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猫女士是一只猫》 1、第 1 章 不对。 蝙蝠在无边的夜色与绚烂的霓虹灯中飞驰。 时间对,地点对,死因对,凶手不对。 他跃过天际,披风如蝠翼般展开,于风中拖曳出奇诡的影子。思绪与他投下的黑影一道铺满夜色。 就在十二个小时前,哥谭警察局接到一起报案,一位居住在富人区的女士声称在邻居的豪华泳池里发现了邻居家女主人溺水的尸体。当她站在自家的阳台上,望着泳池里的浮尸尖叫时,邻居家的男主人正一手拖着行李箱,另一手牵着小女儿匆匆走出别墅后门。 警局接到报案后,用最快的速度逮捕了嫌疑最大的男主人。当警官在出城的大桥上拦下他的宾利时,刚刚失去妻子的男人冷汗涔涔,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不停颤抖。他被重案组的芮妮·蒙托亚从驾驶座里拎出来,不住祈求:“请别让我的女儿看到,她是无辜的,她什么也不知道!” 男人到达审讯室,很快交代了一切。和无数桩邪恶的杀妻案一样,丈夫与妻子感情破裂,矛盾剧增,在一次争吵中,丈夫将妻子推下泳池,并按住她的头,将她溺死在水里。 一具面目狰狞的尸体诞生,一个毫无人性的凶手诞生。 这原本是一起确定的、没有争议的案件,不该推到蝙蝠侠面前来。但天性的悲悯和侦探的敏锐让他不由自主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去推算这起杀妻案。 他发现了漏洞。泳池的水可以湮没大部分证据,报案人没听到行凶前夫妻俩的争吵也情有可原,但男人身上有一处纰漏——他的衣服是干燥的。 不仅如此,蝙蝠侠潜入案发现场侦查。别墅里所有属于男主人的衣服都没有打湿过的痕迹,烘干箱里只有属于小女孩的泳衣。天鹅形状的游泳圈滚在一旁,头朝下压着。 答案很明显,且极具哥谭式的惊悚风味。 真正的凶手是夫妻俩年仅七岁的小女儿。她在泳池里游泳时,将自己的母亲拖下水生生溺死。父亲收拾了现场,干脆利落地在警察面前替女儿顶罪。 现在前往黑门监狱的囚车即将押送男人离开拘留室,哥谭福利机构的义工也将从哥谭警察局带走本案的真凶,把一只幼狼送进满是小羊羔的福利院里。蝙蝠侠必须在更坏的事情发生前阻止它。 蝙蝠张开双翼,乘风滑翔,落在福利院的屋顶上。警车就停在福利院门口,警察局局长詹姆斯·戈登和芮妮站在紧闭的车门前,与福利院的义工交谈。车门还有一名警员,负责看守外表天真可爱的女孩。 透过车窗,蝙蝠侠发现了女孩双手戴着一副银亮亮的手铐。 她被送到福利院来,又被重案组的警探们识破了真面目,当场抓走。 蝙蝠侠心中紧绷的弦缓缓松落,他踩住福利院屋顶的滴水兽雕像,望向老战友戈登,得到后者的一个眼神后,他悄然离开。 一个小时后,蝙蝠侠在哥谭警察局天台降落。戈登背对着巨大的蝙蝠灯抽烟,白色的烟雾与他的风衣下摆一同摆动。他转头,随手在铁栏杆上按灭了烟,道:“我们只能暂时拘留她,她没有成年,最后的归宿很可能是阿卡姆疯人院。” “我无法对这个结局感到更多惊讶了。”戈登说,“毕竟我们身处哥谭。” 蝙蝠侠的沉默短暂而有力,他的沉默里藏了很多的思考与计划。但他最后道:“你们反应很快,她在造成更大的伤害前就被发现了。” 戈登面上浮起一个微妙的笑。老警察把熄灭的烟蒂包进纸巾里,颇有几分骄傲地道:“你可能不知道,gcpd雇佣了一位咨询侦探。是她揪出了真凶。” 蝙蝠侠脑内迅速过了一遍哥谭警察局的成员名单。他知道他们最新的入职名单,其中仅有三位女性,她们的职位都不是“咨询侦探”。 戈登的笑容愈发神秘,甚至有几分看好戏的惬意。他一转身,终于赶在蝙蝠侠消失前率先离开了天台。 “走吧,”他说,“带你去认识索尔。” 他们走下天台,在天台与警察局大楼内部,有一处空着的楼梯间。疲惫的警员们有时会在楼梯间里抽烟聊天,在繁重的罪恶中寻求一线喘息的缝隙。 现在这里恍然一新,经久不散的烟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空气。墙角堆着一顶黑色的帐篷。帐篷敞开着,一件哥谭警察局发放的军大衣铺开来,变成了一张厚重的垫子。 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这顶帐篷有点小,人躺在里面伸不开手脚。 戈登朝帐篷里看了两眼,遗憾道:“她好像已经离开了。” “索尔不是一个女性的名字。”蝙蝠侠忽然说。 “确实。索尔是我们喊她的昵称,她的大名是所罗门。”戈登打开帐篷边的破旧橱柜,取出一对铁碗。 他给一只碗添满矿泉水,又取出一包鸡胸肉,撕碎成条放进另一只碗里。 他不在意道:“只是我们这么喊她,她从来没应过。” 有什么的东西在蝙蝠侠的脑海里串联起来,真相不可思议又如此简单。在它变得清晰之前,他的余光瞥见一抹白。 他迅速的回头惊到了那只白色生物。踩着窗台边沿行走的白色毛团脚底打滑,险些摔下去。 她耳朵向后背着,圆亮的金瞳显出点不耐烦,鸡毛掸子似的蓬松尾巴烦躁地大幅度扫来扫去。 “哈!”她冲蝙蝠侠低低地叫了一声,跳下窗台,蹲坐在铁碗前,尾巴围住两只毛茸茸的前爪。 这无疑是一只猫。一只白猫。 她的毛发根根雪白,蓬松柔软如同新雪。眼瞳明亮如黄金,眼角干净,鼻头与耳朵粉红。 作为一只流浪猫,她把自己打理得非常优雅得体。 戈登蹲下来,把撕碎的鸡胸肉喂到白猫嘴边。 猫探出鼻头闻了闻,敏锐地捕捉到那一丝残留的烟味。她别过头,戈登讪笑,“下次不抽烟了。” 他退开到橱柜边,在猫的凝视下再退,退到蝙蝠侠身边。猫这才满意地俯下身,享用碗里的美味。 “她是所罗门,昵称是索尔。但你不管怎么叫她,她都不会应你。” 被嫌弃的戈登向蝙蝠侠介绍道:“她昨天刚获得哥谭警察局特别行为分析顾问的岗位,天台楼梯间是她的休息室和办公室——我的办公室也归她自由使用,那里摆了最好的猫窝和猫爬架。她不是每天都坐班,上班的时候我们管她的食宿。” “她是一只猫。”蝙蝠侠说,语气呈现出无法品读的空白。 “她既是一只猫,同时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侦探。”戈登说。 他开始描述猫的丰功伟绩,像每一个粉丝在外人面前夸赞自己崇拜的明星。 “我们第一次认识索尔是在两个月前的连环盗窃案里。现场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指纹、dna或者监控记录。” 戈登兴致勃勃地描述:“鉴证科发现了几根白色的猫毛,但受害者家里没有养猫,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一系列案件是猫女做的。” “直到索尔出现,她悄无声息地绕开了我们的封锁,跳上书柜,用爪子勾出一本硬壳的《沉思录》。书里夹着受害人的典当行收据,我们根据典当行的线索找到了嫌疑人,他把自己抵押给典当行的所有东西都偷了回去。” “之后的便利店枪击案、理发师失踪案,都是索尔帮忙解决的。所以警员们开始用‘所罗门’称呼她,这是一个带有智慧与王者光环的名字。” 哥谭警察局局长尽心尽力地吹捧,让蝙蝠侠不得不用慎重而敬畏的目光打量埋头撕咬鸡胸肉的猫。 猫在碗里留下了一小块肉,舔了舔嘴巴,钻进帐篷里,开始专心致志地整理仪容仪表。 蝙蝠侠谨慎地蹲在帐篷外,探去一只手,手背朝上,方便猫咪嗅闻自己的气味。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他低声道,“你是猫,我是蝙蝠。” 猫抬起头,面色不虞地打量他。她闻了闻蝙蝠侠的手,忽地咧开嘴,“——哈!” 蝙蝠侠飞快地缩回手,嘴角向下,“她不喜欢我。” “你忘了吗,你们之前见过。”戈登对此早有预料,悠闲地围观。 他的话激起了蝙蝠侠的回忆。 一幕幕场景如书页翻开,停在某一页绘满夜色的图景里。 就是上个星期,蝙蝠灯印在云层上,蝙蝠侠应召而来。他选了一个惯常的出场方式,趁戈登不注意时从更高处跃下,重重踏地。 那晚风很大,他的披风被刮得猎猎作响,肆意飞扬。戈登都吓了一跳。他那点小小的恶作剧之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现在,蝙蝠侠努力回忆,他当时遗漏了些什么。 白色。白色的东西。她躲在蝙蝠灯底下,在他砰一声落地后惊得跳起来,浑身炸毛,一眨眼就钻到墙后面去了。 白色的猫,是戈登口中的“所罗门”! 戈登哈哈大笑,他快意地道:“没错,你吓到她了,所罗门讨厌死你了!” 像是应和戈登的话,猫从帐篷里钻出脑袋,像蛇一样张大嘴巴,“嘶——哈!” 2、第 2 章 清晨,猫钻出帐篷。天色蒙蒙亮,高低不同的建筑都隐在一圈雾气里。 她喝了几口水,赏脸吃了几口戈登昨晚新放的猫粮,慢悠悠跳上窗台,顺着警局外墙那些窄小的装饰物和空调外机一路爬下楼。 雾里隐着几声鸟啼,猫的耳朵动了动,没有捕猎的欲望。她找了一处花坛,严肃地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又花费了一点时间把可能暴露自己存在的东西埋起来。 猫浑身轻松地在街道上行走,雪白的毛发随她的脚步一颤一颤,姿态优雅散漫,如一位高傲的国王巡视她的领土。 哥谭不是一座猫咪喜欢的城市。潮湿多雨的天气使得整理毛发变成了一件困难的麻烦事。空气也不够清新,猫时常能闻到刺鼻的怪味,像腐烂的内脏。 这儿的海鸥肯定比猫多,聒噪得要命,这群蠢鸟的鸟生意义就是到码头抢点游客的薯条,吃饱以后蹲在屋顶上嘎嘎叫唤。 猫几步跃进小巷。她嗅到了猫群的气息,墙角的洞后面拱出来一个漆黑的猫头,一条油光水滑的黑猫钻出来。 她们静默地对视,黑猫压低身体,尾巴微抬。猫转转耳朵,避开黑猫的视线范围,走了另一条路。 她又遇到很多猫,橘猫、三花猫、狸花猫……猫们对待她的态度不冷不热,偶尔有几只熟悉的猫过来和猫碰碰鼻子,很快就走开了。 越往前方走,猫的数量越多,仿佛全哥谭的猫都集中到这个位置了。 猫用头顶开一扇专供猫咪出入的小门,穿过小门与又长又黑的隧道,抵达一处公寓。公寓专为猫咪改造过,每扇门下都有一扇不上锁的小门。 墙边摆着一排猫碗,有猫粮和干净的饮水。所有地毯都是剑麻编织的,方便猫咪们打滚磨爪子。 公寓的每个角落都有猫,猫咪们惬意地漫步,在不同的房间里穿梭,猫毛无处不在。猫毛最多的地方,客厅的沙发上,卧着一个女人。 黑发绿眼,身姿曼妙。她挤在一群亲亲热热的猫咪中间,仿佛她也是一只猫。 女人看到猫,支起身体,高兴地道:“亲爱的,你来了。” 猫矜持地蹲在桌子上,用尾巴环住身体。她避开了赛琳娜·凯尔试图抚摸自己的手,用鼻尖轻轻点了点赛琳娜的虎口。 赛琳娜熟悉她的性格,没有强摸的打算。她笑了笑,收拾出新的猫碗放到桌上,开了一个罐头。 猫吃了几口,剩下的都留给一旁对罐头虎视眈眈的其他猫。她从容地走开,巡视赛琳娜的公寓。 猫不打算久留,居住在公寓里的猫群不欢迎她,她同样不喜欢与同类群居。她走到猫咪小门前,正要离开时,有人按响公寓的门铃。 猫转过耳朵,矫健地几步跳上书柜最高的那一层,趴下,只露出两只山竹似的小猫爪搭在书架边沿外。 赛琳娜披上一件紫色的披肩,起身开门。 门开了,门外站着一个人类。男性,黑色毛发,蓝色眼睛,身材健壮,颇具威胁。 赛琳娜冲门口的人类微笑,喊出他的名字,“布鲁斯,你不该出席福利医院的剪彩仪式吗?” “剪彩仪式在上午,已经结束了。”名叫布鲁斯的男性说。 他跨进门里,接受满屋猫咪的打量。那双蓝眼睛一扫,在最高处捕捉到了猫。 他的笑容友善,但在猫看来很有几分虚假。 猫依旧盘踞在最高处,一动不动。她软绵绵地枕着自己的爪子,默默观察布鲁斯和赛琳娜的活动。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并排坐到沙发上,在电视打开的情况下闲聊。有几只猫大着胆子凑过去,得到赛琳娜的抚摸后,他们也不介意被布鲁斯挠挠下巴。 布鲁斯拆了几包猫咪零食,更多的猫涌过去,几乎要把沙发上的两人淹没。甜腻的喵呜声此起彼伏,猫毛乱飞。 猫只无聊地侧身躺下,抻长两只前爪,在书柜顶端的小天地里扭来扭去。 布鲁斯手中的鸭小胸只剩最后一条,他走到书柜前,在一众猫咪渴望的眼神中将它递到猫嘴边。 猫的金瞳睁开一条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她怎么不吃?”布鲁斯回头看赛琳娜,语气有点委屈。 “珀尔是一位很有边界感的女士,她对零食的反应很一般。”赛琳娜说。好几只猫趴在她的膝头,她狡黠地弯着眼睛,假装没发现布鲁斯和猫之间暗流涌动。 “珀尔,”布鲁斯昂起头,书架的位置偏高,猫就在他头顶的位置,他笑了一下,“她的名字是珀尔吗?” “我称呼她为‘珀尔’。”赛琳娜说,“她默许了我这么叫她。” “珀尔是一只猫,赛琳娜。” “对珀尔来说,我们也只是两个人类。” 赛琳娜慢悠悠地为膝上的猫咪梳毛,“珀尔帮了我,为我洗刷了污名,所以我愿意为她提供食宿。她偶尔心情好才会来我这里转一圈,她是我的朋友。” 布鲁斯遗憾地收回鸭小胸,他的手手心朝上,递到猫面前。这是一个友好的姿势,但猫对他的气味没兴趣,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趁着猫闭眼,那只手不老实地向上,飞快地摸了一把猫顺滑整洁的毛发,并偷偷揪走了几根毛。 猫当即弹起身体,对布鲁斯张开嘴,“哈——!” 她轻盈地跳开,毛茸茸的小猫脸皱成一团,居高临下地望着布鲁斯。 布鲁斯作势又要伸手,猫的一只爪子曲起来,本想用打蟑螂的速度打到他脸上,但那样的行为实在是不优雅。 猫臭着脸,猛地往下跳,踩着布鲁斯的肩膀跳到了餐桌上。 布鲁斯笑了一下,下一秒,猫攀上衣架,拽落了他挂在衣架上的大衣。她踩着昂贵的羊绒大衣转了两圈,挑了一个最柔软的位置趴下,舔舔爪子,挑衅地看着布鲁斯。 布鲁斯呼吸一顿,“我的管家昨天才从英国最好的裁缝那里收到这件大衣!” “你让她生气了。”赛琳娜懒洋洋地托住一侧脸,“我不建议你继续幼稚的试探行为,你不会想看到她更生气的。” “我能抽一管她的血吗?” “你会永久登上她的‘蟑螂名单’,我保证。” 猫开始抓布鲁斯的大衣,利用编织紧密的羊绒勾落自己老化的旧指甲。 布鲁斯无奈地摊开手。猫把脱落的甲片和一团团猫毛都留在大衣上,她舔了两口爪子,用爪子蹭蹭大衣衣袖,眯眼望着布鲁斯。 你还想要什么,人类? “感谢你的宽容,女士。”布鲁斯虚伪地微笑。 他收起遭殃的大衣,用臂弯勾住。 他向赛琳娜道别的同时,猫也拱开小门,姿态从容地走了出去。 他们并行了很短一段路,清晨的雾气散去,灰色的天空依旧沉沉压在城市头顶。 布鲁斯向右拐,猫斜眼瞥他,跟他一道向右。她走在矮墙的顶端,位置正好高出布鲁斯二十厘米。 风中飘来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乐曲里藏了微妙的杂音。 布鲁斯忽然开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你介意我叫你珀尔吗?” 猫高傲地昂着头,没有理睬他。 “好吧,猫女士。”布鲁斯说,“你有没有喜欢的东西,下次我会带上表达歉意的礼物。” 他思忖着,道:“你喜欢猫抓板吗?” 猫看他的眼神无异于看一只会走路会说话的活体蝙蝠。 他勾了勾嘴唇,自顾自地道:“再见,猫女士。” 他在分岔路口走向左边,他的车就停在阴影中。而猫拐向了右边,那是哥谭警察局的方向,一人一猫分道扬镳。 布鲁斯坐进驾驶座,车门关上,车内形成一个绝对遮蔽和安全的小空间。 车载通讯器接通,布鲁斯小心地把大衣装进大号的证物袋里,“我搞到了她的毛发、指甲和唾液。我会想办法弄到她的血。” “动物保护协会起诉您的那一天,我会替您联系韦恩旗下最好的律师团队,先生。” “罪犯保护协会早就该起诉我了,如果存在这个鬼东西的话。” “您真幽默,”通讯器中的老人说,“我们正在讨论的对象是一只猫,您的控制欲和偷窥欲已经严重到调动哥谭所有摄像头监视一只猫的程度了。” “那不是一只普通的猫。”布鲁斯说,“她有超越同类的思考能力,她能够无障碍与人类沟通。她甚至在哥谭警察局有一个职位——如果疯了的人不是我,那就是戈登。” “喔,”老人发出不真诚的感慨,“也许是这个世界疯了。我发誓我昨天收到了一件从英国寄来的大衣,但它今天就找不到了,您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阿尔弗雷德,我什么都不知道。” 价值千万的豪车向布里斯托县的韦恩庄园飞驰,车轮掀起滚滚烟尘。 它消失在街道尽头,过了一会儿,一只白猫悠悠踩过墙头,凝视着布鲁斯停车的地方。 她昂起脑袋,明亮的金瞳盯着街道角落的监控摄像头。猫发出了一声不屑的气音,她灵活地翻过墙壁,避开了摄像头的拍摄范围。 她失去了踪迹,当天哥谭的所有摄像头里再也没拍到过她的身影。 3、第 3 章 戈登匆忙回到警察局,与路过的同事点头致意。他走进办公室,军用风衣上仍残留着秋日的凉意。 猫正姿态放肆地躺在猫爬架最顶端的小垫子上,听到开门声,她翻身趴下,收敛了睡姿。 资料夹打开的声音吸引了猫的注意,她支起身体,目不转睛地盯着夹在资料夹第一页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漂亮的音乐盒,盒顶大大小小的黄铜齿轮构成地基,深蓝色的丝绒上点缀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宝石,有如星辰。 猫灵巧地跳上戈登的办公桌,蓬松的尾巴扫过戈登的手腕。 她柔软的肉垫按住戈登的手,不让他翻下一页。 戈登对她的行动向来宽容,在猫静静资料时解释:“报案人是哥谭市立歌剧院的首席指挥。他的爱好是收集、演奏各种古旧的机械音乐盒。这是他最心爱的珍藏,昨天从他的别墅里消失了。” 哥谭市立歌剧院的首席指挥是戈登的老朋友,接手本案的警官是芮妮。 芮妮是重案组的成员,这种盗窃案原本不在她的负责范围内,戈登考虑到她刚休完病假不久,更适合调查一些不那么血腥紧急的案件。 蒙托亚警官围着豪华别墅里里外外走了几圈。鉴证科实验员如同雨后的蘑菇长满每一处可疑的地方,展示音乐盒的收藏室尤其多。 她没有办案思路,鉴证科也没发现有效的线索。哥谭的秋天有些冷,但芮妮心头烦躁,不自觉解开了风衣的拉链。 “啊。”她听见小小的一声。 猫悠哉地挤进漆黑的雕花栅栏里,她的毛发看着蓬松,收过栅栏缝隙时却分外轻松。她朝芮妮叫了一声,算是打招呼,便坦然地扬着尾巴踩进偷窃案的案发现场。 芮妮微笑,“嘿,索尔,你今天心情不错。” 猫的尾巴轻轻扫了两下。 鉴证科的实验员们早已习惯她在各种现场大摇大摆地穿进穿出。他们放弃了阻拦她,和猫熟悉一点的老人大着胆子想摸她一把,总是会被猫灵敏地躲开。 芮妮陪着猫巡视了整座别墅,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在一只猫面前分析案情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真是不可思议。虽然失窃的音乐盒是指挥家的珍藏,但它不是最贵的。收藏室里明明有那么多音乐盒,有的价格更高,有的品相更好。窃贼为什么独独带走了它,他为什么不多带走几个,反正偷也偷了。” 猫瞥了她一眼,芮妮弯了弯唇,“我们追踪了黑市,目前没有失窃音乐盒的下落。” 猫自顾自走进敞着门的收藏室内。门边上站着一个须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猫认出了他,他是本案的报案人,戈登的朋友,歌剧院的首席指挥。 首席指挥笑眯眯对猫行了一个夸张的绅士礼,“久仰大名,所罗门小姐。詹姆斯说你会过来,我还不相信。” 他领着猫参观了自己所有的收藏。正如芮妮所说,收藏室内的音乐盒起码有几十个,每一个都有自己的特殊之处。 首席指挥认真地向猫介绍了每一款收藏。 价值最高的音乐盒上镶嵌了一颗蓝钻和四颗鸽血红宝石。历史最悠久的音乐盒曾是上世纪某位公爵送给其夫人的新婚礼物。尺寸最大的八音盒足足有一米宽一米二高,展示架需要特别定制…… 而首席指挥最喜欢的音乐盒,工艺最复杂精巧。上紧发条后,八音盒演奏音乐的同时,盒顶的黄铜齿轮将驱动九颗人造宝石在深蓝色的丝绒上旋转,模拟行星的运转。 它被制造出来时,冥王星还没被降级为矮行星。 芮妮问负责指挥现场搜证的警员,“你们没有任何发现吗,哪怕是一点可疑的线索都没有?” 小警察露出尴尬的神情,为难道:“现场没有暴力痕迹,门窗都完好无损。如果不是内部人员作案,那窃贼的技术一定十分高超。” 芮妮摇头,“失窃八音盒上的宝石是人造宝石,猫女对它们没有兴趣。”蓝钻和鸽血红宝石或许能入她的眼,可它们正端端正正摆在展示台上。 她抬头看见悬挂在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别墅的监控呢?” 小警察摸摸鼻子,“别墅的监控有一个昨天坏了。但这里的监控系统原本就是交叉式全域覆盖,剩余的监控依旧可以覆盖别墅的所有活动范围。” 他走到窗边,把别墅花园最外侧的监控指给芮妮看,“那就是坏掉的那枚监控。” 他们说话期间,猫一直蹲坐在桌子上,尾巴弯起一个小钩,像一个毛乎乎的倒着的问号。 她眼睛微阖,轻轻撞过小警察的小腿,示意他看着自己。 猫踩着高低不同的展示柜,一路顺畅地到达高处的通风口。她用爪子扒拉了两下,通风口格栅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猫回头望了目瞪口呆的小警察一眼,抖了抖毛,钻进满是灰尘的通风管道里。 芮妮率先反应过来,“跟上!” 他们跑到收藏室外的花园里,正好撞上满脸不高兴的猫爬出来,雪白的毛毛一小半变成了灰色。 “通风管道里的灰尘少了,”芮妮说,“她出来的时候应该是一只灰猫才对,这证明最近有生物使用过通风管道。” 立马就有机灵的实验员提着工具箱去检查收藏室的通风口。 猫立在通风口外,观察四周。她两条后腿一蹬,前爪勾住墙壁上浮雕的凹槽,使劲扑腾几下,爬上别墅二楼。 接下来的行动路线是二楼阳台,一棵高大的橡树将枝桠探进阳台里,猫踩着橡树朝两边伸展的树枝,顺利抵达别墅围墙的顶端。 她路过坏掉的监控摄像头,尾巴轻蔑地打了一个卷。 “她的行动路线正好在监控范围外,唯一能拍到二楼阳台和橡树的监控坏了。”芮妮低声说。 小警察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他震惊地瞪着姿态从容的猫,结巴道:“难、难道,窃贼是变成猫的泥脸?” 猫盯着他。 小警察:“是我眼花了吗,她是不是在皱眉?” 在猫找到的“行窃之路”上,鉴证科发现了猴子的毛发。他们不得不接受一个荒诞的事实——一只猴子偷走了首席指挥最爱的音乐盒。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监控坏掉的时间是昨天上午。而指挥家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到收藏室清点一遍他的宝贝们,那时他的音乐盒还没丢。 等他去餐厅用完早餐,摆在中心展台上的八音盒就已不翼而飞。时间不超过半小时。 “他竟然在半小时内完成了潜入、偷窃、逃跑的一整套作案流程。”小警察说,“哥谭的超级罪犯……超级动物已经够多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桌上的猫,猫正打理自己变灰的毛发,懒得搭理他。 用舌头将所有能够到的毛整整齐齐地梳理了一遍后,猫跳下桌,走到收藏室内最大的机械音乐盒边。 她人立而起,肉垫扒住音乐盒的盖子。 芮妮疑惑地凑近,鼻尖动了动,恍然大悟,“清油味,它的展览柜是特殊定制的,最近才做好!” 她征得指挥家的同意,打开音乐盒,嵌满大小齿轮的内部仍有不小的空间,完全能容纳一只小动物,比如猫,比如猴子。 “它的特色就是能够当作储物空间使用,”指挥家说,“三天前,我才从一位钟表匠手里把它买回来。” “很好,看来我们得去拜访那位钟表匠了。”芮妮从音乐盒内捻出一根棕色短毛,“他在哪儿?” 根据首席指挥的描述,哥谭警察在靠近贫民窟的街区抓到了犯人,和他的宠物猴子。 那位天才钟表匠患有轻度自闭症,极度痴迷于机械艺术。 他和首席指挥一样欣赏音乐盒的机械之美,他希望拿到音乐盒,通过自己的方式复刻、重现让宝石如行星般转动的技术。 他说他准备完成自己的作品后就把音乐盒还回去……可能吧,谁知道呢? 案件完美解决,首席指挥捧着失而复得的音乐盒,珍重而谨慎地检查了一番。他将音乐盒摆到猫的眼前,弯下腰。 “所罗门小姐,现在,让我来为你展示它的奇妙与美丽。” 他拧动发条,盒盖上的九颗宝石缓慢地旋转,沿着镂空的轨迹缓慢前行。深蓝绒布似华丽的夜空,宝石如星辰,日复一日,久远不变地运行。 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在风中流淌,伴随齿轮转动的咔哒声。猫的金瞳中倒影出深邃的旋转的宝石。 猫接受了首席指挥的邀请,下次去哥谭市立歌剧院欣赏他主持的乐团演奏会。 她乘坐芮妮的便车回到哥谭警察局,吃了几口戈登撕好的鸡腿,在黄昏时分出行。 白影披着霞光狂奔,跑过小半个哥谭。天色微暗时,她抵达郊外的布里斯托县。 一条宽阔的车道从马路延伸至恢宏的庄园正门。猫沿着车道走上来,优雅地蹲在门前,是一位礼貌的客人。 她的身影在监控画面中只有小小一团,但谁也不敢轻视她的份量。 “她发现了,”老人的声音道,“她发现您无形的大手操控、干扰这一切。我提醒过您,冒昧的试探对淑女来说,是一种冒犯。” “我只是采用更迂回的方式观察她。我曾以为她是猫女的白色小密探,现在看来不是,她拥有独立的调查的渴望。”另一个声音说。 “太好了,黑色的蝙蝠侦探和白色的猫咪侦探正好是对应的,您听说过太极吗——请将您白色的另一半接进庄园做客吧,让我们的客人用四条腿跑进来非常失礼。” “你疯了,你显然不是在和我说话。” 4、第 4 章 猫无聊地打量远处的韦恩庄园。 她面前拦着一扇华丽的黑铁大门,顶端的尖刺如漆黑的荆棘刺向天空。更后方是形状尖锐瘦长的建筑,猫看过儿童绘本的插图,住在这种建筑里的总是女巫或者科学怪人。 她随时可以挤进黑铁大门的缝隙里,但猫已经决定和蝙蝠拉开差距,不当一个失礼的客人。 猫安静地等着,偶尔舔两口胸前的白毛。 引擎炸裂的咆哮由远及近,停在黑铁大门后。大门朝两侧拉开,等到它完全敞开后,猫才优雅而缓慢地迈开步子。 布鲁斯下车,为猫拉开后排的车门。猫跳上驾驶座正后方的位置,小声地“啊”了一声。 “你好,猫女士。”布鲁斯通过后视镜打量她,“我没想到你能跑这么远,你的爪子疼吗?” 猫冷眼瞅他,皱眉。她慢慢在光滑的真皮车座上趴下,伸出爪子舔了舔肉垫,看来还是有点疼的。 布鲁斯微笑,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阿尔弗雷德站在庄园本体的门前等着他们,面上带着家长看见小孩带朋友回家的笑容。 “晚上好,女士!我是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很高兴认识你。” 他的管家为猫咪朋友打开车门,猫矜持地走下来,尾巴笔直地竖着,她的高傲尽数体现。 但布鲁斯总有捣乱的办法,他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猫警惕地停住脚步,昂起脖子。 一阵杂乱的踩踏声,伴随着呼嗬呼嗬的喘气。一只德牧,像一辆欢快的小火车,横冲直撞地向猫开过来。他的体型在猫面前可以说是一座庞然巨物! 猫没错过布鲁斯嘴角的坏笑。他愉快道:“ace,来认识新朋友!” 显然,这又是一个伪装成恶作剧的测试,或是伪装成测试的恶作剧——可能两者皆有。 德牧热切地赶到两人一猫身边,先是亲昵地蹭过阿尔弗雷德的裤腿,又拱到布鲁斯面前着急用嘴筒子扒拉他的手。 最后,他才低下脑袋,看到布鲁斯向他介绍的客人。ace摇着尾巴,大脑袋好似一颗陨石撞过来。 白影一闪,等他们回神,猫稳稳地踩着布鲁斯的肩膀,占据了在场的制高点。唯有布鲁斯被勾出丝的大衣证明她不是凌空飞上来的。 阿尔弗雷德高深莫测地扫过大衣上崭新的划痕,“英国的老裁缝又有新的工作要忙了。我感同身受。” 布鲁斯试图抬手摸一摸猫的爪子,被她以殴打蟑螂的速度击中了手背。 “好吧,我们扯平了。”他擅自休战,没摸到猫的手垂下去,爱抚ace的狗头,“冰箱里还有一条三文鱼。” 处理三文鱼的人是阿尔弗雷德,他充分展现了自己绝佳的厨房刀工以及拔刺技巧。布鲁斯、猫和ace各有一盘鱼肉,鱼骨和鱼头挤上柠檬汁放进烤箱里烤,滋滋冒油。 猫吃了小半盘鱼肉,蹲在高脚凳上舔毛。 布鲁斯发现她的盘子里还剩下好几块三文鱼。他挑眉,“哥谭警察局的咨询侦探也会为自己的下一餐留储备粮吗?” 阿尔弗雷德同样注意到了她的剩饭。老人替猫系了一条餐巾,“是我的手艺不合您口味吗?看到客人剩饭,我深感惭愧。” 猫昂起脑袋,蓬松的白毛从餐巾里挤出来,让猫头变成一朵白蘑菇。 她瞪了布鲁斯一眼,简直莫名其妙。然后她不情不愿地叼起一块三文鱼,几下吞进肚里。 她吃得很快,一旁的ace头还埋在碗里拱,猫就找到阿尔弗雷德解开餐巾,悠哉游哉地走开。 “你要去哪里?”布鲁斯喊了一声。 显而易见,猫不会理他。 白乎乎的一团跳出窗户,翻进了广阔的后院。韦恩庄园的后院几乎等于一座公园,布鲁斯一扭头就找不到她的位置了。 他扭头问阿尔弗雷德,“她要去哪里?” 阿尔弗雷德笑而不语。他收拾了猫用过的盘子,躲进厨房。 他在短暂的接触中与猫达成了某种默契,瞒着布鲁斯拥有了一个小秘密。难以置信,布鲁斯忠诚的阿尔弗雷德在哪里? 布鲁斯揉了揉ace的耳朵,把猫戴过的餐巾给德牧闻,“好男孩,找到她。” 狗狗咬住餐巾,充满干劲地出发。布鲁斯也不打算坐以待毙,他在庄园内外找了一圈。 韦恩庄园占地面积太大,时间太短,他没找到任何线索,但庄园是他的堡垒,他有监控,很多监控。 伟大的蝙蝠之王抵达他忠实的蝙蝠洞,庄园内所有的耳目都能归于同一个大脑——蝙蝠电脑。 布鲁斯坐在自己最喜欢的蝙蝠电脑椅上,巨大的三块主屏和四个副屏亮起光。他调出了庄园的监控视频,从餐厅外的后院开始。 a11、a13、b6、b9……起初他过目监控的速度很快,画面在屏幕上无法停留超过十秒,渐渐的,画面切换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停在夜晚平静的湖边。 蝙蝠电脑椅完全换了一个方向,布鲁斯搭着双手,“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蝙蝠洞四通发达,它本质是一个地下洞穴,就连蝙蝠侠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完美地监视每一处秘密入口。 小小的溶洞里挤出一团白,猫脸上带着戏谑,她的尾巴尖摆来摆去,像一株风中的蒲草。 小坏蛋,她得意极了。 “你的报复心真重。”布鲁斯说,“我保证填上了枯井的每一处缝隙,所以,你在湖边找到了秘密通道?” 在此之前,布鲁斯从没见过一只猫的脸上能有如此接近“笑”的表情。 “我们休战。”他知道自己在说假话,他正盘算着下次要怎样扳回一城。 猫把爪子搭在他的手腕上。她也知道他在说假话,她已经准备好应对下一次的猫与蝙蝠之争。 人和猫虚假而友爱地对视,猫甩着尾巴,招摇地离开了蝙蝠洞。 第二天,热情的大富翁布鲁斯·韦恩为哥谭警察局捐赠了一批物资,有充足的防弹衣、安全头盔和手铐。 成箱成箱的物资中,有一个上面印着猫咪头像的奇怪箱子。戈登把猫咪头箱子搬进办公室,在猫的注视下打开。 一个豪华的猫窝,大小正好能塞进警局楼梯间的帐篷里。 三块猫抓板,材质不同,形状不同,这样猫就不需要用布鲁斯的大衣磨爪子。 自动喂食器和恒温饮水机,增加了按钮,猫能自己打开。 最里面有一个通讯器,只有两个按钮,一个负责开关电源,一个负责调节音量。通讯器的底部有一个不起眼的蝙蝠标志——他非要在每一样东西上都印上蝙蝠吗? 戈登诧异地打量猫一眼,“你对他做了什么?” 猫面无表情地将他的钢笔推下办公桌。 戈登的胡子抖了抖,他嘟囔道:“我不参与你们的战争。” 他帮猫把豪华猫窝塞进楼梯间的帐篷里,蝙蝠通讯器藏在猫窝的垫子底下,方便猫随时翻出来使用。 警察们开玩笑道:“韦恩先生真关心所罗门,下次记者采访,不如让所罗门代替戈登在镜头前发言,她只要‘喵’一声,全哥谭都会拜倒在她毛绒绒的胸脯下。” 说这话的警察当天中午就遭到了猫的报复,猫睡在他的抽屉里,把他的东西搞得一团糟。 这段时间哥谭警察局运转平稳,重案组的排班表上,每个警探的名字下方只记了三到四个名字。没有惊动媒体的大案要案,猫在警察局活动的频率变低。 冬天快到了,她时不时会到街上活动,观察路上的行人打发时间。 哥谭市立歌剧院开办了一场大型音乐会,首席指挥是音乐会的总指挥。他邀请了自己的新朋友,猫,并在视野最好的贵宾席给猫留了一个位置。 猫坐在一群富豪贵妇之间,听完了整场音乐会,很有毅力地没有中途跑掉。 音乐会结束后,她在休息室和首席指挥共享宵夜。首席指挥面前是曲奇和红茶,她面前是白煮的虾仁和鹅肉。 猫的习惯原本会在碗底留下一口,但她是来做客的客人,猫打了一个哈欠,像一只张大嘴巴的响尾蛇。 她勉为其难吃完了所有东西,用爪子扒开休息室的门,结束了这次会面。 歌剧院的客人都离开得差不多了,街上没有几个行人。夜色披拢在城市天际,霓虹灯与广告牌像点缀在布料上的珠宝。 夜晚令猫清醒,猫总是在夜里精神振奋。 她从城市的一头游荡到另一头,从繁华走到脏乱。 社区中心的义工将今天的临期面包打包好,放到社区中心后门的台阶上。他一关上门,等在附近的人们一拥而上,每人只拿一块面包,这是规矩。 最后一块面包被一个穿红色兜帽卫衣的男孩拿走。男孩小心地把面包收进怀里,快步走开。 他的运气很差,拦在他对面的男人同样是为了社区中心发放的面包来的。 他把男孩堵在巷子口,阴沉道:“交出来,小子。” 男孩的眼睛左转右转,试图在男人的围堵中找到突破口。周围有几个人向他们投来眼神,在男人的威胁下很快走开。 猫盯着男孩尖尖的下巴和脏兮兮的衣服,他应该有好几天没有正经吃东西了。 男人在等待中失去了耐心,直接伸手向男孩抓去。男孩一边向后退,一边喊道:“等等,我可以分你一半,我们没必要打架,你也不想坏了规矩吧!” “滚开!”男人粗暴地挥动手臂,像扔开一袋垃圾把男孩甩到墙上。 男孩痛呼一声,男人扯开他的卫衣,掏出了那块面包,骂骂咧咧地走远。 猫继续围观这场哥谭习以为常的闹剧。 摔在地上的男孩艰难地爬起来,他舔舔嘴唇,抓起旁边的拖把,快步追上去,拖把棍狠狠敲在男人的后脑勺上。 他的力气不够大,但男人片刻的眩晕足够他撞开男人的身体,摸走面包。 等男人捂着后脑勺回神,他踩着垃圾箱几步爬上巷子尽头的墙上,回头冲男人竖起中指,“再见喽,垃圾!” 男人愤怒地咆哮,追出去,在哥谭无穷无尽无处不在的巷道里失去男孩的踪迹。 他只能挫败地离开,没注意到一只白猫跟在他身后,鄙夷地哼了一声。 白猫记下男人的样貌,利用消防楼梯穿过三栋楼。她轻松地抵达另一个街区,看到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 她正用报纸包起一大半面包,好把面包压在自己的围巾底下。 猫眨眨眼睛,看向老婆婆的相反方向。男孩腮帮子一鼓一鼓,他吃了一小半面包,但他还是饿。 哥谭的冬天很冷,很难熬,温度下降的速度比股票还快。男孩的兜帽卫衣太大太旧了,再过几天,这身衣服显然扛不住哥谭的气温,更何况他没有充足的食物。 “喵。”猫叫了一声。 男孩疑惑地回头,正好和消防楼梯上蹲着的猫对上视线。 猫端正地并拢前爪,又说:“喵。” 天冷了,是时候养人了。 5、第 5 章 哥谭的冬天对贫民窟的孤儿来说是一个严峻的挑战。 杰森一直保持谨慎,这将是他在凯瑟琳离开后度过的第一个冬天。他是孤儿,要自己寻找食物,保证住处温暖,与狡猾蛮横的大人们对抗,他要很努力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后天的太阳、大后天……骗人的,哥谭没有太阳。 社会中心发放的临期面包根本不够附近的流浪汉分,有些垃圾会把主意打到杰森这样的孩子身上。他们不敢和成年人较量,就来掠夺孩子们的生存资源。 杰森不止一次遇到没抢到面包的成年人拦路抢劫的情况,他在一次又一次的挨打和逃跑中积累了经验。他变成了一个街头生存专家。街头生存专家愿意帮助那些比他更需要面包的人,哪怕他要多饿一餐肚子。 需要面包的人里应该不包括一只猫。 这只猫毛发干净,看不到一点脏污,肉垫和鼻尖都粉粉嫩嫩。杰森甚至会说她是一只微胖丰腴的猫咪,显然从来不为吃喝发愁。 他不明白猫冲自己喵喵叫的原因,他身上已经没有食物了。 男孩摊开空空如也的双手,“最后一点面包刚刚进了我的肚子里。猫咪,为你的体型着想,你应该少吃点东西。肥胖的猫不健康。” 猫舒展的表情瞬间变了,她飞扑向前,像一枚雪白的炮弹,狠狠轰击杰森的胸口。 营养不良的男孩一屁股摔坐下去,痛苦地嚎叫:“嗷!” 猫踩着他的胸口,四只小爪子像四颗铅球。 杰森努力把自己撑起来,猫绝对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跳到地上。 “好吧,我道歉。”杰森撅着嘴,很不真心实意地说。 猫咪蓬松的大尾巴晃过他眼前,杰森忍不住伸手去摸,被那条大尾巴抽在手背上。软软的、滑滑的,手感超级好。 他拍拍屁股上的灰,一瘸一拐地爬起来。危险尚未解除,他不确定在社区中心后门抢面包的男人有没有离开。 一只愿意和他互动的猫很可爱,但杰森必须离开了。 他弯腰,试图摸一摸猫咪的小脑袋。猫一矮身,从他的手掌底下灵活地钻走。 半大的男孩嘴巴撅得更高,他向猫摆手,“再见。” 他搬开墙角的几块砖,露出一条窄窄的缝隙。杰森个头小,正好能钻进缝隙里,巧妙地挤进另一条街。 猫默默跟在他后面,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男孩像一只小老鼠在街道的角落里钻来钻去。 十几分钟后,杰森翻进了一栋破破烂烂的公寓楼,这只小老鼠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容身之处。除他以外,这栋楼里只有三户仍有人类居住的痕迹。猫在公寓楼外坐了一会儿,慢悠悠地走了。 杰森从窗户里看去,只看到她雪白的背影。他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受,好像有点失望,但失望在贫民窟是最司空见惯的情绪,他对此的感知早已麻木。 男孩哼了一声,用报纸糊住窗户上碎掉的破洞。他要为接下来一整个漫长的冬天做准备——他只是以为,晚上抱着一只猫咪睡觉,会更温暖一些。 猫回到警察局只用了一个小时,她在路上遇到了搬家公司的卡车,免费搭了一趟便车。这很节省体力。 晚上七点,多数上班族都走在回家的路上。哥谭警察局仍是灯火通明,他们是警察,他们每时每刻都在工作。 猫穿过人来人往的集合大厅,几个神志清醒的警察和她打招呼,“嘿,索尔,最近有没有你感兴趣的案子?” 猫无视了他们的调笑,跳上其中一位警察的工位。他刚买的三明治就放在桌上,还没拆开包装。 猫用爪子拨动三明治,冲警察开口:“啊。” “哦,哦。”被她盯上的警察受宠若惊,“所罗门看中了我的三明治,我深感荣幸。” 他很浮夸地向猫敬礼,猫对他的表演回以一个冷眼。她叼走了三明治,用后腿踹了一脚摊在桌上的文件。 警察怪叫一声,“你把我的文件弄乱了!” 猫已经带着三明治跳出窗外。戈登端着茶水角珍贵的最后一杯咖啡站在门口,不解道:“真奇怪,我以为她看不上三明治这种东西呢。我至今没弄明白所罗门爱吃什么。” 警察装模作样地抱怨:“她抢走了我的晚餐!” “她今天的餐标归你了。”戈登熟练道,“叫餐以后我来买单,今晚所有加班的人都有份。” 集合大厅里的警察们欢呼起来,为枯燥疲惫的工作找点乐子。 被抢走三明治的警察一边奉承戈登的英明,一边收拾猫弄乱的文件。 他的动作慢下来,他抽出猫踹飞的那张照片,忽然瞪大了眼睛。 “原来是这样!”他恍然大悟,“墙上的红印是酒吧入场的盖章,小偷当晚去过酒吧!” 现在轮到他精神振奋地抄起椅背上的军用风衣,冲出集合大厅。 “订餐怎么办?”他的同事追在他身后大喊。 “你们看着点,给我留一份宵夜!”他的声音越来越远,“反正是戈登和所罗门买单!” 好心的猫用关键线索回报警察的三明治。她叼着劳动的报酬,从哥谭警察局一路跑到破旧的公寓楼,嘴巴都叼酸了。 这让她在杰森面前出现时,显得脾气不是很好。 男孩交不起水电,所以屋子里没有灯。任谁在一片漆黑中听到窗户挪动的声响,都会瑟瑟发抖、汗流浃背的。 杰森抓起藏在门后的撬棍,躲在门后。他手里紧握着家里最值钱、最具杀伤力的东西,猛地将它指向黑暗中的一块模糊,“出去!出去!” “喵!”猫没好气道。 她把三明治甩到桌上,用脑袋撞杰森的手。感受到那丝缎般的毛发,杰森眯着眼睛,努力分辨那隐隐的白色。 “是你呀,猫咪!”他惊讶道。 接着他摸到三明治的包装袋,他更讶异了 “你是……怎么搞来一个三明治的?”他小心地说。 他拉开窗帘,让街道上的灯光透进来更多。白色变得显眼了,她在房间里唯一的桌子上走来走去。这张桌子有一条腿短一截,被杰森用废纸壳垫了起来。 “喵。”猫说,一只爪子把三明治朝杰森的方向推。 杰森猜测她是在问自己为什么不吃。 一只猫试图喂饱杰森,非常奇怪。 杰森盘腿坐在与瘸腿桌子配对的唯一一把椅子上,他嘴硬道:“我不饿。” 咕噜。咕噜。 幸亏房间里没有光,不然杰森一定能看清猫调笑的表情。他脸蛋通红地捂住背叛他的肚子,哼哼唧唧,“不是特别饿。” 猫很没耐性地拍落三明治,三明治从桌上掉下去,滚到杰森腿上。 咕噜。 他羞赧地撕开包装袋,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咬了大大大一口。 三明治已经冷了,但依旧很香。食物塞满口腔,鸡蛋土豆泥的香味顺着舌根直冲大脑,杰森会把这种感觉命名为“幸福”。 吞下第一口三明治后,他再也不能假装自己是一个冷静克制的小孩。他整张脸都埋在包装袋里,狼吞虎咽,连包装袋里沾的一点沙拉酱都舔掉了。 杰森攥着包装袋,不舍地回味舌根残留的香气。 猫满意地在桌上盘成一个纯白的甜甜圈。杰森小心地把手伸过去,没敢摸猫的头,只拘谨地蹭了蹭猫的爪子。 “你……你今晚要留在这里吗?”男孩迟疑道,“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不会有其他人赶你走的。” 猫换了一个姿势,在陈旧但擦得很干净的桌上打滚。 杰森挤出一个小小的微笑,“我可以给你起一个名字吗?” 猫立起来,坐着,尾巴圈住四只爪子。 “戈尔德,卫兵。”杰森眼睛亮亮地盯着猫,“你喜欢吗?” 不好也不坏,人类总是喜欢用自己的方式称呼猫。 猫接受了这个新名字,轻轻地“呜”了一声。 狭窄的室内多了一只猫,似乎温度都升高了不少,初冬不再那么寒冷。 杰森很小的时候,他的爸爸妈妈总是吵架,他和一只狗躲在桌子底下,躲过大人激烈的争吵,躲过他们摔碎的餐具和台灯。 他知道动物是温暖的,是安全的,比很多成年人更值得信任。 这只猫可能明天会离开,可能下个月会离开,她总有一天会离开。至少他能与一只猫依偎在又湿又冷的被褥里,度过眼下的寒冬。 房间里没有床,杰森拆了床架,卖给了街角的黑人老头。他在墙角铺了两层被褥,每晚睡在地上。 杰森脱下兜帽卫衣,钻进垫褥与盖被之间,露出脑袋。 “你要过来一起睡吗?”他问,言语中深深藏着几分期待。 猫斯文地走过去,坐在床尾的位置,低头梳理毛发。隔着被褥,杰森感觉到脚上传来的重量和热量。猫像一个散发热量的小小星辰。 猫出生在冬天,她还是一只小猫时,猫妈妈照顾她,用足以饱腹的食物、温暖的住处、细致的舔舐和严厉的教学。 养育一个人类幼崽和养育一只小猫没有区别。 猫相信自己将是一个成功的养育者。 6、第 6 章 杰森是被冻醒的,哪怕多了一只猫,他的被褥也不够抵御初冬的寒冷。 他往被褥深处缩,把身体蜷缩成一个球,无力地挽留离他而去的热量。 他听到一声猫叫,“啊。” 猫蹲在窗户沿上。她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打开了窗户,冷风吹进来,怪不得杰森会觉得冷。 猫跨出一条腿到窗外,又扭头回来看杰森,“啊。” 杰森搂着被子,呆呆地道:“你要走了吗,戈尔德?” 猫笼罩在清晨的阳光下,阳光为她蓬松的毛发镀上一层幻彩的金边。她像一团从天边抓下来的云,吸饱了太阳的味道。 她实在是一只很敏锐的猫,只是片刻的沉默,她就捕捉到了杰森的低沉。 猫无奈地甩了甩尾巴,她肯定觉得杰森是一个麻烦小孩。好在猫不会说话,不能直白地表达她的嫌弃。 猫收回踏出窗外的那只脚,回到床边,她勉为其难地贴着杰森的手臂,用脑袋蹭了一下杰森的手。 一下,又一下。猫把自己的气味充分地留在杰森和他的床铺上。 她不止留下了气味,同时还留下了一团一团的猫毛。 安抚完心灵敏感的青少年,猫从窗户缝里挤出去。她在窗外又回头,确认杰森已经起床套上他的红色兜帽卫衣,猫跳下窗沿,这朵捎来阳光的云飘走了。 猫没有走远,她回到了初见杰森的社区中心。对一只猫来说,找人不算是最困难的工作。她更多时候只是在街道与墙头漫步,四处闲逛。 花费了一个上午和中午,她终于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那天下午抢走杰森面包的男人躲在街角,和另一个藏在阴影中的人对话。他佝偻着背,一点也看不出在杰森面前的耀武扬威。 他费劲地从袖子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塞给阴影里的人,从那人手中换了一只包。 男人紧紧把包捂在怀里,脚步飞快地离开。他向猫迎面走来,整张脸亢奋得通红。 他走过时,猫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酸臭味。猫打了一个喷嚏,拼命甩头,恨不得把自己的鼻子放进水里泡一泡。 阴影中的人也走出来,是一个穿夹克衫的瘦小中年人。 夹克衫和臭手提包走向两个不同的方向,猫在中间踟蹰了一会儿,隐蔽地跟在夹克衫身后。 她的肚子很饿,但追踪猎物是一项需要耐心的工作。猫很小心地隐藏自己的踪迹,尾随夹克衫走进一座褐石房子。 不到十五分钟,他走出褐石房子,锁上了门。 猫围着房子打转,褐石房子的门窗没有一扇是打开的,夹克衫很小心地隔绝了外界窥探的目光。 她找到的唯一一条通道是壁炉烟囱,万幸,夹克衫没有冬天给壁炉生火取暖的习惯。 猫像一条流体滑进烟囱里,扑通,一只白猫掉进去,一只灰猫滚出来。 灰猫头上黏着蜘蛛网,崩溃地甩动毛发,她在屋里狂奔,踩出一串串不明显的灰色梅花印。 她在沙发上打滚,在卧室的床上打滚,在夹克衫的衣柜里打滚,滚到自己从灰猫变回半只白猫。 猫的两只金瞳变成两个金色的半圆。她心情郁闷,垂着尾巴逛起了褐石房子。 屋里有很多包,大包小包手提包双肩包,摆满两排架子。猫凑上前,在距离她最近的包上挠了两下,不再反光的皮面上留下两道翻白的抓痕。 这些包都不是新的,它们很旧了。它们也不贵,猫见过赛琳娜的包柜,她知道好包是什么样子。 猫撞开厕所的门,都没来得及得意地挤进去,扑面而来的臭味令猫倒退三步。她连打两个喷嚏,连一秒都不愿多待,从屋里扒拉开窗户仓皇逃走。 多么可怜,一个被刺激性气味击倒的战士。 她甚至忘了光顾褐石房子的厨房和冰箱,找点东西填饱自己的肚子。 饥饿果然是最好的调味品,当天下午戈登惊奇地发现猫居然吃完了他准备的一整块牛肉。 这一发现无异于小行星撞击哥谭,所有和猫一同用过餐的人都知道猫对食物的态度就好似她没有味蕾,她吃东西和上班没两样。 戈登隔着一米的距离,仔细地检查了警察局的咨询侦探。 “你没受伤,但你身上很脏。”老警察严肃地分析,“你是刚钻完别人家的壁炉回来吗?” 猫斜眼瞥他,模样十分高傲。 她走了两步,看向戈登,示意人类跟上自己。戈登一琢磨她的表情和动作,就明白猫又有所发现。 他咳了两声,“索尔,我是一个警察局的局长,我不能当你的跟班。” 猫发出轻哼,听起来像一声冷笑。 “安东尼跟你一块去。”戈登走上前,试图抱起猫,显然没成功,“他手上的盗窃案昨晚结案了,我猜他不介意拥有一份新工作。” 安东尼,正是昨晚痛失三明治的警察。他早就听说过、见识过猫的神奇,即使如此,和一只猫头碰头观看地图依旧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猫识字,猫妈妈的住处在哥谭小学,不夸张地说,猫是一只上学长大的猫,她同时接受猫咪教育和人类教育。 识字是非常实用的技能,至少此时此刻她能看懂爪子底下的哥谭地图。她的肉垫按在一处医院的图标上,那是距离褐石房子最近的地标建筑。 “你要去这里?”安东尼反复确认,“这个地方有情况,对吗?” 他发动警车,猫趴在后座,在平稳的驾驶中安然舔着毛发,努力清掉皮毛间的灰。 猫指引年轻的警察找到褐石房子。一人一猫立在褐石房子外。 安东尼摩挲着下巴,假装自己是一个深沉的思考者。 “那么,是这栋房子和房子的主人有问题。” 猫懒散地摆动尾巴,敷衍地应了一声,“呜。” 安东尼低头看她,眼神清澈又愚蠢,“可我没有搜查令。” 猫的眼睛压成半圆,她烦躁地呲了两声,她绕了一段路,回到自己离开前扒开的窗户缝。很好,窗户缝还在,避免了猫再次变回烟囱灰猫的命运。 猫挤进去,没多久又钻出来,连拖带拽弄出来一个和猫差不多大的棕色不明物体。安东尼定睛一看,是一只棕色的牛皮包。 猫的行动很吃力,把牛皮包拽到安东尼脚边后,她开始骂骂咧咧。骂了两句,意识到这和她一贯优雅的形象不符后,她住嘴,压着耳朵用尾巴扫地。 安东尼提起包检查,疑惑道:“这里有一个二手包贩子,他有什么好值得关注的?” 他探进包里的手一顿,摸出来一包沉甸甸的白/色/粉/末。 海//洛//因,50g,不是一个小数目。 安东尼怔怔地看着这包粉末,又怔怔地看着猫,“……哇哦。” 猫讨厌毒//品,她对海//洛//因烧焦后的酸臭味尤为敏锐,每次闻到都会打喷嚏。 夹克衫明面上是一个二手包贩子,实际上二手包交易不过是隐藏他真正生意的障眼法。他把毒//品藏在二手包的夹层里,卖给附近的瘾/君/子。 他是一个实打实的毒//贩,很可能包圆了附近的所有生意。 当晚的哥谭警察局陷入喜气洋洋的加班中,夹克衫和欺负过杰森的臭手提包都送进了审讯室,由一群下手狠辣、打人经验丰富的警察处置。 戈登和缉毒科在会议室锁了一个钟头,紧急制定作战计划,如果能从夹克衫嘴里挖出他的上线,收获将是不可估量的。 一大群人忙得热火朝天。戈登大手一挥,给忙碌的警察们叫了餐。三十个汉堡和三十个鸡肉卷堆在两大块铁盘子里,旁边还有几罐酸黄瓜和橄榄。 过来找东西吃的警察们不忘奉承最大的功臣,单看他们赞美猫的文采和语法,每个人都够格在哥谭小报找份工作。 听够了夸赞,猫起身,叼走一条鸡肉卷。 依旧是搭过路的顺风车,她乘坐巴士转小卡车,又自己走了一段,回到杰森黑漆漆的屋子里。 男孩正研究让屋里变得更加温暖的办法,他尝试用废纸壳挡住窗户,阻止室内的温度流失。 鸡肉卷摔到桌上,嘴巴酸的猫咪冲他昂头。 “戈尔德!”杰森惊喜地叫道。 他抱住猫,狠狠地蹭了一下。猫没能躲开,在他怀里挣扎,“喵!” 她艰难地滑出杰森的双臂,蹲在鸡肉卷边,尾巴重重地拍着桌子。 “这是你找来的食物,是给我的吗?”杰森小心翼翼地说,“你……你在养我?” “猫……在养人。”蝙蝠侠艰难地说。 今夜哥谭警察局的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由此知道猫的丰功伟绩。克制不住的好奇心让他开始着手调查猫的行程,自从猫去过韦恩庄园后,她不再刻意躲避蝙蝠侠的监控摄像头了。 他发现了猫,和一个被猫养着的男孩。 ……不,不能这么说。 一只猫用工作换取食物,养育一个可怜的流浪儿童,也太奇怪了,下一步难道她要传授男孩捕鸟捕鼠的狩猎技巧吗? 蝙蝠侠紧抿着嘴唇,半晌,他叹了一口气。 “阿尔弗雷德,打电话给韦恩慈善基金会!” 7、第 7 章 哥谭的冬天很难熬,每年都有流浪汉和孤儿冻死在街边或者烂尾楼里。 冬季慈善一直是韦恩慈善基金会的重点项目。韦恩每年都大笔大笔地往里投钱,只是一直没有成效,似乎不管他做什么对哥谭而言都只是杯水车薪。 能领到御寒物资和热食的人终究是少数,对杰森而言,它们简直是传说,他甚至怀疑这是那群流浪汉冻死前的幻想。 所以,当他发现韦恩慈善基金会恰好在附近开设慈善站点时,男孩嗤之以鼻。 “反正好事总是轮不到我头上。”他对猫说。 “也许这只是一个有钱人捞钱的新名头。”杰森拆开社区中心发放的面包,狠狠咬了一大口,“也许韦恩是一个有钱的傻子。反正,看着吧,我保证不超过一个星期就要出问题!” 猫并成一条,躺在窗台边缘,蓬松的大尾巴垂下来左摇右晃。看不出来她有没有认真听男孩抱怨,她总是这副懒散的模样。 猫时常消失,不久后带着角落有猫咪牙印的食物回来。她早出晚归,弄回来的都是杰森很难吃到的好东西。 ——这让杰森很难对他傲慢的临时监护猫说:“不!” 猫透过没有被报纸糊上的那一块窗户观察楼下的慈善站点。几个身穿志愿者马甲的人在忙来忙去,卡车停在他们清出来的空地上,打开的货厢门里能看见成箱物资。 没有多少工作人员们想象中大排长龙的场景,慈善站点无人问津,偶尔有几个人路过,投去一眼探究的目光,也加快脚步离开了。 谨慎是东区居民的天性。他们要担心的事情有很多,担心领取物资后会不会被人抢走,担心物资本身是不是有问题,担心来自上头的馈赠需要他们付出不可挽回的代价。 说到底,这里最稀缺的资源不是过冬的物资,是信任。 猫跳下窗台,停在杰森脚边“喵呜”一声。 杰森迷茫道:“你是要我跟你一起走吗?” 猫表情莫测地盯着他,认为他提出了一个蠢问题。 杰森舔了舔嘴唇,他犹豫了好久,才慢吞吞地爬起来,跟着猫走出去。 猫的目标明确,笔直领着他走向慈善站点。 十几步的距离,杰森反复后悔。他能感受到角落里隐蔽的打量,大家都想看看他这只出头鸟的下场。慈善站点的工作人员望着他,目露惊喜,同样令他退却。 在他一次次和脑袋里的顾虑作斗争时,猫已经在物资箱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居高临下地俯瞰全场。 来不及逃跑了。杰森心一横,双手插进卫衣口袋,故作随意地问道:“什么情况?” 站点的几个工作人员对视一眼,哗啦一下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向杰森介绍。 “每天下午三点以后,我们会发放热汤,今天的菜单是培根土豆汤。” “登记以后每人可以领一份冬季物资,有保温毯、雪地袜和压缩饼干。” “家里有好几个人的话,可以一人领一份。” 他们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鸟,有着与东区人截然不同的天真与活泼。猫趴在高处舔着爪子,扫了一眼登记处桌子底下胡乱堆放的挎包。 挎包上印着“哥谭大学”的标志和大写字母,这些志愿者都是哥谭大学号召来的大学生。 杰森被一群大学生围住,像被鸟群挤来挤去的小小鸟,在密密麻麻的“啾啾”声中强装镇定,实际上随时可能变成一个圆球滚走。 猫完全不帮他,自在地看着好戏。 太多的善意,太陌生了,陌生到让人害怕。 鸣笛声打断了大学生志愿者们热情的“推销”。一辆漆黑的suv从巷子的另一端开进来,那绝对是一辆没办法在东区过夜的豪车,两个小时内它就会被人拆得只剩一个车架。 预备役车架停在慈善站点前,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黑发蓝眼的英俊男人。大学生们纷纷露出了激动又腼腆的神情,“韦恩先生!” 布鲁斯脸上挂着亲和友善的微笑,“辛苦你们了,韦恩集团会记住你们的帮助。”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在猫身上停留了一瞬。他走向人群中的杰森,亿万富翁弯腰与贫民窟的男孩对话,“嘿,孩子。天气很冷,领一份物资回去能帮你更好地度过冬天。” 杰森下意识挺直瘦小的身板,他板着脸,想假装自己是一个不好惹的小坏蛋。 “我要为此付出什么?”他问,“我知道你们这些有钱人不会做亏本买卖。” 然而期待就如同夜空里的星星,即使藏住了,它仍躲在男孩的瞳孔里。 布鲁斯是一个捉星星的高手。他的手一翻,虚虚落在杰森肩上。 他嘴角上扬,“等到这里忙不过来的时候,你能来帮忙吗?” 哈,想什么呢。杰森想说,但实际上他只是动了动嘴唇,将头扭到一边去。布鲁斯听见他蚊子嗡嗡嗡般的嗫嚅,“好吧,好吧。” “给这孩子拿一份物资。”布鲁斯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猫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在杰森领到物资后不紧不慢地走到布鲁斯脚边。 布鲁斯低头看她,轻声打招呼,“早安,猫女士。” 猫甩甩尾巴,白毛蹭在布鲁斯的西装裤腿上,算是回应。 布鲁斯左看,右看,没人关注他。他半蹲下去,手探向雪白的猫猫头。 猫灵巧地折成一条波浪线,头顶只从他的掌心蹭过去。她换了一个位置蹲着,猫猫脸上浮现出轻蔑与得意。 布鲁斯遗憾地擦了擦手,“下次我会摸到的。” 他理智地没再招惹猫,转身站在慈善站点的登记台前,帮助大学生志愿者们发放物资。 亿万富翁的到来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加上杰森当着所有人的面成功领到了东西,渐渐的,人们开始在慈善站点前排队。 到下午三点以后,杰森又下楼去领了一杯热汤。布鲁斯在他的纸杯里加了很多的培根和土豆,得用勺子才能舀得动。 男孩趴在窗前慢吞吞地喝汤,小心地看着慈善站点里忙碌的布鲁斯。他膝盖下面垫着崭新的保温毯,柔软舒适。 布鲁斯抬眼看过来,他急忙缩回脑袋,躲在墙后。 今天猫没有四处闲逛,她缩在桌子上,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他确实和其他有钱人不太一样。”杰森对她嘀咕,“这不代表我就喜欢其他的阔佬了。” 猫枕着自己的爪子,意义不明地哼了一声。杰森打开衣柜的底层,把里面的东西又数了一遍。两双雪地袜和六块压缩饼干。 很好,他裹着保温毯,把自己卷进被子里。猫猫缓缓走到地铺边,很满意保温毯的触感。她挑了一个角落的位置,盘成一个环形睡下了。 接下来好几天,慈善站点都还开着,杰森每天都去领一杯热汤,有时候是土豆汤,有时候是蘑菇汤。 人们都说韦恩在烧自己的美钞玩。新闻车也曾经开进这条又脏又破的小巷子,围着慈善站点和傻笑的大学生志愿者拍照。 这个冬天比男孩想象中好过很多,甚至比起他父母在家时也不差。 韦恩的烧钱行为给东区带来了短暂的安宁,人们有了食物和取暖的东西,就会减少半夜在外游荡的次数。 至少杰森夜里出门没有那么害怕了,他对猫说:“我只是看一下仓库的情况,他说了,需要我帮忙。” 猫皱着脸,或者说皱着眉,她总是有很神奇的表情。她原本是不赞同的,但猫很快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认为这是一个教学的好机会。 于是猫高高竖起尾巴,姿态优雅地走到门边。 不错,请跟我来。 杰森顾不上疑惑,他小心谨慎地观察了四周,确定周围没有动静后熟练地钻出了公寓。 他有一定街头生存经验,擅长寻找混乱中安全的道路。 猫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陪他走到慈善站点附近的仓库。这里囤积着白天没有发放完毕的物资,以杰森的经验—— 仓库的大门锁得严严实实,窗户也完好无损。杰森松了一口气,“我们回去吧。” 猫蹲在原地,岿然不动。 杰森往回走了两步,迟疑道:“有什么问题吗?” 猫盯着他,从容地走开。她绕着仓库走了一圈,找到仓库后门。后门看似没有异常,实际上杰森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有人撬开了后门的门锁。 男孩怪叫:“我就知道,把东西放这里的韦恩是个傻子!” 猫不轻不重地用爪子打了他一下。她没再提供指导,只安然地守在后门边。 杰森莫名从她的金瞳中看出一丝考察的意味,这种审视让他感到紧张。 被一只猫考验侦探技巧应该不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事。除非布鲁斯·韦恩是蝙蝠侠,否则不会再有任何事情能令杰森惊讶了。 他定了定神,发现每种物资都被拆开了,小偷不知道拿走了多少东西。门外的夜色漆黑,找不到小偷留下的一点踪迹。 猫镇定地舔了舔爪子。 现在有两种选择。 一是相信小偷不会满足于一次偷窃,接下来的每个夜晚杰森都可以埋伏在仓库外。耐心是猎手的必要素质。 二是把问题交给猫,猫会找到窃贼。没办法,谁让杰森不是一只小猫咪呢,他没有猫的鼻子。 猫是一个宽容的老师,她允许幼崽依靠自己。当然,最主要的是她喜欢出风头。 猫昂起脑袋,鼻尖凑近拆开的物资嗅嗅。气味染上不同的色彩,在空中铺开,在猫眼中铺成一条曲折的小路。 她在彩虹色的小路上奔跑,在虚幻与现实之间穿梭,时而踩过车顶,时而跃上墙头。 她在一间废弃厂房前停下,这里一看就是流浪者聚集的地盘。 杰森吞了一口唾沫,看向猫,猫没有显出畏惧的神色,点了点头。 去吧。 他鼓起勇气,推开那扇根本起不到挡风作用的大门。昏暗的路灯照进满是灰尘的厂房里,角落里蜷缩着一群流浪者。 他们披着保温毯,挤在一起,瑟瑟发抖,脚边是压缩饼干的包装袋。 躲在人群最后方的那几个孩子,他们的年龄比杰森还小。 “走开,孩子!”最前方的中年男人说。 他恶狠狠地瞪着杰森和猫,把其他人挡在身后。杰森看穿了他的色令内荏,用更大的声音喊了回去,“如果你们缺东西,为什么白天不直接去慈善站点领?” “因为他们是黑户,没有可登记的身份。”一个沙哑的声音道。 所有人都愣住了,所有人,不包括猫。 夜色中拉扯出一块拥有形状的影子,披风狂摆如同鬼影。没人看见猫的耳朵动了动,向后贴着脑袋顶。 蝙蝠侠从阴影中显现,嗓音低沉:“前几天,一艘船在距离哥谭湾不远的位置沉没。根据我刚得到的线索来看,那艘船属于一个拐卖人口的跨国犯罪集团,你们是沉船时逃出来的受害者。” 为首的中年男人颤抖了一下,随后站起来,硬着头皮挡在蝙蝠侠面前。 “你要把我们抓回去吗,蝙蝠?” 蝙蝠侠向他们走近,他走到光下,人人都能看见他手中的物资箱。三个沉沉的箱子放到他和中年男人之间。 “没人能威胁你们,我会帮你们回到故乡。在我的承诺达成之前,给我一点时间。”他说,退回阴影中,好像一下就融化掉,找不到了。 杰森干巴巴道:“你们不要再偷东西了,其他人也需要物资过冬。” 他退出厂房,忽然又折回来,“如果你们需要药品或者其他我能搞来的东西,我会帮忙的!” 说完,他埋头冲出去,一头撞在一堵厚厚的墙上。 蝙蝠侠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又或者他一直藏在拐角的位置没走。 “很晚了,外面不安全,我送你回去。”蝙蝠形状的大人说。 杰森先是被吓了一跳,这完全是哥谭人的正常反应。随后,他想起了一个不被注意的细节。 他胆大包天地指着蝙蝠侠,“你偷韦恩的东西!” 他都看到了,物资箱明明就是韦恩慈善基金的同款! 蝙蝠侠不动声色,“韦恩不会介意的。” “你拿韦恩的东西。”杰森重复。 蝙蝠侠翘起一点嘴唇,“他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男孩。我们不分彼此。” 空气中传来一声响亮的吸气声,是杰森抽气的声音。 猫久久凝视着蝙蝠侠,金瞳里倒影出蝙蝠微笑的面孔。 “喵!”她大声说。 8、第 8 章 “原来哥谭小报上的报道都是真的!” 杰森死死盯着他捡来糊窗户的旧报纸,努力消化着崭新的信息,打开崭新的世界。 “他们一个晚上出来打击罪犯,一个白天出来撒钱……蝙蝠和韦恩是合作伙伴!” 他不敢置信地把报纸上的每一行字又看了一遍,在铺上保温毯的被褥堆上滚来滚去。 猫盘在桌上舔爪子,对杰森的各种推测不屑一顾。她盯着底下自以为发现了惊天秘密的男孩看了一会儿,小猫脸皱皱的,打了个哈欠,将脸埋进了蓬松的尾巴里。 猫这几天很累,因为杰森的公寓到她的目的地很难找到安全的便车,她不得不用四条腿在哥谭四处奔波。 杰森从被铺上爬起来,搂住桌上的猫。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抚过猫的背脊,捡走雪白毛发间的一点铁锈。 “你好几天晚上回来都脏兮兮的,”男孩忧虑地说,“你在工作吗,戈尔德,你的毛毛上都是铁锈和油污。” 猫不耐烦地哼唧了一声,任由杰森把自己搬起来放到膝盖上,用手指梳理毛发。 这是杰森应该做的,猫暂时养了他,他理应用劳动换取猫额外的陪伴时间。 杰森耐心地捡干净白色长毛里夹杂的脏东西,偷偷摸了猫好几下。猫敷衍地舔了两下男孩的手指,强调她仍是男孩的监护者。 她从杰森怀里跳出来,伸了一个懒腰。 杰森已经习惯了猫时不时的出走。他连忙穿上套头卫衣,主动替猫打开门。 “你要走了吗?今晚回来吗?” 猫斜瞥了他一眼,没有给出准确回答。 杰森和猫一起下楼,领慈善站点今天发放的热汤,顺便给志愿者们帮忙。他和那些大学生混得很熟了,每天都会去做一些整理物资的工作。 这是韦恩说的。她们忙不过来的时候,杰森要来帮忙。 志愿者们向杰森打招呼,“嘿,兜帽男孩,你今天又来帮忙了!” 杰森努力维持自己街头男孩的酷劲儿,沉稳地点头,“嗯。” 他转头,脚边的猫早就消失了,无影无踪。 非常擅长转头消失术的猫抓紧时间,跳上了一辆载货的敞篷卡车。她艰难地挤进盖布里,在货箱间狭窄的落脚处用力抖毛。 很遗憾,这辆敞篷卡车不和猫完全顺路。她不得不中途下车,换了好几辆车,跑了一大段路,才看到港口尽头黑蓝的海水。 港口位于哥谭湾,是距离沉船最近的港口。如果那艘塞满拐卖人口的罪恶之船没有沉没,这里就是它旅程的最后一站。 猫自由地在集装箱之间穿梭,她在港口守了好几天,对港口的地形了然于胸。 港口仓库的屋顶桁架与管道系统是猫专属的高速公路。一连几天,于此地忙碌的码头工人没有一个发现仓库附近混进来一个白色的侦探。 猫摸清楚了港口的每一个角落,她的嗅觉很灵敏,足够她用几天的时间绘制出一张“气味地图”。 东边的仓库里堆着建筑材料,闻上去有种冷冰冰的铁味儿。西边充斥着动物皮毛的腥气,夹杂着烟草的辛辣与焦甜。南边所有东西都搬空了,但猫在空荡荡的仓库里探索时还是打了好几个喷嚏。 没有复杂的人味儿。这证明港口的地上部分没有藏人的地方。 连续几天没有进展,猫有点烦躁。复杂的气味像花花绿绿的路标,在猫的“气味地图”上缀满五颜六色的点。 没有一个是有用的。哼。 猫兴致缺缺地趴在集装箱顶部打盹,时不时眼睛睁开一条缝,扫视下方不时路过的工人。 慢慢的,猫坐起来,圆亮的金色眼睛锁定下方两个工人。她记得每个工人经常出入仓库的时间段,现在明显是非工作时间。 猫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两个工人一路警惕,却没注意到集装箱顶部有一个兴致勃勃的看客。 他们打开了充满皮毛腥气与烟草味的西边集装箱,用叉车抬走了几个箱子。更多的箱子留在集装箱里,被工人们牢牢锁上。 叉车开远,但猫不着急下去。 她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边缘的集装箱后走出来一个人。 那是一个棕发棕眼的中年男人,穿着灰色的西装,左边的袖口高高卷起,空空荡荡。他只有一条胳膊,左臂齐根消失。 猫认得他,他是一位老警察,名叫霍利汉。霍利汉不常和猫打交道,但有几次猫撞见他给楼梯间的小碗添水换粮。 猫静静地躲在高处,观察霍利汉的行动。老警察确定左右无人后,从袖口摸出一根铁丝,撬开集装箱的大锁。 他先是检查了箱里的货物,随后紧皱眉头,拍照留证。 猫“呜”了一声,从高处蹦下来,落到霍利汉面前。霍利汉吓了一跳,在他伸手摸枪前,他认出了箱子上白乎乎的一团。 “哦,所罗门。”老警察迟疑道,“你怎么在这儿?” 他环顾一圈,苦笑:“我说了一句废话,你当然能发现这里不对劲。” 他和猫一起确认了剩余箱子里的货物,全是皮草、雪茄、象牙一类的东西。 霍利汉一边拍照一边说:“这都是走私来的货物,他们把东西送进哥谭,再转送到大都会和布鲁德海文,好卖出高价。” 猫听他分析手头的港口走私案,很有礼貌地勾着尾巴尖弯来弯去。 霍利汉小心地还原现场,锁上集装箱。他向猫伸出独臂,“要和我一起回警局吗,我开了车过来。” 猫拖长声音,“喵——” 霍利汉没弄懂猫的意思,他半蹲下来,与猫眼睛对着眼睛。 “你想去其他地方……你想留下来……你觉得有问题?” 霍利汉在哥谭警察局工作了很多年,他是最听从戈登指挥、最信任戈登能力的那批警察。这份信任传递延伸到了猫身上。 他知道猫是一个了不起的侦探。 猫的提示让老警察立刻开始思考自己遗漏的地方。他本就经验丰富,经过猫一点拨就察觉到不对。 “确实,他们的守备太松弛了,仅仅两个人可不够应付警局的突击检查。”霍利汉压低声音,几乎是自言自语,“前段时间港口附近沉了一艘船,特警队在码头进行了一轮大搜索。他们什么也没发现……” 什么也没发现,是走私犯的动作太快,还是特警队发现了没说? 霍利汉猛地抬头,同时猫抖了抖耳朵,像一颗白色的网球,一弹一跳落到了无人关注的高处。 猫躲好的下一秒,几人一前一后封住了道路的两头,将霍利汉堵在两座金属集装箱之间。 霍利汉一一扫过他们的脸,报出他们的名字,“布恩、乔安娜……难怪前些天的大清查没查出来任何东西,你们和走私犯达成了交易……哥谭特警队里竟然藏着一群鼹鼠!” “别说这么难听,”布恩把玩手里的枪支,他微笑,“只是一点赃款。” 他握着枪摊手,“你不说,我们不说,拿一点走私犯的钱无伤大雅,戈登不会计较的。” 他走近老警察,其他人跟着靠近,将霍利汉逼到一个腹背受敌的危险位置。 “你可以加入我们,霍利汉,真的,大家都尊重你,你是一个在哥谭工作了二十六年的老人。” “不止二十六年。”霍利汉说。 他的余光瞥到自己的退路越来越小,围在他身前的特警队成员攥着拳头。布恩表面放松,实际时刻专注他的一举一动,只要霍利汉有一点异常的举动,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一枪崩了他。 假装妥协似乎是一个好主意。霍利汉思索着。 “别和他废话了,布恩。”乔安娜识破了他心底的盘算,厉声道,“他是戈登的拥护者,不可能和我们合作的!” 布恩举起枪,他遗憾道:“乔安娜是对的。我没办法相信你,老家伙,抱歉了。” 霍利汉瞳孔骤缩,时间被拉长了,他看到布恩的手指扣住扳机。下一刻,警铃大响,聒噪吵闹的示警铃声吵得所有人耳朵发麻。 乔安娜惊疑不定地向远处张望,“他联系了本部?!” 不对,几个特警很快反应过来,这声音并非哥谭警察局的警笛,而是码头仓库的火警警报! 趁他们发愣的功夫,独臂警察已撞开挡在面前的布恩,拔腿狂奔。 布恩的枪脱手落地,又被霍利汉一脚踢飞出去。他扑到地上捡枪,来不及瞄准就砰砰开枪,集装箱的拐角挡住子弹,遮住了霍利汉的背影。 布恩怒声咆哮:“快追!别让他跑了!” 集装箱与集装箱之间只有笔直的通道,根本霍利汉没有能藏身的地方。急促的脚步声追在耳后,更多的是压在头顶滴呜滴呜响个不停的火警警报。 他只有一把配枪,哪怕警报声给他争取了逃跑的时间,也难以逃出特警队的包围圈。 一团白色出现在他的视野边缘。猫冲他甩了甩尾巴,跃向一个方向。 她在给霍利汉引路,就是她打开火警警报,为霍利汉混淆视听! 子弹打在集装箱上,溅起一串火星。霍利汉不再迟疑,跟着猫冲向卸货通道。 拐过一个转角,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海。 一望无际的大海翻涌着灰蓝的波涛,狂风卷浪,海鸥低飞,前路竟是死路! 猫头也不回,一头扎进混浊的海浪里。霍利汉心口一跳,特警队持枪追出拐角。 没有人能帮他,唯一能信赖的对象是一只猫。 他咬紧牙关,纵身跳进海里。子弹追在他身后,爆出一朵血花。 布恩和乔安娜追到海边,仍不死心,对准海面连开数枪。子弹洞穿波浪,灰蒙蒙的水底升起一抹红。 他们在码头沿海一带守了很久,都没有见到霍利汉上岸。 “那么大的浪,他又中了枪,活不了了。”乔安娜判断。 布恩不甘心地向海的深处望了一眼,眼前只有阴沉愤怒的海。他熟练地将枪扔进海里,销毁作案工具。 “提醒那群干走私的,下次小心点。” 他们走远了。 海浪扑进码头的排水管道里,水漫过霍利汉的膝盖。老警察撕下一段内里的衬衣,用仅剩的一只手艰难地包扎好大腿上的伤口。 一个奇形怪状的白色不明物体站在霍利汉的肩上。长长的一个白条,毛像浸湿的拖把不停往下滴水。 白条极其阴郁地咧开嘴,“喵呜——!” 非常生气。 死里逃生,霍利汉还有心情打趣,“抱歉,所罗门,现在可找不到干的布料给你擦毛。我刚用一只手把我们从海里捞上来。” 猫恶狠狠地喵:“喵嗷!” 霍利汉安慰她,“要不是你发现废弃的排水管道,我就要完蛋了。” 猫不悦地低垂着尾巴,四只爪子稳稳地抓住霍利汉的衣服。她忽然扭头,霍利汉跟随她的目光向前看,一群衣着褴褛的平民站在排水管道的尽头,用好奇的眼神看着猫和霍利汉。 人群分开,露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狰狞的绿色鳞片覆盖了他的每一寸皮肤,以至于无法分辨出他原本的肤色。他只穿了一条宽松的蓝色中分裤,其余露出的部分都是鳞片与虬结的肌肉。 他的脸难以被称为人类的脸,利齿与深绿的角质层使他的面部结构完全脱离了人形。 杀手鳄,哥谭的地下领主,下水道是他的潮湿王国。 黄色的竖瞳紧缩,盯着霍利汉大腿的伤口。 “是谁伤害了你,霍利汉!谁逼得你如此狼狈?” 白色刺猬球一般的猫脸上浮现出疑惑,猫的尾巴甩得水珠飞溅、啪啪作响。 霍利汉安抚地摸了摸猫的爪子,“没事,他是我的老朋友。” 他向杀手鳄点头致意,“真高兴见到你,韦伦。你已经很久……没在哥谭的地上世界出现了。” 9、第 9 章 猫和霍利汉在杀手鳄的带领下走进下水道的深处。霍利汉的伤口泡了海水,又没完全止血,需要尽快处理,而杀手鳄正好有药品。 复杂的下水道系统让杀手鳄的地下王国拥有极广的占地面积。他的领土比地面任何一个帮派的领土都要大。 猫第一次走进哥谭的地下世界,敏锐的嗅觉在这里变成了一种折磨,废水的臭气让猫一直皱着脸。她的毛仍在滴水,这令猫的愤怒加倍。 一行人在下水道中穿梭许久,走过许多拐角与分岔口,他们肯定远离了码头的位置。 杀手鳄将他们带到一个旧的排水枢纽站,这里空间还算广阔,人们在空地上用木头和旧报纸升起火。 猫急匆匆跑到篝火堆边,烤自己湿漉漉的毛。杀手鳄给霍利汉拿来药品和绷带。 “等一下,”老警察说,他抓起杀手鳄拿来的干衣服裹住瘦成一条的猫,“索尔,你得先把毛擦干。” 他把猫卷成一条奶油馅的卷饼一通揉搓,把猫的毛发搓得像狂风卷过的草堆。猫强忍不满,两只耳朵紧紧贴在脑后,任谁都能看出来那具小小的身体中怒火蓄势待发。 杀手鳄兽类的瞳孔一缩一张,“你真关心这只小零嘴。” 霍利汉打开奶油卷饼,猫迫不及待地窜出来,蹲坐在篝火边梳理毛发。霍利汉笑了笑,才坐下来借着篝火处理伤口。 杀手鳄坐在距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安静地守着他们。他似乎真的变成了一条潜伏水中的鳄鱼,连猫都难以感受到他的存在感。 等猫的毛发勉强烤到八分干,霍利汉也处理好大腿的枪伤。他摸了一圈西装,无奈地发现他的手机已经泡水废成一块板砖。 老警察用独臂支撑自己站起来,“韦伦,孩子,我真的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但任务在身,我得走了。” 他环视了一圈,排水枢纽站被杀手鳄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称得上是一个不错的落脚点。 “你不必担心,我保证不会向哥谭警察局泄露你的秘密基地……谢谢你伸出援手。” 他说话的过程中,杀手鳄一直看着他,直到他转身预备离开,杀手鳄开口:“你不能走,霍利汉。” 霍利汉惊讶地看向他,杀手鳄也站了起来,他的身躯如同一座布满苔藓的小山,散发着下水道的潮意。 “你不能离开这里。”杀手鳄重复。 “你的‘同伴’,呵,哥谭的警察把你害成这样。他们就等着你回到地上,把你毁尸灭迹。”冰冷的黄色竖瞳向霍利汉转动,“在我找出他们的踪迹,把他们吞进肚子里之前,你和这只小零嘴都不能走。” 猫歪着脑袋,怒气冲冲,“呜?” 杀手鳄看也不看她一眼,迈着沉闷的步伐走开。徒留惊愕的霍利汉站在原地,“你不能这么做,韦伦!” 老警察很快追上去,试图与杀手鳄谈判。 猫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看了两眼,朝温暖的篝火更凑近一点。她懒得管人类的恩怨纠葛,挑了一处还算平整的地方,枕着自己的两只前爪,很快就在洋洋暖意中睡着。 今天可把她累坏了。 猫睡了一会儿,直到消耗的精力都补充回来,她才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 篝火仍在燃烧,火星在焦黑的木柴中跳跃。霍利汉坐在篝火的另一边,身边放着一份三明治。 猫慢悠悠地踱到他身边,张开嘴,“啊。” 饿了。 霍利汉放下捅进柴火中的小木棍,摸了摸猫的脑袋,“休息得怎么样,正好韦伦送了吃的过来。” 他打开凉透的、不知放了多久的三明治,取出面包片之间夹的牛肉,在面包上揩干净酱汁,用两指撕成一条一条喂给猫。 猫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服侍,吃了小半块就不愿再吃。她跳去一边,开始探索排水枢纽站的结构。 霍利汉把剩下的牛肉夹回面包里,开始吃他简陋的晚餐。 他问猫,“你能想办法离开这里,回到警局提醒戈登吗?” 猫正好奇地把脑袋钻进一个狭窄的管道里,听到霍利汉的问题,她抖了抖脑袋,装作没听到一样走开。 猫不觉得杀手鳄的决定有什么不好,她燃起了兴趣,想要探索哥谭的地下世界。 霍利汉叹息一声,他吃完三明治,把包装纸送进火堆里。 噼啪一声,火焰爆开了一小瞬。霍利汉近乎自言自语地喃喃:“我和韦伦认识是在二十六年前,那时候他还没变成现在的模样,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克朗角街道,我当时在那片街区巡逻。他过得很不好,他的姑妈对他很差,街道上的小孩也排挤歧视他。但我知道他是一个好孩子,至少那时候是……所以我极尽所能得关照他、爱护他,只是,我能做的太少了。” 他沉默了许久,也许是想到了杀手鳄的现状,于是不再说话。 猫没时间安抚人类沉重的心绪,她自顾自地四处闲逛,在自己看着顺眼的每一块干燥的地方都蹭两下,留下自己的气味。 最后,猫跳上排水枢纽站的最高处,满意地趴下。这里有她的气味,所以是她的地盘,很合理。 黑暗中传来低沉的、野兽般的咕噜声。巨大的鳄鱼从水里爬上来,瞥了猫一眼,故意在她刚蹭过的位置留下一个极其讨厌的湿脚印。 这还没完,他站到猫底下,甩干身上的水。飞溅的水珠弹到猫脸上,猫猛地跳开,勃然大怒! “喵!” 她奋力一跃,跳到霍利汉身边,对杀手鳄怒目而视。 霍利汉叹气,“唉,你别惹她。” 杀手鳄轻蔑地哼了一声,“一只可怜的小零嘴。” “不要小看索尔。”霍利汉警告道,“她是戈登特聘的咨询侦探。” “戈登疯得不轻。”杀手鳄说。他也在篝火边坐下。 猫找了另一个高处盘着,尾巴不耐烦地拍打地面。 篝火将鳄鱼、人和猫的影子映到墙上,拉扯成大小不同的三团。 霍利汉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我们谈过这个问题了,在我找到伤害你的人之前,不可能。”空荡荡的排水枢纽站中,鳄鱼低哑的嗓音嗡嗡地响。 霍利汉眉关紧锁,在他继续和杀手鳄滚车轱辘话前,猫跳了下来,走到烤干的杀手鳄身旁。 猫面无表情,肉垫里弹出锋利的爪子,在杀手鳄的后背上下抓挠。 杀手鳄的后背布满了密集坚硬的鳞片,猫的反击对他而言不痛不痒。鳄鱼露出了依稀能窥见人类特征的疑惑表情,“她在攻击我吗?” 一样东西从杀手鳄背上弹下来,是猫褪下来的指甲壳。猫又抓了好几下,任由鳞片勾住自己的爪子。 霍利汉神情复杂地辨认了一会儿,“不,她在拿你当猫抓板用。” 鳄鱼的喉咙里又爬出近似于笑声的低吼。 “狡猾的小爪子。”他抓向猫,被猫灵巧地躲开。 猫给了他一个异常嫌弃的眼神,朝黑暗中叫:“咪嗷——” 一个小心翼翼的脑袋拘谨地探出来。 “抱歉,鳄鱼王,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谈话。”偷听他们谈话的是一个年龄接近青年的女孩,她手里拿着几个罐头,“我想到您的客人可能没有足够的食物……” “分给你们的东西,你们就收着,总有用到的一天。地下世界不需要烂好心。”杀手鳄道,“他们是我的客人,他们的食物和药品由我搞定。” 女孩多看了猫一眼,点点头,退回到篝火外的黑暗里。 霍利汉不可思议道:“他们管你叫‘鳄鱼王’?” 杀手鳄不否认这个称号,“你说过,我会成为一个大人物。我管理、庇护哥谭的地下,任何不被地面世界接纳的人,都可以成为我的追随者。” 他咧开嘴,森森利齿闪着寒光,“他们弱小、贫穷、无权无势,在地上走投无路,任何人都能踩他们一脚。那些蝼蚁,那些被拐卖的奴隶……只有我能照顾他们,只有我能掌控他们。” “他们是我的眼睛,而我,是地下帝国的下颚。” 人和鳄鱼,警察和罪犯久久对视,沉默和过去二十六年的光阴一样长。 猫叫了一声。 霍利汉没反应过来,猫瞪了一眼迟钝的老警察,又叫了一声。 霍利汉这才后知后觉地捕捉到杀手鳄话里的关键信息。他负责调查港口走私案,但警局的同事和他分享过港口沉船案的情报,沉掉的那艘船属于一个人口贩卖组织! 霍利汉失声道:“是你袭击了那艘船?!” 杀手鳄平淡地道:“不是我,是船上的奴隶。为了夺取自由,他们勇敢地反抗了那群畜牲,而我只是帮了他们一把。” “愿意追随我的人,都在这里,就像你们刚刚碰见的女孩。” “畏惧我的人,我也不强求他们留下,他们可以自己去地上寻找生机。” 他沉沉地打量猫,真相的第一个发现者。 “你很聪明,你很特别,小爪子。” 猫勾了勾尾巴尖,显得十分矜持。 “那些人呢……”霍利汉颤声道,“那些船上失踪的、犯罪组织的成员。” 杀手鳄咧嘴微笑,火光映在他寒气森森的利齿上跃动,如同挂在齿缝间的碎肉与鲜血。 他只是微笑,只是微笑。 10、第 10 章 戈尔德失踪了,杰森肯定。 从理性的角度分析,认定猫咪失踪是一件很奇怪的事。猫咪从未对杰森承诺过任何事,猫是一只潇洒自由的猫,她可以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 第一天晚上,猫没有回来。杰森安慰自己,“戈尔德有自己的事要忙,她明天就会出现了。” 第二天下午,猫没有回来。杰森开始恐慌,坐立难安。他给猫留下了一条窗户缝,出发了。 韦恩的慈善站点距离杰森的落脚处只有几十米的距离,猫带来的食物对杰森来说早已不是必需品。猫带回来的三明治和鸡肉卷落进胃里,变成了另一种概念上的东西。它是杰森唯一的行囊。 男孩先是在附近搜索了一圈,咨询了慈善站点的志愿者和街道上的商户,是否见过一只金瞳的白猫。他一无所获,回到家里,窗户缝孤零零地敞开着,冷风带走了屋里的温度。 杰森在空荡荡的屋里走来走去,用牙齿折磨压缩饼干。 他记得猫离开前,白色的毛毛里总夹着铁锈和油污。在那之前,蝙蝠侠出现在他们面前,提起了一个拐卖人口的案件。哥谭湾附近沉了一艘船。 码头!猫一定会对这起案件感兴趣! 杰森把受到皮外伤的压缩饼干包回锡纸里揣进口袋,再次出发。他依旧给不知身处何地的猫留了一条窗户缝,甚至留了一张纸条:我很快回来。 有猫照顾的生活没有腐化杰森的生存本能,他在街头流浪得来的经验永久成为了他的一部分。他独自穿越了小半个城市,压缩饼干消磨了一小半。他用剩下的压缩饼干在消息灵通的流浪汉那里换来了消息,码头昨天响起了枪声,枪声的次数可以说是一场小型枪战了。 这是哥谭警察局打探不到的情报,因为枪声在哥谭实在是太频繁了,没有人在意。 杰森躲在码头外面观察了一段时间,趁码头工人交班的孔隙混进了码头的装卸区。 四周尽是高大的集装箱,他夹在其中像一只被困在迷宫里的小蚂蚁。不知道转到第几圈的时候,杰森终于有所发现,靠近海边的几个集装箱上有新鲜的弹痕。他更仔细地在附近找了找,在某处弹痕附近发现了不起眼的血迹。 杰森抿着嘴唇,满脸严肃地蹲在地上观察,怎么也看不出这是猫血还是人血。不管哪一种结果,都不是好事。 他心中焦灼,一时忽略了身后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你在干什么?” 杰森像一根小弹簧从地上弹起来。他回头,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站在集装箱边上,用审视的目光将他从上到下扫视一遍。 杰森流浪时见识过街上的很多人,包括他最不愿意碰到的警察群体。他一眼就识破了男人的穿衣风格——警察,还是很有点地位的警察。 他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没有回答。 男人,警察,无疑很擅长对付杰森这种街头小孩他。前跨一步,阴影像一座山倾轧而下,“你是来偷东西的吗,你也不想被扭送到警察吧?” “我是来找东西的。”杰森含糊地说。 男人继续逼问:“什么东西?” 杰森暗暗打量四周,悲哀地发现任何角度都不适合逃跑。面对一个比他高一大截的成年人,硬碰硬不是好主意。 男人发现了杰森的抗拒,挤出一个微笑,“别紧张,我是gcpd特警队的布恩,负责调查港口的一起走私案,如果你有什么线索,都可以汇报给我。” 街头流浪的生活给杰森带来了小动物般的敏锐直觉。他丝毫没有放松警惕,悄悄朝勉强更方便逃跑的方向靠近,“我的猫丢了,我来找我的猫。” 杰森不知道猫在哥谭警察局的兼职,如果他知道,他不会提关于猫的任何一个字。 布恩立马就把“猫”和“所罗门”联系到一起了。不能怪他如此敏感多疑,一只能够破案的猫确实给哥谭警察局带来了不小变化。 所罗门为什么在港口?那只猫是否察觉到了什么?她和霍利汉有没有未知的关联? 接踵而来的问题令布恩无法维持平静的表象。他大步走近杰森,“那是一只什么猫,我来帮你找。” 他的手看似不经意地带过腰间,那是配枪的位置。男孩破旧的衣服、不合脚的鞋子和乱糟糟的发型,昭示了他的身份,一个失踪也不会有人在意的流浪儿。 就像霍利汉一样,他也可以悄无声息地消失。 他握住了枪柄,而杰森站到了集装箱构成的拐角。任何一点动静都能打破紧绷的和平。 “噔。”奇怪的一声响,某样东西落到了集装箱上。 布恩抽出枪,杰森向拐角后一滚,把自己当成一个小轮胎盘进集装箱后。 他以为自己会听到枪响,子弹将打在集装箱上,但很快布恩就会追上来,继续朝他射击。 可是没有枪声,惨叫代替了警察的叫骂,接着某样东西重重地砸在集装箱上,把杰森吓了一跳。 男孩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和拐角处高大的蝙蝠影子对上视线。 沉默。 杰森默默把头缩回去,做了两次深呼吸,鼓足勇气,再次冒头。 蝙蝠依旧站在那里,边上是被他几拳揍晕的黑警,不是杰森的幻觉。 “你为什么在这儿?”蝙蝠问。 杰森下意识反问:“你为什么在这儿?” 话说出口的下一秒他就有点后悔了,胆怯后知后觉地浮上来。但杰森出生的第一秒就学会顶嘴了,他理直气壮道:“你看见我的猫了吗?” “她不是你的猫。”蝙蝠侠说。他真讨厌。 讨厌的大人铐住昏迷的布恩,通知了哥谭警察局。他转头来处理杰森,“这里太危险了,我送你回去。” “不要!”杰森说,像一个坚毅的战士,“在找到戈尔德之前,我不会离开的。” “成为勇士不是一个孩子的工作。”蝙蝠侠说,他颇感好笑地注意到杰森往外挪动的脚,“我会把她带回来。” 杰森眉头一皱,目光锁定一旁的布恩,“他醒了?” 就是蝙蝠侠挪开眼睛的这半秒,他拔腿狂奔,埋头往外冲。 ……然后被蝙蝠侠揪住连接兜帽的领口提起来,好似一个红色的不停挣扎的麻袋。 这就是体重轻的悲哀啊! “放开我!”男孩涨红了脸。 蝙蝠侠不为所动,“你该回家了,孩子。” 逃跑失败,杰森决定谈判。 “你有本事就一直看着我。你把我送回去,我还是会再跑出来,直到戈尔德回家为止。” 蝙蝠侠的嘴角抿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他仍保持提麻袋的姿势,“嗯哼。” “所以,”杰森板着小脸,认真得像一个销赃的小贼,“跟着你,我才是最安全的。” 他瞅着蝙蝠侠的脸色,“当我说到戈尔德的时候,你一点都不担心,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里?” 蝙蝠侠把他放下来,杰森整好衣领,瞪了他一眼。他和猫生活,瞪人的本事学了不少。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蝙蝠侠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杰森装模作样地拍拍衣服,“戈尔德最近总是回来得很晚,身上沾了油污和铁锈。就是那天你在她面前说起港口沉船以后发生的,我想她肯定到港口来调查了。” 他不等布鲁斯回答,迫不及待地要把主动权拿回来,“该你了,你为什么在这里?” 和一个孩子解释自己正在调查的案件很荒谬,但打扮成蝙蝠满城踢坏蛋屁股本身就很荒谬。 蝙蝠侠说:“贩卖人口不止是跨国犯罪组织唯一的生意,他们同样走私象牙、皮草和高档雪茄。” 他顿了顿,没有说警察局里有犯罪组织的内应。布恩正是收受贿赂的黑警之一。 “那戈尔德呢?”杰森联想到地上的血迹,担忧道,“她受伤了吗?” “她很聪明,很擅长照顾自己。”蝙蝠的目光落到码头附近的海面上,更准确地说,他在估计排水管的位置,“她和失踪的老警察很可能在别人的地盘上做客。” 猫不会否认做客这个说法。 杀手鳄竟然敢拿没去除鳞片也没挖掉内脏的生鱼打发她,作为哥谭地下世界的主人,他没有一点待客之道! “挑剔的小东西。”杀手鳄嘟哝着。 他不得不用爪子血淋淋地剖开鱼腹,如同一位勤勤恳恳的寿司师傅,替猫处理好所有她不喜欢的东西。即使如此,猫也只兴趣缺缺地吃了一小半。 一旦她认为自己不再需要进食,这只胆大包天的白猫就会勾着杀手鳄后背的鳞片,一路爬到他的肩上。 一朵白蘑菇种在杀手鳄狰狞的鳄鱼脑袋边上。猫不紧不慢地舔舔爪子,“喵。” 冰冷的黄金瞳滑向毛茸茸的轮廓,“下去。” 猫看都懒得看他,催促,“嗷。” 小山似的鳄鱼怪物站起来,连带猫的视野一同升高。 “你想和我一起巡逻,就得替我做事,小爪子。” 杀手鳄没有如往常一般潜入下水道的污水中,他在污水渠两侧的小道上行走,保持干燥与整洁。 猫蹲在他的肩头,像一个软乎乎的装饰品。 “呼。”猫懒洋洋地应道。 11、第 11 章 哥谭的下水道是古老的错综复杂的迷宫。 猫从来没主动进过下水道,刺激的臭气对她的鼻子很不友好。但是探索新地图的乐趣和鼻子遭受的折磨可以两两抵消,尤其是在代步工具很好使的情况下。 作为一架代步工具,杀手鳄行走得非常平稳,他是地下世界最大的通行证,只要待在他的肩上,猫哪里都可以去。 杀手鳄载着猫巡视了一圈他的领土,他有意向猫展示他的追随者们该如何在地下生活。那些人类对猫很好奇,猫一直稳稳盘在杀手鳄身上,不让自己的四只爪子落地。 杀手鳄又去检查了各个通往地上的通道。他拽住爬梯,猫默默换了一个姿势,像一条蓬松的白色羊绒围巾搭在杀手鳄脖颈两侧。 她的尾巴垂下来,一晃一晃。杀手鳄顶开井盖,来到地面。 这里位于某条小巷深处,抬头一眼就能望见百货商场的招牌。附近没有行人,阴影遮蔽了杀手鳄的身形。 下水道里爬出来的怪物在阴影里走动,确保不会有任何路人发现自己。他没有做任何事,只是单纯观察了周围的情况,记下路标,便带着猫原路返回。 一连四五个通道,他都是如此单调地往返,以至于猫无聊地用尾巴拍打他的后背。 “喵。” “耐心点,好动的小东西。”杀手鳄瞥了猫一眼,抬起完全返祖变形的手,比起手,那更接近鳄鱼的蹼爪,“我纵容了你四处打探情报,你也该替我做事。” 猫凑上去闻了闻,鼻头大皱,难闻的水腥味是在谋杀她的鼻子。 杀手鳄从里侧顶开井盖,这一次他没有着急出去。他指使猫,“上去看看。” 猫对他的语气很不满,这个小坏蛋踩着杀手鳄的脑袋借力,蓄力一跃,跳过好几格扶梯,直接钻出井盖的缝隙。 难怪杀手鳄不愿出来,这处井盖正好在一条商业街上,面前正是一家酒吧的后门。 猫费劲地辨认了酒吧门口的招牌:芬尼根酒吧。 她悠闲地逛了几步,听到熟悉的声音,“嘿,索尔,你怎么在这里?” 猫回头,一位熟悉的警察倚着酒吧后门,醉醺醺地要来摸她。 “你发现我们的秘密基地了,小侦探。” 猫嫌弃地跳开,警告地哈了一口气。警察哈哈大笑,酒气全喷在猫身上,被猫用爪子狠狠揍了手。 警察本来也没指望自己能轻易摸到猫,他遗憾地搓手,“别这么生分嘛。” 后门像雨后的草坪长出一簇簇蘑菇似的,长出一个又一个警察,这里是一间警察酒吧。 警察们看到猫,纷纷露出惊喜的表情,一只又一只痴心妄想的手探过来。 “哇,索尔,要不要来参加我们的消遣时光?” “老板,给我们的大侦探上一份生鱼片!” “你也爱喝酒吗,猫咪?” 猫赶忙跑开了,甚至不愿意在那群僭越的人类中间多停留一会儿。她满身怨气,钻回下水道里,砸到杀手鳄头顶。 杀手鳄顶着一团白色的海藻球,合上井盖,“我还以为你会趁机逃走呢。” 猫从他的脑袋上滑下来,落到肩膀上,变成一条软软的围脖,“咪呜。” “外面有很多警察吗?” “呜?” 杀手鳄没再提问,似乎心中有了答案。鳄鱼和猫原路返回,排水枢纽站的篝火连天连夜地烧,霍利汉和几个小孩围绕火堆坐下,火边烤着几个罐头。 “鳄鱼王!”孩子们用厚衣服兜起热罐头,打了个招呼匆匆忙忙地跑出去。即使他们是杀手鳄的追随者,天性里对于危险的抗拒与敬畏让他们不会与鳄鱼王保持太近距离。 杀手鳄从肩上摘下猫,猫小跑到霍利汉身边,闻了闻老警察,又找了一个高处躺下睡了。 杀手鳄与霍利汉隔着篝火。 “你还是这么讨孩子喜欢。” “他们都是好孩子,只是运气不好。” 霍利汉捅亮火焰,“我和索尔在地下待了多久,韦伦?” “两天,或者三天。在解决问题之前,你不能离开。” 高处响起猫惬意的咕噜咕噜声,伴着令人放松的白噪音,人和人的谈话也变得不那么紧绷。 杀手鳄起身,“你们很快就能离开了,你们不属于这里。” 他走进火光之外,霍利汉喉咙一紧,“你要去做什么?” 回应他的只有扑通一声,体型庞大的怪物沉进水中,霍利汉追出去,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耳边是水流动的单调声响。 他试探着往外找了一段路,根本无法分清那些看不出差别的岔路口。 不知道是不是杀手鳄提醒过,那些孩子也不来找霍利汉聊天了。霍利汉徒劳地转了一圈,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不远处传来隐约的脚步声,一重沉一重轻。刺眼的光折过拐角,霍利汉眯起眼睛,再睁眼,他眼前站着一大一小。 大的穿了一身蝙蝠装,提着一盏便携的小灯。 小的不情不愿地跟在蝙蝠大人身后,很谨慎地打量四周。 “蝙蝠侠!”霍利汉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蝙蝠侠提高手中的小灯,照亮霍利汉的脸,他很快将面前的人和失踪的警察对上号。 “你是gcpd的警察霍利汉?戈登告诉我,你没有回警局报道。” 他披风后面的小个子则是迫不及待地问:“你见到我的猫了吗,戈尔德,她是一个金色眼睛的白猫!” 熟悉的描述令霍利汉抖了抖胡子,“你说所罗门,她是哥谭警察局的猫咪咨询侦探。” “不,”男孩严肃地纠正他,“戈尔德是我的朋友,我的猫。” “说不定你们的猫在猫女那里也有新名字,”蝙蝠侠平静——麻木地说,“好了,别给猫添麻烦。猫在哪里,叫上她,我们该走了。” 提起猫,霍利汉这才想起更重要的事。他解释清楚自己和猫失踪的缘由,着重强调杀手鳄离开时的不对劲,他怀疑他已经找到了那几个特警队成员的藏身之处,即将痛下杀手。 “我们在过来的路上抓住了一个奇怪的警察。”男孩立刻说。 霍利汉苦笑了一下,“我想他们远不止一个人。” 他们身处杀手鳄的领土,能否顺利离开都存疑,更何谈阻止早有计划的杀手鳄? 蝙蝠侠很快有了行动方案。他当机立断,“带我去找猫!” 猫仍在排水枢纽站的最高处趴着。她没有睡着,听到靠近的脚步声,慢吞吞地探出两只三角形的耳朵。 蝙蝠侠站在她的正下方,试图和一只猫谈判交涉。 “你知道韦伦想干什么,是不是?他正在追杀一群警察,我需要你的帮助,猫。” 三角形耳朵懒懒地撇回去,猫充耳不闻,敷衍地舔了两口胸前鼓起的毛毛。 杰森听了两秒,转头看布鲁斯,“可是那些警察很坏,如果不是戈尔德聪明,霍利汉先生就要被他们杀掉了!” 猫表现过很多次了,她是一只记仇的猫。 “他们的罪行自有法律审判。”蝙蝠侠对杰森说。 当然,这套说法对猫行不通,一只猫怎么会在乎人类的法律? “他不能保证不牵连到好警察。那些对你友善的人,那些喊你‘索尔’的人。”蝙蝠侠说,“你是哥谭警察局的特别行为分析顾问,杀手鳄的行为会把整个警局卷入更大的风波。想想戈登,想想其他警察。” 三角耳朵向外转动,蝙蝠侠知道他抓住了关键。 他继续说,语气充满引诱,“带我去找他。我保证那几个黑警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猫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不耐地“啊呜”一声。她跳下来,小跑进黑暗中。几人连忙跟上那团显眼的白色。 猫的记忆力很好,她原模原样地还原了杀手鳄带她走过的巡逻路线,直达通往芬尼根酒吧的井盖。 警察酒吧一如既往地热闹非凡,乔安娜和另外几个特警队成员正穿过后巷,走向酒吧后门。 他们没得到布恩被拘留的消息,在蝙蝠侠的要求下,戈登秘密关押了黑警,避免打草惊蛇。 “布恩去哪儿了,我一整天没得到他的消息。”乔安娜皱眉道,“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的同伴随意道:“他刚拿到一大笔‘零花钱’,说不定找哪个女人潇洒去了,没什么好奇怪的。” 阴影里,两盏黄金般的兽瞳亮着。他无声无息地站到乔安娜身后,如同狩猎中的凶鳄审视自己的猎物。 沉默后知后觉地涌上来,恐慌盖过乔安娜和同伴的头顶。 顷刻之间,血光翻涌! 鳄鱼撕开了一个黑警的肩膀,正是他开枪击中了霍利汉的大腿。另一个警察拔枪射击,子弹打在灰绿的鳞片上,被远远弹出去。 酒吧大放的音乐与嘈杂的喧闹盖过了枪声与惨叫。或许有人在醉酒的朦胧中模模糊糊听到了声音,但没人出来多看一眼。 杀手鳄像驱赶羊群一样,将他们赶进小巷深处。那张怪兽一般的脸几乎是在微笑,他在享受复仇与狩猎的快感。 明明一墙之隔,就是警察聚集的酒吧。但这群畜牲得死在这儿了,他们只能死在这儿。 他能轻而易举地将他们化作下水道内翻涌的血水。 跑在最前方的乔安娜一脚踩空,她身体失衡,摔进了更深的黑暗里。下水道的污水淹没了她,而很快,与她狼狈为奸的同伴们也带着残肢断臂被扔下来。 墨绿的污水里浮起一圈圈红色。 乔安娜哆哆嗦嗦道:“你要与警察局为敌吗,韦伦·琼斯?” 鳄鱼咧开嘴,微笑,“这是我的王国,这里不遵守地面的规矩。” 他抬起利爪,抓住乔安娜的脸,指缝间露出黑警惊恐的一只眼睛。 在骨头断裂之前,烟雾笼罩了这片血腥的水域。有人在灰色的烟中横冲直撞。他在一瞬间内扔出捕兽绳,捆住那些挣扎着举枪的黑警,同时挥拳重重打偏杀手鳄的手臂。 等到烟雾散去,蝙蝠侠挡在乔安娜身前,后者已然在剧痛和恐惧中昏迷。她的脸上留下了三道深深的淌血的疤,来自杀手鳄尖锐的爪子。 “让开,蝙蝠!”杀手鳄低吼,“他们在你所谓的‘法律’的庇护下逍遥太久了!” “到此为止吧,韦伦。”回答他的不是全身紧绷的蝙蝠侠,而是另一个年迈的声音。 独臂的老警察走出遮挡他的拐角,杰森拼命抓着他的外套,也无法阻止他前进。 “事情闹大,哥谭警察局就没办法对你的地下王国保持缄默了。这对你,和你收留的人们,都不好。” 霍利汉的出现让杀手鳄所有反抗的举动都停下。他沉沉道:“你也要维护他们吗,维护一群想杀你的人?” “我在维护地面的法律,和我的工作。” 霍利汉笑了笑,岁月仿佛从他身上消褪了,他变成了二十六年前在街边请韦伦吃冰激凌的年轻警察。 “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是一个警察了,男孩。” 蝙蝠侠从污水中站起来,他给乔安娜的脸撒上止血的药粉。 他庄严道:“他们再也没机会威胁到一位正直的警察了,我向你承诺,韦伦,我的承诺永远有效。” 杀手鳄看到义警,看到警察,看到孩子。 最后,他看到一只白猫,她像一个事不关己的观众,以一个技巧高超的姿势蹲在一旁生锈的栏杆上舔毛。 他闷闷道:“你下次没有鱼吃了,你这只小叛徒、小爪子。” 猫歪过脑袋,“呜。” 她优雅地落地,尾巴蹭过杀手鳄的脚踝,“呜?” 12、第 12 章 “索尔,唉,索尔。”戈登抹了一把脸,小胡子挫败地抖动。 他的办公桌上,猫蹲坐着,蹭得戈登的办公室内满是飞舞的猫毛。猫高高昂着头,摆明了绝不反思的态度。 “你不能这样做。”戈登干巴巴地说。 “你不能往拘留室里扔老鼠……你不能往拘留室里扔任何东西,我说真的!” 他的劝告毫无威慑力,猫自顾自地拨弄桌上的钢笔。办公室的窗口恰好能看见停在警局门口的救护车,几个警察和医护人员正把布恩用担架抬进救护车里。 昨天晚上,布恩的拘留室里莫名其妙多出来五只老鼠。这群黑漆漆的小怪物在拘留室里受惊乱窜,布恩在熟睡时被它们咬烂了鼻子和手,等第二天值班的警察发现他时,他高烧不止,无法靠自己的力量从铁床上起身。 戈登调出了警局内部的监控录像,发现猫一晚上在拘留室门口往返五次,十分辛苦。猫久未锻炼的狩猎技巧终于有一天派上了用场。 “唉。”戈登又叹气。 他伸手,试图浑水摸鱼摸一摸猫的脑袋。猫头一扭,转去了另一个方向。 戈登忧郁地捻了捻手指,道:“现在他能和乔安娜在医院团聚了,正好我们能专心□□犯罪组织的后续。大使馆会帮忙安置那些受害者。” 他盯着猫,“但只有一部分人接受了大使馆的安排,还有一部分人留在了杀手鳄的领地里。” 猫又把头转回来,两只金色的圆眼眯成半圆。 戈登明智地闭嘴,给嘴巴拉上拉链。哥谭警察局与杀手鳄保持了互不侵犯的默契,没有警察去探究杀手鳄的地下领土。 但戈登猜测,杀手鳄和他的追随者们依旧会在哥谭的下水道迷宫中进行一场迁移,确保他们不会轻易被警察和蝙蝠找到。 猫的尾巴扫过办公桌桌面,她大发慈悲地放过了钢笔,四只爪子在文件的空隙中间灵活地挑选落脚地。 猫掠过了桌上的每一份文件,没有发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她扒开办公室的门,摇着尾巴走掉了。 集合大厅人来人往,猫小跑着穿过一条条西装裤腿,得到一声声招呼。 “所罗门,你不把拘留室里的老鼠弄走吗?” “拘留室已经没有老鼠了,笨蛋,芮妮把它们都打死了,她砸坏了两把折叠椅!” “我们的咨询侦探报复心真重,哈哈,谁有拘留室门口的监控录像,我也想看。” 重案组的警探们对猫向来纵容,甚至不愿意像戈登一样象征性地说教两句。猫听着他们吹捧,尾巴竖得越来越直。 她路过茶水角,被人拦下了。 霍利汉在家休整了几天,今天是他复工的第一天。老警察特意向戈登打听了猫的喜好——猫没有喜好,给猫带了一小瓶山羊奶。 猫舔了一瓶盖山羊奶,对它的味道很满意,她多喝了一瓶盖奶,这已经是了不得的偏爱了。 霍利汉说:“山羊奶我替你放在茶水角的冰箱里,三天之内要喝完。还有……” 他从冰箱里提出一盒冰激凌,用厚棉布包起来放进一个小布袋里。 “你要去看韦伦吗?” 猫抻长脖子,方便霍利汉把小布袋挂到自己胸前。她短促地“啊”了一声,霍利汉替她打开了窗户。 猫带上冰激凌,慢悠悠地在外面闲逛。她丝毫没有服务意识,一点也不担心冰激凌化掉。 落到哥谭屋顶的两只海鸥大吵一架,猫在墙头听两只傻鸟从头吵到尾,才随便找了一处排水管钻进下水道。 下水道的气味还是那么难闻,猫皱着鼻子,非常嫌弃地绕开溅到小道上的污水。她对着黑暗拖长嗓子叫唤。 “喵呜——” “喵呜——” 叫到第三声,枯燥的潺潺水声有了变化。深绿的水下鼓起一大块阴影。阴影向前游,钻出水面,留下两个湿漉漉的爪印。 猫甩了甩脑袋,示意杀手鳄把小布袋取下来。杀手鳄湿漉漉的爪子正要靠近她,猫一听到滴水的声音,顿时跳开半米远。 她费劲地把袋子甩下来,理直气壮,“嗷!” 杀手鳄拿一根手指挑起小布袋,不屑地哼哼。 他拆开小布袋,有片刻发愣。鳄鱼怪物小心翼翼地用又厚又尖的指甲将冰激凌拎出来,它被包裹得很严实,到现在正好微微软化。 杀手鳄盘腿在水边坐下,他撕开冰激凌的包装,用比自己指甲盖还小的勺子舀了一小小小小块冰激凌到盖子上,推到猫面前。 猫凑上去闻了闻,她用舌头舔了一下,没了。 她昂头看杀手鳄,杀手鳄张开嘴,勺子的大小对他来说顶多算一根牙签。猫和鳄鱼维持着这怪异的姿势,冰激凌的盒子一点点变空。 二十六年前的克朗角街道上,年轻的警察和返祖成怪物的男孩也是如此并排坐在台阶上。 “你真的认为我会成为一个大人物吗?”男孩问。 “当然,所以你想不想要个独臂弄臣来为你消烦解闷呢?” 他们吃着冰激凌,时间一晃就过去许多年。 “你可以成为我的臣民。”杀手鳄刮掉最后一点冰激凌,对猫说。 猫朝他水迹未干的鳞片看了两眼,发现自己不愿意用湿东西磨爪子。她非常不高兴地回给杀手鳄一个白色的屁股。 杀手鳄的喉咙里爬出来呼呼的笑声,他把小布袋挂回到猫的脖子上,往里塞了一枚亮晶晶的金币。 猫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杀手鳄正沉进水里,像一艘布满苔藓的沉没的船只。 她跑出了黑暗的地下世界,跑进了阳光里。 哥谭难得有太阳,猫暂时不愿意回哥谭警察局听戈登碎碎念。她找了一处人家的天台趴着打滚,让身上每一根毛都晒饱太阳。 脖子上的小布袋有点妨碍她行动,正好猫的肚子饿了。她走进满是猫咪的街道,穿过专供猫咪出入的小门。 赛琳娜正好在家。 “好久不见,珀尔。”她惊喜道,蹲下来给猫闻她的手。淡淡的香气在她的五指间扩散开,猫闻出这是她常用的护手霜。 猫用鼻尖点了点赛琳娜的手,赛琳娜微笑起来,拉开抽屉给猫找罐头。 “你想吃什么口味?”赛琳娜问,“鸡肉、鸽肉还是三文鱼。” 猫纠结了一会儿,选了鸽肉罐头。赛琳娜拿出她的专属小碗,又给猫接了一杯水。 偶尔享受赛琳娜周到的服务也是一件十足惬意的事。吃饱喝足,赛琳娜把猫抱到膝头,拿出一把排梳给猫梳毛。 她边梳边抱怨,“你身上不香了,珀尔,你想洗个澡吗?” 猫当即扭动身体,警觉地瞪着她。 赛琳娜从梳子上揪下一大把白毛,“好吧,好吧,别生气。” 一天时光平淡地消磨过去,冬季天黑得很早,赛琳娜爱看的电视节目还没开播,窗外就已是蓝灰色的一片。 猫伸了一个懒腰,从最高处的柜子顶部跳下来。 “啊呜!”她轻快地叫了一声。 “你要回到你养的小人类那儿去了?”赛琳娜躺在沙发上,腰上腿边卧了好几只花色不同的猫,“你变成了一个按时打卡的上班族,珀尔。” 猫的尾巴尖摆来摆去,懒得理会赛琳娜的调侃。 自从韦恩开始在哥谭各处布置慈善站点后,猫养人的工作量大大减轻,没有特别辛苦。 她隔三差五就去杰森的落脚处看看情况,多数时候会窝在地铺的另一端睡一晚。今夜不过是照例过去和她养的人交流感情。 慈善站点没撤走,红色的帐篷顶部挂上一盏野营灯。大学生志愿者们围着一口大锅,给周围排队的人分发热气腾腾的土豆汤。 杰森混在志愿者的队伍里,替他们帮忙搬运物资。 猫走到男孩脚边,用爪子扒拉他的脚踝。 男孩低头看她,正要和猫问候,一双手突然袭击,从背后抄起猫的肚子,把猫高高拎起来,软塌塌的肉和毛拉成长长一条。 布鲁斯大笑,得意,狡诈,可恶至极。 “晚上好,猫!” 他等这一天一定很久了,他可能每天每夜都在研究如何偷袭一只警惕的猫。 猫的神色随着他的动作变得愈发阴郁,在布鲁斯松手的那一刻,她猛地扭成一根弹簧,啪地落到布鲁斯背上,四爪发力,牢牢嵌进布鲁斯的大衣里。 布鲁斯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大衣!” 他又这么喊,英国的老裁缝这段时间返工的次数也太多了。 一人一猫在慈善站点的帐篷里决斗,韦恩先生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来帮忙的。杰森在猫和人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帮猫。 “戈尔德不喜欢别人摸她,你太冒犯了!” “哎呀,”布鲁斯假模假样地说,“我以为她愿意接受我了呢,我们在赛琳娜那里见过面。” 猫恶狠狠地哈气:“哈——” 布鲁斯说:“她肯定是把自己当成了一条蛇,这是认知错误。” 猫一爪拍在他鬼鬼祟祟挪动的手上,速度快到杰森只看到一道白色的残影。 软弱可欺的大富翁举手投降,“是我错了,我愿意道歉。” 他对着猫和杰森笑眯眯地说:“我请你们吃宵夜,怎么样?” 他的微笑十分邪恶,好似一只弯着嘴巴的狼。 猫沉沉地怒视他,“哈!” 13、第 13 章 布鲁斯的投降姿态毫无诚意,笑意从他那双蓝眼睛里流淌出来,像满溢的蜂蜜。 他无视了猫咪的凝视,转而看向杰森,抛出了一个难以拒绝的提议。 “我知道有一家的芝士汉堡是全哥谭最好吃的。啊,这就不得不提到他家的薯条了,炸得恰到好处,肉酱也十分完美。他家的奶昔有足足三种口味呢,在冬天可不容易。” 他低声引诱,“怎么样,兜帽男孩?” 杰森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他的肚子违背了主人的意志力,开始咕咕叫。 猫拦在杰森和布鲁斯之间,似乎随时会和布鲁斯来一场自由搏击。猫咪的眼睛眯成两盏翻转的金黄弯月,高深莫测地盯着布鲁斯昂贵的皮鞋。 布鲁斯十分警惕地往后挪了挪,让桌腿挡住自己最爱的这双鞋。 他笑容满面地看向猫,百分之两百的不怀好意。 “还有你,尊贵的猫女士。他们家隔壁的三文鱼品质非常不错,我们可以买一份三文鱼带去汉堡店。” 猫抖抖胡子,面露讥讽。 食物无法引诱猫,布鲁斯早有预料,他继续朝杰森猛攻,“我想知道更多关于街头的事情,我想知道我们的慈善物资有没有帮到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男孩面上显出肉眼可见的犹豫,布鲁斯不紧不慢地补充:“你是这条街的居民里我最熟悉的人,你会对我说实话,对不对?” 他太狡猾了,充分利用了男孩的好心。 他还能更狡猾,再来利用猫的好奇心。 “猫,我向你寻求帮助。你不会拒绝一个谜题和一段冒险的,对吗?” 猫的脸皱成一小团,小三角耳朵微不可查地转了转。布鲁斯蹲下来,将手臂曲起递到猫面前。 这是一个尊贵的台阶。猫探出爪子按了两下,确定人肉台阶足够稳当,才施施然踩上去。 她蹲在布鲁斯肩头,威风凛凛,如同一位孤傲的王,乘坐豪华车辇巡视她宽广的领土。 布鲁斯的另一只手虚虚拢住杰森的背心,微笑,“看来我们达成了共识,走吧,贵客们。” 他们走向布鲁斯停在巷口的小轿车,谢天谢地,最近街上的居民勉强有慈善站点的土豆汤充饥,车还没被拆得一个轮胎也不剩。 杰森和猫钻进后座,布鲁斯是司机,二十分钟后,他们坐进了暖气充足的汉堡店。 布鲁斯姑且还记得自己只负责付账,他把菜单递给杰森和猫。猫对那些诱人的图片一点兴趣也没有,尾巴贴着布鲁斯的胳膊扫来扫去。 “嗷呜。”猫催促道。 布鲁斯佯装没听懂她的暗示,他微笑,招来服务生给自己点了双倍芝士双层牛肉饼的豪华汉堡,又问杰森想要什么。 杰森谨慎、小心地抬起脑袋,男孩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做出没见识的行为,他说:“我和你点一样的。” 布鲁斯没说他可能吃不完自己相同的量,手看似不经意从那毛刺刺的头上揉了一把。“小吃和饮料也交给你了,我和猫咪去隔壁看看三文鱼。” 他自觉地放下胳膊,不耐烦的猫跳到他的肩上。在他耳边呜呜地叫。 布鲁斯充耳不闻。在离开杰森的视线后,猫终于彻底失去了耐心——她一口咬在布鲁斯的耳朵上,力道很轻,主要起到警告的作用。 “哎呦。”布鲁斯十分虚伪地喊。 猫又威胁性地咬了他一下。他才放弃博取同情心的演戏,进入正题,“韦恩基金会最近在进行内部审计,当然,表面一切如常,只是我个人对一些数字感到疑惑。” “他们采购了一批单价五十美金的压缩饼干,物流费用也高得离谱,我以为其实我是在免费发放黄金。” 他一边为猫挑选最新鲜的三文鱼腩,一边用只有猫能听清的音量低语,“基金会就像一个生了虫的树,我在上面的位置摇晃它,但虫子都躲在下面的树洞和树根里,不冒头。” “这是一件麻烦事,女士。”他掏出一个小号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小块布料。 他打开证物袋,让猫闻了闻。高档古龙水的香味直冲鼻腔,猫很是嫌弃地扭开鼻子。 布鲁斯知道她记住了这个味道,他偷偷地摸猫的爪子,“它来自一个慈善基金会的采购负责人,我想知道哪些慈善站点里有他的味道,我会给你一份韦恩慈善基金会的地图。” 猫斜瞥他,金瞳微眯。 人类,你的要求真高,使唤猫很不客气。 布鲁斯笑了笑,生鲜店的店员以为他要结账,便小跑到他们面前,“先生,这是您的猫吗,她真可爱!” “嘘,”布鲁斯拿了两盒最贵最好的三文鱼,“别这么说,她会生气,猫不属于任何人。” 他们回到汉堡店里,杰森强装镇定,完成了点单的工作。汉堡霸道的肉香味令男孩挪不开眼睛,但他依旧坚强地等到布鲁斯和猫回来,一口也没动。 金黄的薯条搭配酸甜的番茄酱和浓稠的肉酱,气泡水的冰块里夹着布满气泡的薄荷叶,炸鸡块外壳酥脆,咬下去咔嚓响。两杯奶昔,一杯淋满了草莓酱,一杯淋满了巧克力酱,还撒了多多的奥利奥碎。 布鲁斯拆开两盒三文鱼,猫独占一盒,两个人类分食一盒,鱼肉有着色彩鲜艳的漂亮纹理。 夜晚的汉堡店,落地窗外是繁华的街景,落地窗内是食物的香气与温暖的灯光。男人、小孩和猫,和谐又愉快地享用晚餐。 期间布鲁斯看似随意地提到了慈善站点的物资情况。杰森一边往嘴里塞着薯条,一边回忆,“最近的热汤没有以前那么浓稠了,保温毯的质量也下降了很多,以前能抵半箱面包,现在只能换三个。” 他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面前的男人是真正出钱的人。他的半张脸埋进汉堡包装纸里,非常仔细地评估布鲁斯的心理状态。 “我不是说保温毯没有用,”男孩绞尽脑汁找补,“但是总有一些人……你知道的,他们有更需要的东西。至少以前的保温毯在黑市上价格不错,那些新货只能卖到原本价格的一半。” 他很有小大人风范地拍拍布鲁斯的手臂,“你一直在为街上的人花钱,因为资金紧张而削减物资是可以理解的。” 布鲁斯低头看了他几秒,看得杰森心底发毛。他猛地伸手,抢走杰森面前最后一把薯条,带着胜利者的得意塞进嘴里。 “永远别对一个韦恩说:资金紧张。”他腮帮子鼓鼓地说,大吸一口饮料,“就像别对猫说:让我摸摸你。” 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殴打了他的手,跳到了杰森旁边的椅子上,表达自己不愿与韦恩同席的态度。 布鲁斯哈哈大笑,他的笑声太放肆,引来周围人的视线。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杰森跟着笑起来。他们太蠢了,猫简直没眼看,跳去了更远的位置。 对杰森而言,今晚绝对是一个愉快的晚上。 布鲁斯开车把他和猫送回了他们的落脚处。男人上下打量了破破烂烂的公寓外墙好几眼,没说什么。 他微笑着等在楼下,等杰森从窗户里探出小半截身子向他挥手。接着,那辆不属于贫民窟的豪车开走了。 猫蹲在桌上,看男孩兴奋地在地铺上滚来滚去。半晌,他又兴冲冲地搬出秘密储物箱,把里面的过冬物资都清点了一遍。 猫短促地啊了一声。 “好的好的,”杰森卷进被子里,够到地上的小灯——这是韦恩慈善基金会的志愿者送给他的礼物,“晚安,戈尔德。” “啊。” 灯黑掉了,屋里只有一团显眼的白色。再过了一会儿,清浅的呼吸声变得平稳。 猫在房间里散漫地四处走动,等到她认为时机合适,她扒开窗户用报纸糊上的那一角,钻了出去。 夜晚的哥谭充满“活力”,远处响着隐约的人声。某一个瞬间,蝙蝠灯亮了,巨大的蝙蝠标志在滚动的阴云上颤抖,随时可能振翅而飞。 猫在夜里格外精神,她在蝙蝠灯下跑动,很快赶到距离最近的物资仓库。 自从物资仓库失窃过一次后,慈善基金会加强了安保措施,换上了更好的锁。但那东西拦不住猫,她可以委屈委屈自己,走脏兮兮的通风管道。 蒙住物资箱的布料上多出一个个小梅花印。她只在仓库里巡视了不到五分钟,又四爪狂奔,赶去了下一个地点。 猫的行动轨迹在哥谭连成一根歪歪扭扭的线,单论她作为猫的体力和精力,她简直是猫中蝙蝠侠! 跑到第四间仓库时,猫终于停下了赶路的动作。 她仔仔细细在仓库里闻了一遍。 古龙水的熏鼻气味,没错,但还掺杂了其他东西。 猫贴近登记薄的位置,用力嗅闻。登记薄上记录了每天入库出库的物资数量和品类,它被随意扔在桌上,任何走进仓库的人第一眼就能看到它。 猫闻到了淡淡的香气,像玫瑰,像牛乳,又有一些神秘的猫味儿。 猫在登记薄前蹲坐,这是一个经典的猫咪坐,代表她正在凝神思考。 哦,护手霜。 哦,猫女。 14、第 14 章 猫在一夜之内,跑遍了韦恩慈善基金会设置在老城区的所有慈善站点。 到天亮时,她的肉垫都有点痛痛的。猫找了一处没人的天台,趴在矮墙上用心地舔自己的爪子。 “嘭”一声,某样沉重的东西砸在天台上。蝙蝠侠收拢披风,朦胧的晨光给漆黑冰冷的布料镀上一层暧昧的色彩。 “辛苦了,女士。”他很有礼貌地说,小臂的断刀刃上蒙着没清理干净的血色,“我猜你今晚很有收获。” 猫怏怏地打了一个哈欠,沾满猫口水的肉垫在蝙蝠的披风上擦了两下。蝙蝠侠从万能腰带中取出地图,在矮墙上铺开。 猫艰难地伸过来一个软绵绵的脑袋,眼睛由圆变椭圆,椭圆变缝。她猛地睁大眼,强撑精神在几个代表站点仓库的黄色圆点上踩了几下,随即一头栽在地图上。 蝙蝠侠沉默了一小会儿,谨慎地观察猫的肚皮起伏。他松了一口气,用一根手指抬起猫的下巴,把地图抽回来。 猫像一只被扣掉电池的毛绒玩偶,浑身瘫软地卧成一长条。蝙蝠侠好心托起这一根猫,换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睡着,还用万能腰带里的保温毯给猫搭了一个垫子。 他正要离开,忽然又走回来,脱掉手套,狠狠地摸了猫好几把,从耳朵摸到尾巴尖,再从尾巴尖摸回来。 做完这些,猫还是没有醒。蝙蝠侠安静地离开天台,像一只真正的蝙蝠一般飞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猫的辛苦很有价值,她用一晚上的时间确定了有问题的仓库。有人替换了那些仓库的物资,以次充好,大笔慈善基金在倒卖交易的过程中不翼而飞。 仓库是蛀虫在慈善基金会这棵大树上咬出来的虫洞,循着虫洞继续向下探,布鲁斯终于找到了最肥美的那只虫。 卡特·芬格,韦恩慈善基金会的项目主管,冬季慈善一直是他手下的重要项目。布鲁斯或许找到了往年冬季慈善总是看不到成效的原因。 他默默做了双重准备,白天他以“布鲁斯·韦恩”的身份在董事会活动,夜晚他打扮成蝙蝠,趁夜摸进了卡特家里。 这位项目主管有在度假别墅开派对的爱好,今晚正是他的派对之夜,当他在香槟泳池里纵情狂欢时,蝙蝠的影子无声无息,落到了他家的地板上。 他入侵了别墅的监控系统,找遍了别墅的每一寸,在书房办公桌后的书架上发现一个暗格。 他打开暗格,其中是内嵌式保险箱。 有所收获,但这份收获背后的含义并不让他高兴。蝙蝠侠谨慎地录像留证,取出手甲内的开锁工具。 “喵。”一声猫叫。 毛发蓬松洁白的猫咪落在窗台上,姿态优雅散漫。她的尾巴弯过两只前爪,像一道小小的护城河。 “你的猫爪没办法开锁。”蝙蝠侠说。 带着一点小小的骄傲,他用最快的速度搞定了保险箱的锁。 卡特·芬格的腐败与贪婪将向他敞开大门,他看到——空空如也,正如卡特的内心世界。 猫只是旁观,没有发表多余的意见。 蝙蝠侠脑海中掠过许多可能性,他也没有说,和猫一样保持了沉默。 他重新勘察了现场,着重检查门窗,在窗沿处发现了入侵者的痕迹。一道形似爪印的抓痕留在外墙上,蝙蝠侠比对了抓痕的大小,低头看猫。 “她来过。”肯定句。 猫蹲着,尾巴慢悠悠地摆。蝙蝠侠叹了声气,要去戳猫的脑门,猫扭成一个翻转的“3”,扭成一个倒下的“n”,就是没让他得手。 蝙蝠侠惺惺收回手,想到自己曾经趁猫睡着,一口气摸了个够本,心中爽快不少。 “小坏蛋。”他评价猫。 蝙蝠飞过夜空,现在,他要去找另一只猫了。 这一夜发生过许多事,第二天又是普通寻常的一天。韦恩慈善基金会一早就迎来非常棒的好消息。 哥谭名流赛琳娜·凯尔愿意加入冬季慈善事业,给基金会捐了一大笔钱。这件事在两个小时内就登上了哥谭报纸的头条,每一个报刊亭都摆满了赛琳娜女士的大头照。 有人说她作秀,有人说她疯了,有人说她被韦恩的漂亮脸蛋迷惑了心智。任何流言蜚语都影响不到她,赛琳娜正和基金会的主人韦恩先生面对面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共进午餐。 午餐进行到一半,昨夜进行过一场追逐的猫和蝙蝠开始以白天的身份谈话。 “感谢您的捐赠,东区的孩子可以放心度过今年的冬天了。”布鲁斯说,“但是我很好奇,卡特的保险箱里究竟有什么?” 赛琳娜似笑非笑,“我不知道,韦恩先生,我只是一个受邀与你约会的客人。但我是一个很有想象力的客人,我想,保险箱里也许有很多金条,还有几样漂亮的首饰。你的项目主管有不止一个秘密情妇,可惜,他很吝啬。” 布鲁斯被管家拉开窗帘喊醒时,阿尔弗雷德是怎么说的——“赛琳娜女士给您的慈善基金会捐了一箱黄金,也许我们可以用黄金给她打一个半身像。” 他的视线落到赛琳娜的胸前,她今天戴了一条华丽的宝石吊坠,清透的祖母绿正如她的眼睛一般漂亮。布鲁斯敢说这条项链的价值不会低于百万。 注意到他的目光,赛琳娜伸手抚过宝石,微微一笑,“你养出了一只肥硕的老鼠,而很不巧,老鼠是猫的猎物,捕猎是猫咪的天性。” 她偷走了卡特所有的财宝,留下了自己喜欢的珠宝首饰,把黄金和一部分赃款捐给了韦恩慈善基金会,作为补偿和嘲讽。 那些东西未必是卡特的全部赃款,数目金额也和慈善基金会的损失对不上,但,她不在乎。 阳光落在他们用餐的露台上,天空呈现出雾蒙蒙的蓝。阳光令宝石的色彩越发鲜艳清亮。 赛琳娜不说,布鲁斯不得不抛出核心问题,“账本呢?” 赛琳娜放下刀叉,眉头微微一蹙。她与布鲁斯面面相觑,“什么账本?” “卡特用质量更差的同类产品替换,将慈善站点仓库里的物资转卖给黑市,光是中间的差价就让他赚了三百万。更何况他‘进货的渠道’不止倒卖仓库物资这一条。” “他的账本实际上是一枚闪存芯片,记录了他每一次交易的详细情况。我找遍了他家的每一个能藏东西的位置,包括他的保险箱。” 赛琳娜脸色一僵,随即,她想到了什么,眨了眨眼睛。她红唇一弯,“你问错了人,我确实没见过芯片或者u盘之类的东西。” 布鲁斯等待她的下半句话,“但是——”之后的转折。在转折到来前,他的手机响了。 来电人是戈登,老警察的声音在电话里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很有几分心虚的样子。 “韦恩先生,你有时间来一趟警局吗?”戈登僵硬地说,“我们收到举报,您的慈善基金会项目主管卡特·芬格涉嫌金融犯罪,涉案金额巨大,我们需要你来做一趟笔录。” “……我半小时后到。”布鲁斯说。 他挂了电话,赛琳娜促狭地笑着,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 布鲁斯揉揉眉心,无奈道:“是她吧?是她。” “唉。”他无力地叹息,“我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 赛琳娜勾着祖母绿项链的链条把玩,与宝石同色的眼睛弯着,“不止是你,还有我。” 时间回到昨夜,在蝙蝠到来的早些时候,猫的影子在地板上拉长。猫女轻巧地翻越窗台,她满意地在别墅内巡视,如同一只真正的猫,寻找自己的猎物。 “喵。”第二道尖耳朵的影子落地。 猫女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晚上好,珀尔。” 猫勾着尾巴尖甩动,算是打招呼。两只猫各自观察翻动别墅内的东西,猫女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她拿走书架上从未被翻阅过的一排大部头,对嵌入墙体的保险柜露出势在必得的微笑。 “你不会告发我的,对吧?”她和猫打趣道,“我知道你能找到这里,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她猫爪似的手甲一扭,保险柜轻轻松松打开了柜门。黄金与珠宝的闪耀光泽映在猫女的护目镜上,最中央的祖母绿吊坠像一片凝固的湖泊,不容抵抗地抓住了她的眼球。 她捞起一串珍珠项链,莹白的珍珠挂在漆黑的手甲上,美丽又罪恶。 “真漂亮。”她说,“我们找到了一只大老鼠,不是吗?” 她微微笑着,“在将他不应得的财富还给街上的人们之前,我要收点利息。” 她将珍珠项链缠在手上,问猫:“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宝贝?” 猫蹲在书桌上,用爪子玩桌上的钢笔。她手痒地将钢笔推到地上,金瞳四处扫了一圈。 “啊。”她冲猫女喊了一声,叼起书桌上的泰迪熊玩偶,敏捷地跳出窗户,消失在夜色里。 猫拖着玩偶在墙头飞奔,她中途跳上了一辆敞篷卡车,一路坐到哥谭警察局门口。她的豪华帐篷依旧安置在楼梯间里,猫带着玩偶钻进去,撕咬开泰迪熊背后的缝线。 一只手撩开帐篷,加班到深夜的戈登惊讶道:“我以为是我看错了,你怎么回来了,索尔?” 猫吐出嘴里的棉花,把玩偶甩到戈登脚边。 “不错的新玩具。需要我帮你把它缝好吗,我自认为针线活不错,小芭上学的时候,我还帮她缝过衣服呢……” 戈登的自吹自擂卡在嘴边,他盯着棉花团中的芯片,不自觉张开了嘴。 老警察很快联想到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韦恩慈善基金会。他的胡子抖动两下,脸上浮现出一种“我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宁愿自己什么都没明白”的复杂表情。 他叹了口气,对猫说:“下次这种涉及亿万富翁的大案子,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比如……在我喝今天的第一杯咖啡之前?” 猫不语,只是皱眉。 “……好吧,好吧,我知道,我不会下班的。”他抖了抖手帕,捡起芯片,“你要检举谁?” 猫用爪子压着后背往外冒棉花的惨兮兮的泰迪熊,“嗷!” “唉,泰迪熊也会帮你缝的,我的办公室里有针线。” 他捡起泰迪熊,萎靡地跟在猫后面,走过一大片熬夜到神志不清的警察,走进办公室。 第二天下午,布鲁斯走进警察局时,杰森也走进了布置日渐丰富的破旧公寓。他一眼就看到地铺上的泰迪熊。 毛茸茸的泰迪熊看着很新,黑亮的眼珠子盯着门口的位置,嘴巴时刻保持友善的微笑。 杰森小心地四处看了看,猫躺在地铺上打滚,时不时抻长四肢露出肚皮。 “这是你送给我的吗?”杰森压不住上扬的嘴角,珍惜地搂住泰迪熊摸了摸。 他检查了一圈,发现只有泰迪熊后背有一条歪歪扭扭的缝线,缝针的人手艺不怎么好。 没关系,杰森可以拆了重新缝。他搂着泰迪熊,把脸埋进小熊脑袋上,嗅到了昂贵的不属于贫民窟的香味。 “你从哪儿捡到的?”他问猫。 猫又翻了一个身,盘成一颗白色的奶酪贝果。 “嗷。”猫说。 15、第 15 章 哥谭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很迟。韦恩慈善基金会有赛琳娜女士慷慨解囊,加上布鲁斯的大力扶持,东区生活的市民也能安然度过风雪。 银白的雪覆盖了庄园外大片的山林与草地,光经由雪照进大片的窗内,将屋内照得亮亮堂堂。 布鲁斯站在窗前,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向远方眺望。 他抿了一口红茶,幽幽道:“马上就是圣诞节了,阿尔弗雷德。” “是的,布鲁斯老爷。”他的管家如同幽灵一般从角落里冒出来,“真高兴您清楚地记得自己生活的具体日期,因为您的工作性质通常会把三天当成一天过。” “我们在讨论圣诞节。”下午三点起床的男人说,“我们应该谈论圣诞树、平安夜大餐和圣诞礼物。” “还有回家过节的迪克少爷,哦,可能,我是说可能,您不会忘记了邀请他回家过节吧?”阿尔弗雷德的眉头往上挑,他一定是刻薄的表情做多了才会发际线上移。 布鲁斯伸手去拿阿尔弗雷德端着的玛芬蛋糕,后者灵巧地后撤托盘,避开那贪婪的指尖。 韦恩老爷嘴角向下一撇。 如果世界上有“布鲁斯·托马斯·韦恩”微表情分析课,阿尔弗雷德至少是这门课程的教授。 他语气平静,道:“自从迪克少爷长大独立,我就失去了准备三人份晚餐机会。谁知道呢,大概有人剪断了韦恩庄园的电话线吧,我没想到打一个电话是比打断一个人的鼻子还要困难的事。” “我受够你明里暗里的嘲讽了,”布鲁斯严肃地宣布,他趁机抢走了玛芬蛋糕,狠狠地咀嚼,“我上周才和他打过电话。” “对,五分十八秒,令人敬畏的数字,简直比一个世纪都要长。” 布鲁斯咀嚼的动作一顿,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生硬地转移话题,“圣诞节以后,春季学期就要开始了。” 阿尔弗雷德把托盘放到桌上,“迪克少爷的大学在一月初开学,如果您能送他去学校,会对化解你们的矛盾很有帮助。” “我是说另一个孩子,杰森,猫照顾的小孩。”布鲁斯望着窗外的雪色,若有所思,“他到上学的年龄了,猫没办法帮他搞定入学名额。” 阿尔弗雷德难得附和他,“猫咪小姐虽然有着出众的才能,但她毕竟游离于人类社会的边缘。” “杰森是一个好孩子,善良、正义、敏锐,颇具冒险精神。我曾想过把他送去寄宿学校生活,但那里的教育方式恐怕不适合他这样有主见的学生。” 阿尔弗雷德冷眼旁观他兴奋的絮絮叨叨,问出了关键问题,“他的监护人……监护猫,怎么想?” 畅想戛然而止,布鲁斯嘀咕:“……她总会知道的……等文件发下来之后。” 监护猫此时正踩过堆积在花坛边沿的整洁新雪,留下一排蜿蜒的梅花爪印。猫的肉垫冻得通红,好在她的毛很长,足够抵御寒冷。 雪后的天空极亮,猫融化进雪地里,几乎看不见她的踪迹。她靠近慈善站点,差点被铲雪的志愿者当做雪团铲起来。 “喵呜!”猫愤怒地弹起来,像一个弹性十足的棉花糖。 志愿者双手合十,弓着腰向猫道歉,“抱歉,进帐篷里暖和一下吧,真对不起,哎呀。” 猫怒气冲冲地哼了两声,抖落一身雪,钻进慈善站点的帐篷里。 她趴在最高的物资箱上,盯着底下的志愿者们忙碌。 这里工作的志愿者多是大学生,韦恩企业和哥谭大学谈好了合作,参与冬季慈善活动不仅有学分奖励,还有金额不少的补贴。 一整个冬天,学生们都在不同的慈善站点值班,杰森和楼下慈善站点的志愿者们混熟了,时不时下楼帮忙。 志愿者们有时候让他登记物资,有时候喊他发放热汤。 他们知道杰森是一个没有大人照顾的街头儿童,如果当天的热汤有剩,他们会打包好,让杰森拿回去。 这群尚未走进社会的年轻人胸膛里燃烧着善良与热情。他们讨论过要不要向福利机构申请,让杰森进入寄宿学校或者寄养家庭生活。 杰森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不要,”男孩说,“我不相信那种地方。再说了,我不是一个人,我有戈尔德!” 大学生们只知道戈尔德是一只聪明的白猫,他们嘻嘻哈哈地带过话题,没有放弃替杰森申请的打算。 雪后的这一天,杰森加入了铲雪的队伍。铁铲都快到他的下巴高了,他费劲地挥舞铲子,忙出了一身汗。 猫一边欣赏他铲雪的英姿,一边将爪子揣进肚皮底下,蜷缩成一块吐司面包。 又有志愿者在劳动的过程中试图劝说杰森改变心意,“来年开春,你就该上学了,小杰。我知道哥谭的寄宿学校不是什么好地方,但上学才是唯一的出路,你一定要去上学才行。” 说到上学,男孩红扑扑的脸藏进兜帽的阴影里。他明显不想谈这个话题,志愿者只能摇摇头,等以后再说。 猫在最高的物资箱上,默默旁听。 冬季走到一半,保温毯和雪地袜发放出去充足的数量,慈善站点目前加大了热汤的供应量,保证每一个饿肚子的东区居民都能喝到一口汤。 这让加大了志愿者们的工作量,也加大了杰森的工作量。直到晚上八点,他们用完了今天的所有食材,杰森和最后几个志愿者收好帐篷。 白天劝他去寄宿学校的志愿者趁机揉了一把小孩柔软的黑发,“早点回家,猫在家里等着你呢。” 杰森捂住脑袋,瞪了他一眼,“别摸我的头!” 他们挥手道别,猫慢悠悠地踩着墙头,从夜色的另一端走来。巷子里的雪被踩成了污泥,她不高兴踩到泥水。 “戈尔德,你白天去哪儿了?” “嗷。” “戈尔德,今天好冷,明天会继续下雪吗?” “嗷。” “戈尔德,戈尔德,我……” 猫不耐烦地瞥过去,杰森马上就住嘴了。半晌,他小小声道:“我想去仓库看看。” 他的话题跳转得生硬极了,猫很确定他原本想说的不是这个。猫尾巴一扫,扫下墙头的一捧雪,雪子尽数掉在杰森的兜帽上。 杰森拍掉头上的雪,“走嘛,去看一眼就回家。” 一人一猫打着手电筒,穿过冷风呼啸的小巷。光柱在黑暗中晃动,照到仓库的门锁上,接着是窗户。他们绕到另一边,去检查后门,光掠过一个矮小的人影。那团影子被光扫过脸,下意识挡住眼睛,随即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站住!”杰森大喊一声,挥舞着手电筒冲上去,“你想干什么?!” 黑影跑得更快了,但混着污泥的雪水又湿又滑,对方一个踉跄,好似一枚冰壶摔出去老远。 “哈哈!”杰森得意地笑,一不留神摔进同一个坑里,四仰八叉地滑出去。 两人撞在一起,眼冒金星。手电筒滚到猫的脚边,猫伸出爪子拨了拨,让光打在两个摔跤的倒霉蛋上。 杰森压着一个比他更小更瘦的男孩,被猫和慈善站点的热汤养了半个冬天,如今他居然也有了体能优势。 “你想要吃的,可以白天来站点领,为什么要偷东西?”他大声对着男孩的耳朵吼,“你偷了仓库的物资,以后他们不再援助东区的穷人了,那要怎么办?” “我——”男孩支支吾吾,“我——只是拿一点点,不会很多的!” 杰森揪起他的衣领,对他怒目而视,“我们才刚刚关掉站点,你刚才怎么不来?” 猫甩着尾巴。猫有着非常优越的夜视能力,她能看清男孩身上的衣物,除开雪地里滚上的污渍与不合身的尺寸,这身衣服称得上是旧而整洁。猫第一次在街上见到杰森时,他可比这个男孩狼狈多了。 男孩挣扎无果,抓起旁边的一撮雪朝杰森眼里撒。杰森下意识闭上眼睛,被狠狠推搡开。 男孩夺路而逃,等杰森从地上爬起来,连他的衣角都看不到了。 他恼怒地跺了跺脚,猫扒拉了一下他的裤腿,朝一个方向昂起头。她也不管杰森能不能追上,轻盈地跑开。 杰森跟在她身后,挤过楼与楼之间的窄缝,翻过落满雪的矮墙,跑过泥泞不堪的街道。 最后,猫在一座学校前停下,正好看到男孩拉开旁边的小铁门躲进学校里。 杰森抬头,看到头顶的校牌:古恩太太寄宿学校。 他喃喃自语:“一个寄宿学校的学生,需要在外面偷东西维生吗?” “喵。”猫说。 她的耳朵动了动,用额头顶着杰森,催促他离开。 “好啦,别抓我,嘶!” 他们原路返回,捡回手电筒,又检查了一遍仓库的门锁是否完好无损,才回到公寓。 窗户上蒙了一层雾气,窗外是黑白分明的夜景,漆黑的是夜,银白的是雪。屋内很暖和,杰森用所有保温毯堆出来一个软和的大地铺,地铺边上摆着手电筒,充当照明用的台灯。 猫盘踞在被褥尾端,困顿地眯着眼睛。杰森在被窝里翻来覆去,被她隔着被子一爪摁住脚。 “戈尔德,”他小声说,“我觉得寄宿学校没有他们想象中好,那地方有问题。” 猫软绵绵地“呜”了一声。 “寄养家庭也差不多,都是搞出来骗补贴的东西。”他又翻身,“要是寄宿学校和寄养家庭靠谱,街上就不会有这么多像我一样的流浪儿童了。” 猫走到被子的另一端,在杰森的脑袋边上躺下。她舔了舔杰森的脸颊,舌头像小刷子扫过皮肉。 杰森咯咯笑了一声,躲进被子里。 过了一会儿,他从被子里挤出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猫。 猫也看着他。 “但是学校很好,读书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他们是对的,读书才是出路。” 男孩闷闷地说:“我想我还是……我想上学。” “咪呜。”猫轻柔地说,用鼻尖戳了戳他的额头。 16、第 16 章 雪一连下了好几天,墙头屋顶的白色越铺越厚。现在猫出门有点困难,外面要么是她讨厌的泥地,要么是能把她埋进半边身体的积雪。 但她坚持不懈,每天出门巡视,回来时外层的毛都是湿的。猫每天中午都会去一趟哥谭警察局,蹲在暖气边烤热自己的毛毛。 “嘿,索尔!”路过的警察热情地和她问好,“最近有什么发现吗?” 猫换了一个姿势趴着,慵懒地舔着胸口的毛发,“啊。” 有发现,当然有发现。她在古恩太太寄宿学校潜伏了三天,跟踪那位衣着得体的老校长,终于弄清楚了那所寄宿学校的秘密。 现在无论杰森有怎样的疑惑,她都能回答。猫很得意,她在暖气前的办公桌上卧成一条,仔细地梳理毛发。 街上仍在下雪,她打算等雪停再走。 在照顾自己这件事上,杰森一点也没学到猫的聪明。雪一片一片地往地上飘,落到衣上很快融化成水。地面湿滑难走,他每走一步都不太稳当。 这几天他也在古恩太太寄宿学校外偷偷摸摸观察了很久,发现几乎没有学生会走学校的正门。 他守了好久,总算在后院围墙发现了一个隐蔽的进出口。隔三岔五就有学生从那里离开学校,杰森本以为他们是和他一样不信任寄宿学校的街头儿童,但到了晚上,那些离开的学生又会乖乖地跑回来。 今天,杰森总算碰见了他想找的人。当晚闯进慈善站点仓库的男孩鬼鬼祟祟地钻出了学校,向大街走去。 杰森小心地跟在他身后,想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男孩弓腰驼背,看似随意地在街头乱逛。他的眼睛四处乱瞟,打量每一个路过的人。 杰森很熟悉这样的状态,他以前……他原本……也是如此。他曾经是一个小贼,他偷轮胎,偷诊所里的药,拿去卖钱,希望自己能在街上多活一天。 可是寄宿学校的学生哪怕过得不好,至少衣食无忧,他有什么理由去当一个贼? 男孩盯上了一个挎着帆布挎包的老太太。对方的下半张脸都埋进厚厚的围巾里,头上戴着一顶软和的帽子。她有钱,而且衣物阻碍了她的视线。 他向老太太靠近,指尖翻出薄薄的刀片。 就在刀片切向帆布挎包时,一只手牢牢拽住了他的手腕! 男孩惊得回头一滞,杰森趁机拽住他往街角走。他堵住男孩的逃跑路线,揪着男孩的衣领,“我都看到了,你是古恩太太寄宿学校的学生!你已经有了能够生活的去处,为什么还要偷东西?” 男孩愣了一下,看清杰森的脸,登时骂出一句脏话。 “又是你,小子!”他推搡杰森,“别多管闲事!” 杰森险些一屁股摔到地上,火气直冲天灵盖。他跟着爆了一句粗口,抡起手臂就是一拳,“你想打架吗?!” 他们已经打起来了,打得非常激烈,不亚于两只海鸥在码头栏杆上互扇翅膀。 雪停了有一会儿了,猫蹲在没淋到雪的屋檐底下,用神秘莫测的眼神盯着两个男孩。 没人看到她,可能白色在雪地里确实不怎么显眼。 猫耐心尽失,大声道:“喵!” 她加入战局,两个男孩一人赏了一肉垫巴掌,轻盈地落到消防楼梯上。 “咪呜!”猫严肃地说。 杰森捂着被猫猛踹的脑门,干巴巴地说:“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男孩捂着被猫狠踢的腮帮,震惊地瞪着眼睛,“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只猫!” “闭嘴!”杰森怒道,“对戈尔德放尊重点!” 猫的视线扫过两个孩子,威严地喵道:“嗷。” 她生气显然不是因为两个男孩打架,而是两个小东西光顾着打架,竟然敢忽略她! 猫的出现让杰森慢慢冷静下来,他向男孩伸手,“我叫杰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疑惑地瞅着他,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如果自己不握住这只手,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于是他遵循了自己的第六感,“呃,米奇,叫我米奇。” 猫满意地收回视线。 “好吧,米奇。”杰森舔舔嘴唇,“我听说古恩太太寄宿学校的风评很不错,那你为什么要出来偷东西呢?” 米奇露出了厌恶烦闷的神情,带着一点恐惧,“不,那里糟糕透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细说,“我有我的麻烦,没有拿东西回去,我就糟了。” 他不愿意对上杰森的眼神,转身向外走。杰森呼出一口雾蒙蒙的白气,他翻开口袋,从后面抓住米奇的衣服。 “等等!”他把口袋里的东西塞给米奇,“这是慈善站点发放的压缩饼干和雪地袜,我身上只有这么多,后天我们还是在这里碰面,我把我领到的物资都给你。” 他犹豫了一下,劝道:“你先别偷东西了,我、我们想想办法。” 米奇的嘴唇颤抖了两下,他用力擦擦眼睛,低声道:“我也不想偷东西,我偷窃的技术也不好,老是被人抓到,被抓到就会挨揍……” “但是如果我什么东西都不拿回去,就会挨打,还会被关进地下室。” 猫不感到意外,这就是古恩太太寄宿学校的秘密。这所学校表面收留无家可归的问题儿童,实际将孩子们培养成窃贼,它不是学校,而是一个小型的青少年犯/罪/帮/派。 杰森想说报警,但直到今天,他也并不很信任哥谭的警察。他咬咬牙,最后一块压缩饼干也塞给米奇,“我知道有人可以帮忙,等后面见面,我们一起想办法!” 猫静静地旁观他们互动,忽然“啊”地叫出声。米奇一惊,看到街道另一边走来熟悉的面孔。 “我得走了,学校的宿管就在这条街上,他会看到我们的。”他急匆匆地跑开,只来得及对杰森喊,“后天——后天见!” 杰森看着他跑远,明明他破解了仓库小偷的秘密,可他并不高兴,只能感受到更深的压抑郁闷。 他的心上压了一朵乌云。 猫在他脚边转了一圈,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他的裤腿。 “你是对的,戈尔德。”杰森忽然说,“我应该行动起来,不能只是等着。” 他蹲下来,“你的爪爪踩进雪里冷不冷,我背你回去。” 猫不打算跟他客气,矫健地窜上男孩肩头。人载着猫往回走,好在雪停了,返程的路不会更难走。 他们花了二十分钟,走回到公寓楼下。楼下停着一辆与东区格格不入的豪车,杰森微微一愣,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梯。 家门口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成年人,如此冷的天,他只在西装外加了一件大衣,是一点都不怕冷。 “布鲁斯!”杰森高兴地喊道,下一秒才想起来礼貌,“韦恩先生!” “还是叫我布鲁斯吧。”布鲁斯提着一个沉沉的挎篮,“‘韦恩先生’总让我以为自己正待在记者的镜头前。” 猫跳下杰森的肩膀,路过挎篮时闻到了多种香气复合的复杂味道,她努努嘴,“呜。” “哎呀!”布鲁斯装出一副刚刚看到她的模样,“好巧,猫,你也在。” 猫翻了一个白眼,撞在布鲁斯的小腿上,施施然跳进家门。 布鲁斯第一次到杰森家,他一眼扫过家里破旧但实用的布置,对杰森的生活状态有了大致的评估。 他将挎篮放到废纸壳垫起的瘸腿桌子上,“我的管家说,空手去别人家做客不礼貌,所以我带了一些他的拿手好菜。” 他对猫和杰森笑着说:“快尝尝阿福的手艺!” 他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拿别人制作的食物充当自己的礼物有什么不对。 猫散漫地趴在地铺的保温毯上,布鲁斯和杰森忙来忙去,把挎篮里的保温盒一一摆出来。 他们打开保温盒的盖子。烤鸡和西兰花、小番茄,紧凑整齐地挤在一个方块里。另一个保温盒里是奶油培根意大利面,上面加了多多的口蘑。还有一盒牛排和酸黄瓜,里面单独分出一个小格子,是没有调味的熟牛肉和鸡蛋黄。 阿尔弗雷德体贴地给猫也准备了特殊的餐具:浅口盘和餐巾。 布鲁斯替她把熟牛肉和鸡蛋黄在盘里摆了一个精致的造型,抖了抖餐巾,“为您服务,女士。” 猫傲慢地瞥他,跳上桌子,拒绝了布鲁斯想给她围上餐巾的手。 两人一猫开始愉快地用餐,食物是归属感构成的重要一环,有食物香气的房子才能被称之为“家”。 最开始带着食物跳进这栋废弃的公寓楼,闯进房间里的是猫。 然后是楼下设立的慈善站点,志愿者们把剩下的热汤装进打包盒里,分给杰森和街上其他的人。 现在是布鲁斯,他请他们吃了快餐,又提了装满美食的挎篮来做客。 这里越来越不像一个临时的落脚处了,这里像一个家。 杰森用布鲁斯带来的餐叉戳着盘里的西兰花,把西兰花戳散成绿色的一小朵一小朵。 布鲁斯切好了牛排,换到杰森面前。 他们同时开口:“我——” 猫叼起一块牛肉,咬进嘴里,看看两人,嚼吧嚼吧。 杰森不好意思道:“你先说。” 布鲁斯微笑:“没事,我不着急,你先说。” 他没错过杰森回家时脸上的那一抹忧郁,他很高兴能为闷闷不乐的男孩解决烦恼。 布鲁斯是杰森能接触到的最正直最可靠的成年人类之一——另一个是蝙蝠侠,他思考片刻,西兰花戳成一盘子绿色的小星星。 “好吧,”杰森快速地向布鲁斯宣布了自己的发现,最后总结,“古恩太太寄宿学校就是一个贼窝,他们在利用街上的孩子!” 他眼巴巴地看着布鲁斯,“你会帮他们吗,我也可以帮忙,我能进寄宿学校当你的卧底!” 这正是一个评估杰森心智的绝佳机会,但布鲁斯没有答应。他直说:“这很危险,我不会建议你这么做,你应该把危险的工作交给大人,让gcpd去处理那个学校。” 他转到了另一个话题上,“正好猫女士也在这里,我有一个想法,孩子。” 他深呼吸,“我想带你回家。如果你愿意跟我走,你会安全,你能上学,你将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猫随时可以来韦恩庄园看你,我很高兴能为猫女士在宅子里留一个专属房间。” 他的目光温柔,含着隐隐的期盼和紧张,“怎么样?” 杰森仰头看着他,看起来被大人的提议吓懵了。过了好久,他的脸颊开始抽动,“然后呢……可是其他的孩子……我不想让他们留在那里,我也不信任gcpd那群条子。” 他低头,为自己的得寸进尺而羞耻。男孩急促地呼吸,“我不需要你救我!我需要你帮我救他们!和他们比起来,我的日子过得足够好了。” 猫一直在他们的对话中保持安静,她吃完了盘子里的食物,走到杰森身边,用身体蹭过杰森紧绷的手臂。蓬松的毛发抚过杰森的脸。 猫不悦地转向布鲁斯,“嗷呜?” 布鲁斯很快地笑了一下,那是一个骄傲的笑,他一点也没看错眼前的男孩。他善良、正义,血管里流淌着炽热的血。 “好,我们一起去解决它。”他温柔地说,“但在那之后,我们要继续关于‘家’的谈话。” 17、第 17 章 临近圣诞节,迪克的内心无比躁动。 他开始每隔一小时就看一次手机,检查是否有没收到的短信或者电话。答案是没有,他和布鲁斯最近一次通话时间是上上周,通话时长共计五分十八秒,其中有四分钟在吵架。 迪克不愿承认自己在等一条短信、一个电话。他可以去泰坦过圣诞节,可以参加大学同学的圣诞派对,他甚至可以去堪萨斯的农场帮克拉克挑圣诞树! 他不想灰溜溜地回去,那让他看上去像一个认错的孩子。而迪克离开布鲁斯身边,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他是成年人,他完全能够独立生活。 矛盾的心态使得他日渐焦灼,他反复查看回哥谭的车票,又咬着牙不买票。 到前几天,布鲁斯终于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短信附带一张照片,是阿尔弗雷德在挑选冷杉。 “阿福决定让它担任今年的圣诞树,他买了很多装饰球和丝带。他换了新的树顶星,你小时候挂过的那颗树顶星收在了仓库里。他给你挑了夜翼标志的装饰木牌。” 迪克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他不得不用拳头抵着唇角,防止自己大笑出声。 他作为夜翼出道没多久,能买到夜翼主题的装饰木牌,阿尔弗雷德一定很费了很大心力——有没有可能,那是他亲手做的。 现在只差一样东西了,迪克缺少一个光明正大回哥谭的理由。他需要一层皮来掩饰他得意喜悦的内心,毕竟他是一个大人。 机会到来,他正在调查纽约的一起帮派走私案,走私线伸进了哥谭。他和阿尔弗雷德打电话时听他提起过,布鲁斯和哥谭警察局前不久解决了哥谭码头的走私案,迪克手上的线索大概是那起案件残留的小尾巴。 他可以独立解决这件案子,正好留在哥谭过圣诞节。 他终于在车票售罄前买到了回哥谭的车票。他没有回韦恩庄园,而是暂时把行李放在自己的安全屋里,换上制服,来到哥谭警察局的天台。 当他是罗宾时,他一次又一次跟在蝙蝠侠身后,配合他,等戈登一扭头,他们就消失。 现在他是夜翼,他不做这么幼稚的举动。 老警察面色复杂地打量夜翼,半晌,他的胡子颤抖,“我不加入你们的家庭矛盾,不如去找蝙蝠少女,怎么样?” 夜翼露出爽朗的笑容,“我是为了案子来的,纽约有一支帮派,他们的走私路线途径哥谭。我听说你们有线索。” “啊。”戈登了然,“那起案件牵扯到几个黑警,其中一个至今还在医院病房躺着。” “他被打断了脊椎?” “他被老鼠咬到了脸,五只老鼠。” 夜翼的笑容有片刻疑惑的僵硬,好歹他还记得自己要做的正事,“你有能分享给我的情报吗?” 戈登点了一根烟,“给我五分钟。” 五分钟后,他带来一个文件夹,刚点上的烟被掐了,歪歪扭扭地架在耳朵上。 夜翼快速地翻过文件里的每一页,戈登慢悠悠地说:“我还给你带来了一位搭档。” “我暂时不和蝙蝠搭档。”夜翼说。 他的眼睛从文件上挪开,落到戈登身后,空无一人。 戈登让开了两步,背后有一团不满的小雪人在蠕动。夜翼定睛一看,雪人舒展身体,尾巴招摇地摆动,变成了一只猫! “向你介绍,这是gcpd的特别行为分析顾问。”猫矜持地蹲坐,戈登笑了笑,“在警局里,我们可以喊她‘所罗门’和‘索尔’。” 夜翼藏在多米诺面具下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 “你好,索尔。”他艰难地说,“我是夜翼,是鸟,猫是我的天敌。” “别担心。”戈登在一旁畅快地道,“所罗门在警察局有她的固定食堂,她从来不在外面捕猎小鸟。” 猫凝视着眼前的人,她走过去,很谨慎地嗅闻。 “嗷。” 夜翼看向戈登,“她说什么?” 戈登下意识按住耳朵上熄灭的烟头捻了捻,被猫不高兴地瞪了。“哦!”戈登说,“她想知道你冷不冷?” 一只奇异又好心的猫,居然会关心人类的冷暖。 夜翼蹲下来,伸手,他以为猫会和任何一只聪明的猫一样,将爪子搭在他的掌心和他握手。 猫的金瞳眯了眯,冷冷地轻哼出声。 “别胡思乱想,索尔只是一只猫。她不是外星猫咪,不是实验体猫咪,不是超能力猫咪,更不是魔法猫咪。”戈登老成地拍拍他的肩膀,“你不想联系蝙蝠,那她就是走私案最合适的知情者。” 夜翼将信将疑,但他经历过很多不可思议的事,非常擅长说服自己接受奇迹。 他想要抱猫,猫躲开了,只走在他身边。 夜翼和她解释:“我打算用钩索赶路,抱着你会更快一点。” 猫的尾巴甩了两下,人立在夜翼膝头,让夜翼用一只胳膊把自己搂在怀里。她光滑柔顺的长毛蹭过夜翼的胸口。 夜翼正准备找一个戈登转头的机会消失,戈登突然喊住他。 他面色复杂,问了和猫一样的问题,“你不冷吗?” 夜翼低头看自己的制服,“我感觉还好,有什么问题吗?” 深蓝色的制服有一道环绕胸口与腰部的浅蓝色花纹,边缘点缀闪耀的金色印花。手套与制服靴都是浅色,材质轻薄便于行动。 猫和戈登担忧的部分是他的领口,领口大开,能清楚地看到胸部的肌肉轮廓。在化雪之时,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冷。 猫怀疑他是那块皮肉都冻麻木了,所以失去了知觉。 “希望我不会在舞厅里看到你。”戈登吸气,幽幽地说。 “嗷呜。”猫说。 除开受冻的部分,她挺喜欢这身衣服的。丰富艳丽的颜色总比单调的一身漆黑要好。浑身上下一个色的人在猫眼里就好比模糊的一片马赛克——她在其他猫眼里是白色的马赛克。 “看吧,”夜翼惊喜道,“她也支持我!” 戈登心情微妙地叹气,他回神时,天台上既没有夜翼,也没有猫。 他们不觉得这很幼稚吗?幼稚。 布恩与乔安娜被抓,按理说走私的帮派已经失去了警局的内应。但纽约到哥谭目前仍有小批量的货物流通,这条走私线等待警方转移注意力的时机,随时可能死灰复燃。 夜翼抱着猫抵达港口,他们在最高处潜伏下来。根据迪克收到的消息,今晚哥谭会有一场交易。 他压低声音对猫说:“你会说话吗?” 猫用看傻子的眼神刮了夜翼一刀,懒得回应这个愚蠢的问题。港口的海风带着湿冷的寒意,但她窝在夜翼怀里,倒不觉得冷。 夜翼和猫并排蹲在高处,注意力都集中到下方的港口上。他信任戈登,因此信任戈登给他引荐的搭档。 但潜意识里,他不知道一只猫能做什么,他默认自己将独自完成所有工作。 过了不知多久,猫在墙头换了一个又一个姿势。一艘小货船停在码头边,一切如情报所示,两伙人在集装箱的阴影下碰头,验货,交接箱子。 夜翼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大展拳脚。 他身旁窜过一道白影,猫先他一步跳了下去,钻进了距离更近的阴影里。未融化的积雪成了白猫最好的保护色,底下两拨人都没发现有一只猫在悄悄靠近。 距离近了,猫忽然原路折返,似乎对这起走私案失去了兴趣。她的耳朵转向另一个方向,极轻极轻地“咔”了一声,是一个不耐烦的咂嘴。 白色的猫在纯白的雪地里奔跑,抖落一身雪粒。夜翼必须很专注地注视她,才能跟上她的行动轨迹。 交易的两伙人手脚麻利地清理了现场,就要离开。一头是他的任务目标,一头是猫,夜翼焦急地来回张望,他正要放弃跟上猫的打算,忽然发现不对劲。 顺着猫的目光看去,几个瘦小的身影在更远处的阴影里晃动——那是一群孩子! 他们像一群训练有素的老鼠,悄无声息地从一艘破旧的小渔船上卸下一批批包裹。孩子们一人拿了几个小包裹,迅速分散开,消失在港口集装箱构成的迷宫之中。 之前那两拨人的交易不过是一个幌子,哪怕警察当场掀开他们的货箱,能找到的也不过是一些普通的货物。真正的、更隐蔽的线路,由这群孩子来完成! 夜翼瞬间明白了走私者的诡计,他放弃了下方大张旗鼓的交易,改变了目标,跟上抱着包裹的孩子和狂奔的猫。 这群间于少年与孩童的孩子们拥有规划得当的行动路线,他们刁钻地挑中了每一处监控盲区和仅能容纳小孩通过的狭窄通道,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脏活。 但追踪他们的猎手,一个是嗅觉灵敏的猫咪,一个是高处活跃的蓝色幽灵。 猫的鼻子在寒冷的空气中微微抽动,她烦躁地甩着尾巴尖,眼前的路变得越来越熟悉。 最终,孩子们分批抵达了终点,他们从后院围墙的缺口爬进去,从小门边的小铁门里走进去,从破损的栅栏处钻进去——古恩太太问题儿童寄宿学校。 走私进来的货物,最终都运到了这所学校里。它不仅是胁迫孩子们偷窃的贼窝,还是走私链条的中转站和藏匿点。 猫的瞳孔里映着学校的校牌。她歪着脑袋,显出一个近似于微笑的神情。 18、第 18 章 古恩太太问题儿童寄宿学校,这所慈善学校深刻证明了哥谭藏污纳垢的程度能有多深。每一个入学的学生都能在走进学校的第一个晚上得到一场充满拳头与棍棒的入学仪式。 现在,除了教唆孩子们行窃之外,它又多了一项功能,强迫学生们加入港口的走私活动。 学校充当了中转站和藏匿点,夜翼来得正是时候,两辆皮卡开进学校大门,司机是两个哥谭小帮派的成员。 夜翼摩拳擦掌,他猝不及防伸手,把蹲在自己旁边的猫搬到了掩体后,“你躲好,我要去打架了。” 猫本来想狠狠拳击他的手,但她还没来得及出拳,夜翼欢呼一声,跃入上下皆白的雪景中。 猫动动嘴唇,发出“咔”的一声轻哼。她对人类之间的打斗没兴趣,兀自开始探索学校的更深处。 她跑了没几步,又一双手从后面把她抓住。因为闻到熟悉的气味,猫忍辱负重,等人抱起自己,猛地发力,以一个精彩的360°空中转体勾住那张扬的披风,爬到人的肩上。 “嗷呜。”她说,猫脸很皱。 蝙蝠侠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发散出来,嘶哑而低沉,“你怎么在这里?” 接着,他们听到了不远处的打斗声,夹杂着惊怒交加的高喊,“他怎么能连着做四个空翻?!” 蝙蝠侠凝视着猫。 “你们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去的?” “咪呜。” 猫皱成一团的脸惬意地舒展了。 “猫,”蝙蝠侠说,“稍后我想和你谈谈。” 猫拉长身子,用爪子拨了拨他头顶的尖耳朵,拨不动。 无聊。她跳下来,蝙蝠的披风随风抚过她的尾巴。他的脚步只有片刻犹豫,很快便因期盼变得迫不及待。 他奔赴战场,去找自己最初的搭档。 不出意料学校因蝙蝠侠与夜翼的到来变得混乱,学生们开始骚动,枪声密集地炸响。 猫在积雪中踩出一朵朵爪印,那些杂音都干扰不到她,很快,她就赶到了学校的后院围墙。 她安静地等待,没过多久,围墙的缺口上探出来一只手。杰森费劲地爬上墙头,一抬头就对上猫圆溜溜的眼睛。 “……哈,”杰森尴尬地笑了一声,“我在约定的地方没等到米奇,他可能出事了,我不放心。” 猫歪着脑袋,转头就跑。 “嗷。”她示意杰森跟上。 只有人类才会有这样那样的顾虑,猫的传统是教会幼崽生存的本领,然后把他们扔进广阔的世界里生活。 她学会了猫妈妈的所有本领,离开了猫妈妈的领地。很快杰森将走出那间漏风的旧公寓,他不像猫这么聪明能干也没关系,他找到了新的照顾他的人。 “戈尔德,等等我!” 杰森追在她身后,猫带他避开了人群。她紧贴墙根,将自己压成一道扁扁的白色剪影,在积雪中穿梭。 杰森笨拙地跟着她的路线前进,得到猫不满的“嘶嘶”声。被猫盯了几次,男孩终于领悟,将自己的身影融进了阴影里。 白色融进白色,红色融进黑色。他又不是猫。 跑到宿舍楼前,杰森仰头看过那一扇扇窗户。六层楼,每层十二个房间,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过去,至少要半小时。 杰森拔腿就跑,猫跳起来,一爪勾住他的裤子,像一条白色的长面包黏住他的腿。 “呃。”杰森眨了眨眼睛。 猫迅速爬到他肩上,肉垫啪叽一下拍在男孩的脑门上! 来自猫的开智之拳,请吃。 “哎呀!”杰森被揍得向后一躲。 好似这一猫咪巴掌真的打开了他脑袋里的智慧大门。 “但是如果我什么东西都不拿回去,就会挨打,还会被关进地下室。”米奇是这么说的。 “地下室!”杰森惊呼,“他被关进地下室了,所以他没办法去约好的地方找我。” 猫赞许地勾着尾巴尖,下一秒她的赞许就消失了,杰森抄起她的肚皮,把她从肩上捞下来飞奔。 猫蓬松地炸开了,“喵呜!!” “来不及了,戈尔德,我之后会和你道歉的!” 米奇蜷缩在惩戒室的角落里。从他被关进来后,他就没吃过东西,现在又饿又冷。古恩太太认出他带回来的东西是韦恩慈善基金会的物资,学校的“老师”教训了他,把他扔进惩戒室,说要让他好好反思。 他不确定自己在惩戒室里待了多久,可能太久了,以至于他产生了幻听,他听见门外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怎么可能—— “米奇,你在里面吗?” 有点耳熟的声音。 “米奇?” 米奇想发出声音,但他在黑暗与饥饿里困了太久,连他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门外没有动静了。米奇慌张地往门口蛄蛹。 下一秒,哐当! 米奇吓得浑身一颤,又是一声巨响,噼哩啪啦,门栓与门锁整个摔下来,门外的人一脚踹开门。 杰森双手提着一把有半个他高的斧头站在光里,气喘吁吁。更远处有一只面露嫌弃的猫。 他看到米奇,赶紧把斧头往旁边一丢,“米奇,你没事吧?” 米奇目瞪口呆,他看看杰森,又看看斧头。猫蹲守在门口,她轻快地“啊”了一声。 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呢? 人类毕竟不是猫,猫能自如地在学校内不引人注意地游走,但两个人的目标实在是太显眼了。 “呜。”她催促杰森。 杰森思考了两秒,果断把自己的卫衣脱下来,往米奇身上盖,“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米奇仍在呆滞的状态,被他拍了一把,“快点!” 两个男孩匆忙交换了衣服,杰森扯上兜帽盖住米奇的脸。他自己则是把米奇的衣服反过来穿在身上。 他扶着米奇,快步跑出惩戒室。 果然,他们刚上到一楼,两个“老师”堵在宿舍门口,有几个学生在楼梯口张望。 “看什么看,小垃圾们,都回去!不然我要你们好看!”他们挥舞着橡胶警棍将学生往里赶,“别没事找事!” 走私物资藏匿地的混战没有扩散到学校的这半边,“老师”们仍色令内荏地管理和约束这帮蠢蠢欲动的儿童。 杰森撑着米奇,混进其他学生里往楼上走。 “等等!”其中一个“老师”狐疑道,“那个穿黑衣服的小子,回过头来!” 杰森停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扭头。米奇正在发抖,杰森死死撑住米奇的手臂,挡在米奇身前,他赌这帮子人渣记不住每一个学生的脸。 那个“老师”盯着他辨认了一会儿,挥手,“滚吧!” 他们还没走出两步,另一个“老师”又叫道:“旁边穿红卫衣的那个,把你的脸转过来给我看看。” 米奇抓住杰森的手紧了紧,杰森压低声音,“没事,我数‘三二一’,我们就跑。” “三。” “二。” “啪!”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猫挑衅地望着两个“老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她的爪子摸到第二个花瓶上,一推。 “该死的小畜生!”叫住杰森的“老师”怒骂一声。 他抡起警棍砸向猫,猫灵敏地躲开,她甚至回头舔了舔嘴巴,将身一扭,钻出栏杆的缝隙。 嘁。 杰森抓住机会,提着米奇躲上楼。 等两个“老师”被猫戏耍一番,气喘吁吁地回来,男孩们早就跑得不见踪影。 猫甩掉两个莽汉,悠哉游哉地回到宿舍后面,利用墙面的凹凸和窗沿轻而易举地上到三楼。 四楼冒出来一个谨慎的脑袋,杰森小声喊道:“我们在这里。” 猫蓄力起跳,轻松跨越一米多的距离,落到阳台上。两个男孩躲在阳台的矮墙后面,像雪里的两朵蘑菇。 猫走过去,舔了舔杰森的手。 “呜。”猫说,她轻轻咬了杰森一下,尖尖的牙齿嵌进肉里一点点,留下两个小小的圆印。 “呜。”她又说,跳上矮墙。 “戈尔德,你要去哪儿?戈尔德?戈尔德!” 她来了,她走了。猫一甩尾巴,融化进雪里。 最终,蝙蝠侠和夜翼打倒一大帮走私犯,收缴了一个仓库的货物。他们联系了gcpd,戈登半夜派了一支警车车队来接收寄宿学校里的犯人。 同时到达的还有哥谭福利中心的社工,他们负责照顾留在学校里的孩子。 杰森被蝙蝠侠从一堆躁动不安的青少年中提溜出来,提溜进蝙蝠车里。 “戈尔德不见了!”他对蝙蝠侠嚷嚷,“我要去找她!” “先回家。”蝙蝠侠说。 蝙蝠车把闹腾的男孩、喋喋不休的夜翼和沉默寡言的蝙蝠侠送到了破破烂烂的公寓楼下。 离公寓越近,杰森变得越安静。他闷闷不乐地低头扣自己的手指,似乎接受了猫离开的事实。 他打开房门,知道自己会看到死寂的黑暗。 一团白色懒懒地翻身,伸了一个漫长的懒腰。 “戈尔德,你回来了!”他惊喜地扑过去,把脸全部埋进猫柔顺的长毛里。 “啊。”猫无奈地喵道。 天台上,漆黑一片和花里胡哨并肩站着。 “你想把他带回去见阿福。”花里胡哨犀利地指出。 “阿福认识他,单方面认识。他还吃过阿福做的烤鸡。”漆黑一片不动声色。 “什么?”夜翼惊道,“怎么回事,流程走到哪一步了?他进过蝙蝠洞了吗?” 叭叭叭一大串问题砸过来,蝙蝠侠在想,他应该假装自己是聋子。说通讯频道坏了也许是一个好理由。 他使出杀手锏,“留下来过圣诞节,圣诞树需要人装饰。” “喔。”夜翼捂住心口,“今年的树顶星也归我放上去吗?” “如果你想,可以。” “太好了。”夜翼快乐地说,脑内开始幻想夜翼形状的树顶星高高顶在挂满夜翼装饰的圣诞树上。 他用胳膊撞了撞蝙蝠侠的手臂,“看在树顶星的份上,我给你指条明路,你现在就可以敲开那孩子家的窗户,把人和猫打包带走。” “猫不会跟我们走的。”蝙蝠侠冷静地道,“事实上,她多的是落脚处和仆从。” “你管她叫‘猫’?没情趣的家伙。”夜翼撅着嘴,“目前为止,我听到了她有三个版本的名字,我也要给她取一个。” 蝙蝠侠瞥他,眼神尽显高傲。 “请便。”没情趣的家伙。 19、第 19 章 圣诞节前夕,杰森正式搬出了破破烂烂的公寓。他把剩下的有用的东西送给了街边的老头,他常常用钱或者食物收购杰森搞到的破铜烂铁。 他只带走了缝线歪歪扭扭的泰迪熊,当然,他也想邀请猫和他一起搬到韦恩庄园住。 猫没有同意。她矜持地参观了他们在韦恩庄园给她准备的房间。一张柔软如云朵的两米大床,占据整面墙的猫爬架和乱七八糟的猫咪玩具。 猫十分严肃地蹲在门口,仰头看布鲁斯,“喵?” 布鲁斯脚边有一只大狗热情地拱来拱去,德牧很想凑过来用鼻子戳猫的毛毛,布鲁斯很聪明地约束了他,保住了自己的新大衣。 “ace也有自己的房间,但他不爱在房间里活动,他喜欢睡客厅的狗窝。”布鲁斯解释道。 好吧。猫无聊地拨了一下地上的毛绒球。 这间房最终没有用上,猫只在韦恩庄园待了一个晚上,睡在杰森的床脚。哪怕他知道了布鲁斯·韦恩就是蝙蝠侠的大秘密,猫的耐心也只够她多陪心绪激动的男孩一夜。 第二天,天色蒙蒙亮时,猫便钻出了杰森的卧室。世界是淡淡的乳白色,残雪上飘着雾。 猫小跑下长长的楼梯,ace已经醒了,正陪阿尔弗雷德在厨房做早餐。他发现猫,友善地“呜呜”两声。 德牧的体型很大,猫和他贴面嗅了嗅彼此的味道,从他的脖子底下绕过去。 她跳上厨岛,叼走了盘里的一块火鸡肉,在窗台上边欣赏雪景边用餐。阿尔弗雷德把另一块火鸡肉喂给ace,又给猫接了一碗水。 “这几天到圣诞节都是雪天,出行会很不方便,您还要去城区闲逛吗,女士?” 猫喝了几口水,又去舔被水珠沾湿的胸毛,“啊呜。” “雪天路滑,注意安全。”阿尔弗雷德拿来毛巾,给猫从脸到胸口囫囵一擦,毛巾后面多出来一个炸毛猫头。 猫甩甩脑袋,阿尔弗雷德又问:“不和其他人道个别吗?” 猫摆出一张疑惑的脸,道别是人类的说法,猫才不关心这些。 她瞅到每天固定给庄园送新鲜蔬果的运输车,急忙翻出窗户跳进车斗里,生怕晚一秒钟车就开走了,自己又要光着爪在雪地里跑几个来回。 她钻进一个空纸箱里,惬意地盘成一团。送货员和阿尔弗雷德交谈了几句,阿尔弗雷德忽然提高声音,“接下来您要去哪儿,要回哥谭城区吗?” 送货员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韦恩庄园是今天的最后一站,我们马上就回城。”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阿尔弗雷德笑着说。 猫抖抖耳朵,运输车发动,她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猫翻身,把脑袋埋进肚皮里,继续睡。 猫的睡眠浅而短暂,她睡醒时,车正正好停下。猫打了一个哈欠,趁送货员没发现她,偷偷溜下车。 临近过节,街上多了很多装饰,各大商场前立起了高高的圣诞树。橱窗上挂着一闪一闪的小彩灯和星星灯。每家小店的门上的圣诞花环都是不同形状不同样式的,猫最喜欢有铃铛的那一个。 猫的世界里没有圣诞节,她知道人们在庆祝一个即将到来的日子,城市的每个角落都变得很吵闹。那些被装饰得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圣诞树很好看,所以她可以忍耐短暂的嘈杂。 相比商业街,公园的圣诞装饰要少很多。没有圣诞树,但草坪上有孩子们之前堆起来的大肚皮雪人,胡萝卜的鼻子直挺挺地戳出来。 一群小孩围着大肚皮雪人追逐打闹,一个男人坐在草坪边的长椅上。他抱着一纸袋面包蔬果,正和某人通话,猫隐约听到了“韦恩先生”“卢修斯”等名字。 韦恩在哥谭简直是无处不在,猫懒懒地甩着尾巴。她爬到一棵树上,找了一处没有积雪的树杈窝着,悠闲地欣赏公园的一群小孩打雪仗。 其中一个小孩偷偷躲在花坛后面,搓了一个直径半米的超大雪球,用两只手举过头顶试图偷袭其他人,不幸把自己绊倒了。 猫在树杈上“呼噜呼噜”地笑,她换了一个位置趴着,更方便她俯瞰全局。 一群小孩分成两拨混战,两拨又分裂成三拨。几个小萝卜头大打出手,连胖肚皮雪人都挨了一脚。 差不多等到天黑,他们才被各自的家长领回去,心不甘情不愿地约定来日再战。猫也准备回哥谭警察局转转,填饱肚子。 她跳下树,走到胖肚皮雪人边用肉垫按了按雪人圆鼓鼓的肚子。邦硬。 猫嫌弃地扭头,走开了。 她路过长椅,没一会儿又跑回来。长椅下方有东西半截埋进雪里,猫刨了两下,把它拖出来——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大半包装用的彩纸都被雪浸湿了。 猫刚到公园时并没有在长椅下看到这东西。而她确定全程只有打电话的男人在长椅上坐过。 猫用爪子勾住礼盒上红绿配色的彩色缎带。这大概率是他掉下的东西,是他要送给某人的圣诞礼物。 他运气太好了,碰到了一只好心的猫。猫趴在长椅上,守着礼盒,耐心地等男人折返。 天彻底黑了,公园里所有的路灯和小灯串一起亮起来,像一颗颗落进雪里的彩色星星。雪人的肚皮也被旁边的星星灯映得亮堂堂的。 猫等得不耐烦了,她又多等了半个小时,还是没等到回来找礼盒的人。 猫臭着脸,连拖带拽,搬着礼盒回了哥谭警察局。一进到戈登的办公室,她就跳到桌上喵喵怒骂。 戈登惊讶道:“谁又惹你了,女王陛下。” 猫中气十足地长嚎:“喵——呜!” 戈登从抽屉里翻出一小袋鸡胸肉,撕开喂到猫嘴边。 猫一边吃,一边骂,“啊呜!” 她吃完一条鸡胸肉,又喝了一小碟羊奶,终于恢复了平时优雅的姿态,在桌上舔毛。 戈登捡起她辛苦弄来的礼盒,“这是你捡到的吗?” 吃饱了的猫不再是五分钟前那只暴躁的猫了。她应道:“嗷。” 戈登翻过来,看到缎带里别着的卡片。 “圣诞节快乐,我亲爱的迈克。” 落款是——查尔斯·陈。 “你想把这份圣诞礼物送回去,圣诞天使。”戈登对猫说,“让我看看我有哪些能帮上忙的地方。” 他屁股底下的办公椅转了一个方向,打开电脑,利用警局内部系统搜索“查尔斯·陈”。 系统里蹦出来九十八个查尔斯·陈,很正常,毕竟哥谭是一个超级经济体,拥有恐怖的吸人能力。 “迈克,是他的儿子还是兄弟。”戈登嘀咕,“也可能是朋友。” 窸窸窣窣的动静让他忍不住回头,猫正用爪子扒拉礼盒,浸湿的包装纸一撕就烂,猫的两颗尖牙像订书机一样订穿了纸盒。 见戈登望过来,她无辜睁圆眼睛。 戈登:“……唉。” 他的屁股又挪过来,任劳任怨地帮猫拆开礼盒。他小心地避开了里面的内容物,在不影响内层包装的情况下打开盒子。 盒子里面又是一层薄薄的塑料膜,依稀能透过塑料膜看到其中的一沓卡牌。 戈登认真研究了半天,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落后于潮流的中年大叔,老老实实上网搜索。 那沓卡牌出自一个卡牌游戏,现在正在青少年之间流行。礼盒里装的是限量版,不仅价格昂贵,目前也断货了。 收礼物的人是一个学生,猫“嗷呜”了一声,迈克大概率是查尔斯·陈的晚辈。 戈登将迈克加入检索词条,范围一下缩小到二十八个。他滑过二十八个名字,问猫,“你知道他的发色和瞳色吗?他的肤色如何?” 棕发,看不见正脸,白人。 如此一来,候选人只剩八个。 戈登拿起办公室的固定电话,“好了,最后的笨办法,我们只用打八个电话,就能知道谁弄丢了给迈克准备的圣诞礼物。” “啊。”猫敷衍地应了一声,叼着卡牌包装袋跳下桌子。麻烦,她已经找到今晚出现在公园的“查尔斯·陈”了。 “索尔,你知道是谁了吗,唉——至少让我把礼物重新包装一下!” 查尔斯·陈狼狈地回到家里,他的儿子迈克正和妻子一起装饰圣诞树,鲜艳的装饰球和星星灯挂在冷杉枝头,中间点缀着小天使的挂件。 他隔了一天才发现自己搞丢了准备送给儿子的圣诞礼物。真及时,今晚就是平安夜,他按照昨天的行动路线找了一路,什么都没找到。 他又去问了卖给他销量卡牌的售货员,对方很遗憾地告诉他,最早也得等下个月才能看看有没有进货。 这意味着他只能随便在街上买一样东西,暂时充当今年的圣诞礼物。他不想这样,前几天迈克追问他圣诞礼物是什么,他曾夸下海口,说今年一定会给他一个大惊喜。 一条街上就能买到的围巾算什么大惊喜? 查尔斯不敢和妻子儿子对视,打了个招呼,急忙躲进了书房里抓头发。他手里的购物袋好像烫手,他都不敢把里面包装好的围巾拿出来。 他揪着自己因加班而脱落的头发,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一阵冷风吹进屋里,窗帘飘动,查尔斯打了一个冷颤。他走近窗台,关上不知何时打开的窗户。 忽然,他停住了。在他的书桌上,“韦恩集团第十八届编程大赛冠军”奖杯的旁边,静静地摆着一个扁平的方形礼盒。 包装纸很陌生,但别在缎带里的卡片很熟悉。 “圣诞节快乐,我亲爱的迈克。” 查尔斯瞪大了眼睛,他仔细地挑开包装,确认礼盒里装的就是他订购的销量卡牌。 圣诞老人是真的!圣诞老人来实现他的愿望了! 查尔斯狂喜地捧起礼盒,疯狂地在缎带蝴蝶结上亲了几口。他瞬间从一个失意的男人变成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夹着礼盒大摇大摆地走出书房。 “查尔斯,”他的妻子问他,“你动家里的圣诞树装饰了吗,我们少了一个红色的装饰球。” “没有,那不重要,亲爱的。”查尔斯说。 他举起儿子迈克,方便他把树顶星挂在圣诞树顶。 “好好期待你们的圣诞礼物吧,”他兴高采烈,“明天你们肯定会来亲吻我的脸。” 窗外,一团白发出一声嫌弃的“咔咔”声。她叼着红色的球,愉快地小跑进雪地里。《 》 20、第 20 章 圣诞节过后,街上的装饰物只撤去了一些,大部分圣诞树还留着。猫在街上闲逛了好几天,有时候警察们能在警察局外的草坪上看到她追着一个红色的圣诞装饰球玩追逐游戏。 猫很喜欢那个球,她总是用爪子把它拍远,拔腿追上去,再拍远。这样无聊的游戏她能独自玩上半个小时。 半小时前,许多辆警车开出哥谭警察局,其中一辆警车上坐着芮妮和她的搭档克里斯珀斯。 现在,两人开着警车回来,跟在警车后面的是一辆货箱宽大的改装车。 猫嗅了嗅,她低头咬住装饰球,回到她的帐篷里。 绵软的帐篷里堆了很多东西,带有蝙蝠标志的通讯器和杀手鳄送给她的金币一起胡乱塞进软垫底下,猫把装饰球丢进帐篷角落,跑出楼梯间。 有几个警察躲在一楼楼梯间抽烟,见到猫跑下来,他们愁眉苦脸地和猫打招呼,“早上好,索尔。” 猫敷衍地回应:“呜!” 她目标明确,直达停尸房。 在她得到警局咨询顾问的工作前,法医拦过她很多次。当然,一个正常且称职的法医不可能让一只猫大摇大摆地在停尸房进进出出,哪怕是现在,法医诺拉依旧不习惯猫在解剖台边缘走来走去。 她是哥谭警察局的法医,她的丈夫是重案组的警探查理。猫曾经工作的第一道关就是和诺拉以及她的丈夫为进出停尸房斗智斗勇。 显而易见,她取得了胜利,人类要怎么防得住一只猫呢? “别触碰尸体,别乱动设备,小坏蛋。”诺拉为猫系上一件宠物雨衣,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鼻子,“我不想收拾你乱飞的毛,好吗?” 猫把头扭到一边去,看着像是没听到。戈登靠在一旁,翻阅尸检记录。明黄色的宠物雨衣让猫成为了房间里唯一的亮色,停尸房太冷了、太暗了。 她在尸体边游走,小心地避开尸体。诺拉在一旁介绍:“男性,四十五到五十岁之间,体表没有明显外伤。” 苍白的男尸安静地躺在解剖台上,神情定格在生前最后一刻的惊恐与痛苦。猫贴过去,闻他的皮肤,她嗅到了复杂的臭味,尸体像是被警察们从垃圾箱里背出来的。 她干呕了几下,跳到一边。 诺拉解释道:“清晨,垃圾回收员在垃圾箱里发现了他。他被扒掉了所有衣服,警局的档案库里也找不到对应的犯罪记录,凶手不想让我们知道他是谁。” 戈登补充:“我们对比了这段时间的失踪记录,可惜,哥谭每天有太多失踪没有上报。” 猫安静地凝视他的面孔,又一次凑到他的手边,仔细嗅闻。指甲缝里的气味最能证明一个人干了哪些事,而做过的事又能拼凑出一个人的身份。 猫不知不觉地贴近。 稀有的花香——她不知道是哪种花、肥沃的腐殖土——来自花园、若有若无的金属油味——也许来自他的园艺工具。 “喵。” 他是一名园丁。 “他是一名园丁。” 一个声音与猫同时说。蝙蝠侠站在猫和诺拉身后,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在场也没人会计较这个问题。 蝙蝠侠继续说:“看他的手,手指上的茧,是长期使用园艺工具的证明。手背上有细小的疤痕,可能是月季的刺留下的。指甲后缘有倒刺,他常常接触植物和泥土。” 戈登皱眉,“这些证据不够。” “是不够。”蝙蝠侠坦然承认,他轻飘飘跳到另一个话题上,“我听说他的血液里检测出了一种未知的植物碱毒素。” “我们认为那就是他的死因,”戈登说,“他死得并不安详。” 一种未知毒素代表很多可能性。他们发现的死者也许不是毒素的第一个受害者,也不是最后一个受害者。 世界上又多出一种谋杀手段。 房间里的三人俱是沉默,蝙蝠侠转身离开,猫勾住他的披风,她像一个包装明亮的三角饭团爬到他肩上,“嗷呜。” 蝙蝠侠和她对视,很快,他就明白自己甩不掉她。他解下猫的雨衣,“别乱动那里的东西,别激怒她。” 猫不喜欢人类对自己提太多要求,她皱着脸,不高兴地发声:“啊。” 蝙蝠车咆哮着穿过黑夜,这就是猫非要蝙蝠侠带上自己的原因,用四条腿穿越哥谭实在是太累了。 他们抵达了一处废弃的温室,说是废弃,完全不准确,温室里的花卉植物郁郁葱葱、欣欣向荣。 这里很热闹,不同品种不同规格的植物挤在同一间温室里,像住在同一个宿舍里的室友。 蝙蝠侠大踏步走进绿植深处,猫不着急跟上他,好奇地左顾右盼。 几株角落里高矮胖瘦不一的蘑菇在她靠近时“嘭”一下冒出幽幽的蓝光,猫被吓了一跳,凝重地盯着那几棵蘑菇,啪啪打人家的菌盖。 蘑菇的光熄灭了一小会儿,在猫难得感到一丝愧疚时又晃晃悠悠地亮起来。猫尾巴一甩,在旁边的树干上畅快地抓了几下。 她面前的藤蔓与草丛自动分开,分出一条路。猫走进去,蝙蝠侠和一个绿色的女人相对而立。 女人慵懒地倚着弯曲的藤蔓,密密麻麻的植物覆盖了她的皮肤,如同一件光滑的连体衣。她丝毫不为自己的裸/露羞愧,植物本身便是赤/裸/裸地承接阳光雨露。 卷曲的红发是她的叶,柔软的手足是她的枝,她是一株化成人形的绿植。 藤蔓载着她来到猫面前,“你好,小猫。” 猫的尾巴尖勾了勾,算是回应毒藤女的问候。 她跳到藤蔓上,在一个距离毒藤女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藤蔓上忽地开出一朵小白花,缀在猫的脚边。 很高兴她赶上了蝙蝠侠和毒藤女的情报交换现场。蝙蝠侠投在半空中的光屏展示了一个猫看不懂的分子式。 “今早有人在垃圾箱里发现了一具尸体,他死于一种植物碱毒素。我分析了它的分子式,它与一种早已灭绝的来自亚马逊流域的剧毒藤蔓相似。” “最后一个已知研究它的人,是你。” 他的矛头直指毒藤女,而后者不紧不慢道:“我不否认自己研究过它,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生活在人群中。” 蝙蝠侠仔细观察毒藤女的神色,试图通过她淡薄的神情分析出她是否说谎。猫有些无聊地从藤蔓上滑下来,又跑上去,再滑下来。 “但我的确能给你一个提示,”毒藤女换了一个坐姿,藤蔓簇拥着她靠近,她挑起蝙蝠侠的下巴,“我知道‘生态净化’基金会正在研究我遗留的成果,他们没有向我支付应得的费用,我自然不会为他们保守秘密。” 她轻佻地笑了一声,“去查吧,蝙蝠,你会有收获的。” 猫一边竖起耳朵听他们的对话,一边在温室中穿来穿去。植物构成了复杂的地形与复杂的气味,非常有趣。 她扎进花丛深处,发现一株奇异的花。猫从没见过这样的花,黑色的花瓣拢着鹅黄的花蕊,暗褐色的肉质根须深深扎进泥土里。 她伸出爪子,被一细条藤蔓拦住了。 藤蔓托着毒藤女从高处落下来,她的指尖抚过漆黑的花瓣,“小猫,这可不是你能碰的花。她很危险,她有毒。” 猫细细地叫:“呜?” 毒藤女微笑,“这是一株圣诞玫瑰,你之前没见过,是因为她是一个刚培育出来的新生儿。” 猫若有所思,她的鼻尖动了动,一头钻进茂密的绿植深处,不见了。 蝙蝠侠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狼狈地认清自己被猫抛弃的事实。蝙蝠车开动,这次只有一位乘客。 他彻夜清查哥谭著名的“生态净化”基金会,摸清了底。那是一个表面环保,实则由富豪操控,用于低价收购污染地块再高价转卖的空壳组织。 死者的姓名也随“生态净化”基金会浮出水面。 德韦恩·罗兰,他是一家园艺公司的元老,是一位资深的园丁,醉心于培育各类珍稀花卉。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前不久被“生态净化”基金会聘用,用他深厚丰富的植物学知识辅助研究。 他发现了基金会的秘密,他的所识所学都被用来配置新型的植物毒素,用来清除那些不愿出售土地的“钉子户”。 他一直秘密保存能举报基金会的证据,最终,他辅助研发的毒素杀死了他自己。 而凶手就是“生态净化”基金会的老板,卡尔文·诺里斯! 想到这里,蝙蝠侠寒毛倒竖。蝙蝠飞机以最快的速度飞跃城市上空,如同一颗漆黑无光的流星。 同一时间,有人撬开了一家园艺公司的大门。公司里面没有人,于是连头顶的招牌都没有亮起灯。“翡翠梦境”几个字暗暗地熄着,没有一丝光。 男人打着手电筒在黑暗中寻找。这是一间不起眼的小公司,他穿过窄小的大厅,后面是会客室和培育花卉的温室花园。 温室花园中传来细微的动静,男人心中暗喜,笔直地向温室内走去。 手电筒的光映在温室的玻璃上,折射回来,照亮他的脸。卡尔文·诺里斯今天找遍了德韦恩在哥谭的每一处落脚地,就为了找到德韦恩的照相机,里面全是他在基金会里拍下的照片。 他同时派人去灭口德韦恩的妻女,斩草除根,他深谙哥谭的行事之道。 一团模糊的白影窜过视线边缘,诺里斯大惊,手电筒的光柱乱晃。 “谁?是谁在那里!” 他飞快地回身堵住温室大门,穿过一排排色泽乌黑的圣诞玫瑰,将白色的身影堵在温室的最角落。 手电筒笔直地照在她身上,是一只白猫。她的四只爪子上尽是湿湿黏黏的泥土,嘴里叼着一小袋沾满土屑的密封袋。 诺里斯照了照,发现种植圣诞玫瑰的区域里有一个坑,应该是猫刚刚刨出来的。 哪怕被抓个正着,猫脸上也见不到分毫惊慌。她皱着脸龇牙,密封袋在她嘴里晃来晃去。 诺里斯有种预感,密封袋里就是他在找的东西。德韦恩预见了自己的死亡,把证据藏在了自己最信任的地方——温室花园里。 他半蹲下来,向猫伸手,脸上扬起虚伪的笑容,“小畜生,过来,把东西给我。” 猫不屑地抖了抖胡子,她灵活地扭身,挤进紧密的花丛之间。 诺里斯怒骂一声,顾不上和蔼的伪装,拔腿就追。他用锄头的长棍卡住了温室大门的把手,这只猫难道还能跑出去吗? 白色灵敏地在花与花盆的缝隙间穿越,诺里斯连摸都摸不到她的一根毛。她跑到大门边,发现把手上的棍子,立刻换了一个方向。 诺里斯朝她扔了一个花盆,没打中。他气喘吁吁,咬牙切齿,“你以为自己跑得掉吗,我要扒了你的皮!” 猫眯了眯眼,她吐掉了嘴里的密封袋,压低身体,摆出攻击的架势。 风如同无形的蛇,刮动温室中的植物,花卉轻摆,枝叶摇晃。 猫忽然跳到了花架的最高处,高高在上地俯瞰诺里斯。 这是一间密闭的温室,哪里会有风呢? 诺里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问题,他咽了一口唾沫,眼睛颤抖地向后看去。 冰冷的、坚硬的东西,蹭过他的后颈,接着猛地一收! 狂暴如蛇群的藤蔓映入猫的金瞳,人类的惨叫声灌进她的耳朵。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脚底的一切,尾巴的尖端蜷成一个散漫的小钩。 树根冲破地面,拔地而起。毒藤狂乱地挥动,泼洒鲜血。有毒的花儿们齐刷刷地摆头,是整齐的乐团,为血腥的剧目奏乐。 猫只是看着,打了一个哈欠。 半晌,万物寂静。蝙蝠飞机的轰鸣在温室上方停滞,他落地的惯性砸碎了大片的温室玻璃。 但现场不会更加狼藉了。 园丁的花园变成了一座微型丛林。他精心养护、用爱浇灌的花卉们从泥土里站起来,化作复仇的刽子手,审判行刑。 蝙蝠侠停在狼藉之中。 藤蔓如枷锁将诺里斯高高吊起。他僵硬的脸上凝固着惊恐与绝望,一如被他杀害的死者。 一株妖艳的花朵穿透血肉,从他的心口长出来,在破口刮进来的冷风中袅娜多姿地摇曳。 花色奇特的圣诞玫瑰,她的花瓣如天鹅绒一般深邃。 猫把密封袋叼到蝙蝠侠脚边,抓了抓他的披风,“啊。” 她避开了满地鲜血,十分珍爱自己雪白的毛发,“啊。” 远离市区的某处,绿意盎然的秘密庇护所里,毒藤女将一株小小的、在冬季盛放的圣诞玫瑰,推到一个哭泣的小女孩面前。 “你父亲培育的生命,比我终结的更为珍贵。”她轻声说,如同对植物低语。《 》 21、第 21 章 “你们非要搞出这么大动静吗?”戈登无奈道。 他小心避开横亘地面的一条树根,走到花架旁边,对猫说:“你被吓到了吗?” 猫探出爪子,方便鉴识科的警员用棉签采集她爪缝里的泥土,傲慢地瞥了戈登一眼。 戈登自说自话,“好吧,你没有吓到。” “我更关心她是怎么在如此血腥的现场,保证自己的毛发没有沾上一滴血的。”重案组警员克里斯珀斯说。 他摸着自己的下巴,围着猫认认真真地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丁点红色。 “管他呢。”芮妮叉着腰,“这案子结束了,凶手成了人体花盆——有点恶心,我想说。但我不会为他感到可惜的。” “别在媒体面前这么说。”戈登用两根手指指向自己的眼睛,“蒙托亚,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芮妮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完全不惧戈登的威胁。 等警员用消毒湿巾替她擦干净爪子,猫踩着戈登的肩膀和克里斯珀斯的肩膀,不着地面地离开温室。 她事不关己地走远,没有半点继续为哥谭警察局服务的意识。案子破了呀,至于真凶是死是活,小问题,无伤大雅。 她走了几步,停住,抬头,一只花里胡哨的鸟正蹲在上方冲猫招手。 猫爬上墙壁,小跑到夜翼旁边。夜翼用手搓了搓她的下巴,只来得及摸一下就被猫用爪子挡开。 “哇!” “别生气,小雪花。”夜翼收回手,又试图去摸猫的脑袋,“我们的老大要去找艾薇聊聊,哎呀,我看看这里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猫没有忽略“小雪花”这个称呼,她挪开几个身位,用屁股对着夜翼,假装自己正专注地在舔毛。 夜翼试探的手鬼鬼祟祟,被猫飞快地殴打了。 “你不喜欢‘小雪花’,那我叫你‘白翼’怎么样?”他比了比自己,又比了比猫,“夜翼,白翼,我们是黑白组合!” 猫停下舔毛的动作,退开更远的距离,远离这个自恋的人。 夜翼浮夸地捂住心口,“你伤害到我了,白翼。” “别这样吗,伙伴。”他笑眯眯地凑近,“我来给你送点情报。小芭——蝙蝠少女发现德韦恩的温室里少了点东西。” “在培育圣诞玫瑰之前,德韦恩是种植兰花的专家。他曾经培育出一株会发光的蓝色兰花,我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报道说,那株兰花会在月光下唱歌。” 猫的耳朵咻地竖起来,尾巴在半空中勾来勾去。她很确定自己是第一个到达温室的生物,比诺里斯更快,比毒藤女更快,也比蝙蝠更快。 她可从来没有在温室里见到能发光会唱歌的兰花。 夜翼趁机凑近,贴着毛茸茸的猫蹲下,“这花不在艾薇手里,她关心她们,不会隐瞒她们的去向。” 他点了点猫的鼻尖,猫后仰,喉咙里发出不高兴的“咕噜”声。 夜翼的微笑黯淡了一些,不是针对猫,而是为德韦恩,一个善良的人为正义牺牲了自己。 “这株兰花会很值钱,德韦恩的妻子没有工作,我想找回兰花,会对她和孩子接下来的生活有帮助。” 他掌心向上,递到猫面前,“你愿意帮我吗?” 猫矜持地等了一会儿,肉垫按住夜翼的掌心。一人一猫庄严地握手结盟。 看在你态度很好的份上,当然可以,花花人类。 “合作愉快,爪爪侦探。” 猫嫌弃地扭开头,没有反驳这个幼稚的称呼。 他们首先想到的嫌疑人是尸体刚刚抬回哥谭警察局的凶手诺里斯。他直奔温室花园,明显不是第一次到“翡翠梦境”园艺公司来。 他早已决定杀死德韦恩,既然如此,接收德韦恩遗产也不过是顺手的事。 夜翼耐心地等到哥谭警察局撤离温室,他和猫在园艺公司的前端收集线索,很快注意到墙上悬挂的照片。 其中一张照片是德韦恩与他妻女的合照,一家三口围着一盆看似平平无奇的兰花展露笑容,背景正是后方的温室花园。 夜翼奇怪道:“单看照片,这盆兰花没有哪里很特殊啊。” 猫的视角很低,她扒拉了两下夜翼的小腿,夜翼自觉托起猫的腋下,把她提到照片前。 猫发誓,如果有一天她能变得和人一样高、一样大,她要利用体型狠狠蹂躏这些可恶的人类! 她的耳朵背在脑后,不情不愿地看照片。 猫抻长脖子,像一条蛇似地凑去脑袋。 “啊!”她对夜翼叫。 他们重返乱七八糟、血污满地的温室,猫领着夜翼回到自己刨出密封袋的位置。在猫到达时,那是一块空地,整齐排列的圣诞玫瑰中缺了一个口,因此猫一眼就察觉到土壤下的不对劲。 现在看来,一切顺理成章。 德韦恩把诺里斯为恶的证据藏在了自己最心爱的兰花的花盆下。小偷偷走了兰花,导致温室的花丛中出现空缺,被后来的猫找到了存放证据的密封袋。 如此一来,诺里斯的嫌疑就大大降低了。假如是他偷走了兰花,他应该当时就能发现兰花花盆下的证据。 夜翼检查了“翡翠梦境”园艺公司的门锁,可惜的是诺里斯潜入时撬坏了公司大门,再想找之前留下的痕迹,几乎是不可能的。 猫“呜呜”一声,夜翼边翻员工名单,边挫败地抓抓头发,“你是对的,只要持续关注黑市上的动静,我们总能找回那盆兰花。” “但是,”他轻声说,“那是德韦恩最珍爱的花。他的孩子失去了父亲,他的妻子失去了丈夫,我觉得现在就是她们最需要安慰的时刻。” “……我只是希望她们能高兴一点。” 一个人的离去带来了更多人的伤痛,死亡贯穿了德韦恩的胸口,也穿透了另外两人的心脏。她们连复仇都做不到,凶手早已被毒藤女碾作血肉一团,留给受害者们的只剩下深深的空虚。 他只是希望她们能高兴一点,早点摆脱那种空虚。 猫不明白夜翼的感同身受,她只是嗅到了悲伤的气味,很浅,风一吹就散开了。 猫撑住夜翼的手臂人立而起,慈爱地舔舐他多米诺面具下露出的半张脸。 舔了两口,她眉头大皱,呸呸呸好几下,缩成一块吐司面包。 怎么会有人往自己的脸上喷香水,嗯? 夜翼没看懂猫的嫌弃,他感动地摸了猫两把,猫一口咬住他的手背,不痛不痒。 他哼哼两声,“有点可疑。” 他把员工名册在猫面前摊开,德韦恩的园艺公司算上保洁阿姨一共也只有十个人。其中有一个人从五天前起,就没到公司报道过。 他是“翡翠梦境”的园丁之一,负责在德韦恩不在时照顾温室里的花朵。排班表上显示他最近都没有放假。 “很好,黑白组合收获丰富。”夜翼扛起猫,“干得漂亮,爪爪侦探!” 猫鄙夷地瞥他,不屑与低智儿童争高低。 哈克斯是一所园艺公司的雇员。话虽如此,他已经有整整五天没有上班了,也许他下一次踏进公司,就是他被开除的时候。 他回到家,摔进脏兮兮的沙发里,顺手往茶几下摸啤酒。 “哈克斯。”他背后的人说着,铁钳似的手抓住他的衣领,“也许你能和我交代一下这五天里你的动向。” 哈克斯浑身一颤,他顺着抓住自己的那只手看去,浅蓝的手套,深蓝的制服,亮闪闪的金色花纹……以及蹲在肩上的一只白猫。 那只猫是在皱眉吗? 这套表演服一下把夜翼苦心营造的恐怖氛围打回原型。哈克斯小心地解开他的手,解不动。 他紧张道:“呃……你的胸口不冷吗?”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问这个问题?”夜翼怪叫道,“就算比不上蝙蝠,哪怕给我一点身为超级英雄的尊重呢,我也是埋伏深夜工作多年的老员工啊!” 猫从他的肩上跳下来,一脚踩中哈克斯的脸,在屋里踱来踱去。 夜翼松开手,抱臂站着,“听着,我不想动手。但你的老东家丢了一盆价值连城的兰花,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哈克斯先是一愣,随即脸色煞白,“月光兰丢了?” 夜翼不动声色,“很巧,那段时间你没有一天到岗。更巧的是,你有能自由出入温室的钥匙。” “我……不是我偷的。”哈克斯从沙发上弹起来,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他又抓着衣服坐下,“完了,全完了。月光兰丢了,我要为此负责的,你知道那要付多少钱吗?!” “这么说,它不是你偷的?” “我也是培育月光兰的科研成员之一。”哈克斯愤愤地道,“卖出我们的作品,对我有什么好处?想要钱,我大可以带着月光兰的培育技术跳槽!” 这话说得不错,但还不能让夜翼完全信任他。 “这五天你没有去公司,也没有放假,你在干什么?” 哈克斯脸色一僵,移开视线。 “我——”他绞尽脑汁,要编一个借口,“我——” “嗷。”猫轻快地叫道,从哈克斯家的茶几底下拽出一样东西,扔到两人脚边。 一颗麻将咕噜咕噜滚到夜翼脚边。很多私人赌场会分发类似的凭证给常客,既作为纪念品,也作为送给常客的入场券,方便赌场安保分辨出假扮成客人潜入内场的警察。 夜翼严肃道:“你在唐人街的赌场打麻将,打了整整五天!” “是六天。”哈克斯深吸一口气,“下班后的第一个小时,我就在唐人街的牌桌上坐着了,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牌友都可以替我作证。” 夜翼缓缓闭上眼睛,简直要被气笑了。 但眼下还不到他放弃的时候,他又问:“除你之外,还有谁拥有自由进出温室的钥匙。” “德韦恩。”哈克斯毫不犹豫地答道。 他观察夜翼的表情,谨慎道:“不可能是德韦恩监守自盗,那盆花就是他的宝贝。” 夜翼扶住额头,长叹。半晌后,他说:“老实点,别再去赌博了,你的账户不太富裕。” 他抓住猫,从哈克斯家的窗户里飞出去。半空滑过一道暴怒的猫叫。 线索似乎在温室中断了。 夜翼摸着被猫狠狠咬了一口的手背。猫背对他坐着,非常生气,太了不起了,连布鲁斯的两个身份都没达成如此成就。 猫在温室里翻翻找找,她实在找不到线索,毒藤女指挥温室里的植物把整片温室都犁过一遍,再多线索都被埋进了疏松的腐殖土下。 砰。 蝙蝠从他自己砸出来的破口中落地,披风像一道沉闷的影子。 “不用找了。”他说,“我调查了德韦恩的账户,五天前,他把月光兰卖给了大都会的一位富商。那盆兰花现在正沐浴着大都会的月光。” “为什么?”夜翼惊道,“月光兰是他的心血,他何必要这么做……”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摸清了德韦恩的想法。 他知道自己迟早会死在诺里斯手上,所以他卖掉了自己最喜欢的花,为妻女留下一笔丰厚的遗产,让她们在失去他的日子里也能好好生活。 那笔钱如今已经打到了德韦恩的账上,是他留给妻女的最后的礼物。 这起关于花朵、植物与毒素的案件就此落下帷幕。哥谭警察局清理了诺里斯的实验室,将所有相关人员逮捕归案。 确认安全后,德韦恩的妻女也离开了毒藤女的庇护,回到了家中。 或许这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她们不该回家,房子里的每一处都有丈夫与父亲的痕迹。妇人与女孩不过走进家门片刻,便以潸然泪下。 女孩替母亲擦干眼泪,她是一个坚强的孩子,在昨夜便下定决心要振作,照顾好自己和母亲。 她走到窗边,想推开窗户通风,忽然惊讶地叫出声。 “妈妈,快来!”她眼睛一眨,眼泪就滚下来,“妈妈!” 她的母亲急忙过来,在窗前愣住。 窗台上摆着一盆兰花。她的枝叶修长,花朵紧促地挤在枝头,月光落下,洁白的花瓣泛起幽幽蓝光。 明,暗,明,暗。 蓝光一起一落,有她自己的节奏,仿佛在呼吸,仿佛在歌唱。 兰花用光影明暗奏响的乐曲照亮女孩的眼睛,它随风飘到天边,升入远端的天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