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观音奴》 第154章 猎人与猎物 徐景曜端起酒壶,给对面的王保保满满斟上了一杯。 酒液清冽。 “侯爷,那咱们可就说定了。”徐景曜压低声音。 “只要您帮我把这出戏唱圆了,那至尊金卡,回头我就让人送到府上。以后您去水云间,那就是回自己家,想怎么泡就怎么泡,想点几号技师就点几号技师!” “成交!” 王保保也不含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豪气干云地抹了把嘴。 “你小子放心去吧。抓耗子这种事,我在草原上那是童子功。只不过以前抓的是偷羊的狼,现在嘛……抓的是偷腥的狗。” “得嘞,那我就不打扰侯爷雅兴了。” 徐景曜拱了拱手,没有走正门,而是顺着太白楼的后楼梯,悄无声息地溜了。 他不能在场。 若是让福寿那个狗奴才看见他在场,这戏就不好往下演了。 有些事,还得借这位凶神恶煞的海西侯之手,才能把那背后的牛鬼蛇神,给吓出原形来。 …… 徐景曜走后,雅间里只剩下了王保保一人。 他并没有急着起身,而是重新拿了个干净杯子,自斟自饮起来。 那双耳朵竖了起来,死死地锁定着隔壁的动静。 隔壁的动静并不大。 显然,那是两个心里有鬼的人,正在进行着最后的分赃和叮嘱。 “……回去小心点,别让人看见银票。” “是是是,小的明白……”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吱呀——” 隔壁的门轴发出了一声轻响。 王保保手中的酒杯停在了半空。 紧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起来是一前一后,正往楼梯口走去。 “来了。” 王保保将杯中残酒泼在地上,祭奠了一下即将倒霉的某些人。 然后,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威风凛凛的麒麟服,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 他没有直接推门,而是屏息凝神,算准了那脚步声经过自己门口的一瞬间。 “砰!” 王保保猛地推开房门,身躯不管不顾地往外一撞! “哎哟!” 走廊里,顿时传来一声惨叫。 那个走在前面的瘦削身影,猝不及防之下,被王保保这一撞,直接给撞飞了出去,踉踉跄跄地退了好几步,后背狠狠地磕在了走廊的栏杆上,疼得龇牙咧嘴。 “混账!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撞本公子?!” 那个被撞飞的瘦削男子,还没看清来人是谁,那股子纨绔子弟的嚣张劲儿就先上来了。 他捂着被撞疼的肩膀,跳着脚大骂: “瞎了你的狗眼吗?!你知道我是谁吗?!在这金陵城里,还没人敢这么走路不长眼!信不信我让你……” 他的骂声,在抬起头,看清眼前这尊塔的瞬间,戛然而止。 只见他面前,站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 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煞气,扑面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更要命的是…… 这大汉身上穿的,是一袭绣着麒麟图案的武官服! 麒麟服! 那是公侯伯爵,或者二品以上大员才能穿的赐服! 在这金陵城里,能穿这身皮的,哪一个不是跺跺脚就能震塌半边天的狠角色? 那瘦削男子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他虽然是个纨绔,但他不是傻子。 他爹教过他,在京城混,最要紧的就是招子放亮点,有些人,是他爹都惹不起的。 “大……大人……” 男子刚才那股嚣张劲儿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惶恐和谄媚。 他连忙躬身行礼。 “晚辈……晚辈有眼无珠,冲撞了大人!晚辈该死!该死!” 王保保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前倨后恭的小白脸,心里一阵腻歪。 这就是大明的文官子弟? 软骨头。 “你是哪家的?”王保保问道。 “晚……晚辈……”那男子咽了口唾沫,赶紧搬出自家老爹来当挡箭牌,“家父……家父乃是御史中丞,涂节。” “涂节?” 王保保眯了眯眼睛。 这个涂节,他有印象。 御史中丞,正二品,是御史台的二把手(一把手御史大夫空缺)。 但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此人是胡惟庸的铁杆心腹,是淮西党在言官系统里的头号打手! 好啊。 徐景曜那小子猜得没错。 这耗子背后的主人,果然是冲着魏国公府来的,而且来头不小! “原来是涂中丞的公子。”王保保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 “怎么?涂公子这大晚上的,不在家读书,跑到这酒楼里来……私会?” “不不不!不是私会!”涂公子吓得连连摆手。 “晚辈……晚辈只是来……来见个朋友,喝杯水酒,喝杯水酒……” 他一边说,一边拼命地给缩在角落里的福寿使眼色,示意他赶紧躲起来。 可惜,已经晚了。 王保保的眼睛,早就越过了涂公子,锁定了那个想把自己缩进墙缝里的门房管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朋友?” 王保保迈开大步,直接绕过涂公子,走到了福寿面前。 福寿此刻已经抖得像筛糠一样了。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大气都不敢喘。 “抬起头来!” 一声暴喝,吓得福寿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当他对上王保保那张满是胡茬脸时,整个人都绝望了。 他认识这个人! 怎么可能不认识? 就在前几天,这位爷还一身囚服地被押进金陵城。 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海西侯,还成了自家四公子的座上宾! 这是……王保保啊! 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啊! “哎哟?这不是……魏国公府的门房,福寿吗?” 王保保脸上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伸出一只大手,像拎小鸡仔一样,一把揪住福寿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今儿个我去魏国公府的时候,还是你给我开的门吧?” “是……是小的……叩见侯爷……”福寿牙齿打颤,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就奇了怪了。” 王保保转过头,看了一眼涂公子,又看了看手里拎着的福寿,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阴森。 “一个御史中丞的公子。” “一个魏国公府的看门奴才。” “你们俩……是怎么成朋友的?” “还在这么高档的酒楼里,躲在雅间里喝酒?” 王保保凑近福寿的脸,浓烈的酒气喷在福寿脸上,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福寿啊。” “你一个月的月钱,够在这儿买壶酒吗?” “你能不能告诉本侯……” “……你到底是发了什么横财?还是说……” “……你这狗奴才,偷了主家的东西,出来……销赃了? 喜欢吾妻观音奴请大家收藏:()吾妻观音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5章 这一巴掌,打给皇帝看 王保保那一双大手,死死掐着福寿的后脖颈,把他提溜得脚尖都离了地。 而另一边,那位涂公子涂大少爷,虽然被撞得七荤八素,但此刻稍微缓过神来,脑子里那根名为官二代的筋,又开始不对劲地跳动了。 他看着王保保,心里盘算着。 这位虽说是海西侯,但毕竟是刚投降过来的外人。 而自己的父亲涂节,那是御史中丞,是胡惟庸胡相的左膀右臂,是这大明朝堂上正儿八经的自己人。 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想到这儿,涂公子强撑起一丝笑容,拱了拱手,试图用一种场面人的口吻把这事儿给圆过去。 “侯爷,您看这事儿闹的。不过是个下人不懂规矩,私拿了主家的东西出来变卖,算不得什么大事。既然侯爷抓住了,那是魏国公府的家务事,晚辈也不便多嘴。” 他顿了顿,试图把自己摘干净: “晚辈与这奴才,也不过是恰巧碰上,喝了两杯酒。看在家父御史中丞涂节的薄面上,侯爷不如……行个方便?日后家父在朝堂之上,也好……” 这番话,说得那是滴水不漏。 既甩了锅,又搬出了老爹,还给了王保保面子。 按理说,只要是在官场混的人,多半也就借坡下驴了。 毕竟,谁愿意为了一个看门的奴才,去死磕一位御史中丞呢? 这官职的职责可是纠劾百官,肃整纲纪的。 可惜。 他遇到的是王保保。 更可惜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这一切,本就是徐景曜精心为他布下的局。 徐景曜那小子临走前说得很清楚:“侯爷,这事儿,必须闹大。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能把金陵城的天都给捅个窟窿!” 为什么? 因为徐达是大明第一武将,在军中的威望那是顶天的。 除了不要命的,没哪个武将敢偷偷摸摸地去收买魏国公府的下人。 这要是被发现了,那是犯忌讳,是要被军法从事的! 所以,敢干这事儿的,只能是文官。 而自古以来,皇帝最想看到的局面是什么? 是文武和睦吗? 屁! 是文武不和!是互相制衡!是狗咬狗! 尤其是像王保保这种刚投降的前朝大鳄,如果这时候跟文官集团打得火热,那朱元璋晚上还能睡得着觉吗? 反之,如果王保保一上来就得罪了文官集团,而且是往死里得罪。 那朱元璋反而会觉得:哎,这小子懂事,这小子孤立无援,只能依靠朕,这小子……安全! 这就是徐景曜给王保保指的生存之道。 融入武将阵营,不仅要靠打仗,更要靠得罪文官! 王保保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看着眼前这个还企图用官场那一套来压他的涂公子,冷笑起来。 “看在你爹的面子上?” 王保保松开了拎着福寿的手,转而一步步逼近涂公子。 “你爹是个什么东西?” 涂公子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啪!!!” 一声响亮到震耳欲聋的耳光声,在走廊里轰然炸响! 这一巴掌,王保保可是没怎么收力。 只见涂公子整个人像个陀螺一样,在原地转了两圈半,然后噗通一声,脸朝下,重重砸在了地板上。 几颗带着血丝的牙齿,混着口水,直接飞了出去。 “啊——!” 涂公子捂着瞬间肿起半高的脸,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他满嘴是血,惊恐万状地看着王保保:“你……你敢打我?!我爹是御史中丞!是朝廷命官!你一个降将……”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从小到大,他爹都没舍得这么打过他! “降将?” 王保保一脚踩在他的胸口,将他剩下的话硬生生踩回了肚子里。 他俯下身,恶狠狠的看着涂公子。 “小子,你给我听清楚了。” “老子在北元的时候,是齐王!是太傅!是中书右丞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老子统领大军,纵横天下的时候,你爹还在娘胎里吃奶呢!” 王保保的声音,霸道无匹。 “老子如今虽然降了大明,但那是降的皇帝!降的是徐天德!” “我对徐景曜那小子有说有笑,那是因为他是徐达的儿子,是我未来的妹夫!那是自家人!” “你?” 王保保轻蔑地啐了一口唾沫在涂公子脸上。 “你算个什么玩意儿?也敢拿你那个御史中丞的爹,来压老子?!” “别说是你爹,就是胡惟庸亲自站在这儿,老子想抽他,也就抽了!” “我王保保的面子,也是你能给的?!” 这一番话,骂得是酣畅淋漓,霸气侧漏。 周围雅间里听到动静探出头来的食客们,一个个看得是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喘。 这就是天下奇男子的威风吗? 太凶残了!太霸道了! 但也……太解气了! 涂公子此刻已经被彻底吓傻了。 他从小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种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杀气,直接让他尿了裤子。 一股骚臭味,在走廊里弥漫开来。 “真他娘的晦气!” 王保保嫌弃地收回脚,看了一眼那个缩在墙角的福寿。 “来人!” 他一声暴喝。 几个一直守在楼下,听到动静冲上来的王府亲兵(其实是朱元璋派给他的监视),立刻抱拳应命:“侯爷!” “把这两个东西,给老子捆了!” 王保保大袖一挥,指了指窗外漆黑的夜色。 “一个吃里扒外的家贼,一个私通权贵,刺探军情的奸细!” “给老子大张旗鼓地,押送到……魏国公府!” “不,先去魏国公府,把徐大将军请出来。然后……” “一起把这两个货,送到陛下的御书房去!” “这天大的冤屈,老子要是不找皇帝评评理,今晚这觉,我是睡不踏实了!” 涂公子听到这话,两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完了。 这次不光是他完了。 他爹涂节,甚至他爹背后的胡惟庸…… 恐怕都要因为这一巴掌,被狠狠震上一震了! 王保保看着地上这两滩烂泥,心中却是无比畅快。 这一巴掌,打得爽! 不仅出了气,更是向满朝文武、向朱元璋表明了他的立场。 我,王保保,是武将!是勋贵! 跟那帮文绉绉,满肚子坏水的文官势不两立! 喜欢吾妻观音奴请大家收藏:()吾妻观音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6章 蝴蝶效应 夜风如刀,顺着马车的缝隙钻了进来,吹得徐景曜打了个激灵。 这一激灵,倒把他在太白楼喝的那几杯酒给吹醒了不少,也让他那颗有些发热的大脑,冷却了下来。 “福寿……” 徐景曜靠在车壁上,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 刚才只顾着抓现行,这会儿被冷风一激,他那属于前世的历史记忆,终于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就说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这剧情怎么这么眼熟! 福寿。 魏国公府的门房。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再配上胡惟庸这三个字,在原本的历史轨迹里,那是一桩未遂的构陷案。 史书记得明白:那时的胡惟庸,已经是中书左丞相,位极人臣,膨胀到了极点。 军政要务,他一把抓,生杀大权,他一言决。 内外的奏章,都得先送到他那里。 凡是那些弹劾他的,对他不利的,他看都不给朱元璋看,直接扣下,甚至是私自处理。 朝中的文武百官,见他势大,一个个趋炎附势,送去的金银珠宝、名马字画,那是数都数不清。 而徐达,最是看不惯这种奸佞当道。 他看不惯胡惟庸的专权跋扈,屡次向朱元璋进言,说胡惟庸这人不可重用,迟早要出乱子。 胡惟庸那是恨得牙痒痒,却又动不了徐达这尊大佛。 于是便想了个损招。 收买魏国公府的守门人,也就是这个福寿,想要探听情报,甚至伺机加害徐达! 当然,历史上那次也是事情败露,没能得逞。 可现在…… 现在才洪武六年啊! 胡惟庸虽然已经是左丞,但离那个独揽大权、只手遮天的宰相,还有一段距离。 他现在怎么敢? “没想到啊……”徐景曜摇了摇头,感叹着历史强大的惯性。 “这辈子,有了我这个变数,胡惟庸还没当上丞相呢,这手就已经伸得这么长了?” 是因为变数。 是因为他徐景曜这个穿越者。 这让胡惟庸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他急了。 狗急了会跳墙,人急了就会犯错。 回到魏国公府时,府里静悄悄的。 徐景曜没走正门(怕撞见还没睡的爹),也没走侧门(怕撞见还在生气的娘),而是熟门熟路地从西角门溜了进去。 刚转过回廊,就看到偏厅里还亮着灯。 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数着灯花。 “四哥?” 听到脚步声,那身影抬起头,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 是徐妙云。 “四哥?”徐妙云看见他,眼睛一亮,随即又皱起了小鼻子,凑过来闻了闻。 “一身的酒气!你又跑出去喝酒了?娘不是禁你的足吗?” “嘘。”徐景曜连忙竖起手指。 “我的好妹妹,你可别嚷嚷。四哥这是办正事去了!” 徐妙云眨了眨大眼睛,一脸我懂的表情,压低声音说道:“放心吧,娘已经睡下了。爹……爹还在书房里生闷气呢,听说今晚没吃几口饭。” 徐景曜心里一阵好笑,看来老爹这次被娘收拾得不轻。 “那你怎么还不睡?” “等你呀。”徐妙云跳下椅子,“二哥说了,你今天肯定又去干大事了。我等着听故事呢。” “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听什么故事。” 徐景曜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坐了下来,只觉得肚子有点饿。 “既然没睡,那就让小厨房弄点吃的?”他试探着问道。 “早就备好了!” 徐妙云得意地拍了拍手。 不一会儿,贴身丫鬟便端上来两个炖盅。 揭开盖子,热气腾腾,是一道极其讲究的冰糖雪梨银耳羹。 晶莹剔透,甜香扑鼻。 “还是妹子疼我。” 徐景曜也不客气,端起碗就喝。 温热的甜汤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身上的寒气,也抚平了那丝紧张。 “四哥,”徐妙云一边小口喝着,一边好奇地看着他,“你今天……是不是又去算计谁了?” “瞎说。”徐景曜白了她一眼,“你四哥我是那种人吗?我那是……助人为乐。” “切。”徐妙云显然不信,“我看你刚才进门的时候,眼睛都在放光,跟只偷了鸡的狐狸似的。” “……” 徐景曜不得不感叹,这女诸生小时候就这么敏锐了吗?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心里估算着时间。 从太白楼到这里,算上王保保“发飙”、捆人、还有那一路上故意造势的时间…… 应该,差不多了。 徐景曜端起碗,将最后一口银耳羹送进嘴里,细细咀嚼,然后咽下。 “嗝——” 他满意地打了个饱嗝,放下了空碗。 “妹啊。” “嗯?” “待会儿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出来。就在屋里待着。” “为什……” 徐妙云的“么”字还没问出口。 府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大嗓门,瞬间穿透了魏国公府的层层院墙,炸响在寂静的夜空之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徐达!徐天德!” “给老子开门!” “看看老子给你送什么好东西来了!” “砰!砰!砰!” 那砸门声,大得简直像是在攻城。 徐妙云手里的小勺子“当啷”一声掉在了碗里,吓得小脸一白。 “这……这是谁啊?敢直呼爹的大名?还敢砸咱们家的门?” 徐景曜却是稳如泰山。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 “这就是那个……” “……帮你四哥背锅,顺便帮咱爹锄奸的大恩人啊。” 魏国公府的大门口,此刻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值夜的家丁们一个个如临大敌,手里的棍棒都举起来了,可当他们透过门缝,看清外面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门神时,一时谁也不敢开门。 那是王保保啊! 虽然降了,但那股子杀神的威压,还是让人望而生畏。 王保保冷笑一声。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俩被五花大绑的粽子。 一个是已经吓晕过去的涂公子,一个是还在瑟瑟发抖的福寿。 “吱呀。” 大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拉开。 徐达。 大明魏国公。 他披着一件单衣,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就这么一个人站在了门口。 看着那个骑在马上的昔日对手,现在的亲家。 “大半夜的,”徐达问道,“扩廓,你发什么疯?” “发疯?” 王保保看到正主出来了,也不下马,反而是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徐天德!我这是在帮你清理门户!” 他手一指,指向身后那辆马车。 “你自己去看看!” “看看那个,是你家的什么人!再看看那个,又是哪家的公子哥!” 徐达眉头微皱,提着灯笼走了过去。 借着昏黄的灯光,他先是看到了那个脸肿得像猪头一样的涂公子。 他不认识。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旁边那个穿着魏国公府管事服饰的人身上。 “福寿?” 福寿一看到徐达,那是真的魂飞魄散了,他拼了命地在车板上磕头,嘴里塞着破布,只能发出“呜呜呜”的求饶声。 “这……是怎么回事?”徐达抬起头,看向王保保。 “怎么回事?” 王保保翻身下马,走到徐达面前说道: “你家这个狗奴才,在太白楼的雅间里,收了那小子的银票,正在把你家今晚吃了什么、太子什么时候来的、你儿子在干什么……一股脑地往外卖呢!” “徐天德,”王保保拍了拍徐达的肩膀,一脸的幸灾乐祸。 “你这家里,漏风漏得……挺厉害啊?” 徐达的脸,瞬间黑得像锅底。 一股滔天怒火升起。 他徐达一生最恨的,就是背叛! 就是家贼! “那小子是谁?”徐达指着涂公子问道。 “御史中丞,涂节的儿子。”王保保咧嘴一笑,“胡惟庸的……干侄子。” 徐达懂了。 全都懂了。 “好。” 徐达深吸一口气,对着王保保拱了拱手。 “这份情,我徐达,领了。” “不用领情。”王保保摆了摆手,“我就是看那小子不顺眼,顺手帮你收拾了。现在……” 王保保指了指皇宫的方向。 “……人证物证俱在。徐大将军,咱们是不是该去陛下那里,讨个说法了?” 徐达看着那个吓得半死的福寿,又看了一眼那个昏迷不醒的涂公子。 “备马!” 徐达一声怒吼。 “进宫!” 喜欢吾妻观音奴请大家收藏:()吾妻观音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7章 送上门的办法 徐达骑在马上,脸色黑得像锅底。 这一路走来,他和王保保竟然难得地保持了沉默,谁也没说话。 王保保不说话,是因为他正忙着在心里盘算一会儿见了皇帝怎么告状,怎么把这口恶气出得更狠一点。 而徐达不说话,纯粹是因为他心情不好。 非常不好。 这几日,徐达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苦。 自从那晚他把四儿子徐景曜关于“东南士阀”的那些话,连夜进宫倒给了朱元璋之后,他就彻底上了自家夫人的黑名单。 谢氏虽然平日里温婉,但那是没触碰到她的底线。 她的底线就是孩子。 徐达这一手“卖子求荣”(虽然是为了尽忠),直接导致徐景曜被皇帝拎过去“审”了一下午。 谢夫人心疼儿子,转头就把徐达赶出了正房,勒令他在书房睡,什么时候反省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堂堂魏国公,大明第一战将武官,回家连个热乎被窝都没有,这找谁说理去? 徐达心里憋屈啊。 可这憋屈,又不能跟皇上说,更不能跟同僚说。 正愁没处发泄呢,王保保这个愣头青,大半夜的带着涂节的儿子和家里的叛徒撞上门来了。 徐达回头,冷冷看了一眼身后那辆马车。 车上,福寿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已经吓瘫了,而那个涂公子,脸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哼哼唧唧地昏迷着。 “哼。” 徐达从鼻孔里喷出一股冷气。 好啊。 御史中丞涂节的儿子? 胡惟庸的党羽? 敢把手伸到我魏国公府里来? 敢收买我的门房刺探? 徐达正愁这一肚子火没地儿撒,这不现成的出气筒就送上门了吗? 今晚,这事儿要是不闹个天翻地覆,不让那个涂节脱层皮,他徐达以后还怎么统领三军! 与此同时,皇宫,谨身殿。 夜深了,但朱元璋也没睡。 他也愁。 而且,他的愁,比徐达还要高一个层级。 徐达愁的是家事,老朱愁的,那是国事,更是赏罚二字。 御案上,摆着一份早就拟好的封赏名单。 李文忠、冯胜,乃至底下的蓝玉、傅友德,该升官的升官,该赏赐的赏赐,都已经定得七七八八了。 唯独在那份名单的最顶端,那个名字后面,是一片空白。 魏国公,徐达。 朱元璋手里攥着朱笔,悬在这个名字上面,迟迟落不下去。 “唉……” 老朱叹了口气,把笔往桌上一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这……让咱怎么赏?” 徐达这次的功劳,太大了。 生擒王保保,攻破和林,彻底打断了北元的脊梁骨。 这放在任何一个朝代,那都是不世之功。 可问题是,徐达现在的官职和爵位,已经封顶了啊! 他是开国第一公爵,魏国公。 他是中书左丞相,文官之首。 他是征虏大将军,武将之魁。 文武双极,位极人臣。 这要是再赏,还能赏什么? 赏钱?那是侮辱他。 加官进爵?上面已经没爵位了! 除非……封王。 可朱元璋早就定下了祖训:非朱氏不得封王! 异姓封王,那是取乱之道!他绝不可能开这个口子。 “难不成……给他那几个儿子封爵?” 朱元璋琢磨着。 老大徐允恭,那是世子,将来要袭爵的,不用封。 老二徐增寿,虽然是个混不吝,但好歹也有些勇力,以后在军中混个前程不难。 剩下的……就是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老四,徐景曜。 “那小子……”朱元璋想起徐景曜,不自觉笑了一下。 功劳是有。 出主意抓王保保,搞牛痘,弄水云间,甚至连怎么对付高丽和士阀都想好了。 按理说,封个侯爵都绰绰有余。 可坏就坏在……他太小了! 才十五岁! 十五岁就封爵,那以后还得了? 再说了,徐家一门两公(如果封了徐景曜),那势力也太大了。 那小子本来就一肚子鬼主意,要是再让他飘了,以后谁还治得住他? 这也是朱元璋不愿意看到的。 “赏无可赏,封无可封……” 朱元璋心里那叫一个烦躁。 这就是当皇帝的难处。 手底下人太能干了,也是个麻烦事。 “难啊!当皇帝难,当个赏罚分明的皇帝,更难啊!” 朱元璋长叹一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只觉得这龙椅坐得屁股生疼。 就在这时。 殿外的王大监急匆匆跑了进来。 “皇爷!皇爷!” “喊什么喊?天塌了?”朱元璋没好气地骂道。 “不是天塌了,是……是徐达徐大将军,还有那个海西侯王保保,两人……两人押着一辆马车,在宫门口求见!” “嗯?”朱元璋一愣,“大半夜的,他们俩凑一块儿干什么?押着马车?车上是什么?” “回皇爷,”王大监咽了口唾沫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车上……捆着两个人。一个是魏国公府的门房管事,另一个……另一个好像是御史中丞涂节的儿子!” “涂节的儿子?” 朱元璋眉头一皱。 “那涂家小子……怎么了?” “被打成了猪头!”王大监比划了一下。 “脸肿得老高,牙都掉了好几颗,昏迷不醒呢!听说是……是被海西侯给揍的,徐大将军也是一脸的杀气,说是要找皇爷您……评理!” “评理?” 朱元璋愣了一下,紧接着,嘴角开始上扬。 他笑了。 笑得那叫一个开心,那叫一个舒畅。 “哈哈哈哈!好!好啊!” 朱元璋一拍大腿,原本那股子愁云惨雾瞬间烟消云散。 “这真是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啊!” 他正愁没法给徐达封赏呢! 这不,机会自己送上门来了吗? 徐达这是什么行为? 带着降将,大半夜的,把朝廷二品大员的儿子给揍了个半死,还捆到了皇宫门口! 这叫什么? 往小了说,这叫私设公堂,殴打官眷! 往大了说,这叫居功自傲,跋扈嚣张,藐视朝廷法度! 要是放在平时,这绝对是要被御史台弹劾到死的罪过。 但是现在…… 在朱元璋眼里,这哪里是罪过? 这分明就是徐达送给他的一把梯子啊! 有了这个过错,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那份没法封的功劳给抵消了! 你看,你徐达虽然立了大功,但你也闯了大祸,打了朝廷命官的脸。 朕不仅不罚你,还帮你把这事儿给压下去,让你出了这口恶气。 这,算不算是一种皇恩浩荡? 这,算不算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 如此一来,功过相抵(或者说功劳的大头被抵消了),剩下的那点赏赐,就好办多了! “妙!实在是妙!” 朱元璋心情大好,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威严的表情。 “宣!” “让这两个无法无天的家伙,给咱滚进来!” “咱倒要看看,他们这是要造反不成?!” 王大监看着皇帝陛下这瞬间变脸的绝活,心里暗暗佩服,连忙高声唱喏: “宣——魏国公徐达、海西侯扩廓帖木儿,觐见——!” 喜欢吾妻观音奴请大家收藏:()吾妻观音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8章 打啊! 夜色已深,徐景曜正蹲在房檐下。 手里拿着一根杨柳枝,沾着青盐,一脸痛苦地在嘴里捣鼓着。 “呸!” 他吐出一口带着苦涩咸味的漱口水,看着手里那根已经被嚼烂了头的柳枝,忍不住仰天长叹。 “造孽啊……” 作为一个精致的现代灵魂,来到大明朝两年了,他什么都能忍,唯独这刷牙的事儿,实在是忍不了。 没有牙刷,只能用手指或者柳枝,没有牙膏,只能用盐或者药粉。 每次刷牙都像是在给牙龈上刑。 “这日子,没法过了!”他愤愤不平地嘟囔着。 “堂堂穿越者,连把牙刷都没有!还得等到一百多年后那个朱佑樘出生,才有人发明猪鬃牙刷?不行,明儿个我就得让江宠去抓头野猪,把那鬃毛给拔了!” 他一边吐槽,一边正准备洗把脸睡觉,院门外,管家那焦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四公子!四公子!快别睡了!” “又怎么了?”徐景曜把毛巾往盆里一扔,满脸的无奈。“这回又是谁?要是邓镇那胖子来喊我吃宵夜,就说我睡死了!” “不是邓公子!”管家隔着门喊道,“是宫里!宫里来人了!陛下口谕,宣您即刻进宫!” “……” 徐景曜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这都快三更天了吧? 这老朱家的人,是不是都不睡觉的啊? “知道了。”徐景曜叹了口气,认命地换好衣服。 他心里也在纳闷:这事儿不都明摆着了吗? 人证物证俱在,涂家那小子和福寿那个家贼都被抓现行了,老朱直接下旨判刑不就完事了? 怎么还得把他这个受害者家属给叫过去? …… 半个时辰后。 谨身殿。 当徐景曜迈过那道门槛,看清殿内的情形时,他才发现,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 气氛,非常诡异。 这哪里是审案? 这简直就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大殿中央,那个脸肿成猪头的涂公子还昏迷着,像摊烂肉一样扔在地上。 御史中丞涂节,正跪在一旁,摘了乌纱帽,额头贴着地,浑身发抖,显然是已经认罪求饶过了。 而徐达和王保保,一左一右,像两尊门神一样杵在那里,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最上面,朱元璋坐在龙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方镇纸,眼神阴晴不定。 “来了?” 朱元璋看到徐景曜,也没让他行礼,只是抬了抬下巴,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涂节。 “徐家小子,你来得正好。这事儿是你挑的头,你也来听听。” “涂节刚才说了,他儿子年少无知,酒后失德,误信了刁奴的谗言,这才冒犯了魏国公府。他愿意罚俸三年,降级留用,再让那逆子去魏国公府磕头赔罪。” 朱元璋说完,看向涂节:“涂爱卿,朕说的,是这个意思吧?” “是是是!”涂节连忙磕头,“罪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多谢陛下开恩!多谢陛下开恩!罪臣这就带那个逆子回去,严加管教……” 说着,涂节就要爬起来去拖他儿子。 “慢着。” 朱元璋突然开口。 “朕让你走了吗?” 涂节身子一僵,还没站直的膝盖又软了下去:“陛……陛下?” “哼!” 朱元璋冷哼一声,没理他,而是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徐达。 “徐达啊,这涂节的处置,你也听到了。按大明律,刺探情报虽有嫌疑,但毕竟未造成实质恶果,且那是他儿子的醉话……这罚俸降级,也算是顶格处罚了。” “你……意下如何啊?” 徐达没说话。 他只是眼皮微微一抬,看了一眼地上的涂节。 然后又垂下眼帘,鼻孔里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但他脚下的步子,却是一动没动。 那意思很明显:我不满意。我不走。 徐景曜站在后面,看着这僵持的一幕,脑子转了两圈,瞬间就品出味儿来了。 这事儿,卡住了。 为什么卡住? 因为这看似公正的判决,其实双方都不买账! 首先是徐达。 他为什么不满意? 因为他太清楚涂节背后是谁了。 是胡惟庸! 涂节让儿子收买福寿,那是简单的“酒后失德”吗? 那是简单的“刺探情报”吗? 那是为了找黑料!那是为了找把柄! 那是为了在关键时刻,给他徐达乃至整个徐家,来一记背刺! 这是政治斗争! 是你死我活! 现在事情败露了,想用轻飘飘的罚俸三年就揭过去? 做梦! 徐达要的,是让涂节伤筋动骨,甚至是……借此机会,狠狠地敲打一下胡惟庸那帮人! 其次,是朱元璋。 老朱为什么也不满意? 按理说,徐达有理,涂节理亏,这案子判了也就判了。 可问题在于,老朱手里还压着徐达那份泼天功劳没封赏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在老朱的算盘里,今晚这事儿,就是用来抵债的! 他的逻辑是:徐达,你立了大功,我封无可封。 正好,你现在受了委屈(被涂节欺负),我有求于你(不想封王)。 那咱们能不能做个交换? 我朱元璋,不按律法办事了,我为了你徐达,当一次暴君,狠狠收拾涂节,甚至把他流放、充军、乃至砍了! 给你出这一口恶气!给足你面子! 但是! 作为交换,你那份“擒获王保保、平定漠北”的功劳,咱们就稍微打个折? 或者干脆,就当是这次皇恩浩荡的代价,给抵消了? 这才是老朱的如意算盘! 可现在的问题是。 涂节这罪名,定得太轻了! 仅仅是“酒后失德”,就算朱元璋想重判,也没法判得太狠。 判不狠,这人情就不够大。 人情不够大,怎么好意思开口让徐达放弃功劳? 所以,老朱也不让涂节走。 他在等。 他在等一个理由,一个能把涂节往死里整,却又显得是他朱元璋冲冠一怒为功臣的理由! 徐景曜看着龙椅上那个眼神闪烁的老朱,又看着旁边那个一脸“我很生气,但我不好意思说”的老爹。 他叹了口气。 得。 他必须得给这堆即将熄灭的柴火,再添上一把油。 把这火,烧得更旺一点! “涂中丞,”徐景曜突然开口,“您刚才说,令郎只是……酒后失德?” 涂节一愣,转头看向徐景曜:“正是。” “所以好奇我家吃什么?好奇太子什么时候来?”徐景曜笑了,笑得很冷。 “这种好奇,在咱们大明律里,好像叫……窥伺亲藩,意图不轨吧?” “你……你血口喷人!”涂节大怒。 “我喷人?” 徐景曜突然脸色一变,那副温润公子的模样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不讲道理的纨绔劲儿。 他冲上前去,二话不说,抬起脚,对着那个昏迷不醒的涂公子的屁股,狠狠就是一脚! “砰!” 这一脚踹得结实,本来还在昏迷的涂公子,竟然“嗷”的一声,疼醒了过来。 “啊——!” “竖子!你敢!”涂节目眦欲裂。 徐景曜却根本不理他,他一边踹,一边回头,对着那个还在发愣的徐达,大吼了一声: “爹!还愣着干什么?!” “打啊!” 喜欢吾妻观音奴请大家收藏:()吾妻观音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9章 只有涂家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这孙子都欺负到咱们家门口了!您还能忍?!” “管他什么御史中丞!” “今儿个要是不把他打服了,咱们魏国公府以后还怎么在金陵城混?!” 这一嗓子,瞬间劈开了徐达脑子里的那道枷锁。 徐达看着儿子那副样子,又看了一眼龙椅上,那个正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的朱元璋。 老朱的眼神就一个意思。 “搞快点” 徐达瞬间懂了! 去他娘的御前失仪! 去他娘的功高震主! 老子今天,就是要当一回跋扈将军! “好小子!说得对!” 徐达一声暴喝。 他撸起袖子,一把揪住涂节的衣领狠狠一下! “砰!” “啊——!” 惨叫声响彻御书房。 “住手!徐达!你敢御前行凶!我要参你!我要……”涂节疯了似的说道。 “滚开!” 徐达一肩膀将涂节撞翻在地,然后对着他就是一顿老拳。 “好奇是吧?!窥伺是吧?!想整老子是吧?!” “老子让你好奇!老子让你整!” “砰!砰!砰!” 拳拳到肉,酣畅淋漓。 徐景曜也没闲着,他在旁边抽冷子补脚,嘴里还喊着:“爹!打左边!哎对!那边还没肿!” 王保保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随即哈哈大笑,竟然也有些跃跃欲试。 而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璋。 他捧着茶杯,看着这乱成一团的斗殴现场。 他没有喊停。 甚至漏出了满意的微笑。 打吧。 狠狠打。 徐达越是跋扈,越是无法无天,这事儿就越好办。 等到徐达把气出完了,把人打残了。 那他这个皇帝,就可以板起脸来,治徐达一个“御前失仪、殴打朝臣”的大罪。 然后…… 用那份没法封的北伐大功,来抵了这个大罪。 功过相抵,两不相欠。 徐达出了气,保住了平安。 涂家父子受了皮肉之苦,付出了代价。 而他朱元璋,既不用封异姓王,又安抚了功臣,还顺手敲打了文官集团。 这,才是完美的结局啊! “哎呀呀……别打了,别打了……” 朱元璋看火候差不多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这才慢悠悠放下了茶杯,装模作样地喊了一嗓子。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来人!把这两个疯子,给咱拉开!” 御书房内的惨叫声终于停歇了。 涂公子此刻已经彻底看不出人样了,整张脸肿得像个发面的紫馒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里还往外冒着血沫子。 他爹涂节也没好到哪去,官帽歪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鼻血横流,正抱着儿子,瑟瑟发抖地跪在角落里。 “呼……呼……” 徐达喘着粗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 到底是年纪大了,这一顿老拳下来,虽然心里痛快了,但这胳膊肘子还真有点酸。 徐景曜则是极其乖巧地退到了一边,顺手理了理自己刚才踹人时弄乱的衣摆,一副“我是好孩子,我什么都没干”的无辜模样。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冷眼看着这一地鸡毛。 他心里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 火候到了。 “徐达!” 朱元璋一拍御案,发出一声怒吼。 “你个老杀才!你疯了吗?!” “这里是御书房!是咱办公的地方!不是你的校场!更不是菜市口!” “当着朕的面,把朝廷大员打成这样!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还有没有王法?!” 徐达也是个戏精,听到这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梗着脖子,一副“我错了但我还要说”的倔强模样。 “陛下!臣知罪!” “但臣那是气不过!这姓涂的欺人太甚!把手伸到臣的家里,收买家奴,刺探军情!臣若是忍了这口气,以后还怎么带兵?怎么服众?!” “放屁!”朱元璋骂道,“他有罪自有国法处置,轮得到你动私刑?还敢在御前动手?这是大不敬!按律当斩!” 听到当斩二字,角落里的涂节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补刀:“陛下圣明!徐达恃宠而骄,目无法纪,当……” “你给咱闭嘴!” 朱元璋随手抓起一本奏折,精准砸在了涂节的脑门上,把他刚抬起来的头又砸了回去。 然后,朱元璋转过头盯着徐达,叹了口气,一副“我很为难”的样子。 “徐天德啊徐天德,你真是给咱出了个难题。” “按理说,你这次北伐,擒获王保保,收复岭北,乃是不世之功。咱本来打算给你加官进爵,甚至赐你殊荣。” “可是!” “你今日御前失仪,殴打重臣,这也是滔天大罪!若是不罚你,咱怎么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怎么向涂中丞交代?” 徐达跪在地上,心领神会。 来了! 这才是今晚这出大戏的题眼! “臣……愿受罚!”徐达大声说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好!”朱元璋一锤定音,“既然如此,那就功过相抵吧!” “你擒获王保保的大功,没了!北伐的赏赐,也没了!就当是赔给涂家的医药费了!” “除此之外,罚俸一年!闭门思过半个月!给咱好好反省反省!” “你可服气?” 徐达心中狂喜,脸上却装出一副肉疼的表情,重重地磕了个头: “臣服气!谢过陛下!” 这就叫“皆大欢喜”。 徐达没了功劳,也就没了震主的危险,脑袋保住了,气也出了。 朱元璋没了封赏的难题,既维护了法纪,又保全了老兄弟,还顺手敲打了文官。 这笔买卖,做得太值了! 处理完徐达,朱元璋的目光落在了涂节身上。 涂节此刻还在发懵。 怎么就……功过相抵了? 那可是擒获王保保的不世之功啊! 就为了打我一顿,就抵消了? 那我这一顿打,岂不是太贵了? 不对! 涂节突然反应过来,徐达是没事了,可自己呢? 自己儿子被打成这样,难道就这么算了? “陛下……”涂节哭丧着脸,“那臣……臣的公道……” “公道?” 朱元璋冷笑一声。 “你还有脸跟咱要公道?” “身为御史中丞,本该风闻言事,纠察百官。可你呢?纵子行凶,行贿勋贵家奴,窥伺亲藩阴私!” “徐达打你,那是私怨。但你做的这些事,那是国法难容!” “咱本来想把你下了诏狱,好好查查你背后还有什么猫腻。但看在你也被打得够惨的份上……” 朱元璋摆了摆手,像是在赶一只讨厌的苍蝇。 “……死罪免了,活罪难逃。” “传旨!御史中丞涂节,教子无方,行事不端,着……降三级!罚俸三年!滚回家去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出门!” “至于你那个儿子……”朱元璋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猪头,“若是再敢在京城惹事,朕就让人把他扔进秦淮河里喂王八!” “滚!” 涂节只觉得五雷轰顶。 挨了顿毒打,儿子废了半条命,结果不仅没讨回公道,反而官降三级,前途尽毁? 这……这还有天理吗?! 但这天理,就是朱元璋定的。 涂节不敢再多说半个字,只能在太监的拖拽下,带着那个昏迷不醒的儿子,像两条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被扔出了御书房。 只有涂家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等到碍眼的人都走了。 御书房里,紧绷气氛瞬间消散。 朱元璋重新端起茶杯,看着底下跪着的徐达、徐景曜,还有那个一直站在旁边看戏的王保保。 “行了,都起来吧。” 老朱喝了口茶,没好气地瞪了徐达一眼。 “你个老东西,刚才下手也太黑了。那涂节好歹也是个官,你把他牙都打掉了,明天上朝,你让咱怎么跟百官解释?” “嘿嘿。”徐达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那副憨厚的笑容重新回到了脸上。 “陛下,那不是……那不是景曜这小子带的头吗?我这当爹的,总不能看着儿子吃亏吧?” 他又把锅甩给了儿子。 徐景曜:“……” “行了,你也别装了。”朱元璋指了指徐景曜。 “你小子,鬼精鬼精的。刚才那一脚,踹得倒是挺准。” 朱元璋心情大好。 “徐达,虽然功劳给你抵了,但咱心里有数。回头……给那水云间,赐块匾额,算是咱给你的‘医药费’。” “谢陛下!”徐达大喜。 这御赐匾额,那可是比金银财宝还要硬的护身符啊! “还有你,王保保。” 朱元璋看向王保保,语气温和了许多。 “今晚这事儿,你也算是受了牵连。。” “你放心,只要你真心归顺,咱大明绝不负你。” 王保保拱手一礼,神色复杂。 “臣,谢陛下隆恩。” 走出宫门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金陵城的晨钟,悠悠敲响。 徐达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只觉得浑身舒畅,连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 他回头,看着走在身后的徐景曜。 儿子今晚在御书房里,那飞起一脚的风采,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小子。” 徐达伸出大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差点把徐景曜拍个趔趄。 “哎哟,爹,您轻点。”徐景曜揉着肩膀。 “哈哈哈哈!” “好样的!” “不愧是我徐天德的种!” “刚才那一脚……踢得真他娘的解气!” 徐景曜看着老爹那张笑开了花的脸,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虽然过程曲折了点。 但至少…… 这个家,算是保住了。 而且,还保得……挺风光。 喜欢吾妻观音奴请大家收藏:()吾妻观音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0章 鳄鱼的眼泪 魏国公府的后门再次被推开。 幸好是南方,天亮的早些。 此时也还不算太晚。 徐达和徐景曜爷俩,像两只偷腥回来的猫,蹑手蹑脚地往院子里钻。 徐达更是做贼心虚,一边走一边给儿子打手势,示意他赶紧溜回自己的偏院。 然而,还没等他们分道扬镳,正厅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灯火通明。 谢夫人端坐在正厅的主位上,身旁的案几上放着一盏只剩微弱火苗的油灯。 她显然是一夜没睡。 “回来了?” 徐达浑身一僵,刚才在御书房暴打涂节的那股子威风劲儿瞬间烟消云散。 他挠了挠头,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夫人……还没睡呢?这天都快亮了……” “你们爷俩在宫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我能睡得着吗?” 谢夫人站起身,走到父子俩面前。 她先是狠狠地瞪了徐达一眼:“你也一把年纪了,还是当朝国公,怎么越活越回去?带着儿子在御前打架?你也不怕闪了腰!” 徐达嘿嘿一笑:“那不是……气不过嘛。再说,那姓涂的确实欠揍。” “还有你!”谢夫人转头看向徐景曜,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脑门。 “平日里看着挺稳重,怎么也跟着你爹瞎胡闹?那是御书房!万一陛下要是真动了怒,要打板子,你这小身板扛得住吗?” 徐景曜缩了缩脖子,刚想辩解两句,却见谢夫人的眼圈有些发红。 “行了,别在那儿傻站着了。” 谢夫人叹了口气,对外招了招手。 两个丫鬟立刻端着托盘走了上来。 托盘里,是两碗热气腾腾的安神汤。 “这是用老参和茯然熬了一宿的,最是定惊安神。”谢夫人把碗塞进父子俩手里。 “赶紧喝了!喝完都给我滚去睡觉!谁要是敢剩下一口,就把家法请出来!” 徐达和徐景曜对视一眼,心里都是暖洋洋的。 这就是家。 无论你在外面经历了怎样的风雨,闯了多大的祸,回到这里,总有一盏灯为你留着,总有一碗热汤等着你。 “谢谢娘!” “谢谢夫人!” 爷俩二话不说,仰头“咕咚咕咚”就把汤灌了下去。 …… 这一觉,徐景曜睡得很沉,却并不踏实。 梦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景象。 一会儿是涂公子那张肿成猪头的脸,一会儿是朱元璋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一会儿又是王保保穿着麒麟服在澡堂子里大杀四方。 等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时,窗外的日头已经挂到了正当空。 “什么时辰了?” 徐景曜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从床上爬起来。 只觉得浑身酸痛,像是昨晚那顿打不是他打别人,而是别人打了他一样。 这是精神高度紧张后的后遗症。 简单洗漱了一番,他来到院子里。 江宠正坐在石桌旁,面前摆着两菜一汤,手里拿着个馒头,吃得慢条斯理。 “醒了?”江宠抬头看了他一眼,“给你留了饭。” 徐景曜一屁股坐下,抓起筷子就吃。 他是真饿了,昨晚晚饭光顾着动心眼和想怎么动手脚了,根本没吃饱。 “府里……有什么动静吗?”徐景曜一边扒饭,一边随口问道。 “有。” 江宠咽下嘴里的馒头说道: “胡惟庸来了。” “噗——咳咳咳!” 徐景曜差点被馒头噎住。 他猛地抬头,瞪大眼睛看着江宠:“谁?!你说谁来了?!” “胡惟庸。”江宠重复了一遍,“中书左丞,胡惟庸。带了两大车的礼,说是来……探望国公爷,顺便替他的好友赔罪。” “现在就在前厅,跟你爹喝茶呢。” 徐景曜放下碗筷,脸上的表情变得精彩起来。 胡惟庸? 赔罪? 这老狐狸,动作够快的啊! 昨晚涂节父子刚被扔出宫,今天中午他就登门了? 这可不是简单的“赔罪”。 徐景曜冷笑一声,重新端起碗,这次吃得更香了。 “他不来才奇怪呢。” 徐景曜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昨晚那一顿打,不仅把涂节给打废了,更是把胡惟庸给打怕了。” “怕?”江宠不解,“他可是左丞,现在的红人。” “正因为是红人,他才怕。”徐景曜解释道。 “你想想,涂节是谁?是他的铁杆心腹,是他在御史台的喉舌!涂节敢让人收买咱们家的门房,敢窥伺国公府,这要是没他胡惟庸的默许,或者是暗示,打死我都不信!” “现在事情败露了,涂家父子栽了。陛下虽然看似只是罚了涂节,但这背后的敲打之意,胡惟庸能听不出来?” 徐景曜用筷子点了点桌子。 “他这是在——切割。” “他必须第一时间跑到咱们家来,表明态度。告诉所有人,尤其是告诉宫里的那位:涂节干的蠢事,跟我胡惟庸没关系!我也是受害者!我也是来谴责这种无耻行径的!” “他带重礼来,一是安抚我爹,怕我爹咬住他不放,二是做给陛下看,显示他‘懂规矩’,‘识大体’。” “更重要的是……” 徐景曜眯起了眼睛。 “……他是来探底的。” “探底?” “对。”徐景曜点头,“昨晚我爹虽然‘赢’了,但也挨了罚,被削了功劳,还被罚俸闭门思过。胡惟庸这是想来看看,我爹到底是真失宠了,还是……陛下在演戏。” “如果是真失宠,他这礼送完了,回去就要磨刀霍霍了。如果是演戏……那他就得夹起尾巴,继续装他的孙子。” 江宠听得似懂非懂,最后摇了摇头:“你们这些人,心眼真多。累不累?” “累啊。”徐景曜叹了口气,“可如果不累点,这脑袋……说不定哪天就搬家了。” 他三两口扒完饭,站起身,理了理衣襟。 “走。” “去哪儿?” “去前厅。”徐景曜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既然人家胡相都带着重礼上门了,我这个当晚辈的,昨晚又‘亲身经历’了那场风波,怎么能不去……见见这位‘好叔叔’呢?” “顺便,也帮我爹收收礼。” 喜欢吾妻观音奴请大家收藏:()吾妻观音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1章 魏国公府的茶太烫了 穿过魏国公府的回廊,徐景曜走得很慢。 每一步落下,他脑海里关于胡惟庸这个名字的注脚,就加深一分。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胡惟庸之所以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被顶上来,不仅仅是因为他善于钻营。 更是因为朱元璋需要他。 需要他来当那个靶子,也需要他来当那个掘墓人。 这不仅是两个人之间的博弈,这是中国历史上,延续了两千多年的。 名为君权与相权的终极死局。 徐景曜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复盘着这段漫长而血腥的历史。 早在商周时期,宰相制度刚刚萌芽。 那时候的宰相,如管仲辅佐齐桓公,那是真正的助手,是帮君王分忧的大管家。 君臣相得,传为佳话。 可到了秦朝,味儿就变了。 秦始皇虽猛,但也架不住制度的漏洞。 相权开始膨胀,甚至允许宦官干政。 结果呢? 始皇一死,李斯这个丞相和赵高这个宦官一勾结,这就是标准的矫诏篡改,直接把大秦帝国给玩崩了。 到了汉朝,那就更离谱了。 霍光,一代权臣,那是真的把皇帝当孩子玩。 看刘贺不顺眼?废了! 看宣帝顺眼?立了! 这种废立皇帝的手段,直接给后世那帮野心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后来的董卓、曹操,哪一个不是学着霍光来的? 名为汉相,实为汉贼,把皇帝变成了手里的提线木偶。 这时候的皇帝们也学乖了,既然一个宰相权利太大,那就分权。 到了唐宋,皇帝们吸取教训,开始玩人海战术。 唐朝搞三省六部制,尚书省的左、右仆射,门下省的侍中,中书省的中书令,大家都是宰相,有事一起商量,谁也别想一家独大。 宋朝更绝,中书门下的长官是宰相,还得再加几个参知政事(副宰相),甚至枢密使(管军权)和三司使(管财权)都分走了宰相的权力。 这就是稀释。 把相权切成蛋糕,分给好几个人吃。 虽然相权整体依然很强,甚至能跟皇帝叫板(比如宋朝的士大夫集团)。 但至少,很难再出现一个能直接造反的曹操了。 但是。 徐景曜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头顶那方天空。 朱元璋,这位洪武大帝,他跟唐宗宋祖都不一样。 他是个乞丐出身的狠人,他的控制欲,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不可能满足于稀释。 他觉得,只要宰相这个职位还在,哪怕权利被分得再散,那也是隔在他和权力之间的一堵墙! 朱元璋要做的,不是修补这堵墙,而是彻底推倒它! 必须要废除丞相制度! 他要让六部直接对皇帝负责! 他要一个人,兼任皇帝和宰相,独揽乾纲! 而要做到这一点,太难了。 毕竟这是一千多年的祖制。 所以,他需要一个理由。 一个能让天下人闭嘴,能证明宰相制度必须死的理由。 这个理由,就是胡惟庸。 老朱在养蛊。 他要纵容胡惟庸,让他膨胀,让他狂妄,让他集权,让他去触碰皇权的底线。 等到胡惟庸真的变成了那个不可饶恕的奸相时。 朱元璋就会举起屠刀,一刀砍下去! 这一刀,砍掉的不只是胡惟庸的脑袋,更是中国历史上,存在了一千六百年的宰相制度! “可怜啊……” 徐景曜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 “老胡啊老胡,你以为你在往上爬,殊不知,你只是在替皇帝,磨那把杀你的刀罢了。” 前厅。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徐达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手里端着茶杯,既不喝,也不放下,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下首的胡惟庸。 胡惟庸坐在客座上,身后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盒,从长白山的人参到苏杭的丝绸,价值不菲。 “魏国公,”胡惟庸脸上堆着笑,那笑容极其标准。 “昨日之事,实在是下官好友之错。那涂节……唉,也是个糊涂虫,竟然纵子行凶,冲撞了国公府的虎威。” “下官听闻此事,那是夜不能寐,心中惶恐啊。” “所以今日特备薄礼,前来向国公爷赔罪。还望国公爷大人有大量,别跟那帮蠢货一般见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又给足了徐达面子。 徐达哼了一声,放下茶杯。 “胡左丞客气了。” 徐达是个武人,不爱玩那些弯弯绕。 “昨儿个在御前,该打的我也打了,该罚的我也认了。这事儿,在陛下那儿已经翻篇了。你今天来这一出……是怕我徐达心胸狭窄,以后给你穿小鞋?” “哪里哪里!”胡惟庸连忙摆手,“国公爷乃是大明的柱石,胸怀宽广,下官怎敢如此作想?下官……是真心敬仰国公爷。” 两人正打着太极,门口传来了一声清朗的笑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哟!胡世叔来了?” 徐景曜迈过门槛,一脸阳光灿烂地走了进来。 他直接无视了胡惟庸那僵硬的表情,快步走到徐达身边,先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然后转过身,对着胡惟庸深深一揖。 “小侄徐景曜,见过胡世叔。” 这一声“世叔”,叫得那叫一个亲热。 仿佛那天在街上骂“我以为你多大官”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胡惟庸毕竟是老狐狸,脸色瞬间恢复如常,甚至还带上了几分慈爱。 “哎呀,这就是景曜贤侄吧?果然是一表人才,器宇轩昂啊!” 他站起身,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就要往徐景曜手里塞。 “来来来,初次登门,世叔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块玉佩,是前朝的古物,听说能养人。贤侄大病初愈,正好戴着压压惊。” 徐景曜看着那块玉佩,心里冷笑。 压惊? 我看你是想用钱把我的嘴堵上吧? 但他脸上却是笑开了花,双手接过玉佩,一点也不客气。 “长者赐,不敢辞!那就多谢世叔了!” 徐景曜把玉佩往怀里一揣,然后看着胡惟庸,眨了眨眼睛,突然问了一句: “世叔,小侄听说,您最近公务繁忙,连中书省的奏章,都要带回家去批?” 胡惟庸的手,猛地一抖。 这可是他的忌讳! 他是带回家批过,那是为了揽权。 但这事儿,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叫勤政,往大了说那叫僭越! “贤侄说笑了。”胡惟庸干笑两声,“那是……那是偶尔为之,偶尔为之。” “哦——”徐景曜拖长了音调,一脸的“我也想学”。 “小侄还以为,那是世叔在替陛下分忧呢。” “不过世伯啊,这分忧虽好,可也得注意身体。” “毕竟……” 徐景曜指了指头顶。 “……这天底下的事儿,太多了。哪怕是宰相,也不可能……全都抓在手里的。” “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胡惟庸看着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少年,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这话里有毒啊! 这小子,是在警告他?还是在暗示他什么? 他突然发现,这个传闻中的纨绔,似乎比他那个爹,还要难对付得多。 “是,是,贤侄……所言极是。” 这魏国公府的茶,怎么这么烫嘴? 喜欢吾妻观音奴请大家收藏:()吾妻观音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2章 调虎离山 徐景曜看着胡惟庸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心里也明白,过犹不及。 敲打归敲打,若是真把这位未来的宰相逼急了,那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于是,他话锋一转,脸上的笑收敛了几分,换上了谦逊。 “当然了,世伯乃是国之栋梁,平日里操劳国事,也是为了大明江山。”徐景曜亲自执壶,给胡惟庸续了一杯热茶。 “小侄刚才那是瞎操心,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侄一般见识。” 胡惟庸闻言,身体微微松弛了下来。 这小子,懂进退,知分寸。 是个难缠的对手,但好在,还没疯到要跟他鱼死网破的地步。 “贤侄客气了。”胡惟庸端起茶杯,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眼中的神色。 “都是为了陛下,为了大明嘛。” 就在两人准备把这出将相和的戏码演完收场时,门外突然传来了管家的通报声。 “四公子,海西侯府来人了。” “哦?”徐景曜一愣。 只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低着头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见过徐国公,见过胡相,见过四公子。” “你是王保保府上的?”徐景曜问道。 “回四公子,小的正是海西侯府的家丁。”那小厮口齿伶俐,从怀里掏出一张帖子。 “我家侯爷说了,今日春光正好,侯爷想请四公子一同去踏青赏梅,顺便……赵敏姑娘也在。” “踏青?”徐景曜眉头微挑。 按理说,大婚在即,男女双方是不宜见面的,这是汉人的礼法。 但他转念一想,王保保和赵敏那是蒙古人,草原儿女哪有那么多讲究? “这大舅哥,倒是挺有闲情逸致。”徐景曜心中暗笑,估摸着是王保保觉得上次在小院里欠了他的人情,想借着踏青的机会缓和一下关系。 或者……是赵敏想见他? “行,我知道了。”徐景曜接过帖子,并未多疑。 “回去告诉你家侯爷,我收拾一下,随后就到。” 打发了那小厮,徐景曜转身对徐达和胡惟庸告罪:“爹,胡世叔,您看这……佳人有约,小侄就不奉陪了。” 徐达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拦着:“去吧去吧,带着江宠,别在那儿丢人现眼。” 胡惟庸则是笑眯眯地拱手:“贤侄风流倜傥,好福气啊。” 徐景曜嘿嘿一笑,也不啰嗦,转身回屋换了身利索的衣裳,叫上江宠,便从侧门骑马出城去了。 …… 厅内,只剩下了徐达和胡惟庸。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话题从北伐战功聊到了朝廷用度,虽是客套,却也多了几分作为大明顶层人物的默契。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胡惟庸见时候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今日叨扰国公爷了。改日,下官在府中设宴,还望国公爷赏光。” “好说,好说。”徐达起身相送。 “魏国公留步,留步。” 这一趟,虽然送了不少礼,挨了不少软钉子,但好歹是把面子上的裂痕给糊上了。 只要徐家不咬着他不放,陛下那边,应该也能过关了。 “回府。” 胡惟庸刚要钻进轿子。 就在这时,街道的另一头,传来了一个大嗓门。 “哟!这不是胡左丞吗?这么巧?你也来串门?” 胡惟庸回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只见王保保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没穿官服,头发也没束冠,就那么随意披散着,手里还提着两包刚买的点心,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而在他身后,并没有赵敏,也没有什么踏青的车驾,只有两个看起来像是也刚从澡堂子里出来的亲兵。 “海……海西侯?” 胡惟庸的脑子,在那一瞬间,有点转不过弯来。 “您这是……”他下意识地指了指王保保,“……刚从哪儿来啊?” “还能从哪儿来?”王保保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昨儿个在水云间泡美了,一觉睡到大天亮。这不,刚起床,寻思着来找徐天德那老匹夫蹭顿午饭,顺便看看我那个妹夫。” “侯……侯爷……” “您……您没去城外?没去……踏青?” “踏青?”王保保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你有病吧?这大冷天的,风跟刀子似的,我去喝西北风啊?我有那闲工夫,多泡会儿澡不香吗?” 不对! 这不对! 半个时辰前,徐景曜明明接到了海西侯府的邀请,说是王保保和赵敏在踏青! 而现在,王保保却刚从澡堂子里出来,根本就没去过城外! 那邀请徐景曜去的人……是谁?! 那把徐景曜从守备森严的魏国公府里调出去的人……又是谁?! “调虎离山!” “这是杀局!” 胡惟庸是个奸臣,是个权相,但他绝对不是个傻子。 他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有人要杀徐景曜! 而且,这帮人选择的时间点,简直是毒辣到了极点! 就在他胡惟庸刚刚登门赔罪,刚刚离开魏国公府的前后脚! 如果徐景曜今天真的死在了城外…… 那世人会怎么想?朱元璋会怎么想?徐达会怎么想? 他们一定会认为,这就是他胡惟庸干的! 是他表面赔罪,实则暗下杀手! 是他为了报复昨晚的羞辱,而设下的毒计! 这口黑锅,一旦扣在他头上,那就不是掉乌纱帽的问题了。 那就是抄家灭族! “混账!是谁!是谁要害我?!” 胡惟庸虽然想整徐家,但他还没疯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 这是有人在借刀杀人,要拿他胡惟庸的脑袋,去祭徐景曜的命! “胡大人?胡大人?”王保保看着脸色惨白的胡惟庸,“你没事吧?中风了?” “快!” 胡惟庸回过神来,他一把推开想要搀扶他的轿夫,也不管什么仪态了,转身就往魏国公府的大门里冲! 他跑得比兔子还快,官帽都跑歪了,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 “徐国公!徐天德!快出来!” “出事了!出大事了!” “你儿子……你儿子被人骗出去了!” 王保保坐在马上,看着那个疯了一样冲进徐府的当朝左丞,手里的点心都掉在了地上。 徐老三,恐怕是又摊上大事了! 喜欢吾妻观音奴请大家收藏:()吾妻观音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3章 浑水摸鱼 城外二十里,钟山脚下的官道愈发偏僻。 春寒料峭,虽然日头正好,但这荒郊野岭的风吹在脸上,还是有几分痛的。 徐景曜骑在马上,心情倒是颇为放松。 毕竟刚解决了一桩心头大患,又狠狠坑了胡惟庸一把,这会儿去见未婚妻,哪怕是去挨骂,那也是一种别样的情趣。 他侧过头,看着旁边的江宠,忍不住笑道: “行了,别绷着那张脸了。今儿个是去踏青,又不是去上刑场。” “你也别整天就知道练刀。”徐景曜语重心长地说道。 “那老头儿规矩多,学问深,有你受的。” 江宠手握缰绳,目视前方,冷冷回了一句:“我不怕苦。” “我知道你不怕苦。”徐景曜笑了笑。 “我是说,你要懂得劳逸结合。每天从诚意伯府散了学,别急着回府练刀。没事儿的时候,多去水云间泡泡。” “那里毕竟是咱们自己的产业,我也跟管事的打过招呼了,给你留了个专用的池子。那一身的伤病和戾气,多泡泡热水,也是有好处的。” 江宠似乎想拒绝,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唯唯诺诺跟在马侧,牵着缰绳的海西侯府小厮,突然满脸堆笑地接过了话茬。 “四公子真是体恤下人啊!小的若是能有您这样的主子,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那小厮一边走,一边像是个捧哏似的,顺着话头说道: “不过小的也听说了,咱们这水云间以后可是大买卖。听说……听说还要在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增开好几家分店呢!” 他一脸憧憬地咂了咂嘴: “小的就在想啊,等那分店开多了,这价格是不是也能降降?到时候,像咱们这种下人,攒攒钱,指不定也能进去开开眼,享享那神仙福气……” 这番话,听起来合情合理,是一个底层小人物对美好生活的朴素向往。 小厮笑得很憨厚,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在做着白日梦。 徐景曜脸上的笑容,也依旧挂着。 “是啊,”他随口应道,“若是开多了,自然会便宜些……” 话音未落。 徐景曜原本还得意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一股寒意,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 不对! 这不对! “水云间”要开分店,要去江南布局,去赚那些士阀的钱。 这个计划,是他才跟老爹徐达和大哥徐允恭说的! 也才跟老朱和朱标敲定! 就连那个负责实施的李祺,也是前天才拿着图纸走的! 满打满算,这天下知道这个计划的,只有六个人:他自己、徐达、徐允恭、朱元璋、朱标、李祺! 这六个人里,谁会把这种商业机密,闲着没事儿讲给一个海西侯府的牵马小厮听?! 王保保更不可能知道! 他这几天光顾着泡澡和生气了,根本没参与这事儿! 那么…… 这个小厮,是从哪儿听说的?! 这根本不是坊间传闻能传出来的东西! 这分明是核心机密的泄露! 这个小厮…… 他在撒谎! 他根本不是王保保的人! 或者说,他背后的人,不仅手眼通天,更是早就把目光盯在了他徐景曜的身上! 他们已经收到了风声,知道有人要在江南搞事情,要挖他们的根! “江宠!” 徐景曜想都没想,几乎是吼了出来。 “拿下他!快!” 这一嗓子,来得太突然,太突兀。 但江宠的反应,却比声音更快。 徐景曜的话音未落,他人已经从马上弹出,手中的短刀直取那小厮的咽喉! “哼!” 那原本一脸谄媚的小厮,在听到徐景曜吼声的瞬间,脸色骤变。 他没有慌乱,甚至没有求饶。 只见他身形一矮,灵活的避开了江宠的致命一击,顺势在地上一滚,拉开了距离。 紧接着,他把两根手指塞进嘴里。 “嘘——!” 一声尖锐刺耳的口哨声,瞬间划破了荒野的寂静。 “沙沙沙……” 道路两旁的密林和草丛里,瞬间钻出了几十个手持钢刀的蒙面汉子! 他们行动迅速,配合默契,眨眼间就将徐景曜和江宠团团围住。 这是一群亡命徒!是一群早就埋伏在这里,等着他徐景曜自投罗网的死士! 那小厮站在包围圈外,拍了拍身上的土,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奴颜婢膝? “徐四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小厮阴恻恻地说道: “本来还想着,把你骗得再远点,到了前面再动手,也省得还得费劲埋尸体。” “没想到,你这脑子,还真是好使。” “不过……”他环顾四周,冷笑道,“这地方,也够给你送终了。” 徐景曜坐在马上,看着周围那明晃晃的钢刀,看着那小厮眼中的杀意。 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终于明白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针对他的杀局。 而且,幕后黑手,根本不用猜。 东南士阀。 只有他们,才会有这种渗透力。 能从某种渠道得知“水云间要开满浙江”的消息。 或许是李祺那边泄露了,或许是宫里有眼线。 徐景曜在心里苦笑一声。 大意了! 真的是大意了! 他一直仗着自己是穿越者,仗着对历史的了解,觉得在洪武前期,只要抱紧了朱元璋和朱标的大腿,这天下就没人敢动他。 之前也一直以为,在大明洪武初年,这帮江南士阀是夹着尾巴做人的。 毕竟朱元璋的屠刀还很锋利,太子朱标也还正如日中天。 历史上的那些动乱,什么朱樉等人被毒死,什么蓝玉案,那都是洪武后期的事儿了。 所以他觉得,现在的士阀,顶多就是搞搞非暴力不合作,藏点钱,逃点税。 他们不敢杀人。 尤其是,不敢杀他这个魏国公的儿子,皇帝面前的红人。 可是…… 徐景曜苦涩一笑。 他错了。 他不是皇子。 虽然姓徐,虽然有个厉害的爹,但终究只是个臣子。 在那些士阀眼里,杀一个皇子,那是造反,是要诛九族的。 可杀一个“想出毒计来挖他们祖坟”的国公少爷…… 只要做得干净点,伪装成山贼剪径,或者是仇家报复。 这风险,他们敢冒! 而且,是非常敢! 尤其是当徐景曜已威胁到了他们的财富根基时。 那就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别说是一个徐景曜。 就是天王老子挡路,他们也敢亮刀子! “上!” 那小厮根本不给徐景曜喘息的机会,手一挥。 “主家有令。” “死的,比活的值钱!” “江宠……”徐景曜深吸一口气,从马鞍旁抽出了佩剑,手心里全是汗。 “看来……咱们今天,真的要交代在这儿了。” 江宠没有说话。 他只是默默横刀立马,挡在了徐景曜的身前。 “别废话。” “只要我还没死……” “……谁也别想,碰你一下。” 喜欢吾妻观音奴请大家收藏:()吾妻观音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4章 见血 徐景曜的脸上满是血,甚至流进了他的眼睛里。 视线瞬间变得一片血红。 “铛!” 一声脆响,震得徐景曜虎口崩裂。 他手里那把平日里用来装点门面的佩剑,此刻正死死抵住一把劈头盖脸砍下来的朴刀。 还没等他喘口气,另一侧,一杆长枪探出,直刺徐景曜的后心。 “小心!” 江宠那边根本来不及回刀,他只好一侧身,用自己的左肩,硬生生撞向了那杆长枪。 枪尖入肉,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鲜血瞬间染红了江宠上身,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手一刀,顺着枪杆削了下去,直接削掉了那偷袭之人的半个手掌。 “啊!”惨叫声刚刚响起,就被江宠补上的一脚,连人带枪踹到了一边。 “江宠!” 徐景曜看着那喷涌而出的鲜血,眼眶瞬间红了。 “别管我!往后撤!” 江宠一把推开徐景曜,手中的短刀舞成了一团银光,死死挡在徐景曜身前,独自面对着那是七八个围上来的杀手。 徐景曜踉跄着后退,手里紧紧攥着那把佩剑。 剑柄湿滑,全是手心的冷汗。 “杀了他!那是徐达的崽子!那颗脑袋值一万两!” 人群中,有人狞笑着大喊。 两个杀手绕过了江宠的防线,一左一右,狞笑着向徐景曜扑来。 在极致的恐惧中,一股名为求生的兽性,从徐景曜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草泥马!” 徐景曜爆出了一句二十一世纪的国骂。 他没有退,反而闭着眼睛,双手握剑,疯了一样地向前挥砍! “噗嗤!” 剑锋入肉的手感,滑腻,恶心,却又真实得可怕。 徐景曜睁开眼,正好看到左边那个杀手不可置信的眼神。 那把并不算锋利的佩剑,运气极好地捅穿了那人的肚子。 “你……”杀手捂着肚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还没等徐景曜把剑拔出来,右边的杀手已经到了,手中的朴刀带着风声,对着徐景曜的脖子就砍了下来。 这一刀要是砍实了,徐景曜绝对身首异处。 “躲开!” 江宠的怒吼声传来,但他被四个人缠住,根本分身乏术。 千钧一发之际,徐景曜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松开了卡在尸体里的剑,顺势往地上一滚。 抓起地上一块石头,对着那个扑空的杀手的脚踝狠狠砸去! “咔嚓!” 骨裂声响起。 那杀手惨叫一声,身形不稳,摔倒在地。 徐景曜扑上去,骑在那人身上,双手举起石头,对着那人的太阳穴,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那张脸变得血肉模糊,直到身下的身体不再抽搐。 温热的液体溅了他一脸。 徐景曜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杀人了。 两个。 没有时间去恐惧,也没有时间去恶心。 因为更多的杀手,已经围了上来。 “四公子……好身手啊。” 那个领头的,此时正站在一块高石上,看着满脸是血的徐景曜,眼中闪过讶异之色,但更多的是猫戏老鼠的戏谑。 “可惜,也就是困兽之斗罢了。” 他一挥手。 “都别玩了,并肩子上!速战速决!别让巡防营的人听见动静!” “杀!” “走!往山上退!” 江宠冲过来,一把薅住徐景曜的衣领,将他往身后一推,自己则再次挥刀,迎上了扑上来的三个杀手。 这场伏击,从一开始,就是不死不休的死局。 对方人太多了。 三四十个亡命徒。 徐景曜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 每一秒,都像是在地狱里煎熬。 引以为傲的现代知识,运筹帷幄的计谋。 在这一刻,在这个充满了原始暴力的修罗场里,都变得一文不值。 在这里,没人听你讲道理,也没人跟你谈利益。 只有刀,只有血。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呃!” 前方传来一声闷哼。 徐景曜看到,一把长柄猎叉狠狠扎进了江宠的左肩! “江宠!” 徐景曜急声道。 江宠却仿佛没有痛觉一般,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顺势欺身而上,将短刀送进了那个偷袭者的心窝。 但毕竟也是肉体凡胎。 这一击,让他身形一晃,露出了破绽。 “这小子不行了!大家一起上!剁了他!” 五六把刀,同时从不同的角度,向着江宠的后背砍去! 江宠被正面的人缠住,根本无暇回防。 “小心!” “啊!” 徐景曜发出一声吼叫。 也许是壮胆,也许是为了驱动僵硬的身躯。 他从地上捡起一把刀,朝着那个正准备偷袭江宠后腰的杀手冲了过去! “噗!” 随着一声入肉声,徐景曜感到了整把刀传来的奇异感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那是刀锋砍破棉衣,砍破皮肉,最后卡在骨头里的触感。 黏腻,阻涩。 那个杀手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江宠,根本没把这个弱不禁风的公子哥放在眼里。 “你……” 杀手嘴里涌出血沫,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徐景曜因为用力过猛,也被带得摔倒在地。 “徐景曜!” 江宠回头,看到这一幕,眼睛里满是震动。 “别愣着!还有一个!” 徐景曜从尸体上爬起来,顺手捡起地上的一把斧头。 因为刀拔不出来了。 于是只能像个疯子一样,挥舞着斧头乱砍一气。 虽然毫无章法,虽然姿势难看,但这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儿,竟然真的逼退了两个试图靠近的喽啰。 又是一阵混战。 徐景曜也不知道自己又砍中了谁,或者是谁砍中了他。 他只觉得自己手臂发麻,后背火辣辣的疼,肺里像是有火在烧。 直到…… 他们被逼到了一块石壁下。 退无可退。 身前,是呈扇形包围过来的二十来个杀手。 身后,是石壁。 徐景曜靠着石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手里的斧头,已经满是缺口,上面沾着不知是谁的血肉。 转过头看向身边的江宠。 江宠比他惨多了。 左肩的伤口还在流血,大腿上也被划了一刀,深可见骨。 那只握刀的手在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脱力。 “你怎么样?”徐景曜问道。 “死不了。” 江宠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依旧凶狠,盯着对面那个头目。 “但我可能护不住你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歉意。 “别说傻话。”徐景曜惨笑一声,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 “我都杀了好几个了。够本了。” “哟,还挺感人。” 那头目慢悠悠走了过来。 “魏国公府的四公子,居然还是个硬茬子。杀了我们这么多兄弟,你这辈子,也算值了。” “可惜啊,你千算万算,没算到你的命,要短那么一点。” “还有什么遗言吗?” “有。” 徐景曜看着那个小厮,嘲讽的笑了笑。 “我想告诉你背后的主子。” “他今天杀了我,确实是步好棋。” “但是……” “他最好祈祷,我爹,还有太子殿下,查不到他头上。” “否则,我徐景曜在下面……” 徐景曜握紧了手中的斧头,做出了最后的防御姿态。 “……给他留个座!” “动手!” 小厮脸色一变,不再废话,一声令下。 二十几个杀手举起屠刀,向着那两道孤立无援的身影淹没而来! 喜欢吾妻观音奴请大家收藏:()吾妻观音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5章 救兵 距离钟山三里外的官道小径上。 一行队伍正在缓慢前行。 这支队伍有些奇怪。 周围簇拥着的,是个顶个的彪形大汉,腰悬利刃,眼神警惕,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精锐护卫。 而被护在中间的几个少年,却一个个穿着粗糙的麻布衣裳,脚蹬磨脚的麻鞋,背上还背着鼓鼓囊囊的行囊。 若是让不知情的路人看见,还以为这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公子哥,犯了家法,被发配出来体验生活了。 实际上,这正是大明朝最顶级的二代天团。 走在最前面的,是太子朱标。 他虽然满头大汗,但步伐依旧稳健,背上的行囊也没压弯他的腰杆。 跟在他后面的,是秦王朱樉和晋王朱棡。 再往后,则是两个稍小些的少年:十一岁的楚王朱桢,和十二岁的靖江王朱守谦。 “哎哟……我的脚……” 朱樉一屁股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把脚上的麻鞋脱了下来,露出了磨出水泡的脚底板。 “大哥,歇会儿吧!真走不动了!”朱樉苦着脸喊道。 “父皇这也太狠了!每年春天都来这么一出,还非得穿这破麻鞋!说是忆苦思甜,可咱们也不是乞丐出身啊!” 朱标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弟弟,无奈地叹了口气。 “老二,穿上。”朱标走过去说道。 “父皇说过,咱们虽然生在深宫,长于妇人之手,但不能忘了大明江山是怎么打下来的。若是连这点路都走不了,将来怎么替父皇分忧,怎么镇守一方?” “我知道,我知道。”朱樉嘟囔着,不情不愿地把鞋套了回去。 “道理我都懂,就是……疼啊。” 后面的朱桢和朱守谦也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两个半大的孩子累得脸通红,却也不敢抱怨,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太子大哥,指望着能多歇一会儿。 朱标见状,心软了软,便挥手示意众人原地休整一刻钟。 护卫们立刻散开警戒,但按照朱元璋的死命令,他们绝不能上前帮皇子们背包,递水,只能在旁边看着。 朱樉喝了一口水囊里的凉水,又来了精神,凑到朱标身边问道: “大哥,我听母后宫里的人说,父皇最近又有新主意了?” “什么主意?”朱标擦了擦汗。 “说是……再过两年,等咱们稍微大点,就要把咱们都撵到中都去。”朱樉指了指北边。 “也就是凤阳老家。说是让咱们在那儿待上一段时间,还要练兵?” 朱标眉头一挑:“你消息倒是灵通。” “那是!”朱樉得意洋洋。 “我还听说,父皇嫌咱们在京城过得太安逸了,要让咱们去凤阳见识见识真正的军营是个什么样。大哥,你说这是真的吗?凤阳那地界,听说穷得叮当响,咱们去了能干啥?” “少操那些没用的心。”朱标瞪了他一眼。 “父皇自有考量。凤阳是龙兴之地,咱们回去祭祖,历练,那是应有之义。你若是现在连这点路都嫌累,到了凤阳,怕是有你哭的时候。” “切,我才不怕。”朱樉撇了撇嘴,“我就是觉得,父皇最近是不是太闲了?一会儿折腾徐景曜,一会儿折腾咱们……” “二哥,你就少说两句吧。”十一岁的楚王朱桢虽然年纪小,却比朱樉还能忍,他擦了擦汗,小声说道。 “要是让父皇知道了,又要罚你了。” “他罚我罚得还少吗?”朱樉翻了个白眼。 “住口!”朱标低声呵斥,“父皇也是你能编排的?” 朱樉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 一旁的晋王朱棡,正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听到这话,忍不住插嘴道:“二哥,你要是有那个闲工夫琢磨父皇的心思,不如多练练你的刀法。省得到时候去了凤阳,连个小兵都打不过,丢了亲王的脸。” “朱老三!你想打架是不是?!”朱樉一听就炸了。 就在兄弟几人斗嘴,朱桢和朱守谦在一旁看热闹的时候。 突然。 一阵异响,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 “叮叮当当……” 那是兵器碰撞的声音。 紧接着,是隐隐约约的喊杀声,和凄厉的惨叫声。 声音不大,显然距离还有些远。 但在这种荒郊野外,却显得格外刺耳。 “嗯?” 朱标的脸色瞬间变了。 负责护卫的锦衣卫百户,更是第一时间抽出了刀,护在了皇子们的身前,神色紧张:“殿下!有情况!听声音……人数不少!” “打架?”朱樉的眼睛瞬间亮了,刚才的疲惫一扫而空,他一把抓起放在地上的刀。 “这可是天子脚下!谁这么大胆子敢在这儿动刀兵?难道是山贼?” “不对。”朱棡皱着眉,侧耳倾听,“山贼剪径,求的是财,这听着像是死斗。是奔着杀人去的。” “去看看!”朱标对着身后的护卫首领使了个眼色。 两名身手矫健的东宫卫率,窜进了前面的树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群皇子,虽然是在受罪,但安全保卫工作那是顶级的。 毕竟,大明朝未来的半壁江山都在这儿了。 片刻之后。 一名卫率冲了回来。 “殿……殿下!不好了!” “慌什么!”朱标皱眉喝道,“前面是谁?山贼剪径吗?” “不……不是山贼!” 那卫率喘着粗气,指着前方: “是……是魏国公府的四公子!徐景曜!” “还有那个……那个叫江宠的护卫!” “他们……他们被几十个拿着凶器的亡命徒给围了!已经被逼到绝壁底下了!浑身是血……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徐景曜? 浑身是血? 撑不住了?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让一向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彻底失控了。 那是徐景曜啊! 他怎么会在这里? 谁敢杀他?! “混账!” 朱标发出一声暴喝,平日里的仁厚与斯文,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砰!” 他抬起脚,狠狠踹在了那个回来报信的卫率胸口上! 这一脚,踹得极重,直接把那个汉子踹翻在地。 “既然看见了,你不去救人,你跑回来干什么?!” 朱标一把拔出了腰间的宝剑。 他只穿着那身粗布衣,踩着麻鞋,提着剑。 就像一个为了兄弟去拼命的江湖游侠。 “跟孤来!” “杀过去!!” 朱樉和朱棡都看傻了。 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大哥发这么大的火,也没见过大哥跑得这么快! “哎哟我去!大哥等等我!” 朱樉反应过来,也是怪叫一声,拔出佩刀就追了上去,“敢动我兄弟?!老子活劈了他们!” 那些护卫们这才如梦初醒,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拔出兵刃,跟在几位皇子身后狂奔而去。 “护驾!快护驾!” 风声呼啸。 朱标跑在最前面,树枝划破了他的脸颊也毫无知觉。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景曜,撑住! 喜欢吾妻观音奴请大家收藏:()吾妻观音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