟然有这般反应,按理而言,傅怀瑾科举出身,走的自是文官道路,和他来往甚多的也都是文官,二人之间立场该是一致才是。身为文官,自然不希望有战争,因为一旦有了战争,武官地位会相应水涨船高,尤其是如今皇帝留下的四大顾命大臣中,钟冕自叶家败落后,可说是武官之首了,再起战事,简直是锦上添花了。 当然,除了利益使然,从身为文官本身的性格和行事上,也希望温和处之,于国于民,牺牲小我,成全大局,合该是国泰民安之举。 眼见着孔存希被压得说不出话来,钟冕虽然不明白傅怀瑾会如此,但并不妨碍他借势开口道:“傅大人所言极是,先时边境便有南芜国频频挑衅,起些小争端,到了如今竟然敢公然在我国土境内杀害我国国民,分明便已是不将我陈国放在眼中,肆无忌惮挑衅了。若再忍让下去,长此以往,开战也是早晚之事,倒不若一劳永逸,将他们打怕了,不敢再来是最好的了!” “钟大人说的倒是好听,开战开战,先且不论胜败,只说一场战事下来,究竟会耗费多少的物资钱粮,国库里所存钱粮,又是否能够支撑到战争结束……钟大人难道就不怕劳民伤财吗?”孔存希眼见钟冕面露不屑,目光扫过傅怀瑾……最后落在了寿亲王身上。 他仿佛是找到了一根浮木,急切开口想要寻求认同:“寿亲王殿下,您也说一句话,您难不成也觉得如今是开战的好时机?” 寿亲王闻言,微微抬眸看向了孔存希,却是在对方渴求的目光中,语气淡淡开口道:“本王这人向来胡闹惯了,也不懂太大的道理,更加说不出像傅大人这样大义凛然的话,可也觉得太后娘娘所言不错,咱们国内老百姓无辜被杀,却一声不吭,任由凶手逍遥法外,这让底下老百姓心里是什么感受。国库……近些年来风调雨顺,并非没有钱粮,再不济,咱们这些享受老百姓供养的皇亲国戚和朝廷命官难不成就不能咬咬牙,凑点军费出来吗?” “再说了,如今也只是按照律法行事,还不定会开战呢指不定人家南芜国那群蛮子懂点道理,知道自己错了,就不声张乖乖道歉了呢?” 寿亲王一番话,虽然说得粗俗直白,可话里话外所表露的意思,分明便是要站在太后这边,甚至是要和傅怀瑾一个立场。 四位朝廷命官、朝廷命官之首的三人都选择和赵清漪一个意思,底下官员即使有小心思,也断然不敢在这个时候表露,便是连一开始一直都不赞同的孔存希,为此也唯能讪讪作罢。 赵清漪原本在孔存希点到寿亲王时,一颗心高高的吊起,毕竟依着寿亲王立场,应该也是想要顾全大局,并不想要用这种激进的手段,兼之原本该是主和的傅怀瑾开口主战,指不定寿亲王会为了和他唱反调,极力反对主战想法。 可万万没有想到,寿亲王竟然愿意支持她的想法。 早朝散去,赵清漪回到了御书房中,朝上的事情虽然已经定下,但朝下,书房里仍有一堆的奏折等着她批阅。 不过,今日她刚回御书房不久,还未来得及换下朝服,用过早膳,却听得外头李四儿进来传话:“太后娘娘,寿亲王在书房外求见。” “寿亲王殿下吗?”赵清漪闻言,放下了燕环递上的茶盏,忙不迭开口道,“快请进。” 寿亲王是孤身一人来的书房,他进了屋子,便是冲着赵清漪行了一礼。 赵清漪哪里敢受这个礼,连忙笑着过去扶起,然后开口道:“皇叔不必多礼,说来方才朝上之事,还多亏皇叔愿意替哀家说话呢?” 寿亲王闻言,面上却并未露出笑容,反倒是有些一本正经的让人不太习惯。 “娘娘严重了,此事,本王也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皇叔这话……” 赵清漪面上浮起一丝疑惑,隐隐有几分预感,却并没有接话。 然……寿亲王又是语气缓缓道:“娘娘,本王先时有口无心,并非有意针对您,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皇叔,这事儿哀家知道您并非有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赵清漪回过神来,面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但寿亲王却不像方才在朝上那般避讳这件事情,反而又继续道:“那一日,娘娘也该是明白微臣不过是太气愤了,气愤的是娘娘的态度,为某些傻子不值罢了!” “皇叔。” 寿亲王的话没说完,赵清漪却是忍不住出声打断,“您说笑了,本宫是先帝的妻子,如今不管何为,都不为私心,只是为了朝廷,为了这个国家安稳。” “娘娘是大义。” 寿亲王闻言,突然轻笑了一下,似是嘲讽,却又缓声道,“先时,是本王小家子气,只想着帮亲不帮理了。倒也有人这几天来劝了微臣,微臣如今回心转意,而且按照某些人的意思,自然如今不管是帮亲还是帮理,都会站在娘娘这一边。” “皇叔……” 这一声,赵清漪的声音,略有几分犹豫了。 寿亲王微微挑眉,又是继续道:“娘娘日后不管是要在朝上做什么决定,本王自然会相帮,却是不必让外人来多事。自是还请娘娘擦亮了眼睛,明白究竟谁才是真心实意待您,谁才是真正盼着您好!” “皇叔,其实傅大人,并不是坏人,他既然能得先帝信重,临终授命他日后教导太子殿下,自是人品端正之人,您多心了……” 赵清漪听出了寿亲王言外之意,显然他嘴里的外人是指傅怀瑾,更觉得傅怀瑾是不安好心,她有心想替傅怀瑾解释两句,缓解一下寿亲王与傅怀瑾二人之间的关系,但寿亲王一点都不想从赵清漪嘴里听到她说傅怀瑾好的话。 所以,他直接出声打断:“娘娘,本王人老了固执,听不进劝告,不过您放心,哪怕是为了娘娘,本王日后也会压住自己的脾气,不会教娘娘为难的。” “皇叔……” 赵清漪听着这话,又看着寿亲王仿佛是委曲求全的神色,心中不知怎的,竟诡异浮起了几分愧疚。 可事实上,她偏心是不对,这不偏心,好像又是两边都对不住,心中又都忍不住愧疚,这真正教人为难至极了,也是见了鬼的事情。 而寿亲王眼见自己今日来见赵清漪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也一点都不留恋,婉拒了赵清漪在宫中留饭的意思,转身就要离开。 但在离开之前,他的脚步顿了顿,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纸团,又是捏了捏后,方才放到了御桌上,只沉声道:“娘娘,您应该挺好奇为什么本王那么倔的脾气竟然会低头来上朝,其实本王还真有些生娘娘的气,可耐不住一个傻蛋对本王的请求,所以本王只能来了。而今日,本王若是没有记错,好像有个傻蛋与娘娘说过几句傻话。” “说有生之年,会替娘娘踏平南芜国,报仇雪恨,只可惜说得也真是傻话,如今连自己都顾不得周全,还想着替娘娘报仇雪恨,微臣也只能略略替他这痴梦尽几分力了。” “这是那个傻蛋给本王写的信,一点都不关心长辈,只想着一个忘恩负义的女人。” “皇叔……” 赵清漪目光凝视着那个纸团,想要叫住寿亲王,但寿亲王却是脚步不停留,飞快的朝着门外走去,只稍稍一会儿的功夫,便走出了御书房大门。《 》 15、015 015 寿亲王走出御书房大门时,脚步才慢慢缓了几分,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御书房大门,想着方才说的那一番话,脸上忍不住轻笑了一下,显是十分满意。 他转身正要往外走时,迎面恰是撞上了李四儿陪伴着过来的傅怀瑾,寿亲王不觉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沉着脸往前走了几步,在二人身影擦肩而过时,寿亲王停下脚步,冷哼了一声。 傅怀瑾面色如常,之事眸色微微加深,他什么都没有说,停下脚步,静待寿亲王会说出什么来,出乎意料,寿亲王没有半分理会傅怀瑾、与他交谈的意思,他停下脚步,也只是冲李四儿意有所指说了几句:“如今你是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了?” “是,承蒙太后娘娘眷顾,奴才得以继续在勤政殿内伺候。” 李四儿闻言,连忙低声回道。 寿亲王轻笑几分,只道:“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从前在先帝边上伺候时,向来都是个有分寸的,日后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也该谨守本分,知晓替太后娘娘分忧,有些无关紧要的人,不要没事儿就带到娘娘跟前,毕竟太后娘娘要管着前朝后宫之事,又要照顾皇上,已是十分繁累了。” “是……奴才谨遵王爷指点。” 李四儿自然听得出寿亲王的意思,面上笑得有几分尴尬,只是低头哈腰讨好着。 当然,寿亲王说这话,自然不是在敲打李四儿,更加不指望日后让李四儿阻扰傅怀瑾到赵清漪跟前晃悠,说到底是指桑骂槐,李四儿这样的人精是听得出来,所以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情,只应着字面上的意思。 倒是傅怀瑾,被人这般指摘着骂了,面上神色却是自若,仿佛寿亲王对话的内容,与他无关,只做旁观。 如此曲曲绕绕指桑骂槐,自是比不得直接骂人痛快,尤其是碰到傅怀瑾这样能憋能屈之人,更加让人心中恼火。 寿亲王这指桑骂槐,没把被骂之人惹怒,反倒是将自己惹得不开心了,他到底谨记着出门时给自己定下的原则,最后在心里骂骂咧咧离开了。 等着寿亲王离开后,李四儿瞅了瞅傅怀瑾的面色,弯腰冲着傅怀瑾恭恭敬敬开口:“傅大人,这边请,您在门外稍待,奴才进去禀告太后娘娘一声。” “谢过李总管。” 傅怀瑾微笑颔首,态度端正有礼。 傅怀瑾求见,赵清漪自然不会拒绝,尤其今日朝上他第一个站出来响应赵清漪之事,让她心中感动又感激,说不得这段时日有多少次傅怀瑾为她这般做了,但每一回,都不如这一次让她更加感动。 所以她赶紧让李四儿请了傅怀瑾进来,进门之后,不等着傅怀瑾弯腰行礼,赵清漪便赶紧让他免了礼,又让李四儿过来看了座。 傅怀瑾含笑坐定,目光淡淡扫过了坐在御桌后头的赵清漪,见她面上含笑,显是心情不错的样子,倒也看不出方才寿亲王进来时究竟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可依着寿亲王离去时候的样子,怕是二人相谈甚欢。 他垂下眼睑,面上微微一笑,却是伸手拿出了一份文书,站起身又是笑道:“微臣正好闲来无事,便去了翰林院处,将发往南芜国的国书拟定了,娘娘请过目。” “傅大人亲拟?” 赵清漪闻言,面上略有几分惊讶,继而却是笑道,“傅大人文采斐然,早些年听说在翰林院当值时,便频频受到了先帝赞誉,您拟定的国书,哀家自是放心的。” “娘娘谬赞了。” 虽然赵清漪这般说了,但这国书,傅怀瑾还是恭谨上前几步呈上。 赵清漪见此,连忙站起身,伸手欲接,然而不知是起身太猛,还是近来太过于劳累,这一起身,眼前发黑,若非双手撑着桌子,差点没跌在椅子上。 “娘娘……” 赵清漪的异常,傅怀瑾自是发现,面上不由闪过一丝惊慌,想要伸手过去扶住人,却见赵清漪已经勉力睁开了眼睛,挤出笑容摆手:“无事无事。” 傅怀瑾微微蹙起眉头,收回了自己的手,却是关切道:“娘娘可是身体抱恙,微臣立刻让人去传御医过来……” “不必了,哀家无事。” 赵清漪并不想惊动御医,主要是她也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毛病,不过是这段时日过于劳累而导致的气血两亏,好好将养着便是了,若是叫了御医,指不定还要给她开一堆臭死人的补药喝。 “可能是早上起晚了,来不及用早膳,这会儿饿到的缘故。” “都怪微臣欠思虑,过来打搅了太后娘娘用膳。” 傅怀瑾闻言,见她这会儿缓过劲来,面上略略恢复了血色,又瞧着她实在不愿意,倒是没有勉强,便是请罪缓和了气氛。 赵清漪对此,自又是连连摆手,这边她吩咐下头宫人去传了膳,另一边又是冲着傅怀瑾笑道:“傅大人可有用过早膳?若是没有,不若一道儿用些?” “太后娘娘圣恩,微臣便却之不恭了。” 原本赵清漪以为傅怀瑾会拒绝,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是大大方方接受了。 而傅怀瑾在应下这份邀请后,语气又是轻缓道,“说来也是凑巧,微臣今日和娘娘一样,早上起晚了,怕误了早朝,也是什么都没用,便急匆匆赶来上朝了。” 赵清漪面上一愣,眨了眨眼睛,继而对视上傅怀瑾竟是难得轻快的笑容时,也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虽然留了傅怀瑾一道儿用膳,但赵清漪这边并没有让宫人去加菜,主要是她日常饮食安排,根本不是她一个人的量,哪怕她今日传得早膳,并不是从御膳房走,而是从小厨房里拿上的,量上来说并不多,但也足够他们二人用了。 三道时蔬小炒,甜咸口各一道点心,并一道鸡丝鲜汤粥,宫人呈上桌后,刚好摆满了八宝圆桌。 赵清漪邀请傅怀瑾坐在了下首,指了指桌上备下的菜色,笑道:“傅大人,哀家这边简单惯了,您若是还有什么想吃想用的,哀家让宫人去御膳房里传。” “已是极好了,微臣在家中也喜欢用的简单些。” 傅怀瑾是第一次与赵清漪一道儿用膳,看着桌上的菜色,心中也略有几分吃惊,毕竟按照赵清漪的份例,这一桌子的菜,可能连份例的零头都不到,而她……自小出身高贵,在他看来应是人间富贵花,吃不得任何的苦头与克俭。 赵清漪是不知傅怀瑾此时此刻心中所想,她这会儿也是真的饿了,在简单寒暄一句后,便拿起筷子夹了宫人给她放在碟上的甜心咬了一口。 咸口点心外层粉皮是用糯米粉做的,软软糯糯,十分有嚼劲,里头调的馅料,似乎是炒制过,有鲜笋的脆爽与鹿肉的鲜美,她咬过一口,十分满意,又是咬了一口,一个不大的点心,很快便被她吃了个干净。 抬起头正让宫人给她盛一碗粥时,恰好对视上傅怀瑾含笑柔和的目光,赵清漪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方才狼吞虎咽的样子或许有些失礼,掩饰的拿了帕子擦擦嘴角,开口道:“这点心做的不错,傅大人也尝尝。” 说罢,她示意宫人赶紧给傅怀瑾夹上一颗,仿佛是要堵地方的嘴一般,傅怀瑾从善如流,含笑也将那口点心用了。 见对方吃的也不算太过于细嚼慢咽,赵清漪心中那点犹豫终于放下,如同往日自己一人用膳一般,开始大快朵颐,当然她在自己享用时,也不忘照顾傅怀瑾,不时让宫人也给他夹点菜,添点粥,若非不是在这御书房中,那模样倒是像极了寻常富贵人家夫妻之间日常用膳的样子。 气氛和谐而又愉悦。 赵清漪用了个七分饱后,也借着用膳时的愉悦气氛,对于方才朝上傅怀瑾愿意开口站她这边的事情道了谢,正是说着,燕环从外头走了进来。 她进来时看到傅怀瑾也在,并不讶异,冲着赵清漪与傅怀瑾恭恭敬敬行过一礼,而后开口道:“娘娘,奴婢方才去瞧过太子殿下了,他刚刚睡醒,奶娘也给喂过奶了,进了些许小厨房进的辅食,这会儿精神大好正在园子里与宫人一道儿玩耍,待会儿娘娘要不要去看看?” “这样吗,那哀家待会儿过去瞧瞧。” 赵清漪微微点了点头,却见燕环面上略有几分疑虑,似乎是还有话要说,便是问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燕环闻言,犹豫的看了一眼傅怀瑾,欲言又止。 赵清漪自也是注意到了,她微微挑眉,倒也不避讳,只是道:“无事,你说吧。” 见赵清漪如此说了,燕环这才缓声开口道:“这几日后宫太妃忙着迁居,事儿一多,宫人难免没照顾周道,太妃之间,略有几分冲突。今晨,娘娘去上早朝后,钟太妃身边的绿荷求见,只说……叶太嫔将钟太妃气晕过去了。” “气晕?” 赵清漪闻言,微蹙眉头,开口又问:“可有请了太医过去瞧瞧?” “奴婢已经吩咐下去了,太医一早便过去瞧了,钟太妃的身体应是无事了。不过,钟太妃身边的绿荷还是请娘娘过去主持公道……” 燕环有些为难开口,其实若是旁的妃嫔倒也罢了,但钟太妃身份特殊,算是宫里除赵清漪以外,最高位的嫔妃。 当然,赵清漪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她还想到的却是钟太妃的父亲钟冕……可能在傅怀瑾这封国书发出后,就要请战去前线,于情于理,她都该给他身在后宫的女儿钟太妃一份面子,断然不能让她受了委屈还坐视不理。 但若说叶太嫔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赵清漪又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毕竟……自打叶家没落后,叶太嫔在后宫中恨不得夹着尾巴做人,又如何会去招惹脾性火爆、身份高贵的钟太妃呢?《 》 16、016 说来,若非后宫牵扯着前朝,后宫里那群太妃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她还真不愿意去管! 先帝都已经驾崩了,这些女人还能吃饱了撑着闹矛盾,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说这赏赏花、看看鱼,好好颐养天年有什么不好,她做梦都想这般悠闲度日呢! 可再不耐烦,赵清漪在用完早膳后,还是耐着性子到了钟太妃封妃后所居的启祥宫里,这会儿,钟太妃还未从皇帝的后宫搬到太妃们颐养天年的宫殿这边。 启祥宫算是宫中数得上好的几处宫殿之一。 钟太妃进宫早,是先帝身边陪伴较久的妃嫔之一,又出身世家,身份如今在后宫中算得上尊贵,所以初初进宫时,就得了个嫔位,而先帝后宫嫔妃一直不多,钟太妃便一直安排住在了启祥宫内。之后先帝曾两次大封后宫众人,她都占了份,位份升至妃位,便从启祥宫侧殿慢慢搬到了正殿里头住着。 早些年先帝的后宫,自打先帝的皇后去世后,一直由钟太妃管着,但那会儿章宪太后还在世,她算不得后宫第一人,只是帮着料理后宫里的一些杂事,碰到一些紧要的事情,还得过了章宪太后的意思。再之后,章宪太后薨逝,还未等着钟太妃尝到后宫第一人的滋味,皇帝娶了赵清漪。 赵清漪虽为继后,却是名正言顺的皇后,钟太妃饶是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乖乖交出后宫权利,当然,若是这会儿赵清漪仍是皇后,或许赵清漪接过这后宫之权还没这般顺利。 偏偏这没几日的功夫,先帝驾崩,赵清漪作为新帝嫡母,直接升为太后又垂帘听政……钟太妃便是想和赵清漪争,都没法子争,只能安安分分做个颐养天年的太妃了。 但这安安分分对后宫事务插不了手,并不意味着她会安安分分做个太妃,到底前朝她的父亲荣升为顾命大臣,除了赵清漪之外,她仍是后宫里的第一人。 之前赵清漪便有听说过这位太妃娘娘性子张扬跋扈之事,等走到了启祥宫门口,看到跪在启祥宫门口的叶太嫔时,面上倒并不怎么惊讶,若是钟太妃轻轻松松就把人放回去,她反倒担心对方暗地里要做点什么了。 不过,饶是赵清漪心中清醒钟太妃不会轻轻松松放过叶太嫔,但在经过叶太嫔时,看到对方半边脸肿着,清清楚楚印着五指红印时,她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即使钟太妃位份的确是比叶太嫔高一些,但都是主子,哪有直接上手打脸的,也太不将人放在眼里了。 “太后娘娘……” 燕环也看到了,面上也浮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下意识看向赵清漪。 而叶太嫔在看到赵清漪时,一张清丽的脸上闪过了几丝难堪,下意识低头轻声冲着赵清漪行了一礼。 赵清漪没有说话,也没有让叶太嫔站起身来,皱着眉头朝着启祥宫正殿走去。 启祥宫内,钟太妃正躺在床上与绿荷说着话儿,听到外头传来太后娘娘来了的通报声。 她赶紧让宫人扶着她在床上躺下,哼哼唧唧做出一副虚弱的姿态。 待到赵清漪走到了她床上,她半睁眼睛,小声开口:“太后娘娘,请恕臣妾身子骨不争气,不能给您请安了!” 赵清漪来时早已经问过给钟太妃诊断的太医,自是知晓钟太妃并无大恙,这病,起码有八成是装的,但饶是心知肚明,她面上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走到了钟太妃床边坐下,替她捻了捻被角,一脸关切道:“这倒是无事,妹妹既然病了,合该好好躺着养病才是,都是自家姐妹,哀家还能与你计较这点小事吗?” “多谢太后娘娘。” 钟太妃闻言,顿时面上浮起了几丝得意的情绪,她虽然处在后宫里头,但对前朝的事情也不是不知道,今日早朝上的事情,她更是早早得了消息,也料准赵清漪如今在朝上还得依仗自己的父亲,是断然不敢在她面前拿乔。 赵清漪见她这幅得意洋洋的样子,心中并没有生气,反倒是觉得有些好笑,好笑钟太妃这幅小人得志的样子,她也没什么耐心与她周旋,只是开口问了一句:“听说妹妹今日是让人给气病了,倒是与哀家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哀家也好给你做主!” 钟太妃闻言,自己没有说话,微微抬眉让身边的宫人过来说。 她身边伺候的宫人绿荷机灵,立刻冲着赵清漪跪下委屈道:“太后娘娘,我家太妃娘娘实在是太委屈了,您一定要给太妃娘娘做主啊!” 说罢,也不等着赵清漪开口相问,便是一股脑儿将一早准备好的说辞往外道:“先时太后娘娘有令,让各宫在一月内完成迁宫事宜,太妃娘娘自是不敢耽搁,赶紧令底下人将东西往福寿宫搬去。因着太妃娘娘物件太多,东西一时之间没地儿搁,便暂且放在了偏殿的屋子里,岂料今日宫人过去时,发现太妃娘娘搁在偏殿屋子里的物件,都被扔了出来,甚至还摔坏了当年先帝赐给太妃娘娘的珐琅花瓶,那可是奴婢家娘娘最爱的物件,便找了下令将东西搬出的叶太嫔娘娘理论,可叶太嫔娘娘丝毫不知悔改,还敢出言顶撞太妃娘娘,生生将太妃娘娘给气晕了过去。” “可怜奴婢家娘娘,这些时间本就因先帝驾崩悲伤过度,身子一直都不好,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 赵清漪听着这小丫鬟唱作俱佳的一番表演,下意识看了一眼钟太妃,倒不知她身边竟有此等人才,单单听着这话,仿佛真是她家太妃娘娘受了委屈,而且是极大极大的委屈。 她倒也不介意配合对方的演出,只关切的伸手捋了捋钟太妃额上的碎发,温声道:“若事情真如宫人所言,那太妃的确是受了大委屈,本宫定要给你做主,不过是非曲直,哀家也得公正些,不能只听一家之言,恰好哀家进来时,瞧见叶太嫔跪在外头赔罪,便让她进来说说……看看是否有什么内情。” “太后娘娘如今是后宫之主,既是想听叶氏的狡辩之词,臣妾还能说什么呢!” 钟太嫔闻言,当即沉了脸色,说出的话毫不客气,愣生生就是给赵清漪耍了脸子。 “钟太妃娘娘,您这话是何意?” 赵清漪倒是没什么,觉得人家到底有爹了不起,但燕环却是忍受不了旁人对她主子这般说话,闻言立刻阴着脸质问。 钟太妃脸上一僵,倒也意识自己的话是有几分失礼了,一时之间有些骑虎难下,赵清漪一脸包容,对燕环温声道:“无事,太妃向来心直口快,哀家不会放在心上,你去把叶太嫔叫进来吧!” 燕环气囔囔走出了寝殿,赵清漪好笑的摇了摇头,转头看到钟太妃面上又是得意洋洋,轻叹一声,温声又道:“太妃脾气哀家素来是知晓,也知你如今生着病,难免胡言乱语。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心中该是有自己的一把尺,万一传到外头去,坏了你惯来贤淑的名声,也会对钟家百年世家名声造成影响,若是这般,哀家瞧着也是可惜了,你说对吧!” 钟太妃面上神色一僵,片刻后,心不甘情不愿低声道:“臣妾省得了,再不会犯这样的错,还请太后娘娘万万莫与臣妾这个不懂事的计较。” “瞧你这话,都是姐妹,这不是生份了吗?” 赵清漪语气假惺惺,听得钟太妃心中恨得直咬牙。 很快,燕环将跪在外头的叶太嫔带了进来,叶太嫔依然是那副怯怯弱弱的模样,进了钟太妃的寝宫,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赵清漪好整以暇,看了一眼叶太嫔,又瞧了一眼钟太妃,揉了揉自己额角,语气冷淡道:“叶太嫔,方才钟太妃这边与哀家诉了苦,但哀家觉得到底不能只听一家之辞,你也进来听听,若是有其它的内情,也可一一道来……” 说罢,她目光看向绿荷,吩咐道:“将方才的话,也讲给叶太嫔娘娘听一遍。” 绿荷万万没有想到赵清漪会这般处置,下意识看向了钟太妃,见钟太妃微微点头,她方才又开始重复方才的话,但语气平淡许多,没了方才的活灵活现。 可饶是这般,还是将叶太嫔原本就有的羸弱模样,逼得越发楚楚可怜,她红着眼睛,目光凄切委屈的看着赵清漪。 赵清漪心若磐石、不为所动,只在绿荷开口说完后,问了她一句:“这宫人所言,可有虚假。” “并无。”叶太嫔吸了吸鼻子,强忍泪水。 赵清漪忍不住又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问道:“那你可有什么补充的?” “臣妾……臣妾……” 叶太嫔咬了咬唇,最后只是俯身哭泣,一副我受了委屈,但是我不敢说的样子。 这边叶太嫔什么都没说,倒是钟太妃有些忍不住,凶神恶煞开口:“太后娘娘,您别被她可怜的样子给迷惑了,她素来爱装委屈……” “行了!” 赵清漪面无表情站起身。 吓了钟太妃一跳,也让叶太嫔眼里闪过几丝喜色。 然……赵清漪却是慢慢走到了叶太嫔面前,看着她冷声道:“既然你无话可说,便是认了钟太妃这边的说法,确实该罚,但先帝刚驾崩,若是天上有灵,也不愿看着大家闹成这般,哀家便罚你回去闭门思过三个月,这期间每日抄写一卷佛经,也算你为先帝尽心吧!” “太后娘娘……” 叶太嫔万万没有想到,赵清漪竟然不问青红皂白,便偏帮了钟太妃,一时之间,满脸委屈与可怜。 而钟太妃闻言,却是乐了,若非还要装病,她还真忍不住想在叶太嫔面前耀武扬威一番,要知道方才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可是恶心到她了。 等着说完对叶太嫔的处罚,赵清漪转头露出淡淡笑容,对钟太妃道:“都是自家姐妹,这牙齿还有碰到嘴唇的,你也包容点,安心养病才是正理。哀家前朝还有事,便不久待了。” “是,臣妾恭送太后娘娘。” 钟太妃得了便宜,自是卖乖,又觉得赵清漪也畏惧自家权势,要给自己面子,心情正好,倒也难得恭恭敬敬冲赵清漪回了话。 等着赵清漪离开启祥宫后,燕环再也忍不住,开口小声问道:“娘娘,您明知道这事儿是钟太妃太过霸道,过错不在叶太嫔这边,为什么反倒要罚了叶太嫔?难不成……难不成真的怕她家吗?” 赵清漪闻言,轻笑反问一句:“叶太嫔自己都不知护着自己,哀家为什么要做多余的事情?”《 》 17、017 燕环闻言,愣了一下。 她之所以会憋不住问出这话,是因为她陪着赵清漪过来时,早知自家娘娘已经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钟太妃和叶太嫔此次的冲突,叶太嫔处置不当,的确也有几分过错,但主错还是在钟太妃这头。 本朝后宫里的规矩,一旦皇帝逝世,留下的妃嫔,若是有子嗣的,可求得宫中恩典,出宫到子女府上接受奉养,但无子嗣的妃嫔,则是留在宫中迁往太妃所居宫殿接受宫中统一赡养,待遇……自是比不得为妃嫔时候那般,用度与居所,也会减少许多。 而先帝的妃嫔不算多,子嗣更少,新帝生母福薄早逝,其余妃嫔,不管是高位低位,膝下连公主都没有,自然都得留在宫中统一赡养。 这是后宫里一惯的规矩,饶是钟太妃素来霸道,也不敢违了规矩,接到旨意后,便让底下宫人准备乖乖迁宫。 钟太妃位份最高,又有钟家撑腰,占了福寿宫最好一处宫殿,但那处还是比不得启祥宫,刚迁居时,她物件也多,乱糟糟的堆在宫殿里头教人心烦,钟太妃过去瞧了,当即下令让宫人将物件先摆在侧殿,留待里头安排好了再一样一样摆进去。 侧殿,恰是叶太嫔的居所。 钟太妃的物件占了她的居所,而宫里下令迁居截止的时间又在眼前,她求了钟太妃那头多次都没有回音,左右为难,又瞧着这几日天气尚好,便想着让底下宫人先把钟太妃的东西搬到外头放着,将自己的物件先摆进去再说。 饶是宫人搬东西时再仔细,也避免不得些许磕碰,这不,一不小心就把钟太妃一个花瓶磕了一处小角。换成任何一个太妃,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可偏偏是素来横行霸道的钟太妃,这下子是捅了大窟窿了。 钟太妃听得宫人禀告,二话不说便冲去打了叶太嫔一巴掌。 叶太嫔再怯弱,被大庭广众下打了一巴掌,便是泥人还有三分气性,哭哭啼啼着话里话外指责钟太妃太过跋扈,岂料,钟太妃也不知是觉得自己做得过了怕被责罚,还是故意想陷害叶太嫔一把,竟直接装晕了过去。 这一切,赵清漪都是心知肚明,她也知道从头至尾都是叶太嫔在受委屈,她罚了叶太嫔,更是是非不分。 可事实上,但凡今日叶太嫔愿意为自己争辩争取几句,赵清漪自然也不会下这般命令罚她。偏偏她什么都不说,只一味做出委屈状想让她替她争取。 说到底,叶太嫔不是她什么人,对于赵清漪而言,如今钟家势头正旺,捧着钟太妃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那她又何必去做那等费力不讨好之事。 不够,今日之事,倒也让她发现了不少的问题。 迁宫之事,是赵清漪下的令,也是她让底下宫人去主导,但凡那些宫人管事能稍稍得力一些,或是她能有余力上几分心,便能早早掐灭这些事端的苗头。 但偏偏她前朝事忙,无法脱身,底下宫人管事到底只是些奴才,有些地方根本无法去管束。 燕环倒是念过书、识过字,这些年也一直井井有条安排着她身边的事情,但她这头,却是缺不得燕环,更加不可能让她亲力亲为去管理后宫诸多事务。 说到底,还是缺了人。 赵清漪这边左思右想,觉得这般下去到底不是个法子。 于是第二日一早,她便让燕环往后宫各处传了一道命令,要在宫人中选拔识文断字、又懂管理之道的女官出来在身边伺候着。 女官,说起来和前朝的官有很大的区别,依然是宫人的身份,但比起普通宫人,在主子面前伺候,不用干脏活累活,更重要的是还有管理后宫的权利,可享低级宫人伺候。 此道命令下达后,各处宫人皆是心向往之。 但凡识得几个字的,都纷纷跑到了内务府处报名。 叶惜晴抱着洗净晾干的宫服走在宫道时,便听到了来往宫人的低声嘀咕。 她垂下眼睑,默不作声,然而一颗心止不住的跳动了起来。 她没入宫中充作宫奴时,年纪不大,但叶家到底是世家,自小便请了老师在家中教导学习,叶老夫人对于她这个独女,更是常带在身边学习管家之道,毕竟若无意外,依着叶惜晴叶家嫡长女的身份,未来至少也是世家宗妇。这些年,她虽然性子被宠坏了点,但耳濡目染,在才学与能力上怎么着都比这些出身卑微的宫人要强上许多。 若她去报名,定能中选。 她心头火热,一时之间,不觉停下脚步叫住了经过的两个宫女。 “姐姐,您知道是在哪儿报名的吗?” 两名宫女被叫住,目光上下打量着叶惜晴身上所着的粗陋衣衫,自是认出了她掖庭宫罪奴的身份,不由嗤笑:“你也要去报名?” “是……” 叶惜晴面上一怔,略有几分难堪,却还是硬着头皮应道。 “嘻嘻,你这样的,只怕连报名的地儿都走不进吧!” 其中一宫女忍不住笑出了声,语气里蛮是嘲弄。 叶惜晴面上羞恼的通红,但还是咬牙反驳道:“太后娘娘下的命令中,不是说不管什么身份的宫人,只要会识文断字、懂管理之道的,都可不拘一格参加吗?” “太后娘娘命令是这样,但也不知真有掖庭宫罪奴会不知羞耻去参加啊!” 其中一宫女嘲讽的说出了这番话,只冲着身旁宫女道:“咱们走吧,别和这样的人说话浪费时间了!” 叶惜晴气的浑身颤抖,然而心中对于摆脱当下困窘的局面,却是越发迫切。 她急匆匆将被自己攥成一团的宫服送到了宫人手中,也顾不得宫人的抱怨,急匆匆赶回掖庭宫居所,一进屋,便开始翻箱倒柜。 叶老夫人坐在窗边缝补着衣裳,听到动静抬起头,瞧见叶惜晴将床边柜子翻得乱七八糟,愣了一记,开口道:“你这是做什么?” “娘,哥哥之前送我的和田玉镯子呢?” 叶惜晴翻遍了柜子,都没找到玉镯子,不禁急切冲着叶老夫人询问道。 “你要玉镯子做什么?现在不能戴那个玉镯子,会给你惹来麻烦的。”叶老夫人闻言,搁下了手中的针线活儿,起身劝说。 “娘,我不戴,你给我找出来。” 叶惜晴咬着嘴唇,满脸倔强开口。 “找出来做什么?这是你哥哥留给咱们娘两唯一的念想,万一磕碰了,可舍不得……” 叶老夫人还在絮絮叨叨,但叶惜晴心中却是已经等不及,眼见着叶老夫人不愿意找,她干脆翻箱倒柜,继续找了起来。 “惜晴,你这是做什么……” 叶老夫人伸手去阻拦,但叶惜晴已经找到了被叶老夫人藏在柜子最里头,用层层衣裳包裹起来的那支镯子。 温润的玉镯入手,叶惜晴面上略略挣扎,这是当年她从叶家带出的唯一物件了,也是她哥哥留给她的唯一物件了。但想到这些年来受到的磋磨与今日宫人们嘲弄的语气,她咬咬牙,直接将镯子塞到了怀中,便是不顾叶老夫人的阻挠,匆匆往外头跑去。 物件到底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若是她过得好了,也能带着母亲过上好日子,哥哥在天之灵,应是更愿意看到这样。 叶惜晴不停的在心中安慰着自己,这才勉强让自己心安理得一些。《 》 18、018 选拔女官之事,赵清漪下了命令后,便没有再去关注。 倒不是她不在意这事儿,而是在国书发出之后,果然如所有人所料,南芜国并没有派遣来使致歉,甚至连只言片语的信件都没有。 就在处决了那几名南芜国士兵当夜,西南边境驻扎的军营被袭,幸亏在国书发出后,驻扎在西南边境的军队早有防守,才不算造成严重后果。 饶是如此,陈国上下,都忍不住为南芜国的无耻行径而愤愤不已。 朝廷在西南边境被袭后,当机立断,派兵遣将,令钟冕为此次战事统帅,寿亲王负责后方调度,保障军队粮草。 钟冕出征,赵清漪少不得要在后方安抚钟冕家人,尤其以钟太妃为首。 偏生钟太妃也不是个好相与的,瞧见如此形式,直接开始拿腔拿调,这边刚装了病,明儿个便是在御膳房那头叫了不少超了她份例的膳食。 这些也都不算什么,她到底对于赵清漪异军突起占了她觊觎已久的皇后之位耿耿于怀,不时还要给赵清漪添堵找麻烦,让她烦不胜烦。 朝中起了战事,她这边朝政本就繁忙,局势也越发紧张,自然不愿花费太多精力在钟太妃身上,烦不胜烦之下,干脆下令让钟太妃家人进宫照料“抱恙”的钟太妃。 此令一下,倒终于让钟太妃终于安分许多。 这边安顿好了钟太妃,另一边女官初试结束,内务府择选了二十名女官,只待赵清漪亲自择选出其中十人。 赵清漪接过燕环递上的名单,目光在看到上面排列于第八位的叶惜晴之时,眼神微微凝滞。 燕环拿来时,倒并没有仔细看过这份名单,只是轻声与赵清漪说道:“娘娘,这二十人都是过了初轮笔试,相貌形体俱佳者,您看什么时候亲自考验择选其中最佳者放在身边伺候?” 赵清漪闻言,只将名单搁在了桌上,开口说了一句:“这次选拔,倒真是将满宫上下的人都选过了,连掖庭宫那头都未放过。” “掖庭宫?” 燕环闻言,愣了一记,目光下意识看向了那份名单,虽然赵清漪所下之令,的确是不拘一格,没有明确说过不在掖庭宫中选人,但内务府删选名单之时,也合该仔细审核过才是,掖庭宫里的,多是罪奴,身家背景并不清白,并不适宜放在主子身边伺候,这些道理,内务府那群人精该是比她们更懂才是! 燕环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一眼上头的名单,最后目光落在了“叶惜晴”三字时,微微愣神,她总觉得……这名字有几分耳熟,但一时半会儿,却是想不出在哪里听过。 “别想了,这是叶戟的妹妹。” 赵清漪直截了当,点出了这份名单里的问题。 而燕环听了这话,面上再次大惊,叶戟是谁,那是当年死在战场上、被冠以叛国之名的叶家少将军,当初,更是曾与她家郡主有亲。 “奴婢立刻遣人去问问是怎么回事?将叶惜晴从名单上剔除……” 燕环立即立断,打定主意不想让此等危险人物接近赵清漪。 但她人还未走出,赵清漪却突然出声叫住了她,只轻笑说了一句:“倒也不必这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可是娘娘……谁知道她想要来您身边伺候,安得是什么心思!” 燕环皱眉,显然对于自家主子这般不以为意的态度并不赞同。当初叶家人便看她家主子不起,后来她家主子在叶家出事后求了太后退亲,更是引得叶家痛恨不已,谁知道这叶惜晴想要混到赵清漪身边,是否是打着报仇的主意。 “那叶惜晴,没有报仇的胆量,你多虑了!” 赵清漪看出了燕环心中所想,语气淡淡解释道,“她若是想要寻我仇,也不至于没脑子用自己的名字,让我提防她,只怕是掖庭宫里日子不好过,她一个娇小姐受不住才动了心思。” “主子的意思是……她只是想过的好些?”燕环对于这个最有可能的推断,却是有些不太相信,叶家人,不是素来很有骨气吗? “差不离吧!”赵清漪轻笑点了点名单上叶惜晴的名字,身体在椅子上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坐下后,温声道,“只当做不知有这么个事情,她若是有真才实学,倒也该给人家一个机会。” “明日我就不出面了,你亲自去择选那十名女官,若是叶惜晴有本事,你也别故意把人家刷下去。” 赵清漪笑着将名单递到了燕环手中。 然而,燕环在接过名单后,面上神色却是有些迟疑。 她并非是迟疑这份名单,而是在迟疑自家主子的态度,叶家人如此待自家主子,可自家主子,却是频频对叶家施以援手。 她一直在赵清漪身边呆着,自然知晓她许多私密事。 当年叶家出事,世人都只看到了自家主子毫不留情退亲,都道赵清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可谁人知晓,叶家一众女眷免于流放、充入教坊被人狎玩,全是她家主子在背后使力,求了章宪太后与先帝的恩典;叶家老夫人与叶惜晴二人入了掖庭宫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到如今还能活下来,也是她家主子当初在背后偷偷使力打点过一番…… 她家主子,这般苦心又是如何。 燕环犹豫着,开口轻声问出了藏在心底多年的疑问:“主子,您这些年来,是否一直没忘记叶少将军?”《 》 19、019 燕环突然问出的这话,倒教赵清漪面上愣了一记,说来,已有太久没人将她与叶戟联系在一起了。 即使他们有着曾经差点成为夫妻的关系。 没有忘记……这话,赵清漪却是有些难以回答,她与叶戟自小便定了亲,在她还未懂事之时,便知晓自己以后是要到京里嫁给一个男子,直至她懂事了,也逐渐懂得什么是女儿心思时,耳边灌输的从来都是的母亲和伺候的奶娘丫鬟们夸赞叶戟的英勇事迹。 说他年少成名、说他艺高人胆大,十二三岁时便随着父兄上战场,还说他是当世少有的英雄男儿。 她也曾在宫中宴会里遥遥望见过一挺拔俊秀的少年,神采奕奕、鹤立鸡群。 赵清漪耳濡目染之下,说没有心动,那决计是不可能的。 她虽长于西南蛮荒地界,但自小接受的也是世家教育,瑾守的更是女儿家本分,对于有这样一位堪称英雄的未婚夫,她是期待的,更是心向往之的。故而在叛乱发生之前,她一心本分在家中待嫁,即使叛乱发生之后……她也没有想过有一日,会去解除这份婚约。 后来……她被朝廷接回了宫中,她对那个陌生的宫廷,心中是惶惶不安,甚至对于偌大的一个京城,心里唯一觉得有盼望依靠的,便是叶戟——她的未婚夫。 她听说过,叛乱发生之后,叶家曾是朝上一力为她镇南王府说话的人家,也接到了叶家给她送来的礼物……她抱着一颗期待之心,在宫中谨小慎微求生,努力讨好的章宪太后,期期等待着叶戟在未来的某一日,来娶她,给她一个能够容身的家。 然而,这一份卑微的期待,在听到叶惜晴与叶老夫人时,逐渐冷却,在听到叶惜晴娇缠着叶戟,问他是未婚妻重要,还是妹妹重要时,彻底死心。 她清楚的记得,当时叶戟伸手疼爱的揉了揉叶惜晴的脑袋,笑道:“傻丫头,我与那赵家郡主素未谋面,未曾相处,连她长得什么模样都不知,她对我来说,只是未婚妻,而你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妹妹,是我的亲人,自是你更重要。” 再后来,她倒是私下与叶戟见面了,是在太后恩许的情况下,她记不得那一日是什么情形了,只记得园中百花盛开,叶戟面无表情,冲着她客套行礼,嘴里恭敬道了一句:“郡主。” 却是一眼都没有看她,冷淡庄重,更是疏远。 她当时想着,叶家……叶戟只怕早已后悔当年定下的这桩亲事,如今多了这么一个难以甩掉的大麻烦。若是不解除婚约,这桩亲事对叶家、叶戟毫无裨益,甚至可能会成为拖累,可若是解除……只怕对叶家、叶戟的名声有大碍,当真是进退两难了! 叶家不好解除,但她赵清漪倒也不至于死皮赖脸,她想着倒不若由自己主动些、自觉些寻个时机将婚约解除了,也不至于惹人生厌了。 赵清漪脑中闪过了那些往事,转而,面上浮起一抹笑容,摇头轻声道:“什么叫做忘不掉,都已经是往事了,他人也没了,再议论他,便是不庄敬了。叶家……当年在朝堂上,到底帮镇南王府求过情,只凭这个,也值当我去报这个恩。” 她说到这里,微微抬起眼睑,“叶家所犯之事,到底牵扯甚大,当年没人敢说话,留存下的叶家人……这些年过得也甚苦,叶惜晴一个娇小姐一朝云巅跌落的滋味,我还是懂的,能帮一把,便是一把了!\" “郡主……” 燕环听着赵清漪的话,自是明白她想起了当初举步维艰的道路,她沉默着,没有说话,而对于叶惜晴之事,心中也不再是那般的排斥。 赵清漪说完这事儿,显然也并不想继续停留在这个话题上,只是又开口问了燕环另一事:“听说,丹阳公主想要求见我?” “是,昨日奴婢领着丹阳公主和钟家人进宫时,丹阳公主私底下拉着奴婢说的话。” 燕环闻言,面上却也有几分疑惑。 丹阳公主并非章宪太后所生,不过因着其母当年与章宪太后交好缘故,章宪太后对她素来有几分照拂,虽然丹阳公主与章宪太后关系亲近,却与抚养在章宪太后膝下的赵清漪关系冷淡,素来没有太多交集。五年前,丹阳公主下嫁钟家长子后,两边几乎是没有了任何交集…… 这突然求见,实属有几分唐突。 赵清漪虽然猜测不到对方的用意,却也隐隐感觉到麻烦。 燕环同样记得丹阳公主是个高傲不好相处的主儿,下意识开口建议:“娘娘,不若奴婢找个借口,说您太忙了回绝掉?” “这倒也不必,这皇宫总归是她娘家,哀家论理也是她的娘家嫂嫂,她既然诚心想要见,便不会轻易放弃,明日她若是进宫,你将人领过来吧!”赵清漪嘴上虽然如此说,可想着这些烦人的私事,又看到桌上堆积如山的折子,只觉得一阵头疼。 幸而,在看到已经能够扶着人蹒跚走路的幼帝时,才勉强感觉到了几分希望。 她满脸慈爱的看着幼帝,心中不住的念叨:“荀儿,你快快长大,将这一烂摊子接过去,让母后能够快些颐养天年啊!《 》 20、020 对于燕环告知叶惜晴最终入选的结果,赵清漪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叶家曾经的家教与家世使然,就算叶惜晴被养的再骄纵,但该学的,叶惜晴还是得学。 哪怕叶惜晴在京中各家闺秀中才名并不显,可对比其它参差不齐的宫人素质,还是要高上许多,若是对方没有没有入选,赵清漪反倒是要怀疑燕环是不是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 不过,对于燕环提及将人放在何处伺候之事,赵清漪并没有松口把人放到身边伺候,只让燕环将人排在外头。毕竟她不是那么的喜欢这位大小姐。不管如今这位大小姐是否还有几分气节,赵清漪都不想见到对方或是谄媚或是横眉冷对的样子。 当然,燕环也并不喜欢这位叶大小姐,所以听了赵清漪的指示,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择选下的十名女官,其余等都被安排在了赵清漪身边伺候,掌管各司之事,惟有叶惜晴,被安排在外殿中,负责管理外殿宫仆日常事务,算是大材小用。 十名女官,叶惜晴是其中最不如意的,可饶是这样,对比她曾经在掖庭宫内的待遇,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女官所应享受的待遇,一一兑现。 日常待遇诸如月钱、膳食、例服等,都比普通宫人享受的好上一截,更重要的是,再也没有人敢轻视她是掖庭宫里的罪奴了。 叶惜晴看着日常照料她的两名小宫女恭敬退下后,面上露出了喜不胜收的笑容,她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这间新安排给她的房间,忍不住抱着柔软干净的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隐隐有种回到了曾经还是叶大小姐时候的感觉。 这才是人该过的日子啊! 叶惜晴满足的将头埋在被子里,深深的呼吸着上头的馨香,躺了许久后,她终于依依不舍的站起了身。 她在房间里慢慢踱步,打量着,走到了衣架前方,目光落在了挂在架子上的女官服时,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感受到上头精致的纹绣与柔软的布料,脸上忍不住再次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已经全然忘却这曾经不过是让她不屑一顾的身份,可如今,却让她沾沾自喜。 她爱惜的、慢慢的、小心翼翼的一样一样穿戴上,然后走到了梳妆镜前,她都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裳了,想起这些年来的心酸,她的眼眶又开始忍不住泛红,泪水止不住的滴落在脸上,她胡乱用手背抹了抹自己的脸蛋。 好在……如今一切都好过来了! 她和她的母亲,再也不用过那样的日子了! 叶惜晴急匆匆的走出了房间,正要走出勤政殿大门,朝着掖庭宫走去时,突然迎面走来了一个穿戴华丽的年轻少妇,对方原本并没有注意到叶惜晴,只是叶惜晴穿戴与普通宫人不同,而在看到她时,又怔怔站在原地,让她忍不住分了几分注意。 年轻少妇的目光落在叶惜晴的脸上,便一眼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虽然已经有好几年未见。 但……曾经她们是最好的闺中密友。 “公主。” 叶惜晴怔怔回神,连忙跪下身子行礼。 而丹阳公主也回了神,眼里忍不住浮起几丝惊慌,继而却是阴沉下脸、一言不发直接越过了叶惜晴身边。 燕环从屋内走出时,恰好见到丹阳公主来势汹汹走来,她一怔,连忙上去行了一礼,叫住了丹阳公主后,温声道:“公主,太后娘娘听说您要来,可是早早吩咐了奴婢在门口等候呢!说只要您来了,不必通报就让奴婢带屋里去。” “是吗?” 丹阳公主闻言,面上微微和缓,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颔首回道:“如此倒要多谢皇嫂记着我呢!” 燕环闻言,轻笑一下,低头领路带着丹阳公主朝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不过,还未走几步,便是听得丹阳公主似是无意开口问了一句:“对了,我方才在门口看到有个宫人身上的衣裳好似与其它宫人不同,看着也不是嫔妃……你知道是何人吗?” 燕环脚步一顿,却是面不改色笑着开口问道:“公主说的,可是太后娘娘前段时间在宫中选出的十名女官?” “女官?” 丹阳公主愣了一记,先时宫中倒也不是没有过女官,但这职位多形同虚设,当然也从未这般正式选过……不过如今到底是赵清漪这个女人当政,选些女官,确实更方便些。 但叶惜晴做了赵清漪的女官? 这事儿怎么想,都觉得有几分违和。丹阳公主想着,忍不住开口试探道:“这几名女官,都是太后娘娘亲自选的?” 燕环微微挑眉,笑回:“公主玩笑了,太后娘娘这般繁忙,哪里有空去管这等小事。初选是内务府负责的,之后再次甄选,是奴婢去的,奴婢瞧着这十人算是其中佼佼者,便留下了。公主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原来是你选的啊!” 丹阳公主将信将疑,但也没有再说其它,只是看着燕环轻笑:“以前瞧你站在皇嫂身边不起眼,如今倒也能独当一面了!” 燕环垂眼,对于这位丹阳公主难得屈尊降贵、却仍不怎么会说话的样子不以为意,笑回:“公主过誉了。到了,您请进。” 说罢,她一边缓缓推开书房大门,一边轻声禀告:“太后娘娘,丹阳公主到了。” 赵清漪听得动静,搁下了手上的朱砂玉笔,从凤椅上站起身,脸上下意识扬起笑容,热情迎接:“丹阳,你到了!” 丹阳公主同样满脸笑容进入,她走到了书房正中间,冲着赵清漪行了一礼,语气亲昵道:“其实早该来看望皇嫂、陪嫂子您说说话。只是前些日子,宫中乱糟糟的,没找到机会,如今皇嫂又这般繁忙,还真怕打搅到您呢!” “……” 赵清漪听着丹阳公主如此客气的语气,一颗心反倒是高高提起。 这位公主,与她关系素来不怎么样,当初甚至因为一些事情还结了几分怨,她可是记得自己当初嫁给先帝的时候,反对声最大的也是这位。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赵清漪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暗暗警惕:“瞧你,都是一家人,这般客套做什么,快请坐。” 说罢,她又是冲着燕环吩咐道:“给丹阳公主上茶点,可别怠慢了!” “是。” 燕环应声退下后,赵清漪这才又将目光看向了丹阳公主,但她并没有说话,只是含笑看着,主要也是……她与这位公主是真的生疏,哪怕这会儿能够和声静气的面对面坐下,可还真没有什么好聊的。 不过,倒也不必赵清漪去费这个脑子,丹阳公主先挑起了话题,只见她满脸关切开口道:“皇嫂,瞧着您的面容,仿佛憔悴了许多,可是因为皇兄之事扔在伤怀,万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 还真不是因为伤怀,只是因为太忙了! 赵清漪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早上起身时,她看着镜中疲惫不堪的自己,还真觉得自己憔悴苍老了许多呢!倒是丹阳公主……明明二人是同岁,她如今看着精神饱满、面若桃花,一看日子就过得十分滋润。 虽然赵清漪没有什么攀比的心理,但丹阳公主这么一说,倒是让她隐隐有几分羡慕嫉妒呢! 丹阳公主不知赵清漪心中所想,只是见赵清漪不说话,还以为自己说的话的确是说中了她感伤之处,又是宽慰道:“皇嫂,皇兄最是爱重珍惜您,若是他在天有灵,也定然不愿看到您为了他这般难过。” “公主嫁了人后,真的不一样了!” 赵清漪闻言,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主要是这丹阳公主反差太大,教她一时之间,真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她记得就在不久前,她大婚之日,还听得丹阳公主与旁人议论她为后之事,话语之中,满是唱衰:皇兄不过是被她一时迷惑了,等到回过神来,哪里会让这等劣迹斑斑之人继续为后。 言犹在耳,如今这话说的,仿佛真心将她看做了自己的嫂子,让她忍不住在胳膊上浮起一层的鸡皮疙瘩。 “公主……近来钟家应是挺忙的,公主也应该并不空闲,能记挂着来看哀家,真教哀家感动。” 赵清漪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一番话,她这批了一早上奏折,正是头晕脑胀,还真没什么精力再来应对丹阳公主,只盼望这位,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奈何丹阳公主委婉曲折,仿佛这般说话,更能让她应下自己接下来的请求。 “瞧皇嫂说的,皇兄走了,可您与丹阳仍是一家人啊!” “公主今日若无要事,不若去御花园中走一走,在宫中多留会儿,等哀家这边忙完了折子,和你一道儿用个午膳再好好叙旧?” 赵清漪耐心告罄,言语之中,显有赶客之意。 丹阳公主闻言,果然眼里露出了一丝懊恼与惊慌,终于不再拐外抹角,只是笑道:“皇嫂既然如此繁忙,丹阳倒不好再过多打搅了。近来家中的确是挺忙的,公爹去了战场,家里人都担心,毕竟公爹年纪大了,身边也没个人照料,尤其是驸马……翻来覆去,已有多日未眠,丹阳这心里瞧着,也是焦急得很。若非无诏不得擅自离京去西南,丹阳还真想让驸马直接去寻了公爹呢!” 赵清漪闻言微微挑眉,心中隐约回过味来,感叹一句:“公主与驸马,感情倒是不错。” 可不就是不错吗? 夫妻二人目标倒是一致,富贵悠闲日子还嫌不够,都想着将来能封侯拜将呢! 不过,此时此刻,赵清漪脑中突然想起了当初这位丹阳公主闹死闹活非得嫁给叶戟事情。 如今想来,倒不知道是这位公主有情有义,心中仍是想着当年那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所以也想让自己的驸马变成少年将军曾经的模样?还是如今夫妻二人真的感情笃定,她一心盼望着自己的驸马能够建功立业?《 》 21、021 赵清漪虽然心中思绪万千,但面上不动声色的模样,倒教丹阳公主心头隐隐有了几分惴惴不安。 其实说来,她也知道自己与赵清漪关系并不好,甚至因为往昔还有几分龌龊。 但她今日之所以敢来,说到底是觉得往日里赵清漪软弱可欺的印象,又是想着如今钟家势头正盛。让钟家长子随着钟冕一道儿去西南,说到底是个顺理成章、顺水人情的事情,赵清漪哪怕心中有别的想法,丹阳公主也笃定她不会轻易拒绝。 所以,这边赵清漪没有立刻应下,丹阳公主语气里反倒是有了几分焦急的催促:“丹阳与驸马是夫妻,自是相互体贴,倒望太后能够成全了丹阳!” “这事儿说来是不难,只是哀家怕公主和驸马感情深厚,驸马若是去了西南,条件艰苦、战场无情,又没个一年半载是回不来,万一公主思念担忧,到时候反怪哀家了。”赵清漪语气里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开口。 丹阳公主闻言,听出赵清漪话语之中并无阻挠的意思,不禁松了一口气,连忙开口:“太后娘娘说笑了,驸马毕竟是男儿,男儿志在四方,丹阳一介女流之辈,也知不能扯自己丈夫的后腿,更何况,驸马此去,既是为国效忠,又是为父尽孝,如此忠孝两全之事,丹阳若因儿女私情阻拦,岂不成了千古罪人了!” “公主如此大义,若是哀家不答应,那倒是哀家不近人情了……”赵清漪顿了顿,但也没有立刻满足丹阳公主的请求,只是又道,“驸马既然也想去西南,那哀家自是要成全的,至于到时候给个什么位置,这事儿哀家还是要与朝臣们商议一下,到底驸马是自己人,不能委屈了才是!” “多谢太后娘娘。” 丹阳公主闻言,喜不胜收,连忙站起身冲着赵清漪行礼谢恩,且这一礼行的,倒是从未有过的真心实意。 送走丹阳公主后,赵清漪也没什么心思继续看奏折。她刚才与丹阳公主虚情假意这么久,其实最后那些话,却是发自内心。丹阳的驸马,到底是钟冕的长子,这身份给低了,着实说不过去,可若是给高了,也未免太抬着钟家人了。 她心中正默默琢磨着,而在这个时候,外头李四儿却是进来禀告说是傅怀瑾来了。 赵清漪眼睛一亮,这不正是瞌睡来了人送枕头吗? 她连忙让李四儿请了傅怀瑾进来,一见到人,也不等着傅怀瑾开口说话,便是开门见山直接道:“傅大人来的正好,哀家这边恰有一桩烦心事需要傅大人帮忙呢!” 赵清漪话中并无太多的客套意思,甚至还带着几分依赖的语气,倒教傅怀瑾没觉得冒犯唐突,反倒是柔和了脸色。 他温声宽慰:“太后娘娘莫急,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为您分忧。” 听着傅怀瑾这般说,赵清漪反倒是回过神来,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婉声开口:“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方才丹阳公主求见哀家,说了一大堆的话,想让她的驸马也去西南那边历练一下,这钟敏之如今领的是禁军副统领,从三品武将官职,若是出京去军中,自是该提一提,兼之他父亲的关系,哀家就是有些苦恼该给什么位置……太高,却又不合适。” 傅怀瑾闻言,并未正面回复赵清漪的问题,反倒是轻笑问了一句:“微臣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有一事不明,能否请问一下太后娘娘?” 赵清漪疑惑抬头看傅怀瑾,微微点头。 听得傅怀瑾轻笑一声,开口问道:“先时听说太后娘娘与丹阳公主……关系似乎并不好,娘娘如何要应下这桩事情?” 他问得直接不客套,赵清漪面上倒是微微有了几分赫色,她支支吾吾回道:“那……都是从前不懂事了,更何况,不看僧面看佛面。钟冕大人在前线为国效忠,哀家在后头,也不能太寒了他家里人的心。” “难怪听说近来钟太妃在后宫中颇有些高调,太后娘娘委屈了。” 傅怀瑾目光温柔的看着赵清漪,语气更是柔情似水。而这话听得……倒是让赵清漪颇有些不适的动了动身体,更加不敢去对视傅怀瑾如今怪异的目光。 她侧过脸,故做大方道:“傅大人严重了,哀家能受什么委屈!” “太后娘娘,您在微臣面前,不需要故作坚强,微臣永远是您的依靠。” 傅怀瑾话语温柔,而这一句话,也颇有些逾矩的暧昧了。 赵清漪神色别扭,眼里带着几分疑惑看去时,却又听得傅怀瑾清了清嗓子,仿佛根本没有说过方才那一句暧昧话语,语气里带着几分严肃开口道:“娘娘,微臣觉得钟副统领既是从京官至军中,便升一级封做怀化将军便可。” “正三品下?只升一级?” 赵清漪微微蹙眉,看向傅怀瑾的目光里显是不赞同摇头。 但不待赵清漪说什么,便是听到傅怀瑾轻笑解释道:“微臣如此建议,理由有三。其一,本朝正常武将升迁安排,向来都是以此惯例,钟副统领素来表现平平,若封做太高官职,恐难以服众。其二,钟副统领此去西南,效命自己父亲麾下,只怕接下来会功绩斐然、捷报连连,娘娘若是初封过高,不怕到了后头出现封无可封的情况吗……” “第三点呢?” 其实傅怀瑾说到第二点的时候,赵清漪已经在心中赞同了这个建议,但她还是想听听第三点建议。 而在她问出这话后,傅怀瑾面上却是意味深长轻笑一下,眼里带着几分狡黠:“娘娘,这第三点,只单纯从私人想法出发。这丹阳公主素来心高气傲,往日里对娘娘并不敬重;而钟太妃近来实在太过高傲张狂,难不成娘娘不想给她们一个教训,让她们明白如今究竟是谁在做主!” “傅大人这话,听着倒是有几分挑拨离间的味道……”赵清漪闻言,略略有些吃惊傅怀瑾竟然也会说出这几分不太正经的话语,但的确是深得她的心意。 “太后娘娘,微臣万万没有这个意思。”傅怀瑾双手做辑,一副赔礼姿态。 赵清漪见此,却是轻笑了起来,“哀家与傅大人是玩笑话,傅大人万莫当真,如此便依了傅大人的意思吧!” “好,诏书……微臣稍后亲拟。”傅怀瑾含笑回复。 倒是赵清漪闻言,忍不住笑了,打趣一句:“傅大人如今位极人臣,怎么还做着翰林院的活儿,这诏书……让底下人去拟便是了,您亲拟岂不大材小用。” “这诏书若是微臣拟定,钟家人自也会明白此事乃微臣的主意,便不会来烦扰了太后娘娘。更何况,若能为娘娘分忧,微臣倒宁愿呆在娘娘身边做个拟旨的小翰林。” 傅怀瑾语气温柔而包容,尤其是最后一句,缱绻万千。 让赵清漪面上微微一怔,颇有几分不自在的捋了捋自己额上的发鬓,她没有说话,显是带着几分尴尬。 然而傅怀瑾这边,点到即止,见她这幅样子,只微微一笑,没有再提及这个让她觉得不适的话,而是温柔轻笑:“娘娘,听说您在御书房里看了许久的折子,去御花园里走一走,不要累到自己!等您回来,微臣的诏书,也拟好了。” “好。” 赵清漪也着实觉得如今气氛有些尴尬,只当傅怀瑾也是意识自己话语过了,所以才会主动给予台阶缓解气氛。 她点头应了,也想暂时避开这尴尬的气氛。 如今气候转暖,外头御花园中,万物萌发、百花齐放,好一派姹紫嫣红。 赵清漪原不过是为了多尴尬出来,可走在园中,身心舒畅,只觉得自己这会儿才是活过来,这成日里闷在御书房中处理公事,可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赵清漪在御花园中走了一会儿,又是趴在水池边上的亭中,拿着宫人递上的鱼食喂食着底下锦鲤,如此无聊之事,也能做的兴致盎然。 等着傅怀瑾拿着诏书走来时,便瞧见赵清漪神色轻快与宫人们正是说说笑笑。 他远远瞧着,眼里不觉流露出了几分笑意与怀念,他记得,当年他刚入仕之时,也曾这般遥遥的仰望过这个女子,只是……当时她的身边,永远伴着另外一个男子,让他可望而不可即。 但如今,她的身边再也没有旁人,只有他。 傅怀瑾脸上的笑容带上了几分势在必得的笃定,他伸手摘了亭边那丛蔷薇中最美的一朵,顾不得蔷薇花扎手,一点一点拔除了花枝上的花刺,然后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来到了赵清漪身边。 赵清漪听到动静,转过头时,恰好瞧见傅怀瑾面带微笑、目光温柔的看着她。 “傅大人……” 赵清漪面上一怔,却见傅怀瑾递上了那支蔷薇花,面上浮现了几分羞涩:“太后娘娘,微臣瞧见这朵蔷薇时,觉得与娘娘今日装扮尤其相配,所以忍不住摘下,想要敬献给娘娘。” 赵清漪的目光落在那朵蔷薇花上,眼里闪过几丝深思,坦然伸手接过,不待傅怀瑾面上露出欣喜神色,她却是语气淡淡说了一句:“哀家与傅大人不同,若觉得花儿美艳,便不会把它摘下,因为摘下的花,很快就会枯萎,若留它在枝头,还能多开几日。”《 》 22、022 赵清漪的话音落下,傅怀瑾面上的笑容顿时褪去,他垂于身侧的双手不觉紧握,却还是抑制住了自己面上的神色,勉强支起一抹笑容,对赵清漪温声道:“是微臣思虑不周,不知太后娘娘怜花之心,但……这花已经摘下了,娘娘若是不戴,岂不是更加辜负了它如今的美。” 赵清漪闻言,目光垂落在了手中的这朵花上,花的确是很美,盛开正艳,不带一丝瑕疵,若是旁人敬献,赵清漪想必也并不想辜负了这一份美,奈何……这花她却是戴不得。 她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这朵花儿,突然握着这朵花的手一松,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这朵花儿落入了水里。 水中锦鲤感受到了动静,纷纷朝着这朵花儿围了上来,但很快发现这并不是食物,又是四游而散,而这朵花儿没有了锦鲤的拉扯,随着流水起起伏伏、飘飘荡荡…… “太后娘娘……” 饶是傅怀瑾向来不动声色,此刻面上也忍不住浮起了几分焦急,他虚虚伸手,想要去阻拦,却最终慢慢收回了手,垂落在自己的身侧,他双目低垂,此时此刻,不知心中究竟是何情绪,但终究不会太好。 赵清漪目光淡淡将傅怀瑾的此刻的模样尽收眼底,又看着随着水池里流水而越飘越远的那朵蔷薇,意有所指开口:“花无百日红,这花既然摘了,只怕会枯萎的更快些,哀家最是见不得这样的场景,倒不若让这花随流水而去,倒也是一番极好的美景。” “是下官扰了娘娘的兴致。” 傅怀瑾的目光怔怔望着那朵花,脑中想到的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一词。 却是正好映证了如今的他和她。 她还是一如往昔,从未变过,对他依然这般残酷与无情,不留一丝余地。 可从前,他是没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 如今,他努力、拼尽全力到了如今的位置,她依然还是如此看不上他吗? 傅怀瑾忍不住问自己,他甘心吗? 自是不甘心的,她的身边那么多人都可以,为什么独独只有他不可以! 明明如今,也只剩他和她了。 “倒不是傅大人之过,只是哀家已经过了那知情知趣的年纪了,如今不过是个世俗妇人,倒没有那赏景赏花的情趣了。” 赵清漪拿过宫人手中捧着的鱼食碗,将碗中鱼食倒入了池中,锦鲤蜂拥而上,探头争食,倒也是一番争奇斗艳的活色生香之景。 “御花园里如今繁花似锦,哀家方才是看够了,傅大人若是喜欢,倒可以再多多停驻欣赏一下。”赵清漪轻笑开口,却是毫不留恋,直接从傅怀瑾的身边走过,离开。 徒留傅怀瑾一人,寂寥的站在亭中。 这御花园中,的确是繁花似锦,但更显得一个失意人孤寂。 赵清漪走出御花园时,燕环依然没有收敛自己面上的震惊。 从方才傅怀瑾敬献那朵蔷薇花起,她便是惊呆了,她一直在赵清漪身边伺候,自然是知晓这位傅大人对自家主子十分衷心与照顾,可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抱着这样一份心思。 虽然在刚察觉到对方这份不可告人的心思时,她忍不住替赵清漪感到愤怒与冒犯,可很快,她又觉得傅怀瑾挺可怜的,甚至觉得这位傅大人一表人才,待她家主子又是一片深情,仿佛……也不是不可以。 偏偏赵清漪拒绝的实在是太过无情与决绝,燕环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呢,便发现事情好像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态势。 “主子……”燕环欲言又止,期期艾艾似是想要劝说。 赵清漪目光淡淡的落在她身上,语气淡淡道:“没想好说什么,便不要说了。” “那个……奴婢只是觉得,傅大人如今到底是您的得力干将,若是将人得罪透了,日后万一不像之前那般,可如何是好啊!”燕环犹犹豫豫,倒是没有提其它的话,只是与赵清漪说了一个当下最现实的问题。 赵清漪闻言,微微抬眉,轻笑一声,似是打趣:“倒是不想你能想得这般深远!只是,你是想要哀家出卖美色与他周旋,那哀家成了什么了?” “呃……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燕环闻言,连忙否认,只在心底里悄声嘀咕:只是怪可惜的。 赵清漪哪里看不出燕环心底里的那点小心思,不过燕环说的事情,她在拒绝傅怀瑾时,倒也不是没有想过。但事实上,她敢拒绝傅怀瑾,自是考虑过权衡得失,如今她已经不像初入朝堂时候那般手足无措。 这段时日的历练以及傅怀瑾的帮助,已经让她能够游刃有余处理朝政,兼之有寿亲王帮扶,即使没有傅怀瑾,也顶多不如现在这般如意,不至于到寸步难行的地步。 当然,她这般毫不犹豫的抛弃傅怀瑾,好像有点翻脸无情,可她只想安安心心能够颐养天年…… 傅怀瑾今日所为,已是越界,哪怕是当初她寸步难行时,考虑权衡得失,也只会选择拒绝。 不过,如今拒绝了傅怀瑾,她也的确是要做好接下来傅怀瑾可能不会支持她……甚至会与她作对的准备了。 赵清漪只觉得自己这朝堂之路,走的实属艰辛,脑子里正是摸排设想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与应对之策时,一道人影突然跑了出来,竟是直直与她撞到一处。 好在身后宫人警觉,赶紧扶住了她,才没让赵清漪摔在地上。 可饶是这般,她也受了好大的惊吓。 当然……撞了赵清漪的人,在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后,受到了更大的惊吓。 她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听得宫人一声怒斥大胆后,直接一动不敢动。 而这人,也是个熟人,竟然是叶惜晴。 赵清漪看清对方的面容时,忍不住扶额叹息,她和这位叶家大小姐,倒真是太有缘分了。 就在几个月前,这位大小姐刚刚冒冒失失冲撞过她,原以为对方这会儿成了女官,多少会稳重些…… 不过,赵清漪的目光落在了对方哭的通红的眼眶与脸上那道红印时,倒是若有所思。 叶惜晴这会儿也顾不得心中的悲痛,整个人趴伏在地上,嘴里一味求饶:“求太后娘娘饶命,求太后娘娘恕罪……” “娘娘,您没事吧!” 燕环紧张的上上下下端详了一番赵清漪,确定她无事后,目光怒不可遏瞪向叶惜晴,开口吩咐:“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人拖下去。” “太后娘娘饶命!” “慢着!” 赵清漪心中轻叹一口气,冲着一脸不赞同的燕环摇了摇头,而后对叶惜晴温声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太后娘娘……” 燕环满脸不赞同,可见赵清漪神色坚定的样子,只能悻悻作罢。 待扶着赵清漪回到御书房后,还未等她坐定,燕环便忍不住开口道:“太后娘娘,奴婢知道刚才那个女官是叶惜晴,也知道您是认出了她,所以才会饶过她,可她也实在是太没规矩了,又不是第一次冲撞您了,您对叶家,实在是太宽厚了!” “你呀,急什么,哀家这不是看她挺可怜的,只怕是和叶老夫人闹得厉害。” “……什么意思?”燕环闻言微微一愣。 赵清漪拿过宫人递上的茶盏,轻抿一口后,语气淡淡道:“叶老夫人素来讲究气节,只怕到现在还是看不惯哀家,自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来和哀家低头,叶惜晴这次竞选女官,肯定是瞒着这位老夫人的。她知道后,可不得震怒吗?” “哀家瞧着她眼眶也哭红了,脸上还肿着,只怕叶老夫人还动了手。” “这……” 燕环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一出,忍不住暗暗咂舌。 她自小做人奴婢,知道什么是衷心,却不知什么是气节,对她来说,跟对主子,过上好日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反倒是难得站在了叶惜晴的立场上。 叶惜晴这么年轻,不想在掖庭宫中过一辈子,这样的想法很现实,却也很正常。 “但奴婢还是觉得她冒冒失失了,若是主子一直待她这般宽容,日后……底下人不是会有样学样,不成规矩吗?”燕环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嘟嘟囔囔开口说了一句。 赵清漪闻言,却是笑了起来,她伸手摸了摸燕环的脑袋,跟哄小狗似的安抚道:“放心,她在宫中待不了太久,哀家全当是卖个情面吧!” “娘娘这是何意?” 燕环闻言,愣住了,却见赵清漪说完这话后,没有再开口,只是低头饮着茶杯里的水。 她满腹疑虑,但也不好再多问什么。《 》 23、023 赵清漪原本以为,自己此次如此不留情面的拒绝了傅怀瑾后,对方多少会心存芥蒂,甚至可能恼羞成怒做出点什么,可事实上,接下来傅怀瑾的表现,反倒让她觉得自己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傅怀瑾待她的态度,一如既往,在朝堂政事上竭尽所能帮助她,甚至他依然毫不避讳多次私下里帮助她、教导她处理一些棘手的公事。 可能唯一与往日里不同便是,二人私下谈事时,她偶尔抬头之间,总是能够对视上对方满怀深情的目光。可二人目光但凡对视上,傅怀瑾总是第一个躲开,而后恢复如常,寻找其他话题缓解气氛。 如此之下,倒教赵清漪心中隐隐有了几分莫名的愧疚与不安,仿佛那一日自己实在是太过于无情与冷酷。 可事实上,若是她应下傅怀瑾的这份感情,那才叫做莫名其妙,才叫做大大的错误了! 明明……她自打与傅怀瑾相认后,她一个刚刚新寡的妇人,绝对是不可能对傅怀瑾产生任何的男女之情,而傅怀瑾对她无微不至的照料,她更多的愿意认为是友情。 除去这一点外,本朝虽然不禁寡妇再嫁,但她身份特殊,又肩负着先帝留下那样的遗诏在,基本上这辈子都是寡妇命了,所以但凡她和傅怀瑾产生一丝半点的男女之情,那简直是要被天下人钉在耻辱架上唾骂的事情啊! 赵清漪极力抛却脑中荒谬的想法,再不敢让自己有丝毫的胡思乱想。 好在她朝事繁忙,前线战事又吃紧,她也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想这些事情。 赵清漪虽是女儿家,但到底出自武将世家,自小长在西南边疆,可说是朝上大部分人都比不得她更清楚这场战事的发展。 南芜国兵力虽不如陈国,却极其善战又狡猾,手段更是刁钻至极,钟冕用兵风格保守,断然不可能倾巢而出,一举歼灭南芜国,所以这场战事会持续很久,甚至可能靠消磨,将南芜国消磨殆尽。 赵清漪并不赞同钟冕的用兵之道,可她既然用了钟冕做主帅,便不会在后方对他指手画脚,这本就是用兵的大忌。更何况,她一个妇道人家的话,哪怕是下了懿旨,对方只怕也会一笑置之。 所以,她干脆安安心心在后方做好保障,也做足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但战场上的变幻莫测,便是诸葛军师在世,也难以预测。 陈国败了,而且败的十分凄惨! 前线战报连夜送入了宫中。 彼时赵清漪刚刚批完奏折,享受着宫人的伺候着,舒舒服服洗了澡涂了香膏,刚刚入睡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门口李四儿惊惶不安的声音便是响起。 赵清漪从床上坐起身时,神智尚且迷糊,然而在接过了燕环从门外接进来的信,目光只是粗粗看过一眼,仿若一盆冷水浇在身上,脑子瞬间清醒。 三日前,南芜国军队突袭陈国军营,而被袭的那处军营,恰是陈国主将们安营扎寨的营帐。 主帅钟冕重伤被虏、其子钟敏之断了一臂……多名主将伤亡惨重。 而在这封战报之前,前方一直都有捷报传来,虽未大胜,但每场战事,皆有小胜,所有人对于这场战事,也都抱着十分乐观的看法。 “立刻请几位顾命大臣、兵部官员们进宫。” 赵清漪深吸一口凉气,许久之后,声音沉重开口。 李四儿接令下去指派,燕环满脸担忧看着赵清漪。 而赵清漪此刻,却是十分清醒,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加清醒与冷静,她将那封信放到了燕环手中,又是沉声吩咐:“伺候哀家梳洗。” 因着这一封战报,这一夜,皇宫里灯火通明,宫门大开。 傅怀瑾与寿亲王二人来的最早,二人到达御书房时,赵清漪已经梳洗完毕,身穿朝服坐在凤椅上,看到被李四儿迎进书房内行礼的二人,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冲着二人开口道:“傅大人,皇叔,请坐。” 她指了指一早令李四儿放好的那几把椅子的首位处。 难得的,傅怀瑾与寿亲王二人十分有默契的面面相觑了一眼,二人沉默坐下。 但刚坐定,寿亲王便是忍不住开口安慰赵清漪道:“娘娘莫急,或许情况还有待转圜余地。” 赵清漪勉强扯动嘴角,主帅被虏,主将们伤亡惨重,不管底下将士们再如何乐观,此次西南之征,颓势已现。 而且她最苦恼之事,却是该选谁去接钟冕的位置。 如今朝上本就缺武将,更缺能够拿得出手、上得了战场的武将,兼之西南军队这会儿成了烫手山芋,想要择选一名足够份量的武将去西南坐镇,更是难上加难。 赵清漪能够想到的问题,傅怀瑾与寿亲王二人自然也能够想到,饶是傅怀瑾处事向来机智,这一时半会儿,也的确是没有太大的主意。 陈国自开朝至今,已经历经数代,虽边境一直有几分小纷争,但到底没有太多的战事,所以逐渐有了重文抑武的风气。倒也不是说武将稀缺,譬如早些年一直鼎盛的叶家,在朝中举足轻重,而赵清漪的娘家镇南王府,在覆灭之前,同样鼎盛繁茂,可如今那都是过去式了。 钟家早些年一直平平,家族后辈里,有做文臣的,也有做武将的,人丁兴盛,算是京中顶流世家,但在军营中威望却比不得前两者,直至镇南王府叛乱,钟冕带兵平定叛乱后,这才真正掌了一方军权,在军队中风生水起,底下后辈也逐步都走上了武将路子。 再之后,叶家出事,再无旁的世家出来与钟家争锋,这也是到了如今在钟家出事、钟冕被虏后,想要找出一个人能够替代钟冕成了当下最难之事。 这边三人都沉默时,孔希存也走了进来,而随着他身后进来的,还有三三两两几位兵部的官员,他面色沉郁,只含糊冲着赵清漪行了一礼后,不等着赵清漪邀他坐下,语气里颇有几分兴师问罪开口:“太后娘娘,微臣一早便不同意对南芜发兵,如今前线这番情况,倘若南芜国再举兵进攻,只怕西南不保,甚至……危及举国安危。” 孔希存此言,让原本在书房内沉默的三人不觉沉下脸色,赵清漪抬起眼睑,看向孔希存语气淡淡开口道:“孔大人此言是何意,是怪哀家当初一力主战,现在是来找哀家问罪吗?” “微臣不敢!” 孔希存嘴上说着不敢,但面上神色,显然与嘴里说的话截然不同。 傅怀瑾眸色淡淡瞟过一眼孔希存,慢条斯理开口:“孔大人若是要问罪太后娘娘,那便连同本官一起问罪吧,毕竟当初本官也是一力主战的。” 寿亲王直接将搁在手边的杯子摔在地上,指着孔希存大骂:“本王最烦你这样叽叽歪歪的读书人,明明我陈国兵强马壮、军备充足,是钟冕那家伙没打好仗,你反倒怪起开不开战的事情了,照你的意思是,当初咱们就应该眼睁睁看着南芜国欺负咱们陈国的百姓了!”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孔希存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番话竟直接让在场三人都将矛盾对向了他。 饶是他的确心中是这般想的,此刻也绝不敢说出口,他支支吾吾圆场,“下……下官的意思只是,只是觉得当初或许会有更好、更加温和的处置方法,这打仗,原就是劳民伤财的事情。” “行了,你不会说话,就闭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当初怎么不说出更好的方法来呢!” 寿亲王没这个耐心听孔希存强词夺理,直接大手一挥开口道,“太后娘娘,钟冕那家伙没用,如果更是不顶用了!若是选不出替他的人,就让本王去,本王自小习武,就不信打不过南芜国,肯定将他们打的落花流水!” 赵清漪闻言,眉头微微抽动两下,这话,倒真不知道让她如何接了。 寿亲王这片心,诚然是好的,可他那点本事,她也是清楚的。 让寿亲王去当主帅,她怕到时候南芜国直接长驱直入、打到皇宫里来了!《 》 24、024 当然,在寿亲王说完这话后,面上浮现无语神色的人,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赵清漪,甚至有几人直接用置疑的目光看向了寿亲王。 寿亲王虽然有的时候对自我认知有些问题,但对外人的目光还是十分敏锐的,见此便是忍不住大声嚷嚷:“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本王吗!” “皇叔别急。” 赵清漪心中轻叹一口气,强忍着扶额的冲动赶紧出来圆场道:“哀家自是知晓皇叔为国为民的这片心意,只是皇叔如今年事到底已高,若是让您出征,只怕王妃和世子要担忧……当然哀家也会放心不下。” “太后娘娘此言差矣,本王和钟冕那家伙年纪根本差不了几岁,他能领兵上战场,本王怎么就不行了?” 寿亲王对于赵清漪这个解释,显然十分不赞同,瞪着眼睛,只差没吹胡子了。 赵清漪心中再次深深叹了一口气,又找了一个借口:“皇叔,战场前线重要,可是后方军需保障也同样重要,更何况您老如同定海神针,若是朝上没了您,哀家心中也不安啊!” 这话,倒是半真半假,寿亲王行事虽然莽撞,又不知分寸,可到底辈分老、位份尊,又一心向着赵清漪,有寿亲王在朝上坐镇,赵清漪的确是省心省力太多了。 而寿亲王在听到赵清漪这话的时候,面上倒是浮现了几分犹豫挣扎,他是真的想上战场,毕竟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没有比建功立业这样的事情更让人激动了,同时,他虽出身尊贵,可一片为国为民之心也不假…… 但他又的确是想到了自己侄儿的叮嘱,又觉得自己若是离开了京城,指不定那男狐狸精就趁机钻空子,又怕赵清漪这傻丫头没个脑子,被朝上那些大臣欺负、耍的团团转。 可真是为难死他了! 赵清漪见他面露挣扎,便知自己方才的话语是说动了他,又是连忙开口道:“皇叔,哀家知道您一片赤诚爱国之心,但在后方做好军需供给,一样是在为国献礼,更何况,为了哀家与荀儿着想,也请您留在朝上吧!” “罢了罢了,真是欠了你这个丫头的!” 寿亲王一脸遗憾,但终于没有再坚持。 劝服下了寿亲王,赵清漪松了一口气,在场众人,也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不过,虽然寿亲王的确是不怎么靠谱,也绝对不是上前线的好人选,但有一点上,寿亲王若是上了前线,那压阵的份量的确是朝上无人能及的。 如今朝上尚且能派遣的,有将帅之才的,到底身份地位不够,不一定能够指挥得动西南十万大军,而有这个身份地位的,却又无将帅之才。 赵清漪与一群大臣商议了一夜,将如今朝上如今能够派遣出去的所有武将都排列了一遍,终于确定下去西南的一组人选,当然,人选多少是带点缺陷的,可如今条件有限,也只能如此了! 赵清漪面上难掩憔悴与疲惫,但看着底下陪着自己熬了一夜的臣子们,她还是强打精神,温声道:“几位大人昨夜辛苦了,在宫中用过早膳再回去歇息吧!” 几人闻言,自是连忙行礼道谢,倒是傅怀瑾站起身后,看着赵清漪这副疲惫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太后娘娘也万万保重自己的凤体。” 赵清漪勉强支起一个笑容,正想开口谢过,然……一旁寿亲王闻言,却是忍不住瞪了一眼傅怀瑾,只觉得这男狐狸精实在是太狡猾,简直就是见缝插针、无孔不入的想要讨好赵清漪。 他赶紧清了清嗓子,打着绝对不让傅怀瑾独占上风的心思,妙语连珠开口:“太后娘娘,您的凤体可是牵扯到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定要好好保重,本王回头让王妃给您送点补品进来,可别因为这些烦人的政事亏了您的身体……” “皇叔,不用了,宫中都有!” 赵清漪听着,原本想冲着傅怀瑾道谢的心思一下子被转移,赶紧冲着寿亲王开口阻止,“宫里要什么补品都有,不必劳烦皇叔皇婶了!” “这样啊,那太后娘娘记得吃。” 寿亲王闻言,颇有几分遗憾,却还是认真叮嘱。 “好,哀家都听皇叔的嘱咐。” 这边傅怀瑾与寿亲王都表示了对于赵清漪的关心,都是顾命大臣,孔存希自然不想让自己显得太独,也连忙跟着说了几句,然后,兵部的其它官员眼见着自己顶上三位长官都这般表示了,当然不敢不表示。 赵清漪硬生生受了一干臣子们的关切与殷勤。 好不容易才听完,她正想迫不及待让那些官员赶紧离开时,外头突然传来了嘈杂喧哗之声,她微微蹙眉,正想召唤李四儿进来询问时,却见李四儿自己已经慌张的小跑进来,冲着赵清漪开口禀告道:“太后娘娘,外头钟太妃和丹阳公主嚷着定要见您,奴才们没用阻拦不住。” 听到了钟太妃与丹阳公主这二人时,赵清漪只觉得麻烦来了,脑子忍不住泛疼。 这二人是女眷,如今钟家又是这样一个情况,如何拿捏对待二人的态度,实在是让人费心费力。但这二人如今霸道作风,只怕就像李四儿说的,她不想见也不行了。 “行了,里头还有几位大人在呢,让她们在外头吵嚷像是什么样子,把人请去侧殿,哀家待会儿再过去!” 李四儿闻言,赶紧行了一礼退下。 而在场的其它官员闻言,面上也忍不住浮起了几分异样神色,倒是寿亲王听闻这事儿,语气关切道:“太后娘娘,要不要微臣出面给您将此事处理了!” “都是女眷,还是哀家自己出面更合适,无事,哀家会自己处理的。” 赵清漪微微扯动嘴角,虽然不能让寿亲王替她出面,但到底还是要感谢寿亲王的这份心意。 送走了几位大臣后,赵清漪并没有立刻去见钟太妃和丹阳公主,只让底下人给她呈了些早膳上来。 她这般做,一方面自是想要故意冷着这二人,毕竟她可不相信钟太妃和丹阳公主收到的消息是从前线来的。钟家在前线自然有人手,也会将信息传回京里,可西南路途遥远,朝廷有专门特殊的传信渠道,尚且用了三日才将西南前线的消息传回,钟家不可能会那么快收到消息。 那么消息如何来的……自是钟太妃或是钟家在勤政殿这边安插了眼线。 另一方面,赵清漪这熬了一宿,又累又饿,若不休整几分再去见那二人,她还真怕自己说到一半会晕倒在二人面前。 不过,虽然赵清漪很饿,但并没有什么胃口,简单用了半碗小米粥后,嘴里就有些塞不进东西了。燕环瞧着满脸心疼,硬是盛了一碗灵芝鸡汤,又是劝又是逼得,才让她又用了半碗。 肚中有了东西,身体逐渐回暖,赵清漪这才慢慢朝着侧殿走去。 人还未走入侧殿内,里头等待的二人听到了动静,便哭啼着跑到外头,钟太妃直接拉住赵清漪的手,一脸难过与哀求道:“太后娘娘,您可一定要救臣妾的父亲回来啊!” 另一边,丹阳公主则是满脸纠结看着她,咬了咬牙,冲着赵清漪要求道:“太后娘娘,驸马是您派去前线的,您一定要保证他安然无恙回来!” “……” 赵清漪听着丹阳公主虽是哀求,却带着要求强横语气的话语,不禁气笑了,目光似笑非笑看着她反问:“公主这话却是好笑了,驸马的确是哀家下旨封他去前线做将军的,可若是每个哀家下令派去的人都要哀家保证安然无恙回来,那哀家可是够辛苦的了!” 丹阳公主一噎,半晌儿回不出任何的话来反驳。 丹阳公主没话说,赵清漪却是还有话要说:“而且哀家若是没有记错,当初可是丹阳公主您自个儿跑来求哀家,让哀家送驸马上的前线,哀家说到底不过是想让公主您如愿,这事儿较真说来,却是公主您自个儿派了驸马去前线的。驸马如今出事,您也是功不可没!” 丹阳公主这下子完全说不出任何话来,就跟被掐了脖子似的,瞪大眼睛,气呼呼的看着赵清漪。 而赵清漪这会儿显是隐约从二人语气里,明了她们对于前线的情况不过是一知半解,可能知晓不少,却也没有了解透彻,她十分好意开口道:“哀家也不知你们是打哪里听来的这些消息,不过,钟冕大人为国为民,若是有机会能救回他,哀家定然会让前线将士尽力而为。只是他被南芜国掳走时身受重伤,现下也不知是什么情形了!但凡钟冕大人还有一线生机,咱们陈国自然不会寒了他的心。驸马虽断了一臂,好歹性命无忧,既然公主担忧,那等驸马情况稳定了,便让西南那边将驸马送回京来,倒也成全了公主与驸马夫妻情深。” “……” 赵清漪的话音落下后,钟太妃与丹阳公主脸色一下子煞白,尤其是钟太妃,几乎是被打击的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晕眩过去。 丹阳公主虽然同样不能接受这个噩耗,但神色中比之钟太妃的伤心欲绝,却又多了一丝愤怒与沉思。 赵清漪并不想理会底下二人的心思各异,她揉了揉额头,正要再说几句将二人彻底打发时,却见燕环突然面色焦急的跑了进来,凑到了她耳边,只是一句,惊得她一下子站起身,再也顾不上眼前这两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西北前线也出事了!《 》 25、025 西北前线的情况,倒不像是西南前线那般凄惨,虽然被北域国开战,略有损伤,但镇守西北的大军及其将士队伍稳固。 这也是因为西北前线一直不安稳,尤其当年叶家之事后,朝廷对西北大军重新做了修编,如今虽然西北的将士多为叶家曾经的残部,但他们在边关多年,与北域国的作战与防守都有着丰厚的经验,所以一时半会儿,倒也不怕会和西南军队那边一样,溃不成军。 只是……北域会选择在此时发难,分明也是想要趁机占便宜。 而当初西南战事起的时候,朝廷的确是调取了一部分西北的军队和军需供给去了西南,西北倘若相安无事倒也罢了,可若是两边都开了战,军队调度与军需供给要如何平衡?哪怕陈国这些年休养生息下、国家尚能支撑一时,却也支撑不了太久。 赵清漪沉着脸站起身,冲着燕环开口吩咐道:“去把几位大人叫回来。” “是。” 事关重大,燕环自是不敢耽误,闻言连忙出去了。 而赵清漪也顾不上钟太妃与丹阳公主,正要直接离开时,钟太妃突然伸手一把拉住了赵清漪的手,满脸泪水开口道:“太后娘娘,臣妾的父亲是不是又出事了,太后娘娘,求求您救救臣妾的父亲吧!” “与钟大人无关。” 赵清漪虽然不喜钟太妃这个人,可见她这幅样子,倒也觉得她对自己的父亲亲情深厚,念及当年自己父王出事时的心境,她感同身受,语气略微和缓。 然钟太妃这会儿却是有几分疯魔,她闻言并没有松开拉着赵清漪的手,而是越发用力紧紧攥住了。 “太后娘娘,臣妾知晓自己曾经做错了事情,惹您不悦了,但臣妾日后一定不会这样了,求求您救救臣妾的父亲吧!” 她的手力气很大,不自觉的将指甲掐入了赵清漪的手腕上,赵清漪吃痛甩开了她,见她面上神色不太清醒,也没了耐心,只叫唤宫人进来拉开人。 她离开的时候,倒是下意识看了一眼丹阳公主,略有几分惊奇丹阳公主竟是一直冷静的站在边上,没有上来求情。但有一人尚且清醒,她求之不得,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在赵清漪走出几步后,丹阳公主却突然追了上来,她不像钟太妃那般激动,而是面上极力浮出一丝笑容,眼里带着几分哀求开口道:“皇嫂,丹阳能和您说几句话吗?” 赵清漪闻言,微微蹙眉,但她实在没有功夫放在她的身上,所以只敷衍一句:“哀家如今不得空,方才那消息与钟家无关。” 想了想,钟家虽然有几分张狂,可到底也是为国献衷,她缓了语气开口安抚:“你放心,驸马虽断了一臂,但到底性命无忧,等休养差不多了,哀家便让人将他送回京城。钟大人……但凡有机会,朝廷也不会放任不管……” 然而……赵清漪的话还没说完,丹阳公主却突然急急开口道:“皇嫂,丹阳想和驸马和离。” “……” 赵清漪面上一怔,不可思议的看向丹阳公主。 饶是丹阳公主在说出这话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此刻被赵清漪这么一看,却也觉得心虚,可她还是硬撑着开口道:“皇嫂,当初叶家出事,您不也和叶家退亲了吗?您是懂丹阳的,您帮帮丹阳吧!” 丹阳公主自打听说钟家如今最大的依靠钟冕几乎没用了,又听得钟敏之断了一臂残疾后,脑子里便开始有了这个想法。 她堂堂公主之躯,不可能耗在即将日薄西下的钟家,更加不可能和一个残废做夫妻。 当然,丹阳公主之所以敢如此,自也是因为本朝公主地位的确是很高,甚至有些公主对驸马不如意的,敢公然在自己的公主府中养面首。但丹阳公主与钟敏之夫妻感情一直都不错,至少从未听说过他们夫妻中有过第三人的事情,如今钟家和钟敏之刚出事,丹阳公主便想要抛弃自己的丈夫,这事儿说出去,怎么着都不占理。 而且,丹阳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拿当年赵清漪与叶家的事情作比较…… 赵清漪心中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只语气淡淡说了一句:“公主私事再重要,也比不得国家大事重要,你若想要和离,那也是后话,也得等钟驸马回来了再说……” 她说完这话,其实是不想搭理丹阳公主,直接想转身走人,但不知怎么的,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得劲,忍不住又开口刺了一句:“不过,公主会有今日的决定,哀家倒不奇怪。若说哀家懂您,倒不若说哀家也是知晓当年你想招叶戟 做驸马的事情。” “太后……” 丹阳公主闻言,面上顿时青白交加。 当年叶家尚未出事,叶戟与赵清漪尚且有婚约之时,丹阳公主心慕叶戟之事,宫廷内外谁人不知,她光明正大求了章宪太后与先帝,多次要求招叶戟为驸马,只是章宪太后与先帝觉得此事太过荒唐,一直没有答应。 再后来,叶家出事,丹阳公主彻底沉默,又速度招了钟家长子钟敏之为驸马。 她这般作为,倘若没有赵清漪与叶家闹退婚这事儿挡着,只怕被人指指点点的,也就是这位丹阳公主了。 赵清漪瞧见丹阳公主讪讪心虚的模样,反倒觉得自己多此一举、有些幼稚了。 她早知对方是这样的人,又何必与她去较真呢! 赵清漪如是想着,也没有再理睬她了,独自回到了御书房中。 此时,原本昨夜一夜未眠的几位大臣,又重新聚集在了御书房中,而他们在来时,显然也早已听说发生了何事,一看到赵清漪走进,孔存希便是忍不住开口道:“太后娘娘,北域国宣战,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一次,他眼里是控制不住的谴责,毕竟先时西南那边的情况,已经让他这个一早就不赞同开战之人分外埋怨了,而西北前线的事情,雪上加霜,他这一回,除去自己私心,倒是真的有些怨上了赵清漪。 当初若非她一力主战,傅怀瑾自然不可能会选择站在主战一派,而寿亲王……自然也不会跟着一力支持主战之事,可说有了如今这结果,是赵清漪一手造成的。 孔存希看待赵清漪的目光,就差是没把人看作是祸国殃民的妖精了。 赵清漪自然也瞧出了孔存希的意思,她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了凤椅前坐下后,语气冷静开口道:“西北那边的情况,哀家来时已经了解过了,如今是常将军在那边守着对吧?” 兵部尚书闻言,下意识瞧了一眼完全被忽视而面色铁青的孔存希,但还是硬着头皮站出来开口回道:“是。” 赵清漪微微点了点头,语气缓缓道:“北域国那边虽然宣战,但目前并未派遣太多兵力,原本从西北前线派去西南的那几支军队暂且不动,不过军需供给上还请皇叔多费心,万万不可委屈了将士们!” 寿亲王被点名,也没想到赵清漪会头头是道开始安排,闻言自然是点头应和。 想了想,赵清漪又对兵部几人开口吩咐道:“除西南、西北两边前线上的守军,其余地方的守军……包括京城守备营中的,你们好好排摸一遍,看看哪些可以派往西南、西北前线去支援的……” 然……赵清漪这指令还未下去,孔存希却是忍不住开口打断,语气不善道:“太后娘娘,同时贸然与两个国家开站,哪怕我泱泱陈国,也经不起这个消耗……而且您有想过,万一败了会如何?” 赵清漪面无表情看向孔存希,语气只是淡淡问了一句:“孔大人此言何意?” “太后娘娘,当初主战之事,本就是错了,如今万万不可一错再错……不若求和,大不了损失一些钱财之类的,也好过到时候万一战败后可能会……”孔存希说的犹豫而支吾,主要有些话他并不想说的太明白惹怒赵清漪。 可谁都听出了孔存希的意思,赵清漪冷笑开口:“孔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割地赔款求和?好过日后战败了亡国?”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孔存希没想到赵清漪说得这么直白,面上神色有些不太好看,可他又分明是这个意思。 “这仗还没打呢?孔大人就想着我们陈国就要败了,您这是长了他人志气,还是在灭自己的威风呢?这说出去,不是叫人笑话咱们陈国不战而败。”赵清漪语气带着嘲讽,显然不屑一顾。 她往日里行事向来温温和和,唯独在前线战事上,分外强硬,先时态度虽然强硬却也不至于让人下不得台阶,可今日分明便是怒了,话语之间直接挤兑起人来了。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以最小的代价保全陈国、保全黎民百姓。” 孔存希面上忽红忽白,眼里显然也有怒意,却还是强自抑制,开口回话。 就在他话音刚落下的时候,御书房大门突然被推开,钟太妃跑了进来,直接跪倒在赵清漪跟前,连声开口:“太后娘娘,求您听孔大人的话吧,咱们求和吧,咱们打不过人家的!” 伴随着跑进来的钟太妃的,是李四儿为首的一干宫人,面上都带着惶恐不安,连连下跪请罪。 赵清漪额头神经跳动,她深吸了一口气,显是怒极:“都是死人吗,让钟太妃就这么跑到前朝、跑到外臣面前来,还不拉下去!” “太后娘娘……” 伴随着赵清漪带着怒气的声音,宫人赶紧七手八脚上去拉扯钟太妃,钟太妃极力挣扎,却还是双手难敌四拳,硬生生被拉扯了出去。 而等着钟太妃离开后,赵清漪目光锋利的看向了孔存希,语气强硬道:“孔大人,哀家今日不管你说什么,但不战而降这样的命令,哀家不可能下,也不可能做这软骨头,这仗必须打,哪怕把国库打空了,哀家也要从自己嘴里省下最后一口粮食给前方的军士们都吃上军粮!” “太后娘娘,您这根本是钻了牛角尖,只顾着自个儿畅快,不把黎民百姓放在眼里!” “孔大人,注意您的言辞。” 傅怀瑾冷声提醒。 寿亲王更是愤怒的比划了一下拳头,显是威胁。 然而孔存希也显然是怒极,见此丝毫没有收敛,他昂着脑袋,一双浑浊的眼睛紧盯着赵清漪,怒极反笑:“好,太后娘娘非要一意孤行,那本官便要看看这一意孤行后会是什么后果!” 说罢,他竟是一甩袖子,什么话都没说直接离开了御书房。 兵部众人早已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在孔存希拂了赵清漪面子时,皆忍不住跪下身子求饶。 赵清漪冷着脸看孔存希拂身离开,但很快她收回目光,似乎并没有将孔存希放在眼里,而是继续下着说了一半的指令。 待兵部众人及寿亲王都下去安排赵清漪吩咐之事时,从始至终一直沉默的傅怀瑾慢慢走到了赵清漪身边,温声开口:“太后娘娘,其实两边开战,除非能速战速决,否则长此以往,陈国的确是支撑不起这份消耗,而且如今形式的确不容乐观。” “你也想劝哀家?” 赵清漪抬起眼睑,语气淡淡开口问道。 傅怀瑾闻言,却是微微摇头,他面上带着微微笑容:“太后娘娘,微臣并非是劝您,微臣知晓您不可能对南芜国求和,或许可牺牲部分利益与北域……换取与南芜国战事的胜利。” “当然,不管太后娘娘究竟是如何考虑的,微臣都会一直支持您的决定。” “傅大人,您下去吧,会胜的。不管是与南芜国,还是北域国,都会胜的。” 赵清漪轻笑缓缓说着,她仿佛是在阐述,更像是给自己决心。 傅怀瑾闻言,心中轻叹一口气,如今兵力主要集中在南芜国处,与南芜国的战事或许尚有几分胜率,但北域,哪怕如今驻守北域的是叶家旧部,到底战无不胜的叶家人已经覆灭,如今举国兵力堪忧,除非叶家战神能重现世,否则西北前线只怕比西南前线更容易被攻破!《 》 26、026 哪怕傅怀瑾愿意站在赵清漪这头,可对于如今的战事,仍是不抱有任何乐观的看法。 这并非是他不信赵清漪,而是事实如此,但凡有点常识、有点远见的,都能够看出如今的情形。 但赵清漪并不愿意听这些,甚至是抗拒的听旁人分析前线战事,仍是一副自欺欺人的样子,仿佛一心乐观觉得会有一个好结果。 便是孔存希这般老人,都让赵清漪毫不留情直言怼了回去,傅怀瑾自然不愿意去触赵清漪这个霉头。 更何况,说实话,到了如今的情形下,提出割地赔款主和的想法,也并不是极好的主意,至少但凡有几分血性的,不是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这话真有几分说不出口。 傅怀瑾心中轻叹一声,目光落在了赵清漪身上,眼神柔和,轻声道:“太后娘娘有此信心,微臣自也盼望着会如此,娘娘放心,不管何时,微臣都会支持娘娘、盼着娘娘安好。” 说罢这话后,他并没有立刻告退,而是又看着赵清漪柔声叮嘱:“娘娘昨夜一宿未歇,如今没有紧要的事情,您还是保重身体,抓紧歇一歇吧!” “多谢傅大人。” 赵清漪语气冷淡,但眼里显有几分动容,并不像往日里那般抗拒。 傅怀瑾闻言,面上神色越发柔和,他恭敬的冲着赵清漪行了一礼,慢慢的退了下去。 他退出御书房后,却也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看到守在门口的燕环时,停下脚步,态度谦和开口道:“燕环姑娘。” 燕环不妨被傅怀瑾叫住,愣了一下,恭敬回话:“傅大人。” 顿了顿,她又是开口问了一句:“您可是有事?” 傅怀瑾眼里略有几分尴尬,但却极力支撑着自己面上温和的神情,开口轻声道:“燕环姑娘,方才下官看太后娘娘面上倦色颇深……娘娘先时身子虚弱,又接连为朝事伤神,今日又有诸多事务,还请燕环姑娘多多上心劝慰娘娘歇息,万不可让娘娘操劳过度才是。” 照顾赵清漪,原就是燕环本分所为,傅怀瑾特地找燕环说这事儿,其实是有些多此一举,甚至有些多管闲事。 但燕环闻言,心中反倒是有些感动与欣慰,她态度依然恭敬,看向傅怀瑾的目光也十分友好,连声开口道:“傅大人放心,奴婢定会好好照顾太后娘娘的。” 闻言,傅怀瑾面上有些局促的笑了笑,看着有些傻气,反倒没了往日里位高权重、温文儒雅的样子。 燕环心中感怀傅怀瑾对于自家主子的这片心意,面上轻笑,她恭敬的冲着傅怀瑾行了一礼,正要离开时,却听得傅怀瑾又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叫住了她。 燕环愣了一记,转头疑惑看向傅怀瑾,开口问道:“傅大人还有事?” 傅怀瑾面上似乎更加局促,语气中都带了几分不知所措:“下官听闻……太后娘娘对宫外民间玩意和吃食颇为喜欢,下官也不知娘娘究竟喜欢哪些,搜集了一些,却又不好直接呈献给娘娘,不知燕环姑娘可否转交,不必说是下官敬献的,只也着太后娘娘看到那些心情能好些。” 燕环闻言,面上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语气里略带几分玩笑道:“傅大人,奴婢若是拿了您的东西,在宫中更是大忌,那是私相授受。” “啊……那可如何是好,下官家中也没合适的女眷……” 傅怀瑾局促的涨红了脸,神色十分不安。 燕环轻笑捂着嘴,开口笑道:“傅大人,奴婢和您说笑呢?您敬献给太后娘娘的东西,奴婢只是转交,自然不是私相授受。您只管送来便是,到时候奴婢替您转献给太后娘娘。” “如此……这是谢过姑娘了!” 傅怀瑾面上又惊又喜,显是心情愉悦至极,竟是冲着燕环也傻傻的行了一礼。 燕环仓促避身不受,但看着傅怀瑾如此,心中观感甚好,只捂嘴轻笑了起来。 这边傅怀瑾得了燕环的示意,另一边倒是半刻不停,只让宫外守着的小厮将早已备好的物件全部打包带入宫中,全是他问过赵清源,知晓是赵清漪中意喜爱的。 他重新拿着那些东西回到勤政殿时,燕环显是不知他会这么快返回,不在殿内,而听得门外宫人提及赵清漪这会儿卸下了,也是不好打扰。 他正犹豫着是否该另寻机会过来时,恰好一眼看到了一个身穿女官服侍的少女带着一名宫人经过。 傅怀瑾对宫中事务十分了解,自然知晓这女官是赵清漪前些日子从宫人中选出来,如今归于燕环管辖,负责处理后宫各司事务。 他想了想,语气温和叫住了那名女官。 被叫住的女官,显是愣了一下,抬头疑惑而惊慌的看向了傅怀瑾,但还是强自镇定行礼:“大人。” 傅怀瑾面容俊秀而温和,温声开口:“燕环姑娘有事出去了,这些是本官要敬献给太后娘娘的东西,麻烦这位姑娘转交给燕环姑娘。” “这……” 那名女官清秀的面容上,似乎有些不安,并未伸手去接。 傅怀瑾倒也未多想,只当对方是怕了宫规,唯恐接下就触犯宫规,连忙开口又道:“本官是傅怀瑾,此事一早便与燕环姑娘说好的,若有什么责任,本官一力会担下,你不用怕。” 傅怀瑾? 女官显然是听说过对方的大名,又见傅怀瑾柔声细气说话,犹豫了一下,终于伸手去接。 傅怀瑾赶紧将那个包裹递给了那名女官,不过在对方接过后,他倒是留了心,面上略带笑容开口问了一句:“不知这位姑娘姓什么,也好有个称呼。” “我……我姓叶。” 女官身体微微颤抖,轻声回复。 傅怀瑾闻言,倒并未多想,只是轻笑唤了一句:“多谢叶女官。” 叶惜晴并没有亲自将东西送到燕环手里,若是她如今的职务避免不了与燕环打交道,可她能够明显感觉得出,这位太后娘娘身边最亲近得力的宫人,并不喜欢她。而她也自知身份敏感,并不想过多的露面。 傅怀瑾托付她转交的东西,她是让照顾她器具的小宫人给燕环送去的,燕环接到了这份礼物后,倒也没有注意此事还经了叶惜晴的手,反倒是在打开包裹检查傅怀瑾送来的礼物时,心中不由感叹这位傅大人对自家娘娘……当真是用心颇深。 物件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难为的是这份心思,毕竟里头的草编动物、面人、大福摆件……都是她家娘娘从前爱摆弄的,而吃食,从果脯到花糕……竟也都是自家娘娘爱吃的那些店铺。 这些,从前都是睿亲王殿下记在心里的,可自打睿亲王殿下离开后,除了她家国公爷这个弟弟还记得,再没有其它人记得了。 从前睿亲王待她家娘娘很好,也多番照拂过她,可到底如今都是过去时,燕环虽觉得自己替傅怀瑾献这份殷勤有些忘恩负义,但她也希望自家娘娘在这般难的时候,有一个人能为她家娘娘知冷知热分忧解难。 想了想,燕环到底压抑住了自己内心的愧疚,抱着那堆东西去寻了赵清漪。 赵清漪刚刚睡醒,正在宫人的伺候下梳洗,瞧见燕环抱着一堆物件进来,愣了一记:“这是拿了什么来呢?” 燕环神秘笑了笑,挥退了宫人,只将那堆东西放在了桌上,拿起那盒花糕,连声开口:“娘娘,您不是最爱了芳斋的花糕吗,这还新鲜着呢?” “嗯?” 赵清漪走到了桌边,看着这一桌子明显带着宫外民间特色的吃用,面上轻笑接过那块糕点,咬了一口,确实是熟悉的味道。 “是清源进宫过吗?” 赵清漪并无多想,只因为赵清源的确是经常进宫给她送东西,所以她吃用的也十分自然。 然而……燕环却是神秘一笑,摇了摇头轻声道:“娘娘,不是国公爷对您的孝心哦!” “不是清源?” 赵清漪愣了一下,神色怔怔看着手中的糕点,面上有几分复杂。 却听得燕环轻声开口道:“是傅大人见娘娘近来心情不好,所以特地寻来给娘娘开心的。” “傅怀瑾?” 赵清漪面上再次一愣,看着这一桌子的吃用,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 燕环不知赵清漪心中这会儿是何想法,但她对傅怀瑾观感不差,忍不住轻声说起了好话:“娘娘,傅大人对您是真的关心,怕您近来身体劳累,还特地求了奴婢要好好照顾您呢,偏偏忘了奴婢怎么可能不好好照顾您呢?还有……那么睿智的一个大官,竟然和奴婢说话时还有些傻里傻气的,一副想给娘娘献礼,却又怕冒犯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趣了!” “是吗?” 赵清漪低垂下眼睑,看着手中咬了一口的花糕,又看着满桌子的东西,面上神色复杂,但最终并不如燕环所想象中那般面上流露出感动的神色,只语气淡淡说了一句:“他对本宫的确是上心。”《 》 27、027 之后几日,傅怀瑾私下里又偷偷托燕环转送了几回东西给赵清漪,倒不像第一次一般夸张,恨不得想把所有赵清漪喜欢的物件都塞给她,而是慢慢的,有一种细水长流的意思。 有时,可能是一个玩意儿,有时又是一匣糕点……只是每每进宫时,手上总是不落空。 燕环也尽收了转交给了赵清漪,赵清漪的态度却是有些暧昧与意味深长。 东西,她都是收了,但并不受用。 而反倒是傅怀瑾偶尔沉不住气,试探提及时,她只温温柔柔笑着,谢过傅怀瑾好意,但话里话外,只是感谢对方对自己如同妹妹般照顾的情谊。 如此之下,其实赵清漪的态度,也算是拒绝的意思。 傅怀瑾却并不气馁,似乎是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对于赵清漪的回应,他并没有认下兄长的说法,却也没有正面反对赵清漪的意思。 二人似乎更像是一种试探与较量。 但无论二人私底下如何,明面上,傅怀瑾永远与寿亲王站在同一阵线上,支持着赵清漪。 哪怕朝上因为西南战败与西北开战两条消息传出后颇具震荡,而孔希存的闭门称病更是让局面雪上加霜,让朝廷内外对于赵清漪这位垂帘听政的太后备受质疑,可傅怀瑾与寿亲王二人难得和睦,极力维护下,到底没有引起太大的动乱。 直至……三日后,西南前线传来捷报,却与朝中刚选出准备派去西南的那几名将士无关,而是曾经镇南王名下第一将曾麒在西南被突袭后,迅速组织了曾经镇南王一干旧部,带领余下将士们迅速组织了一场反击,这一场反击,不但攻入了南芜国边境,挽回颓势,而且还救回了一息尚存的钟冕。 捷讯传入京中宫里,赵清漪面上显是愣了一记,她对于曾麒是有印象的,曾经镇南王府的护卫,一身武力惊人,被她父王十分看重,推荐到了军中,因神勇无比,在战场上屡立战功。 在镇南王府出事前,他已经官至三品将军,只是后来镇南王府败落,连累得镇南王府一干旧部在军中的地位也迅速被朝廷派遣的人取代,而赵清漪在宫中,更是没有再听到太多关于他们的消息。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消息,她隐约有听到过风声,其实镇南王府的一干旧部这些年来一直在努力与朝廷争取,想要重新迎回镇南王府遗孤,重振镇南王府。 可奈何旧部松散、她和赵清源更是不争气,兼之朝廷态度暧昧,此事自是遥遥无期。 不过,曾麒能在战场上由此表现,当真让赵清漪惊喜万分。 毕竟她儿时也常随父亲去往军中,对于父亲得力的几名下属多少有几分了解,曾麒打仗的确是一把好手,却非将帅之才,并无领兵之能。 当然,如今捷报白纸黑字,哪怕赵清漪心中有所疑虑,可这仗,的确是曾麒率领打下的。 底下一干朝臣一改往日颓势,面上都带着欣喜之色,更有殷切者见赵清漪面上神色,立刻将曾麒与赵清漪之间的牵扯记起,连声开口:“太后娘娘,曾将军这可是大大的一桩功劳,朝中定要好好嘉奖才是!” 这名官员刚出口建议,便有不少朝臣附议,不管是出于讨好赵清漪,还是依据事实而言,的确……曾麒这一场仗打的实在漂亮,更是鼓舞人心,直接挽回了如今西南前线的局势,可说是当世大功一件。 “论功行赏,或许尚早。” 倒是赵清漪听着底下人的各种夸奖与讨好,面上十分冷静开口道,“不过,哀家倒是认为,曾将军此次表现,足以证明他堪当一面了。曾将军在西南军中任职多年,威望颇深,哀家提议暂时封他为西南统帅,负责此次战事。” “这……” 赵清漪此言一出,反倒是让朝臣们面上有些犹豫了。 之前他们嘴上赞成的封赏,倒也想过是有对其进行提拔,但万万没有想到赵清漪竟然想要直接任命他为西南军中统帅。虽赵清漪的话没有说死,只是说暂时封做统帅,可若是曾麒统帅的西南战事能够获胜,怕这统帅之位便不是暂时,而是牢不可摧了。 如此,曾麒升职的速度,简直比傅怀瑾当年在朝中还要惊人。 虽说特殊时期行特殊事宜,可在场众人心中皆有小算盘,更是看不上曾麒一个家奴出生的奴才爬到一军统帅的位置。 “太后娘娘,曾麒如今不过是个从三品武将,这未免有些提拔太过了!” 一人出列,嘴上反对,“而且太后娘娘不是已经定下派往西南军中的几名将军了吗……” 赵清漪倒也没指望在场官员能够应下她的这份决议,不过她还是开口为曾麒说话:“哀家只是让他暂时做这个统帅,毕竟论起如今西南军中的威望与南芜国对战经验而言,没有比曾麒更加合适的人员了。” “微臣觉得,此事还需要慎重……” 几名官员出列,话里话外,显然还是反对。 傅怀瑾眼见赵清漪面露失落,却是站出身,开口温声道:“微臣觉得,太后所言十分有理,特殊时候本就行特殊之事,此次若非曾麒力挽狂澜,西南前线只怕早已溃败,接下来的战事,除了让曾麒做主帅,只怕军中将士们再不会服旁人了,更何况,倘若曾麒真能攻下南芜国,这份大功,也足以让他为一军统帅了!” “本王也觉得傅大人说的有理,如今西南前线,没有谁能替代得了曾麒的位置。” 寿亲王一唱一和,在傅怀瑾说完后,立刻接话上去。 四大顾命大臣,朝上本就只余三人了,孔存希如今又不在朝上,即使他在,在经过先时之事,只怕他如今在朝上的份量,也不再像以往那般重了。如今傅怀瑾与寿亲王二人都愿意赞成赵清漪的决议,底下大臣们哪怕还有几分小心思,却也不敢明面提出质疑。 此事,自也顺理成章定下了。 而赵清漪以为此事,显然心情十分愉悦,下了朝后,她回御书房的脚步,都是轻快的。 傅怀瑾低垂着脑袋恭送时,目光偷偷的看了一眼赵清漪轻快的脚步节奏,嘴角微微翘起一笑。 等着朝上众人散去后,傅怀瑾去了御书房中求见赵清漪,他没有空着手去,而是带了一包果脯,是赵清漪最爱的胡同口那一家店里卖的。 这一回,他并没有选择让燕环替他转交。 傅怀瑾到书房时,赵清漪正喝着燕环递上的花露,花露很香,香的偌大的书房里都仿佛若隐若现那股的莲花幽香,也是这段时日赵清漪身上常带着的那股幽香。 傅怀瑾忍不住加重了几分呼吸,他走入书房后,冲着赵清漪行了一礼,而赵清漪见他进来时,则是将手中的茶碗放到了燕环手中,然后面露微笑看向傅怀瑾,开口问道:“傅大人,可是有什么有要事禀告?” 傅怀瑾摇了摇头,面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从身上掏出了那包果脯,恭敬的递到了赵清漪面前。 “傅大人这是……” 赵清漪面上神色略有几分尴尬,而一旁燕环早有眼色,带着几名宫人退下了。 “微臣知晓娘娘爱吃这家店的果脯,今日上朝前,特绕了路去买来,微臣原想着,若是娘娘心情不好,可哄着娘娘,可如今娘娘怕是心中开怀极了,便想让娘娘心情更加开心一些。” “傅大人……有心了。” 赵清漪收起面上尴尬之色,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接过了,她没有马上吃,而是放在了一旁的在书桌上。 但赵清漪愿意收下,傅怀瑾便是十分开心了,他面上笑容加深,但并没有说其它让赵清漪尴尬的话题,只是说起了今日朝上的事情。 “娘娘,曾麒曾经镇南王府家奴、出身卑微,如今又是娘娘一手提拔,哪怕日后身居一军统帅,也不敢轻易与娘娘翻脸。日后,等国公爷长成,娘娘可借曾麒之势,重振昔年镇南王府荣威。” 赵清漪万万没有想到傅怀瑾会突然说这个,面上愣了一记,但继而淡淡回道:“这哀家倒是没有想过,不过曾麒当年是父王麾下猛将,如今他有此成就,父王泉下有知也定当欣慰。” 她半句话未接重振镇南王府之事,傅怀瑾眼里却是带着包容与柔和:“娘娘,只要是您所愿,便是微臣所愿,您不说,微臣也定当尽心竭力……” 傅怀瑾朝着赵清漪走近几步,几乎是将赵清漪拢在了自己身下,他似乎还想再说什么时,突然外头李四儿兴奋的声音传了进来:“娘娘,大喜!” 赵清漪回过神来,走到了御书房门口,却见李四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面上满是笑容:“娘娘,西北捷报!信使就在外头等着……” “传。” 赵清漪面上微微浮现了一丝笑容,却不像李四儿那般喜形于色,而她身后,傅怀瑾站在书房中,略有几分惋惜,可瞧见赵清漪面上的笑容,他面上也笑了起来。 不过,很快的,傅怀瑾却是笑不出来了。 伴随着西北捷报而来的,还有另外一个消息:叶戟还活着!《 》 28-30 第28章 幸而……这位睿亲王殿下显然不…… 叶戟还活着,关键是光明正大的昭示自己的存在出现了! 正常情况下,叶家曾经犯下叛国重罪,哪怕叶戟即使是活着,也只能躲躲藏藏,不可能光明正大露面,甚至绝对不能让朝廷发现他的存在。 当年,叶家所有男子都命丧战场,叶戟自是不能例外。 可偏偏,叶戟光明正大出现了,而且此次西北捷报里,他功不可没。 最重要的是,他手上还握有当年先帝在世时给他的圣旨。 这些年来,他奉了先帝圣旨,一直在北域国潜伏、卧薪尝胆。在此次与北域国对战中,他窃得北域国布兵图,带领着曾经叶家旧部,一举重创了北域国军队 ,一洗当年叶家雪耻。 显而易见,在这样的情势下,叶家重新崛起已是毫无悬念了。 赵清漪看完那封密信,沉默半晌,傅怀瑾走到了她身边,目光同样落在那份密信上,但赵清漪并没有立刻将那封信递给傅怀瑾,而是将信压在了御桌上 她未加犹豫,只吩咐李四儿速请大臣们过来商议。 命令说出,李四儿尚未离开时,傅怀瑾却突然阻止了赵清漪,只压低声音开口:“娘娘,是否再慎重一些?” 只要赵清漪将这封信公布,叶戟归来势不可挡。 尤其在如今西北的形式,叶戟届时荣耀加身,军权在手,只怕朝廷根本无法压下他的势头。 而如今,叶戟尚未腾飞,只要…… 傅怀瑾没有说出那句话,但赵清漪是明白的,她目光清淡对视上傅怀瑾的期盼的目光时,却是微微摇头,只说了一句话:“哀家明白你的意思,可为了陈国,哀家不能这么做。” “太后娘娘……” 傅怀瑾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赵清漪侧过身子,只冲着李四儿冷静吩咐:“去吧!” 李四儿应声离开了,傅怀瑾的目光落在了那封信上,即使只是淡淡扫过一眼,但上面叶戟的名字,仿佛  针扎般刺痛着他的眼睛。 他忍不住又看向赵清漪,似乎是想从她面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端倪,然而赵清漪的神色从始至终都是冷静的、面无表情的。 傅怀瑾没有从她的脸上看到那些他不想看到的惊喜、喜悦,可也没有看到丝毫的吃惊…… 他心中沉重而疑虑,有心想要说些什么试探,可到底什么话都没有说。 如今退朝不久,不少的官员并没有离开皇宫,李四儿遣出的宫人很快将他们请了回来。 那些被恭恭敬敬请回的官员面上,带着惊疑不定。 比起西北捷报,此次消息中更加让人注意的却是——叶戟还活着。 而且他手上还有当年先帝留给他足以洗刷叶家冤屈的遗旨……倘若这是真的,陈国上京的天,都要变了。 当然,那些大臣们在进入御书房时,也忍不住的用探究的目光看向了赵清漪。 要知道这位太后娘娘,当年可是叶戟的未婚妻,可在叶家出事后,她立刻与叶戟解除婚约,彻底划清与叶家的界限…… 若是叶戟日后平安凯旋归来,只怕又有好戏看了! 赵清漪并没有让李四儿传召太多的大臣过来,除了手头上负责事务与西北前线有牵扯的几位臣子外,她只请了寿亲王一位,傅怀瑾是因为已在书房里,而孔希存,她暂时只想让对方继续在家养病。 去请寿亲王时,他已经出宫去了,所以到书房用的时间也最久,是最后一位到的。 偏生他人还未进屋,声音便是已经响了起来:“太后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叶戟不是早死在战场上了,怎么突然又活了,叶家叛国的事情,也是假的?” 赵清漪坐在凤椅上,闻言只是微微抬起眼睑,语气冷淡:“哀家也是刚收到的密信,所以召几位大人来商议这件事情。” 顿了顿,她又是缓缓道:“前线那边传来,说圣旨已经验过,的确是当年先帝亲笔所写、也盖了御玺,而叶戟……他本人在此次西北前线立下奇功。西北大捷,他功不可没,西北本就是叶家的大本营,如今他在西北军营中,声望极高。” “这事儿……” 寿亲王皱着眉头,嘴上却是心直口快,“这事儿当年可真是瞎弄!那会儿都说叶家叛国,本王本就是不相信,叶家世代忠良,怎么可能会做出通敌卖国的事情,可偏生叶家人都死在战场上,留下的皆是老弱妇孺,死无对证。朝廷内外又一直喊着要严惩叶家人……如今叶家家破人亡了,叶戟若是回京看着家里如此了,只怕不肯善罢甘休。” 话说着,寿亲王倒是突然又想起了一桩事情,忍不住开口又问:“这叶家人当年被抄家后,本王记得先帝仁厚,加上章宪太后求情,好像留了一条命?如今是被流放了吗?还剩多少人在?” 寿亲王一连问出的多个问题,让书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直到一名官员开口犹豫回复:“下官记得好像没有被判流放……” 事情虽然不算久远,但当时因为处理的低调,兼之先帝和章宪太后仁慈,并未牵连太多叶家旁系,叶家本家人丁稀落,剩下的也都是老弱妇孺,还真没有太多人关注那些家眷的下场。所以,那名官员哪怕还记得些,却也具体回不上寿亲王的话。 寿亲王不耐烦的瞅了一眼那名说了跟没说似的官员,只下意识看向赵清漪,开口问道“那叶家人现在在哪儿,不会都死绝了吧!” 他这看向赵清漪的行为,其实是下意识所为,毕竟在场所有人,与叶家牵扯最深的就是她了,若是她都不知晓,只怕无人会知晓了。 赵清漪心中叹气,说话的语气依旧清清冷冷:“当年先帝与章宪太后仁慈,叶家女眷进了掖庭宫中。如今余多少人,哀家倒是不知,可能需要底下人去查一下。” “就留在宫里?” 寿亲王闻言,倒是未曾多想,直接击掌大喜,“没出事那是最好了!不过掖庭宫那地方,还是及早将人提出来吧,当年查封叶家的那些东西,也归还给人家?” 寿亲王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带着几分请示看向了赵清漪。 赵清漪当真有些不想搭理寿亲王,她也是这样做的,所以没有回答寿亲王的问题。 其实寿亲王这话问得也跟废话似的。 叶家当年叛国罪名既然已经洗清,而叶戟又在前线立下大功,叶家女眷若是继续在掖庭宫中做罪奴,说出去岂不是让人寒心,朝廷自然是要让叶家人回到以前,甚至加倍补偿才行。 不过,赵清漪只是看向在场所有的官员,开口问了一句:“诸位大人觉得该如何?” 有寿亲王的话在前头,而如今形势下,叶家崛起势不可挡,在场众人自然乐得卖乖,几人正要出列说话附议时,突然傅怀瑾站了出来,冲着赵清漪行过一礼后,声音沉静道:“太后娘娘,叶家之事到底太过突然,微臣觉得还是再仔细查一遍,慎重一些,免得其中还有什么问题。” 傅怀瑾说完这话,原本要出来替叶家说话的几名官员犹豫了。 叶戟浴血归来在即,明眼人都看得出叶戟若无意外,仕途自然扶摇而上,可傅怀瑾在朝中的份量早已稳如磐石,众人自然不愿意在傅怀瑾眼皮子底下去得罪他。所以,皆是选择了沉默。 惟有寿亲王快人快语,直接不以为然冲着傅怀瑾开口道:“傅大人这话却是太过谨慎了!不是说圣旨已经验过了,退一万步讲,叶戟此次在前线的立下的战功,也不可能是假的吧!叶家人本就蒙受了这么多年的不白之冤,受了这些年苦罪,既然冤屈已经洗清,总不能把人继续放在掖庭宫受苦受累吧!” “可将人从掖庭宫里接出来,择一处宫殿暂时安置,但也没必要立刻就让叶家人归于原位,更何况,叶家府邸这些年早已荒芜,当年收缴于国库里的财物,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寻得回的,一切……倒不若等叶戟归来再做定论!” 傅怀瑾面上淡笑着,但所言所语,句句在理。 “本王觉得还是提早让叶家人回去比较好,没必要拖着。” 寿亲王说不出什么道理,只一味强调着自己的意思。 然后,傅怀瑾又是冲着赵清漪轻声开口道:“娘娘,当年叶家若是真的受冤,无外乎两种结果,但不管是被人构陷还是朝廷被蒙蔽,只要叶戟归来,朝上当年对此事说过话的官员,只怕都难逃其咎……” 傅怀瑾的话还未说完,但在场不少官员面上,都露出了几分难堪之色,当年朝上起码有大半的官员都是赞成给叶家定罪的,毕竟当年大势所趋,除了诸如寿亲王这样不忌讳在朝上胡言乱语的,哪怕没主动站出来要求给叶家定罪,也都是保持沉默,如今叶戟回归,无异于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打在他们的脸上。 傅怀瑾这话,也当真是极毒,直接把朝上大半的官员直接推到了叶戟的对立面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要将错就错?”寿亲王满脸不赞成,又是开口说道,“傅怀瑾,如今叶戟在西北军中威望深厚,一旦凯旋归来,这事情不是你想捂就能捂得住的!” 寿亲王虽然直言直语,但最后一句话,也让原本心思动摇的众人心神一震。 的确,叶戟都已经用这种方式宣告着自己的回归了,但凡他凯旋,他的归来便势不可挡, “微臣的意思,不是捂住这件事情,只是在叶戟最后尚无定论前,咱们不必做太多的事情。战事变幻莫测,当然我陈国定然能够赢得北域国,可战场上刀剑无眼,叶戟最后是否能平安归来,归来后又是否还能继续领兵作战……也只端看他个人造化了!” 傅怀瑾丝毫不避讳的展示自己对于叶戟的恶意,但他这番话说完后,看着赵清漪的眼睛,却又补充了一句,“微臣之所以说这些,自然不为自己,当年叶家出事时,微臣只是一个小翰林,也没资格在朝上发表任何言论……如此,仅是为了朝廷、为了诸位同僚。” 他看向赵清漪的目光柔和,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却尽在不言中:也是为了她! 寿亲王在傅怀瑾说完那番话后,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官员,看到他们面上的神色后,又忍不住看向了赵清漪。 赵清漪依然面无表情,可在他看来,却仿佛已经同意了傅怀瑾的意思。 “太后娘娘……” 寿亲王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虽然他一直努力支持着赵清漪,也知道叶戟归来,对于赵清漪或许不是那么好的一个事情,可叶家人当年太冤,当年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寿亲王尚觉得自己要为叶家说几句话,到了如今,他心中的正义感更让他觉得,自己绝对不能够坐视不理。 傅怀瑾实在过于歹毒,他嘴里说着看叶戟个人造化,可事实上呢! 今日这话一出,当年害叶家的真凶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放过叶戟,甚至是朝上当年对叶家落井下石过的人……也难免不会对叶戟下手! 叶戟只要一日不能正名,只怕背后随时都可能有人去捅他一刀,真正是腹背受敌了。 “太后娘娘,叶家世代忠良,保卫陈国,叶戟更是如今叶家唯一骨血……本王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叶家受不白之冤。”寿亲王一字一句表明着自己的意思,而他的眼睛,也始终紧紧盯着赵清漪。 赵清漪微微挑眉,面上突然轻笑了一下,她将那封密信拿起,目光淡淡扫过底下看着自己的官员,开口温声道:“傅大人说的的确是有几分道理,叶家如今的情况,也不适合叶家人回去,在宫中另择一处宫殿暂且安置,待叶戟归来时,再行安置便是了!” 寿亲王双手紧握成拳,用陌生的目光看向赵清漪,心中忍不住的失望。 然而,赵清漪的下一句话,却是让他的心情雀跃:“但叶家当年之事,不论朝廷是过是错,总归要给叶家一个交代,否则,西北数万大军军心难安,更是难堵天下众人悠悠之口。哀家不管当年真相是非如何,但如今大敌当前,哀家希望大家一致对外,所有恩怨,等击退敌国后再议。” “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寿亲王眼里带着希冀,语气殷切。 “西北众将士请愿让叶戟为西北大军统帅,如今的陈帅更是自愿上书让贤,显是铁了心要朝廷给叶戟正名交代,若是朝廷毫无反应,只怕军心难安。”赵清漪将那叠信的最末两页抽出,令李四儿传递给底下众人。 “这……他们根本就是大胆犯上,逼迫朝廷……” 一名官员在看过那几页请愿书后,眼里顿生愤懑,面上却满是无可奈何。 赵清漪用指腹轻轻揉着额头,语气又是淡淡道:“不愿是否大胆犯上,如今朝廷需要他们,陈国百姓需要他们,也需要叶戟。” 事情结果不可转圜,毕竟谁都不可能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出枉顾国家百姓的话,赵清漪显然疲惫至极,不愿意再多说什么,只吩咐翰林院拟旨后,便离开了御书房。 待赵清漪离开后,诸位大臣面面相觑叹气后,也慢慢退出了御书房。 这其中,或许心情最好的便是寿亲王了,他瞅了一眼站在原地脸色阴沉的傅怀瑾,他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傅怀瑾这么难看的脸色,不知怎么的,寿亲王心情更好了。 他笑嘻嘻的走到了傅怀瑾身边,想要伸手去推一推他时:“傅大人,你说这人啊,可不能有坏心思呢……” 寿亲王话还未说完,傅怀瑾突然冷着脸直接甩袖离开了御书房。 傅怀瑾的心情的确是很糟糕,糟糕的让他守不住风度,也不想掩藏。 他走出御书房后,殿外大臣们已经散去,只有当值的宫人,还有几个来往的宫人,有宫人经过与他行礼,他也一反往日里谦逊有度的作风,只是冷着脸朝着外头走去。 在走出勤政殿大门时,迎面叶惜晴正带着两名宫人走进,她认出了傅怀瑾,下意识低头行礼,傅怀瑾记性很好,认出了叶惜晴是当初曾帮忙转交过东西的女官,若是往日里,他自然愿意给个笑脸,可今日,实在没这份心情,他只是一言不发从她身旁经过。 叶惜晴心中隐隐不安,却是生怕惹事,带着两名宫人匆匆往自己的屋子走去,然而……在她走到自己屋子时,却发现燕环带着几名宫人站在她房中,皮笑肉不笑开口道:“恭喜叶小姐了!” 且不论叶家人这会儿悲喜交加的心情,赵清漪却是难得带着小幼帝萧荀在园中走着。 萧荀长得很快,如今已经能够摇摇晃晃扶着大人的手走上几步,也能认人,咿咿呀呀叫人了,就是刚长出几颗乳牙的嘴儿总是止不住流口水。 赵清漪往日里政事繁忙,没有太多时间陪伴他,但对于萧荀的起居十分关注,哪怕自己没时间,也会遣燕环去过问几句,而且养个孩子的感觉,却也不差,尤其这个孩子可能是她下辈子的依靠,她看待对方的眼神自是慈祥可亲。 乳母逮着机会连连与赵清漪说着小皇帝的事情,讨好卖乖,又有萧荀不时童言童行,气氛倒也祥和。 偏生……就是有人没事儿破坏气氛,听得外头宫人说丹阳公主寻来了,赵清漪心中十分不耐烦。 那一日,钟太妃因为大闹御书房,已经被她令人软禁在自己殿内,可丹阳公主一直表现的十分理智,倒是让她没个由头罚她,而且丹阳公主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她还找来了平王妃。 平王妃与寿亲王同辈,只是因为平亲王逝世的早,这些年寡居在王府中,并不常出来走动,但到底是皇族里的长辈,赵清漪也不能将人拒之门外。 她将怀中的萧荀递给了乳母,理了理衣裳,吩咐宫人将二人请到了侧殿处。 赵清漪到侧殿时,平王妃与丹阳公主已经在等候了,二人见到她进来,赶紧起身行礼。 丹阳公主不敢抬头去看赵清漪,只是在坐定后,冲着平王妃使了一个眼神。 平王妃面露难色,但还是勉强笑着冲赵清漪开口道:“太后娘娘近来身体可是安康?” “劳皇婶挂念了,哀家身体挺好的。” 赵清漪将底下二人的机锋看在眼里,不急不缓饮了一口茶,对于二人过来的目的,已然心知肚明。 平王还是皇子时,就不怎么被看重,加上身体虚弱,成年后在朝上也没领到差事,以至于平王府一直都如其名,平平淡淡。平王去了后,朝廷倒也没有亏待平王妃母子,让世子顺利继了王位,只是当年平王都没有受到朝上看重,平王世子自然不可能领到什么好差事,不过当年章宪太后在世时,赵清漪倒隐约听说平王府有在走丹阳公主与其母妃这边的路子,也靠着她们母女在章宪太后那边卖过好、得了些便宜。 所以平王妃今日过来替丹阳公主说话,倒也算是知恩图报了。 平王妃瞧见赵清漪眼神清澈了然,一把年纪了,老脸倒是忍不住红了一下,她抿了抿嘴,硬着头皮开口道:“不瞒太后娘娘,其实臣妾今日过来,的确是有事想求太后娘娘。当年,惠太妃对平王府有大恩,如今惠太妃逝世,丹阳公主是她唯一的骨血,臣妾听闻公主在钟家过得并不如意,所以想求太后娘娘能够让公主如愿……如愿过上自在日子。” “自在日子?” 赵清漪闻言,忍不住摇了摇头轻笑一下,她对视上丹阳公主满眼期盼的目光,真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位被宠坏了的公主,她突然起了几分坏心眼,只是温声开口道,“公主可是听说叶戟还活着,而且在西北前线立下大功了,所以才会心思异动?” “叶戟……” 丹阳公主愣住了,她被赵清漪嘴里说出的消息给震惊了,而平王妃也愣住了,这叶戟,当年不是死在战场上了。 赵清漪十分善解人意解释道:“哀家也是刚知晓叶戟当年并没有死在战场上,原是受了先帝的密令,令他潜伏北域国多年,如今战事一起,他也回来了!刚刚前几日,还率领西北大军大胜北域国,哀家刚和朝臣们商议拟旨封赏他呢!早知他当年没死……” 赵清漪语意未尽,令人难以琢磨。 平王妃向来谨小慎微,自是不敢多想,但丹阳公主却是想了,她脑子里乱糟糟一片,早知他当年没死……赵清漪求权得权,若是当年没有和叶戟退婚,也未尝会有今日的地位,她如今虽然是寡妇,可她是全陈国最尊贵的女人,还垂帘听政、权柄在握,她有什么好悔的! 反倒是她,她当年但凡坚持一下,也不可能落到如今嫁给一个残废,想和离都和离不掉的地步。而曾经兴旺的钟家,如今只会拖着她堕入地狱! 丹阳公主紧紧咬着牙关,最后一字一句开口:“求太后娘娘成全丹阳,许丹阳与驸马和离。” 赵清漪微微挑眉,依然温温柔柔笑着,语气却是没有半分商量余地:“丹阳公主,哀家上回已经说过了,钟冕大人与钟驸马到底是为国为民,这旨意哀家不能下,你若执意要和离,等驸马回来与他商议便是,若你们夫妻二人商议妥了,哀家绝不阻拦!” “太后娘娘!” 丹阳公主几乎是气红了眼,她自然不能等到钟敏之回来再提和离,她现在越快与钟家、与钟敏之划清界限,对她便是越有利,更何况,等钟敏之回来,由她来提和离,她的名声便是彻底毁了! “行了,哀家累了,想歇息了,若无旁事,你们告退吧!” 赵清漪收起脸上的笑容,不怒自威。 丹阳公主还想再说什么,平王妃却是怕了,连连拉着丹阳公主的衣袖阻止。 等着赵清漪离开后,丹阳公主一把甩开了平王妃的手,冷声道:“你拉着我做什么!” “公主,你听我说,太后娘娘显然是铁了心不愿意做这个恶人,你又何必……”平王妃的话还未说完,丹阳公主便是冷着脸瞪了过去。 平王妃略有几分讪讪,可到底还是记挂着当年惠太妃恩情,她轻叹一声,开口道:“公主,我素来是个隐形人,虽是太后娘娘的长辈,但说话不管用,您得找太后娘娘亲近人来劝说才有用啊!” “亲近人?” 丹阳公主微微蹙眉,继而摇头道,“得了吧,若是让寿王叔他们知晓我要和离的事情,只怕还未等我说完就把我打出寿亲王府了!” “那个……我听说太后娘娘很是信重傅首辅,傅首辅惯来是个好说话的,您要不去训他求求情!” 平王妃虽然不常活跃在京中,可对于京中之事,倒是知晓不少。 而丹阳公主闻言,面上倒是浮起了几丝深思,眼里更是隐隐浮现了几丝光芒。 说来,傅怀瑾这几年平步青云的运势,倒是让丹阳公主深觉自己看走了眼,当年,她倒不是没有注意到傅怀瑾,可对方出身实在太低,哪怕有她皇兄器重,升迁极快,可那会儿丹阳公主也不觉得对方能比得过出身世家的钟敏之。 所以,在她出嫁前,真没把傅怀瑾看在眼里过,可谁知道,就在她出嫁之后,傅怀瑾竟然直接官至一品,几乎能与钟冕平起平坐,而等着先帝驾崩后,傅怀瑾凭借先帝遗诏,直接任做顾命大臣与首辅,还兼任新帝太傅,几乎成了朝中第一人…… 不过,丹阳公主倒不是真的不知羞耻之人,她到底已为人妇,哪怕惋惜自己看走了眼,也没有动过别的心思。直到钟家出事、钟敏之残废,而平王妃又提到了傅怀瑾…… 丹阳公主眼中流光溢彩,心思微动。 那一日傅怀瑾负气离宫之时,赵清漪略有所耳闻。 她以为傅怀瑾经了这事儿,只怕得好长一段时间冷着了,可万万没想到,第二日,她又如期收到了傅怀瑾送入宫中的吃食。 而傅怀瑾面色恢复了往日里的温和,仿佛昨日的冷脸不过是她的臆想,倒真让赵清漪觉得对方……实在是好涵养。 只是接下来的日子里,若是有从西北前线传来的消息,总是能够让赵清漪感受到对方并不悦的情绪。不过,赵清漪对于叶戟的事情也尴尬的很,所以也甚少会主动去提,二人之间的气氛倒是十分和谐。 傅怀瑾对西北前线不上心,却对西南前线十分上心,而西南军当真是应了傅怀瑾的期许,所向披靡,不过短短数日,竟是长驱直入,攻入了南芜国,且将南芜国皇族全数擒获。 捷报传入京城时,京中气候已然转暖,略有闷热,赵清漪已经换下春装,着了轻便夏装。 她虽然长在西南闷热之地,却是个畏热的体质,以前用冰多了,还有人担忧她的身体,会控制着她用冰,如今皇宫里她最大,哪怕燕环有心劝说,也挡不住赵清漪的强势,早早的,勤政殿内便用上了冰。 赵清漪接到捷报时,正令宫人们给在书房内议事的其它朝臣们上冰碗。 而这份捷报,无疑让在场所有的朝臣都喜不胜收。 原以为攻下南芜国,让南芜国割地赔款已是大获全胜,可万万没想到,竟然将南芜国国都都攻下了,这……可是陈国数年来、数代君王都未曾如愿之事。 “太后娘娘大喜,太后娘娘千岁!” 早有眼色的大臣们跪下恭贺,而比之在场旁人的雄图大志之情,赵清漪更有一种畅快与辛酸,这么多年了,她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为当年的镇南王府报了仇了。 “好,传令下去,哀家要好好犒赏西南大军的诸位将士,传曾帅与诸位将士进京封赏。”赵清漪满脸笑容,冲着一侧拟旨的翰林吩咐。 然而在这个时候,信使却又呈上另一封信,开口禀告:“太后娘娘,这是……曾帅令奴才转交给娘娘的另一封信,说此次娘娘若是传他们进京封赏,要求带上另一位有功之臣,说娘娘看过这封信,便知。” “另一位?” 赵清漪微微一愣,她满腹疑虑接过了信使递上的信,正拆开时,寿亲王倒是开口道:“曾麒那家伙,多带一个人,还要和娘娘禀告吗,带上便是了……” 寿亲王的话,赵清漪只听了一半,心思全然被那封信吸引走了,她目光复杂的盯在信封上出现的睿亲王二字,神色凝重。 诸位朝臣,自是察觉了赵清漪的异样。 傅怀瑾搁下手中冰碗,小声提醒:“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赵清漪放下了手中的信,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封信递交给了傅怀瑾,傅怀瑾一目十行扫过那封信后,神色……同样出现凝重之色。 余下在场朝臣见此,皆是上前拿过那封信,匆匆略过。 “这,这睿亲王……”众人看完那封信,面上神色青白交加,变幻莫测。 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更不知该如何评价。 西南前线,竟然隐藏了这么一桩隐秘的事情……不,该说是阴谋。 这异军突起的曾麒,竟然是睿亲王的人。 而在西南第一次战败之时,睿亲王早已秘密离开皇陵,赶往西南前线。 西南战事,皆是睿亲王隐于人后,指挥作战,直至西南军攻入南芜国,生擒南芜国皇族,这位深藏莫测的睿亲王殿下方才逐渐露面。 今日这封信,便是曾麒按着睿亲王指令发出来的。 信中,自是要求朝廷迎回这位睿亲王殿下。 按理而言,哪怕睿亲王在西南前线的确是有大功,可他私逃出皇陵、无诏插手西南军营里的事务,可说是居心叵测,完全可以定罪…… 可如今的形势,朝中哪里敢对这位睿亲王殿下定罪! 陈国如今三分之一以上的兵力,都掌握在他手中,而他脚踏南芜国皇宫,控制住了整个南芜国与西南境内,但凡朝廷不能给个满意的答复,他完全可以直接在那边自称为帝。 幸而……这位睿亲王殿下显然不想背负乱臣贼子的骂名,所以只想光明正大回到京里。 这么一想,仿佛这个结果对于众人而言,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寿亲王看着那封信,嘴巴几乎高兴的要笑裂了,他强自忍着愉悦的心情,目光斜晲傅怀瑾,嘴里故作嗔怪:“这孩子……这孩子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呢!等他回京,本王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显然,话里话外之间,寿亲王已经将睿亲王归京之事当做是既定事实了。 而事实上,这封信也根本不是让朝廷去做选择,因为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朝廷不可能让睿亲王称帝,也无余力去平这个乱,所以这封信从始至终只是告知,只是让他们准备。 第29章 “傅大人这是陪完了?” 029 睿亲王萧景霁回归的态度,强势而嚣张。 所有人都不由想到了当年他几乎是被驱逐赶出京城的事情,他原本曾是所有人心目中高高在上的皇太弟,是未来的皇位继承人,可一朝跌落云端,几乎不得翻身。 而就在不久前,在场起码有一半以上的人,还极力阻止过他的回归,也成功的阻止住了。 那会儿的他,潜龙搁浅,任人摆布。 可如今……早知对方会有今日,当初还不如应允下让人回来,毕竟如果萧景霁是那个时候回来的,那他至少不过是个有几分权势的富贵王爷,也不会像如今一般,几乎是扼住了举朝上下喉咙,让他们进退两难,任人鱼肉。 所有的人都下意识看向了赵清漪,这位太后娘娘,素来也是个狠人。 不管是对于自己的未婚夫叶戟,抑或是青梅竹马的睿亲王,她为了手中的权势,无情无义、甚至是背弃忘义,当初说抛弃就抛弃,说翻脸便是翻脸。 可如今,那两位都要回来了,倒不知她如今心中是何感想。 赵清漪自然能够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但她面上神色自始至终都没有太多的表情,看着……倒让人觉得凛凛不可亲近的样子。 她听着底下人说了许久后,也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下了定论,却不是对底下朝臣说话,而是直接看向了一旁拟旨的翰林,语气淡淡吩咐:“既然睿亲王殿下在此次战役中立下大功,朝廷也理应有所表示,便请睿亲王殿下……也一道儿回京来封赏吧!你拟旨吧,让信使带去。” “是。” 翰林应声开始拟旨,而此时此刻,虽然赵清漪这个决定没有与朝臣们商议,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 显然大家对于如今的形式,十分了解。 赵清漪面上显是意兴阑珊,她吩咐完这些事情后,看了一眼在场其余朝臣,语气又是淡淡道:“如今也不早了,既然公事已经商议完了,诸位大人若是用过冰碗,各自回去吧!哀家乏了,想回去歇歇。” “是。” 赵清漪态度越是冷淡平静,也越是让在场所有的大臣心中都不由起了几分八卦之心。 显然,如今太后娘娘的心情好像并不怎么好! 可众人倒也不敢随意冒犯,只能够在心中偷偷揣测着。 赵清漪离开御书房后,并没有回寝宫里去歇息,近来天气热了起来,她午间更爱在园中水榭处歇息。 宫人们自也知晓她的习惯,早早便在水榭处燃了驱蚊的熏香,又摆放了冰盆与新鲜蔬果,只待赵清漪过来歇息,水榭离御书房不远,赵清漪是自己走去的,并未让宫人抬步撵。 不过,今日她还未走上几步,便听得身后寿亲王急急匆匆追上来的声音,她在树荫下微微停驻,转头看向了寿亲王,只问道:“皇叔可是有事?” 寿亲王显然还沉浸在方才的好消息中,面上犹是带着喜悦的笑容,见到赵清漪时,没有半分收敛,笑嘻嘻开口道:“清漪,本王知道你如今是在装模作样生气,是做给旁人看的,心中定然也是高兴景霁要回来的事情,本王打算给景霁写一封信带去西南,你可是有什么要说的,本王给你一道儿写进去。” 赵清漪闻言,面上神色淡淡,并没有像寿亲王期盼那般,出现欣喜之色,她回话的语气反而是带着几分不耐烦:“皇叔叫住哀家,只为了说这个?哀家没有什么想说的。” “太后娘娘……” 寿亲王万万没有想到赵清漪会是这副态度,他原本见赵清漪在朝臣面前摆着一张脸,心中其实并不以为意,只当是她是装模作样给其它朝臣看的,实际上,她心中还是欣喜萧景霁要回来的事情。 可如今对着他,赵清漪根本就没有必要装模作样啊! 寿亲王忍不住皱起了脸,但心中忍了忍,还是勉强笑着开口道:“太后娘娘,您可还记得当年本王那傻侄儿曾经说过的傻话,他说有生之年,会替娘娘踏平南芜国,报仇雪恨……本王以为是傻话,没想到他真的做到了!他现在肯定很盼望着娘娘能与他说点什么。” “皇叔……” 赵清漪抬起眼睑,声音不轻不重打断了寿亲王兴致勃勃说着的话,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轻笑,寿亲王原本以为她是回心转意,也下意识露出了笑容, 可谁知道,赵清漪只是略带几分嘲讽道,“你错了,他不是为了本宫,他只是为了自己。” 而在说完这话,她脸上的笑容沉下,面无表情朝着水榭的方向走了去,也是第一次,对寿亲王这般无礼。 寿亲王呆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赵清漪会有这样的反应,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即使这些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甚至赵清漪做出了许多在他看来不可理喻,等同于背叛萧景霁的事情,但萧景霁一直让他守着、护着赵清漪,他只当她也是有难言之隐,只当……二人还是心意相通,早晚有一日,二人会重新破除万难在一起的。 如今萧景霁终于要回来了,可赵清漪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她不高兴,甚至还生气、愤怒。 难道她已经……变心了? 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傻妞了! 寿亲王只觉得不值,替他那个傻侄儿不值,他更想冲上去质问赵清漪为什么会这样! 然而,还未等寿亲王冲动,他看到了傅怀瑾。 傅怀瑾显然也是来找赵清漪的,在见到寿亲王时,他面上客套而冷淡的微微作揖,正想绕过寿亲王离开的时候,寿亲王突然一把抓住了傅怀瑾的衣袖。 傅怀瑾停下脚步,蹙眉看向寿亲王,没有说话,但眼里带着几分质问。 寿亲王冷笑,指着傅怀瑾咬牙啮齿道:“你说,你究竟对太后娘娘说了什么,是不是成日里在迷惑着太后娘娘!” “寿亲王殿下,您这话是何意,请注意分寸。” 傅怀瑾想要抽出自己的衣服,然后寿亲王却是得寸进尺,一把抓住了傅怀瑾的手臂,他虽然年纪很大了,可力气依然很大,傅怀瑾一个文官,又不愿意在众人面前丢丑,一时半会儿还真挣脱不开! “你少给我装糊涂,本王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成日里围在太后娘娘身边妖言惑众,太后娘娘定然是受了你的蛊惑,才会移情别恋!”寿亲王越说越是生气,竟是又一把扯住了傅怀瑾的衣领,说着便要上手去打人。 幸而早有宫人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眼见寿亲王竟要动手打起来了,唯恐出事,赶紧一拥而上,上前拉住二人。 “王爷,您莫冲动,若让太后娘娘知晓,定然会生气的!” 宫人们一边分开二人,一边连声劝着架,然而,这个时候,寿亲王几乎是怒发冲冠,宫人到底还是畏手畏脚,一时不察,竟是让寿亲王一拳打在了傅怀瑾的脸上。 这一拳打的不算重,但众人都惊呆了。 傅怀瑾用指腹摩挲着自己挨了打的唇角,心中反倒没有什么愤怒的情绪,他目光落在了一副怒发冲冠的寿亲王身上,竟还能微笑开口:“王爷,您这般做,可还记得当初替先帝守灵那会儿的事情?” “你威胁本王?” 寿亲王看着傅怀瑾脸上的笑容,心中自是不惧的,而更多的,则是不敢置信,又觉得对方是在与自己耀武扬威。 “微臣说这话,不是在威胁王爷,只是希望王爷不要让太后娘娘为难……” 他顿了顿,面上浮起一抹轻笑,“今日之事,微臣只当没有发生过,但微臣这般做,也只是希望太后娘娘不要忧心。” “你……你闭嘴!” 寿亲王气的浑身颤抖,他眼见着傅怀瑾就要离开,死命的挣扎着想要去拉着傅怀瑾。 然而,见识过这位暴躁王爷刚才打傅怀瑾一幕的宫人哪里敢松手,只能哀声劝服求饶着。 傅怀瑾来到水榭附近时,迎面恰好撞上了从水榭中走出的燕环。 燕环与傅怀瑾十分熟悉,见到人,下意识脸上要扬起笑容打招呼行礼,却是突然被傅怀瑾脸上那道淡淡的青紫给惊住了:“傅大人,您的脸……” 傅怀瑾指腹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轻笑摇了摇头,笑道:“无事。” 傅怀瑾显然并不打算说,燕环知情知趣,便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轻笑问道:“傅大人可是有事来寻太后娘娘的,奴婢给您去禀告一声……”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是轻声道,“不过方才奴婢出来的时候,娘娘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好,说想一个人待会儿,奴婢不确定娘娘会不会见您?” 傅怀瑾听到燕环的话,心情却反而挺好的,他温文尔雅开口道:“下官寻娘娘,倒是无紧要的事情。” 他来时,或许是有的,可是在碰到寿亲王后,看到寿亲王的反应后,他原本恶劣的心情一下子便好了,心里那些话,也觉得没有什么说出来的必要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水榭,不过既然人来了,他也很想见赵清漪一面。 所以,他想了想,还是轻声道:“但还是麻烦燕环姑娘去禀告一声,说下官想见娘娘一面。” 水榭四周围垂着半透明色的天青色纱幔用来阻挡刺眼的阳光,隐隐约约可见里头坐着的人影,燕环走入时,守在入口处的宫人卷起纱幔,从傅怀瑾这个方向看去,恰好能够看到赵清漪看过来的那张芙蓉面。 他面上浮起微笑,哪怕知晓这个距离,或许赵清漪并不能够看清他的脸。 燕环很快从水榭中走出,她冲着傅怀瑾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傅怀瑾入水榭。 赵清漪坐在水榭的塌上,手中拿着一串樱果把玩,见傅怀瑾走入时,她没有停下把玩的动作,甚至连眼睑都懒洋洋未抬,只是开口问道:“傅大人寻哀家,有什么事情?” 傅怀瑾站在一米开外,从他的角度看去,恰好看到赵清漪低垂眼睑下,仿若蝶翼的睫毛低垂下的那片阴影,看起来的确是有几分闷闷不乐,仿佛心情也是真的不好。 但他的心情却很好,所以并不在意赵清漪这副懒洋洋的冷淡态度。 “太后娘娘心情可是不佳?” 傅怀瑾面上含笑相问,显得有些欠扁。 赵清漪抬起眼睑,似乎是有些不耐烦,然而这不耐烦的目光在注意到傅怀瑾脸上那道青紫时,显而易见愣了一下,继而她皱眉开口道:“你的脸怎么了?难不成又是寿……” 赵清漪的话没有说话,傅怀瑾却是将食指搁在唇边,做出了一个嘘声打断她的话。 “娘娘,微臣没有一点事情。”他轻笑着说。 “有什么好笑的,你这挨了打还笑……” 赵清漪皱着眉头,似乎是觉得眼前人不可理喻。 但傅怀瑾却是笑的更加开怀,他目光灼灼看着赵清漪开口道:“娘娘若是心情不好,微臣有一法子,能让娘娘心情变好。” “你先管好自己吧!好好的脸……” 赵清漪话还未说完,傅怀瑾直接打断道:“娘娘,您若是真的心疼微臣的脸,那接下来能不能听微臣的安排……” “谁心疼你的脸了。” 赵清漪轻声嘟囔了一句,但话语之间,似乎并不反感傅怀瑾要安排他的事情。 傅怀瑾见她这幅神态,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他很快招来了燕环,让燕环给赵清漪换上了一套寻常家居服饰,又让燕环替赵清漪摘掉了发髻上的凤钗,只用了一支玉簪和绢花,看起来,就像是普通妇人模样的装扮。 赵清漪已经许久没有穿的这般朴素与简单,之前在宫中,哪怕是打扮的在低调时,也不可能做这样民间女子的装扮,她有些不太习惯的拉扯着自己的衣裙,皱眉开口道:“傅大人这是做什么?哀家这样……” 而傅怀瑾在看到赵清漪第一眼时,眼里却是忍不住浮起了一抹怀念,他看着赵清漪轻声道:“娘娘这副样子,倒是让微臣想起了与娘娘第一次相见。” 他这话,也让赵清漪停下抱怨,更是柔和了目光,她语气里也带着几分怀念:“傅大人不说,哀家也都快忘记那个时候了,不过那会儿哪有现在这般整洁,整个逃难的模样,也幸而傅大人收留,才叫哀家安然度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时间。” “那个时候,娘娘虽然一身尘土,却仍难掩美貌。”傅怀瑾轻笑着慢慢阐述,“微臣那个时候几乎以为看到了传说中的山间仙女了!” “傅大人说笑了。” 赵清漪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接受着傅怀瑾的这份恭维,她忍不住伸手去扶发上的玉簪掩饰面上的羞窘,方才开口问道:“傅大人让哀家这副打扮,是要做什么?” 傅怀瑾对此,回答的却是十分直接:“微臣想带娘娘出宫游玩。” “出宫游玩?” 赵清漪闻言,彻底愣住了,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傅怀瑾竟然会有这样的提议。 她下意识想要摇头拒绝,可的确又忍不住有些心动。 赵清漪从来不是典型的世家小姐,因自小生活在边关,又是武将家庭,束缚比京中世家小姐要少上许多,以前她还是镇南王府郡主的时候,在父王纵容、母妃疼爱下,的确是常常跑出王府游玩,甚至还会去军营中赛马射箭。只是后来镇南王府没了,她养在宫中太后膝下,不得已收起自己的性子,也只能凭借着从宫外带来的玩意儿解解闷。 而如今傅怀瑾这么一说,确实是勾起了她的念想,但理智还是让她很努力的想要阻止自己:“那个……不太合适吧!万一让人知晓了,只怕……” “不要让人知晓便是了,到时候娘娘戴上锥纱帽,又只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不会有人发现的。” 傅怀瑾语气里,带着蛊惑与纵容,也让赵清漪心中最后一根理智的弦崩断。 她咬着嘴,犹豫许久,最后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道:“那好吧,就一会儿!” 宫里的女人是不能随意出宫的,但事实上,到了赵清漪这个身份位置,真想要出宫,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只端看她是不是想出去。 加上又有傅怀瑾一力安排,不过一刻钟,赵清漪便出现在了京中最负盛名的庆福楼二楼临街包厢中。 傅怀瑾虽然带着赵清漪出了宫,不过心中还是有所顾虑,并没有带她去鱼龙混杂之地,直接带到庆福楼这边,但对于久不出宫的赵清漪而言,只是坐在二楼包厢里,透过打开的窗户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商贩,已是十分有趣了。 小二拿着菜单上来时,她饶有兴致的结果了傅怀瑾递给她的菜单,看着上面罗列的菜色,一时之间,颇有些眼花缭乱。 傅怀瑾在边上体贴介绍道:“今日已是用过午膳了,就点些特色的尝尝味道,若是喜欢,下回饭点过来可好!” 赵清漪一双灿若繁星的眼睛亮晶晶的,虽然面纱遮掩,仍是难掩她雀跃情绪。 她看着上头的菜单,嘴里嘟囔着:“那点什么好呢,我都不知道有什么是特色的!” 一旁小二闻言,连忙笑道:“夫人,菜单上第一页里的,全是咱们酒楼里的特色菜,您可以仔细看看。” 傅怀瑾轻笑点头,开口道:“夫人可看看有什么名字合眼的,若实在点不出,也可尽点了尝尝。” 小二闻言,顿时乐了,连忙又是笑着恭维:“夫人,您瞧老爷多疼您!” 这话一出,倒让赵清漪与傅怀瑾面上都不觉一愣。 傅怀瑾对她称呼夫人,是想隐藏身份,也是尊称的意思。但显然店小二却是理解错了。 她下意识想要解释,然而傅怀瑾却突然开口笑道:“这里有几道菜,倒是家中没有的。” 他伸手点了点菜单上排在前首的特色菜市,想了想又道,“你素喜甜食,这里有道香酥果饼味道不错。嗯……另加时令冰果粥一份可好?” 赵清漪自是没有什么不好的。 等着点完了菜,这事儿几乎是翻篇,这个时候,赵清漪若是较真再和店小二解释,显得画蛇添足。 罢了罢了,她只装作没有方才那尴尬事情,将椅子挪到了窗边,就倚靠在窗口看着底下人来来往往。 看了一会儿,看上了兴头,连傅怀瑾与她说话,都不大在意了。 难得赵清漪这般孩子气的样子,让傅怀瑾觉得有趣又可爱,他也不忍打搅了她的兴致,等着菜色上来了,他令店小二将桌子挪到了赵清漪边上,亲自将吃食摆在了她的跟前。 京中酒楼里的大厨手艺倒是不错,虽比不得宫中那些御厨,可菜式新颖,口味新鲜,赵清漪十分给面子的吃用了不少,尤其是那道香酥果饼与时令冰果粥,她尤是喜爱,吃用过后,心情也跟着愉悦了许多。 傅怀瑾看着她这般,虽仍是瑾守着君臣之礼,然而看向她的目光里,柔情几乎是要溢出了。 今日出来时已有些晚了,赵清漪也不敢离开皇宫太久,所以在庆福楼呆了一会儿后,赵清漪便准备回宫了。 傅怀瑾倒是想要将人亲自送回宫中,但赵清漪却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婉拒了。 对此,傅怀瑾并不强求,毕竟方才那段时光,他已经觉得很开心了,倒也不急于守住这一分一刻相处。 送赵清漪上了马车后,傅怀瑾手上也无公事处置,瞧着天色已晚,干脆打算直接回家。 不过,回到家中时,他却发现家里来访了一个身份特殊的访客,而那人竟是丹阳公主。 丹阳公主似乎已经在他府上呆了许久,甚至与他的母亲,竟也是相谈甚欢。 这可算是一大奇景,要知道这位丹阳公主向来心气极高,而傅老夫人,傅怀瑾却是知晓自己母亲的品性,只是是入不得这位丹阳公主的眼。 他眼里闪过一丝暗光,看着丹阳公主,并不说话。 傅老夫人看到傅怀瑾回来了,面上满是笑容、语气热忱对丹阳公主道:“公主,瑜哥儿回来了!瞧着,都到饭点了,您别走了,在咱们府上留晚饭吧!” 丹阳公主面上带着十分亲近的笑容,似是犹豫的轻声问道:“会不会太打扰了?” “怎么会呢,公主若是能在我们府上留饭,那简直就是……就是那个蓬……”傅老夫人一时卡壳,说不出那个成语,面上十分窘迫的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傅怀瑾走到了傅老夫人身边,拍了拍自己母亲的手,温声解围:“娘,公主这边我来接待,您去厨房看看?” “好。” 傅老夫人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冲着丹阳公主打了一声招呼,忙不迭的去了厨房。 傅老夫人离开后,屋内只余傅怀瑾与丹阳公主二人,傅怀瑾脸上笑容落下,语气冷淡开口道:“公主大驾光临微臣府上,有什么事情?” 丹阳公主微微抬起眼睑,目光温柔看着傅怀瑾,然而她并没有回答傅怀瑾的问题,只是语气温柔道:“傅大人这是陪完了?” 第30章 她心里真正/念得、想得男人,…… 傅怀瑾面上神色微变,他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凌厉的看向了丹阳公主,半晌后,他突然冷笑一声,反问:“公主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丹阳公主眼皮微跳,饶是她早有预感自己若是说出那话,傅怀瑾定然不会给自己好脸色,可被傅怀瑾这么看着,她心中还是忍不住有几分忐忑。 但话既然出口,她还是硬着头皮迎上傅怀瑾的目光,语气依旧温柔:“傅大人何必这般紧张,丹阳并无恶意。而且丹阳方才所说的事情,难道傅大人不愿意承认吗?” 说到了这里,丹阳公主心中仿佛是吃了一颗酸梅般,满是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嫉妒,自打那一回平王妃与她提了傅怀瑾后,她便忍不住开始关注起了傅怀瑾,越是关注,心中便越有几分想法。 偏生傅怀瑾已是如今这个年纪了,依旧没有成婚,难免会让人心中起意。 尤其她自诩自己身份高贵,而傅怀瑾虽然如今位高权重,但他到底出身低下,如此,她和他倒也是相配的。 丹阳公主细细打听过了,知晓傅怀瑾身边没有小妾与通房,平日里为人更是严谨。 于是,她对他更是满意了,只觉得傅怀瑾就是留给自己的,他们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原本丹阳公主并不想这般着急直接登门,可说来也是凑巧,今日她在外边时,偶尔瞧见有傅府标志的马车。 当时,她心中一动,准备故作偶遇上前打个招呼,但还未等她有所动作,却看到傅怀瑾下了马车后,转过身一脸温柔的探出手,而从马车内,走出一道弱质芊芊的身影,她看着傅怀瑾小心翼翼搀扶着那个戴着锥纱帽的女子下了马车。 那副温柔小意的模样,若说傅怀瑾与那女子没有半点猫腻,丹阳公主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若是往日里,傅怀瑾和旁的女子有牵扯,丹阳公主顶多好奇一下,决计不会这般上心,更加不会有这种仿佛是被人背叛的感觉。可如今,她心中无意间已是将傅怀瑾当成是自己的所有物。 她当时便留心了,在二人进了马车后,尾随而入。 而那名女子虽然遮掩着面容,可丹阳公主越看越觉得对方有一股熟悉的感觉,仿佛是她认识的人,可她一时半会儿,却是想不起来。 直到进包厢时,那女子低声与傅怀瑾说了话,而丹阳公主听到声音后,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当头棒喝,万万没有想到,与傅怀瑾在一道儿的女子,竟然会是赵清漪。 她坐在隔壁包厢里,坐了许久,脑子里也胡思乱想了许久。 但她很快又想清楚了。 即使傅怀瑾如今与赵清漪有点什么,那又如何,说到底赵清漪的身份注定她不可能光明正大与别的男人有所牵扯。 更何况,赵清漪劣迹斑斑,这样一个女人,傅怀瑾不过是被一时蒙蔽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丹阳公主直接来到傅家拜访,甚至还耐着性子陪傅怀瑾那粗鄙的母亲说了许久的话,若是以往,傅老夫人这样的人物,到了她眼前,她都觉得污眼。 “傅大人不必紧张,丹阳并无恶意。” 丹阳公主看着傅怀瑾温文如玉的清隽面容,饶是对方神色冷淡,她仍是心动不已。 眼前这个男人,与他外表相反的却是他的能力与野心,短短数年,已位极人臣。她露出了自以为最美丽的笑容,朝着傅怀瑾的方向走了几步,靠近了他,然后温声软语:“丹阳只是怕傅大人您被人骗了。” 傅怀瑾嗤笑看着丹阳公主如同孔雀开屏般在他面前卖弄,只是微微退后一步,避开了她身上浓丽的香味,甚至没有说话的冲动。 丹阳公主面色微微一僵,然而她还是强自撑着笑容,语气温柔:“傅大人对丹阳或许有些误解,可傅大人应是知晓丹阳那皇嫂,可不是什么好女人。” 傅怀瑾似笑非笑嘲讽看着丹阳公主,只说了一句:“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丹阳公主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么一句近乎无赖的话,简直就是把她的好心当做驴肝肺,她瞧着就是来气,可又不敢发作,只能继续忍着,开口解释道:“傅大人,赵清漪那女人心中只有权势,当初叶家出事,她当即去求了母后给她解除婚约,对叶家落井下石;后来,她对我四皇兄百般勾引,终于引得我四皇兄对她动了心,也应下要娶她为王妃的事情,谁知道,那会儿我大皇兄后宫有了喜,等我大皇兄有了皇子后,她顿时与我四皇兄翻了脸,没多久,她就嫁给了我大皇兄……这样一个女人,如今会和傅大人您在一起,不过是看着傅大人您位高权重,可以做她的依靠,她很快就会翻脸无情的。” “公主这是在和我告状?” 傅怀瑾嘴角的笑容,满是嘲讽与威胁。 丹阳公主却并没有发现,她以为自己的话奏了效,只用更软的语气轻声道:“丹阳怕傅大人受骗了,丹阳真的是一片好意。” “好意?” 傅怀瑾紧抿着唇,只意欲不明道:“怀瑾与公主素无交集,公主为何对怀瑾如此关心?” 这一句话说出,丹阳公主面上略略浮起了几分红晕。 她隐约听出了对方话语之中的暧昧之意,她毕竟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对男女调情那点事情,知晓甚多,她以为对方也是意动,于是语气十分暧昧开口道:“傅大人一表人才、人中龙凤,丹阳舍不得看着傅大人受骗。” 丹阳公主的声音娇嫩的几乎能掐出水来,而傅怀瑾眼底里的冰冷,越发凝结。 他轻笑一声,在丹阳公主期盼的目光中,只语气淡淡说了一句:“怀瑾若是没有记错,当年听闻丹阳公主对叶少将军也是一片痴情,当年叶家出事,丹阳公主……怎么没有一点声音呢?而且好像不久便嫁给了钟驸马?” 丹阳公主万万没有想到傅怀瑾会知道并且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件事情,她脸上忍不住一白,却是不敢去对视傅怀瑾的目光,低头轻声道:“傅大人误会了,丹阳当年只是和叶家小姐走的比较近,与叶少将军,并无情愫。” “哦,与叶少将军没有私情吗?”傅怀瑾似笑非笑走近丹阳公主。 丹阳公主几乎能够感受到傅怀瑾身上淡淡的墨香,她不由红了眼,眼里也带上了几分期待,傅怀瑾举止亲昵暧昧的靠在丹阳公主耳边,那副姿势,仿佛是要她拥在怀中一般,丹阳公主脸上的红晕染到了耳朵上,而在这个时候,傅怀瑾那温文尔雅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公主驸马尚且在世,公主便水性杨花跑怀瑾家中来表白,您的这种行径,倒让怀瑾觉得当年所传非虚。” “傅大人……” 丹阳公主有些焦急想要解释,然而傅怀瑾已经退后几步,面无表情看着她冷声:“公主说太后娘娘会翻脸无情,但在下官看来,公主比起太后娘娘,更是不逞多让。” “傅大人……”丹阳公主急切的想要解释挽回,而傅怀瑾却突然摇了摇头,她以为对方是收回了自己的想法,却听傅怀瑾轻笑道,“瞧我怎么能将公主和太后娘娘做比较……” “同样是忘恩负义的女人,但太后娘娘姿容出众、手握大权,公主您如何比得上太后娘娘!” “傅怀瑾!” 丹阳公主最是听不得旁人说自己不好,而且还是被她隐隐带着几分敌意相待的赵清漪。她想让傅怀瑾闭嘴,但傅怀瑾这个时候,却是不如她愿,话出奇的多了:“微臣觉得公主您真是有自信,有自信与太后娘娘去作比较,还有自信跑到微臣面前来卖弄,微臣即使仰慕不及太后娘娘,可又为什么要娶公主您这样无权无势、无容无德,除了一个公主空头衔之外,一无是处的愚蠢女子!” “傅怀瑾!” 丹阳公主被傅怀瑾气的几乎要炸了,她一双眼睛赤红的瞪着对方,恨不得张牙舞爪上去让他闭嘴。 这会儿,所有旖旎的心思,荡然无存。 她目光怨毒的看着傅怀瑾,傅怀瑾丝毫不惧,更是不为所动,又是衣冠楚楚开口:“还请公主有些自知之明,万不要叫人看了笑话,有损皇家体面。” 骂人不带脏字,说的便是傅怀瑾这样的文人,尤其傅怀瑾对丹阳公主没有半点风度,还直接上嘴骂了脏字。 丹阳公主从来都没有被人这般嗤笑辱骂过,她死死盯着傅怀瑾,她觉得自己一定要报复这个男人,一定要他好看。 当然,丹阳公主也这样做了,她看着傅怀瑾冷笑道:“傅怀瑾,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你以为赵清漪能看得上你,她如今不过是想要借你的手稳固自己的权势罢了,等你没用了,你在她眼里,比死狗还要不如!” 也不得不说,丹阳公主的话,的确是说到了傅怀瑾的痛处,与他最在意的地方,他脸上神色越发冷酷,但气疯了头的丹阳公主根本不惧,她指着傅怀瑾,毫无仪态、歇斯底里道:“不,你现在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一个能用的工具罢了,她心里真正/念得、想得男人,根本就不是你!而且那个男人,马上就要回来了!”《 》 30-40 第31章 哀家替他护着叶家人这些年,也…… 傅怀瑾抬起眼睑,目光死死的盯着丹阳公主,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让他觉得这样厌烦过。 他的目光实在吓人,看着丹阳公主,仿佛是在看一件死物一般。 丹阳公主却丝毫没有半点收敛,恰恰相反,她觉得傅怀瑾被她说中了痛脚,心中反倒是畅快至极,她冷笑开口道:“你怕是不知道吧,赵清漪那女人,当年叶家出事后,她的确是怕被拖累,所以解除了和叶戟的婚约,但她却是与章宪太后和先帝替叶家人求了亲,这些年来,她把叶家人护的好好的,叶戟的亲妹妹,如今就放在她眼皮子底下做着女官呢!” “你说什么!” 傅怀瑾双手紧握,手背上的青筋立现,他朝着丹阳公主走了一步。 而这一步,反倒时将丹阳公主吓了一跳,她以为……傅怀瑾要打她,等到发现傅怀瑾并没有打她的意思,她有些艰涩的吞咽了一下口水,仍是强调道:“叶惜晴,你知道吧,前些日子宫里选女官,赵清漪可是趁机将她放在自己宫里呢……而且当年赵清漪和章宪太后、先帝替叶家人求情的事情,可是我亲耳听到的。她那样一个冷酷无情的女人,却为了叶戟愿意这些年这般护着不待见自己的叶家人,你说她对叶戟用情有多深啊!” 丹阳公主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傅怀瑾的脸色,见他脸色越发暗沉,她心中既有些害怕,更觉得畅快,她朝着傅怀瑾走近一步,试探的伸出手,想要故作温柔的去安慰傅怀瑾。 然而,她的手只伸到一半,便被傅怀瑾一把拍落,傅怀瑾冷眼瞪着他,仿佛那个抛弃了他的女人是她,而不是赵清漪。 好心没好报! 丹阳公主心中腹诽,也没了其它想法,只冷声道:“我说的可是句句属实,你若是不相信,只管去查,那叶惜晴之前就是在她下面当着女官,这可是很容易就能查出来的。” “够了!” 傅怀瑾深吸了一口气,他冷着脸,指着门口,满脸厌弃,“傅家不欢迎你!” “你赶我走!” 丹阳公主不敢置信,只觉得自己之前是瞎了眼才会对这个男人起心思,这男人,简直就是瞎了眼,就是木头,就是蠢货!活该被赵清漪那女人傻傻骗着,早晚等一无所有了,就会被赵清漪抛弃。 “好,我还不乐意来呢,你以为你傅家是什么好地方,你以为你那母亲说话我就愿意听了,我告诉你傅怀瑾,我就等着看你有一天失了势,被赵清漪抛弃一无所有!” 丹阳公主冷笑一声,正要离开时,傅怀瑾却突然叫住了她。 她面上浮起一抹笑容,以为对方是想通后悔了,笑着转身时,却听到傅怀瑾冷声道:“把你的东西,都带走!” 他指了指搁在桌上她随意从街上买来的礼物,仿佛是在看一堆垃圾。 “好你个傅怀瑾!” 丹阳公主显然也是真的气急了,她甚至没有去叫守在门口的随从,自己亲自过去抱起了那一堆礼物,只是因为东西太多,她根本抱不住,稀里哗啦掉了一地,她气恼了,死命的踩了两脚,又是恨恨的瞪了一眼傅怀瑾,最后干脆什么都没拿直接跑了出去。 傅老夫人恰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丹阳公主气急败坏离开的背影,她愣住了,面上不由起了几丝惶恐,找到了在屋子里神色冷漠的傅怀瑾。 她下意识便是张嚷道:“瑜哥儿,这公主怎么走了,是不是你说错话了?” “娘,无事。” 傅怀瑾显然是有几分累了,难得的,没有与自己的母亲好好说话,只简单敷衍了一句。 傅老夫人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自己儿子脸上冷凝的神色,她抿了抿嘴,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诺诺开口道:“不是娘说错话就好,那娘去厨房看看,做些你爱吃的。” “好。” 傅怀瑾勉强支起一点笑容,然而等着傅老夫人离开后,他心烦气躁,看着自己手边的茶盏,发泄似的将它摔在了地上。 丹阳公主说的话,的确是让他坏了心情,而他……也确实都信了! 只因为他从来知道赵清漪是什么样的人。 当年,他救下了她,也对她动了心,甚至在不知她身份的时候,愿意明媒正娶她,只是那会儿,他是不知她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想法,所以他决定试探,他让伺候她的婢女转交了一封信,约她在后花园相见。 他等了很久,但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等到了她。 那时的赵清漪,容貌还未完全长开,不像如今一般出众,但已是十分的清丽动人,他鼓足勇气、拘谨而笨拙的上前与她打了招呼,赵清漪只是含笑看着他,温柔动人。 当时,他有很多的话想与赵清漪说,只是话到了嘴边,羞于出口,或许是因为他的笨拙,又或是出于女子的羞涩,赵清漪并未与他待太久便离开了,可她离开时,给他留了一方自己的贴身帕子…… 那段青涩的岁月,如今想来,是那般的美好动人。 可惜……不过多久,找她的人寻上了门,他收到消息想要去找她,终于鼓足勇气想要说出那些话时,却只看到了人去楼空的屋子,她没有一句话、一个字交代,就这么离开了。 再后来,在那些侍卫的言语中,他知晓了她高贵的身份,是镇南王之女,当朝郡主……在当时,对他来说是那么可望不可即的身份。而当年名满上京的叶家少将军,是他的未婚夫。 他拿着那些侍卫留下的银钱,自惭形秽,却又在心中渴望希冀着她会重新出现。 她明明赴了约,还留下了她的贴身帕子表明心意,她心中是有他的。 他等了许久许久,久到他已经考上科举,她的未婚夫、那位名扬天下的少将军已然消失,而他也能够进入那繁花似锦的皇宫中。 然而,他却在御花园中看到了一个身份更加尊贵的男人,站在她面前,替她簪花…… 他等待了那么久,盼望了那么久,终于她身边只有他,他也能够光明正大站在她身边,她也终于可以温柔的对着他笑了。 可这场美梦并没有太久,那些曾经是他阴影、在他以为不会再出现的男人,又出现了。 他总是想着,赵清漪对所有人都无情,那也无所谓,只要他握有权势,她便会依靠着他。 偏偏今日丹阳公主却告诉他,哪怕赵清漪如他所想的那般爱慕虚荣、无情无义,心中却对叶戟仍有情意。 这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是一盆冰水,将他心中所有的炽热全部冻住了。 叶戟的妹妹,他记得,甚至接触过,可惜当时的他,并没有认出对方的身份…… 叶戟,他又真正为赵清漪做过什么,他何德何能……他凭什么能够享受这份独一无二的情意。 傅怀瑾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让叶戟死在战场上,让他永远留在西北! 赵清漪回到宫中时,已是不早。 燕环守在她的寝宫内,看到她回来的身影时,面上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她笑着上前扶着她,一边嘴里不住的问道:“娘娘,外头可是好玩?” “还不错。” 赵清漪轻笑回应,她一边说着,一边坐到梳妆台前脱下了自己身上的首饰,面上笑道,“哀家有些累了,想沐浴休息了。” “娘娘晚膳不想用了吗?”燕环替她梳理着头发,闻言立刻问道。 赵清漪只是摇了摇头,笑回:“不用了,傅大人带哀家在外头用过了,用不下了。” 燕环闻言,面上笑容忍不住加深,她透过梳妆镜看到赵清漪面上怡然的笑容,不由打趣:“看样子傅大人安排的真的很好,娘娘看起来,是真的很高兴啊!” 赵清漪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否认,只是疲倦的打了一个哈欠。 燕环见她是真的累了,也没有再说什么,赶紧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替她解下钗环,换了一身寝衣。 外头天色渐暗,寝殿内也只余一盏灯,燕环轻手轻脚的放下了床幔后,招呼着宫人守在外头,自己也拿着赵清漪换洗下的衣服退下了。 而在寝殿内宫人退下后,赵清漪却是睁开了眼睛,她伸手打开床幔,此时,床下跪了一个不起眼的宫人,他对赵清漪温声回话:“太后娘娘让奴才们不必惊扰丹阳公主,公主果然一路尾随娘娘和傅大人,在酒楼里呆了一会儿后,直接去了傅家,后来傅大人回府不过一会儿,丹阳公主便气急败坏离开了傅府。” 赵清漪闻言,面色淡淡,语气里略带着几分嘲弄道:“果然是蠢货,真当所有的男人都是她的囊中物吗?” 她说完这句话后,看着跪在脚下的宫人轻声吩咐:“加派人手保护在宫中的叶家人。” “傅大人那边?” 宫人仰起头,小声请示。 赵清漪摆了摆手:“傅怀瑾向来小心谨慎,你们的人,跟不了他,不必画蛇添足。” “那万一傅大人对叶少将军动手……” 赵清漪眉眼未动,语气淡漠:“不必,叶戟潜伏在北域国这些年,若是连这点警觉都没有,早死了不知几百回了。更何况,他若是这般轻易就被算计,那回京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哀家替他护着叶家人这些年,也算对他仁至义尽了!” 第32章 之前叶家出事的时候,她唯唯诺…… 送往西南的诏令发出后,所有人的心思忐忑不定的等待着西南前线的回音。 西南与上京相距甚远,但朝廷有特殊的通信渠道,快马加急之下,不过两三日功夫,便可送达,而等待回信的日子,来来回回不过五六日的功夫也可到了。 这边回信尚且等待之中,另一边,西北前线也是捷报连连,若是往日里,众人定然大喜,可这会儿,却都是焦灼的望着西南那边的消息。 果不其然,等到了第五日,西南那边有了回音。 然而,这封回信拆开后,却是只字未提先时诏令之事,更加没有半字提到睿亲王回京之事,反倒是提了钟家父子。信中洋洋洒洒两大页纸,言明如今钟家父子暂无性命之忧,已令人护送回家了。 但……朝廷上下,如今谁关心早已日薄西下的钟家父子。 哪怕朝上没有一个人在前线,也知晓钟冕被南芜国虏去后,差点去了半条性命,兼之他如今年事已高,哪怕如今尚能保全性命回来,也已是强弩之末,日后再无领兵上战场的可能了。 而且因他的失误,差点令西南百万大军沦陷,朝廷如今不追究他的过错,就已属宽厚,他日后也就只能在府里颐养天年了。钟敏之,那更不值一提,原本就是庸庸之辈,如今还断了一臂,等于是半残废了……只单说丹阳公主如今都闹着要和离了! 众人自是不傻,睿亲王回信仅提了无关紧要的钟家父子,半字未提自己日后的打算,分明便是对朝廷下达的诏令并不满意。 朝中开出的条件,却也不算薄待,钟冕下去,自有人要替上来,既是睿亲王替钟冕平了西南之患,自然顺理成章让睿亲王替钟家日后的位置。 但显然……这位王爷并不满意。 不过,设身处地一想,这位睿亲王如今掌控西南军权,又打下了南芜国……只差一步就可以自己在那边称帝了,这等条件,仿佛的确是有些不痛不痒。 可这也是朝廷能够给予他最好的待遇了,总不能让他做摄政王吧! 众人心思回转,然而……下一刻时,却又仿佛觉得好像不算过分。 毕竟睿亲王但凡有点野心,都能直接自己称帝了,如今幼帝尚小,等能亲政尚且需要个十几二十年打不住,之前是没得选,但谁又能够真正服气一直让一个女人压在他们头上呢! 底下众人心思百转千回,终于有一人站出列开口道:“太后娘娘,睿亲王归朝之事,关系甚大,万不可让睿亲王继续留在西南,当前之下,哪怕睿亲王殿下提出的要求再过,朝中也应当慎重考虑一下。” 出来说话的人,是翰林院的一位老学士,平日里甚少会在朝上发言,只是为人有些古板, 他出来说话,赵清漪隐隐能够猜测到对方心中想法,她坐在凤椅上,一言不发,并未接话。 而在那位学士出来发言后,又有几分出来表示了赞成,言里言外之意,已是十分明了。 寿亲王这段时日,对于睿亲王传来的喜讯早已乐不可支,闻言自是第一个出来响应,赵清漪高高在上坐着,看着底下众人百态,目光最后落在了傅怀瑾身上,只语气淡淡问了一句:“傅大人,您的意思呢?” 傅怀瑾被点了命,微微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冲着赵清漪行了一礼,温声开口:“诸位大人所言确实有理,睿亲王殿下的确是不能留在西南,但究竟如何才能让睿亲王殿下满意归京,这事儿尚应慎重斟酌,微臣觉得不能仅凭几句话就将此事定下……” “傅大人,这事儿的确是该慎重,但也不能一直拖着吧,回头万一那边等得不耐烦了,岂不是反倒酿成祸端了!”寿亲王闻言,顿时跳出来反驳了傅怀瑾的话。 寿亲王说完之后,看着满朝上下若有所思,却显然是赞成了他意见的样子,不禁有些洋洋得意的扬起了脑袋,不过当他的目光看到赵清漪清清冷冷的面容时,却也不敢这般招摇,立刻又缩回了脑袋,只放缓声音努力劝说:“太后娘娘,睿亲王殿下说想要回朝来,那定然没有不臣之心,肯定也是盼望着咱们朝廷给一个答复,即使如此,那朝中何不做一些让步呢?” 赵清漪闻言,并未回应寿亲王的话,只是语气淡淡开口道:“诸位大臣所言,都有理,但兹事体大,就像傅大人所言,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就将此事定下,既然如此,暂且退朝,等明日再且商议。” 她这话一出,寿亲王显然还想再说点其它,可瞧见赵清漪显是不耐烦,却也不敢操之过急。 可众人藏在心下的心思,却又有些嗤笑赵清漪,到底不过个女儿家,姑且拖着又如何,还不是最后人家想如何,就得如何,拖着到底不能改变了结果啊! 当然,所有人都知晓赵清漪的心思,她如今是垂帘听政的太后娘娘,虽然很多决议都得受到朝中几位顾命大臣和多数朝臣的左右,但多数时候,到底大家都敬着她,也不会在明面上对她有所反驳置疑。可但凡朝中多了一位摄政王,那她的地位就不像之前那般稳固,倘若这位摄政王爷与她再不睦一点,只怕赵清漪日后就更得受人辖制了。 旁的大臣,哪怕是几位顾命大臣与她意见相差,也只能委婉劝说,到底君臣有别,即使是孔存希这样的朝中老人,那一日与赵清漪闹翻之后,至今还得乖乖在家里思过吗?虽是他主动在家称病闭门,但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以下犯上,赵清漪不肯给他台阶下,他便没了法子,只能选择无言威胁。 可偏生,赵清漪此次又十分强硬,只把他如今不尴不尬架在火上烤着,他若是厚着脸皮继续上朝,那脸面尽失,若是要点脸面继续在家里闭着,长久以往,朝上真没他这个人了…… 而且,细细说来,孔存希这一步棋,走的当真是错上加错了。 若是往日里朝上风平浪静,他尚且还能闭门几日,可如今短短时日,朝堂上、甚至是整个陈国,风云变幻,权利几乎是重新洗牌了。 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来,等着睿亲王和叶戟回京,莫说是那一日在朝上说错了话的孔存希,便是连傅怀瑾,都得避其锋芒…… 时也,命也! 朝臣们心思回转,抬头看着正低头翻看着其它政事的赵清漪,不由又想到了之前的那些传闻。 都说当年太后娘娘与睿亲王殿下那是青梅竹马,一度都要成婚了,可偏生……太后娘娘临了却是贪图富贵,一脚将人给蹬了。 这对昔日翻脸过的老情人回来,只是想想,便知到时候二人定然不睦,也不知会闹得如何天翻地覆。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想过二人会不会出现旧情复燃之事,可转而一看这位太后娘娘近日越发冷凝的神色……便觉这事儿不大可能。 而细细又想,设身处地,换成他们是睿亲王,若是被一个女人那般玩弄,只怕恨得咬牙啮齿,等着一洗雪耻了! 今日朝上事务不算多,退了朝后,时辰尚早,赵清漪本想在御书房内批阅一会儿奏折,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接连收到了寿亲王等朝臣们的求见。 她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能够猜得到他们的来意,但她并没有应下这份求见,只让李四儿将人挡在了外头。 燕环见她神态疲乏的模样,赶紧端了一早备好的粥食,轻声开口劝道:“近来天气乏热,奴婢瞧着娘娘并没有什么胃口,早上起身时,更是只用了一口点心,这几日,看着娘娘都有些清减了。这会儿离午膳尚早,娘娘歇一歇垫垫肚子,万万莫累坏身子才是!” 赵清漪看了一眼燕环双手捧上的那碗冰果粥,瞧见里头红红绿绿,分外清爽,也有些熟悉。 她没有说话,接过了粥碗,舀起调羹往嘴里送了一口……味道却是有几分熟悉。 燕环见赵清漪神色怔然,不觉轻笑开口道:“娘娘可是尝出味道了,这可是傅大人献进宫里的方子,说那一日娘娘在宫外,十分喜爱这时令冰果粥,想着如今天气乏热,娘娘定然没什么胃口,想法设法让娘娘开胃呢!” 赵清漪沉默的又舀起一口,送入了嘴里。 味道,的确是与那一日在酒楼里吃到的相似,而且比起那一日的滋味,更加清爽美味,显然宫中御厨的手艺与用材更上一层,原本赵清漪只是不想辜负燕环的一片心意,方才勉强用上几口应付,可这一入口,的确是对准了她的胃口了。 燕环见她吃得好,不过几口就将这碗粥吃了个干净,心中高兴,又想拿过碗添些,赵清漪却是伸手阻了,只道:“不必了,待会儿还要用午膳,垫垫肚子就好,真用饱了,午膳便真的吃不下了。” “娘娘说得是,不过娘娘喜欢,日后奴婢让膳房常备着。” 燕环轻笑着,张嘴显然打算继续说傅怀瑾几句好话。 却又听着赵清漪靠在凤椅上,随口问道:“昨日哀家瞧着你忙忙碌碌,可是后宫里有什么事情?” “娘娘当真是料事如神,不过并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叶太嫔和钟太妃,又闹了点事情。” 燕环知晓这几日赵清漪为朝上的事情伤神,并不打算拿这事儿去烦她,更何况,这一回比起上次,这两位先帝的嫔妃闹出来的事情,真不算大…… “这两人,又是怎么了?”赵清漪揉了揉额头,颇有些无语,不过她倒是想起了一事,只疑惑问道,“这两人,不是还在禁足吗?连面都看不到,怎么能闹起来?” “叶太嫔前日已经到了时间解禁了。”燕环轻声回话。 赵清漪闻言,面上再次惊讶的看向了燕环,再次好奇问了一遍:“这么说,是叶太嫔挑事?” 她这话问的,也几乎是肯定。 毕竟之前钟太妃来御书房里闹了那么一通,加上近来钟家不太太平,赵清漪是真怕这位钟太妃又出什么幺蛾子,特特嘱咐底下人加派人手看住她,料想她本事通天,也没办法躲开那些看守的宫人跑出来。 至于叶太嫔,她心中冷笑,倒真是应了那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之前叶家出事的时候,她唯唯诺诺,如今叶戟刚一复起,可不就出来沾光了吗? 第33章 睿亲王从西南回来了……而他竟…… 033 燕环摇了摇头,轻声回道:“倒也不算是叶太嫔挑事,只能说是之前钟太妃太过跋扈缘故。当初钟太妃迁了宫后,嫌弃现在的居所太小,拜访不下她的东西,所以占了分配给叶太嫔宫殿的两处屋子……” 赵清漪闻言,微微蹙眉,只开口道:“迁宫之事,哀家不是吩咐让底下女官看着了吗?” 当初,便是因为钟太妃与叶太嫔二人因占屋的事情引发的矛盾,让赵清漪意识到后宫杂乱无序,她也没有这个精力去管理后宫,这才要求底下选拔出一批女官。 可万万没有想到,女官是选□□了,但最初根源的事情,竟然还没有解决。 “娘娘,女官的确是看着了,但钟太妃到底身份尊贵,最重要的是,那会儿叶太嫔娘娘没有半丝抱怨,女官去管时,还说是心甘情愿让出的屋子,说自己东西少,屋子空着也是空着……” 燕环惟妙惟肖的模仿着叶太嫔的语气,这倒也真像是她会说出来的话。 赵清漪并没有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只略带几分嘲讽开口:“这倒是她的行事风格,既然当初愿意让了,如今怎么就不愿意了!” 燕环闻言,轻笑一声。 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钟家要没落了,而叶家因为叶戟的回归,开始复起,叶太嫔到底是叶戟明面上的堂姐,也能仗着叶家,开始耀武扬威了。 她并没有解释,只是又轻声道:“娘娘不必为这点小事烦心,奴婢已经处置好了,所幸钟太妃与叶太嫔只是隔着门口拌了几句嘴,并没有动手伤到,奴婢让钟太妃底下的宫人将放在那间屋子的东西搬走了,将屋子还给了叶太嫔,也就相安无事了。” “呵……” 赵清漪闻言,冷笑一声,比起嚣张跋扈的钟太妃,她其实更看不上见风使舵的叶太嫔,但燕环这事儿处置的,并没有任何过错,一来,的确是钟太妃占人屋子无力在先;二来考虑如今在西北前线的叶戟,也的确是不能亏待了叶太嫔。 “行吧!”赵清漪只当是听了一桩闲事,又是继续问道,“叶老夫人和叶惜晴如今挪在朝阳宫内住着,没什么事情吧?” “倒是没有什么事情,奴婢在刚请回叶老夫人去朝阳宫的时候,特地找了太医去瞧过她的身体,太医只说是劳累过度,眼睛不太好使了,其它的倒是没有什么毛病,奴婢就让内务府一天两顿的送些补品过去给她补身子……哦,倒是有一事。”燕环想了想,轻声道,“以前那叶老夫人不是挺疼爱她的女儿吗,可近来那叶惜晴和叶老夫人,好像闹着矛盾,叶老夫人宁愿和小宫女们说话,也不愿意搭理叶惜晴呢!” 赵清漪微微一愣,但想通了也不觉得奇怪,虽然她不知道里头有多少细枝末节的事情,可叶老夫人那性子,她左不过还是有几分知晓的,只怕叶惜晴跑去竞选女官,让那位清高的叶老夫人觉得坠了他们叶家的名声了,尤其叶惜晴还跑到她下头来当差,岂不是更让叶老夫人深恶痛绝吗? 平心而论,赵清漪对于叶惜晴的做法,虽觉有几分功利,却并不觉得讨厌。她也是从低谷绝境爬上来的人,自是知晓人若是处于那等境地,该有多想往上爬,甚至不惜一切的那种心情。 叶惜晴如今的处境,比当初的她可惨多了,顶着罪奴的身份,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够翻身,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能让她脱离这种境地,她想要死死抓住,也是人之常情。 叶老夫人年纪大了,不愿意改变守了大半辈子的原则,但叶惜晴还年轻,她还有余下大好年华要过。 虽然如今赵清漪吩咐了让宫人好生安置叶家的家眷,却并不打算去探望做出表面文章。一则,她还真怕那位清高的叶老夫人会把她骂出来;二则是,她也不愿意为难自己,叶家人不愿意看到她的心情,和她不愿意看到叶家人的心情其实是一样的。 燕环见赵清漪在听了叶家的事情后,明显面上有了几分不耐烦后,连忙又笑着说起了后宫里的其它事情,还说了不少小皇帝如今成长的事情,赵清漪眉头终于有了几分舒展了。 正是说着,底下宫人回禀说是赵清源进宫来了。 赵清漪面上不禁浮起了笑容,连声开口道:“快请!” 不消一会儿,赵清源一身宝蓝色锦衣,手上抱着一个大大的包裹从门外走了进来。 赵清漪笑着招呼赵清源到自己身边,看着他献宝似的拿出大包裹后,轻笑道:“瞧你这满头大汗的,人来就行了,还带东西做什么!” 赵清源只笑嘻嘻不接话,一样一样将那些玩意儿拿出来取悦赵清漪,说来,这段时日因为傅怀瑾有事没事儿带东西进宫,她对于赵清源拿来的玩意儿也不像先时那般新鲜了,却还是配合笑着摆弄了一会儿。 东西献宝完了,赵清源细细看了一会儿赵清源,温声道:“你也有好几日没进宫来看姐姐了,我瞧着你怎么反倒是变白了些,还清减了……这几日,是没有出去玩耍吗?” “没有!” 赵清源连忙摇头,还笑嘻嘻开口道,“这几日,我都有在家里乖乖看书呢?” “看书?”赵清源闻言,顿时失笑。 前段时间,她倒是有听说赵清源开始念书,缘由是傅怀瑾带着他去参加了诗书会,玩着玩着有了几分兴趣,这才翻起了书。但这孩子向来没什么定性,念了几日书,对习武更感兴趣,也就没有再关在家里头念书了。 怎么今日,又开始看书了? 赵清漪疑惑的看着赵清源,赵清源却是笑的有些不太好意思,挠了挠脑袋轻声道:“是怀瑾哥哥待我念书,他给了我找了几本书,给我讲解了一下,我觉得挺有趣的,就带回家里去看了。” “有趣?”赵清漪闻言,更觉得疑惑,开口笑问了一句,“他给你找了什么书?” “嗯……我最近在看的是《将苑》,前几天刚看完《黄石公三略》?”赵清漪说的有些自豪,还笑眯眯的看着赵清漪,一脸想要求得表扬似的开口,“姐姐可以考我,看我有没有记住?” 赵清漪闻言,更觉得惊讶了。 这《将苑》和《黄石公三略》,全是兵书,而且为将帅必读的书籍,当年,她还小时,也曾被自己的父亲抱在膝盖头上,跟着父亲学过这几本书。 她犹记得自己的父亲与她说过:“咱们将门儿女,虽不用上战场领兵作战,但怎么能一点军事兵法都不懂,更何况你日后还要嫁个要做大元帅的相公,更要学一些了!” 再后来,赵家出事后,赵清源渐渐长大,赵清漪倒也有想过要教自己的弟弟,可一来当时她身处深宫中,与赵清源并不住在一处,教导更是无从谈起;而来则是,虽然赵清源对习武有几分兴趣,可对于这种兵书,却十分不耐烦……加上那会儿他们姐弟本就处境微妙,朝廷显然并没有让他们姐弟二人回西南,让赵清源继承西南王位的意思,有意无意将赵清源排除在走将帅的路子上,她渐渐的,也就不强求了。 如今心思被勾起,赵清漪满眼复杂的提了几个书中的问题,询问赵清源,赵清源原本以为赵清漪会让他背书,万万没想到,赵清漪只是问他书中的意思,这些……傅怀瑾都与他讲解过,惟妙惟肖、引经据典,他记得很清楚,所以也十分从容的都答了。 说完之后,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赵清漪,只差没直接张口要赵清漪的表扬了,赵清漪轻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赵清源的脑袋,温声道:“很棒,但还是要继续努力,这次你能懂这么多,你怀瑾哥哥功不可没。” “是啊,怀瑾哥哥可厉害了,他虽然不是很会骑马射箭,但问他什么都知道呢!” 赵清源眼里满是崇拜,显然早已被傅怀瑾收服的妥妥帖帖。 “你呀,姐姐以前让你看书,你总推三阻四,你怀瑾哥哥叫你看书,你倒是愿意了!”赵清漪点了点他的额头,满眼的宠溺。 而赵清源闻言,却是轻声开口嘟囔着:“以前我也听姐姐的话,谁对我好,我就听谁的话,怀瑾哥哥待我,和睿哥哥待我一般好……” 赵清源说到了这里,自觉失语,下意识抬头去看赵清漪的脸色,见她眼神淡淡,脸上依然挂着笑容…… 想了想,他轻声开口道:“姐姐,那个……我听说睿哥哥要回来了?” “谁和你说的?” 赵清漪微微蹙眉,开口询问。 赵清源张了张嘴,老老实实回答:“很多人和我说了,他们说睿哥哥要回来做摄政王,睿哥哥是要回来帮你吗?姐姐,这难道不好吗?你不是总说朝事太忙累到你了,有睿哥哥帮你,你也能轻松一些啊!” “傻孩子!” 赵清漪闻言,有些想笑,却又觉得不怎么好笑。 她轻叹了一句,只是温声叮嘱道:“你睿哥哥回来,或许不是以前那样子了,你也是个大人了,不要总想着让大哥哥带你玩,你自己也可以看书找乐子。” 赵清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姐弟二人正是说着,外头李四儿进来禀告,说是傅怀瑾在门外求见。 赵清漪这会儿,其实并不想见旁人,但赵清源一听是傅怀瑾连忙开口道:“快请怀瑾哥哥进来!” 他冲着李四儿说完后,下意识看了看赵清漪的脸上,见她面上没有生气,吐了吐舌头轻笑了起来。 赵清漪也笑了一下,冲着李四儿点了点头。 傅怀瑾进来时,身上还未换下朝服,看到赵清源也在书房内,面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温声开口道:“清源也在啊?” “是啊,我来找姐姐玩呢!” 赵清源笑嘻嘻的从赵清漪身边走下,站在了傅怀瑾身边,笑嘻嘻看着他道:“正好怀瑾哥哥也在呢,我《将苑》也快看完了,怀瑾哥哥还有什么好看的书可以给我!” “这个不急,待会儿你随我出宫去,我找给你。” 傅怀瑾对着赵清源说话徐徐道之,态度温和。 赵清漪看了,面上不觉轻笑了一下,开着玩笑道:“原先先帝留下遗诏,令傅大人日后负责教导管教皇上,哀家心中还有几分担忧,毕竟傅大人自己读书是厉害,也没见教过什么学生……不过看着傅大人能将清源这个小顽猴压着乖乖念书,哀家是不担心了!” “清源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其实只要找到他感兴趣的地方,比旁人都学得要快!” 傅怀瑾含笑看着赵清源夸赞,夸得赵清源面上再次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神色。 傅怀瑾过来寻赵清漪,显然是有紧要的事情,与赵清源说过几句话后,赵清漪便打发他去看小皇帝,只留下傅怀瑾说话。 傅怀瑾目送着赵清源离开后,并没有太过婉转,直接开口说明了自己今日的来意。 “太后娘娘,微臣今日过来,其实是想劝娘娘应下朝臣们的请求。” 赵清漪闻言,面上笑容淡了,她慢慢走到了凤椅上坐下,目光落在了傅怀瑾身上,只轻声问了一句:“傅大人您知道您这话意味着什么吗?” “微臣知道。” 傅怀瑾躬身冲着赵清漪行了一礼,嘴上却是毫不婉转直接道,“可娘娘也应该懂得当下局势,已无他法,决不能让睿亲王殿下继续留在西南。” “哀家知道。” 赵清漪微微点头,揉了揉脑袋,语气淡淡道,“哀家会让翰林拟旨的。” “娘娘……” 傅怀瑾看着赵清漪,面上突然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道,“娘娘,即使睿亲王殿下回来,也不会影响您分毫,微臣会一如既往的支持您,陪着您,哪怕是日后他为摄政王,也不过是个臣子罢了!” 他说到这里,又是顿了顿轻声道:“而且睿亲王从西南回来,那曾麒不过是一介莽夫,让他带兵上战场去杀敌或许是一把好手,可统帅军队,他根本没有这份能力。待睿亲王从西南回来,钟家父子也不可能再占军权,太后娘娘可徐徐图之,然后定然能让国公爷回去继承西南王位。” “清源?” 赵清漪面上神色动了动,看向傅怀瑾。 傅怀瑾朝着赵清漪走近一步,轻声道:“国公爷如今年纪尚轻,还需磨练,所以可徐徐图之。太后娘娘第一步,可先将睿亲王从西南调回,才能步步谋划。” “如今西南将士们对睿亲王忠心耿耿,只怕非哀家能撼动。” 赵清漪语气淡淡说了一句。 然而傅怀瑾闻言,却是轻笑道:“太后娘娘多虑了,如今西南将士们的确对睿亲王忠心耿耿,但等他离开西南久了,未必不是不能瓦解,娘娘和国公爷家族世代居于西南,他们对娘娘和国公爷,会更有感情的。” “罢了,哀家也知此事已非哀家不愿,便可不行,让翰林院拟昭吧,免得那些朝臣们又在心中腹诽哀家了!” 赵清漪显是想通了,说话的语气里,也带上几分自嘲的语气。 傅怀瑾只是轻笑着。 诏书,第二日便发出,令人快马加鞭送往西南。 而随着这封诏书发出后,西北前线传来喜讯,北域国降了,除了割地赔款外,还愿意年年纳贡,俯首称臣。 这倒算是连日焦灼以来难得的好消息。 不过,伴随着北域国降书一道儿进京的,还有一封信,信出自叶戟之手,除了一长串官方套话,却是提到了一点,他在前线奋力作战时,九死一生,除了要防着北域国强敌,还要防着背后被人放冷箭,所幸先帝庇佑,他安然无恙。但念及之前被多番行刺之事,辗转难安,所以回京途中希望多带人手保护自己的安全。 多带人手…… 不仅仅是底下朝臣,还是赵清漪,还未明白过来叶戟信中的意思,却是被底下信使的禀告给惊呆了。 叶戟回京,的确是多带了一些人,且不是多带一点,而是除了留守在西北前线负责保卫的兵士们之外,他带了十万精兵进京。 十万精兵……要知道京城守备营中的兵士们,满打满算加起来,也不过十余万,而这十余万中,多数为京中那些不成器的勋贵子弟在里头混个一官半职,而另有一半人,都是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的。 叶戟这十万精兵,哪里是保护自己,听着就像是要造反! “这……这也太不像话了!”一朝臣没忍住站出来开口道,“太后娘娘,朝廷应是立刻遣书让叶戟将那十万军队带回西北,这全来了京城,是怎么一回事情!” “你这话说得倒是轻巧,叶戟当初既然这样做了,你觉得他会因为一封诏书,就将人带回吗?你以为是儿戏啊!”寿亲王冷笑开口反驳,顿了顿又开口道,“娘娘,本王觉得,该是好好查查叶戟信中提及总是被人下暗手这事儿,都是陈国人,叶戟在前线奋勇杀敌的时候,后方竟然还有人扯后腿,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王爷这话,太有失偏颇了!什么暗手不暗手的,谁知道对叶戟下手的会不会是北域国的奸细,这叶戟自己……不就是在北域国潜伏数年吗?”一朝臣闻言后,立刻站出身反对了寿亲王的话。 寿亲王一听,顿时瞪大眼睛,没甚好气道:“叶家当年,可没少人在这里落井下石,谁知道是不是有人为了私欲包藏祸心,不希望叶戟回来……” 眼见底下争论不休,赵清漪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不得不出声打断道,“行了,叶戟遇刺之事,要查,但十万精兵,决不能入京。” 她顿了顿,目光扫视过一圈在场人,只沉声道:“发诏令过去,只怕叶戟根本不会遵从,哀家觉得,应是派一人过去劝说,你们想想何人合适吧!” 赵清漪的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一下。 这个……若是能够劝叶戟退兵固然是大功一件,但谁知道那位叶将军在经历了那些事情后,如今又是什么性子,更何况,这没什么份量的人去劝说,怕是不管事,还得是有点身份才能表示朝廷对于他的看重。 寿亲王左右看看,见无人出列,正想站出来的时候,傅怀瑾却是站了出来,冲着赵清漪开口道:“微臣自不量力,想要请缨。” “傅大人?” 赵清漪愣了愣,显然有些犹豫,“傅大人和叶戟并不相识,只怕效用不大。” 傅怀瑾闻言,却是轻笑道:“太后娘娘,就是微臣与叶戟素不相识,才是最好的人选,在场诸位大人,有资格前去的,只怕经历过当年叶家倾覆之事,叶戟难免心存抵触。更何况……微臣与叶戟年龄相仿,更能说到一块儿去。” “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虽然这般说,但赵清漪还是有几分犹豫着。 傅怀瑾面上笑容加深,语气温和道:“微臣知晓娘娘是担忧微臣的安危,但此事,微臣觉得自己是最好的人选,还请娘娘下旨。” 寿亲王在一旁听着傅怀瑾的话,一双眼睛白眼几乎是要翻上了天,他捏了捏拳头,不等赵清漪开口,便是冷声道:“本王也觉得傅大人说的有理,这里没有谁比傅大人更适合去劝说了,毕竟他那张嘴巴,在场谁又比得上呢!” “皇叔……” 赵清漪无奈开口,只觉得这两人怕不是前世的冤仇吧,说着说着,总是会互相怼上。 “行,本王不说了,娘娘下旨吧,让傅大人赶紧去!” 寿亲王撒下这句话,然而心中却是恨不得让傅怀瑾赶紧去,到了那头说错话引得叶戟发狂把人给砍了! 傅怀瑾出门,定在第二日,如今叶戟与那十万精兵,也逐步朝着京城逼近,算算时间,若是傅怀瑾早上出门,第二日便可归来。 然而……傅怀瑾这边还未出门时,另一个消息从前线传来,睿亲王从西南回来了……而他竟然带了二十万的精兵,从西南前线回来了! 第34章 “皇叔,我不想惊动任何人,只…… 034 二十万大军…… 听闻这个消息,在场所有的大臣,面上脸色彻底凝重了起来。 这一个比一个更像是逼宫的架势,简直让人愁白了头发。 赵清漪面上的神色,直接沉了下来。 还未等着其它大臣开口时,寿亲王却是站出来开口道:“太后娘娘,睿亲王殿下既然没有选择在西南直接称帝,那定然不会有不臣之心,这二十万精兵,定然另有隐情……” 顿了顿,寿亲王又主动请缨:“请娘娘下旨,让本王前去睿亲王殿下处探探消息。” 赵清漪闻言,并没有立刻答复寿亲王的话。 而在场的几位朝臣中,闻言下意识便要反对寿亲王殿下,倒不是觉得寿亲王的身份不适合出去,而是因为寿亲王与睿亲王的身份太过于亲近了。 这睿亲王要是真的要反,指不定就会把寿亲王也给忽悠了过去。 其实当初叶戟那十万大军压入京城时,众人虽然有几分心慌,但到底不像睿亲王这二十万大军一般…… 一来是即使叶戟正要反,但京中尚且有十万禁军可稍作抵挡;二来则是……这十万大军虽信服叶戟,可叶戟身份尚且未明,真反那十万大军也不一定信服他……甚至拥护他;三来则是,宫中尚且有叶家人为质,叶戟总不能真的不顾自己的老母妹子了。 可睿亲王的情况,却又有些特殊,睿亲王身上是带有皇家血脉的,这是一种天然的优势,他有着最接近皇权的身份,如今皇权上坐着孤儿寡母,或许会有更多的人愿意拥护一个强大的、睿智的王爷坐上这个位置;而睿亲王本人,即使皇族中有许多与他血脉相近的亲戚,但那些人一来不可能为质,二来则是睿亲王还不一定吃这套,毕竟当年他被赶出皇城时,那些亲戚可没有替他说过一句话。 二十万大军……京中禁军真当是没有半分抵抗的能力。 寿亲王见赵清漪不搭腔,顿时有些急了,冲着赵清漪道:“娘娘,这睿亲王虽然是本王的侄子,但本王肯定帮理不帮亲,若他真有反意,本王定然是站在您这边的。而且,若是他真的有别的心思,别人去,他不一定会放过那个人,只有本王去,才能安然归来。” 或许是寿亲王想要请缨出去的心思太迫切,竟然也难得说出了几分道理。 赵清漪面上微微犹豫,而傅怀瑾想了想,站出身替寿亲王开口道:“娘娘,寿亲王殿下所言非虚,微臣也觉得寿亲王殿下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寿亲王殿下与其家人都是忠君爱国之人,若是此次请寿亲王殿下前去,那娘娘也应好好照顾其家人,不若请王妃和世子进宫小住……” 傅怀瑾的话还未说完,寿亲王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没甚好气开口道:“傅怀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放心本王去见睿亲王,想拿本王家人为质吗?” “王爷过虑了,微臣只是怕王爷离京后,府上没人照顾,所以才好心提议罢了!”傅怀瑾自是不会承认寿亲王的话,闻言只笑眯眯解释。 而诸位朝臣闻言,顿时会意,纷纷出来赞成。 寿亲王瞪着一双眼睛,看着这群趋炎附势之辈,心中顿生凉意,但他到底没有翻脸,只是虎着一张脸看向赵清漪冷声道:“太后娘娘若觉得这般合适,那本王与家里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便让王妃和世子进宫小住一段时日吧!” 赵清漪瞧着底下这番情形,心中轻叹一声,开口轻声道:“不必了,哀家自是信得过皇叔的,王妃和世子在自己府上住惯了,进宫来也不方便。” “太后娘娘……” 众人闻言,显然是不赞成的。 但赵清漪显然主意已定,只道:“不必多说,哀家意已决。” 她说完后,目光看向了睿亲王,轻声道:“皇叔只管去吧!” “太后娘娘,您信本王,本王与睿亲王自然不会让您失望!” 寿亲王面上神色终于松了下来,他露出一个并不算好看的笑容,连声招呼底下人给他牵马过来。 傅怀瑾与寿亲王二人,是同时从京城出发前去,不过二人自出了京城后,便分道扬镳,因着叶戟及其部队先一步出发,离京城更近的缘故,傅怀瑾比寿亲王更早到达了叶戟及其部队如今安营扎寨休息的地方。 叶戟似乎早已预料京城会来人,底下人听得傅怀瑾自报身份后,直接带人进了主帐之中。 这里,是叶戟暂且办公居住之地。 虽是主账,摆设看起来却是十分简朴,一张床,一张桌子并数条椅子,而在那张粗木桌子后头,坐着的便是近来被各家酒楼说书人几乎捧为传奇的叶戟。 叶戟是第一次见到傅怀瑾,这位出身低微、然年纪轻轻便位极人臣的当朝首辅,但傅怀瑾并非是第一次见到叶戟,当年叶家尚未出事时,他本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曾经特意偷偷去看过他。 只是,与曾经那位意气奋发的叶家少将军相比,如今的叶戟,身上的气质已经大相庭径。 相比于曾经的锋芒毕露与恣意,如今的他看起来更加内敛与沧桑,甚至容貌都成熟了许多。 他本是长得很好,虽是武将,却并不粗犷,甚至还带着几分玉面小将的文气,是那种俊朗的帅气。可如今他面容成熟沉稳,已经很难找到那种俊朗清秀的味道,甚至他的左颊面上,还有一道已经愈合的伤疤痕迹,平添几分硬气,他看着傅怀瑾一笑时,带上了几分狰狞之色。 傅怀瑾面色如常,不卑不亢冲着叶戟问好:“叶将军。” “太后娘娘派傅首辅来,可真看得起我叶戟。” 叶戟纹丝不动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开口,如此这般,其实是有些无礼,毕竟如今依着身份而言,傅怀瑾的官职要比叶戟高上许多。 他理应起身问好,但这里是叶戟的地盘,傅怀瑾只带了几人,几乎相当于是孤身而入,显得……自是势弱了。 所幸傅怀瑾并不在意这个,他依然面色如常,只是轻笑道:“叶将军忠君爱国,为国为民,朝廷自是不敢慢待您。” 他半句话未提赵清漪,只提及朝廷。 而这话,却是引得叶戟脸上冷笑连连:“为国为民……这些年来,我叶戟在北廷国受尽磨难、忍辱负重,好不容易回到陈国,原以为能就此安枕,可没想到,回到陈国的日子更加难熬,我不但要防着北廷国的敌人,还要防着背后有人给我捅刀子……”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我叶戟从未有过任何谋反之心,如今带兵回京,也是有人逼得我,那么多人不想我回来,我总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免得最后怎么死都不知道!” “叶将军过虑了,您为陈国做下的事情,朝廷与百姓都看在眼里,没有人不希望您回来。”傅怀瑾眉眼未动,仍就语气温和开口。 “你少在这里说些虚头巴脑的话,不说旁人,她赵清漪难不成就盼着我回来!我回来,不就是生生告诉天下人,她赵清漪背信弃义,她尊贵的太后娘娘身上有了污点?只怕打从我出现后,她就没有再安安稳稳睡过一觉了吧!” 叶戟说到这里的时候,面上神色不自觉扭曲,尤其是他脸上的伤疤,看起来狰狞万分。 “将军慎言,太后娘娘岂容让人随意污蔑,太后娘娘大公无私,此次派微臣前来,便是封赏叶将军。” 傅怀瑾从身上拿出了诏令,然而叶戟却阻止他宣读,他将一双脚放到了桌上坐着,一副盛气凌人、吊儿郎当开口的模样:“要封赏我?让她赵清漪亲自来!” “叶将军这又是何必,您既然没有谋反之心,又何必做出如此姿态,您日后毕竟要与傅某人同朝为官,不如听傅某人一句劝告,万不可赌气,也不能对太后娘娘和皇上不敬。”傅怀瑾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 然而这话,反倒是激的叶戟冷笑,他似笑非笑开口道:“傅首辅张口闭口说叶某没有谋反之心,您又不是叶某肚中蛔虫,怎知叶某没有谋反之心……” 他话说到一半,看到傅怀瑾面上浮过一丝惊惶之色,又是轻笑了起来:“傅首辅放心,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叶某还是懂的,不管日后如何,叶某保证都会让你安然无恙回去。不过暂时的……您还是先在我这里委屈几日吧!” 叶戟说着,招呼了门口的小兵进来带傅怀瑾出去安置,傅怀瑾欲言又止,最终只叹气离开。 而叶戟看着傅怀瑾离开无可奈何的样子,他双手交叉搁在脑后,心中却有一股畅快之意。 傅怀瑾是当朝首辅,是赵清漪的人,他苦恼了,赵清漪在皇宫中,定然不会安耽,而知晓她如今坐立不安,他便舒快了,而这……并没有完呢! 傅怀瑾到达叶戟军营后,寿亲王在连夜奔波,也终于在当夜子时赶到了睿亲王带领的西北军所驻扎的地方。 寿亲王只觉得自己一把老骨头都要被马颠碎了,连滚带爬的下了马后,他背着手冲着站在营地门口看守的小兵喊道:“快带本王进去,本王要见你们家王爷!” 寿亲王话音未落,一道熟悉的轻笑声响起,寿亲王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那道熟悉的身影,一瞬间,寿亲王只觉得眼睛酸涩,眼眶更是发热。 他慢慢走了过去,突的一拳打在了睿亲王的胸口,没甚好气道:“臭小子,干出这么大的事情,可吓死你皇叔我了!” 睿亲王只是笑着,任由寿亲王捶打。 等寿亲王说够了,他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只笑道:“皇叔,我要见清漪。” “……” 寿亲王只觉得自己的牙都要被酸掉了,这好小子,方才自己说了那通没给让他有半点反应,这会儿张口就是要见女人,他没甚好气道:“你要见人,不会自己去见!先前给你发了那么多道诏书都不回……” “皇叔,我不想惊动任何人,只想私下里先见她一面。”睿亲王说到这里,俊朗的面容上又带着几分笃定开口道,“皇叔,我知道您能安排的。” 第35章 你还未上妆,本王替你画眉可好…… “安排……安排你个头!” 寿亲王对于这个侄儿,真当是又好气又好笑,想想他萧家祖祖辈辈这么多人,就没有出过这样的情种。 原以为他在西南做出这么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是出息了,能耐了,可一见到人,却发现还是老样子。 “我说你,你就不能够出息点吗,你这样,赵清漪那丫头能瞧得上你!” 寿亲王气的只差没伸手去点睿亲王的额头了。 睿亲王对此,只是轻笑一声:“倘若我真出息点,她只怕要躲我更远。”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看向寿亲王,问道:“皇叔,这次……她应该对我很生气吧!” “没有,她欢欣鼓舞准备迎接你回京。” 寿亲王没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一支鞭子抽着门栏,不愿意去瞧自己侄儿那副傻样子。 但这话,一听便是虚假的很! 睿亲王只是轻笑着,寿亲王再次没忍住,直接伸手拍了睿亲王的后脑勺一记,训道:“我说你怎么这么想不通呢?赵清漪那丫头,心里眼里念得可都是自己和她那宝贝弟弟,你在她眼里算不得什么,除非你对她和她弟弟有点用处了,她才会正眼瞧你几分,现在倒好,你跑来和她争权,她愿意搭理你才怪呢!” “皇叔,不要这样说她,她不是这样的人。”睿亲王闻言,却是一脸不高兴的纠正着。 这话一说,又让寿亲王忍不住有一种……扶额叹息的感觉,也不知道那丫头给他侄儿下了什么迷魂药,让他这么心心念念、一叶障目。 “你可要想清楚,如今她是你的嫂子,你和她若是传出点什么来,那是要让天下人唾骂的事情!我说霁儿,这天下好人家的姑娘千千万,你就不能够找个身份正常些的好好过日子吗,非得在那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睿亲王闻言,只是轻笑反问了一句:“倘若皇叔心中真是这般想的,那为什么三番两次要写信来告诉我清漪身边有个傅怀瑾在讨好着。” “我……我那是看不过眼!” 寿亲王支吾了一句,最后在睿亲王揶揄的目光中,嘟嘟囔囔说了一句:“还不是因为你这混小子一根筋,否则本王用得着这么费劲吗?“ 他顿了顿,仿佛是找到了发泄口,一张嘴巴不停地咧咧:“本王本来就不爱上朝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政事,要不是为了帮你防着傅怀瑾那个男狐狸精,帮你盯着赵丫头,我至于这么受罪吗?你是不知道那傅怀瑾多么滑不溜秋,本王这一个松懈,就看到他冲着赵丫头献殷勤,简直就是防不胜防啊!” “皇叔,多谢你了!” 睿亲王从善如流,好声好气,然后不等着寿亲王面上露出欣慰之色,又是开口:“皇叔现在……可以带本王进宫吗?” “……你这小子!”寿亲王没忍住,狠狠的锤了睿亲王胸口一记,但到底还是说不过自己的侄儿,最后只冷声道:“行了,要偷偷进宫去,就换一身衣裳,但赵家丫头见不见你,这可不是本王能够决定的。” 末了,他忍不住啐了一句,“小心那赵家丫头翻脸不认人,给你个瓮中捉鳖,你就傻眼了!” 睿亲王没有理会寿亲王的小声嘀咕,闻言立刻解了自己的外衣,换上了一身低点的褐黑色随从服侍。 寿亲王来时,身边只有保护的亲近侍卫,回去时,队伍中多了几人,倒也不突兀。 一行人快马加鞭,在天色渐渐拂晓时,终于赶到了京城城门口,借着天色尚暗,寿亲王带着睿亲王凭借着令牌畅通无阻,一路到达了京城之中。 进了京后,寿亲王并未领睿亲王去正门,而是到了西侧门。 之所以领着人从西侧门进,并非西侧门的守卫松懈,而是今夜守卫西侧门的侍卫长,是寿亲王妃的侄儿,属于自己人。 所有进入宫门里的人,都是需要查明身份,尤其是陌生面孔,当初赵清漪进出宫门去民间玩的那一回,其实守着宫门的侍卫是清楚马车上坐着的人是谁,但一早被打了招呼,所以并没有声张。 而睿亲王,到底身份特殊,想要不声张进入皇宫内,也惟有此法。 寿亲王侄儿在看清寿亲王要带入宫里的人是谁时,面上显是有难色,他尴尬的看了一眼睿亲王,拉着寿亲王的衣袖轻声道:“姑丈,您别为难我啊,万一让太后娘娘和别人知道了,我这官没得做,还得吃不了兜着走!” “傻小子,本王做姑丈的,能难为你吗,放心出不了事,他就一个人,要出事也是他出事,更何况,本王会害你不成吗?”寿亲王没好气教训,点了点自己侄儿的额头,又是轻声道,“你别声张,我偷偷带人进去和太后娘娘说点事情,完了就马上出来,不会让你为难的!” “可是……” 对方显然还有几分犹豫,不过话还未说完,便被寿亲王没好气的打断:“有什么好可是的,别婆婆妈妈!” 寿亲王不等着他犹豫,直接带着睿亲王朝着宫内走去。 睿亲王轻笑冲着寿亲王的侄儿点了点头,缓缓朝着这阔别已久的宫廷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过了皇宫大门那道关卡,宫内的管控显是松懈许多,尤其寿亲王是皇宫内的熟悉面孔,他带一个身穿随从服侍的人在宫内行走着,倒真没有宫人敢上去质问,皆是纷纷行了礼后,便退开了。 二人畅通无阻,一路来到了勤政殿。 到了勤政殿中,守卫与宫人,自是又紧了许多,哪怕寿亲王带睿亲王走的依然是小门。 而勤政殿内的守卫,势力庞杂,若想完全躲避这些人进入,便是寿亲王也够呛,他犹豫再三,只寻了一个宫人进去,让她去唤燕环出来。 燕环原本在殿内伺候着赵清漪洗漱,今日休朝,不过不知是因为作息使然,还是公事繁杂,赵清漪今日起的依然很早,这会儿已是简单用过早膳,让宫人帮忙打扮了。 燕环听说是寿亲王找她,面上不由怔楞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了赵清漪。 “寿亲王……不是出京去了吗?” 赵清漪拿着钗环的手也是微微一顿,她神色有几分怔然,半晌之后,冲着身边宫人吩咐道:“行了,今日既然不上朝,便简单一些,不必再戴首饰了。” 她让宫人们都退下了,然后目光看向燕环,轻声道:“你去吧,将人带进来。” “是。” 燕环闻言,一开始并未多想,只当赵清漪嘴里说的把人带进来,指的是寿亲王。 然而,当她跟着那名宫人的带领,走到了后门时,远远看到站在寿亲王身后那道熟悉的身影时,整个人愣住了。 她不敢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失声叫了一句:“王爷……” 寿亲王听到了燕环的喊声,转过身正要笑眯眯说话,却见身后睿亲王超前一步,将他挡在身后,只含笑看着燕环温声问好:“燕环,好久不见。” “王爷。” 看着眼前这道熟悉的高大身影,燕环只觉得眼眶发红,她捂住嘴巴,面上神色不知是哭还是在笑。 “你家郡主可好?” 睿亲王轻笑问着,仍是叫着赵清漪从前的称呼,仿佛时光从未改变过一般。 燕环却觉得心中越发的酸涩,她捂着嘴巴没有说话,因为她怕自己一说话,就会忍不住哭,所以只能用力点头。 好半晌后,她方才平静下心情,冲着睿亲王轻声道:“郡主一切安好,王爷您好吗?” “我也很好。”睿亲王轻笑着,目光忍不住望向了燕环身后的宫殿,再次轻声问道:“清漪如今,是居在这儿吗?你能带我去见她吗?” 燕环下意识点头,忽而想起了自己出门时赵清漪与她的交代,她忍不住开始怀疑,她家娘娘是否早已猜测到睿亲王的到来。 燕环压下心底里的疑问,带着睿亲王与寿亲王来到了赵清漪的寝殿门口,她亲自伸手敲了门后,推开了房门。 寝殿内静悄悄的,宫人早已褪去,燕环看到了坐在梳妆镜前的赵清漪,她在门口轻声喊了一声:“太后娘娘。” 赵清漪慢慢转过身,目光一丝不差,直接落在了站在燕环身后的那道高大身影身上,她轻轻翘起唇角,只笑道:“别来无恙。” 睿亲王绕开燕环,从她身后迈入了寝殿内。 寝殿内染着淡淡的安神香,而赵清漪身上,又带着淡淡的花露香,两种香味交杂,并不难闻,甚至还有一种和谐交融的滋味。 睿亲王慢慢的走到了赵清漪身前,仔细端详了她的面容与打扮许久,微微皱眉道:“你这头发是哪个宫人梳的,一点都不适合你。” 他说着,竟是直接伸手她挽着赵清漪发髻的那根玉钗拔下,一头秀发落下,重新变回了少女的留发髻。 他的动作太快,快的赵清漪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愕然任由他作为,她下意识去触碰自己身后的头发,而睿亲王则是又拿起了一支眉头,神态温柔看着她轻笑道:“你还未上妆,本王替你画眉可好?” 第36章 我要这个位置,只是想离你近一…… 赵清漪抚着自己散落头发的手微微一顿,目光不由看向了睿亲王。 睿亲王目光温柔而专注,他一手执着眉笔,另一手直接撑在了她身后的椅背上…… 她身子有些不自在的动了一下,然而她发现自己如今简直便是进退两难,她整个人都被睿亲王圈在圈在了椅子内,也仿佛是圈进了他的怀中,她抬头之间,甚至能够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气息。 寿亲王刚走入便看到了这么一副暧昧的场景,下意识张开五指捂住了脸,而他的面上控制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眼瞧着身后燕环要走进来,他赶紧一把拉住了燕环,二话不说便将人拖到门外。 他还尤其细心的将房门仔仔细细关上,自己就站在外头,跟个守门神似的。 “皇叔……” 赵清漪刚刚瞧见寿亲王的身影,正想开口喊住,然而……不等着她声音落下,便瞧见寿亲王一溜烟儿就跑得没了影子。 而睿亲王则是低沉的轻笑了一声,倒也不知他是在笑什么。 赵清漪咬了咬牙,低垂下眼睑,干脆伸手夺过睿亲王手中的眉笔,搁在了梳妆镜前,然后开口道:“睿亲王殿下,请注意您的身份。” “身份?” 睿亲王闻言,嘴角玩味轻笑,他身子微微低俯,而随着他的动作,赵清漪整个人恨不得缩成一团躲在椅子里头……逗弄够了,他见她这幅模样实在难受,终于松开了手,居高临下站在她跟前,开口道,“清漪,你该是明白,倘若我真的在意了这身份,就不可能为了你回来。” 他没有往深了讲,但赵清漪是明白他的意思。 她一时无语。 睿亲王半蹲下身子,微微扬起头仰视着她,一双如同墨玉般的眼睛温润亲近,语气更是柔和:“以前对你许下的诺言,我都记得,也都替你办到了。你要为镇南王府报仇,为你父母雪恨,我将南芜国那些皇族都带上京了,到时候只要你高兴,任凭你处置。” 明明是牵扯甚大的朝政要事,可如今在睿亲王嘴里说出,却仿佛变成了一桩只是为了讨取赵清漪欢心的小事儿。 而他说那些话的语气,与年少时他哄她开心时候说的那些话一模一样。 赵清漪面无表情听着,眼里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而睿亲王却又轻笑道:“年纪轻轻,叹什么气!这次去西南,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赵清漪闻言,面上一愣,下意识看向了睿亲王,而睿亲王依然笑得温温柔柔:“我找到了你与我提过的那位擅长做鲜花饼的厨娘了,当年她并没有死,镇南王府出事后,她就在老家开了个一家糕点铺子维生,这些年来手艺应是没有生疏,回头我把人给你送到宫里来,你尝尝是不是你小时候的味道?” 睿亲王的话,让赵清漪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她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睿亲王口中的好消息,竟然会是这样一件小事,一件她曾经无意间提及过、怀念过,却又很快抛之脑后的事情。可他却记得…… 此时此刻,她心中百味交杂,一时之间更是不知该说点什么。 她抿了抿嘴,最后只咬牙开口道:“当年,你离开皇宫时,问我愿不愿意和你一起走,我拒绝了。后来,你皇兄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皇后时,我答应下了……” “清漪,这些都过去了。” 赵清漪的话还未说完,睿亲王突然出声打断,他轻声道,“当年我问那话时,并没有考虑过你的处境,只想让你为了我抛下一切,是我不够成熟,是我的过错。” “你这又是何必……” 赵清漪一时之间,有些无言以对,她其实有想过今日见面的场景。 但那会儿想的,不管是被谴责痛骂亦或是冷淡处之……哪怕他和现在一样态度温温柔柔,却避而不谈往事,她都有法子应对,也都不会像现在这般尴尬。 可偏偏,萧彦霁态度坦然,对往事丝毫不避讳,并且还将所有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反倒教她有些无措。 过了许久,赵清漪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王爷既然也说都过去了,那你我便不要再提往事,王爷这些年来在皇陵受苦了,好在如今归来,日后朝堂上,我和皇上还得仰仗王爷。” 她这一番话,说的自认为得体又大方。 睿亲王闻言,反倒是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他并没有接这个话,而是目光紧紧盯着赵清漪,一字一句慢慢阐述:“清漪,不管外人如何看待我,我以为你是懂我的。” “懂你?” 赵清漪嘴角微微翘起,语气淡淡叫出了对于睿亲王的称呼,“摄政王殿下。” 睿亲王对此,不怒反笑,他面上带着笑容看着赵清漪轻声道:“清漪,你若真想手握天下权柄,没有人会和你争的。” “尤其是我!” 他顿了顿,仿佛是解释般的,只说了一句,“我要这个位置,只是想离你近一些!” 睿亲王说到这里,神色里带着几分回忆:“我一人孤身在皇陵的日子里,日日夜夜思念着你。想着我的小姑娘她的模样有没有变化……而今天我终于见到了,觉得太好了,你一点都没有变,还是我的小姑娘。” 他说到最后,唇角带笑,但赵清漪看着,心中却是酸涩不已,可她还是努力让自己硬着心肠开口道:“王爷说笑了,哀家如今已为人妇、为人母,如何还是小姑娘,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第37章 叶将军也不想今日死在这里,让…… 寿亲王守在门口,看着外头的太阳从晨曦高升成艳阳,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小心翼翼将耳朵贴在门框上听着! 这两个人,这么长时间了,什么话不能说话,就是连孩子,都应该生好了吧! 他心中正是嘀嘀咕咕腹诽着,突然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他立刻站直了身体。而下一刻,房门被拉开,寿亲王看到自己的侄儿正是面无表情站在门口。 他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直觉这二人似乎谈的不好,倒是十分有求生欲的问了一句:“这么快就好了?” 睿亲王目光淡淡的扫过屋里,赵清漪依然坐在梳妆台前,拿着梳子,正慢慢梳理着自己的头发,神态与他先时进门时候一模一样。 只是他的目光落在了她抚着头发微微颤抖的双手时,心中一动,他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只说了一句话:“你在我眼里,一直都没有变过。” 赵清漪握着梳子的手,微微顿住,她背过脸,只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梳头。 寿亲王站在外头,看的一脸不明就里,他隐约察觉到里头气氛的不对劲,又见睿亲王似乎还有留恋,倒是十分善解人意:“你话没说完就继续说,本王给你守着。” 睿亲王闻言,只是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 寿亲王心中嘀咕着,却听得睿亲王温声道:“不必急于一时,我们来日方长!” 睿亲王说着,目光落在了寿亲王身上,面上带着笑容。 反倒是寿亲王,被自己侄儿这一笑,觉得渗的慌:“你做什么这么看着我,不会又打什么坏主意吧!” 睿亲王失笑摇头,只道:“皇叔,我现下不合适出现在这里,烦请你带我出宫,等会儿,我们从皇宫正门入。” “你也知道不合适,非得让我带你来……瞎折腾!” 寿亲王嘴里嘀嘀咕咕,但到底没有拒绝,只是带着睿亲王继续从小门走去,一边走着,他一边开口问道:“先时太匆忙,我还没来得及问你,这趟进京到底做了什么打算,你带二十万军队进京做什么!” “二十万军队,只要叶戟的十万大军退回去,我也会让他们退回西北,进京并未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睿亲王态度十分诚恳回答。 寿亲王听着,忍不住摇头:“我说说你们这些小年轻,心里就是没点成算,你既然回来做摄政王,那就要好好上心点公事,别总是情情爱爱的,我和你说,傅怀瑾那小子,可焉儿坏呢,赵丫头那里没见他少献殷勤,朝廷上的权利,也没少半点不抓,如今在文官中的声望,连孔存希那老家伙都不如他!” “傅怀瑾……” 睿亲王听到寿亲王再次提起这个名字,嘴里不由默念了一下。 他自认为是了解赵清漪的,而赵清漪的性子,也绝对不是那种轻易能与人交心亲近的。便是他自己,都已经记不得究竟是花了多少的时间才让赵清漪真正接受他,认可他,毕竟,在最初那段时间里,她永远只会客客气气笑着与他说话,不管他的态度是多么的热切与真诚,她都波澜不惊。 虽然寿亲王写来的信中,对于傅怀瑾与赵清漪的之间的相处多有夸大,但睿亲王还是能从字里行间看出二人的确是相熟,甚至是交心相助。 能达到这种程度,他绝对不相信赵清漪与傅怀瑾的关系仅限于表面上那点交际。 可一个自小长于西北,另一个自小闭门读书……二人又如何会有交集。 睿亲王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睿亲王心中正是琢磨着傅怀瑾,而躺在简陋帐篷内的傅怀瑾,心中也是在琢磨着睿亲王。 萧彦霁……这个名字,曾经在上京中是多么如雷贯耳的一个存在,对他来说,也是一场不愿意回忆的噩梦。 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女子,却能对着她娇笑,露出小女儿神态,曾经他嫉妒的几乎发狂,甚至在听到他要回来的消息时,心中顿生恶念。 可到最后,理智阻止了他,因为他发现,或许如今的萧彦霁对于赵清漪而言,根本不算什么,甚至可能被她视作争权的敌人。 而他真正需要忌惮的,是在这片营地上的那个少年将军,曾经与赵清漪有过婚约的这个男人。 赵清漪向来冷心冷肺,除了自己和她的弟弟,从未将任何人看在眼里,却愿意为了叶戟,替叶家求亲,甚至照拂他的亲人…… 而叶戟,他何德何能! 一想到叶戟昨日的态度,傅怀瑾心中便忍不住冷笑,他要让赵清漪好好看看,她心心念念挂在心上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傅怀瑾起身时,天色已不算早,营帐外有候着的小兵,听到里头的动静,倒也算殷勤的端了温水进来给她梳洗,傅怀瑾态度温和,接过小兵递上的帕子抹了抹脸后,轻笑道:“麻烦你了!” 小兵并不知道傅怀瑾的身份,只知道是京里来的大官,闻言受宠若惊,一张脸憋得通红通红开口:“大人严重了,应该的!” 傅怀瑾见此,只是温和的笑着,又是开口道:“不知将军是否有交代说让傅某不要随意走动?” 小兵闻言,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傅大人尽可随意走动,只需有人陪同就行了。” “那好,麻烦了!” 傅怀瑾再次温和一笑,真当是温文如玉,气质儒雅。 傅怀瑾简单用过军营里粗糙的早膳后,当真是不客气的在军营之中随意走动了起来,这里本是离京不远处的一处荒地,暂且被叶戟带领的浩浩荡荡十万大军占据,因为是临时驻扎,各处都安排的十分简陋,但军队里的人,本就行军打仗,倒也不在意外在条件。 只是短短几日,训练场上已经有模有样开始练起了兵。 傅怀瑾经过时,恰好看到叶戟与几名将军打扮的武将站在练武场边看着里头练兵,他倒也毫不避讳,上前打了一声招呼,叶戟眯着眼睛转过身,目光落在傅怀瑾身上时,轻笑一声,开口道:“傅首辅也出来走走吗?” “一直呆在帐中闷得慌,所以出来走走……”傅怀瑾的目光依然温和。 倒是叶戟,却是锐利许多,配上他脸上的伤疤,看起来有几分戾气,他微微挑眉,笑道:“也对,傅首辅在京中锦衣玉食惯了,定然不习惯咱们这边简陋的条件,还请多包涵!” “昨日……睡得挺好。” 傅怀瑾面对这带着几分嘲讽的话语,回答的依然坦然,“只是早上军中号角声响起,倒是把我吵醒了,我便出来瞧瞧了。” 傅怀瑾这般坦诚相待,反倒是让叶戟面上神色微微好转,他不再像方才那般故意挑刺,反倒是指着军中那群在泥地里摔跤的兵士们,笑问:“傅大人觉得,西南军中将士们如何?” “在下是文官,并不懂行军打仗之事,只是瞧着军中将士们,从上到下,气势十足,倒是……比京中的禁军们要精神气足。” 傅怀瑾说话依然不徐不缓,可这话说出,让站在叶戟身边一侧的将士们都骄傲的笑了出来。 叶戟的神色之中,也满是骄傲:“没错,这群将士们,都是真正在前线动过刀、见过血的汉子们,京中那群连打个架都要回家叫爹娘出来撑腰的禁军自是比不得!” 这话,虽是事实,但其实也有些骄矜过度。 叶戟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傅怀瑾的面色,却见傅怀瑾始终只是轻笑听着,没有其他神色,在他说完之后,傅怀瑾含笑说了一句:“京中的禁军,的确是应该好好整顿一番。” 这副和气的态度,反倒是让人有些摸不到傅怀瑾的底。 说他只是一味阿谀奉承的小人,却也不尽然,至少一个只会阿谀奉承的小人,决计做不到如今的地位,而且今日也不可能如此泰然来到他这里劝说;可若说傅怀瑾有城府,至今都只见傅怀瑾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至少,他到了军营第二日,所做出的劝说举动,实在是有些不堪上台面。 “傅大人,你的来意叶某已知,叶某的意思,昨日也已与你说清楚,要让叶某退兵,你来不行!” 叶戟面上轻笑,一只手有意无意玩弄着手中的马鞭,颇为漫不经心开口。 傅怀瑾对此,仍是沉稳,摇了摇头开口道:“叶将军,除了这个要求,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 他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几位将士们,压低声音再次开口,“这样吧,叶将军,咱们将话说开了,您其实并没有谋反之心,只是心中不甘心罢了,只要您今日答应退兵,在朝廷会答应您的要求之外,我私人再欠您一个人情,日后只要傅某力所能及之事……” “傅首辅的人情……” 叶戟闻言,面上划过了一丝嘲讽的笑容,“您傅首辅的人情,只怕天下人绞尽脑汁都想让您欠下吧!要说您是忠君爱国,还是一片痴情……” 他在西北之时,对于京中的消息不是全然封闭,最顶上那几位的举动自是引人注目,不是说二人之间的私情,此等隐蔽之事,外界自然也不可能胡乱传谣,只是……傅首辅对于太后娘娘的衷心,倘若今日他错看了他眼里的那抹情意与对赵清漪的维护,还真当他是因为先帝临终托孤,才会一片赤诚。 傅怀瑾面上闪过几丝难堪,声音也不复先时那般温和,他只冷声道:“叶将军,只说您是否愿意接受这份交换!” 叶戟冷笑看着傅怀瑾,拿着马鞭的手往旁侧一抽,冷笑道:“我如今有兵有马,为什么要答应你的要求……”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突然一名小将慌慌张张跑来禀告:“将军,我们营地四周,被包围了!” 叶戟闻言,愣了,下意识看向傅怀瑾,难不成他在用缓兵之计拖延,好留时间给朝廷到外边调兵…… 还不等叶戟细想,傅怀瑾显然也是愣住了,他朝着营帐外走了几步,还不等着底下将士们反应过来去拦,却见傅怀瑾袖管处拿出一个烟筒,朝着空中发了几丝烟弹。 将士们急急以为傅怀瑾是发布什么信号,正要上前擒下傅怀瑾,叶戟却是伸出手阻拦了。 傅怀瑾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这般光明正大通风报信,果不其然,不过一会儿,营帐外头出现了几名黑衣男子,皆是跪拜在傅怀瑾面前。 傅怀瑾沉声开口问道:“我让你们随着寿亲王前去,那边可有异常?” “大人,奴才正要回禀此事,寿亲王殿下昨夜连夜到达了西北驻地后,又连夜赶回了京中,朝着皇宫的方向前去,宫中守卫森严,奴才们不敢再跟,只瞧着寿亲王是今日辰时方才出来……之后,京中一边传来消息说,睿亲王只身前往宫中受封了!” “废物,为什么现在才来说!” 傅怀瑾面色阴沉,也是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如此破口大骂,这一条关键的信息,几乎推翻了他的全盘计划,也让他发觉自己错过了最重要的信息。 “奴才原想立刻回禀,只是此处营帐守卫森严,奴才冒险探了大人的营帐一回,您并不在帐中……若非大人突然召见,奴才也不敢现身。” 回禀之人,语气略有几分委屈,他们本就是见不得光的暗卫,自然不可能光明正大出来行动,但在说完那些话后,他也不敢再说其它,只跪在地上磕头认罪,“请大人责罚!” “退下吧!” 傅怀瑾闭上眼睛,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已经没有余力去考虑之前所推测的究竟对或是错…… 如今包围着营帐外围的,只怕就是睿亲王带来的那二十万西北大军,也只有他有这个兵力,倘若叶戟不肯服软低头,只怕连他今日都得搭在这里。 届时,不管赵清漪心中究竟有谁,亦或者谁都没有,睿亲王都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毕竟……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赢的希望。 想到了这里,他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一脸警惕的叶戟身上,轻声道:“叶将军也不想今日死在这里,让旁人捡了便宜吧!” 第38章 “叶帅怕是谢错人了,其实本王…… “什么意思?” 叶戟眯起了眼睛,目光打量的看着傅怀瑾。 傅怀瑾看着叶戟这副样子,心中倒也勉强好受了几分,他收起了心底的那些不甘,语气正常了几分,恢复了往日里的温和与有礼:“叶将军可知在你带十万精兵进京时,远在西南的睿亲王做了什么事情?” 叶戟闻言,面上微微一愣,萧彦霁在西南做下的大事,他自是知晓,也曾派人去西南探听过,但显然萧彦霁对于西南的掌控力的确非同凡响,他派去的探子,无一折损在了西南,就仿佛萧彦霁对他早有所防备一般。 虽然萧彦霁与赵清漪之后的牵扯,他是有所耳闻,可也知晓之后赵清漪对萧彦霁做的事情,在他看来,萧彦霁无非是赵清漪在失去叶家这份庇佑后,另寻的高枝罢了,虽然他心中对萧彦霁隐隐有几分敌意,但细细一想,对方不过是与他一样的可怜虫罢了,所以他并没有执着于此。 之后他带兵进京,一路上倒也不是没有防备,可对于后方,也不可能料到在自己启程后数日,萧彦霖竟然带了比他多上一倍的兵赶在了后台,并且驻扎在离他有数十里远之地。 这已经超过他派出去的后方留守兵探守范围内。 如今被那二十万精兵包饺子似的包围,说到底不过是在傅怀瑾到来劝说之时,略有放松警惕…… 傅怀瑾面对叶戟的疑惑,倒是十分善解人意解释道:“叶将军带领十万精兵进京后,朝廷也接到了西南那边传来的紧讯,说睿亲王带了二十万精兵入京,原想睿亲王是打着和叶将军一样的主意,是想用着二十万精兵逼迫朝廷应允一些要求……所以,当时朝廷派了傅某与寿亲王殿下兵分两路,分别前往您这边和睿亲王那头劝说……” “如今围在外头的,是睿亲王的人?” 叶戟面上神色沉了下来,显然也想到了傅怀瑾要说的话。 不过,傅怀瑾话中的信息量远比他所想要多得多。 傅怀瑾目光颇带几分嘲讽,更是怜悯的望向了他:“对,外头围着的人,的确是睿亲王的人,而且方才若是叶将军没有听错,寿亲王在与我分开前往睿亲王所带二十万精兵营地不久,连夜进了宫……只怕进宫之人,不仅仅只是寿亲王殿下……” “萧彦霁也进宫了?” 叶戟眼神冷了下来,看来,他们那位太后娘娘,魅力倒远远比他们想象中要大的多。当年对萧彦霁做出那样的事情,可对方仍心甘情愿为其驱使。 “若只是寿亲王在其中斡旋,睿亲王便甘愿放弃称帝,放弃如今大好的形式,反为太后娘娘驱使……叶将军您相信吗?”傅怀瑾最后一句话,问得叶戟心头一颤。 若当初还能单纯的认为萧彦霁放弃称帝,只是不愿意日后被世人唾骂,做乱臣贼子!但如今这般心甘情愿为赵清漪所驱使…… “只怕睿亲王与太后娘娘早已达成了一致,那副不和的模样,不过是做给咱们这般的傻子瞧着。”傅怀瑾语气淡淡的说出了这句话,这也是他心底里最不愿意去猜测的一个方向。 毕竟当初赵清漪在得知睿亲王掌控西南之后的反应,并不像是假的,可如今不管事实是否是这般,傅怀瑾必须让叶戟相信。 “叶将军,任凭西南十万精兵再强悍,双拳难敌四手……倘若今日你我真的折在这里,日后您只会是乱臣贼子,而我……约莫比你好上一些,顶多是为国捐躯!”傅怀瑾这话,说的有几分凄凉,却恰恰说中了叶戟心头上最在意的事情。 当年,他在西北挣扎求生、生不如死,几乎是看不到希望,好几回都要放弃时,已经说不清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撑着他活下来,或许是振兴叶家门楣,又或许是对某些人的仇恨与不甘。尤其是不断从京中传出的消息,赵清漪退了婚,与萧彦霁感情日深;她要成为睿亲王妃了;她没有做睿亲王妃,却做了皇后;她垂帘听政,做了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 一桩桩,一件件,不知何时,竟然变成了他活下去的动力与执念,他不停的告诉自己,他要回京去,他要狠狠的让赵清漪跌一个大跟头,告诉她当年的悔婚,究竟错的有多么离谱! 可如今,他高估了自己,更是低估了赵清漪…… 他想不通,萧彦霁为什么在赵清漪背叛他之后,仍然甘愿为她鞍前马后,可如今的形势,就如傅怀瑾所说,他已经别无选择。 来日方长,哪怕这一回他并不能如愿,但毕竟他有西北战功护身,哪怕赵清漪再想除掉他,也得估计世人的眼光,日后,他早晚会让她后悔。 “早知如此,叶某倒不若一开始便应下傅大人的劝说,还能让傅大人白白欠叶某一个人情!” 想通了一些事情,叶戟却也有闲心打趣。 傅怀瑾想要牵动嘴角笑,却发现自己竟然笑不出来了。 见到傅怀瑾这副难受的模样,叶戟反倒是好受了许多。 要知道这位傅怀瑾、傅首辅,为了那位太后娘娘,可也是一片痴情,甚至鞍前马后,不惜放下京中的荣华,以身犯险到他这边劝说,可换来的却是赵清漪的算计,若非他还有几分心眼,只怕到死都不知自己喜欢上的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不,或许他有所察觉,否则也不会在背后留这一手。 十万兵马未动,傅怀瑾与叶戟二人换了一身衣裳,声东击西,躲开了西北军的包抄,一路往京城疾行…… 或许叶戟在进京之时,从未想过自己这辈子都会有这般狼狈落魄的样子。 而在傅怀瑾与叶戟急赶的上京城里、那座巍峨繁华的皇城里头,朝廷百官齐聚朝堂之上,萧彦霁一身四爪蟒袍,一步一步朝着高高在上的赵清漪方向走了过去。 珠帘后的赵清漪面上是什么神色,众人无从得知,然而萧彦霁面上带着的笑容,众人却是能够看得到,也能够感受到这位即将成为摄政王的睿亲王殿下如今愉悦的心情。 他慢慢的走到了珠帘下的台阶,然后恭敬的俯倒了身体,冲着赵清漪行了一个正式的大礼。 一侧李四儿捧着圣旨上前宣读,睿亲王并没有去听,目光一直望着珠帘后头那道模糊的身影。 明明是一副恭敬的模样,然而那副神态看着,却又诡异的让所有人觉得二人仿佛是平等的。 旨意宣读完毕,萧彦霁一边起身谢恩接过旨意,一边却是面带轻笑,开口道:“微臣此次进京,还要送太后娘娘与皇上一份礼物!” 他说话时,将赵清漪放在了幼帝前头,这本是不合规矩之事,可众人并未发现异常,毕竟如今幼帝尚不知事,本就是太后执掌朝政,何况,萧彦霖说的实在是太过于自然。 “摄政王殿下有心了!” 珠帘后头赵清漪的声音传出,有些模糊遥远,听不出情绪。 而站在萧彦霁边上的寿亲王却是有些着急的开口问道:“什么礼物?” 萧彦霁轻笑一声,正待开口,却听得外头宫人一声一声的禀告声响了起来:“傅首辅到!叶将军到!” 萧彦霁闻声一怔,片刻之后却是看着赵清漪莞尔一笑。 她的清漪,远比他所想更要心软。 不过倒也罢了,毕竟他也不想让她背上不好的名声。 “这两人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寿亲王在边上嘀嘀咕咕,却仍是开口催促着萧彦霁道:“你有什么礼物,快说啊!” 萧彦霁又是笑了,望着赵清漪只是道:“微臣如今,倒不知算不算礼物,不过若这是太后娘娘所愿,倒也算是一份礼物。” “多谢摄政王殿下援手。” 赵清漪声音淡淡落下,而在此时,大殿之外,走入了两道身着朴素的身影,众人很快认出了傅怀瑾,也有些迟疑的看着有几分陌生、还破了相的叶戟。 二人进殿后,冲着赵清漪俯身行了一礼,赵清漪温声开口:“傅大人快请起,此行辛苦了!” 却并未唤叶戟起身。 叶戟在回京之时,心中早有所准备赵清漪可能会给自己难堪,见此倒也并不奇怪,脸上只嘲讽一笑,却听得赵清漪冲着一侧李四儿开口:“宣旨吧!” 李四儿上前一步,拿出了一早备下的另一道圣旨,出乎意料,并没有为难叶戟,竟是将一早拟好封赏叶戟为大元帅的旨意宣读了出来。 叶戟面上也是一怔,半晌之后,嘴角仍是弯起了一道嘲讽的弧度。 “微臣谢过太后娘娘!” 他的目光直视着珠帘后头那道模糊的身影,之后落在了身旁的萧彦霁身上,轻声说了一句:“也谢过这位摄政王殿下手下留情。” 萧彦霁面上只是淡淡一笑,说出的话,却并不客气:“叶帅怕是谢错人了,其实本王并不想手下留情……” 他语气里略带几分挑衅的遗憾。 第39章 他不敢置信开口:“母亲,您的…… 叶戟眼底顿时浮起了一丝怒色,他目光死死的瞪着一脸云淡风轻的萧彦霖,那副模样,似乎是想要上去动手教训对方一顿。 在场众人不知二人话中机锋,但只是瞧着这形势,便觉得水火不容。 傅怀瑾站在一侧冷眼旁观,目光下意识看向了坐在珠帘后头的赵清漪,只可惜珠帘遮挡,看不清她此刻面上的神色,而寿亲王则是有几分紧张的看了一眼叶戟,正想走到睿亲王身侧之时,睿亲王伸手挡住了寿亲王,然后目光看向叶戟,眼里依然带着几分挑衅。 叶戟最终没有动手,冷笑一声,目光盯着傅怀瑾,眼底不知是怒色,还是嘲弄:“堂堂摄政王,说到底不过是某人的一条狗,一条被抛弃了还要舔着脸赖回来的一条狗,当真是没有半分自尊心!”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倒吸几口凉气,都说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话当真是诛心,在场众人谁人不知摄政王与太后当初哪点事情,而这次兵不血刃便让萧彦霁归复,众人心中的确是有偷偷在想着这位太后娘娘好魅力,好手段,当然也不由觉得萧彦霁当真是色迷心窍,可哪怕众人心中的确是对萧彦霁有几分腹诽,哪里敢这般说出来。 有些事情,哪怕是全天下都知晓了,可不说出来,自然不算什么。 偏偏叶戟要故意说出来…… 他们的目光不由落在了萧彦霁身上,然而……萧彦霁不知是没有听懂对方所言,还是当真好涵养,闻言竟只是轻笑一声,语气淡淡回道:“从前本王最是钦佩叶老元帅,不仅仅是钦佩他在战场上的威名,更是钦佩他是朝中难得衷心与清醒之人,世人曾也常说叶帅有乃父之风,可如今本王瞧来,真是连万分之一都及不上!” 叶戟面上肌肉不自然抽动一下,看向萧彦霁的目光越发凌厉。 然而萧彦霁只是冷笑继续道了一句:“叶帅自以为胆识过人、卧薪尝胆,可逆别忘了今日能够站在这里,说到底不过是太后娘娘大人有大量,真是不知好歹!” “大人有大量?”叶戟闻言,满脸嗤笑,他指着高坐在珠帘后的赵清漪冷笑,“在场之人,没几人是盼着我归来,不过最不希望我能够平安回来的,只怕就是这位吧!” “叶帅,注意言辞。” 眼见叶戟话语之间越发过分,一直沉默在一侧的傅怀瑾突然站出身,语气淡淡说了一句。 叶戟嘲讽的目光从萧彦霁身上移到了傅怀瑾身上,最后却并未对着傅怀瑾说出任何言语,只是又看向了赵清漪嘲讽道:“太后娘娘当真是好手段,微臣佩服!” “叶戟……” 萧彦霁冷下了脸,朝着叶戟逼近一步,压低声音咬牙开口道,“再胡言乱语,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下官倒是想瞧瞧,摄政王殿下究竟……” “够了!” 叶戟的话还未说完,珠帘之后始终沉默着的赵清漪开口了,她沉着语气,声音不算重,但在场人都不由自主心中一凛,“既受了旨,领了差,便当恪尽职守,安守本分,朝堂不是争吵的市井酒楼。” “太后娘娘好威严!” 叶戟似乎半分不畏,闻言说话的语气仍是带着嘲讽。 “叶将军,哀家本以为你好不容易归来,该是迫不及待想见亲人,不想您更有闲心在这里耗费时间。”赵清漪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然而这话落在了叶戟耳中,便成了威胁。 他面色一沉,却也没有再开口。 赵清漪可不管对方心中究竟如何想,见他终于安分了,她伸出手,示意李四儿上前扶她,然而语气淡淡说了一句:“哀家倦了,诸位退下吧!” 赵清漪直接从珠帘后头退了朝,从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 朝臣们虽然心思各异,可不管如何手段,今日赵清漪到底是占了上风,众人面面相觑后,皆恭敬跪下身子送走了赵清漪。 等着赵清漪离开了朝堂上,众人瞧了瞧还保持着方才针锋相对队形的几人,犹豫着,从最末官职开始一一退出大殿。 寿亲王瞧了一眼一脸倔强神色的叶戟,动了动嘴,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拉扯着萧彦霁,示意他莫生事端。 出乎意料,萧彦霁在赵清漪离开后,连半分眼神都不愿吝啬于叶戟,反倒是看了一眼傅怀瑾,语气意味深长道:“之前本王不在京中时,多有闻名傅首辅之事,日后与傅首辅一道同朝为官,还请傅首辅不吝赐教!” “殿下过誉了。” 傅怀瑾面上恭敬,语气冷淡。 萧彦霁对此,并不以为意,只在说完这这话后,便拉了一眼神智尚且游离天外的寿亲王离开了。 萧彦霁离开了,傅怀瑾也没有逗留在殿中的意思,他也欲离开。 然而他刚走出两步,却听到身后叶戟冷笑道:“傅相当真是好胸襟,太后娘娘刚刚选择舍弃了你,你竟是半分不在意,还愿意维护她?” “叶帅说笑了,傅某如今不是好好站在这里,何来舍弃之说。” 傅怀瑾停下脚步,沉默半晌后转身淡淡道。 “今日,我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自欺欺人,傅首辅何必如此卑微,哪怕没有舍弃,可您也该知晓自己在她心中没有那般重要吧!”叶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毕竟从前他根本不是这般多管闲事之人,更加不会对旁人之事指手画脚。 可今日,看着萧彦霁与傅怀瑾二人明明被赵清漪那般……却仍是百般维护,他心中莫名有一股冲动的情绪,他说不出这种复杂的情绪究竟是什么原因,又是什么样的情绪,可他就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傅怀瑾闻言,微微挑眉,他顿了顿语气淡淡道:“傅某谢过叶帅好意,只是傅某哪怕不是因为太后娘娘……今日也不过是尽了为人臣子者的本分。倒是叶帅您太过了,不管从前太后娘娘是何身份,但如今她就是先帝钦点执掌朝政的太后娘娘!” 叶戟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反驳赵清漪何德何能…… 可傅怀瑾之言,他却又无法辩驳,尤其他自小的确是守着忠君教义,叶家人从来也都是精忠报国!事实上,扪心自问,今日朝堂上端坐着的人换成是任何一个他打心底里瞧不上之人,他都不可能像对待赵清漪这般去对待。 傅怀瑾眼见叶戟面色动容,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却是又道:“这是傅某所想,相信摄政王殿下也是如此……摄政王殿下说得对,太后娘娘的确是大人有大量,但还请叶帅莫在像今日这般无礼!” 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叶戟,在听到傅怀瑾提及萧彦霁之时,面上神色微微扭曲,可听到太后娘娘四字时,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压抑下了心中的怒火。 他抬起头与傅怀瑾说话时,倒是态度和缓,只道:“傅大人高风亮节,只是不是所有人都是抱着您这般想法。” 傅怀瑾对此,只是风度翩翩一笑,他没有再说什么,冲着叶戟微微做辑行礼,便走出了大殿。 叶戟没有再出声阻拦了,他一个人站在大殿之中,看着空荡荡的大殿,脑子里浮现了方才之事,他如同浮光掠影般闪过了许多的人,有傅怀瑾,也有赵清漪……最后却是停在了萧彦霁身上。 他看着方才萧彦霁所在的地方,嘴角冷笑一声,抬起头毫无留恋走出了大殿。 叶戟并没有出宫,他走出大殿之时,便被李四儿一早留在殿外的宫人叫住,那名宫人恭敬上前行过礼后,低声开口:“叶元帅,李总管吩咐,让奴才领您去叶老夫人和叶小姐所居之处。另,如今叶元帅府邸,内务府已经安置妥当,府中暂且由宫中派遣出的宫人维持,叶元帅若不喜,尽可在日后有了有了替代之人后,打发他们回宫。” 桩桩件件,自然不可能只李四儿一个奴才的意思,背后真正开口吩咐之人,便是叶戟再不愿意承认,也知道是赵清漪的意思,李四儿说到底,不过是个具体负责执行这份意思之人。 叶戟面上沉默,只是冲着宫人微微颔首,倒不像方才在朝堂之中那般冥顽不灵。 宫人忐忑之心,微微平息下,他冲着叶戟再次深深行礼,领着叶戟朝着如今安置着叶老夫人和叶惜晴的宫殿走去。 叶戟今日进宫之事,叶老夫人和叶惜晴倒并未收到消息。 二人如今虽然被安置在一处宽敞的宫殿中,待遇丰厚,可到底这些年来谨小慎微的生活,让二人哪怕知晓叶家复起有望,仍是本分待在屋子里。 叶老夫人尤甚,一方面,她身子本就不好,如今尚且吃着太医开的药调养身子,倒也没这个精力在外头逛着;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知晓如今在宫中做主之人,是赵清漪,她心中始终有道过不去的坎儿,她不愿意冲着赵清漪下跪行礼…… 叶戟来到叶老夫人处时,她正在宫人的伺候下,用着刚煎熬好的药。 药汁苦楚,她皱眉喝下,刚将药碗递给宫人时,听得房门动静,她只当是叶惜晴过来,虎着脸并不抬头,仍自顾自拿着热水漱口,直到一声熟悉而陌生的“母亲”响起时,她整个人怔住了,手中杯子掉落在地上,她跌跌撞撞,满脸热泪朝着外头跑去,隐约看到站在门口那道模糊的身影。 “戟儿……” 叶老夫人捂着嘴唤着。 叶戟红着眼眶走近,伸手赶紧扶住了叶老夫人的手,嘴上只是唤着母亲。 叶老夫人泪水止不住落下,她抱着叶戟好一顿哭泣…… 许久许久,终于平复下心情,她伸出手,如同抚摸着孩子一般爱恋抚摸着叶戟的脸,手碰触到他脸上粗粝的伤疤时,叶老夫人顿了顿……用一双不甚灵光的眼睛仔细辨认,也变了脸色:“戟儿,你的脸……” 叶戟正欲解释,然而突然想起什么,目光落在叶老夫人那双眼睛上时,他不敢置信开口:“母亲,您的眼睛……” 第40章 您所喜欢的,微臣都愿意替您寻…… 叶老夫人听到了叶戟的话,摸着自己的眼睛,满脸心酸,却是摇了摇头,轻声道:“戟儿,娘没事。” “怎么会没事!我离开的时候,娘的眼睛还是好好的!” 叶戟深吸一口气,方才他见到叶老夫人时,只觉得叶老夫人苍老了许多,但叶戟却并未深想,只感叹岁月无情,而自己离开太久。 可如今,细细看着,却发现叶老夫人的一双眼睛,毫无神采,仿佛是蒙了一层白茫茫的灰。 “娘,怎么会这样,您的眼睛,怎么会看不清东西?” 叶戟扶着叶老夫人手,小心翼翼的让她坐下了,方才握着她的手,连声追问。 叶老夫人本也是疼爱儿子的性子,不忍让刚归来的儿子担忧,所以只想在儿子面前一切说好,可偏偏,叶戟要提到这些事情,而她也实在不是个会忍耐的性子,想到这些年来受的苦楚与委屈,又想着那些仇人春风得意,她没忍住,红了眼眶,只拉着叶戟的手哭诉着:“儿啊,娘这些年苦啊,娘都要以为等不到你回来了!” “苦……” 叶戟堂堂八尺男儿,在战场上流血流汗都没有掉过一滴泪,可看着自己的老母在面前悲痛哭泣,心中却是酸涩不已,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开口继续问:“娘,这些年您……” “自打叶家被抄家后,娘便充入宫中做了罪奴,成日里在掖庭宫中劳作,日夜被逼着做绣活浆洗,不得歇息,随意宫人便能对娘动辄打骂,娘吃不好、睡不好,又想着你和你爹……” 叶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痛哭,她爱怜的摸着叶戟的脸,满目悲怆,“偏生那些人春风得意,娘一想到老天没眼,让那些黑了心肝之人过得那般好,便忍不住难受……幸而,老天到底还是怜惜咱们母子,让你竟能平安归来,娘什么都不想了,只要看着你好好的,便心满意足了!” “娘,儿子不孝!” 叶戟心中沉重,抱着叶老夫人的双腿,眼底一片濡湿。 叶老夫人闻言,却是摇头轻声道:“儿啊,娘这般,怎么能怪你呢!娘知晓你最是孝顺,娘会这般,也都是那黑了心肝之人害得,你现在是来救了娘,咱们回家去,再也不要呆在这里任人折辱,那赵……” 叶老夫人脱口而出想要骂人,但到底忌惮有宫人在场,立刻换了话,“戟儿,那些黑了心肝的,自会有报应!” 叶老夫人换口换得快,可叶戟仍是听到了叶老夫人提及到的那个字眼。 他心中五味杂陈,更觉得如同火烧火燎的难受,若是曾经,他总是不愿意相信赵清漪是那样的人,明明是那么温柔可人的一个女子,哪怕他的母亲和妹妹曾在他耳边多次提及过赵清漪身为女子,德行有亏,配不上他,可他心中对于赵清漪总是有一种天然的好感,更是记得当年父辈们的诺言,不愿意去听那些话。 可偏偏,他曾经那般信重的女子,却在他们叶家落难之际,公然背弃了他们的婚约,转投别的男人怀中,而他在战场上惊心动魄之时,那些难防的背后暗箭,更是让他忍不住揣测。 哪怕他还想欺骗自己,却也不得不承认,赵清漪应是比谁都更不愿意等着他回京,毕竟他是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身上难得的污点。 但哪怕他心中是那般认为,在回京之后,都没有像此刻听到叶老夫人哭诉时候更加愤怒与不甘! 赵清漪……她怎么能!又怎么敢这般对待他的母亲,一个无辜的老人…… 叶戟双手紧握成拳,这一刻,他无比痛恨赵清漪的无情,却更加痛恨自己的无能,他重重的捶在了桌面上,猛地站起身就要往外头走去。 叶老夫人吓了一跳,赶紧拉住叶戟的手臂,开口惊惶问询:“戟儿,你做什么?” 叶戟强自压抑下自己的情绪,勉强温声道:“娘,你别怕,我去去就来,你在这里等我接你回家!” 叶老夫人心中仍是惊惶,但听着自己儿子强硬而温和的声音,微微点头。 叶戟雷厉风行从叶老夫人房中走出,恰好碰上闻讯赶来的叶惜晴,叶惜晴看到叶戟时,面露喜色,连声叫道:“哥哥!” 叶戟闻言,脚步顿住,目光落在了已经长大了许多、脱去稚气的叶惜晴,面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唤了一声:“妹妹!” 叶惜晴快步上前,却是有些忐忑的看着叶戟面上的伤疤,只觉得眼前这个哥哥,熟悉而陌生,但叶戟却像曾经一般,爱怜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只是温声道:“妹妹,这些年你受苦了,放心,日后哥哥定然不会再让你受这个委屈了!” 叶惜晴闻言,心中酸涩的几乎要落泪,她依赖的上前挽住叶戟的手臂,只轻声叫着:“哥哥,你回来真好!” 叶戟勉强一笑,然而却并未与叶惜晴叙旧太久,只是轻声道:“你先去陪着母亲,哥哥去办点事情,马上回来!” 叶惜晴闻言,面上却是有些尴尬,她想到了叶老夫人对待自己的态度,下意识转移话题问道:“哥哥去做什么?” 叶戟闻言,嘴角浮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并未明确说出,只是语气淡淡道:“有些事情,该是好好算一算!” 说罢,他抽出了被叶惜晴挽住的手臂,大刀阔斧,朝着前方走去。 留在原地的叶惜晴呆愣半晌,她心中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转身看了看身后叶老夫人的房门,她脑中突然想起了什么,下意识朝着叶戟身后追赶而去。 “哥哥……” 经了这些年的苦难,叶惜晴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单纯的孩子,只是察言观色着叶戟的反应,又想到了叶老夫人对于赵清漪的厌恶,她便不由的猜测到了叶戟是否是要找赵清漪的麻烦。 可……叶惜晴却觉得这般似乎不太对。 从前,她被娇宠惯了,总觉得赵清漪配不上自己的哥哥,又有丹阳公主在一旁挑拨,下意识便是厌恶针对着赵清漪,后来叶家没了,从前在自己身边与自己百般交好的朋友都远离自己而去,而她在掖庭宫中受苦受难…… 与叶老夫人怨天尤人却又认命不同,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当初那般境地是赵清漪害得……也是因为有这样的心思,她在看到赵清漪的时候,甚至还想把她当成是一根浮木。 说她趋利避害,说她不要脸都罢,可她还年轻,一想到以后漫长的人生都要这般度过,她不愿意认命。 但她到底还有些羞耻心,虽是这般奋力想要给自己争一个前程,却又……觉得,依着自己从前的态度,赵清漪或许会针对自己。 可偏偏……她虽然没有给予自己优待,却也没有针对自己。 叶惜晴不知道自己如今究竟是什么心理,可不管是为了叶家、为了自己的家人,甚至是为了真相,她总是觉得自己的哥哥不该去寻赵清漪麻烦。 她希望是自己想错,叶戟并不是去寻赵清漪的麻烦,可她一路追随,却发现叶戟的方向真的是冲着勤政殿的方向而去,她心中越发慌乱,连忙加快脚步,想要去阻止叶戟。 而此刻御书房中,赵清漪正在傅怀瑾的亲自伺候下,用着晚膳。 她退了朝回到书房后,宫人刚刚与她布完膳,便听得李四儿进来禀告,说傅怀瑾来了,在门口求见。 傅怀瑾的求见,赵清漪不算意外,也并没有打算避而不见,所以她让李四儿传人进来,并且邀请傅怀瑾共同进晚膳。 当时,傅怀瑾看着赵清漪面上的笑容,只是走到了她的身边,温声道:“太后娘娘,微臣不饿,让微臣替您布膳!” 赵清漪还未反应过来时,傅怀瑾已经拿过了宫人手中的公筷,替她夹起了菜。 “翡翠白菜、龙井虾仁……” 傅怀瑾将一桌子晚膳中赵清漪最喜爱的几样菜挑拣出来,放到了赵清漪面前的小碟中,然后目光灼灼的望着她,仿佛眼中带着一团火。 “这些,都是太后娘娘最喜爱的菜肴,微臣心中始终记着娘娘的喜恶……” “傅大人……” 赵清漪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话。 傅怀瑾面上仍是带着笑容,看着赵清漪这般,原本心中满腹的置疑与问询,突然烟消云散,他似乎是释然一笑:“太后娘娘,微臣原本有很多话想说、想问,可现在却都不想说、不想问了……” “就像微臣今日替您布膳时候一般,您所喜欢的,微臣都愿意替您寻来,您所不喜欢的,微臣都会替你扫除干净,微臣不会违背自己当初所说的话!”《 》 40-50 第41章 毕竟当年母后几乎是寻遍了天下…… 赵清漪的目光落在了傅怀瑾身上,她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傅怀瑾会在此时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原以为傅怀瑾今日过来寻自己,可能是来质问自己,毕竟今日发生的事情,虽并不完全在她意料之中,却也让傅怀瑾惊险万分,她在其中……多少是放任了。 而这放任,倒并非她恩将仇报,只是能够猜测到如今的局面与结果,所以才会没有出手。 她甚至也做好在傅怀瑾过来质问时,会如何说,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傅怀瑾竟然一句话都没有提之前的事情,反倒是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而这番话,若是天下间任何一个女子听闻,只怕都会感动万分,偏生听在赵清漪耳中,却也变成了几分疑惑与诧异。 她搁下了手中的筷子,想要从傅怀瑾脸上看出半点破绽,然而傅怀瑾面上的神色,始终是温柔多情,仿佛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赵清漪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回复傅怀瑾的深情,反倒只是语气淡淡问了一句:“傅大人,你究竟想要什么?” 人总归是有欲望的,赵清漪对这一点从来都是深信不疑,尤其她从来都没有停止过自己那么多的念想,想要自己过的好、想要弟弟过的好,想要…… 可傅怀瑾在她面前,太过于无欲无求,仿佛只要她好,便是他所求。 事实当真是如此吗? 赵清漪并不愿意相信,她垂下眼睑,嘴角翘起一个淡淡的笑容弧度:”傅大人,你当真……什么都不求?” 她的话语之中,半分问询,半分试探。 傅怀瑾闻言,眼底闪过了一丝异样神色,半晌后,却是突然笑了,他动了动嘴唇,正欲开口…… 然而在这个时候,门口却突然响了一阵喧哗声。 是李四儿的声音:“叶元帅,您这是做什么……” 伴随着他的声音还未落下,房门突然被推开,叶戟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 赵清漪微微皱起眉头看去,恰好看到了眼眶泛红,一脸怒容的叶戟。 而叶戟在推开书房门时,看到了屋内的赵清漪与傅怀瑾时,眼底更是闪过讥讽与愤怒。 他来的突然,赵清漪与傅怀瑾二人,还保持着方才的神态。 赵清漪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看着傅怀瑾。 傅怀瑾站在赵清漪的身边,正是低头望着她,二人的距离很近,近的几乎是亲昵了。 虽然二人在叶戟进来时,傅怀瑾已然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 可方才二人的模样,仍是深深印在叶戟脑海中。 叶戟冷笑走入,而赵清漪的眉头深深皱起,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望着叶戟这副无礼甚至是冒犯的姿态,开口质问“叶元帅,你这是做什么?” 李四儿眼见情势不对,已经召集一队侍卫站在门口,只待赵清漪一声令下。 赵清漪目光扫过,冲着李四儿摇了摇头,然后目光又是落在叶戟身上,冷声开口:“叶元帅难不成是在蛮夷之地待久了,连该有的规矩都忘了?” 叶戟听着赵清漪冷言冷语,突然大笑起来,他笑的双目通红,许久许久,方才停歇下来。 赵清漪眉头皱的越发深了,而傅怀瑾瞧着叶戟这副并不正常的样子,下意识挡在了赵清漪跟前。 叶戟看着眼前二人的神态,再次嗤笑:“太后娘娘和傅大人这是做什么?莫不是心虚害怕了!” 傅怀瑾看着叶戟这副样子,面上神色未动,语气却是严厉:“叶元帅,请记住你的身份,也认清这里不是西北,更加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 叶戟却并没有理睬傅怀瑾,只是将目光落在了站在傅怀瑾身后的赵清漪,语气嘲讽:“太后娘娘,您难不成只会躲在男人后头?我是不知规矩,可再不知规矩,也比那些烂了心肝的人要好!不对,是烂了心肝,还不知羞耻!” 赵清漪被叶戟这般指着唾骂,心中倒并未有任何愤怒的情绪,比起叶戟一开始无礼闯进来时候的感受到的冒犯,她这会儿神色倒是平静许多,也平淡许多。 她站在原地,神色淡淡望着叶戟,只是开口道:“叶将军,哀家念你刚回京,今日之事,只当没有发生过,也请你见好就收,否则也莫怪哀家不留情面。” “太后娘娘何时对微臣留过情面!” 叶戟听着赵清漪的话,仿佛是被踩到了什么痛脚,突然大了声音,语气凌厉道:“当初,最不希望微臣回京的人,除了太后娘娘,微臣还真想不出他人!太后娘娘您不希望微臣回京,对微臣做任何事情……好,微臣全认了,可是微臣的母亲,她又做错了什么?” 面对叶戟的一声声质问,赵清漪心中只觉得莫名其妙,更觉得荒谬。她大概有些知晓叶戟过来质问的原因了,毕竟那位叶老夫人,心中究竟是如何看待她的,她大抵还是清楚的,只是她觉得这人当真是有趣……她以前少不更事时,尚且知晓什么叫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叶老夫人明明这般大的岁数,更是经历过挫折的,怎么反倒越活越回去了! 而叶戟……更是好笑,不管叶老夫人究竟如何诋毁与她,若是假的,他简直是自打脸,可若是真的,她既然如此做了,便不可能怕他质问。 所以,他今日过来的意义又是如何? 若是旁人如此误会,赵清漪或许还有解释的意思,可对着叶戟这么一副不问青红皂白的样子,她丝毫没有解释的想法。 毕竟她觉得,自己解释了,也不过是多费口舌。 赵清漪沉默不语,而这副态度看在叶戟眼里,便成了默认。 他双手紧握成拳,怒发冲冠,那副样子,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来教训赵清漪一般,李四儿与那队侍卫严阵以待…… 就在这个时候,叶惜晴突然从外头跑了进来,一把拉住了叶戟的手,满脸惊慌担忧,压低了声音开口:“哥,你这是做什么!” 她说完这话后,勉强冷静下语气,冲着赵清漪告罪:“太后娘娘,请您饶恕臣女的兄长,他只是误会了!” 叶惜晴的出现与态度,倒是让赵清漪心中略有几分惊讶。 毕竟在她心中,这一位向来都是搅蛮任性的性子,而对于叶戟这会儿这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她是想过是叶老夫人的原因,却也觉得与叶惜晴脱不了干系。 但叶惜晴的表现,显然让赵清漪认识到,仿佛自己的认为与事实是存在出入的。 赵清漪没有说话,叶惜晴心中却是有些急了,她拉了一下叶戟,再次轻声道:“哥哥,快与太后娘娘认罪!” 叶戟心中尚且还未反应过来,闻言忍不住转头疑惑看向叶惜晴。 他不明白叶惜晴为什么会是这副态度,可想到了叶老夫人口中这些年来受的罪与苦,他只当叶惜晴是被吓怕了,赶紧拍着叶惜晴拉着他手臂的手背轻声安抚:“惜晴,你不用怕,哥哥回来了,会替你做主的!” “哥,你真的误会了!” 叶惜晴急的满脸通红,尤其她这会儿还能感受到赵清漪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更加让她觉得无地自容。 若是从前,她什么都不懂,自然也会傻傻的觉得应该让叶戟给自己、给母亲出头。 可这些年她早已懂事,今日,不管是因为赵清漪的身份,还是因为事实,叶戟来这里便是来错了。 她见叶戟冥顽不灵,又急又慌之下,竟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冲着赵清漪告罪:“太后娘娘,请您恕罪,臣女的兄长,只是太爱护家人,所以才会误会。” “惜晴,你这是做什么!” 叶戟想要伸手去扶叶惜晴,然而叶惜晴根本不想理睬叶戟,只是目光哀求的看着赵清漪。 赵清漪看着这对兄妹,心中再次轻叹一声气。 她上前几步,走到了叶惜晴面前,轻声道:“起来吧!” 叶惜晴犹豫着,并未立刻起身,而赵清漪伸出手,扶着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 然后,她的目光对视上站在一旁满眼复杂与疑惑的叶戟,却没有了对待叶惜晴时候的温柔,她眼里带着几分嘲讽,只是冷声道:“哀家今日倒是没有想到,堂堂叶元帅,还不如自己的幼妹懂事明理。” “你说什么……” 叶戟这话,声音倒是不重,甚至还有几分迷惘,但赵清漪并不想浪费时间给自己澄清解释。 闻言冷笑一声,直接冲着李四儿吩咐:“带他们兄妹出去吧,今日之事,哀家只当叶元帅刚回京,尚且不熟悉京城的人文风情,便不追究了!” 一直在一侧严阵以待李四儿闻言,赶紧冲着那一队侍卫打了一个手势。 侍卫顿时蜂拥而上,将叶家兄妹带出了书房。 依着叶戟的武力,自是不会将这一队侍卫放在眼里,只是从始至终,叶惜晴的手紧紧攥着叶戟的胳膊,在他抬手之时,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的双手抱住。 而叶戟又不由想到了叶惜晴先时的那一句误会,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沉着脸走出了御书房。 一等着走出了御书房,叶惜晴心中既是松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开口道:“哥哥,你方才怎么能这么冲动……不问青红皂白竟然跑去质问太后娘娘!” 叶戟沉默着,没有说话。相反,他的目光有几分疑惑的看着叶惜晴,只开口犹豫说了一句:“惜晴,你怎么……替她说话?” 叶戟只觉得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真的变了许多,赵清漪变了,连自己的妹妹叶惜晴也变了。 犹记得当初自己离开之前,叶惜晴还是个被娇宠坏了的孩子,而且那个时候,她十分不喜赵清漪。许多关于赵清漪的不好,甚至都不是叶老夫人说出来的,而是叶惜晴叽叽喳喳在他面前念叨着。 可如今……叶惜晴面上沉稳了许多,甚至还帮着赵清漪说起了话。 叶惜晴听到叶戟的问话,面上隐隐有几分不自然,但她还是轻声开口道:“哥哥,你真的误会了,而母亲也是老糊涂了,我和母亲这些年来受苦,和太后娘娘有什么干系……” 她顿了顿,又是轻声道:“其实……她没有那么坏。” 叶戟没有想到叶惜晴会说出这番话,面上愣住了。 他神色有些挣扎,眼前是叶惜晴替赵清漪辩解的焦急神色,而脑中浮现的却是叶老夫人痛诉时候的悲伤神色,他一时之间,有些迷惘了,更加不知该相信谁的话。 叶家兄妹二人之间的争执与较量,赵清漪并不知晓,眼见着叶家兄妹离开了御书房,御书房中重新恢复了平静,但方才赵清漪与傅怀瑾二人的对话,却又无法再接上。 赵清漪重新坐回到了餐桌前,傅怀瑾捡起公筷,似乎是还想替她布菜,但赵清漪却是伸手阻止了。 她摇了摇头,冲着傅怀瑾语气淡淡道:“傅大人,哀家没有胃口,有些累了!” 傅怀瑾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神色隐约浮过几丝莫名之色,但片刻之后,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与温和,他放下筷子,只是温声道:“太后娘娘既然累了,那微臣便不打扰了,娘娘好好歇息……” 顿了顿,他又是轻声嘱咐:“娘娘……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为了一些无关紧要、不相干的人伤了自己的身体。” 赵清漪抬起眼睑,看了一眼傅怀瑾,但并未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等着傅怀瑾离开后,宫人们陆续走入开始撤下晚膳。 赵清漪一人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只觉得方才发生的那些事情,当真是好笑又无聊。 她靠在椅背上,等着燕环走入时,她开口问了一句:“叶家人,离开了?” 燕环面上犹是带着几分不甘心,但听赵清漪问得平静,她也不欲生事,只是闷声闷气开口道:“太后娘娘,他们已经离开宫里了。” “走了倒好!” 赵清漪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但燕环听着赵清漪的话,却是有些憋不住,忍不住开口道:“娘娘,这叶家人,实在是太无礼了!这叶老夫人满口污蔑,以下犯上竟然敢冤枉娘娘,叶元帅……竟然敢直接闯到御书房来闹事,也就那叶惜晴,尚且还知道些许分寸,可娘娘您为什么不治他们的罪!” 燕环始终有几分想不通,哪怕叶家今时不同往日,可如今的局面,又不是叶家一家独大,到底她家娘娘是尊贵的太后娘娘,叶家实在是太冒犯了! 尤其是想到这些年赵清漪在背后对叶家人的照料,她更加觉得替赵清漪委屈。 赵清漪闻言,反倒是笑着摇摇头,她看着燕环一脸忿忿不平,仍是笑着开口:“哀家都没有委屈,你反倒是气的不行了!” “太后娘娘……” 燕环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赵清漪却是轻笑着解释道:“哀家……只当是送佛送到西了。” “什么意思?”燕环面上有些不解望向赵清漪。 赵清漪的目光看着前方某处,语气温和解释道:“当年镇南王府落难时,叶家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到底是替王府说过话……这些年的照顾、叶家的起复,哀家也只当是偿还当年欠下的恩情,到今日为止,至少在哀家心中是两清了!” “您这哪里是两清,分明是滴水之恩,已当涌泉相报了!偏生那些人……实在不知好歹!” 燕环闻言虽然心中稍稍平静了一些,可仍是絮絮叨叨,替赵清漪感到委屈。 赵清漪并不想纠结这些,于是岔开话题开口又问了一句:“昨日你说皇上能自己走路了,还会叫人了,哀家先时忙着,还未去看过,不若你陪哀家现在去瞧瞧?” 燕环闻言,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想到了幼帝萧荀,面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轻声道:“太后娘娘,奴婢特特吩咐了乳母要在皇上面前多提提您,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皇上如今总算会说话了,而且会叫母后了!” “是吗?” 赵清漪闻言,面上倒也露出了几分笑容。 “是啊,虽然不甚清楚,但还是能够听得出来,再过段时日,皇上定然会说不少话了!”说到这里,燕环又笑着道,“近来问过御医了,给皇上的日常饮食了添了不少的辅食,皇上脸上也长了不少的肉,身子也壮实了许多。” “这倒是个好消息。” 赵清漪闻言,脸上的笑容不由加深。虽然萧荀如今养在赵清漪膝下,但她一来日常公事繁忙,定然不能亲自照料萧荀起居;二来则是,她也是头回当了这个便宜娘亲,还真没有什么养育孩子的经验。为了以防出错,赵清漪在萧荀身边安排的乳母,都是有着丰富养育经验的妇人,又令御医把关着萧荀的日常起居饮食习惯,也算是上了双重的保障,好歹是将人养的壮壮实实了。 赵清漪一边听着燕环的讲述,一边朝着如今皇帝起居的寝殿走去。 只是,当她走到了皇帝的寝殿时,看到屋内的情景时,面上愣住了。 屋内,除了萧荀与照料他的宫人之外,另有一个出乎意料之外的人在里头,竟是萧彦霁。 此刻,萧彦霁正抱着萧荀坐在塌上,一只手拿着调羹,正给萧荀嘴里喂着东西。 赵清漪心头忍不住一跳,几乎是小跑的走入了寝宫里头。 萧彦霁听到了动静,抬起眼睑看了一眼赵清漪,手上动作仍是不停,往搁在手边桌上的汤碗里舀了一点东西,然后往萧荀的嘴里送去。 萧荀十分配合,一口将调羹内的东西吞入。 “摄政王殿下……” 赵清漪眼皮一跳,忍不住出声叫到。 这一声,因为紧张,声音有些变形的尖利,吓得坐在萧彦霁怀中的萧荀一跳,但萧彦霁却十分镇定,只将调羹放入了汤碗之中,单手拿起汤碗捧在赵清漪眼前晃了晃,笑道:“你怕什么,只是普通的蛋羹罢了!” “……” 赵清漪吞咽了一下口水,方才的心思,无所遁形。 她面上忍不住心虚泛红,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萧彦霁倒也没有与赵清漪难堪,只是语气淡淡解释了一句:“放心,他不过是个幼子,本王难不成还会和一个孩子过不去吗?更何况,论身份……他到底还是我的侄子,算是我血脉相连的亲人。” “是哀家之过。” 赵清漪知晓是自己反应过度,可这事儿其实也怪不得她,毕竟……萧彦霁今日在这里出现的太过于突然,而且又是这么一副样子在喂萧荀吃东西。 也莫怪她想歪了。 要知道,当初若不是因为萧荀的突然出现,萧彦霁本该是顺风顺水的皇位继承人,根本不会被先帝针对、流放拘禁在皇陵这些年。 赵清漪倒是相信萧彦霁的人品,的确是不可能与一个幼子过不去。 可……怎么想也觉得不可能真的如同一个长辈一般对待萧荀。 赵清漪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半分不露,只是慢慢走到了萧彦霁跟前,伸出手轻声道:“那个……这孩子闹腾,还是哀家来抱吧!” 萧彦霁抱着萧荀的手并没有松开,他抬起眼睑,轻笑道:“你还是不信本王。” “没有,我……哀家只是怕荀儿闹腾,惹王爷心烦。”赵清漪有些尴尬笑着。 她绝对不承认自己看着萧荀在萧彦霁怀中的样子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与心惊胆战,所以才会伸手去要孩子。 萧彦霁闻言再次轻笑,倒是没有揭穿赵清漪的心思,他也没有硬要抱着萧荀,只是顺着赵清漪的话,从善如流将萧荀递给了赵清漪。 赵清漪抱过萧荀,别说……的确是壮实了不少,略有几分吃力,她小心翼翼的抱着萧荀坐到了塌上的另一侧,还未松上一口气,突然听到了萧彦霁语气随意开口说了一句:“说来,本王如今看到他,仍是觉得有些稀奇……毕竟当年母后几乎是寻遍了天下名医,都说皇兄不可能有子嗣了。” 第42章 傻丫头,你不生,我也会对你很…… 萧彦霁此言一出,赵清漪抱着萧荀的双手不由一紧,引得怀中萧荀有些不适应的叫了一下。 她回过神来,赶紧安抚的拍了拍萧荀的背,然后勉强镇定抬起头,望向了萧彦霁,语气淡淡开口:“王爷说这话……是何意?” 她神色看起来十分坦然,微微蹙眉望着萧彦霁,仿佛是真的不解与惊讶萧彦霁为何会问出这句话来。 萧彦霁看着赵清漪这副模样,突然轻笑的摇了摇头,语气温柔道:“本王只是略有几分奇怪,并无他意,毕竟母后那些年,为了皇兄的身体可说是殚精竭力。” “当年德太妃娘娘怀孕之时,王爷不是还在宫中,应是比哀家一个养在太后膝下、极少出宫的郡主知晓的要多。” 赵清漪语气平静,没有解答萧彦霁的问题,反倒是反问了他。 萧彦霁闻言,嘴角轻笑,再次摇了摇头轻声道:“清漪,你不必这般防备本王,本王从来都没有想过对你……和他做什么。” 他笑着将喂了一半的汤碗递到了赵清漪面前,又是语气温和开口:“乳母说这孩子每日里这个时辰都能用完这一小碗蛋羹,你喂他吃完吧!” 赵清漪闻言,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下意识伸手去接,然而,当她的手碰触到汤碗时,萧彦霁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很大,大的能够将她的手完全包裹,温暖干燥的触觉,实在是太过于熟悉,熟悉的让她想要躲避,她想要抽出自己的手,然而萧彦霁的手,却是紧紧的抓着她,不容她挣脱。 咕咚一声,赵清漪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紧张吞咽口水的声音,她抬起眼睑,色厉内荏:“王爷,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的质问声里,犹带着几分颤抖。 而萧彦霁却是云淡风轻,笑的温雅:“如今天气虽是热了,但你身子虚弱,一年到头手脚都是冰凉,万不可贪凉多用冰盆伤了身子。” “……”赵清漪心尖一颤,有些狼狈的侧过头,躲开了对方的目光。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找回自己声音:“哀家谢过王爷关心。” 她说罢这话,便是低头开始假装认真喂起萧荀吃蛋羹。 萧荀原本在她的怀中早已经坐着不耐烦,挣扎的想要爬下来,不过,在见到赵清漪用调羹舀着蛋羹喂他时,倒是安静的张大了嘴巴,咿咿呀呀的一口将调羹上的一大碗蛋羹吞进了嘴里。 因着调羹上的蛋羹太多,而萧荀到底人小、嘴巴小,这一口下去,竟是吞咽不下,呛到剧烈的咳了起来。 赵清漪瞧见,吓得赶紧放下了手中的碗,惊慌失措拍打着萧荀的背。 萧荀可能被呛的有些厉害,咳个不停,赵清漪力气不够,更加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下意识想要唤乳母和御医过来时,一双手突然从她怀中将萧荀抱了过去。 不等着赵清漪惊呼出声,便瞧见萧彦霁抱着萧荀趴卧在自己的膝上,一双手轻轻拍打在萧荀背上,不过几下,便让萧荀吐出了嘴里的蛋羹,停下了咳嗽,不过,萧荀显然因为方才之事受了惊吓,嘴里哇哇哇大哭了起来。 赵清漪更加手足无措,倒是萧彦霁,在确认萧荀只是哭泣并无旁事之事,低声唤来了守在门口的乳母,让乳母抱下萧荀去哄。 乳母自有过人之处,抱着萧荀不过哄了几下,萧荀哭声渐弱,只是一抽一抽搭在她的肩膀上。 萧彦霁轻笑叮嘱:“带去外头走一圈,再让御膳房再做些旁的羹汤给孩子吃些!” 乳母下意识看了一眼赵清漪,赵清漪这会儿还心有余悸,见此,心不在焉点了点头。 等着乳母抱着萧荀退下后,赵清漪方才压惊的喝了一口茶水。 这照顾孩子,说来她是真的没经验,毕竟萧荀如今虽然抚养在她膝下,可身边乳母宫人一大堆,她日常事务繁忙,从来都没有亲自动手照料过。 偶尔几次兴致来了照料,那也都有宫人在旁人指点看顾着,哪里出过这么大的漏子。 那一口蛋羹……要不是萧彦霁眼疾手快拍了出来,赵清漪只觉得后背一阵冷汗,她岂不是成了陈国的罪人了! 萧彦霁见她仍是眼神惶惶,跟个惴惴不安的小兔子似的,只是轻声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又贪吃,你喂他吃多少,他便吃多少,不过一口蛋羹,倒不会把孩子噎坏,回头若是不放心,传御医过来给他看看喉咙便是了。” “对,多谢王爷。” 赵清漪听到了萧彦霁的提醒,倒想起了什么,下意识便想让宫人去传御医, 萧彦霁见她这幅样子,面上不由露出了好笑的神色,等着赵清漪慌里慌张吩咐宫人将这些事情都安排妥当,转过头看见萧彦霁的模样时,面上不由有些讪讪,心里更是心虚,不由开口没好气道:“你笑什么?” 萧彦霁闻言,面上笑容越发加深,也十分坦诚开口:“我笑你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日后若有了自己的孩子,怎么当好娘亲呢!” “……” 此言一出,倒教赵清漪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主要是萧彦霁这话,实在是太令人遐想。她的身份,怎么可能会有自己的孩子,若真是这样,只怕要被天下人唾骂了……她回转神色,倒也没有说这个,只是语气淡淡道:“王爷说笑了,如今皇上便是我的孩子,哀家自是知晓该如何当好一个母亲。” 她说完这话,抬眼时,恰见对方似笑非笑,似乎是置疑的看着自己,脑子一热,不由开口道:“倒是王爷,手法娴熟,倒像是一个好父亲。” 萧彦霁闻言,表情却有些耐人寻味,轻笑开口:“本王日后自会做个好父亲,毕竟日后孩子的娘亲粗心,一把年纪还跟个小孩子似的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要人哄、要人宠着,本王倒是日后要照顾两个孩子,自是要学着点。” 萧彦霁说着,目光落在了赵清漪身上,略带着几分调侃的揶揄。 赵清漪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而神思却又被萧彦霁嘴里的两个孩子给吸引了过去。 她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以往的一件事情。 宫中自打赵清漪进宫以来,倒只降生过萧荀一个孩子,不过有一回  过年时,一位宗亲王妃在宫中参加宴会时,恰好赶上生产,当时章宪太后仁慈,自己也亲自去陪了一会儿。 赵清漪一直陪伴在章宪太后身侧,自然也离不得,便是站在产房外头,感同身受的感受了一番那位王妃的声嘶力竭的痛处。 当时便吓得年纪尚小的赵清漪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原来生孩子是这么恐怖的一件事情。 她从前只听得旁人说,谁谁谁家生了孩子,等着自己被长辈带着去看新生的小婴儿与产妇时,虽然产妇面色苍白虚弱,总归是笑盈盈的,看不出半分痛苦。 当时世界观受到了冲击的赵清漪几乎吓傻,尤其那位王妃一度还差点难产,人没救回来,她当时便害怕极了。 当时,萧彦霁注意到了她苍白的面色,以为她是在担忧里头生产的王妃,便偷偷拉着她到了外头园子里,轻声安慰:“清漪,你别怕,待会儿就有小宝宝可以看了!” 赵清漪闻言,却是哇的哭了起来,拉着萧彦霁痛哭:“霁哥哥,生孩子好可怕,但是太后娘娘说女人都要生孩子的,我怕!” 萧彦霁听着她的话,当时神色又是心疼又是纠结,好半晌方才安慰道:“你别怕,以后大不了你就不要生孩子了。” “可是……不生孩子,我就嫁不出去了,就算嫁出去,也要被夫家嫌弃的。” 赵清漪哭的更加伤心了,而当时年少单纯,当真是犹豫不决,只觉得这是天塌下来一般的大事。 萧彦霁闻言,却是拉着她的手安抚道:“我不嫌弃你,你不生孩子,我也喜欢你,我反正也不喜欢孩子,就我和你一起过日子多好啊!” 赵清漪抽泣着鼻子,满眼泪目抬头看着萧彦霁,见萧彦霁脸上虽是遗憾,却还是一脸安慰心疼的看着她,她抿了抿嘴,纠结了好半天,方才讷讷开口道:“那……还是要生一个孩子的,否则别人会笑话的。” 说完,她又  是强调的说了一句:“就只生一个孩子。” “好,就只生一个。” 萧彦霁闻言,顿时不纠结了,抱着赵清漪轻声安抚道,“你放心,我明天就找御医问问,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生孩子不疼,如果真的很疼,我们就不生了。” “很疼也要生一个,但是霁哥哥你以后要对我很好很好才行!” 赵清漪拉着萧彦霁的手,语气坚定,不容旁人置疑! 萧彦霁对此,只是轻笑的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温声道:“傻丫头,你不生,我也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第43章 只轻声开口:“我不怪你。”…… 那些往事,虽然幼稚天真,却也温馨而甜蜜。 但赵清漪想起那些事情,心中只余苦涩,她抬起头,看向了萧彦霁,他的目光依然温柔深情,可她却是有些不堪忍受,仿若酷刑。 “摄政王殿下,当年之事,哀家不悔,就算再给哀家一次机会,哀家也会这般选择。” 赵清漪声音冷淡而平静,想要用这些话,让萧彦霁疏远。 毕竟她依然记得当初自己告诉他,她不会跟着他离开皇宫、离开上京之时,萧彦霁那不敢置信而受伤的目光。 她知道在自己说出这些话后,无疑是将曾经残酷的事实再一次赤裸裸的摆在二人面前。 可能……让他几乎要与自己反目。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赵清漪在说出这些话后,萧彦霁只是轻声笑了笑,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他的目光直直的望进了赵清漪的眼中,温声开口:“清漪,当年之事我早已说过,是我不够成熟,不够体贴理解你的感受,你之后为我所做的,我都知晓。但今时今日,本王再不会让你经历那般为难的处境了。” “……”赵清漪只觉得这话实在熟悉,毕竟就在不久前,萧彦霁几乎与她说过差不多的话语。 她颇有些头疼,说实话,倘若萧彦霁是披着深情的外衣来蛊惑她,来复仇的,她也就认了,可偏偏……真假她还是能够分得清楚。 她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然而下一刻,萧彦霁则是满脸关切的看着她,眼里带着关切:“不舒服吗,要不要传御医……” 萧彦霁的话音还未落下,赵清漪突然站起了身,深吸一口气只道:“摄政王殿下,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不管你信不信,哀家如今只想安安分分抚养皇上长大成人,日后看着皇上娶妻生子后,颐养天年。” “这是你内心真正的想法?”萧彦霁闻言,不急不缓,语气平静问了一句。 赵清漪想要认真点头,然而这头还未殿下,萧彦霁却是轻笑摇了摇头:“清漪,你向来聪颖,本王不相信你会半分没有察觉到问题,更加不信你会将所有的未来,都寄托在那个孩子身上。” “……” 赵清漪没有想到萧彦霁竟然会这般直截了当将事情点出来,她面上神色僵硬,好半晌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也有几分狼狈的强词夺理,“不管日后如何,但哀家作为先帝的未亡人,终究只会安安分分守着自己的本分。” 她的这句话说出后,倒终于让萧彦霁面上神色有了些许变化。 显然,这也是萧彦霁最不愿意听得那句话,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朝着赵清漪步步逼近。 赵清漪感受到了他高大而压迫的身影,心中一惊,她忍不住往后退去,只是这矮榻本就狭窄,让她几乎退无可退,反倒是卧倒身姿,姿势更加暧昧不清。 “摄政王,你……” 她想要厉声斥责,喝退对方。 然而萧彦霁笑容却是清朗,一如往昔时光岁月。 他一手掐住了赵清漪纤细的腰肢,一手则是抓住她想要挣扎的双手。 赵清漪又急又慌,几欲想要叫进守在外头的宫人,可一想到如今二人这暧昧的样子,她又有些不敢了。 显然她早在萧彦霁动手之前,就错失最好的机会,如今反倒是她顾忌太多,只能让对方为所欲为。 “你究竟要做什么!” 赵清漪尝试着挣扎了一下,只是萧彦霁力气太大,她根本无法挣脱分毫。 萧彦霁扣着她腰肢的手,挪到了她的脸上,然而她的身体,却被她双腿压住,依然无法动弹半分,她抬头对视上萧彦霁的目光,只看到他深沉而缱绻的目光。 他终于开口说话,但说出的话,却不是赵清漪想听的:“清漪,我说过,不喜你提及他。你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不管你信不信,他如今都是我的丈夫……” 话音未落,赵清漪便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她被堵上了嘴巴。 萧彦霁原本只是不想听她从那张好看的小嘴里说出那些让他反感的话语,可是渐渐的,他却忍不住沉溺在这份甜美之中,意乱情迷之下,他的双手几乎是扯乱了她的衣裳。 哪怕他掩饰的再好,事实上萧彦霁从来不是谦谦君子,从小到大,他地位尊贵、众星拱月,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性子其实霸道无比。当年他对赵清漪动了心,哪怕知晓赵清漪与叶家有婚约,同样没有放在眼里,叶家若不是意外出事,只怕他也要出手解除赵清漪与叶戟之间的婚约。 而今日,他最爱而渴望的女人就躺在他的身下,触手可及…… 萧彦霁却是停下了,因为他吻到了赵清漪面上的泪水。 他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仿佛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他从赵清漪身上站起,有些手足无措想要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 然而赵清漪却是侧过脸,并不让他碰触。 她胡乱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低头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衫。 萧彦霁探出手,想要去帮她,可对视上赵清漪仍然带着泪水的眼睛,他不敢再去碰她。 “清漪,对不起。”他轻声开口道歉。 然而,赵清漪却看着他冷笑:“原来在王爷心目中,哀家是这般可以随意欺辱请贱的女子!” “清漪,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萧彦霁心中愧疚,突然跪下身体,抱住了赵清漪的双膝。 赵清漪被他突然之举吓了一跳,心尖更是颤栗。 “清漪,你该知晓,我对你从来没有轻慢之心,想与你亲近,也不过是情不自禁。”萧彦霁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也让赵清漪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红了眼眶,只是将自己的脸贴在赵清漪的膝盖上,这副依赖而脆弱的样子,饶是赵清漪打定主意,要硬着心肠借此与他扯清关系,可这会儿却是说不出半句硬话来。 她从未见过他像今日这般。 而萧彦霁见赵清漪并没有推开自己的意思,心中松了一口气,只是又继续轻声道:“这些年,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兄弟反目、最疼爱我的母后也走了……我只是太想抓住你,不想失去你,清漪,不要怪我,若是连你也怪我,我不知道自己回京还有什么意义。” 赵清漪面上神色依然淡淡,然而眼神却是软了下来。 她当真是说不出半句狠话来,毕竟……她总是觉得自己倘若说出一丝半点狠话,真的会再次狠狠的伤了他。 她放在身侧的拳头紧了紧,又松了松,最终她闭上眼睛,只轻声开口:“我不怪你。” 第44章 请丹阳公主回去吧,咱们叶家可…… 赵清漪的反应,可说是在萧彦霁的意料之中,而他也并没有得寸进尺,眼见赵清漪已然平复心情,且并没有打算避他如蛇蝎,他心中轻叹一声,并没有再纠缠,便是站起身干脆的离开了皇宫。 他如今的居所,还是当初先帝和章宪太后为他挑选的睿亲王府,不管是占地还是位置,都属上佳,虽是多年以前的修葺,但好歹从内务府遣出的宫人一直在维护着这座王府,所以如今他归来,他的居所自然也没有再重新择选。 当年因为章宪太后疼宠小儿子,他多居于宫中,对于此处倒是并不熟悉。 萧彦霁并没有乘坐马车,而是自己骑了马到达这处睿亲王府。 不过,他人还未走到王府门口,便已经看到了停在门口的一辆马车。 马车内守着的下人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凑到了马车里头冲着里头的主人说了话。 于是,萧彦霁便看到从马车内走下一身贵夫人装扮的丹阳公主。 他勒马走近,并未下马。 而丹阳公主则是在宫人的搀扶下,慢慢走到了他跟前,俯身参拜:“丹阳见过皇兄。” 萧彦霁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目光里却是带着几分打量,看着这个还算熟悉的皇妹。 丹阳公主似乎并未察觉到萧彦霁的打量,她行完礼后,满脸亲近依赖的凑到了萧彦霁马下,仰着头一脸欣喜:“四皇兄,您终于回来了,丹阳盼望了许久了。” 她语气柔软而欣喜,一副真的为萧彦霁欣喜的样子。 如此,哪怕萧彦霁对于丹阳公主的出现仍是持有保留的想法,闻言倒也不好冷着一张脸,他微微点头,翻身下马。 萧彦霁从前倒没有与丹阳公主关系有多好,只是丹阳公主的母妃与章宪太后交好,章宪太后对于丹阳公主多有照拂,萧彦霁与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倒勉强还算熟悉。 但也仅限于此。 他目光落在了丹阳公主身上已婚装扮,隐约这位皇妹是嫁了人的,倒是温声开口问了一句:“本王当年出宫时,记得你是嫁了人……如今可有孩子了?” 丹阳公主闻言,面上微微变色,显然是有几分尴尬,但她控制住了自己的神色,仍是笑道:“多谢皇兄关心,只是丹阳福薄,这些年来一直未有子嗣……” 丹阳公主说到这里时,萧彦霁倒是勉强记起了与这位皇妹的一些事情,这位皇妹……仿佛之前一直钟情叶戟,先时他倒也有动过心思想着将她和叶戟凑成一对的心思,但转而一想,倘若叶戟尚了公主,反倒成了他抛弃赵清漪,外人难免会对赵清漪说三道四,这才作罢了这个想法。 后来叶家出事,这位皇妹似乎是嫁给了钟冕的儿子。 而西南战事时,这钟敏之的情形似乎并不怎么好。 想到了这里,萧彦霁倒是语气温和开口说了一句:“驸马虽然受了伤,可好歹保住了性命,皇妹倒不必太过忧心。” 丹阳公主听着萧彦霁的安慰,面上神色越发奇怪,不过很快她面上便是浮起笑容,冲着萧彦霁轻声道:“皇兄,丹阳不难过。” 萧彦霁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丹阳公主,倒没有太多的耐心陪着丹阳公主站在门口纠缠,但到底丹阳公主与他是血缘兄妹,又是这副亲近欣喜他回京的样子,他倒也不好冷待,正要开口让人进府时。 突然听到丹阳公主开口说了一句,“丹阳与驸马感情本就不好,当年大皇兄在世时,丹阳就像和离了,可大皇兄为了拉拢钟家势力,一直不肯允诺丹阳的请求……幸而四皇兄您回来了!” 萧彦霁停下脚步,转过身时,面上神色淡下了几分。 丹阳公主在说出那番话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眼见萧彦霁神色冷淡,也并不紧张,仍是开口继续道:“四皇兄,丹阳知晓您外冷心热,最是顾念亲情,求您帮帮丹阳吧!” 萧彦霁没有说话,而丹阳公主心一横,又道:“四皇兄,但凡丹阳有其它的办法,也绝对不会来麻烦您,实在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钟敏之之前待丹阳便不好,这次受了伤从前线回来后,在家中暴躁不安,稍不如意便喝醉酒撒酒疯、摔砸东西……甚至还想对丹阳动手,若非底下人机灵,丹阳只怕都不能完好站在四皇兄面前。” 丹阳公主说的楚楚可怜,萧彦霁并没有如她所愿露出愤怒之色,他微微蹙眉看着丹阳公主好一会儿,在她略有些心虚的低头时,萧彦霁这才开了口:“和离到底不是一桩小事,而且钟家如今正逢多事之秋,倘若此事和离,怕对你名声也有碍。当然若是钟家真的不顾尊卑,以下犯上冒犯了皇家公主,本王自然不会放过他们,也会帮你。” 对于一个关系不算亲近的兄长而言,萧彦霁愿意开口承诺至此,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然而丹阳公主却并不满意,她要的是萧彦霁能够立刻承诺帮助她和离。更何况钟家如今没落,跟个水蛭一般恨不得死死扒着她,若按照萧彦霁所承诺的,只怕她这辈子都无法和离了。 她眼见着萧彦霁要入府,心中一急,忍不住开口道:“四皇兄,丹阳不在乎名声的,只要能顺利和驸马和离,丹阳宁愿不要名声。” 萧彦霁闻言,再次皱起了眉头。 他的目光落在丹阳公主身上,见丹阳公主一脸迫切,他勉强耐心开口,也只当是自己的妹妹不懂事,解释道:“这事不仅关乎你的名声,更加关乎皇家名声,若是在钟家出事之际,皇家公主却与钟家长子和离,让外人听了,难免显得皇家有失道义。” “皇家名声,皇家自打那个女人入了门后,还有什么名声。” 丹阳公主闻言,心中不由来气,只觉得萧彦霁所言,都是托词,凭什么当年赵清漪三番两次翻脸无情如今还过得好好的,她不过是想要和离,就被一堆人指责忘恩负义。 然而,她的话音落下,萧彦霁便冷下了脸。 丹阳公主心中有些害怕,可是想到赵清漪当年翻脸无情的人可还有她的这位四皇兄,她就不信萧彦霁心中会没有半分芥蒂。其实理智而言,今日她是来寻求萧彦霁的帮助,就不该提那些让他不悦之事,可她就是不乐意看到赵清漪好过。 所以她忍不住开口道:“四皇兄,赵清漪当年忘恩负义,尚且无人敢指责,丹阳只是与驸马感情不睦,所以才要和离,为什么会有人指责。” “闭嘴!” 萧彦霁冷冷的瞪向丹阳公主,厉声呵斥。 丹阳公主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倒吸一口气,心中隐隐有些后悔,可是话已经至此,她也没办法再收回,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又是开口道:“四皇兄您真是被赵清漪那女人蒙蔽了眼睛,您根本不知晓她在您离京的时候做了多少对不起您的事情,嫁给大皇兄、对叶戟留情偷偷照顾他的家人,还于傅怀瑾眉来眼去,她根本就是水性杨花……” 丹阳公主的话还未说完,却是被突然逼近的萧彦霁吓得停住了嘴巴,再也不敢支吾半句。 萧彦霁冷笑开口:“若是让本王从你嘴里再听到一句太后娘娘的不是,莫怪本王不顾念兄妹情谊!” 虽然萧彦霁没有动手,然而丹阳公主却是吓白了脸,到底萧彦霁离京太久,她怎么就忘了这位四皇兄的可怕。 当年这位四皇兄在京城时,性格霸道无比,可说是嚣张跋扈,所有得罪他的人,简直生不如死。 也因为这个,她虽然有心想要亲近讨好他,却又一直不敢靠近,唯恐得罪了他。 萧彦霁可不管丹阳公主心中究竟想着什么,他对丹阳公主所有的情分,在听到她开口说出赵清漪第一句不好时,已经荡然无存,尤其这丹阳公主显然也不是什么善茬,今日在她面前说出的这番话,真实性实在有待商榷。 他将马鞭扔到了身后随从手中,只对丹阳公主留下一句话:“本王改变主意了,瞧你这伶牙俐齿,也应不是轻易被欺负的角色,倒不必本王为你出头,你好自为之吧!” 丹阳公主原本因为被吓得苍白的一张脸,白的越发脆弱。 而她的眼神,也越发愤恨。 一个两个……这天下的男人简直都瞎了眼,更迷了心窍似的一心扑在赵清漪身上,不管是她看上的男人、还是她的亲人…… 可越是如此,丹阳公主心中便越是不服气,她一双手紧握成拳。 她静静的站在睿亲王府许久,而她身侧的下人,惴惴不安,却又不敢上前相劝,然而……过了许久之后,丹阳公主突然走回了马车,一边走着,一边冲着身边下人吩咐道:“去叶府。” 叶戟自打被叶惜晴拉出勤政殿后,明显沉默了许多。 虽然叶惜晴并没有说太多,可显然今日之事,是他鲁莽了。 他哪怕心中对于赵清漪再是愤恨,却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家人再那般冲动了。 但他心中到底还有芥蒂,一刻都不想在皇宫里呆着,当天便让自己的母亲和妹妹收拾东西出宫。 叶老夫人自是求之不得,闻言立刻让底下人收拾起东西来,叶惜晴虽然不想自己的兄长和母亲一般对皇宫避之不及,可到底她在这里度过了最艰辛的一段岁月,而且如今能够回到叶家光明正大当她的叶家大小姐,叶惜晴心中自然也有一股久违的喜悦。 叶老夫人和叶惜晴在宫里的东西并不多,有的也是赵清漪赏赐,之前是没得选择才穿戴,可如今叶老夫人觉得儿子回来了,底气足了,自然是一样都不想要。 也只有叶惜晴稍稍收拾了一些带着出宫。 回去的马车,是内务府备下,只有一辆。 毕竟也只有叶老夫人和叶惜晴要坐马车,叶戟本来并不在意,他扶着自己的母亲上了马车,正要扶着叶惜晴上车时,却瞧见自己的母亲突然变了脸色,只冷着脸坐在一侧,而叶惜晴面上,更是难堪。 他隐约察觉到了叶老夫人与叶惜晴的不对付,他心中疑惑,有心想要相问,但如今到底不是什么说话的好时机,而且叶老夫人和叶惜晴是母女,他并不觉得母女之间会有隔夜仇,倒也没有多想,只是拍了拍叶惜晴,示意她乖乖听话。 叶惜晴冲着叶戟勉强一笑,走上马车后,她看着坐在最里头的叶老夫人,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可到底是自己的母亲,她倒了一杯水,想要递给叶老夫人,叶老夫人冷笑一声,直接伸手将茶盏打翻在地。 饶是叶惜晴有所准备,仍是觉得难堪。 她低头咬牙捡起杯子,原本想要说些什么,可到底还是忍下了。 所幸叶府和皇宫的距离不算远,母女之间尴尬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 叶老夫人一等下了马车,倒不是不想理睬叶惜晴,而是身体真的累了,在叶戟的搀扶下,立刻回了自己的院子躺下休息。 叶惜晴被叶老夫人故意冷淡,这会儿心情恢复,倒也不觉得难受,只带着新采买的丫鬟,在叶府里头走着。 守门小厮匆匆进来时,恰好撞上了正在园中逛着的叶惜晴,她叫住了小厮,也是随意问了一句:“何事?” 小厮冲着叶惜晴行了一礼,并未隐瞒:“小姐,丹阳公主亲自过来拜访元帅,如今在外厅等着,奴才去禀告元帅。” “丹阳公主?” 叶惜晴闻言,面上神色有些莫名,却又忍不住浮出了嘲讽之色。 她深吸了一口气,只冲着那名小厮冷声道:“不必了,请丹阳公主回去吧,咱们叶家可供不起这尊大佛。” 第45章 丹阳公主大义灭亲,检举自己的…… 小厮闻言,以为自己听错,半晌没动,一脸惊疑不定的看着叶惜晴。 他自然不敢相信,外头那位,可是公主! 公主主动登门拜访,主人家不是应该出去恭敬而热情迎接吗? 然而,叶惜晴的神色绝对算不上好看,眼见着小厮木讷站在原地,她有些没甚好气催促:“怎么回事,还不快去,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小厮闻言,面上却仍有疑虑,他紧张的看着叶惜晴,只低声开口:“小姐,那个……是丹阳公主,这不好吧?” 叶惜晴早已没了耐心,若非这些年来为奴为婢的苦楚让她不忍为难这些下人,她早已经发火了。 闻小厮这话,她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说让你去打发,你费什么话,还不快去!” 小厮忍不住再次看了叶惜晴一眼,见她面上神色坚定,便知此事并非是自己听错了,也不是主人家搞错了上门的客人,而是真的要赶丹阳公主走。 虽然他畏惧丹阳公主的身份,可到底还是记得如今是叶家人,闻言犹犹豫豫迈开了脚步。 未走上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了叶戟的声音。 叶戟还未走近,便察觉到了有些不太对劲的气氛,他瞧着叶惜晴面上阴沉的脸色,只当府中新采买的下人不如意,便是出口安抚叶惜晴道:“惜晴,谁惹你生气了?是不是底下人不乖,若是不喜,处罚发卖便是了,不要气坏自己的身体。” 他一遍说着,一遍拿眼去看小厮。 小厮被叶戟瞪着吓了一跳,浑身一颤,赶紧跪倒在地上,连声求饶解释:“元帅,奴才不敢惹小姐生气,奴才这就去打发了丹阳公主。还求元帅和小姐不要罚奴才!” 叶惜晴回转神思,见此倒是替小厮求情解释道:“不干他的事情,是我自己心情不好。” 倒是叶戟闻言,面上忍不住露出了几丝疑惑之色,不关小厮的事情,那……是不是丹阳公主登门让自己的妹妹不悦? 否则,来者是客,而且丹阳公主身份尊贵,万没有让一个小厮去打发的道理。 虽然叶戟并不怎么关心自己那些女儿家家的事情,但还是知晓以前丹阳公主算是叶惜晴最好的闺中密友,主要也是因为叶惜晴总是和丹阳公主在他面前晃,他不想留印象都难。 叶戟这般想着,也开口直接问了叶惜晴:“怎么回事,这丹阳公主上门,好端端的你怎么撵人了,我记得从前你不是与她最好了吗? 叶惜晴闻言,面上神色有些尴尬,也越发阴沉,她只沉声道:“哥,你怎么出来了,是母亲歇下了吗?” 她这话题转移的不算高明,显然也是有意不想再提这些事情。 叶戟见她这幅样子,倒也不忍心逼她,想了想只缓声道:“算了,若你不想去见,那我去见一下便是了,咱们做主人家的,到底不能没有礼数……” 叶戟的话还未说完,叶惜晴却是急了,她一把拉住叶戟的手,声音有些重:“哥,你更不许去!” 说罢,她直接冲着小厮开口道:“你现在就去把人打发了!” “是……” 小厮犹豫的看向了叶戟,低声应和。 眼见着叶惜晴这副没头没脑的样子,叶戟面上也有些不太好看,他沉声冲着叶惜晴轻声道:“惜晴,不许胡闹,这事儿若是传扬出去,对你名声也不好!” “哥!” 叶惜晴闻言,却是急红了眼睛,她抿着嘴,一副倔强的样子,显然是不愿意屈服。 叶戟原本想要斥责叶惜晴几句,可瞧见她红了眼,想到这些年来自己妹妹受的罪,却又有些不忍,他轻叹一口气,冲着小厮点了点头,吩咐道:“去吧,按照小姐的意思去办!” 叶惜晴回转神思,抬头看着叶戟,叶戟又是屏退了跟在叶惜晴身边的下人,然后温声开口道:“这下总可以说原因了吧!以前你与丹阳公主不是关系最好了吗?” “她……她不是好人!” 叶惜晴紧抿双唇,半晌方才吐出几字。 这话,反倒是让叶戟轻笑了起来,“什么叫做不是好人,从前你不是夸她最是温柔可人了吗?” 叶惜晴闻言,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只有阴沉:“从前我是瞎了眼,才会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当初咱们家出事后,她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叶戟闻言,面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半晌后,他却是自嘲而苦涩摇了摇头,温声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咱们家出事,你看有谁家没有和咱们家撇清关系!” “哥,你为什么替她说话,明明你之前对太后娘娘与咱们家撇清关系的事情那般愤怒……”叶惜晴的话还未说完,却是在看到叶戟阴沉的脸色时,戛然而止。 虽然叶戟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她能够感受到,这件事情仿佛是自己兄长的逆鳞一般,不可触摸,更加不可提及。 可叶惜晴还是觉得叶戟在这件事情,未免太过于两个标准了。 为什么旁人可以,赵清漪便是不可以了。 叶戟看着叶惜晴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轻叹一口气,只沉声说了一句话:“她不一样!” 叶惜晴闻言,却是更加疑惑了。 赵清漪有什么不一样的……他哥哥这话,倒是把她弄得更加糊涂了,她下意识也问出了口:“她有什么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这个问题,叶戟从前是从未细细想过,只是下意识在心里这么想了,这么认为了。而今日被自己的妹妹这般问着,他脑子里反倒是清楚的意识到了原因。 因为他从前,是将赵清漪当成了叶家人,当成了自己的女人对待,所以下意识用更加高的道德标准却要求对方,也对她的背叛,更加愤怒。 可这话,如今却是不好说出,他神色略有几分不自然,最后只是语气淡淡开口道:“她受过我们叶家的恩,当初镇南王府出事时,叶家出面替镇南王府求过情,最重要的是……这些年来,在叶家没有出事前,你和母亲都把她当成亲人一般照顾着,叶家出事,她忘恩负义。” 叶戟的话还未说完,叶惜晴一张脸,便是心虚的涨红了, 当年因着叶戟与赵清漪只是未婚夫妻,到底男女有别,不好见面,所以叶戟嘱托尚且能够见到赵清漪的她与母亲好好照顾赵清漪。只是,那会儿她心底里是十分不喜赵清漪,尤其被丹阳公主唆使着,总觉得镇南王府没落,赵清漪不清不白到了京城,早已经配不上自己的兄长,兼之叶老夫人也的确是很不喜赵清漪,所以她嘴上应了,私底下却是阳奉阴违对赵清漪不冷不热、阴阳怪气。 还有几回,她是知晓赵清漪能够听到和她与母亲的谈话,却还是故意说些寒碜对方的话语,打着让对方知难而退的主意…… 这些事情,从前叶惜晴觉得自己做的一点都没有错,可如今想来,实在是幼稚与心虚。 到底这些年事情难以启齿,她原本不打算说出来,可如今叶戟的话说到这里,她心一横,却是用低若蚊蝇的声音轻声道:“哥哥……其实当年,当年我和母亲并没有照顾过太后娘娘,甚至……我还说了许多她的坏话。” “你说什么?” 叶戟愣住了,眼里带着几分不敢置信。 叶惜晴话已经说出口,也容不得自己后悔,她抬起头,眼里带着愧疚与不安,却还是诚实道:“当年,我和母亲都觉得她配不上你,可婚约又不好解除,所以……想着让她知难而退,我和母亲总是挑剔为难她,让她不好过。所以,后来她解除婚约,对我和母亲不理睬,都是人之常情。” “所以先时,我才要阻止你去寻她麻烦,她没有错,是我和母亲错了。” “可是母亲不是这样……” 叶戟只觉得嘴里苦涩,苦涩的说不出一句话来,虽然他嘴里极力想要反驳,可心里却是清楚,叶惜晴从来不是为人着想的性子,她绝对不可能为了赵清漪把污水往自己身上泼,唯一的可能便是,她嘴里说的事情,都是真的。 若是如此,那他一直以来所认为的赵清漪忘恩负义,今日气势汹汹去寻她麻烦的底气,都显得可笑而可悲。 他有什么资格自以为是的去质问她,他的亲人这般对待她,她又凭什么为他守着一个百害而无一利的婚约。 “哥哥……” 叶惜晴见叶戟面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心中越发难受,拉着叶戟的手连声道歉:“对不起,是我不懂事……” “不,是我的错。” 叶戟看着叶惜晴面上的泪水,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心中的确是想要怪罪叶惜晴和自己的母亲,可想到这些年来她们受的罪,他又怎么忍心再去怪罪,他谁都不能怪,只能怪自己。 当年……若是他能细心一些,或许就能发现端倪。 倘若……他能够对赵清漪多关心一些,或许也不会让她对自己那般失望决绝。 “不是……” 叶惜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叶戟。 但叶戟比她恢复的更快,哪怕这会儿他心中百般纠结,却也很快恢复了正常,反倒是轻声安慰起了她:“没事,都过去了。” 叶惜晴抿了抿嘴,她知道叶戟心中肯定还是在意这个事情的,可之前做错的事情,她已经无法去弥补了。 她只能够把握当下,所以她只开口冲着叶戟轻声道:“哥哥,丹阳公主她真的不是好人,当年……我之所以会那般讨厌太后娘娘,也是因为她一直与我说着太后娘娘的坏话。而且当初她接近我,就是想要嫁给哥哥为妻,只是后来叶家出事了,她才嫁给旁人……” 顿了顿,叶惜晴将心底里最难堪的一件事情说出:“以前……叶家刚出事的事情,我还天真的以为她还是我的好友,所以偷偷跑去寻她,结果她当即让宫人把我拖走,还让掖庭宫的管事好好教训了我一顿。” “惜晴……” 叶戟看着叶惜晴哭的伤心,更恨自己当初的无能为力,所以他只能轻声道,“没事,都过去了,哥哥知道她不是好人,既然你不想见她,那以后咱们叶家就不再欢迎她。” 叶戟正说着,不远处却是传来一阵喧闹声音。 由远及近传来,兄妹二人顺着目光看去,恰好瞧见丹阳公主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叶惜晴赶紧背过身抹泪,而叶戟则是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等着丹阳公主走近后,叶戟凌厉的目光瞪向了小厮,语气毫不留情:“怎么回事,不是让你送客了吗?” 丹阳公主闻言,面上笑容微微一僵,但她也算有心理准备,很快恢复如常,只是柔声开口道:“叶元帅,您别怪他,是丹阳执意想要见您和惜晴一面。” 叶戟闻言,嘴角撇起一抹嘲讽弧度,若不是因为他不打女人,对于眼前这个恶心的女人,他还真想好好教训一顿。 丹阳公主不知叶戟心中所想,只是瞧见叶家兄妹二人的情形,她是猜得出叶惜晴不会说自己的好话。 但她总觉得自己之前虽然疏远过叶惜晴,可背后其它的小动作,叶惜晴应是不知晓的,所以她这才敢底气十足的来到叶家兄妹面前。 她强忍住将目光流连在叶戟身上的冲动,柔和的看向了叶惜晴,温声开口:“惜晴,我知道你是怪我当年不帮你……只是还请你体谅我当年的处境,我并非章宪太后亲生,别看我是公主,在外人面前看着尊贵威风,实际上也是仰人鼻息,实在是没办法……” “丹阳公主说笑了,你帮我们是情分,不帮我们是本分,臣女又哪里敢要求公主做什么!” 叶惜晴心中气极,然而面上却是越发沉静,语气冷冰冰硬邦邦开口。 丹阳公主听着她这话,知晓她心中仍是有气,但到底还是松了一颗心,只觉得叶惜晴还是与以前一般,不过小孩子脾气,日后自己好好哄哄便是了。 她又将目光看向了最为在意的叶戟身上,故作温柔大方道:“叶大哥,丹阳近日过来,并无他意,只是听闻你们安好,所以向来亲眼看看,这样丹阳也不会再担心,晚上也能安然睡下……” 她说话,也当真是极富技巧,巧妙的将自己一直关心着叶家人的意思清楚的表达了出来。 叶戟其实根本没有耐心与她周旋,但他到底是个男人,哪怕心中再是厌恶对方,面上仍是丝毫不露,只是语气淡淡道:“丹阳公主,多谢关心,只是今日微臣与家人刚回家,府中忙乱,不好招待公主。” “没事没事,丹阳只是过来看看,若是打扰了你们,丹阳心中反倒是不安。” 丹阳公主若非心肠歹毒,的确是一个非常善解人意的女子,话只需递出一半的意思,她便能立刻反应领悟过来。 她很快主动告辞。 叶家人自然不会挽留,若是平日里,丹阳公主自然能察觉到异样。 但今日她在外头受挫太多,虽然叶家人对她态度冷漠,可好歹维持了表面的和谐。 叶惜晴冷言冷语,她只当对方对她还生着气,而叶戟客套冷淡,反倒是让她心底里生出了几分希望。 她走出叶家坐上马车时,脑子里仍是不停的想着该如何挽回叶家的好感,能够重回曾经的局面。 丹阳公主乘坐马车,从叶家回到钟家时,天色已暗,而她这一路,也想了百般对策,最后还是推翻了。 毕竟这些法子,都太流于表面,哪怕能与叶家修复一二分关系,也太慢了。 她心不在焉的下了马车,走近钟家,当年她下嫁钟敏之后,为示与钟家的亲近,是将公主府建在钟家边上,且开了侧门,表面上而言,仿若一家。 她日常出入,也从钟家走惯了。 如今钟家风雨摇曳,反倒是衬得丹阳公主的身份在钟家日渐矜贵,府中下人对她比对钟冕还要尊重。 然而,这些对于丹阳公主而言,反倒是觉得累赘与苦恼。钟家人越是扒着她,她越是想要摆脱他们。 钟家自己都要沉了,为什么还要拉她下水! 这是丹阳公主心中唯一的想法。 她这般想着,仅是走在钟家的地界上,面上便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待走到了自己的院子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钟敏之随从时,她眉头深深蹙起,停下了脚步。 钟敏之的随从看到丹阳公主时,连忙上前请安。 丹阳公主却是不耐烦开口:“近来本宫身子不适,不是让你家少爷住书房吗?怎么又来了!” 随从面上露出了尴尬讨好的笑容,只连声说着好话:“驸马担忧公主的身子,说来才想来看看……” 小厮万万不敢说出钟敏之是因为喝醉酒了,这才没了忌讳过来。 “他自己好好养伤便是了,本宫用不着他操心!” 丹阳公主眉头皱的更深了,她怒气冲冲的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刚刚打开房门,闻见屋内的酒气,脑子一阵泛疼。 她带着怒气瞪了一眼满脸讨好的小厮,猜测到了里头的情形,她下意识想要往后退,并不想应付钟敏之。 然而,屋内的人,已经听见了动静。 眼见着丹阳公主没有进来,钟敏之摇摇晃晃从塌上站起身,走到了门口,他看到一脸怒容的丹阳公主,笑了:“公主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 丹阳公主眼里带着厌恶落在钟敏之空荡荡的那支衣袖管上,面上神色冷淡:“本宫累了,驸马若是无事,便回去吧!” “回去,我回去哪里,这里难道不是我的房间吗?” 钟敏之嘲讽的笑了。 曾经钟家出事之前,为表夫妻恩爱,二人形影不离,都是同吃同住,如今钟家没落了,他变残废了,这间房间他连呆的资格都没了! 虽然知晓丹阳公主是这样的人,可钟敏之还是觉得心冷,这么多年的恩爱夫妻,哪怕是演的,多少也该有些情分了吧! 想到她今日迫不及待出府的姿态,他笑的越发嘲弄。 “驸马喝醉了,这里是本宫的房间。” 丹阳公主冲着底下人使了一个眼色,想让他们把钟敏之带走。 然而钟敏之却用自己尚且完好的一只手一把抓住了丹阳公主,眼里带着狠厉:“丹阳,你别以为我不知晓你今日出去做什么了!你别以为钟家没落,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告诉你,你既然嫁给了我钟敏之,就不要再有旁的心思!” “你胡说八道什么,还不放开我!” 丹阳公主没想到钟敏之会突然对她动粗,气的浑身颤抖,她努力挣扎着想要把自己的手从钟敏之手里抽出,然而她养尊处优,没什么力气,而钟敏之即使废了一只手,到底习武出身,她到底挣脱不过他。 丹阳一生气,也根本不想留情面,干脆直接想要唤当年她出嫁时候从宫里带出来的侍卫。 然而……在那些人赶过来时,钟敏之已经松开了手,他只留下一句话:“我告诉你,除非是我死,否则你别想和离!” 丹阳公主看着钟敏之离去的身影,气的几乎站不住身子。 她揉着自己被捏的青紫的双手,眼里闪过一丝狠决。 她必须、肯定要与他和离,既然他死都不要和离,那他就去死! 丹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下了决心。 她原本并不想做这般绝,毕竟对她名声也不好,可是钟敏之逼她的,那就莫怪她心狠手辣了。 想到若是这般做了,她不仅能够挣脱钟家这个泥潭,甚至还能够赢得叶家的好感,丹阳公主连最后一丝犹豫都没了。 翌日清晨,朝堂会上,丹阳公主亲自告了御状。 而这状,告的举朝上下百官哗然。 丹阳公主大义灭亲,检举自己的公爹钟冕私通外敌,构陷忠良,为当年陷害叶家的罪魁祸首! 第46章 竟是然后异口同声道:“太后娘…… 046 此言一出,举朝上下文武百官震惊。 虽然在朝堂上不是人人都看得惯钟冕,也知钟冕能坐到如今的位置,多少是有些藏污纳垢的事情,可丹阳公主嘴里说出来的事情若是真的,那性质就大大的不同了。 私通外敌、构陷忠良,尤其他构陷的忠良,如今浴血归来,成了手握重兵的大元帅。 钟冕若是真的敢做出这样的事情,那灭九族、五马分尸都不足以赎罪。 而丹阳公主作为钟冕的儿媳妇,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揭露,说的好听是大义灭亲,可说的难听,那就是害了一整个家族的罪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往日里都听说丹阳公主和钟驸马情深义重,她这般,实在是无情无义。 朝堂上打自丹阳公主说完这番话后,安静了好一会儿,即使是钟冕曾经的旧故,这会儿也不敢轻举妄动说话辩驳。毕竟一不小心,指不定就让自己惹火烧身了。 叶戟面色铁青,目光紧紧的盯着丹阳公主,语气里强自镇定开口问了一句:“公主,此事都是真的?” 丹阳公主闻言,心中一喜,面上却是分毫不敢流露,只故作伤心拿着手帕抹眼泪,期期艾艾道:“若非是真的,本宫如何敢在文武百官面前说出来。此事丹阳刚刚发现,虽顾念钟家是丹阳的夫家,可到底丹阳是陈国的公主,更不能让忠良蒙冤,百般犹豫下,丹阳还是选择站出来说出实情。” 丹阳公主这番心路历程,旁人信不信,赵清漪不知,左右她是不会相信的。 想到对方当初三番两次求和离未果,又上蹿下跳寻了傅怀瑾、萧彦霁都无疾而终,赵清漪很难不去怀疑对方是不是抱着破釜沉舟的想法,所以才干脆拼上自己的名声不要,也要从钟家那艘破船上下来。 可这实在又不像是丹阳公主的性格,倘若没有给自己安排好后路,她不可能与钟家决裂至此。 想到了这里,赵清漪的目光又落在了叶戟身上。 事实上,此番丹阳公主的举动,还隐隐有讨好叶戟的成分在。 所以这是……叶戟或许态度上明里暗里,许诺了对方什么? 赵清漪回转神思,却听得寿亲王开口冲着丹阳公主说了一句:“你这孩子,怎么会突然跑出来说这些!” 寿亲王话语里是带着几分嗔怪的,他倒也不是不信,更多的其实是对丹阳公主擅自做主,没有先知会亲人的而感到忧心。 要知道她这大义灭亲,回头定然会遭人非议,日后与钟敏之和离后,难不成打算孤独终老? 到底,丹阳是他的侄女,他对她还是有几分关心的。 丹阳公主却没有接寿亲王的话,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又是开口道:“丹阳选择站出来说这些,便是做好了与钟家恩断义绝的准备,还请太后娘娘允许丹阳和离。丹阳接下来会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配合调查。” 她跪下身子时,虽然低着头,然而心中却是带着几分得意,赵清漪想把她绑死在钟家那艘烂船上,任凭她好话说尽也不答应让她和离,可如今到了这番地步,赵清漪若是再不答应让她和离,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丹阳公主心中那点小心思,赵清漪如何会不清楚。 其实今日丹阳公主闹到这边,她倒也不是没想过接下来自己这边要允许她和离,只是这丹阳公主,说得这话实在是太恶心人了。她反倒是有些不愿意就这么应下了。 赵清漪手指点着椅背,没有马上说话,在丹阳公主忍不住抬起头偷偷看向她时,她方才语调慢悠悠开口:“丹阳公主,不是哀家不相信你,而是你嘴里所言之事实在太严重了,朝廷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罪之人,但也不能冤枉好人。哀家说这话,当然不是怀疑你,只是怕其中万一有误会了……所以你和离的事情,先暂且搁一搁,等事情真相查明了再议不迟。” “……” 丹阳公主闻言,下意识便要张口反驳,别以为赵清漪说的冠冕堂皇,可丹阳一个字都不相信,这人分明便是想要恶心她,就是想把她绑死在钟家那艘烂船上。 等事情查清楚,钟家等于是彻底完了,到了那个时候她再与钟敏之和离,哪怕能顺利和离,她也觉得沾了一身骚。 但显然,众位朝臣们却纷纷觉得赵清漪说得十分有理,虽然大家都觉得丹阳公主今日当众检举了自己的婆家,日后不论事情是哪种结果,丹阳公主都不可能再呆在钟家。 可万一事情有变,钟家万一是清白的,如今应下丹阳公主和离,便有些对不住钟家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众人纷纷出列赞同了赵清漪的决定。 丹阳公主又急又气,然而她也没有向寿亲王这样对她好歹有几分关心的亲人求助,只是下意识将目光望向叶戟,开口求助:“叶元帅,丹阳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欺骗,求您帮丹阳说说话……” 丹阳公主的话还未说完,众人的目光则是有些诧异的望向了二人,也实在是丹阳这求助对象,颇为奇怪,放着好好的寿亲王睿亲王不去求,反倒是求叶戟。 当然,年纪稍长些,对以往之事有几分记忆的老人们眼里则是浮起了几分打量。 要知道,这位丹阳公主从前未出嫁前,也算是和叶戟有旧,这是看着老情人回来,所以迫不及待想转投老情人的怀抱了? 叶戟这些年来潜伏北域、又从战场上浴血活下来,自然直觉敏锐,也能够感受到众人眼中的打量。 昨日叶惜晴与他说过丹阳的那些事情,他虽不至于对丹阳做些什么,可心中到底还是厌恶她的,自然不愿意将自己与丹阳扯上干系。 尤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了高坐在凤椅上,掩于珠帘后头看不清任何神色的赵清漪身上,心中忍不住暗暗想着,她会不会也是这般想他的。 如此想着,下一步,却是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一些,他双手做辑行礼,冲着赵清漪开口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微臣觉得,太后娘娘所言有理。” 丹阳公主在听到叶戟的话语时,眼里露出了震惊与不敢置信,她为了叶家的事情,可说是连名声都不要了,可叶戟竟然连一句话都愿意帮她说。 明明昨日……叶戟待她虽是冷淡,还是客客气气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抑下自己想要尖叫的冲动,她用委屈的目光望向了叶戟,然而从头至尾,叶戟的目光都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最终,还是寿亲王不忍,开口替丹阳公主求了一份恩典,在调查期间,暂且让丹阳公主居在寿亲王府中,也免得钟家人对丹阳公主做出任何不利之事。 赵清漪面色淡淡,但也没有拂寿亲王的面子,应下了这个请求。 丹阳之事,原就是钟家之事的小插曲。 丹阳公主虽然告发了钟家,可她手上并没有实质证据可以证明钟家真的通敌叛国、冤枉忠良,唯一有用的信息便是她还算有条理的大致说出了钟家所行的那些事情以及在这件事情中所起到过关键作用的几个人。 这些,都还需要一一去佐证。 当然……倒不是丹阳对钟家留有情面,而是她实在是拿不出证据来。 毕竟哪怕钟敏之对她不设防,夫妻多年,的确是让她知道了不少钟家的隐秘事情,可到底钟敏之不过是一个参与者,钟冕为人谨慎,这些关键的证据,莫说是丹阳公主一个儿媳,便是他的亲儿子都不可能有机会接触。 既然是要调查,自是该择选出调查人选。 赵清漪目光往下微微扫视,不由自主看向了站出队列的叶戟。 他面色端肃,竟是难得认真冲着她行了一个大礼,语气恭敬:“太后娘娘,微臣请求调查此事!” 赵清漪闻言,微微挑眉,叶戟可是难得对她如此和颜悦色,甚至是恭敬……毕竟对方心中究竟是如何看待她的,赵清漪还是清楚的,可钟家的事情,竟然能够让他低头至此。 但是……若要调查钟家,叶戟作为当年的受害者,绝对不是好人选。 赵清漪没有说话,叶戟面色微微沉下。 诸位大臣面面相觑,皆是不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去触这个眉头,毕竟钟家这事儿,可是个烫手山芋,接了不但惹一身麻烦,还讨不了好。 大殿内沉默半晌,叶戟再次开口重复:“太后娘娘,微臣请求调查此事!” 赵清漪心中轻叹,却并没有去看叶戟,心中默默估算着人选,正想开口时,突然萧彦霁与傅怀瑾几乎是同一时间出列,竟是然后异口同声道:“太后娘娘,微臣愿替娘娘分忧!” 第47章 他就知道,他的傻姑娘,还是那…… 赵清漪原本听到有人愿意挺身而出说话,心中顿时一喜,待看到时萧彦霁和傅怀瑾二人同时走出来时,面上的笑容便是有些撑不住了。 这二人,是怎么样的默契,才能让二人想到一处,还不约而同、同时出列! 赵清漪心中暗想,而此刻萧彦霁和傅怀瑾二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皱眉,显然对于这意料之外的状况略有些意外,但片刻之后,傅怀瑾便是回过神来,意有所指开口道:“摄政王殿下有这心是好的,可殿下到底离京多年刚回来,只怕对京中事务、朝廷人员并不熟悉,若是您替娘娘分忧,到底不便。” 萧彦霁闻言,却是轻笑一声开口道:“傅首辅这话却是有些好笑了,本王在京中生活多年,哪怕只是离开一时半会儿,这上京到底是本王的故乡,本王如何会不熟悉……更何况,查案,本王只需安排调度,自有底下人会将事情办好,难不成傅首辅还事事亲力亲为吗?” 傅怀瑾转头看向萧彦霁,却是半分不退,只又道:“话虽是如此,可到底不若下官更为熟悉些,行事也更便宜一些……” 二人字字珠玑、针锋相对。 朝上多名官员似乎得了示意,也不约而同参与到了二人之间的这场唇枪舌战之中。 赵清漪用手撑着额头,看着底下乱糟糟的场面,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叶戟身上。 出乎意料,叶戟并没有加入到这场战争中,只是安静的站在边上,目光深沉的望着众人,仿若旁观者。 她微微挑眉,其实说来,她是能够理解叶戟的想法,更甚至,瞧见底下萧、傅二人相争,她还真有些巴不得就让叶戟去查案算了,可到底理智还是制止了。 毕竟叶戟是当年事情的当事人,又是冲动莽撞的性子,他去查案,她还真怕会捅出更大的乱子来。 她的目光又落在了此刻由着底下人替他们争论不休的萧、傅二人身上,更觉得头疼。 这二人若是只站出一人,无论是谁,都是查案的好人选,可偏偏两个人都站了出来,且对这份差事似乎是势在必得,这便有些难办了! 毕竟……不管给了谁,都有些厚此薄彼! 赵清漪正是思索着,便听得底下傅怀瑾突然开口道:“太后娘娘,您觉得微臣和摄政王,谁更合适?” 萧彦霁闻言,虽然没有开口,可询问的目光也同样看向了赵清漪。 “二位都是能干之人……” 赵清漪目光落在二人身上,恰好对视上二人望着她复杂的目光,脑子一热,心中一个冲动,突然开口道:“既是如此,不若二位一起查吧!” 此言一出,朝堂静默几分。 而赵清漪也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一句奇怪的话,让二人一起查案……她这脑子是真的进水了吧! 只为争一个差事二人尚且能够闹得朝堂上争吵不休,倘若让这二人凑在一道儿查案,她还怕这上京被闹得天翻地覆呢! 赵清漪正想开口挽回方才自己说出去的话,只说自己是玩笑之言时,却听得傅怀瑾与萧彦霁二人突然朝着她行了一礼,开口道:“微臣领命!” 得…… 她想挽回的话,还真无法说出口了。 这会儿,赵清漪倒是有些不敢去面对叶戟了,毕竟这事儿关系叶家当年的清白,可她却如此儿戏的决定了查案之人。 这叶戟此刻只怕撕了她的心都有了吧! 到底是赵清漪觉得心虚理亏,她犹豫了一下,放缓声音开口询问:“叶元帅觉得如何?” 赵清漪已经做好了叶戟反对的准备了,也打算叶戟一提出反对的意思,那她就顺势而为,改了方才那句话。 可万万没有想到,她这话问出口,叶戟只是用复杂的目光望着她,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弯下腰冲着她行了一礼,语气平静道:“太后娘娘圣断,微臣没有意见。” “叶元帅若是……” 赵清漪打圆场的话戛然而止,不敢置信的看着叶戟,他竟然不反对? 这简直就是天下红雨的大事! 赵清漪一度以为叶戟是说的反话,是在讽刺他,可是叶戟在说完这话后,果真如他嘴里说的没意见一般,就站在旁边,不再言语、神色平静。 仿佛昨日与她针锋相对的叶戟不是一人一般! 赵清漪目光复杂,可既然如此,她心中轻叹一声,只能继续道:“那便让摄政王与傅首辅受累了!” 赵清漪原本以为将傅怀瑾与萧彦霁这二人凑在一起,两个主意都倍儿大、且十分不和之人定然不能安心调查,指不定还会闹个天翻地覆,她甚至已经在脑子里准备起这二人闹掰后,她该选派谁继续接手这个烂摊子。 可万万没有想到,不过三日,钟家之事,水落石出,钟家与此事有干系的所有人,纷纷下狱,钟家财产,尽数入册充入国库。 一干子事情,办的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赵清漪翻看着底下呈上的卷宗,惊呆了。 虽然钟家因为出了丹阳公主这么一个变数,想要调查的方向的确是明晰的,即使丹阳公主没有提供太多的证据,可牵扯到的一些人,她还是说了出来,顺着这条线慢慢查下去,自然是能够查清楚的,就是需要时间…… 可如今才不过三日,事情竟然全部都查清楚的,而且比她所预测的还要详细一些,证据更要齐全一些。 赵清漪目光复杂的看向了萧彦霁和傅怀瑾二人。 这二人当真也是出乎她所料,也的确是她太过于情绪化揣测二人,男人远比她想象中更加理智一些,不会因为私人感情而拖累公事,甚至或许是因为这二人谁也不想再看到对方,这才加紧了查案的进程。 不管如何,钟家之事,已是告一段落。 钟冕所犯罪过,哪怕他这些年来的确为陈国立下不少功劳,却也不能抵消。 事实上,给他留个全尸,已是陈国对于这位老臣子最大的仁厚了。 而这段时日,叶戟一直表现的十分冷静,直到对于钟家处决下达后,叶戟方才站出身,求了赵清漪一事。 “微臣请求能够亲自监斩。” 对于这份请求,赵清漪并没有太多犹豫便应下了。 毕竟她能够理解叶戟此刻的心情,她同样深恨着南芜国那些害得她家破人亡的人。 钟家处决之日放在了七日后,那一日,恰是南芜国皇族被押入京中,北域国来使至京之日。 南芜国皇族如今不过是阶下之囚,然……北域国只是投降,来使依然要好好接待,但北域到底是降国,所以即使北域国来使是皇族之人,也只派遣了傅怀瑾出面接待。 而在商定北域国来使进京至落塌驿馆的路线上,有意无意,赵清漪特指了一条需经过东菜市口的路线。 东菜市口,恰是钟家众人处决的刑场。 陈国接受了北域国的降书,哪怕如今对于北域国恨得咬牙啮齿,到底不能够再背信弃义,撕毁降书,可赵清漪心中对于北域国同样没有太大的好感。 不能够对他们做什么,她也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瞧瞧。 赵清漪安排完这些事情后,难得神清气爽,正要出去御花园走一走时,却听到外头一阵喧哗之声传来。 她微微蹙眉,从其中一个凄厉的女声中,隐隐辨出了钟太妃的声音。 “太后娘娘,求您饶了臣妾的父亲吧!” “这是怎么回事,钟太妃不是让人看守在自己宫里吗?” 赵清漪原本稍稍好转的心情瞬间没了,之前她这边倒是有接到过钟太妃要求求见的请求,也听燕环说过钟太妃这几日一直吵闹着要来见赵清漪,可赵清漪便是用自己的脚指头想想,都知道钟太妃是要给自己的父亲、给钟家求情。 她自然不可能饶过钟家,便不打算多一事让钟太妃到自己眼前来,可如今倒好,人明明是关在宫殿里头,怎么就跑到勤政殿来。 “看守她的侍卫呢?” 赵清漪皱着眉头问了李四儿。 慌乱进来禀告的李四儿面有难色,轻声回话:“钟太妃换了宫女的服饰……被发现后,以死相逼,侍卫们不敢定夺,所以一不留神才会让她闹到太后娘娘跟前。” 毕竟钟太妃身上还有太妃的位份,而此次钟家之事,也并没有牵扯到她的身上。 看守的侍卫虽然对待钟太妃没有以往的恭敬,却也怕真让钟太妃受了伤,底下人会因此而被怪责办事不利。 “罢了,既然想见哀家,那哀家就让她死心!”赵清漪蹙着眉头走出了宫殿。 宫殿外头,钟太妃正蓬头散发赤脚站着,一双手还握着一把大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眼见着赵清漪走出,她眼睛冒出了光亮,嘴里迫不及待开口:“太后娘娘,臣妾求您念着钟家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过臣妾的父亲吧!” 赵清源遥遥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钟太妃如此,面上神色严肃,她微微蹙眉,可见钟太妃眼里满是焦急与担忧,虽然愤怒钟太妃闹腾,但到底没有口出恶言,只是开口劝说:“钟太妃,你也是宫里的老人,该是知晓规矩……更何况,你的父亲犯下的罪孽,不是从前的苦劳功劳可以折抵,留他全尸,护他死后体面,已是哀家仁慈了!” 言罢此言,她瞧见钟太妃摇摇欲坠的模样,轻叹一口气,再次开口:“哀家先时不见你,你便该知晓哀家的心意,今日之事,哀家当没有发生过,你回去吧!” “太后娘娘,真的不可以吗?” 钟太妃红了眼眶,望着赵清漪满脸不敢置信与绝望。 她握着大刀的手几乎是使尽了自己的全身力气,青筋凸起。 钟太妃的模样,的确是很可怜,可赵清漪即使再同情她,也不可能点头应下她的求情。钟家自己当初做事狠决,给自己都不留一点退路,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属活该。 若是饶过了钟家,当年死在战场的叶家人、那些死在北域国的将士们……甚至是那些人尚且留在人士的家眷们又该当由谁来弥补。 身为陈国人,更是深受陈国百姓纳税养着而高高在上的官员们,枉顾同胞性命,钟冕不死,不足以平民愤,那些参与过这些事情的人不死,更难以堵天下百姓悠悠之口,也让赵清漪意难平。 钟太妃看出了赵清漪眼里的坚持与狠厉,她求情的话,到了嗓子眼里,却仿佛是被堵住一般,再也说不出口,因为她知晓,即使自己说了,赵清漪也定然不会应下。 可是她已经无路可选,即使今日赵清漪留了她的命,保留了她的位份,可当年她掌权之时,仗着钟家人欺压了太多后宫的嫔妃,而钟家  如今惹下的仇怨也太深……她向来高高在上惯了,即使当初赵清漪越过她做了皇后,位份压在她头上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低过头。 她简直不能够想象自己之后的日子,苟活着,倒不如今日也死在这里。 可她心中是有怨恨的,她怨恨如今钟家人的无用,更恨赵清漪的无情…… 她握着大刀的手紧了紧,突然低着头,慢慢的将大刀从自己的脖子上拿了下来。 赵清漪与一侧的宫人以为钟太妃是认命了,刚刚松了一口气时,突然钟太妃就跟疯了似的,抱着大刀朝着赵清漪的方向砍了过去。 赵清漪虽然是居高临下站在钟太妃跟前,可她与她的距离并不远,且身前并无任何侍卫护着。 守在旁侧的侍卫懈怠了半分,等到回过神来时,眼见着大刀就要碰触到了赵清漪身上…… 身后赵清漪的宫人们尖叫着就要上前护着赵清漪,但他们的动作都太慢,慢的根本阻止不住那把大刀。就在这个时候,钟太妃身后,一只手突然伸出,一把夺过刀刃,而后,一脚将钟太妃踢到了旁侧。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赵清漪甚至避让不及,只顾着避开自己的要害打算挨上这一刀皮肉苦了,意料之中的痛楚并未传来,耳边却是响起了萧彦霁的声音:“一帮没用的家伙,还不快把人抓起来!” 赵清漪睁开眼睛,恰好瞧见萧彦霁挡在了她的跟前,而他的右手上,正滴答滴答流着血。 “王爷……” 赵清漪有些意料之外的吃惊。 萧彦霁听到她的声音,转头一脸关切的看着她询问:“你没事吧?有没有吓到?” 赵清漪下意识摇头,目光还是忍不住看着他的手,想要上前,却又有些手足无措,最终只轻声问道:“你的手……受伤了!” 身后李四儿顿时机灵开口:“奴才这就去请太医过来!” 然而,萧彦霁在听到赵清漪这话后,似乎是刚刚反应过来自己手受伤的事情,他抬起手看了一眼上面几乎是被血沾染透的手掌,面上并没有半点痛楚神色,微微蹙眉似乎是嫌弃这伤麻烦,他满不在意开口:“无事,小伤……” 顿了顿,他望向赵清漪一双眼睛红通通几乎是要哭了的样子,又是轻声安抚,“看着吓人,但只是小伤而已!” 赵清漪闻言,却是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她也顾不得避嫌,掏出了身上的帕子上前压住了萧彦霁的伤口。 “真的没事。” 萧彦霁有些笨拙的安慰着。 “你不要说话,血都要流干了还没事!” 赵清漪心中又急又气,忍不住出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太医来得很快,细细查过了萧彦霁的伤口后,倒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摄政王殿下的伤口,说严重,的确是不算严重,比起战场上那些致命的伤口,的确是小伤;但说小伤,尤其是对于这样的达官贵人,这伤都已经露了骨,流了几乎大半盆血了,又哪里是小伤了。若是轻忽慢待,这右手指不定就给废了呢! “摄政王的手怎么样?” 赵清漪瞧见太医替萧彦霁光是止血,都止出了一脑门子热汗,心中忍不住越发焦急,“我记得太医院里还有玉骨膏,治疗刀尖伤最是妥帖……” “太后娘娘,摄政王殿下这手虽然伤的有几分严重,但好好上药,饮食忌口,莫提拉重物,便会痊愈,玉骨膏自是有神效,但可放在三日后再换上!” 太医好不容易替萧彦霁止住了血,连忙开口回禀。 赵清漪闻言,却并没有放心,又是一一细问,直到又将太医问出了一脑门子热汗后,确认了萧彦霁这手好好护理,定然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会恢复如常后,方才放了太医离去。 等着太医离开后,萧彦霁却是看着赵清漪突然轻笑出声。 赵清漪被笑的莫名其妙,但她还未开口说话时,萧彦霁却是开口道:“你这样焦急关心我,是我这辈子第二次遇到。想想这一刀,替你挨得值了!” “什么第二次?” 赵清漪愣了一下,下意识开口问道。 萧彦霁笑了,完好无损的左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右腿,笑道:“上一次,是为了护着清源伤到右腿……” 萧彦霁这么一说,赵清漪倒也记起了那桩子事情。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那会儿赵清源刚学会骑射,正是对骑射充满好奇的时候,闹着要萧彦霁带他去狩猎。 赵清漪总觉得不太稳妥,但萧彦霁告诉她,让她放心,自己会护着赵清源的。 他……也的确是这么做了,赵清源从马上坠下的时候,是他风不顾身护住了赵清源的要害,反倒是累得他伤了右腿。 萧彦霁唯恐让章宪太后知晓怪罪赵清漪姐弟二人,也怕赵清漪愧疚,硬是让底下人封口只说他是被猎物惊了马才会自己摔伤,若非赵清源自己说出真相,赵清漪定然也不会知晓实情。 而那会儿,赵清漪的担忧中,是夹杂着害怕的,所以才会抱着萧彦霁,哭得比他这个受伤的人还要伤心。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非得让我为你们姐弟二人受伤流血,你才肯对我流露出那么一点真情实意。” 萧彦霁似真似假抱怨着。 可赵清漪闻言,却是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她的确是没良心,当初萧彦霁护住了她的弟弟,她却没有全心全意担心他的伤势,那份担忧中,其实是夹杂着害怕,害怕让章宪太后知晓事情真相,害怕自己和弟弟会受罚,处境会变得更加艰难…… “我的确是没有良心。” 赵清漪轻笑重复了萧彦霁的话。 萧彦霁闻言,面上微微一愣,半晌后,他沉默的温声开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那一句玩笑话,或许玩笑话里是带着几分真情实意的,赵清漪对他某些方面,的确是没有良心,枉顾他的一片痴情,只做视而不见。 可他知道,她从来都是个心地柔软的人,比谁都要善良…… “清漪,不管是当年,还是今日,甚至是以后,你和你所在乎的,我都会奋不顾身去守护。” 萧彦霁轻笑开口说着,“哪怕你说我傻!” “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赵清漪原本想狠心说些话让他不要再这样,可是抬起头时,看到他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一张脸,那些狠心的话,到底是说不出口了。 萧彦霁听着这话,却是低低的笑了起来。 他就知道,他的傻姑娘,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心软。 第48章 “她是我北域国主最宠爱的五公…… 傅怀瑾今日负责迎接北域国使者,并不在宫中,自然此刻宫中发生的事情。 而等着他安顿完北域国使者回宫复命时,回宫的途中便是听说了太后遇刺的事情! 他一听这话,脑中瞬间一片空白,甚至顾不得问余下的细节,便积极催促车夫驱车去往皇宫。 而马车一到宫门口,他急急下了马车,便赶往了勤政殿,哪怕知晓赵清漪并没有受伤,可他还是觉得眼皮直跳,有一种十分不详的预感。 勤政殿这边,早已经恢复了如常的秩序,宫人恭敬而有序的做着自己的事情,禁军侍卫们更是打足了精神,神采奕奕守卫着宫殿,丝毫看不出方才钟太妃大闹时候的样子。 可傅怀瑾心中却是更加不安,他快步来到了书房门口,看到了守在门外的李四儿,他走上前去,冲着李四儿微微做辑打招呼。 李四儿瞧见傅怀瑾时,眼皮一跳,只觉得头疼,但他还是腆着笑脸上前打了招呼,嘴上恭敬道:“傅大人办完差回来了?” “是,北域国使者已经安顿在了驿馆中,也令侍卫们看守保护,所以回宫来给太后娘娘回禀一下……” 傅怀瑾说到了这里,顿了顿又是开口道,“下官在回宫的途中,听闻太后娘娘遇刺,李公公知晓是怎么回事吗?太后娘娘无事吧?” 傅怀瑾或许是真的有些急了,不由自主问出了两个问题。 李四儿对视上傅怀瑾满眼焦急与关切的目光,只敷衍的打着哈哈:“傅大人放心,太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并没有受伤,一点事情都没有,如今正在书房里头歇息。” 李四儿原本以为自己这样说,能够阻止傅怀瑾进去探望赵清漪一二,可万万没有想到,他这话说完,傅怀瑾却是轻声道:“李总管,下官原不该在这会儿打搅太后娘娘,可一来北域国使者之事紧急,下官还急等着给娘娘回命……二来则是下官也担忧太后娘娘身体,想要进去探望一下太后娘娘,烦请李总管替下官禀告一声。” 说着,傅怀瑾却是伸手拿出了一张银票递给李四儿。 李四儿看到了傅怀瑾的动作,难得没有去接,他颇有些头疼的看了一眼大门,面有难色。 转头又是瞧见傅怀瑾一脸关切期待的样子,他轻叹一声气,最终轻声道:“傅大人,现在太后娘娘书房里有人,不太合适。” “有人?”傅怀瑾愣了愣,立刻想到了李四儿嘴里的那个人是谁,他脸上的笑容淡了淡。 李四儿瞧见傅怀瑾这副样子,倒是忍不住又解释了一句:“方才钟太妃差点刺伤娘娘时,多亏摄政王殿下挺身而出护住了太后娘娘……如今摄政王殿下的右手受了伤,太医刚刚过来看过。” 其实,太医离开也有一段时间了,不能用刚刚这个词,可他看着傅怀瑾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下意识便是用了这个词语的。 李四儿也不会想到,其实救了萧彦霁救了赵清漪这句话,远比萧彦霁这会儿还在赵清漪书房里来得更加震撼。 救…… 傅怀瑾也曾救过赵清漪一命,也是因为这一点,他才能够与赵清漪拉近关系,甚至依仗着这一点,他才能够慢慢的、一步一步的继续接近赵清漪,这是他和赵清漪的秘密,更是他最大的依仗。 可如今,突然有人告诉他,又有一个人对赵清漪有了救命之恩,而这个人,是他视作最大敌手的萧彦霁。 这叫他……如今能够放得下心,又如何能够意平呢! 李四儿不知傅怀瑾心中所想,只是瞅着傅怀瑾并不好看的脸色,下意识轻声问道:“那个……傅大人,今日或许有些不便,不若您回头再来?” “回头?” 傅怀瑾闻言,下意识重复了李四儿的话语,半晌后,却是轻笑了起来,“有什么不方便的,摄政王殿下在也无事,下官本就是与太后娘娘禀告公事的,还是麻烦李总管进去禀告一声!” “还要禀告……” 李四儿面上的为难之色,几乎是藏不住了,可偏偏傅怀瑾只做没看到,眼神坚持。 李四儿无法,硬着头皮慢慢上去敲了敲书房大门。 摄政王殿下,他是怕的,傅首辅,他也是畏惧的,不存在更怕谁更畏惧谁……只是,如今这位傅首辅就在他的眼前,他自然会更怕一些。 一个比一个不好惹啊! 李四儿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但愿回头摄政王殿下不会冲着他发难。 书房门被敲响时,萧彦霁与赵清漪都还在沉默中,虽是沉默,气氛却并不尴尬,恰恰相反,还有几分难得的和谐美好。 当然后者是对于萧彦霁而言的,毕竟赵清漪难得这般平和温顺的与他说话,和他相处。 他甚至巴不得自己身上再多几道伤口来多换取一些这样的时光,然而……偏生就是有人不长眼的打搅了。 赵清漪听到了外头李四儿的声音,心中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开口问道:“何事?” 李四儿轻声回禀:“太后娘娘,傅大人求见!” 他说完这话,没有再开口,而屋内,赵清漪闻言,却是迫不及待开口:“请傅大人进来!” 此言一出,屋内萧彦霁脸上的笑容淡了,屋外李四儿战战兢兢,傅怀瑾面上神色缓和。 傅怀瑾稍稍整了整衣袖,缓步走入了书房中。 书房之中,萧彦霁正坐在上首的位置上,赵清漪则是站在边上,二人的距离不远不近,傅怀瑾走到书房中间,冲着赵清漪行了一礼,而后又微微做辑冲着萧彦霁打了一个招呼。 萧彦霁眼皮都未抬一下,但显然,傅怀瑾并不在意萧彦霁的这副态度,他的目光又落在了赵清漪身上,语气温柔道:“太后娘娘,微臣接待完北域国使者后,听闻太后娘娘遇刺,便急着过来探望娘娘。” 赵清漪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萧彦霁,恰好对视上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她仿佛是被扎了眼睛一般,迅速收回目光又是低声道:“多谢傅大人关心,哀家无事……” 顿了顿,她加了一句:“多亏摄政王殿下挺身而出,哀家才没伤到分毫。” 傅坏瑾的目光落在了萧彦霁那被白纱布扎得晃眼的右手,微微挑眉,意欲不明说了一句:“摄政王殿下可还无碍。” 萧彦霁闻言,轻笑回道:“只是小伤,倒是无碍。” “是吗?” 傅怀瑾语气轻飘飘笑道,“原来只是小伤,方才下官进来看到摄政王殿下时,还以为伤的挺重,就要耽误晚上的宴会了!” “傅大人想多了。” 萧彦霁用完好的左手悠悠闲闲把玩着自己扎着纱布的右手,又是继续说了一句,“太后娘娘对本王是关心则乱,以为本王伤的厉害,其实一点问题都没有。” “咕咚”一声,赵清漪原本还想说萧彦霁伤势并不轻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 这教她怎么开口说呢! 萧彦霁与傅怀瑾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了赵清漪,似是疑惑。 赵清漪忍不住后退一步,总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局外人,半句话都插不上嘴。 赵清漪不说话,傅怀瑾与萧彦霁则是你来我往,一句接着一句暗藏机锋。 傅怀瑾浅笑问着:“摄政王殿下这是已经让太医瞧过了?” 萧彦霁也一脸温和笑容:“自是让太医瞧过了,也包扎过了,太后娘娘还问了太医许多护理之事,唯恐本王这手会留下后遗症。” 赵清漪忍不住插上一句:“应该的,毕竟王爷这手,是为了护着哀家受得伤!” “呵呵呵,原来如此,既然摄政王殿下的手已经让太医瞧过也包扎过无事了,不知方才与太后娘娘在说什么,下官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傅怀瑾只做没听到赵清漪的话,看着萧彦霁又是开口问了一句。 “是也不是!” 萧彦霁挑眉轻笑,“太后娘娘毕竟日常事务繁忙,本王也不是那种闲来无事就来打搅太后娘娘的人。偶尔来寻太后娘娘,想说的话自是多了些,在书房呆的时间也长了些……” “对,太后娘娘平日里事务繁忙,做臣子的自是要替娘娘分忧,这不,下官就寻太后娘娘来复命了!”傅怀瑾不以为然,轻笑回道。 赵清漪听着这二人明嘲暗讽的话语,只觉得脑袋发胀,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若是无事,哀家累了……” 傅怀瑾与萧彦霁几乎是同时出口,只听得傅怀瑾开口道:“下官有事……” 萧彦霁则是回道:“好,那你好好休息……” 而后,傅怀瑾与萧彦霁对视一眼,萧彦霁很快转移了视线,又落在了赵清漪身上,轻笑开口道:“今日你也劳累了一天了,又受了惊,晚上还有宫宴,抓紧时间好好歇息下吧!” 他说着,慢悠悠站起身,目光意欲不明的瞅了一眼傅怀瑾。 傅怀瑾面上笑容淡了淡,但脚步依然没有移动。 萧彦霁倒也不强求,只是轻笑走出了书房大门,将书房留给了傅怀瑾与赵清漪二人。 眼见着萧彦霁离开,赵清漪只觉得心累,这累,也让她面上不由出现了倦容,对待傅怀瑾的语气自然不像往日里那般热情温和。 “傅大人,您可有什么事情与哀家说的?” 傅怀瑾不是没有看到赵清漪此刻面上的倦容,但这个时候退出去,自然算作是输给了萧彦霁。 而且,他倒还真有事情禀告给赵清漪,便也开口道:“太后娘娘,旁的事情,微臣都安排好了,只是在迎接北域国使者的时候,有一事颇有几分蹊跷。” “何事?”赵清漪微微打起精神,开口问道。 傅怀瑾语气缓缓述说:“北域国使者团中,除了北域国二皇子,还有北域国五公主,据说是如今最受北域国主宠爱的一位公主,微臣今日带着北域国使者团经过菜市口时,那位五公主在看到菜市口刑场时,突然跳下了马车,朝着叶元帅的方向跑了去,嘴里还唤着叶大哥……” “若非是被那北域国二皇子拉住,只怕这位五公主就要直奔叶元帅身边去了!” “叶戟?” 赵清漪听了这事儿,心中倒真有几分上心了。倒不是八卦或者是别的情绪,而是实实在在的疑惑。 这北域国五公主怎么会管叶戟叫的这般亲热,这一听便是有旧,且关系匪浅。 “微臣在想,是否该请叶元帅问一问与北域国五公主的关系,虽然如今北域与陈国不再开战,开始议和了,可到底北域仍是陈国心头大患,叶元帅身份特殊,与北域皇族有牵扯,会不会……” 傅怀瑾下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赵清漪却是能够听懂他的言下之意。 叶戟身为陈国兵马大元帅,若是与北域国皇族来往密切,的确是足够让人担心的。 但赵清漪到底没有同意将叶戟叫来问一问的想法。 虽然叶戟这个人,在赵清漪看来,有诸多的不是,但惟有一点赵清漪还是坚信的,便是他对于陈国的衷心,而叶家与北域国之间的那份仇怨,也不是那般容易化解的。 “这倒是不必了,哀家相信叶将军对于此事应是有分寸的,而且如今事情尚且只是猜测,倒也不必草木皆兵,今晚晚宴,北域使者与叶元帅都要参加,只管静观便是了!” 赵清漪想了想,最后并没有同意傅怀瑾的主意。 傅怀瑾倒也并不失望,闻言微微点头,笑道:“太后娘娘言之有理。” 晚上北域国使者的接待晚宴,自然不是真正欢迎北域国使者的,事实上,陈国上下,对北域国的恶感并不比南芜国少多少,更甚至,北域国与陈国的恩怨历史悠久,几乎是成了根深蒂固难以化解的仇恨。 但北域国战败主动求和,愿意为了求和献衷心送上三份重礼。 这晚宴,开的自然是给北域国使者下马威的! 赵清漪对于这场晚宴,有着不少期待,即使白日里受了惊吓,却也并不打算延期或是取消这场晚宴,下午送走萧彦霁和傅怀瑾后,她认认真真休息了一整个时辰,为晚宴养精蓄锐。 傍晚时候,更是认认真真穿上了自己的凤袍礼服,高高挽起发髻戴上凤冠,务必用最华丽的装扮,打扮出最逼人的气势来。 当然,她虽然很期待这个宴会,作为身份最尊贵又是最重要的主人家,自是不可能早早出现去迎接北域国使者,直到宫人回禀北域国使者已经在宴会宫殿里头等了两刻钟,陈国上下大臣们也已经等了一刻钟后,赵清漪方才扶着宫人的手,坐上凤辇,去往举办宴会的宫殿。 不过,这一路上却是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在凤辇快要到达那处宫殿时,她居高临下却是遥遥看到了叶戟和一个身穿异族服侍的女人站在园中。 虽然距离不算近,可她眼神极好,确定自己是没有认错人也不是自己的错觉。 可是等到凤辇到达那处时,却是空无一人。 赵清漪心中微微一沉,想到了下午傅怀瑾与自己所说的话,看样子,傅怀瑾的猜测倒是没有半点错误,叶戟与北域国,的确是有几分牵扯。 但赵清漪仍未往深处去想,叶戟到底在北域国潜伏多年,在那些年里,他不可能孤立一个人生活在北域国中,为了打探消息、为了生活不引起注意,他肯定是或真或假,要与北域国人来往。 之前有旧来往,倒也无所谓,只盼望叶戟脑子醒目,之后不要有太多牵扯便无伤大雅了。 赵清漪心中默默想着,下了凤辇,走入宫殿之中时,听着底下朝廷百官与北域国使者的下跪叩拜声,她慢慢的朝着凤椅走去,在经过北域国使者所坐的席位时,目光倒是不由自主看了一眼那身穿红衣异族女子装扮的女孩。 她记得,方才在园中看到与叶戟站在一处的女子,恰是穿着一身红衣。 而那名女子身上宝石闪耀,倒是与眼前这个穿戴华丽的女子不管是体型还是装扮,都是如出一辙。 赵清漪心中默默想着,行动上并不耽误,慢悠悠的走上凤椅坐下,而后冲着底下众人叫了起。 此次北域国使者为首之人,便是二皇子,自也由他代表北域国发言。 他从座位上走了出来,冲着坐在凤椅上的赵清漪行了一礼,语气恭敬道:“尊敬的陈国太后娘娘,为表北域对陈国的友好诚意,父皇特命小王给太后娘娘带来了三件珍贵礼物。” “哦……” 虽然赵清漪早已听闻此事,也有所心理准备,但面上还是做出期许的神色,她捻着酒杯,目光落在了那位二皇子身上,语气温和笑道,“北域国主有心了,倒不知是何宝物?” 她有意顺着这位二皇子的意思抬高北域国的身价,自也是想要看看北域国那贫瘠之地,能给陈国献上什么珍贵的宝贝,若是宝贝不够珍贵,陈国上下,自然也不是好糊弄的。 二皇子倒也镇定自若,他拍了拍自己的双手,很快身后北域国使者从座位上站了出来,站成了三列,赵清漪注意到,那位身穿红衣的女子,站在了第三列。 第一列北域国使者双手恭敬捧上了一个盒子,盒子是由北域二皇子亲手打开,一打开时,的确是有些震撼,是一颗足有鹅卵石大小的红色宝石,珠光宝气,在闪烁的烛光下折射着耀眼的光芒,倒也称得上一个价值连城。 只是,陈国向来富庶,宫中宝物更多,这颗红宝石的确是珍贵,却也不足以珍贵到让在场人失态,赵清漪目光轻飘飘瞅了一眼那颗宝石,云淡风轻道了一句:“北域国主有心了!” 北域二皇子原是以为第一件礼物出来,会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撼的,却万万没想到迎来这么平淡的反应。 他重新打起精神,将装了宝石的盒子递到了上前迎接的李四儿手中,瞧见李四儿拿着盒子,却并没有捧到赵清漪面前让她察看,只让底下宫人收起后,便知方才赵清漪与陈国上下百官那平淡的反应,的确不是装的,而是真的没在意在他看来足够珍贵的礼物。 他心中的确是有几分失望,但对于陈国的富饶,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与贪婪。 第一件礼物献毕,捧着第二件礼物的使者上前,这一次,使者手中的盒子依然是小小的。 北域二皇子伸手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不像第一个盒子那般珠光宝气,是三颗药丸。 赵清漪微微抬眼,看向了北域二皇子。 北域二皇子面上轻笑,语气不急不缓解释道:“这是我们北域皇族的传世之宝,是由千年雪莲为药引所制可解百毒的香域丸。” “香域丸?” 赵清漪闻言,倒是微微一愣,若这位北域二皇子所言是真的,倒的确是一份真正的宝物,听说这香域丸的确是北域皇族的传世之宝,因药引极其难得,如今北域皇族所藏,也不过一只手能数得过来,可如今北域王一出手就是三颗,的确是够大方也够有诚意了。 然而,赵清漪显然是高估了北域王的大方,只听得这位北域二皇子又道:“这香域丸,北域皇族中收藏也不过五枚,父皇之所以愿意拿出献给陈国,一枚是无条件献给太后娘娘,以示对于陈国友好之心;另外两枚,却是希望陈国能够收下北域国送上的第三份礼物……” “二皇子这是与本宫提条件?” 赵清漪闻言,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看着这位二皇子,似乎是在嘲笑对方。 北域二皇子依然镇定笑了笑,只道:“这并不是提条件,不管如何,北域与陈国友好之心是不会变化的,香域丸自也是要献给陈国的。” 当然,所献数量,却是看陈国是否答应应下这第三桩条件。 北域二皇子并未说出余下那句话,但言下之意却是十分明白。 赵清漪好整以暇,也不说应是不应,反倒是对这第三个条件有些好奇,这北域国的第三个礼物,是什么呢? 她的目光落在了站在北域二皇子身后的那名红衣女子身上,于是问出口:“第三份礼物是什么?” 意料之外却又意料之中,第三份礼物,是那名红衣少女,她是空手上前,其意显而易见。 赵清漪笑了,她喝了一口自己手上的杯中酒,开口道:“二皇子莫不是与哀家开玩笑,一个美人?” “她是我北域国主最宠爱的五公主。” 北域二皇子轻笑开口,看向那位五公主的目光里,也带着几分宠爱之意,“伊娜,还不快与太后娘娘行礼。” 这位伊娜公主当真也是一个有趣人儿,闻言上前,竟是恭恭敬敬与赵清漪行了一个标准的陈国大礼。 北域二皇子又是解释道:“伊娜的母妃是陈国人,身上其实留着一半陈国血脉,从小就对陈国文化仰慕已久,此次,也希望能够嫁回陈国,做陈国的媳妇。” “是吗?” 赵清漪的目光不知怎的,却是忍不住看向了叶戟。 第49章 叶戟和伊娜公主二人,当真是有…… 叶戟面上神色显然也是一怔,他看了一眼伊娜公主,对视上对方满怀期待与惴惴不安的眼神时,他漠然收回视线,只是低头喝了一口酒。 伊娜公主面上的神色,显而易见的灰败了许多,却仍是用殷切的目光望着叶戟,以期能够引起自己意中人的怜惜。 可惜眼神都做给瞎子看,叶戟再没有往她那头再看一眼。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赵清漪心中默叹。 她也忍不住细细打量叶戟,总觉得从这小公主的神态中隐约瞧得出来,这二人之间定然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而叶戟冷漠的神态中,会不会又有点旁的情绪…… 然而……不待她细看,叶戟却是突然抬起头,目光直直的望向了赵清漪,二人目光相对…… 赵清漪面露尴尬之色,急忙回转目光,假意落在了那位二皇子与伊娜公主身上,清了清嗓子开口:“伊娜公主生的美丽动人,可惜如今哀家的皇儿年纪尚小,若是伊娜公主真要嫁到陈国,怕是要从皇亲国戚中择选合适的夫婿。” 赵清漪话音落下,伊娜公主上前再次恭敬行了一礼,开口说道:“陈国男儿个个英雄豪杰,伊娜不求未来夫婿身份尊贵,只求能得一意中人。” “哦……” 赵清漪闻言,倒是忍不住好奇打量着这位伊娜公主,这位小公主的陈国话说得,明显比那位北域二皇子要好很多,若不是身上打扮异域,连赵清漪几乎都要以为就是个正宗的陈国女儿家了。当然,小公主不仅是陈国话说得好,连话也是说得十分动听。 不管是伊娜公主说这话,只是为了博得她意中人的好感,但事实上,她这话说出后,在场所有的陈国人面上,都有显而易见的愉悦之色。 赵清漪也不可否认自己在听到伊娜公主的话时,心情当真是不错。 她清了清嗓子,和颜悦色开口:“那……伊娜公主如今心中可有意中人了?” 虽然赵清漪几乎是肯定伊娜公主心中的那个意中人是谁,可到底还是要走走过场,所以她问得也是很认真的。 赵清漪原本以为,伊娜公主会说出叶戟的名字,可万万没有想到,伊娜公主的目光落在叶戟身上许久之后,突然开口道:“尊贵的太后娘娘,此事毕竟关乎伊娜下半生幸福,伊娜请求太后娘娘能够给予伊娜一段时日,让伊娜真正寻找到那个情投意合的意中人!” “……公主既然有此请求,那哀家自是要成全的,只是……但愿公主也不要让哀家等太久。” 赵清漪眨了眨眼睛,静默一会儿,开口温声应允。 只是没有想到,赵清漪这话,倒是让伊娜公主误解了,只见她微微犹豫,突然从她的皇兄手中拿过装了药丸的盒子,开口恭敬道:“太后娘娘放心,伊娜并非是拖延之计,为表伊娜与北域国的诚心,这三颗香域丸,伊娜先奉上给太后娘娘。” “伊娜……” 显然这位小公主是擅作主张,至少在她做出这个举动之时,她的兄长面上明显浮现了吃惊与不赞同之色。 而赵清漪也略有几分尴尬,她刚才说那话,还真没有那个意思,但细细想来,对方可能不知她心中所了然的意思,反倒以为她是贪婪她们的宝物,所以才会催促。 “伊娜公主误会了,哀家并非这个意思,哀家只是希望公主能早日寻得意中人。”赵清漪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叶戟。 叶戟似乎是感受到了赵清漪的目光,他微微蹙眉抬头回望向赵清漪,然而在他看过去的时候,赵清漪已经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伊娜公主似乎是听懂了赵清漪话中意思,面上脸颊微微泛红。 她有些害羞的冲着赵清漪行了一礼,语气却是不躲不避,认真道:“伊娜是诚心诚意献上香域丸,这也是伊娜对于太后娘娘、陈国的保证,伊娜嫁定陈国男儿了!” 盛情难却…… 若是她这边拒绝了,仿佛还是不祝福人家的意思。 赵清漪微微犹豫了一下,最后示意李四儿上前接下。 北域国二皇子眼里显然是有不赞同之色,可到底女大不中留,而他也是个疼爱妹妹的,又在陈国的地盘上,最后认命接受了这个事实。 既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又有北域国主动示好表达诚意,这一场晚宴,气氛难得融洽。 便是赵清漪,也意思的喝了一些底下官员敬的酒水。 当然,这酒水与底下人所饮用的酒水不同,却是绵甜的桂花甜酒,度数并不高,就是喝多了,难免有点生理反应。 赵清漪见场上气氛正好,偷偷唤了燕环搀她去更衣。 燕环会意,自是偷偷搀扶着赵清漪走出了大殿。 恭室不远不近,走过大殿外的回廊便到了。 赵清漪解决了生理问题,倒也没有急着回大殿内,大殿内虽然放了不少冰块降暑,可到底人多沸腾,又有酒菜气味夹杂,自然不比外头空气清新。 她原打算在回廊这边解解闷气,却不想,又是撞到了叶戟与伊娜公主。 当然,二人倒也不是结伴而来,叶戟走在前头,伊娜公主尾随其后,显然是伊娜公主看到了叶戟走出后,紧追过来的。 赵清漪这边只带了燕环一人,又在回廊角落处,并不引人注意,回廊处也没有宫人走动,伊娜公主或许以为此处并无旁人,便是忍不住叫唤起了叶戟:“叶大哥!” 叶戟本就武艺高强,自是耳聪目明,也知晓伊娜跟着自己,但他原本是想装作不知道甩掉伊娜公主,万万没有想到伊娜公主竟然会这么大胆,就这么出声叫了他。 他微微犹豫,停下脚步,转过了头。 伊娜公主见到自己的意中人听到自己的叫声而停下脚步,面上顿时浮现了一抹灿烂的笑容,她雀跃的小跑到了叶戟面前,拉住了叶戟的衣袖,语气娇俏:“叶大哥,你终于肯理我了!” 叶戟却是在伊娜公主抓住自己衣袖之时,下意识避退两步,语气冷淡:“公主,还请注意分寸。” 伊娜公主抓了个空,面上神色显然易见浮现了受伤的样子,她或许是真的难过,红了眼眶,望着叶戟语气伤心道:“叶大哥,为什么你回了陈国,就对我这般冷淡,你在北域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这位伊娜公主的话,让叶戟面上神色微微一变,也让赵清漪一愣。 显然,这话已经证明了赵清漪猜测准确,叶戟和伊娜公主二人,当真是有几分故事! 第50章 伊娜公主……不是微臣的意中人…… 可叶戟与北域国公主…… 这二人之间牵扯上关系,实在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毕竟若是较真说起来,叶家和北域国,那结下的仇怨,可说是比北域国和陈国还要深。 先且不说多年以来,叶家世代一直作为陈国主力军奋战在抗击北域一线之中,只说近些年来的仇怨…… 当初北域国与钟家勾结,害得叶家如今人丁凋落,几乎灭族,而北域国呢……此次又因为叶戟差点亡国,如今卑躬屈膝,低着头来陈国献礼求和。 虽说如今局面一派和谐,可冤家宜结不宜解这种轻飘飘的话,真牵扯到当事人身上,那实在是太过于残酷与血淋淋了! 伊娜公主天真懵懂,对叶戟明显一派深情,但叶戟心中想法,显然就不是这么一回事情了。 赵清漪站在回廊拐角,看着叶戟阴沉的脸色,心中轻叹。 倒也不知道叶戟当初在北域国的时候,说出过什么样的话,竟然诓骗得这位小公主一片痴情;不过,瞧着叶戟那张冷脸,赵清漪又觉得,这叶戟也不像是会说甜言蜜语哄骗的男人。 果然,只瞧见叶戟冷着脸,冲着伊娜公主冷声道:“公主,莫说这般让人误会话语,北域国时,叶戟感谢您的救命之恩,但叶戟也多次救你脱险,算是报了您的恩,您我二人,家族之仇,不共戴天!” “我知道,我家人害了你的家人,可是如今你也报了仇了,北域和陈国都已经和好了,而且父皇也答应我和亲……为什么你就不能……”伊娜公主捂着脸失声痛哭。 伊娜公主哭的梨花带泪,楚楚可怜,连赵清漪看着这位天真的小公主,都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然而叶戟依然冷面无情,只是冷漠道:“公主,北域和陈国和好,并不意味着我能忘记叶家的仇恨!” “我不是让你忘记仇恨……哪怕你仍然记着,可你只要像在北域时候那般,不要这样对我就好。” 伊娜公主小心翼翼上前一步,想要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却又有些不敢,最终仍是保持着距离,语气里带着怀念与哀求:“叶大哥,就像在北域时候,在我不知道你身份时候那般,你明明对我可以很好的,我记得你耐心的教我学习陈国字,还给我讲陈国的故事……” “那个时候,我不过是为了隐藏身份潜藏在北域国,从始至终,都只是耐着性子在骗你罢了!” 叶戟的话语,依然冷酷无情。 伊娜公主的声音里几乎带了哭腔:“你可以继续骗我的,我可以假装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我不能。” 不待伊娜公主说完,叶戟便冷声打断,“我想你是误会了,对于我而言,你不过是仇人的女儿,你也一样是我的仇人。” “不,不是这样的。” 伊娜公主仿佛是被叶戟口中的事实打击到了,她连连摇头,只是大着声音强调,“我不管,我代表北域国来陈国和亲,太后娘娘答应让我自己择婿,我一定要嫁给你。” 说罢这话,伊娜公主似乎是怕叶戟嘴里再说出任何打击她的话语,竟是落荒而逃般的,捂着耳朵跑开了! 赵清漪在回廊后头听着这段可说是曲折迂回的故事,也是一愣又一愣,尤其是最后叶戟的冷酷无情与伊娜公主的痴心不改,教她心中……当真是不知该如何评价! 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啊! 赵清漪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原打算等着叶戟离开后她再走出来,这也是为了避免双方都尴尬。 然而……这边赵清漪心中那口气还未叹出一半,却是听到了叶戟的声音响起:“太后娘娘,您还要听到什么时候?” “……” 赵清漪愣了一记,以为自己是幻听,她再三观察了一下自己和燕环所站的位置,实在是隐蔽,应该不是那般轻易就会让人发现的。 然而,下一刻,叶戟的身影便是出现在了她和燕环的面前。 赵清漪面上的尴尬无所遁形,这种偷听被抓包的事情,虽然她不是有意偷听,可实在是太尴尬了! 她静默的站在原地,看着叶戟的面容好半晌儿,倒是没有在叶戟面上看到意料之中的愤怒之色,可她总觉得对方面无表情的脸色是在生气。 赵清漪强忍着捂脸的冲着,故作淡定开口道:“哀家一早就在这儿歇脚了。” 所以……她并非是有意偷听的。这是赵清漪最想表达的意思。 叶戟闻言,并没有说什么,仍是站在原地看着她。 赵清漪面上神色越发尴尬,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听到对方的隐私,的确是有些不对。 她很想掩耳盗铃说一句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可转而一想,若是这般说,好像……实在是太过于虚假,她也实在是说不出口。 她只能沉默。 赵清漪沉默了,然而叶戟却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微臣知晓太后娘娘并非是有意躲在这里偷听!” 对对对! 赵清漪很想点头表示自己就是这个意思,可又觉得偷听这个词,实在是太过于刺耳,而且又觉得这么善解人意的话,不太像是叶戟能够说得出来的。 叶戟这话,会不是在嘲讽她? 赵清漪觉得自己的这个猜测十分有理有据,她抬起头,看向了叶戟,然而出人意料,叶戟面上,没有半点嘲讽的意思,他虽然面无表情,但也没有她所不想看到的那些意思。 于是,赵清漪反倒是有些木讷的顺着叶戟的话点了点头:“是,哀家是无意的。” 叶戟听到赵清漪的话,突然笑了,他的笑容很淡,但这笑容却不像之前那般,是冷笑或是嘲讽的笑,而是一个真正的笑容,甚至是带着几分友好的意思。 赵清漪再次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否则这叶戟为何会对她这样笑。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甚至是不可思议的惊悚了。 眼前这个人,当真是叶戟吗? 叶戟似乎也是感受到了赵清漪眼中的不敢置信,他再次轻笑一记,然而收敛了面上的笑容,态度有些严肃,也是十分认真道:“相信太后娘娘已经听清楚了微臣方才所言。” “哀家……” 赵清漪其实想说自己没有听清楚,毕竟听到人家私密的事情,多少是很尴尬的一件事情。 然而,不待赵清漪说话,又听到叶戟又是掷地有声开口:“所以,太后娘娘尽管放心,微臣对于您的衷心、对于陈国的衷心,毋庸置疑,日后微臣定然全力效忠陈国、效忠太后娘娘!” “呃……” 赵清漪没搞清楚,为什么事情好端端的,竟然会从儿女私情,牵扯到了国家大义上。 不对……是叶戟和那位伊娜公主的儿女私情! 不过,叶戟若是和伊娜公主真的有点什么,的确……叶家毕竟刚从当初谋反的罪名中洗脱,的确是很容易让人再拿话柄。 或许……叶戟只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所以才会对伊娜公主避之不及。 想到了这里,赵清漪倒也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做一个善解人意的上位者,于是她轻声宽慰叶戟道:“叶元帅,其实如今北域国与陈国既然打算结为友邦,而且伊娜公主不过是个不谙世事、养在深闺的公主,又与叶帅您有这般渊源,其实若是伊娜公主嫁到叶家,哀家与旁人,也定然不会怀疑你的衷心。” “太后娘娘,微臣既然承诺全力效忠陈国,便不允许自己与北域国有任何牵扯,更何况,微臣与伊娜公主,从未有过渊源,即使有,那也是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叶戟说罢这话,顿了顿,似乎是在思索,他也是想了一会儿,然后开口又说了一句,“更何况,伊娜公主想寻自己的意中人,微臣也想如此,伊娜公主……不是微臣的意中人。所以微臣不会娶她。” “……” 赵清漪下意识便想开口问出那你又想娶谁,可是……鬼使神差,她默默的闭上了嘴巴,总觉得自己若是问出口,显然对方的答案或许是她并不想知道,也想接受的事情。 所以,她十分明智的什么都没有说。 叶戟看着沉默的赵清漪,同样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冲着赵清漪行了一礼,而后,他一言不发离开了。《 》 50-60 第51章 仿佛用这种幼稚的方式,能够证…… 叶戟离开了,然而赵清漪却没有回殿的想法。 至少,暂时她是不想回去的,完全不想和叶戟前后脚回去。她扶着燕环的手,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叶戟的身影彻底消失了,她原是打算起步回去的。 然而……在这个时候,身后却是响起了一个声音:“清漪。” 这个声音实在是太过于熟悉,而且会这般叫她的人,除了萧景霁,她也想不出第二个人。 而今日萧景霁的声音,只让她感觉到了一个词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自以为自己掩藏在角落里的偷听着,偷听了叶戟与伊娜公主二人的私语,偏生这掩藏功夫不到家,竟是让人抓了个正着。 而萧景霁,则是厉害了。 竟然不声不响,不知在这里站了有多久,她是不知晓,竟然连叶戟都掩瞒过去了。 赵清漪不清楚萧景霁是什么时候来的,到底是听了全过程,还是只是听了她和叶戟的对话,但这些都已经足够尴尬了。 她捂着自己的额头,有些无奈:“你什么时候来的?” 倒也没有愤怒,只是询问。 萧景霁从赵清漪身后阴影处走出,面上带着轻笑,坦诚开口:“有一会儿了?” “那你都听到了?” 赵清漪问这话的时候,总算体会到了叶戟方才的心境了。 “倒也没有全听到,只是听到了那伊娜公主并非是叶戟心上人之事。” 萧景霁语气里略带着几分意味不明。 而赵清漪对此:“……” 只能以沉默来表达自己此刻的无语的心境。 看着赵清漪这般,萧景霁笑了,他走到了赵清漪跟前,冲着燕环开口道:“你先退下吧!” 燕环应声似乎便打算退下,然而赵清漪却是反手抓住了燕环的手腕,她有些懊恼的抬头看向萧景霁,没甚好气道:“王爷,什么时候哀家身边的人竟然要听您的指令了!” 萧景霁闻言,再次加深了笑意。 他似乎是跟个哄小孩子一般,冲着赵清漪笑道:“太后娘娘误会了,您的人,自然是该听您的话,本王只是有些话想单独与太后娘娘说。” 说罢,他再次冲着燕环开口道:“燕环,你退下去小厨房替太后娘娘端一碗解酒汤来。今日太后娘娘饮得虽是桂花酿,但娘娘喝了不少,还是喝些解酒汤,也免得太后娘娘明日起来时,头会疼!” 燕环为难的望向了赵清漪,显然他对于萧景霁的吩咐是有意动的,只是赵清漪方才那般说了,她倒也不敢违背赵清漪的命令。 赵清漪看到了燕环面上为难的神色,心中轻叹一口气,这事儿,倒也是她为难了燕环。 她轻叹一声气,最终只是冲着燕环道:“去吧!” 燕环闻言大喜,冲着赵清漪与萧景霁行了一礼后,这才转身退下。 赵清漪目送着燕环离开,收回目光时,却发现原本虽然与她很近,却仍然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的萧景霁,这会儿竟是直接站在了她的面前。 赵清漪愣住了,萧景霁却是笑了起来,他的五官其实长得很是俊朗,虽然因为岁月的缘故,笑起来不再像是从前那般明朗,却也别有一番魅力。 至少,赵清漪有那么片刻,是被萧景霁的笑容给看愣了一会儿。 但赵清漪清醒的也很快,在萧景霁笑容未曾落下的时候,她便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企图拉开与萧景霁的距离。 萧景霁仿若未察,只是再次上前一步,如此之下,二人不再像是方才那般面对面,反而变成了肩并肩站在了回廊处。 然后,萧景霁开口说话了,他的目光悠远的望向了天空,语气轻松道:“今夜的月色,很美!” 与方才所谈及之事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让赵清漪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她的目光也顺着萧景霁的话落在了天空之上,果然瞧见了那一轮弯月,正高高悬在空中,明明是弯月,可因为天气晴朗,便显得分外明亮,明亮的映照着大地也是熠熠生辉。 萧景霁又是轻声开口道:“我记得,当年我离开皇宫,离开上京时,天上的弯月也是如此。当时我以为这弯月如同镰刀般冰冷无情,可当我抬起头,看到了那躲在皇宫城墙处躲躲藏藏的那道身影时,却突然觉得这轮弯月,实在是明亮动人,也让我心头火热火热的。” “你……” 赵清漪万万没有想到,萧景霁竟然会说到这话,更加不知道,当年萧景霁竟然会发现她的存在,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说当年那个人并不是她……倒不若直接说她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个事情。 虽然脑子里百转千回,然而此刻赵清漪的脑子里,却是什么话都想不出,总觉得不管说什么话,都无法掩盖当年她实在是忍不住、偷偷摸摸跑到外边来的那份情不自禁。 可这些话,却又已经不是她能够说出来的,无论是她的身份、还是萧景霁的身份,都注意这些事情,都只能够成为历史的洪流,成为所有掩藏在那些光明正大事情下面的阴影。 所以,她最终也只能够再次沉默。 赵清漪没有说话,应该说是她这般沉默的态度,萧景霁早已经习以为常,也就不以为意了,他仍然是自顾自说道:“当初离开时,想到了那道身影,我便告诉自己,早晚有一日我要回来,而且我不会让等待我的人等太久!” “王爷,你是不是喝醉了?” 赵清漪眼瞅着萧景霁越说越是动情,甚至连脚步都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一步时,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正在脑中思索着该是说出什么震耳发聩的话,好给如今正是动情的萧景霁当头棒喝。 而在这个时候,突然在萧景霁的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太后娘娘。” 赵清漪目光看去,看到了傅怀瑾正大步快步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而在这个时候,赵清漪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深情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雀跃、纠结,抑或者是两者都有之…… 傅怀瑾走的很快,而他离他们二人也并不远,所以几步便走到了二人跟前,然后硬生生挤进了二人之间。 赵清漪反应极快,在傅怀瑾走近时,她下意识往旁侧退了一步,所以恰好给傅怀瑾留了个位置,如此傅怀瑾在中间,赵清漪与萧景霁几乎是紧紧贴着,三人肩并肩站在了一道儿。 这姿势、这形态,似乎是有几分怪异! 赵清漪心中偷偷思量着。 而傅怀瑾在这个时候,却是侧过了身,挡在了赵清漪跟前,面对着萧景霁开口道:“摄政王殿下,方才在殿中,寿亲王还到处寻您,不想您竟然在外头。” 萧景霁闻言,微微蹙眉。 然后傅怀瑾又是转过身,面带温和微笑冲着赵清漪开口道:“太后娘娘,微臣看您也离开好一会儿了,是否该回去了?” “是。” 眼见着傅怀瑾话里是带着替她解围的意思,赵清漪连连点头。 她飞快的看了一眼萧景霁,萧景霁也正是看着她,她又飞快的转开了目光,然后冲着傅怀瑾开口道:“哀家的确是离开太久了,哀家这便回去……” 顿了顿,她却又有些不放心傅怀瑾和萧景霁二人站在这里,想了想,她又说了一句:“傅大人和摄政王殿下也不要在外头站太久,也早些回去吧!” 说罢,她脚步飞快的朝着大殿走了回去。 赵清漪回去了。 而被她叮嘱早些回去的傅怀瑾和萧景睿,却是站在原地,并没有像她所叮嘱的那般立刻回去。 不过,二人倒也没有像赵清漪所设想的那般发生冲突,二人静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突然听到傅怀瑾轻笑开口道:“摄政王殿下,今夜的月色,真是很美,这倒是让下官回忆起了一些往事。” 萧景睿没有开口说话,当然他似乎也并没有兴致听傅怀瑾回忆所谓的往事,所以他面上的神色,没有半分的变化。 傅怀瑾却是自顾自开口道:“下官记得自己年少时,情窦初开,有一美丽少女也曾在这样的月色下,与下官见了一面。\" “那时,少女实在是太过于美丽动人,仿若神仙妃子一般,下官内心揣测不安,让人递了信,约了佳人在月上柳梢时,心中唯恐佳人不赴约,幸而……佳人来了,她笑的太美了,甚至在离开时,还留下了一方带着馨香的帕子。” 萧景睿眉头一蹙,然而片刻之后,眉头却是舒展,他语气淡淡道:“不想傅大人也有此青涩之时,但听着傅大人的描述,只怕早已经与佳人成就好事,只是本王倒是听说,傅大人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却仍是孤身一人,倒不知当年是否是傅大人会错了意……” 萧景睿正是说着,傅怀瑾却是掏出了一方帕子,慢条斯理把玩着。 那方帕子显然被收藏的极好,虽然因为岁月的洗礼已经主人时常拿出来缅怀的缘故,有了些许痕迹,可显然还是能够被看出呵护的极好。 这方洁白的帕子,简直比今日的月光更加刺眼。 萧景霁即使对于自己内心所想之事深信不疑,可不得不说,傅怀瑾方才那一番话,实在是让他坏了兴致,也坏了情绪。 可他实在是不喜欢看到傅怀瑾面上略带得意的神情,他的目光落在了天空之上高悬的月光之上,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傅大人今日看到月光,有如此感慨,本王倒也同样有几分感慨。” 他说到了这里,顿了顿自己的声音,突然轻笑道:“倒与傅大人这年少青涩、春风得意有几分不同。那段时日,本是本王最晦暗的时光了,可偏偏……本王竟然从那段时光里,回忆起了几分甜蜜。” 傅怀瑾拿着手帕的手微微一顿,虽然萧景霁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可他直觉就是什么都不想听了。 他面上的笑容淡去,拿着手帕的手指,指腹不觉用力。 可显然,萧景霁一点善解人意的心思都没有,他轻笑开口道:“本王记得,那一日,是本王人生中最惨淡的时光,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以为全世界都背叛了本王,虽然身边有随从,可本王觉得仿佛是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从皇宫离开之时……也是这样的月光。” 萧景霁说到这里,目光直直的看向了傅怀瑾,突然笑了,“本王突然看到了一道偷偷摸摸的人影,她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躲得很好,以为本王没有注意到,可是本王都看到了,甚至本王还看到她一直在偷偷抹眼泪。” “也就是那个时候,本王原本已经心如死灰的心情,重新鼓起了勇气,也有了信心,哪怕是为了那个人,本王也一定要回来!” 傅怀瑾面上笑容彻底消失,他拿着手帕得手,更是用力的几乎发白。 萧景霁却觉得仿佛刺激他不够一般,只是继续笑道:“傅大人可能觉得年少时候那些心思很是动人,所以才会觉得月色动人,然而本王却觉得,固然在春风得意时的美好也有几分动人,却远不及围困之时的相濡以沫更加感人与深刻……” “女人,向来都是心软。” 不待萧景霁的话说完,傅怀瑾却仿佛是在说服自己一般,突然开口打断了萧景霁的话,“王爷或许将女人的同情当成了是对自己的情愫,可这或许只是误解,或许哪怕在街上看到一条流浪狗、看到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她都会难过的抹眼泪……这不过是因为女人心性柔软,更加容易同情弱者罢了!” 傅怀瑾仔仔细细将手帕叠入了自己的怀中,又是开口道:“所以下官从来不觉得什么危难之时的相濡以沫有什么感人的,只有年少时候的感情,才最是纯粹,也最是真诚。” “是吗?” 萧景霁冷笑反驳,“但本王却觉得,患难才能见真情,年少之时,不过是不成熟不懂事,甚至可能只是将感激当成是好感也不一定……” 显然在场二人各执己见,都固执的很,也同样谁都说服不了谁! 当然二人此刻的心情,也都不可能有多好,脸上的面无表情,反倒成了掩饰此刻坏心情的面具。 二人抬头看了一眼月光,原本美丽的月光,此刻也是一点都不再那么的动人。 他们又是十分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转开了目光,下一刻,仿佛是同一时一般,二人又是同时迈开了脚步,朝着宫宴的大殿走去。 然后……二人仿佛是竞争一般,越走越快,仿佛用这种幼稚的方式,能够证明自己赢了对方一般。 第52章 “太后娘娘,您对伊娜真是太好…… 回到大殿中的赵清漪,自然是不知道外头此刻傅怀瑾与萧景霁二人之间这番幼稚的对话与较量。 她作为今日的主角,回到大殿之时,自然是引人注目,刚刚坐下,便有底下献好殷勤的臣子上前来敬酒。 好在桂花酿的度数并不高,赵清漪也只当是日常茶水饮品来饮用,便是爽快的喝下了底下臣子们的敬酒。 臣子们也极有分寸,虽是来敬酒讨好,却也不敢敬多了反倒让赵清漪不悦,都是在敬过之后,便乖乖退下,一时之间,底下又有歌姬上前献舞,丝竹悦耳之声响起,气氛倒是热闹融洽。 赵清漪坐在上头,欣赏着优美的歌舞。 往日里她也是极爱看歌舞的,只是她作为一个寡妇,如今又执掌着朝政,平日里根本抽不出空来看歌舞,更加不敢让底下人觉得她玩物丧志。 今日倒是能够趁机好好的放松一下。 一曲歌舞罢,赵清漪令李四儿看赏底下歌舞乐人,正瞧着那些乐人们又要上新的歌舞,她换了一个姿势,打算继续欣赏时,突然瞧见原本一直安静坐在使臣席位上的伊娜小公主上前行了一礼,然后开口道:“尊敬的太后娘娘,伊娜想为太后娘娘献上一曲我们北域国的舞。” 赵清漪看到了伊娜公主站出来的时候,愣了一记。而等到听到伊娜公主的话语时,更是愣了一记。 主要是陈国的女子虽然也是多才多艺,可哪怕如今对女子民风开放,却也甚少有贵族女子会在众人面前主动献艺,尤其还是有外男的情况下。 当然……北域国风俗可能与陈国大相庭径,赵清漪正犹豫着是否应下的时候,却听到北域国二皇子焦急站出身开口道:“太后娘娘,我妹妹喝多了……她说着玩笑话呢!” 说罢,北域国二皇子便是上前来拉扯伊娜公主。 伊娜公主却是将自己的手从北域国二皇子手中抽出,满脸坚定的看着赵清漪开口道:“还请太后娘娘成全伊娜这点小小的请求!” “这……若是伊娜公主真的想献舞,哀家自是允了的。” 赵清漪总觉得伊娜公主的话有几分怪怪的,毕竟这跳舞之事,根本用不着这般郑重其事来求吧,听着不像是来求着让她献舞,反倒像是求着让她允了她的终身大事一般。 伊娜公主听到了赵清漪的话语,面上顿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的目光深深的望向了叶戟的位置,哪怕此刻叶戟低着头,没有分给她半分的眼神,她都不觉得有任何的气馁。 配乐,是伊娜公主自己带来的两名侍女奏乐的,北域国民风彪悍,连带着音乐也是十分粗犷而具有异域风情,所以两名侍女,只是借了宫中乐人的两只鼓,便开始奏响音乐。 伊娜公主一人站立在大殿中间,随着鼓乐声翩翩起舞。 平心而论,伊娜公主的舞姿,自然是不能与宫中精心培养的舞娘相比,可伊娜公主的舞姿跳的大胆而热情,具有异域风情,反倒是让人觉得耳目一新,有一种新鲜的感觉。 赵清漪看了一会儿,见伊娜公主跳的动人,也没有什么幺蛾子的样子,便是捧着酒杯一边慢慢饮用着,一边认真开始欣赏。 然后……跳着跳着,她瞧见伊娜公主慢慢的朝着叶戟所坐的方向挪动了过去。 她直觉有几分问题,突然鼓声更加激昂响起,伊娜公主顺着鼓乐声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发冠,朝着叶戟身前抛去,发冠不偏不倚,落在了叶戟桌前。 伊娜公主停下舞步,却是一步一步,面带羞涩朝着叶戟的方向走去。 此时此刻,大殿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二人吸引住了。 伊娜公主的含羞带怯,叶戟的沉着冷静……甚至是冷漠。 伊娜公主面上带着笑容,只是殷切望着叶戟开口道:“叶元帅,麻烦您替伊娜戴上发冠。” 叶戟微微抬起眼睑,只是神色淡淡的看了一眼伊娜公主,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去拿发冠,更没有替伊娜公主戴上发冠的意思。 伊娜公主面色微微发白,但脸上的笑容却仍然还是强自撑着。 北域国二皇子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轻声唤着自己的妹妹。 伊娜公主却是充耳不闻,叶戟没有帮她戴发冠,甚至连替她拿起发冠都不愿意,她也一点都不气馁,反倒是微笑着自己捡了发冠,然后重新带回了自己的头上,她就这么站在叶戟面前,转身面对赵清漪,深深行了一礼,然后开口道:“太后娘娘,伊娜想,自己应该是找到了意中人了!” 赵清漪拿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抖,为了避免酒水洒在自己的身上,她赶紧将酒杯搁在了桌面上,坐正了身体,目光望向伊娜公主,心中此刻对于这位小公主,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毕竟这种不畏艰难,执意一头要撞在冰山上不回头的架势,还真不是谁都有这样的勇气的。 她故作不知情,轻笑开口:“伊娜公主的意思是?” 伊娜公主目光深情的看了一眼叶元帅,然后冲着赵清漪再次行了一礼:“伊娜喜欢你们国家的大元帅,想要嫁于大元帅为妻!” 她语气里满怀深情,虽然一早有敏感之人已经察觉到了伊娜公主与叶戟之间的几分暧昧与猫腻,但听着这位小公主这般光明正大说出来,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为小公主的大胆热情,也为这对怎么看怎么奇怪的组合而感到惊讶。 赵清漪一早有了心理准备,虽然伊娜公主的主动求爱与求婚她是没有准备的,却也没有让她失态,她依然保持着优雅大方的姿态,只是语气温和问道:“伊娜公主所言,可是真的?” “句句属实,还请太后娘娘求全。” 伊娜公主又是行了一次大礼,这副认认真真的架势,显示出了她的郑重与诚心,当然这位小公主,也当真是个聪明的女孩,她见赵清漪没有一口应下,虽然心中有所猜测,却也是故作一派天真开口道,“太后娘娘,不是您允诺了伊娜寻找自己的意中人吗?” …… 好吧,赵清漪承认自己方才是顺着伊娜的话,应下过这样的事情,但当时她原话的意思,当然也不是说伊娜公主找到意中人,她就一定会成全,主要是,很多时候,她的成全也不怎么管用啊! 赵清漪这边还未开口说话,叶戟却是突然站起身,冲着赵清漪行了一礼,只是开口道:“微臣谢过伊娜公主的厚爱,只是微臣自知浅薄,配不上伊娜公主,还请伊娜公主能够收回这份厚爱!” “……”好吧,叶戟这话一出,倒是免去了赵清漪做恶人的需要了,她只是用遗憾的目光看向伊娜公主,轻声开口劝说道,“伊娜公主,叶元帅的话,你也是听到了……” 伊娜公主闻言,面上仍然带着笑容,却是坚定开口道:“叶元帅即使如今不喜欢伊娜,伊娜日后也会让叶元帅喜欢上伊娜的,伊娜认定叶元帅了!” 那副痴心不改的模样,看着倒是让在场不少的男人都觉得叶戟实在是太过于冷酷,也让赵清漪觉得这位女子实在是深情,毕竟她可是再三看到叶戟对于伊娜的拒绝,可偏偏伊娜当真是撞了南墙不回头了。 当然,有觉得伊娜追爱的行为大胆热烈,却又十分深情的人,也有觉得她恬不知耻、完全没有女子矜持的看不惯之人,更有丹阳公主这样,觉得自己被虎口夺食、心中记恨的人。 丹阳公主也是实在忍不住了,原本钟家毕竟刚出事,而她也刚从钟家和离出来,哪怕她甚少有自知之明,却也知晓在今日这样的场合上,她还是应该低调的。 可她实在是看不惯伊娜公主求爱的态度,更怕叶戟被打动、赵清漪松口应下赐婚,所以她站起身,冲着伊娜公主开口道:“这位伊娜公主,你我都为公主,只是你怕是不知我陈国女子向来端庄矜持,更没有这样大庭广众下求爱、被拒绝了还要死皮赖脸的行径。” 她只差就说你这样死皮赖脸,做梦叶戟才会看得上你! 伊娜公主虽然不认识丹阳公主,但也能够从丹阳公主话语中感受到敌意,她眨着眼睛看了丹阳公主许久 ,突然只开口说了一句:“你也喜欢叶元帅!你难道也行嫁给他为妻!” 伊娜公主这话一出,全场寂然。 赵清漪更是差点没有嗤笑出来。 虽然丹阳公主的心思她是知晓的,可哪里会想到伊娜公主竟然会如此一针见血,如此劲爆的直接将丹阳公主心思全给捅了出来。 这可真是让丹阳公主下不了台面。 果然,丹阳公主在听到伊娜公主那句话后,一张脸涨的通红通红,她指着伊娜公主“你你你”了老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但很快的,她却是开口反驳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只是看不惯你死皮赖脸的行径,我们陈国女子从来都没有像你这般不矜持端庄的!” “你只是看不惯?” 伊娜公主眼里似乎是有疑惑,微微皱眉道,“我和叶大哥的事情,用不着你一个外人管,你看不惯也管不到我们头上,你这样像你们陈国的话来说,那就是狗抓耗子多管闲事!” 噗…… 赵清漪差点没喷笑出来,她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方才抓住自己凤椅的扶手,没让自己笑出声音来! 这当真是一物降一物,这丹阳公主往日里嚣张跋扈惯了,哪怕是对着她,偶尔也要说些不中听的话来怼她。可万万没有想到今日竟然会碰上伊娜公主这么一位身份同样尊贵、且作为客人应该礼仪相待、还口无遮拦的人。 赵清漪不得不说,看着丹阳公主这会儿憋屈的样子,她心中隐隐是有点暗爽的。 丹阳公主气的脸色发青,过了许久后,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指着伊娜公主开口道:“什么外人,叶元帅是我们陈国的大元帅,我身为陈国公主,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一个异邦公主随意处置叶大元帅的事情。” 她顿了顿,仿佛是给自己找到了底气一般,又是开口道:“叶大元帅为陈国立下汗马功劳,自是要寻找一个炸鸡也喜欢的女人,你没听他都说不喜欢你了吗?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死皮赖脸的!” “他只是现在不喜欢我,并不代表以后会不喜欢我!我母妃说了,感情是能够相处出来的!” 伊娜对于丹阳公主这句句诛心的话语,可能是之前得到了太多次叶戟的打击,反倒是有些不痛不痒,闻言也是不紧不慢开口道。 顺便,她还说了一句:“反正你无缘无故插手我和叶大哥的事情,你肯定是对叶大哥也有企图,你也不看看你一把年纪,比太后娘娘看着都要老,还好意思想要与我一样嫁给叶大哥吗?” “……” 无缘无故被带进说了老的赵清漪,虽然伊娜说话怼丹阳公主的时候挺有趣,也让她觉得心中暗爽,可没事儿带上她,还说她老,赵清漪就有些不乐意了! 她一点都不觉得被伊娜公主夸奖比丹阳公主年轻时夸奖人的话,毕竟按照年岁来说,她的确是比丹阳公主要小上几个月。 当然,赵清漪也知道伊娜并没有针对自己的意思,大概在伊娜心中看来,她作为太后,是应该老态龙钟的年纪,而不是风华正茂! 这般赵清漪听着这话刺耳,当然……丹阳公主更加觉得刺耳了。一个女人最不能够容忍的便是被人说年纪老,而且她向来自诩保养得宜,只觉得自己脸上没有半分岁月的痕迹,突然被一个青春正茂的小姑娘指着鼻子骂老,她当然不服气了。 这一服气,她也有些豁出去了,指着丹阳公主只差是失去理智一般开口道:“你比我年轻又如何,叶大哥不是照样看不上你!” 这话,几乎是承认自己对叶戟是有想法的。 赵清漪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两个女人你来往我,几乎是要把叶戟撕成凉拌的样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在这个时候,叶戟却是突然开口冲着赵清漪道:”家仇未报,家母又没有得到妥善的安置,微臣没有成亲生子的冲动,所以叶戟谢过公主厚爱,只是叶戟福薄,不敢高攀公主,还请太后娘娘成全微臣的请求。“ “叶大哥!” 伊娜公主闻言,哪怕再镇定自若,这会儿都有些心灰意冷。 然而,叶戟的目光却并没有看向伊娜公主和丹阳公主,而是继续看着赵清漪行了一个大礼,再次请求:“请太后娘娘成全。” 赵清漪被叶戟点到,自是知晓自己不可能再继续装聋作哑旁观下去。 她清了清自己的嗓子,面上故作为难的看向了伊娜公主,语气里也带着几分为难:“伊娜公主,哀家谢过你对陈国男儿的喜欢,只是……你也看到了叶元帅暂时无心婚事,而叶元帅是陈国栋梁之才,又为陈国立下汗马功劳,哀家不得不考虑叶元帅的心愿。” “不若……你再看看,在场人中,但凡没有婚配的,可还有喜欢的,相信他们十分喜欢公主您!” 赵清漪在说完这番话后,目光又看向了面上露出得意神色看向伊娜公主的丹阳公主,语气却是变得严厉:“丹阳,往日里哀家宠着你,你今日实在是太不懂事了,远到是客,你怎么能够这般对伊娜公主说话呢!” 丹阳公主听着赵清漪严厉的教训声音,自是有几分不服气,可她还是知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更何况,赵清漪方才的话,也算是间接让她满足了心愿,所以她倒是很快认错,冲着赵清漪行礼道:“太后娘娘,是丹阳的错,请您莫怪罪丹阳。” 赵清漪当然不可能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情,就借题发挥对丹阳做什么,所以顶多也是冷着脸,让丹阳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伊娜公主站在原地,却是沉吟了好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看着赵清漪开口道:“太后娘娘,伊娜想过了,不能朝三慕四、朝情慕楚,既然伊娜心悦叶元帅,便一心只想着叶元帅,对旁的男儿,哪怕他们再优秀也不会多看一眼。” 说完这话,她似乎也察觉到了赵清漪面上的难色,十分体贴开口道:“太后娘娘放心,伊娜对叶元帅喜欢,便不会强迫叶元帅娶伊娜,伊娜只是日后会常陪伴在叶元帅身边,只待叶元帅对我也喜欢了,我再嫁给他!” “……” 说实话,赵清漪很想直接吐槽一句说,万一叶戟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你,你难道要一辈子等下来。 但这话说出来实在是太晦气,赵清漪轻叹一生气,最终开口道:“罢了罢了,既然伊娜公主有此决心,哀家自然也管不了这许多,只是……若是伊娜公主改变了主意,不再执着于叶元帅的话,那哀家也希望伊娜公主能够尽早与哀家提出,哀家也会替你做主的!” “太后娘娘,您对伊娜真是太好了,就像伊娜的母妃一样!” 伊娜公主面上满怀感激之色,然而说出的话再次深深的扎了赵清漪一刀。 这算不算是这位小公主第二次插她一刀,她深深的怀疑宫廷里御造的那些保养品实在是功效有效,以至于她衰老至此,明明不过是这位伊娜小公主姐姐的年纪,却硬生生要被人家认为是差一倍。 可偏偏,作为一个尊贵的太后娘娘,她真的什么都不能说……毕竟若是计较这个问题,显得她太不稳重与庄重了。 赵清漪只能够扬起笑脸,冲着伊娜公主勉强笑了一下。 伊娜公主终于乖乖回了座位,这场赐婚风波,也终于过去了。 大殿中重新恢复了喜乐的气氛,在这个时候,傅怀瑾与萧彦霁也回来了。 二人是一道儿回来的,虽然面上面无表情,可赵清漪倒是觉得二人竟然有种诡异的和谐。好像她方才自作多情,竟然还觉得这二人可能会因为自己而闹起来。 赵清漪颇有些难为情的同时,却又不觉松了一口气,她坐在椅子上,重新恢复了看歌舞饮美酒的姿态,可显然她这心却是放的有些早了。 赵清漪这才刚喝了几口酒,还未咽下,这边刚刚落座不久,似乎是听了方才那场风波的傅怀瑾与萧彦霁二人,突然出声用至少赵清漪能够听到的声音开口道:“最难消受美人恩,这叶元帅实在是太不解风情了,这伊娜公主大老远的跑来寻夫婿,对叶元帅一见钟情,叶元帅怎么能伤了伊娜公主的心呢?” 这是萧彦霁突然说出的话,赵清漪微微抬眉,却听得傅怀瑾又道:“叶元帅想要尽孝,方才拒婚的行为却也有几分不妥,叶元帅都已经是这个年纪,又九死一生好不容易从战场上回来,相比叶老夫人最想看到的便是叶元帅能够早日成婚,让她老人家过上含饴弄孙的日子,对于叶老夫人而言,只怕此事才是眼下最当急的,旁的事情,显然都不如此事重要。” 这二人一唱一和,分外和谐,赵清漪一度以为二人方才是在外头就商量着怎么对付叶戟了。 叶戟当然不是什么好性子,听着二人的话,只冷笑开口:“傅大人和摄政王殿下说笑了,如此美人恩若是二位觉得可惜,便由你们来消瘦吧,下官承受不起,我叶家世代忠良,便是要娶妻,也该是娶陈国女子!” “叶元帅这话,实在是太过于偏颇了,毕竟如今北域和陈国也已经和好了,何必分的这般清楚。您说这话,不是让北域使者难堪吗?”这话……傅怀瑾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仿佛是真的推心置腹在说为叶戟好的话。 而萧彦霁同样也笑着说了一句:“当然,叶元帅若是更喜欢陈国的女子,也并非难事,您如今的身份地位,想要寻一如意女子还不简单……当然,若是你家中没有合适人选,可让太后娘娘为你相看,本王相信,太后娘娘一定不会亏待了你这样的功臣。” 说罢,萧彦霁目光看向赵清漪,开口笑道:“太后娘娘,寻常女子却也配不得叶元帅,不若从皇族中的适龄郡主中寻一寻,看看有没有叶元帅喜欢的女子?您看,此事可合适?” 第53章 将一个和离过的公主硬塞给人家…… 赵清漪原本虽然觉得萧彦霁和傅怀瑾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挤兑叶戟的行径略有几分过分,可她也从来都没有想过开口为叶戟说点什么,毕竟一方面觉得叶戟这头根本不会领她的情,但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也没有开口的想法。 所以,她只是坐在凤椅上,做出旁观的姿态。 可显然,傅怀瑾和萧彦霁二人挤兑着叶戟的同时,根本就不打算放过她,竟然是不约而同的想把她拉入到这场话题之中…… 赵清漪心中当真是又无奈且无语,她挺不想管这些鸡毛蒜皮的闲事儿,总觉得这闲事儿容易惹得一身骚。 而且……萧彦霁和傅怀瑾二人,方才明明还是水火不相容的架势,怎么这会儿却是站到了同一立场,相处融洽,融洽的还能够算计起人来了! 赵清漪抿了抿嘴,目光里略带着几分谴责的意味看向了萧彦霁和傅怀瑾二人,也带着几分警告,警告二人适可而止。 但显然她的警告效果十分有限,至少萧彦霁仍是衣冠楚楚笑着,而傅怀瑾也是满脸的诚挚。 赵清漪心中轻叹一口气,这二人递出话头,不肯给她台阶下,非得让她做出表态,可偏偏又是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她这不回答,显然是不合适的,至少她什么话不说,气氛就此僵住,没见着在场之人都已经开始用隐晦的目光打量着她了吗! 这会儿,赵清漪心中当真是气急了把她架在火上烤的二人,却也不得不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来微笑回复:“摄政王与傅大人二人的建议……自是极好的,只是哀家国事操劳,倒是没有闲的功夫为叶元帅张罗此等婚姻大事!” 赵清漪话音落下,她诧异的发现原本叶戟沉着的一张脸,竟然变得仿佛柔和了几分,竟是用难得友好的目光望向了她? 赵清漪一度以为自己眼花,但显然不是她眼花,的确是如此! 她微微抬眉,心中还未思索出叶戟如此神色是何缘故,却又听得萧彦霁轻笑开口道:“此事倒是微臣们疏忽了,太后娘娘的确是国事繁忙,此等事情,也的确是不足以烦劳太后娘娘,倒可让皇族宗亲里的命妇负责此事……” 萧彦霁在皇族里的威信,显然很高,至少他的话音落下,立刻席间便有一二闲散宗亲王爷站出来表态愿意让自家王妃操劳这些事情。 而后,萧彦霁又看向赵清漪,继续笑问:“太后娘娘觉得……如此可是合适!” “……” 能够不来烦自己,自是极好的! 赵清漪虽然心中颇有几分微妙的感觉,但之前她之所以会犹豫推拒,自是因为这件事情,萧彦霁和傅怀瑾二人偏偏想把她拉扯进来,如今虽然免不得让她表态,但至少后续琐碎,与她无关。 她心情微微放松,含笑点了点头,回道:“摄政王思虑周全,自是合适的。” 说罢这话后,她的目光看向了那一二站出来的的闲散宗亲王爷,目光略带几分嘉许,也表态了几句:“你们愿意为哀家分忧,自是好的,待事情办成后,哀家定然会好好嘉奖。” 这群王爷们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赵清漪会如此答复,闻言面上微微一愣后,立刻笑言:“多谢太后娘娘。” 赵清漪说完这话,收回目光,却是恰好看到了坐在席间一脸落寞的伊娜小公主,心中倒隐隐觉得有些不忍。 倒也不是她乱发好心,撇去国族,说实话,她对伊娜小公主的观感并不差,甚至还有几分隐隐同情,如此想着,她也是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倒也不必局限里皇族郡主们……朝臣命官家中小姐、皇族宗亲的孩子……但凡合适的,其实也都可作为人选。” 虽然赵清漪并没有直接点出伊娜小公主,但显然她的话却是让这位小公主面上露出了惊喜之色。 赵清漪心底里微微放缓,谁知,右边却又觉得一道灼灼的目光,正是看着她。 她下意识抬眼看了一下,恰好对视上叶戟的目光正是紧紧的望着她,那目光之中所包含的情绪实在是太复杂,有惊讶、伤心、失望……多的几乎让赵清漪一时之间难以分辨。 赵清漪这边还未反应过来,叶戟已经收回目光,重新低下了头。 他一口饮进了自己杯中之物,然后将酒杯搁在了桌几上,从自己的位置中走了出来,冲着赵清漪行了一礼,语气淡淡道:“微臣不胜酒力,且容许微臣先行告退。” 说罢此言后,他也不等着赵清漪答复,竟是自己直接就这么从大殿中退了出去。 叶戟虽然是这场宴席中的重要参与者,但算不得主角,原本他的退席倒也不会引起在场所有人的关注。 偏偏……在伊娜小公主三番两次表达情意,又有旁人推波助澜下,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叶戟的身上,然后……叶戟就这么毫不留情、不留情面的冲着宴席的主人赵清漪这副态度。 一场好好的宴席,瞬间变得无比尴尬。 倒也有大臣们想要缓和气氛,但显然滋味已经不是那个滋味了。 经了这么一场,赵清漪本也是意兴阑珊,且宴席已经进行大半,酒饮酣畅,倒也不必非得继续着这场无趣的宴席了。 很快的,赵清漪也借着不胜酒力回去歇息。 赵清漪离开了,底下大臣们很快也都散去。 虽然赵清漪提早结束了宴会,但昨日宫宴本就进行的较晚,翌日清晨,她自也是不可避免便睡晚了。 但今日并无早朝朝会,手头上的国事也没有紧急事务,赵清漪忙里偷闲,明知自己起的不早,仍是慢腾腾的在燕环的伺候下方才起身。 可能是没有那么多杂事缠身,起身后,也不赶着梳洗,只慢腾腾的让宫人伺候过梳洗后,素着一张脸,散乱着一头发丝,坐在床头喝着燕环碰上的红枣燕窝粥。 燕窝粥里并没有加糖,只用红枣原本的甜香味儿提着,大早上起来用着,也十分的适宜,至少赵清漪觉得用着让昨夜饮了不少酒的脾胃十分舒坦。 她用过了小半碗,方才醒过神来,开口询问燕环昨夜宫宴之后的后续收拾之事。 燕环只是轻笑回道:“娘娘放心,宫宴那边都安排了妥当的宫人收拾,此次拿出来使用过的器皿会妥善收好,大殿也会洒扫干净,您不必担心。” “你办事哀家自是放心的。” 赵清漪轻笑着将燕窝粥放到了一旁宫人手中,扶着燕环的手从床上站起身,一边朝着梳妆台前走去,一边轻笑开口道:“今日并无朝事,哀家也想躲躲闲不见人,你给哀家收拾个家常舒服的发髻便是了!” 燕环原本已经拿起了梳子,闻言却是微微犹豫,方才开口道:“太后娘娘,丹阳公主一早就在殿外求见,现下已经等了一个时辰有余了!” 燕环之所以没有在赵清漪醒来的第一时间与赵清漪禀告此事,自是因为她对丹阳公主的印象并不怎么好,甚至是很差,当然也是因为她知晓自己的主子也不待见这位娇蛮的公主,所以才敢如此疏忽丹阳公主。 毕竟太后娘娘尚在歇息,让她在外头等待着,也是于情于理都是合的事情。 但等待与不见,那就是两码事情了! 哪怕她们这边从主子到奴才、上上下下都是十分不待见丹阳公主,但对方好歹也是皇家的公主,赵清漪是她嫂子的身份,真好端端没个合适的缘由将人拒之门外了,显得便是她们理亏无情了。 赵清漪闻言,也是微微蹙眉,蹙眉的自然不是燕环没有及时禀告这件事情,而是单就丹阳公主来寻自己的这桩事情,让她觉得烦心无奈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开口道:“行吧,你且看着梳个能见人的发髻来。” 这话,说的也是意兴阑珊,且无奈至极,所以最后赵清漪还是忍不住不甘心加了一句:“昨晚太晚睡了,哀家还有些头疼,你且慢些梳吧,哀家闭闭眼。” “是。” 燕环听出了赵清漪的不耐烦意思,有心想让赵清漪装病避而不见,但躲得过初一却是躲不过十五,且……赵清漪身为一国之母,若是凤体抱恙,也不是一桩小事儿,所以这样装病的话,她是不敢说出来的。 所以,燕环只能够极力放轻放缓自己手上的动作。 但动作再慢,头发也有梳完的时候,今日燕环替赵清漪梳理的发型较之平日里要上朝见外臣时候要简单些,只是一个低调的元宝髻,但单单只是元宝髻便过分低调了,所以还插了几支凤簪做饰,另有红宝石头面首饰戴在了耳朵、脖子和手上…… 哪怕燕环已经挑拣了最为轻便的,赵清漪仍然觉得有些沉甸甸的。 原本今日赵清漪可以轻轻松松的不戴任何饰品偷得浮生半日闲,但这一切都被丹阳公主给搅黄了。尤其,赵清漪与丹阳公主如今的关系,可以说是面子情都不想做。 所以赵清漪是直接冷着一张脸请丹阳公主进的大殿。 当然,这会儿丹阳公主等了近乎两个时辰,面上神色同样不怎么好看,且她也不是什么忍耐的性格,虽然想到自己有求于人,所以没有说出太难听的话,但说的第一句话,已经隐隐带出了等待不耐烦的意思:“皇嫂今日起的可真是够晚的!再等等就要午膳了!” 赵清漪喝了一口宫人碰上的茶水,闻言将右手的茶盖“砰”的盖在了自己的茶杯上,语气淡淡道:“昨夜闹了大半宿,哀家平日里政事繁忙,可比不得丹阳公主你的好精力,今日原本想好好歇歇缓缓神,倒不像丹阳公主你一大早就过来求见哀家,哀家倒也不知有什么紧要事情,让你这般主动积极。” 赵清漪将茶杯搁在了自己的手边,其实隐隐约约有几分猜测,只觉得丹阳公主这一大早进宫之事,应该是与昨日之事,与叶戟脱不了干系。 果不其然,这丹阳公主不知是等急了,还是原本就打算直话直说,在听到赵清漪的话语后,她便是直接开口道:“紧要事情,到底确实有一桩。” 她说罢这话,没有停顿太久,又是开口道:“昨日宴席上,皇兄不是与太后娘娘提及叶元帅的亲事吗?” “嗯。” 赵清漪意欲不明应了一声,好整以暇的换了一个坐姿,目光淡淡的望向了丹阳公主。 果然听到丹阳公主又道:“叶元帅为我陈国立下汗马功劳,丹阳觉得……只是让一个郡主配他,实在是太过于委屈了。” 赵清漪听着这话,嘴角却是忍不住浮起了淡淡的嘲讽之色。 有些话,丹阳公主虽然还未直接说出来,但如今这意思已经十分明确了,郡主相配都委屈,那还有什么身份尊贵的女子可以相配呢?自然也只剩下了公主。 赵清漪没有说话,只用目光淡淡的望着丹阳公主。 丹阳公主虽然素来不要脸面,来之前也是做足了准备,但被赵清漪这样的目光一看,倒还有几分廉耻之心,她低垂下眼睑,避开了赵清漪的目光,又是开口道:“皇嫂……您觉得呢?” 她想要获得赵清漪的认同,以求减轻自己的羞耻感。 赵清漪自然不可能应下这句是,她手指轻点着桌面,只是开口淡淡说了一句:“委屈也没法子,如今我陈国公主业已出嫁,难不成真让北域国公主嫁给叶戟……倒也可以,只是叶戟自己不愿。” 丹阳公主没想到,赵清漪会这般不给自己台阶下,她这话说的已经是这般明确了,也不肯顺着自己的话头去说,她也心知自己与赵清漪关系并不佳,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说了一句:“皇嫂,其实丹阳如今不是已婚之身,若是可以……丹阳仰慕叶元帅已久,愿意为皇嫂分忧。” 为她分忧…… 赵清漪听着这话,真是险些没有笑出声来,这丹阳公主简直就是……就是不知让赵清漪该说什么才好了! 她忍住不让自己面上浮起嘲讽笑容,但还是忍不住开口嘲讽了丹阳公主一句:“公主这是与哀家说笑吗?你如今虽是单身,但哀家赐婚叶戟与你,将一个和离过的公主硬塞给人家,这只怕不是结亲,而是在结仇吧!” 第54章 而这个底牌只要亮出来,只怕整…… 丹阳公主万万没有想到,赵清漪竟然会如此不留情面的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几乎是扯了她的脸皮往地下踩。 可偏偏,这是她发自内心最不愿意承认的事情。 丹阳公主不是不知晓自己这次和离之事,对她名声伤害很大,甚至因为自己曾经嫁过人,哪怕贵为公主之躯,想要再觅得如意郎君,也不再是从前那般容易了。 可她心底里依然抱有一定的期望,甚至是隐隐在说服着自己,告诉自己她仍然是大陈最尊贵的公主,至少如今适龄且单身的公主,也的确是只剩下她一个了。 这样的她,自然有资格挑选自己的心仪之人。 她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也深知当下若是能够拿下叶戟,至少未来她是不用再愁下半辈子的归宿了。 可偏偏……赵清漪却说出了那样的话。 她一张不算白皙的脸蛋涨的青紫,一双眼睛仇视的看向赵清漪。 偏生……赵清漪在说出那样的话后,只是依然优雅端坐着,手似有似无的把玩着搁在手边的茶盏,一派怡然自得……且又高高在上。 赵清漪……她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做出这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来看不起她。 丹阳公主向来自以为高高在上,生平也最恨有人在她面前摆出比她还要高一等的架势,尤其……这人还是赵清漪,更加让她觉得心中怒火难耐,更是嫉妒万分。 赵清漪说到底,不过是个门庭早已经败落的破落户,当年进宫时,她便看她十分不顺眼。 偏生先帝也真是眼瞎,临死之前还给她如今的荣耀,竟让她借着幼帝嫡母的身份做了整个大陈国最尊贵的女人。 而赵清漪凭什么…… 丹阳公主越想越是生气,原本一直掩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阴暗面,突然被揭开。 她突然想到,倘若幼帝不再能够做赵清漪的依靠,那赵清漪还剩下什么……她只不过是个空有名头的太后罢了,再也不能够在她面前做出这副样子来了。 而幼帝…… 丹阳公主眼神闪烁,心情突然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她看着赵清漪,突然轻笑说了一声:“太后娘娘,不管您承不承认,我身上的血脉的尊贵无法改变,我是皇家公主,但是您……” 丹阳公主眉头微挑,意欲不明轻笑一声,又是道:“您……如今的确是太后娘娘,且是皇上的嫡母,可您有没有想过,倘若有一日,皇上不再是您的依靠,您其实比我还不如呢!” 赵清漪把玩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睑终于认真的看了一眼丹阳公主,然而她的神色显然是并不在意,只是语气淡淡说了一句:“丹阳公主您这话是何意?” 丹阳公主张了张嘴,几乎是要把到了嗓子眼里的话语说出来了,可突然她又咽了回去,只是笑容依然神秘道:“什么意思?太后娘娘怕是误会了,丹阳从来都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告诉您一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道理……做人不能太过于得意,指不定哪一日,就会从云端跌落,到时候摔得更惨!” “你这话是在威胁哀家?” 赵清漪终于收回了手,不再像方才那般漫不经心应付丹阳公主,而是神色严肃的看向了她。 不得不说,虽然只是短短几个月的养尊处优与权柄在握,但赵清漪身上的气势却比从前胜了许多,她这般认真严肃的看着一个人,几乎是能够将人看的心底发毛,不由生惧。 若是往日里,丹阳公主自然也不敢硬碰硬,哪怕是认怂,也早已经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可今日,不知是为何,她竟然丝毫没有半点心虚害怕,依旧嘴角含笑,面色得意的看着赵清漪,只是笑道:“太后娘娘误会了,丹阳如何你威胁您,丹阳只是在说一件有可能会发生……又或许有可能不会发生的事情。毕竟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这话……丹阳从来都是相信的。” 赵清漪听着丹阳公主的话,神色似乎也不像方才那般镇定了,而她也似乎并不想继续与丹阳公主讨论这个话题,所以她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倒也不像方才那般嘲讽,只是实事求是道:“丹阳公主,此事并非哀家不照顾你,叶戟到底是为陈国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忠将,倘若你能够让叶戟主动求娶你,哀家自是会成全的。” 丹阳公主闻言,面上神色微微一滞。赵清漪话中提及的方法,她自也是想过的,可倘若叶戟真当有这份心,她又何必费尽周折跑到赵清漪面前来低三下四。 她如今之所以过来,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叶戟待她根本没有旁的感情,对她甚至连家中的下人的都不如。 丹阳公主一想到这个事实,心中便有种被针扎密密麻麻的疼痛。 这么多年,她也算是真的喜欢叶戟,为了他付出良多,的确叶家在倾覆时,她选择及时抽身,可这种做法,和赵清漪的绝情决意相比,似乎都算不得什么大问题。 丹阳公主始终不明白,难道太后的这个身份,真得有如此巨大的影响力,至少它让眼前的赵清漪,能够高高在上。 丹阳公主收敛神思,面无表情冲着赵清漪行了一礼,嘴里只是开口道:“太后娘娘,此事算是您亲口应承了丹阳,倘若叶家点头,您定然不能阻拦丹阳嫁入叶家。” “……自是如此。” 赵清漪心中一阵无语,她这也实在是疑惑丹阳公主究竟哪里来的自信,竟然会在她面前说出如此大脸的话来,当真也是不怕回头丢人吗? 当然,丹阳公主素来没有什么脸面。 赵清漪这边目送走的丹阳公主,在离开皇宫后,当即便采取的行动,她没有回自己如今的公主府,而是驱使着公主府的下人,直接调转马车车头,朝着叶家的方向走了去。 而这一路上,丹阳公主的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又乱七八糟的记忆与画面充斥着她的脑袋,可她很快又将这些画面全部从自己的脑袋里甩了出去,只一心一意思考着叶家的事情。 叶戟,丹阳公主倒是并不怎么指望,毕竟他长得就是一副财迷油盐都不进的样子,可叶戟倒也不是毫无破绽,他对于家人,的确是十分在乎的。 当年,她也是借着这一点,与叶惜晴交好,顺便也能得到叶戟的几分目光,他那时,对她的态度还是十分温和的。 可偏偏,叶家出事那会儿,她与叶惜晴之间的感情,的确是急剧恶化,甚至到达了叶惜晴仇视了她的地步。 然而,丹阳公主对于这个,倒是并不放在心上,她总是自认为十分了解叶惜晴的,知晓这人单纯、没什么脑子,很容易被人话语说动,只要她肯放下手段去讨好,叶惜晴虚荣又单纯,早晚又会像从前那般与她交好,成为她的助力。 想到了这里,丹阳公主在脑中排列了一会儿的计划,终于形成了。 而此时,马车恰好已经停在了叶府门口。 丹阳公主拉开马车车联,看着虽然比从前破败些,但门第却是在冉冉升起的叶府,心中不觉一片火热…… 或许,在不久的未来,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入叶府,甚至……成为叶府的女主人。 想到了这里,丹阳公主面上含笑走下了马车,甚至屈尊降贵的走到了叶家大门口处,冲着守门的家丁们语气温柔开口道:“你家小姐在府上吗?本宫想见一面。\" 虽然丹阳公主并未亮出自己身份的令牌,可她上次已经来叶家登过门,也表现的一脸熟稔。 而叶家的下人也的确是记得丹阳公主,毕竟这位上次登门时候的情景,可说是历历在目。 当然叶家的下人心中还是有几分成算的,毕竟上一次,自家主子对于这位丹阳公主的态度算不得温和。 但主子和主子之间的事情,却并非是下人们能够插手的。尤其这位身份的确是位尊贵的公主。 所以叶家的下人十分明智的立刻遣人到了府邸里头去禀告。 丹阳公主也是十分耐心、温柔的站在大门背光处,笑语晏晏开口问道:“要见你们府上的主子,可真是够难的。” 她故意说得似真似假,叶家下人不敢随意答话,只能够尴尬的笑着。 正是说着,大门深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音。 丹阳公主闻言,面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更加灿烂亲近,她抬起头,果然瞧见叶惜晴带着几名下人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叶惜晴如今身上早已经换下了宫人的服饰,穿的就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小姐,也因为如此,反倒是给丹阳公主一个错觉,仿佛叶惜晴还是从前那个单纯的叶惜晴。 她朝着叶惜晴的方向迎了几步,语气里带着几分熟稔与激动:“惜晴,你终于肯见我了!” 丹阳公主走了几步,叶惜晴反倒是停下了脚步,她站在与丹阳公主两米开外的距离,面上皮笑肉不笑的冲着丹阳公主行了一礼,语气淡淡道:“给公主请安。” 她这礼一行,反倒是把丹阳公主架住,一时之间,倒不知用何面目来面对叶惜晴了。 半晌后,她恢复镇定,只故作怪责道:“惜晴,你我之间的关系,何须这般客气。” 说到这里,她似乎是叹气般的顿了顿,又道,“我知晓你心中是在怪罪我,可……当初我也是身不由己才没有帮你,你向来善解人意,该不会因为这事儿,对我仍是记恨吧!” 叶惜晴看着丹阳公主这副假惺惺的样子,只觉得心中作呕,她现下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出来看丹阳公主这副令人作呕的虚假作态,她和她,当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想到了这里,叶惜晴直接语气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叶惜晴的嫌弃厌恶之情,几乎是满溢出了那双眼睛,饶是丹阳公主脸皮再厚,这会儿也不能够再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与她叙旧。 她心中一横,咬着唇开口道:“惜晴,你不要这样,你若是对以前还有气,那你打我、骂我……不管你对我做什么都好,只求你不要不理我行吗?” 叶惜晴听着,实在是觉得好笑至极,她实在也是没有想到,丹阳公主这脸皮究竟是什么做的,明明自己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疏远对方,她仍然会有脸面贴上来。 她也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看懂过这位闺中密友,从前没有,现在更是没有,毕竟对方一再刷新她的认知底线。 而丹阳公主的话,倒是让她在心中嗤笑的同时,突然若有所思。 叶惜晴看着丹阳公主,语气淡淡道:“公主千金之躯,惜晴如何敢对你做什么?” 丹阳公主闻言,却以为叶惜晴是被自己说动,她心中咬牙,面上却是故作和善,依然笑语晏晏道:“惜晴,我在你面前何时摆过公主的架子,我从来都是把你当做朋友的。” 叶惜晴闻言,眼神一动,在丹阳公主满脸希冀的目光中,她只是开口说了一句话:“你当真不后悔刚才所言,不管我对你做什么,你都可以?” 丹阳公主闻言心中更是欢喜,满脸带笑的点了点头。 她是认为叶惜晴不会对她做什么的,顶多……顶多不过是唾骂她几句。 然而,在她自以为是的自信时,叶惜晴却是轻声吩咐下人几句,不一会儿,下人捧了一盆水走来。丹阳公主还未反应过来是,却见叶惜晴突然接过那盆水,朝着她,从头到尾泼了过来。 这一举动,实在是出人意料,且让人措手不及,至少丹阳公主整个人都懵逼了,就这么结结实实用自己的身体接了这一满盆的水。 她回过神来时,整个人几乎气的颤抖,不敢置信的看向了叶惜晴。 叶惜晴面上似笑非笑,对视上丹阳公主愤怒的目光,只是语气淡淡道:“不是公主说,我对你做什么都可以吗?怎么,您后悔了?” 丹阳公主咬着自己的嘴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不是因为这一盆冷水浇在身上,毕竟如今天气炎热,这一盆水,其实并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任何影响。叶惜晴这些年来毕竟仰人鼻息活过来的,虽然今日这事儿的确是想给自己出气,到底也是有分寸,并不会做出真的影响到叶家的事情。 丹阳公主如此,其实是气的。 她是气得发颤。 可偏偏刚才的话,的确是她自己说出去的,她想要反悔,也当真是……什么都无力反驳。 但……叶惜晴实在是太过分了! 偏生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是伊娜公主。 伊娜公主也走到了叶家大门,用疑惑的目光打量了一眼丹阳公主,似乎是在确认她的身份,然后,她开口说出的话,却是让丹阳公主气恼的恨不得就这么晕过去才对。 “这位……是昨日说话的那位公主,你怎么也来叶家了,还被泼了水?” 伊娜公主这话倒是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在说着事实,但偏偏就是事实难以让人接受,丹阳公主觉得自己一刻都不能够在这里待下去了,再待下去,她怕自己气的干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 不过,丹阳公主只觉得就算自己得灰溜溜离开,也绝对不能够让旁人得逞。 她扬起下巴,冲着伊娜公主开口道:“本宫是陈国公主,这里都是陈国的国土,本宫缘何来不得,倒是你……一个异邦公主,竟然敢在京中乱跑,小心一不留神就被抓起来,到时候有你好瞧的。” “你……” 伊娜公主被丹阳公主如此说,心中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但丹阳公主显然要说的并不只有这一点,她目光斜晲着看向了叶惜晴,语气淡淡道:“惜晴,我知晓你如今对我有意见,我不怪你,但这位伊娜公主,可是害了你家的罪魁祸首之女,你好自为之吧!” 叶惜晴虽然昨日没有参加宫宴,但其实也认出了伊娜公主。 她知道伊娜公主与叶戟更多一些事情,只是哪怕知晓这位伊娜公主对叶戟有几分救命之恩,却也不影响她对北域国、北域公主的敌视。 若是寻常日子,她自然不会让伊娜公主在自己面前久待,可偏偏今日却是在丹阳公主面前,丹阳公主还故作出一副劝解的挚友模样,实在让她膈应的慌。 她抿了抿嘴,只是语气僵硬开口道:“这便不劳丹阳公主您操心了,这都是叶家自己的事情,轮不到您来指手画脚。” “你……好心当驴肝肺!” 丹阳公主气的不行,只觉得自己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她气冲冲的朝着马车的方向走了去。 自然没有看到在她离开后,叶惜晴也是三言两语,便打发了伊娜公主。 丹阳公主这会儿心思全在自己身上,她如今不仅是身上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心里更是一落千丈。 这种感觉,比在皇宫之中那种受到鄙夷的感觉更甚,肚中怒火熊熊燃烧。 都是一群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丹阳公主狠狠的将水杯摔在了马车壁上,原本上来劝解她赶紧换下湿衣的侍女们一把被她推倒在一旁,她双手紧握成拳,心中只有一股狠厉的想法涌现着。 她要让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好好尝尝她如今的滋味,她要让她们后悔! 在回公主府的路上,她靠在马车内,嘴角渐渐浮现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他们当真以为她手中什么都没有了,就敢这般对待她吗?不,她还有一个底牌,而这个底牌只要亮出来,只怕整个陈国上下,都要开始变天了! 第55章 皇兄,我只盼望日后你坐上那个…… 丹阳公主回到公主府后,回到了卧室,并没有急着去换下自己身上的湿衣服,而是将所有的侍女都赶出了自己的房间后,急不可耐的翻开了一口箱子,然后从箱底翻出了一封信。 这一封信,显然已经被存放了许久,上头的纸张都已经泛黄,墨迹也变得陈旧。 然而,丹阳公主却仿佛是找到了什么救命的宝贝一般,紧紧的攥在了自己的手上。 她一双手珍惜、且有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那封信,目光落在了信纸上所写的字迹上。 上头的字迹,有些凌乱,也不过匆匆忙忙几笔,完全看得出写信之人当时的心烦意乱与慌张,而这字迹,秀雅娟丽,旁人或许认不出来,但丹阳公主却是能够认得出来,是当今圣上的身生母亲,已故德太妃的字迹。 德太妃出身卑微,不过一介宫奴,只是她算是宫奴里的佼佼者,不仅生的一副花容月貌,还能识文断字。 而许多人可能也忽视了一件事情,这位德太妃当年在伺候皇上之前,其实是丹阳公主的生母宫里的宫婢,因为识字、也能写得一手好字的缘故,一直被丹阳公主的生母带在身边伺候。 所以丹阳公主才能够对她有几分认识。 当年丹阳公主的生母逝世后,放在她宫内伺候的宫人被遣散分落在各处,丹阳公主原本也没有关注过德太妃一介小小的宫女,只是在听说自己母亲宫里的一个宫人得了她的皇兄,且竟然还能够侥幸怀上龙胎后,方才微微上了心。 她向来是个爱钻营的,尤其是在自己的生母逝世后,更是想要为自己谋得一席之地。 先帝宫中伺候的宫妃甚少,多年来更是无所出,德太妃的横空出世,改变了太多的事情,而不出意外,这位德太妃日后肯定荣华富贵不断。 因着这样的想法,丹阳公主决定借着当年自己母亲那头的面子情去交好这位德太妃。 而乍然得宠的德太妃显然也是惶惶不安,在宫中毫无根基,见到从前的小主子主动示好,很快便放开心防与丹阳公主结交上了。 丹阳公主也因此,隔三差五便去德太妃所居的宫殿里游玩,甚至在德太妃宫里伺候的宫人们根本就不会阻拦她进入德太妃宫殿的任何一处。 这封信,也是丹阳公主偶尔间在未经通报进入到德太妃寝宫时,因为德太妃孕吐去了侧间时,无意间看到的。 当时她看到那封信时,见信上内容奇怪、只寥寥数笔写着:皇上似有察觉有异,恐有败露,需从长计议商榷…… 她当时懵懵懂懂,不知所解,只是直觉觉得这封信似乎有些问题,然而在这个时候,德太妃刚好在宫人的搀扶下归来,她鬼使神差,竟是将这封信藏到了自己的衣袖之中。 然而,片刻之后,她却是有些懊恼,这信分明便是德太妃方才写下,自己藏了,且方才寝宫里只有她一个人,德太妃不是早晚会知道她偷看、且拿了她的东西。 丹阳公主原本想趁着德太妃未曾发现,找机会重新放回,所以那一日,她在德太妃宫中呆的时间也是特别的久,直至天黑,丹阳公主没有找到机会,然而……先帝却是来了。 先帝气势汹汹、几乎是破门而入,而他的身边,除了自己身边常随的宫人,竟然还押着一名禁军侍卫进来的。 丹阳公主被吓了一跳,德太妃吓得更厉害,在看到来人后,脸色煞白。 丹阳公主原本还想关心几句,然而先帝在看到丹阳公主后,只是皱眉令她退下。 丹阳公主还想争几句,却见自己从来都是温文儒雅的大皇兄,那一日却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一般,毫无耐心,在她多说几句话后,目光便是阴翳瞪了过来,仿佛她若是再敢多一句话,就让底下人把她扔出去。 丹阳公主自然不敢再说,缩着脖子赶紧离开了德太妃的寝殿。 可当时她实在察觉事情有问题,犹豫再三,竟是带着随身的宫女并未直接离开德太妃的宫殿,而是躲在了宫殿大门口处,从她躲藏的地方,恰好能够一眼看到德太妃宫殿大门的动静。 她记不得那一日自己在那处躲了多久,但等到大门口处传来动静的时候,她的脚几乎蹲麻了,然后……她看到自己皇兄身边的人,拖着一个麻袋走出。 那麻袋的形状,像极了装了一个人,但人装在麻袋里,这不是…… 丹阳公主吓的一动不敢动,又过了许久,她看到先帝带着宫人从德妃宫殿里走出,他身边的人,除了方才拖着麻袋已经先行离开的那几名宫人以外,一个不少全跟着,唯独少的……是刚才那个被押入德太妃寝宫里穿着侍卫服男人。 再之后,丹阳公主倒也试着去寻德太妃过,但她再也没有见到过德太妃,德太妃的寝宫始终是紧闭着,守在门外的,则是他皇兄宫里的宫人,那些人对她态度客气,却是不容拒绝道:“公主,贵人娘娘身子不太好,皇上有令,令贵人娘娘在宫内好好休养身子,任何人不得打搅。” 丹阳公主明明记得,德太妃虽然有些孕吐的症状,可身子向来都是安康,且比许多普通的孕妇都健壮,如今怎么…… 丹阳公主想到了之前自己无意间得到的那封信,还有德太妃宫中发生过的事情,隐隐约约,有一种恐怖的猜测。 可这猜测,实在是太恐怖了,她甚至都不敢往深了想。 那个时候,她到底胆子小,心底里即使有猜测,也不敢再往下去调查,唯恐万一事情是真的,那她岂不是变成了先帝需要灭口的人。 想到了这里,丹阳公主只是默默的关注着德太妃宫中的动态。 德太妃一直呆在自己的寝宫里,一直到生产前都未曾出来过,可若说是拘禁,仿佛也不像,至少用度上,似乎没有减少过,而直至德太妃生产……难产,而德太妃生出的孩子,被皇帝册封为太子后,丹阳公主觉得自己似乎是多想了。 先帝怎么可能会做出混淆皇家血缘的事情呢! 丹阳公主这般想着,当时倒真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只当自己是多想了,而那一封信,她犹豫再三,却是没有毁掉,而是压入了箱底。 原本该是不见天日的事情,偏偏……在先帝逝世之前,有一回她进宫为当时的前夫钟敏之求官职,临离开的时候,先帝对她说了一番似是而非的话语。 内容很乱,她有些听不懂,但她敏感的听到了先帝喃喃自语说自己对不起萧家列祖列宗,说自己日后无言去见祖先,又说对不起睿亲王…… 当时她的心底隐隐起了几分波澜,也有了几分猜测,可当时她生活安定,且这桩事情若是真的要搞清楚,依着他的力量,似乎很困难。甚至她知晓若是事情真若如她所想的那般……发展的方向或许对她并没有太多的好处。 所以丹阳公主选择了沉默。 但如今,哪怕……只是一个似是而非的证据,她也管不了了。 她手上紧紧攥着这封信,这封她所认为的,能够变了陈国天,能够让那些看不起的人倒霉的信,眼里迸发出了渴望的目光。 她知道该把这封信送到那里,或许也只有那里,她才能够要求到什么。 萧景霁今日倒是没有进宫,他是呆在自己的府中。 虽然如今朝中各方势力制衡,但也因为这样,他其实很忙,进宫对于他来说,反倒是放松的时刻。 他今日起的同样不算早,早膳与午膳是合在一起用的,用过之后,他便呆在书房里处理公事,听到底下管家过来回报说丹阳公主过来的事情,他微微挑眉,倒有几分惊讶。 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萧景霁说来真没有什么好感,所以连带着一开始这位妹妹的示好,他都是不做理睬的,而丹阳公主显然知情知趣,至少在他冷脸疏离后,她倒是没有再凑上来过。 于是,今日的到访,便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了。 萧景霁放下了手中的笔,倒也没有多加犹豫,直接冲着管事点了点头。 因着萧景霁并不觉得自己能与丹阳公主聊什么,所以他依然坐在书房里,并没有挪去别的小厅与丹阳公主详谈的意思,他是打着主意待会儿人过来了,说上几句便将人打发了。 丹阳公主进来的时候,身上倒是重新梳洗打扮过来,虽然行色匆匆,形象好歹还是得体的,她看到萧景霁的那一刻,眼底里顿时迸发出了火热的情绪。 萧景霁对视上丹阳公主的目光,忍不住微微蹙眉,他也丝毫没有待客的意思,没有让退下的下人端茶上来,也没有请丹阳公主坐下,直接便是冷冰冰一句:“你来做什么?” 萧景霁这副冰冷的态度,丹阳公主倒是不以为意,毕竟自己这位皇兄待她向来冷淡,她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所以她面上依然带着笑容,在萧景霁开口后,她甚至能够从容淡定开口道:“皇兄,我是来给您送礼的!” “送礼?” 萧景霁加深了眉头,看向丹阳公主的目光里,明显是有些不耐烦,“不必了,本王这里什么都不缺。” 但萧景霁的话音未落下,便听到丹阳公主又是开口道:“不,皇兄你是缺的,你如今缺的,就是这一件礼物!” 丹阳公主终于从身上掏出了那封信,小心翼翼递给了萧景霁。 萧景霁看着丹阳公主手中略有几分褶皱的信封,他还算了解自己这位皇妹的性格,野心极强,又爱争强好胜、挑拨是非,倘若这封信是真的给他,那……是想要借着他的手做什么吗? 萧景霁没有说话,也没有去接那封信,只是将目光落在了那封信上,反倒是丹阳公主见萧景霁迟迟未接信,不由开口催促了一句:“皇兄,怎么了?” “信里有什么?” 萧景霁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看着丹阳公主。 丹阳公主未料萧景霁会突然问这个,半晌之后,她讷讷开口说了实话:”这封信,是当年的先德妃留下的,对皇兄很有帮助。” “德妃?” 萧景睿愣了一下,他自然是知道德妃是谁的,不就是如今幼帝的生母德妃吗?” 萧景睿也终于有了几分兴趣,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接过了丹阳公主递上的信,打开信看了几眼后,面上神色微微一沉,他抬头看向丹阳公主,只开口问了一句:“这里有什么问题?” 丹阳公主闻言,顿时眼角露出了得意的情绪,开口温声道:“皇兄,这些……我也只是在猜测,只是……您不觉得很可疑吗?” 可疑什么? 丹阳公主闻言,却是笑了起来,又是缓缓道来,却是将当年自己还是少女时期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说了出来。 丹阳公主的话音落下,萧景睿面上微微沉了下来。 而瞧见了萧景霁沉下的面色,丹阳公主反而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她知晓自己说出来的事情,已经让萧景霁上了心。 于是她又道:“丹阳那会儿胆子小,也不知该怎么办?可有一件事情,丹阳却是敢确认,这如今龙椅上坐着的这位……只怕……” 她最后几句话,说得犹犹豫豫,一副故弄玄虚的模样。 萧景霁目光再次看向了丹阳公主,只瞧见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眉梢之间满是得意洋洋分析道:“不信皇兄你自己想想,先帝当年后宫有那么些嫔妃,又宠幸过那么多回,怎么可能至今一个都没有怀上,偏偏就让一个宫女出身的德太妃就这么一次怀上了呢?丹阳觉得这德太妃定然是与侍卫暗通曲款,所以先帝才会有这样的反应,您说对不对?” 萧景霁没有去应和丹阳公主的话,只是目光沉沉的望着她,直到得意洋洋、手舞足蹈的丹阳公主分析完了之后,他方才语气淡淡问了一句:“你把信件给本王……是想从本王手中得到什么?” 丹阳公主给这封信,自然是有目的的,可她一惯不怎么好使的脑袋,这会儿却是飞快运转起来,她觉得自己不能够直接提条件,最好是先修复一下兄妹之情…… 想到了这里,丹阳公主故作无私开口道:“皇兄,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是不忍您一直被欺骗着,所以才会来告诉你,我也是不忍我们萧家的血脉,被旁人给桃代李僵了!” 丹阳公主说得义正言辞,然而萧景霁却是嗤笑一声,看着她只是开口说道:“你若真的没有要求,那我只当你是真的没有想法,当然,你我关系还是与从前一般井水不犯河水。” 萧景霁这话还未落下,丹阳公主却觉得有几分耳熟,她隐隐约约回忆起,就在今日,仿佛叶惜晴叶说了同样的话,然就就泼了她一身的水,她真怕萧景霁真当她无欲无求,这种亏本的买卖,她可不愿意做啊! 丹阳公主想到了这里,赶紧不再端着冲着萧景霁开口:“皇兄,我只盼望日后你坐上那个位置后……我是你的妹妹,您能对我好,而且我这么久了一直有一个心愿,只想嫁给叶戟,希望皇兄能够满足我。” “嫁给叶戟……” 萧景霁闻言,却是嗤笑了起来,“你是在和我说笑话吗?” 丹阳公主闻言,愣住了,不解其意的看向了萧景霁。 “只但凭着一封信,你说如今皇上身上没有留着萧家人的血脉,本王倒是瞧你蠢得,不像是萧家人……” “可是……” 丹阳公主愣住了,还想辩解,她并不是单单凭借着一封信,但她还没有说完,萧景霁继续道:“你说得其它事情,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 “皇兄,丹阳真的没骗你!” 丹阳公主嘴里只叫屈,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这样,在她的印象中,自己若是呈现上这封信后,萧景霁就该是欣喜若狂的,毕竟若皇帝身上没有萧家的血脉,那萧景霁便能够名正言顺坐上那个位置了。 但萧景霁表现的太过于平静,平静的仿佛根本就不相信这件事情。 这一度让丹阳公主内心也产生了不少的怀疑,难道她的怀疑与推测,是错误的,其实……当今皇上,的确是先帝的血脉。 “行了,本王没空陪你儿戏,你可以回去了。”萧景霁语气不耐烦开口,“这等事情,是你可以妄议的吗?今日本王权当你没来过,没说过方才那一席话,回去好好做你的公主,你若真想嫁给叶戟,便光明正大去追求,莫要使这些旁门左道。” 萧景霁将那封信随意的扔在了书桌一边,冲着丹阳公主打发道。 丹阳公主闻言,有些不甘心的咬了咬嘴唇,难道真是她想岔了? 可是,她总是觉得,这事儿实在是透露着诡异。 丹阳公主有心还想再争辩几句,但萧景霁神色已经冷淡了下来,她向来都有些怵萧景霁,见他这副样子,再也不敢说什么,灰溜溜的行了一礼退下了。 等着丹阳公主退下后,萧景霁坐在书桌前,目光却是落在了那封信上。 不得不说,丹阳公主的话语与这封信,的确是佐证了他这些年来一直以来的猜测。 丹阳公主知道的内情,远远比萧景霁知道的要少,所以才会被萧景霁三言两语便糊弄过去,对自己的想法产生怀疑,但事实上,加上了丹阳公主今日这封信,萧景霁已经能够肯定,萧荀并不是先帝的血脉。 “皇兄啊皇兄……” 萧景霁拿起德太妃的那封信,心中百味交杂,只觉得好笑又嘲讽。 赵清漪晚间用膳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心头不怎么安稳。 燕环盛了一碗羹汤放到她的手中,是她近来惯爱的清淡口味的果蔬汤,可是喝过两口,她却是没什么胃口就放下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心中忍不住感叹,到底是年纪大了,昨夜不过是熬了半宿,今日就这般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儿来。 她正想着让宫人将晚膳扯下早些休息,却听得门口李四儿阻拦的声音传了进来:“摄政王殿下,太后娘娘现下还在休息,您进去不合规矩,还是待让奴才禀告一声吧!” 随着李四儿的声音由远及近,赵清漪看到推开的房门处,走近了萧景霁的身影,她微微皱眉看着,一言不发,只是冲着李四儿做了一个退下的手势。 李四儿瞧了瞧萧景霁,又瞧了一眼赵清漪,最后行了一礼规规矩矩退下。 而萧景霁……却是大大咧咧的坐到了她的身侧,直接吩咐着一侧的燕环开口道:“给本王拿双碗筷来,本王还未用过晚膳呢?” 赵清漪搁下了手中的调羹,闻言只是语气淡淡嘲讽道:“王府伺候的下人竟连主人用膳都不知提醒,实在是失职。” “这倒是不能怪他们……” 萧景霁靠在椅子上,目光看向了赵清漪,面上笑容灿烂开口道:“这不是有人给本王送了一封信,本王觉得……这封信十万火急,所以赶紧送到宫里来请太后娘娘定夺,倒也顾不上用晚膳了!” 第56章 若是你不愿意烧,那便是有我的…… 056 “信?什么信?”赵清漪微微蹙眉,目光似是不耐烦的望向了萧景霁。 萧景霁不急不缓接过了底下宫人递上的碗筷,搁在了自己面前后,方才开口道了一句:“自是一封有些来历的信件。” 他说完这话,捡起了筷子,笑着开口道:“信不急,耽误了太后娘娘用膳,便是不好了。” 萧景霁不紧不慢的夹了一筷子面前的菜肴,见是赵清漪喜爱的蔬菜,又是笑着亲自夹到了赵清漪面前的碗中。 赵清漪眉头蹙的越发紧了,她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碗中的菜肴,又是抬头看向了萧景霁,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摄政王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赵清漪的反应显然有些过大了,不过,她对萧景霁向来如此,萧景霁倒是并不放在心上,反倒是轻笑又道:“我记得以前你挺爱吃这菜,现下是换了口味吗?” 他说着,自己也夹了一筷子,尝了尝:“御厨还是这般手艺,应是没换人吧!” “摄政王殿下,哀家没功夫陪你在这里闲耗,你若是不说正经事,哀家回去休息了。” 赵清漪说着,便是站起了身,作势要离开。 她这般,萧景霁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他伸手拉住了赵清漪的手,脸上的笑容收起,不待赵清漪发作,便是轻叹一口气,语气淡淡道:“如今,你却是连坐着与我一道儿用膳都不愿意了吗?” 赵清漪面上一动,眼底浮现几丝复杂之色,然而她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背对着萧景霁站立,慢慢的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中抽出。 萧景霁感受到了她的疏远,嘴角苦涩一笑,他也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慢慢的……走到了赵清漪跟前,然后,将一封信递在了赵清漪跟前。 “这是什么?” 赵清漪眉头再次蹙起,想到了萧景霁来时说的那封信,她伸手接过。 萧景霁只是神色淡淡站在了赵清漪跟前,看着她接过那一封信。 赵清漪在拿到信后,虽然还未拆开信,已经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这封信,应是存放有些年头了,信纸并不平整,打开的信纸,甚至还有些淡淡泛黄,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封信的内容上时,瞳孔猛然一缩。 这信…… 她强自镇定的看完了这封信,然后抬起头看向萧景霁。 萧景霁面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就这么看着赵清漪,赵清漪轻轻吸了一口气,捏着信纸的手,不觉用力,但她面上却做淡然,只冷笑开口:“不过是一封不知所云的信,摄政王殿下的行径越发教人琢磨不透了!” “这是当年德妃亲笔所书,若是本王没有记错,宫中应是仍存着德妃的遗墨,只管拿出来让人鉴定便可。” 萧景霁语气静静阐述。 赵清漪眼皮一跳,沉默半晌后,她只是淡淡开口质问:“德妃亲笔所书又如何,哀家根本不知摄政王你在说什么……” “清漪,你应是知晓本王想说什么。” 萧景霁伸手从赵清漪手中抽出了那封信,赵清漪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何原因,竟是就这么任由着让萧景霁拿走了这封信。 “哀家不知,摄政王殿下若是无事,请告退吧,哀家想休息了!” 赵清漪说着,似乎是想要离开,然而,在这个时候,萧景霁却突然朝着摆放着烛灯的方向走了去,他抬起手,将那封信置于烛火之上,就这么看着烛火的火焰苗渐渐染黑了那封信。 “你在做什么……” 赵清漪心中一惊,行动更是快于脑子的思考,已经跑到了萧景霁身边,一把抓住了萧景霁的手,眼见着信纸被火焰苗子吞噬,赵清漪甚至顾不上其它,直接伸手想要将火给扑灭了。 她手指娇嫩,指尖只触碰到信纸上的火苗时,便是一阵灼烧,但她根本顾不得……倒是萧景霁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清漪,你没事吧!” 赵清漪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张信纸被萧景霁扔在地上,迅速燃烧了起来,很快变成了一堆黑灰。 “你这是做什么!你知不知道……” 赵清漪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急切的扑倒了那张信纸上,面上神色满是焦急心慌,更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然而……信纸早已经变成一堆看不出来的黑灰,根本没有办法恢复了,她看着手里的黑灰残迹,一时之间,满是无能为力与欲哭无泪。 萧景霁却根本没有在意那封信,他的眼里,仍是赵清漪方才被火苗灼到的手指。 他蹲下身子,抓过赵清漪的手细细查看,一边却是吩咐宫人去拿伤药。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赵清漪看着萧景霁这副样子,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气的几乎是涨红了眼睛,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这封信关系到你日后能不能坐回那个位置……” “你不是说,这封信根本证明不了什么吗?”萧景霁闻言,面上却是浮起了淡淡的笑容,回得云清风淡,“既是无用,那又何必留着……” “……” 赵清漪一噎,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说,半晌之后,她方才深吸一口气,满是无奈,“我说无用,便是无用吗?那我让你别来找我,你为什么不听!” 萧景霁闻言,面上笑容加深,不觉笑出了声音。 赵清漪这会儿却是一点都不想再见到萧景霁,她看到他就是来气,她没甚好气开口:“有什么好笑的!” 萧景霁没忍住,又笑了。 赵清漪咬了咬唇,知晓信已经被萧景霁烧了,自己多说无益,她从地上站起身,可瞧着眼前蹲着的人,实在气不过,忍不住伸手想去推萧景霁一把泄愤,这一推,没推动,而……萧景霁则是抓住了赵清漪的手,十分小心的避开了她手上的伤处,就着她的手站起了身。 他站起来时,与赵清漪靠的很近,近的几乎是贴着身体了,他微微俯身,低下了头,将自己的脸贴着赵清漪的脸,轻声道:“清漪,你明白那封信有什么用,你甚至希望我能够借着那封信,得到一些东西,对吗?” 赵清漪没有说话,她现在心中满是对萧景霁恨铁不成钢的怒气,而因为这个怒气与如今无法挽回的局面,她懒得去否认什么。 她说着,便是想走,但她没有走成,毕竟她的手还被萧景霁抓着。 “松开!” 赵清漪没什么耐心开口。 萧景霁自然没有松开,而在这个时候,一名宫人小心翼翼递上了烫伤药,萧景霁单手抹了点烫伤膏在自己的手上,想要替赵清漪抹上。 赵清漪却是半点都不配合,挣扎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我自己会上药,不用你。” 赵清漪现在一看到萧景霁就来气,甚至都不想让他碰自己。 萧景霁态度却是异常强硬的将药膏抹在了赵清漪的手指上,因为烫伤的地方很小,只是轻轻一碰,药膏便涂抹好了,而等着涂好后,萧景霁也没有再坚持抓着赵清漪的手,顺从的松开了。 他接过宫人递上的湿帕,一边慢条斯理的抹着自己的手,一边开口道:“你心中明明是在意我的,偏偏每回都要做出疏离的样子;你明明希望我好,想推我上那个位置,甚至不惜在背后下了那么多的功夫,可面对我时,却做出敌对的样子来……” “我没有……” 赵清漪矢口否认。 萧景霁却没有听她,只是依然笑道:“眼神骗不了人,信被我烧了时,你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也想保下这封信,倘若你真的不喜我、害怕我抢走那个位置,你该是比谁都希望那封信不存在吧!” “我不想与你争辩,也不想与你说话。” 赵清漪没有办法否认自己方才的反应,但她不想承认,所以选择了逃避。 赵清漪说着,便是要朝着外头走去。 而在这个时候,萧景霁却突然从身上抽出了一封与方才一模一样的信,轻笑道:“刚才那烧掉的信,是我让人伪造的,这封才是真的。” 萧景霁慢慢走到了赵清漪面前,将这封信塞入她手中,目光静静的看着她,只道:“信现在给你,你心中若是真的没有我,那便亲手将它烧了,若是你不愿意烧,那便是有我的。” 第57章 而他呢,他既想要权势、也想要…… 057 赵清漪的目光从手中的那封信转到了萧景霁面上,二人目光对视,萧景霁温柔的看着她。 赵清漪拿着信的手,不觉颤抖,此时此刻,即使她根本没有去查证过手中这封信的真假,可她知道,萧景霁既然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她手中的信便不可能是假的。 这封信,是真的。 而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手中的这封信烧毁。 毕竟这一封信,可说也是她处心积虑下,才让它到达萧景霁的手中。 可她却也不愿意承认心底深处的这点小心思,毕竟哪怕她想要为萧景霁做这许多的事情,也从未想过二人会在一起,她只是想要报恩。 她眼睫微微颤抖,最终却是垂下眼睑,压抑住了心底翻涌的情绪,她再次抬起头时,面上神色已经平静,只故作镇定与平淡,甚至是带着佯怒开口道:“摄政王,哀家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拿几份乱七八糟的信来,就是为了戏耍哀家吗?” 她说着,便是将手中的信重新扔到了萧景霁身上,转身就要离开。 萧景霁将赵清漪好不容易逼到了如今的地步,自然不愿意就这么让她离开,他拉住了赵清漪的手臂,还想再说什么,然而在这个时候,门口宫人却是一脸战战兢兢开口禀告:“太后娘娘,傅大人求见。” 屋内二人微微一愣,赵清漪心中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转头看着萧景霁开口道:“还不松手!” 萧景霁面上笑容淡下,他看着赵清漪,只说了一句话:“我不在的日子里,他倒是懂得趁虚而入!” “……” 赵清漪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萧景霁这句话,毕竟她否认,仿佛她与萧景霁就有点什么,可承认……那更是奇奇怪怪。 她最终选择避而不谈,只是又开口说了一句:“松手。” 萧景霁显然并不打算松手,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赵清漪。 赵清漪能够从他的眼里看出执拗与不服气的神色,她原本脑中还想着自己下一步该如何,然而不等着她有所反应时,门口傅怀瑾却突然出现了。 他看到屋内的情形时,原本就有些不太好的神色顿时变了,他快步走到了二人中间,伸手却是抓住了萧景霁抓着赵清漪手臂的那只手,明明是文弱书生,但这一刻,他气势丝毫不弱,只与萧景霁目光平视,语气里带着几分压迫:“摄政王殿下,您这般对太后娘娘不敬,怕是不合适吧!” 萧景霁能够感受得到傅怀瑾抓着自己那只手的力道,哪怕傅怀瑾并未习过武,但一个青壮年男人在愤怒之下,所爆发出来的力气,还是惊人的。 当然,对于萧景霁来说,今日哪怕是武艺高强如同叶戟抓着自己,也不能够让他改变任何主意。 可他还是松手了,因为他感觉到了赵清漪焦虑的目光。 他与赵清漪的事情,合该是他们二人自己解决,傅怀瑾没有这个资格插手。 他不紧不慢的松开了手,甚至是态度自若的弯腰捡起了掉落在地上那封关系他前途、身家性命的那封信,慢慢的塞入了自己的袖中。 赵清漪看着他这一系列举动,几乎是紧张的屏住了呼吸,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傅怀瑾,所幸,傅怀瑾如今的注意力并不全然在萧景霁身上,自也是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而萧景霁在收拾完一切后,看了一眼傅怀瑾,又看向了赵清漪,轻笑一声,只是开口说了一句:“清漪,本王方才所言的事情,你好好想想,本王等着你想通了。” 赵清漪没有说话,而傅怀瑾则是下意识皱起了眉头,他忍不住看向了赵清漪,见赵清漪低头沉默的样子,便知她此刻心潮并不平静。 他心情变得有些复杂,更有些糟糕。 萧景霁离开了,傅怀瑾看着被宫人关上的房门,目光又望向了赵清漪,赵清漪显然已经收拾情绪,面上不再有方才的起伏。 其实,此刻此刻,傅怀瑾知道自己倘若聪明些,便不该提萧景霁方才的事情,毕竟赵清漪的反应显然也是不希望他提的,倘若他提了,也会破坏他们之间接下来可能本该是不错的气氛。 但向来沉得住气的傅怀瑾却是有些忍不住,他只觉得心口堵得慌,这些话倘若他不说出来,不问……他会很难受。 “傅大人有事吗?” “摄政王殿下过来寻太后娘娘……” 二人几乎是同时说出了这话,赵清漪面上愣了一下,而傅怀瑾顿了顿,选择继续将话问出口:“太后娘娘,摄政王殿下寻您是何事,微臣看他似乎有不轨之心。” “没事。” 赵清漪想要敷衍带过,她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句,便没有再说下去。 赵清漪显然并不想再提这个话题,但向来善解人意的傅怀瑾今日却觉得心口仿佛堵着什么似的,他固执说道:“方才微臣进来时,看着摄政王殿下对太后娘娘的态度,不像是无事。” 赵清漪闻言有些讶异的抬头看向了傅怀瑾,也是没有想到傅怀瑾竟然会一而再再而三提这个话题。 她收起了怔楞的神色,面上神色微微严肃,仍然选择转换话题,只是开口问道:“傅大人,你今日寻哀家,有何事?” “太后娘娘是否有难言之隐,不妨说出来让微臣替您分担。”傅怀瑾步步紧逼,甚至是咄咄逼人。 赵清漪沉下脸色,语气淡淡说了一句:“傅大人,你过了!” 赵清漪这话一出,傅怀瑾却反倒是笑了起来,笑容中略带几分嘲讽与苦涩:“太后娘娘,微臣只是关心您……微臣想知道,微臣在您心目中,究竟是什么?” 可能是突然之间,说出了一直掩瞒在心底想要问出的话,傅怀瑾内心突然感到一丝轻松与释然,他终于不再弓着背,而是站直了身体,朝着赵清漪走了一步,语气平静阐述道:“萧景霁和叶戟二人各有私欲,狼子野心,太后娘娘对他们却是一忍再忍,甚至放纵他们欺辱到太后娘娘您头上,微臣自认一心为了娘娘您,可娘娘为何不能与微臣交心,偏偏要拒微臣与千里之外,只是因为微臣出身贫贱,便让娘娘如此看不起吗?” 赵清漪的眉头不觉蹙了起来,看着眼前无比陌生却又真实的傅怀瑾,她沉默了一会儿,在傅怀瑾忍不住想要出口再次逼问的时候,她语气同样平静开口道:“傅大人,哀家从未有过看不起你的想法,你当年对哀家的救命之恩,哀家一直谨记在心,必要时,哀家定然会回报。” “救命之恩……” 傅怀瑾闻言,却是忍不住苦笑,他目光紧紧盯着赵清漪,开口问道:“难道在太后娘娘心中,微臣与您,只有救命之恩吗?” “傅大人对哀家的帮助,哀家也谨记在心。” 赵清漪眉头蹙的越发深了,她有些不解其意,但还是依从本心回答,至于傅怀瑾心中盼望的其它答复,赵清漪多少有些了然,却又不可能有任何回复。 甚至她自觉问心无愧,毕竟她自认为与傅怀瑾清清白白。 “太后娘娘除了这所谓的感激之心,难道对微臣,就没有其它了吗?” 傅怀瑾听出了赵清漪的言外之意,不甘心追问。 赵清漪看着傅怀瑾这副样子,下意识后退一步,语气里带着警告:“傅大人,请注意自己的身份。” “身份……” 傅怀瑾冷笑了起来,他的声音依然冷淡自持,可说出的话,却是字字拷问:“身份,微臣一直谨记着自己的身份,不敢逾越雷池半步,微臣也一直觉得,自己能够守得云开见月明,哪怕等不到那一日,只要您身边只有微臣一人陪着,微臣也心满意足了,可娘娘您呢,您对叶戟、对萧景霁……您哪怕有对待他们的十分之一宽容给予微臣,微臣便是心满意足。” “他们个个狼子野心,个个想要对您与皇上不利,微臣一片衷心为您,只换来您的疏远……” “傅大人,哀家不想再说第二遍,今日哀家只当你没来过,回去吧!” 赵清漪命令宫人打开房门,送客之意十分明显。 傅怀瑾双手紧握成拳,眼里满是不甘心,可他知晓,今日不同往日,哪怕如今的赵清漪仍然不是一言九鼎,可她却也不再是那个要依仗他一人的赵清漪了,而他,因为萧景霁与叶戟的回归,在朝上的话语份量也不再是说一不二。 或许……这才是赵清漪真正想要让那二人回来的原因。 傅怀瑾自嘲笑了,或许从他迎回叶戟的那一刻,其实早已经进入了赵清漪的算计之中。 可笑他自以为可以掌握朝政,让赵清漪只能够依靠着他,殊不知…… 他朝着门口走去,脚步还未踏出房门之时,听到了赵清漪的声音:“傅大人,不管如今你如何看待哀家,哀家方才的话,句句是真,哀家始终记得你对哀家的救命之恩,也记得你对哀家的做的那些事情……日后若有机会,哀家定然会回报。” “不必了!” 傅怀瑾冷笑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赵清漪目送着傅怀瑾离开,眼神没有半分动摇。 除去旁人种种因素,哪怕只有她和傅怀瑾,她也不可能让自己全然依靠着傅怀瑾。 傅怀瑾的确是待她好,可说是无微不至引导她、支持她,可他当真没有半点异心,愿意如他所言只陪伴在她身侧? 事实上,从她第一眼看到傅怀瑾时,她便能够从他眼中看到野心与欲望。傅怀瑾比许多人有更大的野心与欲望,旁人或许只想要权势,而他呢,他既想要权势、也想要名声,还想要她…… 恰好,若是她能如他所愿,或许他真的能够一举三得了! 第58章 傅怀瑾走的最快,所以他转过头…… 傅怀瑾离开赵清漪寝殿后,原本在宫人的引路下,便要离开皇宫。 毕竟他是来寻赵清漪的,而她不想见他,他便没有留在宫中的必要了,然而……他的脚步还未踏出宫门,甚至没有踏出勤政殿时,却突然改了主意。 他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只冲着引路的宫人开口道:“本官倒是有许久未探望皇上了,如今时辰尚早,皇上应是还未歇下,本官便顺道过去看看。” 引路宫人闻言,面上微微吃惊。其实这个时辰,外臣是不适宜留在宫中的,但傅怀瑾身份特殊,他一个小小宫人,自是无法置喙。 宫人犹豫一会儿,正想开口委婉相劝,然而,他抬头时,恰好对视上傅怀瑾似笑非笑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他低垂下脑袋,冲着傅怀瑾恭敬指引道:“傅大人,这边请。” 皇帝虽然是皇帝,但如今到底不过是个不知事的幼儿,宫人们哪怕不敢轻疏慢待,但自然也不可能把他当成是一个真正的成年皇帝来对待。 傅怀瑾过来的时候,守在门口宫人原想通传一声,然而傅怀瑾却是抬手阻了,他直接踏过门槛走入。 皇帝到底年岁尚小,所以一日三餐、早晚休息,都是被妥善安置,这会儿皇帝已经用过晚膳,也净了身坐在床上与乳母玩耍,他被养的极好,肌肤白嫩,脸蛋鼓鼓,看着天真无邪可爱极了。 这会儿抱着一个小布球,正是在与乳娘抛球玩耍,清脆的“咯咯咯”笑声,在屋子里回荡着。 傅怀瑾走入时,他耳朵灵巧的听到了动静,转头用那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望着他。 傅怀瑾面上带笑,缓步走到了皇帝的龙床边上,虽然知晓皇帝不懂,却还是做辑冲着皇帝行了一礼,而后方才站定。 乳母几人见到傅怀瑾,也赶紧从地上站起身,冲着傅怀瑾行了一礼。 傅怀瑾微微颔首,却是坐到了方才乳娘坐着与皇帝玩耍的位置,捡起了皇帝掉落在床上的布球,手上微微逗弄着皇帝,嘴里柔声道:“皇上,可还记得微臣?” 皇帝歪着脑袋看着傅怀瑾,突然拍手“咯咯咯”又笑了起来,他似乎是认出了傅怀瑾,嘴上竟然含含糊糊叫道:“傅……傅……傅!” 傅怀瑾闻言,倒是微微惊诧,在他的心目中,皇帝还是个婴孩,完全不知事,如今瞧着,几日不见,却是变了样子。 他转头看向乳母,开口问道:“皇上……这是已经会说话了?” 乳母闻言,含笑轻声回道:“皇上也是这些时日,方才会说一些简单的词,不过皇上这个年纪的孩子,变化素来大,可能几日不见,就能学会许多的事情,皇上又比寻常孩童要聪慧许多,想来也会更先人一步吧!” 傅怀瑾听着乳母的话语,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他将布球塞到了皇帝手中,伸手摸了摸皇帝的脑袋,语气温和:“皇上这是还记得微臣,所以也会唤微臣的名字了。” 皇帝忙着玩弄手中的布球,当然便是不忙着旁事,他也听不太懂傅怀瑾的话,更加别提能够回应他这句话。 却是乳母在旁殷勤开口:“傅大人向来关心皇上,时常探望皇上,来得多了,皇上自然也是记得大人的。” 乳母是殷勤话,傅怀瑾如何听不出来,但这话中,却也透露着几分实话。 的确,之前傅怀瑾不管真情还是假意,确实是经常入宫探望皇帝,皇帝如今还年幼,可他还是有辨识能力,也谁接触多了,这并不算大的脑袋中,自然也能记住谁。 他的目光重新看向了皇帝,面上突然轻声笑了起来。 翌日朝会之上,原本只是例行朝会,近来朝中并无大事,赵清漪昨夜没歇好,坐在凤椅上听着底下朝臣禀告些鸡毛蒜皮之事,不觉困顿,幸好她面前有珠帘隔档,倒让底下人看她并不真切。 赵清漪轻轻打了一个哈欠,心中正是默数着还有多少人要禀告便可结束了今日这无聊的朝会时,突然瞧见傅怀瑾突然出列。 她愣了一记,傅怀瑾平日里,倒是甚少会出来禀告什么事情,而且又是在如今天下升平、国无大事之时,她的一颗心微微提起,总有一种并不是很好的预感。 而她的预感,显然并没有错,傅怀瑾突然出列,的确是有事与她禀告,而且不算是小事。 只听他用惯有的慢条斯理语气开口道:“太后娘娘,微臣有一事启奏。” 赵清漪听着傅怀瑾的声音,脑中不觉想到了昨日二人的不欢而散,她迟疑半刻,却还是打起精神,开口温声道:“傅大人请讲。” 傅怀瑾抬头看了一眼坐在珠帘后的那道身影,心思微微摇晃,但很快低垂下眼睑,只是开口:“太后娘娘,当初先帝临终之时,拉着微臣的手,嘱托微臣定要好好教导皇上。” 赵清漪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傅怀瑾又是继续道:“微臣深受皇恩,万不敢忘记先帝嘱托,然……到底是微臣疏忽了,昨夜微臣竟梦到先帝,先帝怒斥微臣没有完成当初应下之时,微臣思来想去,却是疏忽了对皇上的教导。” “……” 赵清漪一阵无语,若非傅怀瑾说的情真意切,她只觉得对方是在与她开玩笑。 如今的皇帝才多大,连话都说不来,有什么好教导的……而先帝托梦,更是无稽之谈。 若是让先帝知晓自己当年信重的臣子这会儿拿着自己做垡子,只怕这会儿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赵清漪这边还未说话,另一边,萧景霁却是一点不给面子的嘲笑出了声,只凉飕飕说了一句:“傅大人可真是忠心耿耿,一个梦就让你辗转反侧了,我那皇兄可真是够急的,皇帝这才几岁,就像拔苗助长教导了。” 傅怀瑾没有接萧景霁的话,只是抬头看向了赵清漪,继续道:“还望太后娘娘顾念微臣的一片忠心。” 赵清漪闻言,下意识挑眉,她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倒也不想在朝臣面前,太扫了傅怀瑾的面子,故而轻声道:“傅大人,哀家知晓您对先帝、对皇上一片忠心,只是皇上如今尚且年幼,谈及教导,是否有些太心急了。” 赵清漪到底顾念着傅怀瑾,所以话语说得十分委婉,也想对方意会自己的意思,打消这个并不现实的主意。 她都怀疑这傅怀瑾是不是昨日被她刺激到了,所以今天才会来朝堂上说出这样简直是胡闹的主意。皇帝如今才是多大的年纪,这教导皇帝,倒不如先教皇帝学会说话才是。 可赵清漪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话刚说完,傅怀瑾却开口反驳道:“太后娘娘,皇上是一国之君,日后长大了要执掌国家大事,这教育之事,更是重中之重,先帝临终前将皇上的教导大事交托到了微臣手中,微臣万万不敢轻慢,只盼着早日教导皇上成才,有能力执掌政权,也盼望皇上亲政那一天早日到来……” 赵清漪面上神色微微沉了下去,她没有言语,虽然傅怀瑾说得并不明显,可她、还有在场人都能够听得出来,傅怀瑾话中有话,倘若赵清漪继续阻止,她便多少带着贪恋权势,所以不想早日还朝与皇帝的意思。 即使这还朝之日,尚且久远,但她的确是没有理由阻止这先帝交托过的太傅傅怀瑾要求教导皇帝的建议。 赵清漪没有说话,萧景霁冷笑看着傅怀瑾,也没有说话。 与赵清漪避嫌不同,萧景霁并不是避嫌,只是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萧景霁想要折腾,便让他去折腾…… 倒是叶戟,出乎意料站出来开口说了一句:“本官刚回京,倒是不知皇帝如今年纪几何,可民间的孩童,起码也是三岁之后才会上学堂吧!这皇上,有三岁吗?傅大人仅凭着一个梦就莽莽撞撞跑来太后娘娘跟前求着要教导一个尚且不知事的孩童,未免有些太可笑了吧!” “倘若民间普通孩童,自可慢慢来,可皇上不是民间普通孩童,他日后要执掌天下政事,自是该越早教导越好!”傅怀瑾语气淡淡反驳。 因着朝堂上二人出言争辩,另有一些朝臣也加入,这其中有站了傅怀瑾一派的,当然也有站了叶戟这头的。 虽然傅怀瑾提出的这事实在是有几分荒谬。 萧景霁不说话,赵清漪同样沉默,一上午的朝会,便是再朝臣们的争辩中过去了,临近午时,众人饥肠辘辘,却是没有争辩出个结果来。 最终倒也是赵清漪出声叫了停,只说从长计议,待明日朝会时,再商定结果。 傅怀瑾对此,倒是没有不依不饶非得纠缠出个结果,毕竟他今日,倒也没有想过能够一击即中。 在赵清漪离开大殿后,他爽快退下了,萧景霁冷笑一声,也走出了大殿,叶戟同样没有逗留。 倒是其它朝臣,对于近日之事,心中却是起了疑惑与波澜。 往日里,这傅怀瑾是绝对拥簇太后一派的首要人物,虽然甚少在朝堂上发表自己的意思,但每回太后娘娘有什么决议,他都是第一个站出来赞同。 当然……若是太后反对之事,他也绝对是反对的。 可今日……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惊涛骇浪。 而此刻,走出了皇宫的三人,却是在宫门口停放车马处,碰见了。 傅怀瑾走的最快,所以他转过头,面对着一前一后走近的萧景霁和叶戟。 第59章 “好,既是如此,那哀家便如你…… 059 萧景霁与叶戟自是瞧见了傅怀瑾,显然方才傅怀瑾在朝堂上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二人在看到傅怀瑾时,心中不可能没有一丝波澜,但二人此时此刻,显然并不打算搭理傅怀瑾,故而脚步微微一顿,便面无表情要越身而过。 然而……在萧景霁与傅怀瑾擦肩而过之际,傅怀瑾却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萧景霁眉头微微一跳,再次顿住脚步,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傅怀瑾却是嘴角上扬,面上似笑非笑打量着萧景霁,突然开口说道:“睿亲王殿下,您可知君始终是君,臣子哪怕有再多的权利,也始终越不过去?” 萧景霁面色不变,转头看向了傅怀瑾,目光对视上对方眼睛的瞬间,他看到了傅怀瑾眼中透露出的野心与得意。 但他依然什么话都没有说。 傅怀瑾并不介意萧景霁的沉默,恰恰相反,他十分满意看到他如此反应,这让他觉得今日所为,让萧景霁挫败了。 而他也深信自己方才说出来的话,饶是萧景霁如今是摄政王又如何,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只待幼帝长成,亲政一日,他只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或许,不用等那么久,他在朝中势力本就不薄,如今又能名正言顺挟天子以令诸侯,根本不必等待多久,朝中那些摇摆不定之人,只怕也会安然归顺,届时,莫说是叶戟,便是萧景霁与赵清漪真的联合又如何。 他只要能抓住幼帝,便代表了名正言顺。 萧景霁的确是出身高贵,也的确是厉害,可一步错,便步步错,他当初为了赵清漪,选择了当摄政王,而非帝位,那么这一辈子,便只能低头做一个臣子。 傅怀瑾想到了这里,看向萧景霁的目光里,越发带了几分志得意满。 而萧景霁对此,面上仍是毫无表情,而眼中,却微微带了几分轻薄的鄙夷。 他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傅怀瑾也从他的严重看了出来,傅怀瑾心中没由来的一股气急败坏,他怎么敢…… 这让他仿佛回到曾经,仿佛那个时候,他还是那个一文不值的小子,而他却是出身尊贵的睿亲王。 萧景霁显然并没有什么兴致将时间浪费在傅怀瑾身上,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转身走到了挂着睿亲王府标记的马车前,在随从的伺候下,走入了马车内。 傅怀瑾双手紧握成拳,目光死死的盯着睿亲王府越行越远的马车,而在这个时候,在后头目睹了这一切的叶戟,走到了傅怀瑾身边,语气冷淡开口道:“傅大人,您这副表情,真当不怎么好看。” 傅怀瑾收回目光,看向了叶戟,但面对叶戟时,显然他的情绪平静许多,在他看来,自己在赵清漪面前固然可悲可笑,可叶戟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看着叶戟,突然温声开口道:“叶帅,你对太后娘娘,心中当真无波无澜吗?” 叶戟面无表情,眼神锐利的盯着傅怀瑾。 傅怀瑾却是笑了,他语气里颇带着几分蛊惑之意:“叶帅,要知道当年……” “傅大人,本帅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指指点点,让开!” 他毫不客气的直接朝着傅怀瑾身上撞了一下,然后转身走到自己的马前,翻身上马离开。 傅怀瑾虽不是一般文弱书生,但到底比不得叶戟这常年习武之人的力道,身体一个趋势,也幸亏身侧随从贴心,赶紧上前搀扶住了他,方才没有让他出丑。 傅怀瑾不怒反笑,目光阴鸷的望着萧景霁与叶戟离开的方向。 早晚有一日,他定然要将这二人踩到脚底,更要让赵清漪擦亮眼睛瞧瞧,谁才是真正配得上,值得让她依赖的男子。 或许是受了昨日的刺激,傅怀瑾第二日在朝上,变得尤为咄咄逼人。 虽然昨日他一改往日的顺从,可到底还是留有几分余地。 而今日朝堂上,刚刚上朝,傅怀瑾一派三五官员,便纷纷重提昨日之事,赵清漪这一口大气还未喘上,便差点噎在喉咙里。 她的目光落在了傅怀瑾身上,显而易见,那几人是受了谁的指使,已是十分明了。 昨日傅怀瑾那番表态,若是赵清漪无动于衷,什么准备都没有,那定然是假的。 但赵清漪并没有做过过多的举动,主要是,她所知道的真相,远比傅怀瑾所知更多,傅怀瑾今日之举,在那份真相之下,甚至是毫无意义。 所以,昨日,萧景睿甚至在退朝后,直接回了府,根本没有在宫中逗留,倒是叶戟,折而又返,递了折子求见,倒是让赵清漪拒了。 那会儿,赵清漪正在幼帝寝宫内。 皇帝虽然养在赵清漪膝下,但赵清漪到底朝事繁忙,且宫中那么多宫人,也不可能让赵清漪真的亲自去照顾皇帝,她顶多是每日探望皇帝,监督着那些照顾幼帝的宫人不要欺负幼帝年幼不知事…… 但到底养了这许久,感情定然是有的。 皇帝长得很是不错,也不知是否随了她的母亲。 但赵清漪想着,毕竟他的母亲当年能够凭借宫人身份得到先帝的宠爱,到底不会生的太差。 而皇帝,的确与先帝并无太大相似。 以前还是小婴儿,看不出太多,如今大了些,五官轮廓逐渐清晰,却是与萧家人都不怎么像。 赵清漪伸手摸了摸皇帝的脑袋,而自己的脑海中则是浮现了当年先帝临终时所言。 先帝说:“日后,无论发生什么,霖哥哥希望你……但凡力所能及,都护一下荀儿!” 其实时间真的没有过去太久,而那话,她脑海里仍然清清楚楚记得,言犹在耳。 当初,她便忍不住想要问出藏在心底里的疑问,可看着虚弱的先帝,她突然又觉得他可怜,又实在不忍问出那般让他难堪的事情。 她最后忍住了。 如今,赵清漪坐在凤椅上,看着底下朝臣众生百态,罢了,她当初既然应下了,便会竭尽全力,好好护着皇帝。 有些事情,或许也真的该早些结束了。 皇帝如今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他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也不懂得辨别好坏,早早的摆正这孩子的位置,或许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经为九五之尊,也只当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和这世间普罗大众、芸芸众生一样。 只是,这件事情她暂时没有能力揭露,更加没有能力在揭露这个真相后,能够护着皇帝全身而退。 赵清漪目光忍不住看向了萧景霁,这个事情,也只有他来做,才显得名正言顺。 可偏偏…… 赵清漪心中再次轻叹了一口气,又听到一臣子站出身,言语犀利开口:“太后娘娘,让傅大人教导皇上,这是先帝的遗愿,如今傅大人主动请缨,想要教导皇上,这本是一桩好事,可您迟迟不愿应下,微臣实在难以理解,更不知,这其中您是否存有私心?” 赵清漪听得这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心中实在有些厌烦,也有些腻歪,所以她直接看向傅怀瑾,只开口说了一句:“傅大人,您当真想要现在就教导皇上?” 赵清漪的话语平静,然而听得傅怀瑾心中却是一震,他原本脑子里早已经准备了很多光明正大的说辞,但在这一刻,却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但这犹豫只是一瞬间,他很快恢复了神智,温声回话:“太后娘娘,微臣不愿辜负先帝的嘱托。” “好,既是如此,那哀家便如你所愿。” 赵清漪很想说一句,但愿你日后不会后悔。但话到嘴边,她咽了下去,只自嘲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便让李四儿宣布退朝。 那副样子,仿佛是被气到了。 第60章 偏生,萧景霁却又在等着她低头…… 望着赵清漪离去的身影,傅怀瑾脸上虽是不变,但目光却是变得黯淡了几分,他心中隐隐约约有几分后悔与难受,他能够感觉到赵清漪如今不悦甚至是生气的情绪,而这份情绪,恰恰是他带给她的。 原本,他的初衷并不是这个。 可他却又知晓,自己倘若不这么做,只怕一辈子,他都没有机会走到她身边,而如今这般,也只是暂时的,只要……只要等着他真正手握权柄,将她身边碍眼的那些人一个个除去,到时候,他便由着她高兴,自己都听她的。 想到了这里,傅怀瑾眼里的神色,又重新坚定了起来。 他目光打量了一眼已经走出大殿的萧景霁与叶戟,嘴角带着几分冷笑,他原本也是想要离开的,可方才赵清漪的松口,仿佛是一个信号一般,原本傅怀瑾在朝中地位已是举足轻重,可如今,狭天子以令诸候,隐隐约约间,已有本朝第一人的架势。 原本便是属于傅怀瑾一派之人,自是喜不胜收,而举棋不定之人,此刻也有意示好,小意殷勤,一时之间,傅怀瑾身边早已经围了一群人。 这可能是一个男人能够感受到的权利巅峰时的快感,可对于傅怀瑾而言,这并非是他所求,他面上神色仍是淡然应承,如此庄重泰然的神态,倒是让原本举棋不定之人,心中越发忌惮与屈服。 傅怀瑾出身平平,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却有这份气魄与心态,日后定然前途无可限量…… 或者说,如今朝上又有谁能与其匹敌,哪怕是睿亲王与叶戟,只怕也要往后退一退了。 诚然……如今皇帝年幼,甚至谈不上什么教导不教导,但傅怀瑾所需的,也不过是一个教导皇帝的名声罢了,皇帝越年幼,越是由他一手教导起来,日后哪怕是凭借着这份师徒情分,皇帝也得敬着他。 若是傅怀瑾心中有别的想法……可皇帝到底年幼,至皇帝亲政,起码也要十几年的光景,这十几年来,傅怀瑾的地位总归是稳若泰山。 所有的人,都能够想到这一点,一时之间,傅家门庭若市,几乎连门槛都要被人踏破。 尤其是这位年轻有为的太傅大人,如今尚未成婚,原本还自矜身份的高门大族,这会儿也是垂下橄榄枝,想要去捞傅怀瑾这条金龟婿。 京中的高门大户心动,皇亲国戚自也不例外,丹阳公主如今寡居在家,也一直在物色着金龟婿,奈何一直不得意。在傅怀瑾这边,她原是已经吃过闭门羹,虽然她一心爱慕虚荣,可到底还有皇家公主的尊严,但如今傅怀瑾的身价却足以让她放下公主的尊严与矜持。 丹阳公主犹豫再三,到底抵挡不住诱惑,可她到底还记挂着上回的难堪,这一回,只是遣了公主府的下人往傅府送了一回礼试探。 倘若傅怀瑾仍是那般固执,她的礼自然进不得傅府的大门,可若是对方态度已然松动,那这次的贺礼,便是投石问路。 丹阳公主想的很美,而去往傅府送礼回来的下人回的消息,更是让她喜不胜收。 礼被收下了,且公主府过去送礼的管事和下人,也得了傅府里的热情招待。 虽然是如同其它送礼人并无二般的待遇,但丹阳公主却知晓,在这个节骨眼上,傅府上下对于上门之人,定然是谨慎待之,自然不可能是因为底下人不知情按照惯例招待。 丹阳公主心中难掩激动,第二日便又遣了下人,去往傅府送了拜帖。 回帖收到的也很快,回帖上虽非傅怀瑾亲自回复,但上面客气的邀请丹阳公主上门做客的意思,却是出自傅怀瑾的意思。 丹阳公主当天晚上难掩兴奋之意,第二日清晨,天不亮,便将底下侍女遣的奔来跑去,又是给她拿出了箱笼里平日里舍不得随意穿戴的衣裳首饰,又是让擅长盘发的侍女婆子替她绾了飞仙髻,折腾来折腾去,竟是到了快要上门的时间,脸上妆容还未完成,急的丹阳公主对着底下侍女又是一阵呵斥。 好歹……一切准备就绪,丹阳公主又往身上喷了不少玫瑰香露,却是仍觉遗憾出了门。 只可惜,丹阳公主这番精心打扮,注定是给了瞎子看,甚至说,她到了傅家,连傅怀瑾的面都没见到,接待的人,身份当然不会辱没丹阳公主,是傅老夫人。甚至原本丹阳公主作为女眷,自是更加合适由傅老夫人来接待。 但丹阳公主显然不是冲着傅老夫人来的,她心中难掩失落,可瞧见傅老夫人,想到这是傅怀瑾的亲生母亲,又打起精神,难得没有摆什么架子,认真与傅老夫人说着话。 傅老夫人原本心中对丹阳公主是有几分嘀咕的,毕竟上回丹阳公主差点被自家儿子扫地出门的事情历历在目,但这毕竟是公主……傅老夫人没什么见识,哪怕自己儿子当了大官,也对这种只在戏文里听说过的人物敬畏至极。 今日丹阳公主打扮的华贵非常,刚刚一见面,傅老夫人便是震撼住了。 于是这两个心思迥异的人,竟是相处的意外和谐,一个心存敬畏,自是小心对待,另一个则是有意拉拢,屈尊降贵。 傅怀瑾晚上回到傅府后,听着管事的回禀,面上神色没有半丝变化,只淡淡冲着管事回了一句:“无事,日后便循着今日之例。” 管事点头应声退下,而傅怀瑾则是坐在书房中,神色难得出神望着窗外。 说傅怀瑾是喜丹阳公主吗?这自然不可能,他甚至对于这样的女子,觉得厌烦恶心。 但丹阳公主哪怕是一根鸡肋,关键时候,也有她的用处,她身份特殊,是皇族人,是萧景霁的妹妹……傅怀瑾哪怕如今平步青云、身居高位,到底出身不如人,莫说是皇族,那些高门大户,也有他无法触及到的一面。 利用好丹阳公主,或许他能够得到一些意外的惊喜。 从前,他对她不假辞色,是顾念着赵清漪,如今赵清漪既然已经不顾及他了,他又何必让人看轻了去。 左右,他也并不打算亲自去应承丹阳公主。 傅怀瑾的确是没有亲自去应承丹阳公主,可架不住丹阳公主一趟又一趟越发频繁的往傅府跑着,慢慢的,京中人的眼光,略有几分微妙。 若说丹阳公主与傅怀瑾没点什么,旁人如何都是不相信的,没什么,这丹阳公主能跑得这般殷勤。 当然更为微妙的是,这边本朝公主跑傅府跑得勤快,另一位异族公主,跑叶家也跑得勤快…… 赵清漪在宫中,自然也是听闻了京城里的这些事情。 若说心中没有半点想法,那定然是假的,可她原就处在风波之中,如今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赵清漪看着底下求见的叶戟,听着他言辞恳切开口道:“太后娘娘,先帝当年临终托孤,的确是托了傅大人日后教导皇上,可先帝更是将抚育皇上的职责托付给了您,而且朝政之事,先帝明显更想让您主理,如今傅大人借着教导皇上之名,独揽朝政,长此以往,朝堂之上真正做主之人,又会变成何人?” “微臣请太后娘娘谨慎考虑,若是必要,微臣也愿助娘娘一臂之力。” 叶戟自归朝而来,其实甚少单独求见赵清漪,更加不可能因为赵清漪之事,而对她说出这番话来。 今日求见进门之时,赵清漪也明显察觉到了叶戟面上的犹豫与纠结,可他还是最终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赵清漪能够听得出他话语之间的恳切与诚意,她微微沉默了一下,面上轻笑道:“多谢叶帅,哀家会记在心上。” “娘娘不必觉得负担,微臣并非真正的瞎子,知晓这些年娘娘对于叶家的照顾,微臣如此,不过是还恩。” 叶戟说罢此言,行过一礼后,便干脆的退下了。 叶戟认为赵清漪是清楚自己的意思,也想着赵清漪既然如此应了,便是有所打算,可他等了几日,却始终没有听到赵清漪任何想要收权辖制傅怀瑾的意思,甚至……傅怀瑾一派在朝堂之上,越发占了上风,几乎是成了他们的一言堂。 赵清漪听之任之,萧景霁也沉默待之。 而叶戟一派,多为武将,许多之事,哪怕颇有微词,却也难以插上嘴, 这边叶戟心急如焚,然而……赵清漪又何尝不是急,可这件事情,真正的契机不在旁人,只在萧景霁身上,偏生,萧景霁却又在等着她低头。《 》 60-64 第61章 听得年幼的皇帝嘴中脱口而出一…… 061 赵清漪知晓萧景霁所要提出的要求,可偏偏就是这个要求,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应承下来。 旁的事情,一千道一万道,她肯定连眼睛都不眨便应下,可这件事情,她却是怎么都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道坎儿,毕竟这事儿实在是有违伦理,又匪夷所思。 萧景霁总说她所思所虑太多,可她又如何能不思不虑。 可事实上,赵清漪固执,萧景霁又何尝不是固执,如今事情发展到了这一地步,他却始终不愿意松口。 如今,萧景霁拿赵清漪没办法,可赵清漪何尝不是拿他没办法。 赵清漪其实是有心想要请萧景霁好好劝说一下这件事情,但她却又不知该如何说,也觉得可能二人商讨结果,可能如同那一日一般不欢而散,白费功夫,让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变得越发尴尬。 所以,赵清漪最终没有付诸行动。 时间也过得飞快,匆匆忙忙,一下子半月过去了,早些时候与赵清漪告假带着一家人出京游玩的寿亲王归来,赵清漪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的第一反应,便是糟糕! 这寿亲王与傅怀瑾向来不睦,只怕知晓此事要闹翻天了。 最迟明日……只怕寿亲王就要来宫里寻她“兴师问罪”了! 赵清漪所担忧的事情并非多虑,事实上,寿亲王得知消息的速度比她想象的还要快些,当天下午,她便听到了宫人传达寿亲王求见的消息。 赵清漪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倒也没有避而不见,轻叹一口气,请了寿亲王进屋。 而寿亲王也没有让她失望,这边人一进来,声音便开始嚷嚷开了…… “太后娘娘,你是不是……” 寿亲王未尽之语,显然不是什么好话,赵清漪大约也猜测到左不过是说她脑子进水之类的话语,倒是他没有直接嚷出来,还知晓几分分寸,让她颇有些受宠若惊。 赵清漪令一旁宫人给他看座上茶,但寿亲王哪有什么心情喝茶,他看着赵清漪这副平静的样子,倘若不是知晓赵清漪的人品,他甚至都要以为赵清漪与傅怀瑾两人串通一气。 毕竟这桩事情怎么看,赵清漪都是做错了,她这是在拼命滋长傅怀瑾的野心……甚至是还要将人送上青云去。 没听着如今朝廷上下如何议论,直道这傅怀瑾如今是朝中第一人了。 这话说的,让萧景霁这傻小子情何以堪。 寿亲王气呼呼的,实在是没忍住,语气里哈市带着质问开口道:“太后娘娘,这桩事情,本王是决计不会答应的,哪怕先帝当年真的有意想让傅怀瑾教导皇上,可如今皇上才是几岁的人,他这分明便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不消几日,只怕就养出了另一个曹孟德。” 赵清漪眉头微微一挑,没有马上说话。 倒是寿亲王自己,嘴里也是嘀咕道:“你胡闹,萧景霁那小子难道不知厉害,怎么也跟着胡闹了!” 赵清漪闻言,嘴角微微轻笑了一下,她点了点头,顺着寿亲王惊疑不定的目光,语气平淡道:“皇叔,此事并非哀家能决定,您若是有空来问哀家,倒不若去问问您的侄子,此事的决定权在萧景霁身上!” 寿亲王面上表情显然是不相信的,虽然他那个侄子行事素来让人琢磨不透,可这件事情,他除非是脑子坏掉了,否则怎么会助长敌人的威风。 可赵清漪的样子显然也不像是在说笑,他顿了顿,最终还是决定依着赵清漪所言,先出宫去问过萧景霁再回来。 寿亲王一阵风似的到了宫里,没待多久,又是一阵风似的冲到了睿亲王府这头。 萧景霁这个点儿,倒是没有乱跑,就在自己府上书房这头看书。 至少寿亲王闯进去的时候,他手上的书还未搁下,寿亲王一把夺下萧景霁手上的书册,瞧了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看书!还看什么游记?” 这萧景霁与赵清漪二人也当真是绝配了,这都火烧眉毛了,这二人竟然还不慌不急,就他在这儿隔着瞎着急。 萧景霁伸手挥退了一脸为难之色的管事,抬头看向寿亲王,轻笑开口:“皇叔,回来了?” 寿亲王冷哼一声,语气不佳:“本王能不回来吗?再不回来,就要眼瞅着你们把萧家的江山拱手让给那个姓傅的了!” 寿亲王这话说的实属放肆过头,但屋里没有旁人,对此萧景霁也只当是玩笑一般轻笑了一声。 这笑声,让寿亲王心口闷得几乎是透不过气来。 萧景霁只是问道:“是清漪让你来的?” 寿亲王没说话,根本不想回答,只将一双眼睛瞅着萧景霁,似乎是在等着萧景霁给他一个答案。 萧景霁轻笑摇了摇头,却是重新捡起了那本被寿亲王扔在地上的书,又安静的看了起来。 “萧景霁,你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寿亲王看他不急不缓,心头火越发烧的旺了,他觉得再等等,他就该喘不上气来了! 萧景霁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开口说了一句:“皇叔尽管放心,我心中有数,这江山是我们萧家人的,自然不会拱手相让!” 他说到这里,语气微微一顿,又道:“如今,我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要到更多想要的。” “……” 寿亲王愣了一记,但萧景霁既然说出这话,便不是无的放矢,他这侄儿他还算是了解,见他这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最终没有再质问什么。 他原本还想要再套点什么话,可萧景霁显然懒得应付他,直接开门送客:“皇叔,您连日奔波刚回京,还是好好回去休息吧,也免得皇婶担忧,我便不送你了!” “你这臭小子,就不能招待我用一顿晚膳吗?” 寿亲王被气笑了,看着萧景霁那副欠揍的样子,恨不得上去踹一脚。 却听得萧景霁又是语气淡淡道:“若是皇叔有空,侄儿倒觉得您好好去关心下丹阳吧,免得再继续做出丢了皇家脸面之事?” “丹阳?” 寿亲王听得一愣一愣,这侄女他素来是不喜欢的,但好歹也是自己的亲侄女,之前她与钟家和离的时候,他也算是履行了长辈职责,好生照料过一番。 当时他记得送丹阳离府的时候,还和她说要安安分分点,总归是皇家公主,不会亏待了她去……这丫头,又是惹出了什么幺蛾子? 寿亲王一想到这里,便是有些坐不住了。 他知晓要从萧景霁嘴里问出什么好话来是不可能的,干脆出了书房,直接抓了睿亲王府上的管事询问。 那被抓的管事闻言,战战兢兢,却还是小声将丹阳公主与傅府那头来往甚密之事说了。 寿亲王闻言,哪里没听懂这意思了。 这丹阳分明便是想要攀上傅怀瑾这根高枝儿,这侄女当真是又虚荣又蠢笨至极。 寿亲王这气还未喘匀,又是冲到了丹阳的公主府。 这一回,他却是扑了个空,丹阳并没有在自己的府上,一问府里的管事,支支吾吾…… 如此,寿亲王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这丢人的侄女去了哪里。 他一挽袖子,干脆也没有再坐马车,让马夫解了马车上的马匹,直接骑着马冲去了傅府。 这一去,他与丹阳公主刚好擦肩而过,却在傅府门口,恰好逮住了回府的傅怀瑾。 寿亲王气势汹汹翻身下马,挽着袖子直冲着傅怀瑾扑了过来,傅怀瑾身边的随从对于这位不咋按常理出牌的王爷早有阴影,见他这举动,赶紧上前把人拦下,又将傅怀瑾护在后头。 “傅怀瑾,你这男狐狸精,你是不是不想活了,竟然敢勾引本王的侄女!”寿亲王一边推搡着身旁的随从,一边嘴里叫嚷着。而说出来的话,也实属是污蔑了。 傅怀瑾闻言,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只看着寿亲王冷笑道:“寿亲王殿下,有些话,您自个儿心中该是知晓真相的,如此红唇白齿污人清白,也有失了您的风度。” 傅怀瑾没有解释,但寿亲王在听完他的话后,气势隐隐弱了几分。 的确,傅怀瑾除非眼瞎,否则无论如何也是瞧不上他那个侄女,这事儿分明便是丹阳上赶着让人看轻。 可傅怀瑾是全然没有责任吗? 倘若他对丹阳无意,那就该干干脆脆把人拒绝了,如今吊着让人一趟一趟往他家跑,平白让丹阳变成了满京城的笑话,这事儿便是他不地道了。 寿亲王如此想着,嘴上也是如此说了出来:“你没勾引,那你为什么让人一趟趟进了你家大门,你这……你这就是在勾引!” 傅怀瑾闻言,只是轻蔑笑了一下:“丹阳公主依着规矩上门拜访,傅府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出身,起码的礼仪规矩还是懂得,自是要对客人以礼相待,却不知何时成了王爷嘴里的……” 傅怀瑾嫌弃他那话粗鲁,没有说出口。 而在这个时候,匆匆赶来的丹阳公主下了马车,人未至,声音先扬起:“皇叔,您这是做什么!” 她是听到傅怀瑾后头那一句话,虽然她上门拜访的心思自己是清清楚楚,可这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眼见着傅怀瑾已经给她找好了借口,她含情脉脉看了傅怀瑾一眼,又是冲着寿亲王道:“我与傅老夫人甚为投缘,这才……上门拜访的,皇叔您怎么能够跑傅府来撒泼呢!” “我撒泼?” 寿亲王不敢置信看着自己的侄女儿,竟是没想到自己好端端的被倒打一耙,他瞧着丹阳公主冲着傅怀瑾眉来眼去,偏生傅怀瑾神色淡淡,没有半丝动容…… 当真是恬不知耻! 他恨不得冲着丹阳的脑袋扇几巴掌,但到底是侄女儿,而且这侄女……哪怕他自认为是个慈爱的长辈,却也没有那么大的能量管教。 他只恨恨瞪了一眼傅怀瑾,又冲着丹阳公主道了一句:“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他翻身上马离去。 送走了寿亲□□阳公主心中松了一大口气,却也顾不上寿亲王离去时失望的眼神,她目光灼灼的看向了傅怀瑾。 这也是她这段时日第一次与傅怀瑾碰上面,如此想着,她面上已然有了羞涩之意。 傅怀瑾仍是那副庄重持重的样子,他冲着丹阳公主微微摆手行了一礼,似乎是想要告退离开,丹阳公主瞧见,心中一急,赶紧开口喊道:“傅大人……” 傅怀瑾脚步顿下,眉头却是微微蹙起,但他转身时,却恢复了方才客气的样子。 丹阳公主只凭本心叫住了傅怀瑾,等着傅怀瑾转头看她时,她一时之间却是有些手足无措,仓皇之间,她突然福临心至,想到了一事:“傅大人,听闻您如今负责教导皇上,本宫……毕竟是皇上的姑姑,本宫其实也想进宫探望关心一下皇上,不知是否会打搅了傅大人对皇上的日常教导。” “这倒不会,公主尽可自便!” 傅怀瑾说罢此言,却又客套道,“公主,微臣有要事在身,若无旁事,微臣先告退了!” “好。” 丹阳公主有些依依不舍目送傅怀瑾进了府里,但此刻心中却是雀跃不已,方才她可真替自己找了一个好借口,傅怀瑾日常在宫中教导皇上,她如今又能光明正大进宫探望皇上,如此岂不是多了与傅怀瑾独处的机会。 丹阳公主一时觉得可来日方长、日久生情,接下来,她也的确是铆足了劲头进宫去探望皇帝,可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为之,好几次,她明明打听准了傅怀瑾真的进了宫,偏生就是没有碰到人。 丹阳公主有些气馁,但又觉得若是能和皇帝亲近,日后指不定也是她的依靠,倒也耐着性子,素日里不是去傅府便是进宫看皇帝。 赵清漪在宫里自然是听闻了丹阳公主的事情,宫人倒也有意请示是否阻拦,如今皇帝虽然给傅怀瑾教导,却依旧养在赵清漪膝下,赵清漪拦不住傅怀瑾,却能拦得住丹阳公主。 赵清漪倒觉得不必这般麻烦,也没有让底下宫人阻拦。 可直到有一日,赵清漪日常去探望皇帝,竟是在宫人冲着她行礼唤太后时,听得年幼的皇帝嘴中脱口而出一言:“太后坏!” 赵清漪脸色微变,而在场所有宫人,尤其是照顾皇帝的宫人们,面上煞白趴倒在地上请罪了! 第62章 一时之间,所有的旖旎之情,顿…… 偏生年幼的皇帝实在是太小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方才说出了一句什么样惊人的话语。 他如今的年龄,不过是如同鹦鹉学舌,不知其意。 只是有人在他耳边反复念叨,才会让他记住这句话,在听到太后之事,下意识吐出。 然而……虽然皇帝如今年幼,不知其意,但恰是这白纸一般,若是有人在他脑海里描画,记住了什么,哪怕赵清漪对他很好,他也会记得太后坏,那太后如何坏,这并不怎么重要。 想要说一个人不好,不管是指鹿为马还是胡编乱造,实在是太过于简单的事情了。 所有人都以为赵清漪会生气,但赵清漪除了一开始听到这句话面上显露出的几分震惊之外,很快便是态度自若的抱起了皇帝,轻笑道:“这孩子,怎么能说母后坏呢,母后是这个世上对你最好的人了!” 赵清漪轻描淡写,带过了这一段,只是如常般问了皇帝身边伺候宫人一些话语,左不过是皇帝日常饮食与身体状况。 然后,赵清漪离开了皇帝的寝宫。 赵清漪离开了,没有深究,可在场所有宫人,一颗心仍然没有放下。 没有一个人会相信,太后会不记得刚才的事情,究竟为何隐而不发,他们不知,却隐隐约约有一股风雨欲来,秋后算账的危机感。 傅怀瑾会知晓宫中发生的这桩事情,赵清漪是并不觉得吃惊的,毕竟……傅怀瑾既然已经到了皇帝身边进行所谓的教导,哪怕不能对皇帝进行完全的控制,也定然会在皇帝身边安放人手,至少要知道皇帝身边发生的一举一动。 不过,赵清漪却是没有想到,因为这桩事情,傅怀瑾竟然会连夜进了宫求见她。 彼时,赵清漪已经换上寝衣准备睡下。听着宫人的禀告,她眉眼未动,只是语气淡淡道:“已经这般晚了,告诉傅大人,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议。” 说罢此言,她冲着身边的宫人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们灭了烛火准备躺下,然而宫人却是犹豫未曾退下。 赵清漪瞧见宫人这副样子,心头里积攒的那点火气一下子冒了出来,冲着那宫人冷声道:“怎么,哀家是使唤不动你了!” 赵清漪知晓如今这宫廷,早已被前朝浸透,她不是不愿意去管,而是根本无力去管,索性当做眼不见不为净,可并不代表这些早已经被旁人收买的宫人便能挑战她的权威。 宫人眼见赵清漪发怒,面色吓得苍白,瑟瑟发抖跪倒在地上请罪:“太后娘娘恕罪,是……是傅大人在门外说今夜一定要见到娘娘您,而且傅大人并非一人进宫,他还带了丹阳公主一道儿,现下就在外头等着!” 赵清漪闻言,面色依然难看,但怒气却没有再往宫人身上撒,她轻叹一口气,心中隐约有些能够洞察傅怀瑾与丹阳公主进宫的目的,但又觉得……傅怀瑾如此作为,实在是多此一举,既然已经选择了这一条路,即使教唆皇帝之事时他所为,她又能够对他做什么呢? 寝宫内赵清漪坐在床上沉默,而寝宫之外,丹阳公主目光有些惊慌的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面无表情的傅怀瑾。 她到现在脑子还是有几分浑浑噩噩,傅怀瑾找到自己的时候,天色早已经晚了,说实话,这个时辰是并不适合她一个和离独身女子见外男的,但丹阳公主一听到是傅怀瑾,心中满是情动,哪里顾得了这许多,赶紧让身边的侍女停下卸妆,亲自为自己重新补了妆容。 甚至……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她除了一身中衣,只着了一件单薄的纱裙外衣便跑到了外厅见傅怀瑾。 可谁知道,她见到傅怀瑾还未言语,傅怀瑾直接一把拉起她的手,便带着她往外走。 丹阳公主心中一惊,当时下意识便想挣脱,然而等瞧见身边公主府的下人上来阻拦时,她不知为何,竟是使了个眼色,示意那些下人退下,好在,傅怀瑾带着她走到马车前时,便松开了抓着她的手。 丹阳公主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傅怀瑾已经上了马车,丹阳公主抚摸着自己有些发疼的手腕,心中暗骂傅怀瑾不懂怜香惜玉,却又见傅怀瑾仿佛是要抛下她一般,她甚至没用底下人搀扶,便自己爬上了马车。 傅怀瑾坐在马车内,似乎是料准了丹阳公主的行径,眼见她也进了马车,甚至眼皮都未抬一下。 丹阳公主到底还是有几分矜持,或者说她到底还是自持自己公主的尊严,马车极大,她倒也没有凑到傅怀瑾身边坐下,而是坐在了傅怀瑾的对面,而后语气温柔问道:“傅大人,您这是要带本宫去哪里啊?” 傅怀瑾闻言,微微抬眼,只淡淡回了一句:“带公主去一个地方。” 这回答,等于是没有回答,然而丹阳公主面上却诡异的羞红了。 她一路低垂着眼睑,做出一副羞涩的模样,直到马车在宫门口停下,傅怀瑾起身下了马车,而她跟着下马车看到那巍峨的宫门之时,整个人当真是怔住了。 “傅大人,您带本宫来……这儿是做什么?” 她面上带了几分犹疑,含情脉脉看着傅怀瑾,一时之间,脑中闪过了无数的猜测。 她原以为傅怀瑾是带自己去什么地方幽会,但来宫里,这仿佛有些违和? 傅怀瑾依然没有解释,只伸手一探,做出邀请的姿态:“公主,请。” “好。” 丹阳公主下意识应承,但等自己反应过来,又有几分懊恼自己的不矜持,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傅怀瑾,见傅怀瑾什么话都没有说,方才放下心来,跟着傅怀瑾往里头走去。 晚上风很凉,丹阳公主又穿的单薄,这会儿冻得脸色有些发青,可傅怀瑾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丹阳公主心中有些生气,却又不敢发作,直到到了赵清漪的寝宫前,等待许久仍不见宫人回来时,丹阳公主满腹的疑惑与怒气,终于忍不住发作了:“傅大人,您这葫芦里到底再卖什么药,本宫……” 丹阳公主咬着牙,怒气冲冲开口,然而目光对视上傅怀瑾淡薄的眼神时,她到了嗓子眼里的话,又再次咽了回去。 “本宫……本宫并非怪罪傅大人您,只是……太后娘娘这许久未召见,本宫有些冷。”丹阳公主唯唯诺诺开口。 傅怀瑾嘴角微微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语气依然淡淡道:“快了。” 什么快了? 丹阳公主满腹疑惑,正还想要说些什么时,突然看到方才进去禀告的宫人走了过来,请二人进殿。 进的自然不是赵清漪的寝宫,而是外头候客的小屋子,而且进去的时候,赵清漪也没有出现,只有宫人依次上了茶点。 丹阳公主这会儿被冻得厉害,眼见热茶捧上,赶紧抱到了手上。 过了许久许久,等着丹阳公主身体渐渐回暖了几分时,才听到赵清漪走出来的动静。 赵清漪出来的挺快,而她先时也的确是已经洗漱好了准备躺下,所以这会儿仅是将衣裳穿戴整齐,莫说脸上妆容,便是头上钗环也没补上几根便出来见了二人。 她走出来瞧见坐在左侧的二人,也不等着二人行礼,便直接开门见山道:“傅大人和丹阳公主这么晚求见哀家,究竟所谓何事?” 赵清漪的话音落下,丹阳公主也下意识看向了傅怀瑾,她也是很想知晓傅怀瑾这次带自己进宫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方才自己一直问,傅怀瑾却并没有回复,这会儿总该是说出来了吧! 丹阳公主正想着,便听到傅怀瑾开口道:“微臣听闻有人教唆皇上对太后娘娘出言不逊,挑拨帝后关系,微臣身负教导皇上之责,此乃微臣过失,微臣特地来赔礼。” 丹阳公主这边还未反应过来,又听到傅怀瑾继续道:“微臣已经查清此事,并将此事元凶带来与太后娘娘请罪。” 赵清漪看了一眼傅怀瑾,又看向丹阳公主。 而丹阳公主直至这会儿,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傅怀瑾这是要卖了自己,偏生她傻的紧,这一路简直被卖了还替人家数钱。 一时之间,所有的旖旎之情,顿时消失殆尽。 第63章 赵清漪……对他何其心狠!…… 063 丹阳公主恨恨的看了一眼傅怀瑾,傅怀瑾不为所动,甚至连半分眼神都未曾落在丹阳公主身上,只是专注的看着赵清漪。 丹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又嫉又恨的瞪了一眼赵清漪,但此时此刻,她明白自己必然不能承认此事。 她咬了一下嘴唇,努力让自己脑子清醒几分,也收起了面上的愤恨之色,只是大声开口为自己辩解:“此事本宫没有做过。” 傅怀瑾微微皱眉看了一眼丹阳公主,说实话,丹阳公主的狡辩在他意料之中,却也让他觉得麻烦。 虽然他如今是站在了赵清漪的对立面,但他如此也只不过是想要越过那道红线能够真正与赵清漪站在一起,而他清楚,即使现在他所为在外人看来是过分的,可并没有越过赵清漪心中的底线,日后只要待形式转圜,他仍能与她重归于好。 但今日这事儿,若赵清漪认为是他在背后教唆皇帝,恐怕才是真正踩到了她的底线,所以推出丹阳公主这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对于傅怀瑾而言并非难为之事,只要她心中不至于真正厌恶了他。 傅怀瑾心中想法,丹阳公主自是不知,只是当她开口说了这话,见傅怀瑾虽是皱眉看着她,却并未反驳她,抑或是对她说出什么重话。 她心中不觉起了几丝希望,或许……或许傅怀瑾并非想要这般对待她,只是……只是受人挑拨,误会……倒也不是误会,只是在旁人的引导下才会认定她做了这事儿。 丹阳公主眼珠子微转,嘴巴张了张,想要继续开口为自己辩解,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出,赵清漪却是有些不耐烦了,其实她先时便有所猜测此事是否是丹阳公主所为,毕竟她日常事务再是繁忙,也会每日去看望看顾皇帝,皇帝先时一直都没有出现这样的事情,偏偏丹阳公主近期频频入宫后,皇帝便由了旁人教唆说她坏,这教她不得不去怀疑丹阳公主。 而傅怀瑾如今将人带进宫来,赵清漪便是将最后那一丝犹疑都打消了,此事定然是丹阳公主所为。 她本就不怎么喜欢丹阳公主,更没有这份耐心听她辩解,便是直接开口打断:“此事倘若真非公主所为,公主也不必辩解,只需将公主身边跟随的侍女、伺候皇上的宫人送去慎刑司审一审,真相便可水落石出。决计不会放过一个有罪之人,却也不会冤枉了一个无辜之人……” 赵清漪虽是说着冤枉,但眼神笃定分明便是认定了。 丹阳公主的目光对视上赵清漪清凛凛的目光,心口一窒,一时之间,到了嗓子眼里的话却是半句都说不出来了。 而她心中这会儿更是又慌又怕,她是宫里出身,自是知晓慎刑司的厉害,莫说是她身边的侍女,只怕不用审,皇帝身边的宫人早就把她招认了出来。 事实上,丹阳公主在教唆皇帝时,本就是心血来潮,一时脑热,倒也说不上是什么预谋已久,亦或者精心策划,只不过那些时日,她自觉傅怀瑾对她难得亲近,自觉自己是傅怀瑾一派,这般做既可以恶心自己一直讨厌的赵清漪,又可以帮傅怀瑾,何乐而不为。 她是没有想到,傅怀瑾会将自己推出来…… 而想到傅怀瑾时,她脑子突然清醒,对,她先时那般做,是为了帮助傅怀瑾,于情于理,傅怀瑾都要帮她。 丹阳公主下意识求救般的看向了傅怀瑾,岂料,目光却是对视上对方带着厌恶至极的目光。 没错,傅怀瑾的确是厌恶丹阳公主。 先时,他之所以对丹阳公主有几分好脸色,说到底不过是觉得对方有几分利用价值,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人远比自己所想像的要蠢,更是恶毒许多。 丹阳公主在如今的傅怀瑾看来,更像是一坨自己一不小心沾染上的秽物一般,而丹阳公主也显然被傅怀瑾的目光看得心中一痛。 诚然……她并非是真正的喜欢傅怀瑾,但这些时日,到底也是用了心思,甚至动了真情。 可对方…… 她没有去恨傅怀瑾,不是不敢,而是不想甚至是不愿意,她心中更恨的是赵清漪。 赵清漪究竟有什么魔力,她的兄长,她所爱慕的男人,一个个心里只有她,也只肯为她打算…… 明明她出身比她更高贵……丹阳公主双手紧握成拳,脑海中种种的过往,几乎压得她情绪崩溃,她终于忍受不住,理智在这一刻溃散,她站起身,指着赵清漪歇斯底里:“你这个贱女人,迷惑了我兄长不够,连他你也不放过……我兄长为了你,垂手可得的帝位不要,我将那封信给兄长,他连看都不愿看一眼,你究竟是什么害人精,害了一个又一个!” 赵清漪脸色微变,而傅怀瑾面色则是一愣,信,什么信? 他看了一眼赵清漪已经变了脸色的面容,又下意识看向了丹阳公主,而丹阳公主在失言说出那一句话后,面上神色也是一怔。 她抿了抿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偏偏是她的这副表情,让傅怀瑾心中更是多了一份疑惑。 “什么信?” 瞧见赵清漪与丹阳公主神色都有些异常,傅怀瑾干脆直接问出了赵清漪和丹阳公主似乎都不愿意被重提的那句话。 丹阳公主身体微微一颤,而赵清漪脸上神色更是凝固。 赵清漪紧紧的盯着丹阳公主,神经紧绷。 丹阳公主脸色又青又白,她眼神纠结,其实她自己之所以觉得失言,倒不是想着遮掩信的事情,只是那封信,连她自己对于真假都存有疑虑,甚至也怀疑是否能够证明那件可怕的事实。 方才之所以为失言说出来,自然是有为了攻击赵清漪,便不管不顾的意味。 现在被问及,她是有些怕了。 她是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既然已经说出了这话,尤其是在她看到赵清漪紧张的神色时,她心中陡然松弛,故意开口继续道:“信,那封信可是大有来头。” 她面上忍不住浮出了得意的笑容,嘲弄的看着傅怀瑾,也看着赵清漪。 赵清漪终于按捺不住,站起身冲着丹阳公主开口:“闭嘴,莫要胡说八道!” 丹阳公主见赵清漪情绪激动,笑的反倒是开怀,她仿佛是抓住了赵清漪的把柄一般,她便是不信赵清漪会不知道那封信。 她故意没去看赵清漪,而是看向了傅怀瑾,慢悠悠道:“傅大人怕是不知晓吧,其实皇上他可不一定是先帝的孩子。” 傅怀瑾眉心一跳,虽然面上神色微变,可心中却是波澜乍起。 丹阳公主嘲弄笑道:“皇兄那么多年都无子,却突然有了皇子,可哪知道,是有人鱼目混珠……” 傅怀瑾双手紧握成拳,他极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其实当年先帝乍然得子一事,的确是震惊了不少人,连傅怀瑾都觉得惊奇,可到底是皇家血脉,谁都不会往那头去想,只当是老天怜悯,萧家祖宗庇佑。 但丹阳公主……如今却说出了另一种可能,一个被大家忽视的真相。 若皇上真的非先帝之子  ,只是被人胆大包天混淆了皇家血脉,那他……傅怀瑾的脸色终于变了。 然而让他变色的,是这个事实真相,却也不是。 他目光落在了赵清漪身上,眼里神色百般复杂,赵清漪方才的神色,分明早已经知晓了这件事情。 所以,她当初才会清漪让出皇帝的教养权,只是看着他像跳梁小丑一般,上蹿下跳! 赵清漪……对他何其心狠! 第64章 “这或许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再做…… 这么多年,傅怀瑾始终想不通,赵清漪的那颗心,是不是当真铁石心肠。 是不是只是因为他出身卑贱,便注定做再多,都得不到她的半丝真心。 傅怀瑾想要质问赵清漪,然而却又发现,此时此刻,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怕自己一开口,便暴露了心中的懦弱与怒气,甚至是令他觉得不堪的恼羞成怒。 恰在此时,门口李四儿禀告:“太后娘娘,睿亲王求见。” 赵清漪没有开口,但傅怀瑾心中的怒火却化成了那一声怒吼:“滚!” 向来温文尔雅的太傅大人突然发作,让赵清漪面上一怔,更让站在边上的丹阳公主吓得瑟瑟发抖,她隐约察觉自己说出的那个事情,仿佛是捅破了什么篓子,仿佛下一刻,有许多不好的事情就会发生。 她这会儿倒是有些庆幸睿亲王的出现,虽然自己这个兄长对自己向来都不假辞色,但到底没有对她这个妹妹做过任何不好的事情。 而有他在场,也能够制衡如今的场面一二,毕竟现在的傅怀瑾实在是太可怕了,她知晓傅怀瑾不会对赵清漪做什么,但会不会将这怒气撒在自己的身上,想到了这里,丹阳公主忍不住后退几步,极力想要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李四儿对于傅怀瑾的发作与怒气,面上神色未动,只是不卑不亢开口:“傅大人,睿亲王殿下带着几位王爷与大人在门外求见太后娘娘,见与不见,怕不是您能决定的。” “狗奴才……” 傅怀瑾正要痛斥,大门突然被推开,只见萧景霁带着数十位王爷与重臣站在门外,有寿亲王等一干皇族中辈分资历极深的老王爷,有叶戟等如今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甚至连孔存希这一位曾经位高权重,但如今已经退隐朝政的昔日顾命大臣都请来了。 如此架势,傅怀瑾隐隐已经猜测到了萧景霁此行的目的。 但傅怀瑾巍然不动,他向来不服输,哪怕在如今的场面之下,他仍然强自维持着自尊,毕竟不管萧景霁拿出什么证据来,哪怕局面再倒向他,可只要他拿不出最关键的证据,哪怕萧景霁最终赢了,他依然可以让萧景霁名不正言不顺的登上这个位置。 接下来的一切,的确如傅怀瑾所料,萧景霁拿出了许多的证据,除了丹阳公主的那一封信,还有许多其他的东西,当年先帝宠幸皇帝生母时的彤册,负责照看皇帝生母孕时的太医,接生皇上时的稳婆与在场宫人的口供,或许单一不足为证,但串联起来,便足以力证皇帝身世存疑。 跟随萧景霁而来的皇亲大臣虽然有所预知此行目的,可当那些证据摆列出来,众人心中难免叹息,寿亲王更是重重叹气道:“先帝如此胆大妄为,到了地底下,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这话寿亲王可说,但旁人即使心中如是想着,却也不好附和,气氛一时沉默。 然而在这个时候,傅怀瑾却突然冷笑道:“先帝已逝,又这许久过去了,难免有不轨之人为已野心而混淆事实,伪造出这许多的所谓证据来。” 傅怀瑾话语一出,在场人面上神色微微动摇,倒不是说傅怀瑾的话语有多么大的力度,而是混淆皇家血脉这事儿实在是太匪夷所思,尤其幕后之人竟然还是先帝。 先帝其实不算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他体弱多病、在位期间也并没有做出多高的政绩来,可要说是个昏君却也不至于。至少除了当年对睿亲王之事为人诟病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是可以指摘,但当年先帝如此对待自己的手足,却也是因为有了后嗣,旁人设身处地想着,又觉得是人之常情。 所以,按照在场众人对于先帝的印象并不差,这会儿傅怀瑾提出这份置疑后,众人心中的那杆子天秤,也忍不住朝着先帝一面偏移了几分。 可没有人在此刻说话,毕竟此时此刻选择站队,不管是帮先帝那头,还是替睿亲王说话,都不一定是个明智的选择。 傅怀瑾向来洞悉人心,瞧见在场众人的神色,便知自己的话已经生效。 他看了一眼睿亲王,见他面色淡淡,仍是一副淡然之色,心中冷笑,继而他看了一眼在场之人,倒不知萧景霁是否太过自信,今日找来之人,竟然并非都是他的人。 也因此,如今局面对他而言,倒不一定全然就是颓势。 他嘴角轻抿,正待继续开口说话之时,一直沉默安静仿若隐形人一般的李四儿却突然站出身,冲着众人行了一礼,开口道:“太后娘娘、诸位大人,奴才曾受先帝遗令……” 众人目光落在了李四儿身上,神色诧异,李四儿多年侍奉御前,倒也不慌,面色沉静又道:“先帝曾嘱咐奴才,倘若出现今日之事,让奴才将藏于龙椅把手之中的遗诏取出。” 遗诏? 李四儿此言一出,不仅在场旁人,便是赵清漪与萧景霁面上都露出了几分惊讶之色。 众人自是知晓李四儿当年是先帝的跟前人,更是他的心腹,但到底只是个阉人,在先帝走后,哪怕赵清漪并没有发配李四儿,仍是将人留在跟前伺候,却也没有当做一回事情,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看似不重要的人,竟然一直隐藏着这么大一个秘密。 傅怀瑾眉心微皱,他心中隐隐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但眼前形式却容不得他犹豫,所有人已经在李四儿的带领下,来到前殿龙椅之前,这张自打先帝离世后一直空悬的龙椅,此刻在烛火的照耀下,闪着莹莹光芒,威严而夺目。 李四儿躬着身子上前,在龙椅把手上一阵摸索,按下把手上雕刻的龙头眼珠处,只听得轻微一声“咔”声,把手竟是一分为二。 李四儿双手捧着断裂出的外端把手,从其中取出一份明黄色圣旨,双手恭敬捧到了赵清漪跟前。 赵清漪神色复杂接过,慢慢展开那封圣旨,印入眼帘的字体十分熟悉,确是先帝字迹。 是一份罪己诏。 她匆匆扫过几眼后,将圣旨放回李四儿手中,开口道:“给诸位王爷和大人传阅吧!” 圣旨很快传到了傅怀瑾的手中,他紧紧攥着那封圣旨,眼睛通红,先帝……当真是敢作敢为,更是将他利用了个彻底! 事已至此,已是尘埃落定。 他输了,如今的皇帝不是先帝的血脉,身上没有皇家血脉……倘若皇帝已然长成,手握朝政,底下大臣自是不敢置喙,偏生如今只是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奶娃娃,他所谓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只不过是一场笑话。 萧景霁这个曾经的皇太弟,如今手握重权的摄政王,自可不费吹灰之力,便取而代之。 权臣权臣,到底敌不过皇权天威。 傅怀瑾双手紧握身侧,目光只是赤红的望着赵清漪。 赵清漪从头至尾,都没有看他,也是,此刻的她,定然对于他这个丧家之犬不屑一顾吧! 他闭上眼睛,只静静等待发落,他输了,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 然而闭上眼睛的傅怀瑾,却没有注意到赵清漪看向复杂的眼神。 萧景霁并没有像傅怀瑾所想那般乘胜追击,对他做任何的事情。 甚至,萧景霁在众人簇拥他为帝的呼声中,并没有立刻应下,而是摒退了旁人,只留赵清漪一人。 此时此刻,赵清漪心中若是没有半点情绪波动,那定然是假的,这些年来,她的所作所为,等得就是今日,如今得偿所愿,可她却也想到了萧景霁之前与她说的话。 原本她想用时间消磨,来迫使萧景霁想开,可今日的意外,却将一切都提早了,以至于她根本来不及安排许多。 她如今是措手不及,却也不得不去考虑皇帝、弟弟、甚至是傅怀瑾日后的处境。 赵清漪心事重重,而萧景霁看着她面上的纠结之色,却是轻笑了一声,语气温和道:“你放心,哪怕他不是我侄子,到底稚子无辜,也所幸他如今年幼不知事,我会给他安排一户好人家,富足无忧长大。” 赵清漪闻言,倒也并不意外,毕竟萧景霁在她心中从来都不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对于皇帝这样一个毫无威胁的稚子,他的确不会下狠手。 而后,她又听萧景霁缓声道:“西南本就是你们镇南王府的地界,清源是镇南王府继承人这件事情,不会改变,只是如今清源尚且稚嫩,所以我打算继续留他在京中历练几年,待他日后成熟稳重、也成家立业了,再让他回镇南王府。” “王爷……” 赵清漪万万没有想到萧景霁会主动说到这件事情,也确实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重振镇南王府,哪怕是她成为了太后,也觉得这是自己遥不可及的一个梦,却没有想到萧景霁愿意为她实现这个梦想,还事事周全。 他从来都是想着她的。 然而不等着赵清漪感动,又听到萧景霁笑道:“还有傅怀瑾……” 赵清漪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萧景霁却是毫不在意道:“虽然我看他确实碍眼,但他所为罪不至死,且当年对你和清源有大恩,他也的确是学识过人、算得上是栋梁之才,他若愿意便留在翰林院中……若不愿,便放他离开。” “你不怕没有斩草除根,日后他又会做出什么事情?” 虽然这同样是赵清漪所愿,但赵清漪却又觉得不合适。 “他?” 萧景霁略带几分嘲讽,“他远比你我想的要识时务、如今的他尚且不能再对我做任何事情,更何况日后失了势的他。” 萧景霁显然不愿意多说傅怀瑾的事情,在说完这话后,目光最终落在了赵清漪身上。 赵清漪的心猛然一跳,她以为萧景霁之前那番话,都是想要迫使她答应最后一件事情,可出乎意料,萧景霁只是苦笑一下,然后慢慢道:“我知晓你日后不愿留在宫中,不管是以太后的身份还是其它……我不会阻止你,只要你日后过得开心无忧。” “这或许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再做的事情了。”《 》 第65章 完结 第65章 完结(等待番外) 这一夜发生的事情,牵扯实在重大,又涉及到了皇家丑闻。 哪怕知情之人并不在少数,但这个秘密,仍只是在小范围内传播,尤其在萧景霁态度不明,并没有选择立刻坐上那个位置上的前提下,知情之人,难免抱着几分观望的态度在等待着事情的发酵。 所幸,萧景霁并没有让那部分人等待太久,自打宫中传出皇帝感染风寒、身体抱恙之时,众人便知风雨欲来。 不过数月时间里,幼帝感染风寒、久治不愈直至宫中传出幼帝驾崩,众人只觉得该来的,终于来了。 幼帝驾崩后,紧随其后的,却是傅怀瑾辞官之事,再之后,却是太后娘娘伤心过度,以至于抱病在床…… 在这一串骤变之间,萧景霁也随着皇室宗亲与百官的推举之下,坐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事态变化太快,也太过于戏剧性,关于幼帝身世那些知情人士只当萧景霁是要维护皇家颜面,也不约而同选择了缄默,以至于外界猜测纷纷,流言之间颇多为中伤当今新帝为登大位,不顾血脉亲情,对侄儿与寡嫂痛下杀手。 但流言总归是流言,新帝年富力强,手段又是强硬,可不是当初幼帝那般好左右,尤其是在皇室宗亲与朝廷政要都站在新帝这一边的局势下,这份流言最终只能化作窃窃私语,直至无人再敢多言一句。 而新帝上位后,也是改变了当初赵清漪作为太后当政时候的诸多不便,许多暂且搁置了的大政都得到推行,肉眼可见,政治清明、国家安康。 赵清漪居于深宫之中,但对前朝这些事情十分关注,原本按照萧景霁的计划,是打算在幼帝安全送出宫后,同样给她改头换姓送出宫去,但赵清漪当初并没有立刻应下,倒不是对留在宫中有所贪恋,只是觉得在不暴露幼帝身份的前提下做这些事情,难免会让萧景霁受到非议,她虽做不了太多,但只要有太后这个身份在,总归是能替他做些事情。 事实上,却是她低估了萧景霁的手腕,如此,她也没有再留在宫中的必要。 赵清漪既下了决定,便不再犹豫,当即便让燕环通知了宫外的赵清源来接她出宫。 倒是燕环在听闻赵清漪的命令后,面上犹疑,她也是知情之人,甚至当年还是见证过赵清漪与萧景霁相知相恋之人,心中对于二人自是有所遗憾,原本以为赵清漪没有立即选择出宫,事情有所转圜,万万没有想到,最终还是要离开。 燕环忍不住想要劝说,可赵清漪似乎是猜中了她的想法,只是淡淡解释道:“不必多言,我心意已决,而且如此对他与我,都好!” 话已至此,燕环自是不好再逾越多言,她依言通知了宫外的赵清源,却也朝前朝李四儿处传了口讯。 李四儿闻言心中一惊,也不敢耽搁,立刻通知了新帝。 原本李四儿以为萧景霁会有所行动,万万没有想到,萧景霁听闻此事后,面上静默,只苦笑一下,没有再说其它。 赵清漪出宫之时,萧景霁是站在宫墙之上目送。 马车内的赵清漪看不到,但她知道萧景霁的存在,因为马车一侧的赵清源,一直提醒着她萧景霁正看着他们。 赵清漪心绪万千,但始终没有打开马车帘子往外看,直至马车带着她离开了这座禁锢她许多年的宫城,逐渐融入市井之中,重新让她身上沾染了人间烟火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