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约:假如真的有约会》 第124章 梵钟惊梦 执念如渊 小青离去后,竹林精舍重归宁静。况天佑与将臣都未再谈论此事,仿佛方才那段插曲不过是清风过耳,了无痕迹。然而,那看似随意的几句点拨,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其引发的涟漪,正悄然改变着西湖之局的流向。 金山寺内,法海的心境却远不如精舍中二人那般平静。连日来的搜寻无果,加上那夜宏大悲悯意念的惊鸿一瞥,让他原本坚如磐石的心志,如同被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单纯地将白素贞视为必须永镇塔下的妖孽,而是开始不由自主地反思自身所为。 是夜,禅定之中,法海罕见地未能心如止水。识海之内,竟浮现出数十年前的种种景象——保和堂前,白素贞细心为贫苦百姓诊病施药,分文不取;许仙憨厚老实,对妻子敬爱有加;杭州百姓交口称赞,感念白氏夫妇恩德……这些他曾刻意忽略、或视为“妖物伪善”的画面,此刻却异常清晰。紧接着,便是他手持金钵,佛光万丈,白素贞现出原形,哀泣求饶,许仙惊恐昏厥,小青悲愤欲绝……最后,是雷峰塔轰然落下,将那抹白色身影彻底吞噬的画面。 “不!妖即是妖!伪善欺世,乱我纲常!镇压之,乃是维护天道!”法海在禅定中猛地一声低喝,周身佛光一阵剧烈波动,将幻象驱散。他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呼吸略显急促。强行压下心头的纷乱,他试图以更深的经文来稳固心神,口中念念有词:“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然而,那“虚妄”之中蕴含的真切情感,那被镇压者长达数十年的痛苦,以及那神秘人“所得之性,还是本来之性”的诘问,如同跗骨之蛆,缠绕不去。他开始怀疑,自己以绝对的“理”去裁决一切的“情”,是否本身,就是一种更大的“执”? 与此同时,西湖水府之中,小青却与法海的焦躁形成了鲜明对比。 自竹林精舍归来后,她并未像往常那样,因一时的希望或绝望而冲动行事。她反复咀嚼着那位神秘前辈的话语——“镇压之苦,或可缓解。真正解脱之道,不在外力强行干预,而在其自身因果的了结,以及……执念的化解。” “自身因果……执念化解……”她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床上,往日满是恨意与焦灼的眼眸,此刻却多了一丝沉静的思索。她回想起与姐姐在峨眉山修行时的无忧岁月,回想起初入人间时的新奇与姐姐对许仙那份义无反顾的情意,也回想起姐姐曾对她说过:“小青,人间情爱,虽如露如电,却也有其真挚动人之处。姐姐此生,能遇许仙,无悔。” 或许……姐姐的执念,不仅仅是对许仙的爱,更是对这份“无悔”的坚守?而自己的执念,除了救姐姐,是否也包含了对于“不公”的愤恨,对于法海“无情”的对抗? 想通了这一点,小青心中豁然开朗。她不再将全部希望寄托于外力强行破塔,而是开始思考,如何才能“了结因果”,如何才能“化解执念”。她想起前辈说“镇压之苦,或可缓解”,这意味着前辈或许有办法让姐姐在塔内好受一些。而真正的解脱,需要她们自己去寻找契机。 她决定,不再盲目地冲击雷峰塔,那样除了徒增伤亡,激化矛盾,毫无益处。她要更耐心,更智慧。首先,要确保姐姐不再承受那无休止的痛苦。其次,她要弄清楚,究竟什么是“了结因果”的关键。 数日后的一个黄昏,夕阳将西湖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 法海再次出现在雷峰塔附近。他并非来加固封印,也非来搜寻那神秘人,只是鬼使神差地,想来这里站一站。他看着那座在夕阳下拖出长长影子的古塔,感受着塔下那相比之前似乎平和了许多,却依旧深沉如海的灵蕴,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他敏锐地察觉到,一股熟悉的妖气正在靠近,但这一次,那股妖气中少了往日的疯狂与恨意,多了几分……克制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平静。 他猛地转头,只见小青并未隐藏身形,就站在不远处的湖畔,与他隔着数十丈的距离相望。她没有持剑,没有叫骂,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没有了以往的针锋相对,反而带着一种审视,一种仿佛要将他看透的探究。 法海眉头紧锁,心中警兆顿生,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诧异。这青蛇,今日为何如此不同? “法海禅师。”小青开口了,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沙哑,却不再凄厉,“我今日来,并非要与你动手。” 法海冷哼一声,并未放松警惕:“妖孽,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小青没有因他的态度而动怒,只是继续平静地说道:“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口口声声天道伦常,佛法慈悲。那我姐姐白素贞,在西湖行医数十载,活人无数,功德几何?这数十年来,她被镇于这暗无天日的塔底,日夜受佛光煎熬之苦,这……便是佛门的慈悲吗?便是你扞卫的天道吗?” 她的问题,如同利箭,直刺法海心中最摇摆不定的地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法海脸色一沉,喝道:“妖物行善,不过是掩饰其妖性,妄图混淆视听!其与凡人结合,更是逆天而行,罪加一等!镇压之苦,乃是洗涤其罪孽,助其早登彼岸!此乃大慈悲!” “大慈悲?”小青重复着这三个字,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那弧度中却又带着无尽的悲凉,“好一个大慈悲!用无尽的痛苦来洗涤所谓的罪孽?若这世间慈悲皆如你这般,那这慈悲,不要也罢!”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盯着法海:“法海,你扪心自问,你如此执着于镇压我姐姐,真的全然是为了天道,为了苍生?难道就没有一丝……对于‘异类’的恐惧,对于‘情爱’的不解,对于自身信念不容挑战的……固执吗?!”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在法海耳边炸响! 恐惧?不解?固执? 这三个词,像三把重锤,狠狠砸在了法海试图封闭的心门上。他身形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信念坚不可摧,是绝对的正道。可小青这番话,却将他潜意识里可能存在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阴影,赤裸裸地揭露了出来! 他恐惧妖物拥有与人无异的情感甚至善行,会动摇他坚守的人妖界限?他不解为何一段情爱能让千年大妖甘愿放弃道行?他固执地认为自己的“道”是唯一真理,不容丝毫质疑? “你……你胡说!”法海厉声反驳,但声音却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他周身的佛光再次不受控制地波动起来,显示出他内心的剧烈震荡。 小青看着他失态的样子,心中没有快意,反而生出一种莫名的悲哀。她不再多言,只是深深地看了法海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你的佛心,也并不如你想象的那般坚固。” 随后,她转身,化作青光投入湖中,消失不见。 湖畔,只留下法海一人,呆立在夕阳余晖之中,脸色变幻不定。小青的话,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与那神秘人的诘问交织在一起,将他原本稳固的佛心,冲击得摇摇欲坠。他望着雷峰塔,第一次感到,这座他亲手树立起来、象征着佛法威严与胜利的塔,此刻却仿佛成了拷问他内心的一座囚牢。 梵钟声自金山寺传来,悠远绵长,却再也无法让他感到往日的宁静,反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质询。 精舍之内,将臣透过窗,遥望着西湖方向那佛光与妖气短暂交汇又分离的一幕,轻轻抿了一口茶,对依旧静坐的况天佑笑道:“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这小青蛇,得了你几句提点,倒是开了几分智慧。看来,这解铃之路,已有人开始自行探寻了。” 况天佑眼帘微垂,未置可否。他只是感应到,那雷峰塔下的灵魂,因外界这微妙的变化,那丝被银光抚慰过的平静,似乎变得更加深沉了些许。而法海那剧烈波动的佛心,也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在这因果的湖中,激起了更大的浪花。 执念如渊,深不见底。破局之机,或许就藏在这深渊的回响之中。夜,渐渐深了,西湖的波光里,倒映着满天星斗,也倒映着一段等待了数十年的、关于解脱与悟道的漫漫长路。 喜欢僵约:假如真的有约会请大家收藏:()僵约:假如真的有约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5章 梵音渡厄 情劫难消 法海失魂落魄地回到金山寺,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寺内的晚课钟声依旧悠扬,诵经声依旧庄严,但传入他耳中,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再也无法像往日那样涤荡心灵,反而更像是一种喧嚣,搅得他心神不宁。 小青那句“恐惧、不解、固执”的质问,如同三根烧红的铁钎,深深烙入了他的识海,与那神秘人关于“本来之性”的诘问相互交织,不断回响。他试图以更深沉的禅定来驱散这些“魔障”,却发现自己连最基本的入定都难以做到。一闭上眼,便是白素贞行医施药的画面,是她被镇压前那哀伤欲绝的眼神,是许仙崩溃昏厥的模样,甚至……还有那夜雷峰塔异动时,塔下传来的、一丝不同于纯粹痛苦的平静气息。 “难道……我真的错了吗?”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如同毒蛇,悄然钻入他的心田。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便让他浑身冷汗涔涔,仿佛犯了弥天大罪。他猛地摇头,试图将这大逆不道的想法甩出去,厉声自语:“不!降妖除魔,乃是佛门弟子的本分!维护天道伦常,乃是贫僧的宏愿!何错之有?!” 然而,那质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在心土的裂缝中顽强生根。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溯自己修行的一生。自幼出家,精研佛法,以降服妖魔、扞卫佛门清净为己任,从未有过半分懈怠。他坚信自己所行,是绝对的正道,是佛旨的体现。可为何如今,这“正道”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与……一丝隐隐的不安?那被他视为“魔障”的情爱,为何能让那白蛇坚守数十年,甚至让那青蛇也为之不惜一切?那被他镇压的“妖性”之下,为何又蕴含着连寻常人类都难以企及的善行与坚韧? “佛曰:众生平等。又云:慈悲为怀。”法海喃喃诵念着熟悉的经文,眼神却充满了困惑,“那白蛇,亦是众生之一。我对她,可曾有过一丝‘平等’的看待?我的‘慈悲’,为何只体现在镇压与磨灭之上,而非引导与度化?” 这些问题,他过去从未深思过。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妖”是天然的“恶”,是需要被清除的“异类”,与“众生平等”中的“众生”似乎天然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但此刻,这道鸿沟,似乎正在动摇。 他想起那夜掠过的宏大悲悯意念。那意念之中,蕴含的是一种包容天地、泽被万物的慈悲,并无丝毫对于“异类”的排斥与严厉。与之相比,自己那坚信不疑、刚猛无俦的“道”,是否显得……过于狭隘了些? 这一夜,对法海而言,注定是无眠之夜。金山寺的梵音,再也无法渡他心中的厄。他仿佛置身于一片迷雾之中,过去坚信不疑的路标已然模糊,新的方向却又不知在何方。 与此同时,西湖水府之中,小青却并未因白日里言语上似乎“占了上风”而有丝毫喜悦。相反,她变得更加沉静。她盘坐于水府深处,不再像以往那样时刻散发着焦躁的妖气,而是努力收敛心神,尝试着去理解、去感悟那位神秘前辈话语中更深层的含义。 “自身因果……执念化解……”她反复思忖着。姐姐的因果,起于与许仙的相遇相恋,终于被法海镇压。而要化解执念……姐姐的执念是情,那自己的执念呢?除了救姐姐,是否也包含了对于法海、对于这所谓“天道”不公的愤恨?若这愤恨不除,即使救出姐姐,恐怕心魔已生,难得真正的安宁。 她开始回忆,回忆姐姐与许仙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些平凡的日常,那些相濡以沫的温情,那些发自内心的笑容……她曾经不甚理解,为何姐姐会为了一个凡人付出如此之多。此刻细想,或许那并非愚蠢,而是一种她未曾体验过的、纯粹的情感寄托与付出。这种情感,本身并无对错,错的,或许是它发生在“人”与“妖”之间,触犯了某种既定的规则。 “规则……”小青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或许,前辈所说的“了结因果”,并非是要否定姐姐与许仙的那段情,而是要找到一个方法,让这段情,或者说这段“异数”,能够被这世间的“规则”所接纳?或者,至少,找到一种方式,让这悲剧的结局,不至于如此酷烈? 这个想法让她精神一振。她不再局限于如何“破塔”,而是开始思考如何“破局”。如何能让法海,或者说让法海所代表的“规则”,看到不同的可能性? 数日之后,一个消息悄然在杭州城的市井间流传开来。说是金山寺的法海禅师,近日似乎染了恙,闭门谢客,连每日例行的讲经都暂停了。更有甚者,传言禅师曾在雷峰塔前独自站立良久,神色恍惚,似有心魔缠身。 这些传言,自然也传到了竹林精舍。 将臣听闻后,对着正在擦拭那柄凶兵古剑的况天佑笑道:“看来,你那一道银光,小青蛇几句诛心之言,比万千妖魔的冲击更有效。老和尚的佛心,裂痕已生,若不能找到修补或超越之道,恐有坠境之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况天佑擦拭剑身的手并未停顿,语气平淡:“知见障破,方能见真如。是劫是缘,在他一念。” “好一个在他一念。”将臣颔首,“只是这一念之转,谈何容易。数百年的信念根基,若要动摇,无异于地裂天崩。我倒是好奇,他会如何选择?是继续固执己见,以更刚猛的手段镇压内心魔障,乃至加固对白蛇的封印?还是……敢于直面那裂缝,去寻找一条他从未想过的路径?” 况天佑归剑入鞘,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天地之大,非止一途。” 他的话语依旧简洁,却道破了无限可能。 就在西湖这方天地的气氛因法海的异常而变得愈发微妙凝重之时,那股宏大而悲悯的意念,再次悄无声息地降临了。这一次,它并非一扫而过,而是如同温和的月华,轻柔地笼罩了整个西湖区域,尤其是在金山寺和雷峰塔上空,微微停留。 这股意念中,带着一种无声的叹息,一种对于执着与痛苦的深深怜悯,更蕴含着一种引导与等待的意味。它并未直接干预任何事,也未向任何人传递具体的信息,只是如同一位沉默的见证者,以其无边的慈悲,浸润着这片充满矛盾与悲伤的土地。 精舍之内,况天佑与将臣同时有所感应。 将臣望向窗外那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悲悯之力,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关注此事的‘目光’,耐心并非无限。这无声的叹息,或许便是一种提示。” 况天佑则感受到,这股意念在扫过雷峰塔时,似乎与塔下白素贞的灵魂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交流。那交流的内容他无法探知,但他能感觉到,白素贞的灵魂在那之后,变得更加沉静,甚至……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决然与释怀,仿佛放下了某种沉重的负担,又仿佛做出了某个重要的决定。 而金山寺禅房内,正处于煎熬中的法海,在这股宏大悲悯意念的笼罩下,浑身剧烈一震!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而包容的力量,那力量并非要摧毁他的信念,而是如同慈母的手,轻轻抚慰着他因迷茫和挣扎而痛苦的灵魂。在这股力量面前,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固执、所有的防御,都显得如此可笑与渺小。 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无声的询问:“汝之道,可曾予人解脱?可曾予己安宁?” “噗——”法海猛地喷出一口金色的血液,脸色瞬间灰败下去,周身原本璀璨的佛光骤然黯淡了大半。这不是受伤,而是信念支柱剧烈摇晃,甚至出现裂痕所带来的反噬!他瘫坐在蒲团上,眼神空洞,喃喃道:“解脱……安宁……我……我错了吗?真的错了吗……” 这一次,他再也无法强行否定这个念头。 西湖的水,似乎流淌得更加缓慢了。雷峰塔的影子,在月光下也仿佛不再那么阴森沉重。小青在水府中,也感受到了那股悲悯的意念,她心中的愤懑与焦躁,在这意念的洗涤下,似乎又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坚定的、要寻找出路的决心。 一切,似乎都在一种无形的引导下,向着某个临界点缓缓推进。法海的困局,白素贞的等待,小青的探寻,以及那悬于高天、悲悯注视的目光,共同构成了一幅巨大的因果之网。而况天佑那看似随意的介入,无疑加速了这张网的收紧与变化。 梵音能否真正渡厄?情劫又该如何消解?答案,或许就藏在接下来,每一个身处局中者的选择之中。夜色下的西湖,波澜不惊,却已暗流汹涌,仿佛在酝酿着一场决定命运走向的暴风雨。而这场风雨,将不再是简单的佛妖之争,而是关乎道心、情念与解脱的更深层较量。 喜欢僵约:假如真的有约会请大家收藏:()僵约:假如真的有约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6章 心魔反噬 青锋问道 法海呕出的那口金色血液,仿佛抽走了他大半的精气神。他瘫坐在冰冷的禅房地面,往日挺拔如松的脊背佝偻着,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种近乎灰败的死寂。周身的佛光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再也无法凝聚成往日的庄严法相。 那口血,不仅仅是信念动摇的反噬,更是他数百年来赖以存在的“道基”出现裂痕的显兆。宏大意念那无声的质问——“汝之道,可曾予人解脱?可曾予己安宁?”——如同最终判决,将他一直回避的问题赤裸裸地摊开在他面前,避无可避。 解脱?安宁? 他镇压白素贞,维护的是天条,是伦常,是佛门的清净。他以为这便是予世间的解脱,予邪魔的“安宁”——一种以痛苦磨灭本性的“安宁”。可他自己呢?数十年来,他坐镇金山寺,佛力日益精深,名声愈发显赫,可内心可曾真正有过片刻的“安宁”?还是说,那份“安宁”不过是建立在对外在“妖魔”的不断镇压,对内心可能存在的“异端”念头强行封锁之上? 如今,这封锁被打破了。被他视为魔障的“情”,被他视为异端的“质疑”,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精心构筑的心防。他看到了白素贞行善的真实,感受到了那被镇压灵魂长达数十年的痛苦,也意识到了自己那不容置疑的信念之下,可能隐藏着的恐惧与固执。 “我……我毕生所求,难道竟是一场虚妄?”法海望着禅房地面上那滩刺目的金色血液,眼神空洞,喃喃自语。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黑暗虚空,脚下再无立足之地,过去坚信的一切都化为了齑粉。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与迷茫,如同冰冷的湖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试图重新凝聚佛力,诵念熟悉的经文,但嘴唇翕动,发出的声音却干涩嘶哑,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经文中的字句,此刻读来,竟充满了矛盾与不确定性。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所理解的佛法,是否本就存在偏差? 心魔,于最深处反噬。这不是外邪入侵,而是源自道心根本的崩塌。法海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脸色由灰败转向一种不健康的金纸色,竟隐隐有走火入魔、佛法溃散之兆! 金山寺的钟声依旧在响,却再也传不入他混乱的识海。他仿佛被困在了一座由自身执念构筑的、比雷峰塔更加坚固的牢笼之中。 与此同时,西湖水府之内,小青也清晰地感受到了金山寺方向那股骤然衰败、混乱的佛门气息。她先是一惊,随即心中了然。定然是法海那老秃驴,终于被他自己种下的心魔所困! 若是往日,她定会感到快意,甚至可能趁此机会前去寻衅。但此刻,她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反而升起一种复杂的情绪。那是一种看到强大对手骤然倒下时的唏嘘,也是一种更加深刻地认识到“执念”可怕威力的凛然。 “前辈说得对,执念不解,终是苦海。法海如此,我……又何尝不是?”小青喃喃自语。她收敛心神,不再去关注金山寺的变故,而是将意念沉入深处,尝试着以更加柔和的方式,去沟通雷峰塔下的姐姐。 这一次,她不再传递焦急、恨意与绝望,而是努力传递着一种平静、理解与探寻的意念。她将自己在竹林精舍所得,将自己这几日的思考,缓缓地、耐心地传递给塔内的白素贞。 起初,塔内的灵魂波动依旧沉寂,带着长年被镇压的麻木与悲伤。但渐渐地,随着小青那不同于往日的、充满理解与智慧的意念持续涌入,那沉寂的灵蕴开始有了回应。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意念,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小心翼翼地流淌回来,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与深藏的温暖:“……小青……是你吗?你……好像不一样了……” “姐姐!”小青心中激动,却强行按捺住,以更加平稳的意念回应,“是我。姐姐,你受苦了。我以前只知道恨,只知道蛮干,让你担心了。我现在明白了,强行破塔救不了你,反而可能害了你。姐姐,告诉我,除了离开这塔,你……最放不下的是什么?我们该如何才能真正了结这段因果?” 塔内沉默了片刻,那灵蕴的波动变得有些复杂,有回忆,有痛苦,有眷恋,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仿佛穿越了数十年光阴的叹息:“……小青……姐姐最放不下的……并非仅仅是这塔的禁锢……而是……那一场未曾好好告别的情缘……是对许官人的……一份亏欠……若不能化解这份执念,即便出塔,姐姐的心……也依旧困在原地……” 白素贞的意念中,充满了对往事的追忆与一种深刻的觉悟。数十年的镇压,痛苦磨砺了她的灵魂,却也让她在无尽的黑暗中,得以真正审视自己的内心。她对许仙的情是真的,但那场情缘带来的后果,以及她因此而被镇压,牵连许仙受惊早逝(在她认知中),这份愧疚与未能善终的遗憾,成了她灵魂深处另一重无形的枷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小青闻言,心中巨震。她一直以为姐姐的执念只是对许仙的爱,却未曾想到,更深层的,竟是一份未能圆满的“亏欠”与“遗憾”!了结因果,不仅仅是破除物理的封印,更是要化解这份心灵的枷锁! “姐姐,我明白了。”小青的意念变得无比坚定,“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无论是化解你的遗憾,还是找到真正的解脱之道!你等我!” 沟通结束,小青睁开双眼,眸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清明与目标感。她知道了接下来的方向——不仅要设法缓解姐姐在塔内的痛苦,更要寻找到“化解遗憾”、“了结情缘”的方法。这或许涉及到寻找许仙的转世,或许涉及到其他她尚未可知的机缘。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座竹林精舍的方向。那位神秘的前辈,既然能安抚姐姐的痛苦,能点醒自己,或许……也能指引她如何去化解这份跨越生死的遗憾? 而此刻的竹林精舍,将臣正透过窗,遥望着金山寺方向那团混乱黯淡的佛光,以及西湖水府中那抹变得沉静而坚定的妖气,嘴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金刚怒目,终不敌心魔一念。青锋藏匣,方显问道之诚。有意思,当真有意思。”他转头对静坐的况天佑道,“老和尚已自困愁城,小青蛇似已觅得方向。你这局外之人,随手拨弄,竟让这僵持之局,演变至此。接下来,是任由这心魔将老和尚彻底吞噬,还是……会有外力介入,助他渡过此劫?” 况天佑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无波。他自然也感知到了法海的状态极其不妙,已是到了佛法溃散的边缘。他也感受到了小青与白素贞那深入灵魂的交流,以及那新生的、更为具体的目标。 “因果自承,缘法自至。”他淡淡说道,目光似乎穿透虚空,看到了那冥冥之中,始终慈悲注视着这一切的宏大存在,“该来的,总会来。” 他的话音落下不久,那股宏大而悲悯的意念,第三次降临西湖。这一次,它并未均匀散布,而是如同精准的手术刀般,分成了两股。一股更加凝练、带着抚慰与引导意味的意念,轻柔地笼罩向金山寺内气息奄奄的法海;另一股则依旧温和,如同祝福般,拂过雷峰塔,拂过西湖水府,最终,似有似无地,在那座竹林精舍上空微微一顿,仿佛致意,又仿佛确认了什么,随即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并未多做停留。 精舍内,将臣感受到那股意念的离去,微微一笑,看向况天佑:“看来,‘该来的’已经来过了。只是不知,这剂心药,能否治好老和尚的心魔?而那小青蛇所求的‘化解遗憾’之法,又将在何处显现?” 况天佑没有回答,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他的神识,却能清晰地“看”到,那股凝练的悲悯意念,正如同甘霖般,渗入法海干涸混乱的识海,不是强行驱散心魔,而是以一种无比包容的力量,滋养着他近乎崩溃的佛心根基,引导着他去面对,而非逃避那深刻的自我质疑。 同时,他也“看”到,小青在接收到那拂过的意念后,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似乎从中捕捉到了某种极其重要的、关于如何寻找“化解遗憾”契机的启示。 西湖的夜,更深了。心魔的反噬与问道的追寻,在悲悯的注视下,交织成一曲关乎救赎与解脱的古老梵唱。而真正的破晓,似乎已不再遥远。 喜欢僵约:假如真的有约会请大家收藏:()僵约:假如真的有约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7章 佛心问情 青灯引路 那股凝练如甘霖的悲悯意念,悄无声息地渗入法海干涸欲裂的识海。没有强行驱散那翻腾的心魔与自我质疑,而是以一种近乎母性的包容,浸润着他那出现裂痕的佛心根基。这并非授予他新的力量,也非给予他确切的答案,而是提供了一片宁静的“土壤”,让他那因剧烈冲突而濒临崩溃的精神世界,得以暂时稳定下来,获得一丝喘息与内省的空间。 法海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复,灰败的脸色也稍微恢复了一点人色,但那眼神依旧空洞,充满了迷茫与痛苦。他不再试图强行诵经压制,而是任由那悲悯的力量引导着他的意识,沉入那片由自身执念与质疑构成的深渊。 他看到年轻的自己,满怀虔诚与决绝,立誓扫清世间一切妖魔,护持佛法。他看到第一次降妖时的果决,看到因手段酷烈而引发的非议与自省,也看到自己如何将那些非议与柔软的情感,一步步深埋,以更坚固的“理”与“法”来武装自己,最终成为了如今金山寺的住持,威名赫赫的法海禅师。 “我错了吗?”他再次问自己,但这一次,不再是歇斯底里的否定或绝望的呐喊,而是带着一种真正寻求答案的困惑。 那悲悯的意念轻轻波动,仿佛在回应:“汝可自观,汝之道,予己何等心境?予那塔下之灵,又何等际遇?” 法海闭上眼,真切地感受着自己。是了,他拥有强大的力量,受世人敬畏,但他可曾真正快乐过?可曾体验过那传说中的“自在”与“安宁”?他想起白素贞被镇压前,与许仙相视而笑时,眼中那纯粹的光芒,那光芒,是他从未拥有过的。而他给予白素贞的,是数十年的黑暗、孤寂与佛光灼魂之苦。 “若我之道为真,为何我心不得安宁?若我之道为善,为何施于彼身,唯有酷烈?”他喃喃自语,心中的壁垒在这一刻,终于出现了实质性的松动。他开始真正尝试去理解,去共情,而非仅仅是以“规则”去审判。 与此同时,雷峰塔下,白素贞的灵魂在那股宏大意念拂过之后,也陷入了更深沉的静定。她感受到了妹妹小青传来的那份理解与探寻,也感受到了外界那股无边慈悲的关注。数十年的镇压之苦,仿佛在这一刻,被赋予了某种意义。她不再仅仅是一个痛苦的承受者,而成了一个需要自身去悟透、去化解自身因果的修行者。 她开始回溯自己的一生。千年修行,初化人形,对人间的好奇,对情爱的懵懂向往,遇到许仙后的悸动与义无反顾……那些甜蜜的、平凡的、充满烟火气的日子,是她从未后悔的选择。而最终的结局,是劫数,也是她必须承担的果。她执着于那份情,执着于那份“亏欠”,这份执着,是否也成了困住自己的另一种枷锁? “情之一字,是劫是缘?”白素贞的灵魂发出无声的询问,并非向外,而是向内,向着自己的本心。“若情为真,何须执着于形式?若爱存在,又岂是时空与形态所能隔绝?” 一种明悟,如同微光,在她沉寂了数十年的灵魂深处缓缓亮起。她开始尝试,不是去对抗镇压她的佛力,而是去理解它,甚至……去尝试与那布下封印的源头——法海的心念,进行某种超越言语的沟通。她将自己对情的理解,对道的追求,对众生平等的感悟,以及那份深藏的、对许仙的祝福而非怨念,化作最纯净的意念波动,极其微弱地,向着塔外弥漫。 这股意念,不再充满怨怼与哀求,而是带着一种历经磨难后的澄澈与平和。 就在白素贞的意念尝试向外弥漫的刹那,处于内省中的法海,心神猛地一颤!他并非“听”到了具体的话语,而是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来自雷峰塔方向的、与他自身佛力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意念波动。那意念中,没有妖邪的戾气,没有扭曲的怨恨,只有一种深沉如海的情义,一种对“道”的诚挚探寻,以及一种……仿佛能包容一切的悲悯与释然! 这……这是那白蛇的意念?! 法海霍然睁大眼睛,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一直以为塔下镇压的是一个充满怨念、执迷不悟的妖魂!可此刻他感受到的,分明是一种近乎于“悟道者”的纯净与坚韧!这与他固有的认知产生了颠覆性的冲突! 是妖?是悟道者?还是……二者本可并存? 这个念头让他心神剧震,但这一次,不再是崩溃的前兆,而是一种被全新可能性冲击的震撼。他下意识地,收敛起自身因心魔而散乱的佛力,尝试着以更加平和、甚至带着一丝探究的心态,去细细感知那股来自塔下的意念。 两股意念,一股来自陷入深刻自省、佛心摇动的老僧,一股来自被镇数十年、于苦难中悟出真意的蛇妖,在这寂静的夜空下,透过厚厚的塔身与强大的封印,竟然开始了某种极其微妙、超越言语的“交流”。 法海感受到了白素贞对许仙那至死不渝的情意,感受到了她对行医济世那份发自本心的善念,也感受到了她对于自身“异类”身份的坦然与对于“道”的追求。而白素贞,也隐约感受到了法海内心的挣扎、迷茫,以及那被厚重铠甲包裹之下,一丝寻求“真如”的渴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种奇异的“交流”持续着,虽无法立刻化解数十年的恩怨,却像一道光,照进了彼此因隔阂与对立而封闭的内心世界。 竹林精舍内,将臣轻“咦”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玩味:“以心印心?没想到,竟是这被镇者,先踏出了这一步。老和尚若能接住,或许真能破而后立,见到一番新天地。” 况天佑也微微颔首。他能“看”到那两股意念在虚空中的微弱碰撞与交融。这并非他引导的结果,而是局势发展到一定程度后,自然生发的契机。白素贞于绝境中的悟道,法海于心魔中的自省,以及那宏大悲悯意念提供的缓冲与引导,共同促成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破局之机,已现端倪。”况天佑淡淡道。 就在法海与白素贞进行着无声的“心念论道”之时,西湖水府中的小青,也并未闲着。她在接收到那悲悯意念拂过的启示后,心中那份关于“化解遗憾”的目标变得更加清晰。她隐约感觉到,契机或许并不在遥远的他方,而就在这西湖,在这段因果之中。 她想起了那位神秘前辈。既然前辈能安抚姐姐,能点醒自己,或许也知道该如何“化解遗憾”?她决定再次前往竹林精舍,不是去哀求救人,而是去“问道”,去寻求一个明确的方向。 这一次,她来到竹林外,不再像上次那般忐忑徘徊,而是整理心神,以最恭敬的姿态,向着精舍方向,执弟子之礼,朗声道:“晚辈小青,恳请前辈赐见,有一事请教,关乎化解执念,了结因果之道!” 她的声音清越,带着真诚与坚定。 精舍内,将臣看向况天佑,笑道:“问道者至矣。这次,你当如何解惑?” 况天佑目光微动,并未立刻回应。他能感受到小青心中的坚定与澄澈,与上次的绝望哀恳已然不同。他略一沉吟,并未现身,而是凝聚一丝神念,化作一道平和的声音,直接传入小青的识海之中: “遗憾源于未竟之缘,执念困于过往之影。欲化解,需直面其源,了其心愿,而非强求逆转。许仙魂魄,早已入轮回,其今生何在,牵系何处,需尔自行探寻。西湖之水,可映前尘;人间烟火,藏匿因果。机缘所在,非在远求,而在尔等身边,留心观之。” 这番话,如同迷雾中的灯塔,为小青指明了具体的方向!不必去渺茫地寻找什么逆天改命之法,而是要找到许仙的转世,了解其现状,或许通过某种方式,弥补当年的遗憾,完成一场迟来的告别,从而化解姐姐心中的那份“亏欠”执念!而线索,就在西湖,在人间! 小青闻言,心中豁然开朗!她再次深深一拜,语气充满了感激与决心:“多谢前辈指点迷津!小青知道该如何做了!” 她不再停留,化作青光,投入西湖之中。她要借助西湖水脉之力,感应与姐姐、与许仙相关的因果之线,同时,她要更加仔细地观察这杭州城的人间百态,寻找那可能存在的、许仙转世的蛛丝马迹! 精舍内,将臣抚掌轻笑:“妙哉!指其路而不代其行,授其渔而非赠其鱼。这小青蛇,此番是真的走上正道了。” 况天佑望向窗外,夜色依旧深沉,但东方已隐隐透出一丝微白。 佛心问情,青灯引路。法海与白素贞的“心念论道”仍在继续,小青也已踏上了“化解遗憾”的追寻之途。被宏大悲悯意念稍稍稳固的西湖之局,正以一种更加深刻、更加内在的方式,向着最终的解脱,稳步推进。而那缕黎明前的微光,似乎也预示着,这场持续了数十年的悲欢离合,终于迎来了真正转机的曙光。 喜欢僵约:假如真的有约会请大家收藏:()僵约:假如真的有约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8章 水脉寻踪 禅关血劫 小青融入西湖水脉,灵识如同无数条无形的丝线,沿着千年流淌的湖水,细致地梳理着每一缕可能与姐姐白素贞、与许仙相关的因果痕迹。湖水深沉,承载着无数过往的记忆与情感沉淀。她摒弃了焦躁,以前所未有的耐心,感应着那冥冥中指引的“机缘所在”。 起初,是无数纷杂的碎片——姐姐在湖畔漫步的倒影,保和堂前百姓感激的祈愿,许仙温厚而略带书呆气的笑容,法海那日降临时带来的肃杀与决绝……这些画面如同水底摇曳的水草,缠绕着她,带来阵阵酸楚与怀念。但她谨记前辈教诲,不强求逆转,只寻求“直面其源,了其心愿”。她将意念集中,努力捕捉着属于许仙魂魄的那一丝独特印记,那印记应已投入轮回,但其根源与西湖、与姐姐的深刻牵绊,必然在轮回中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 一天,两天……就在小青几乎要将整个西湖水底翻遍之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熟悉温润气息的因果之线,如同蛛丝般,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气息,属于许仙!虽然经历了轮回的洗涤,变得淡薄而混杂,但其本质中那份源于前世医者的仁心,以及对西湖、对某种深刻情感的潜意识的眷恋,依旧残留着一丝微光! 这道因果之线,并未指向某个明确的个人,而是如同蒲公英的种子,飘散在杭州城的人间烟火之中,附着在那些心怀仁念、与医药相关,或对西湖有着特殊情感的人身上。它并非单一,而是分散的,这印证了前辈所言“其今生何在,牵系何处,需尔自行探寻”。 小青心中振奋,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她循着这几缕分散的因果线,将灵识悄然蔓延出西湖,如同最细微的触角,探入杭州城的大街小巷,药铺医馆,感受着那芸芸众生中,可能与许仙转世相关的气息。 而此刻的金山寺,却笼罩在一片更为凝重的气氛之中。 法海与白素贞那场无声的“心念论道”仍在持续,但这种超越固有认知的交流,对他造成的冲击远超想象。他一方面震撼于白素贞意念中的澄澈与悲悯,另一方面,自身那套建立在“人妖殊途”、“降妖除魔”基础上的世界观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崩塌重建。这种重建的过程,无异于将自身神魂寸寸撕裂,再强行重组。 他身上的佛光不再稳定,时而黯淡如萤火,时而又因内心的剧烈冲突而爆发出刺目的金芒,将禅房照耀得如同白昼,却又充满了不祥的躁动。他的面容在痛苦挣扎与偶尔的明悟瞬间交替变幻,气息紊乱到了极点。 寺中弟子早已察觉方丈异常,但无人敢靠近那间佛力狂暴、气息骇人的禅房,只能忧心忡忡地在外围诵经,期望佛力能护持方丈度过此劫。 然而,法海此刻面临的,并非外魔,而是源自内心的“道争”。那被他镇压了数百年的、对于“情”、对于“异类”、对于“规则”的复杂情感与质疑,如同被压抑已久的火山,在心魔的引动下,彻底爆发出来。 “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妖若存善,与人有何异?我之法,是护道,还是……刽子手?!”他在心中疯狂呐喊,识海之内,代表着“绝对理法”的金色佛光与代表着“质疑与情感”的混沌气流剧烈碰撞、厮杀,每一次碰撞,都让他神魂剧震,七窍之中开始缓缓渗出金色的血液! 这是佛心崩溃、走火入魔的极致表现! 就在这最危险的关头,禅房外,一道略显阴鸷、带着探究意味的声音突兀响起,穿透了那紊乱的佛力屏障: “法海师兄?听闻你近日闭关,气息似乎……颇为不稳啊。” 来人并未直接闯入,但那股隐含锋芒、同样属于佛门,却透着截然不同气息的神识,已如毒蛇般探了进来。 法海心神正值最脆弱之时,被这外来神识一激,体内那狂暴冲突的力量瞬间失控! “轰——!” 整座禅房猛地一震,房门轰然炸裂!刺目的金光混合着丝丝缕缕的黑气从房内汹涌而出,将门外那道身影逼得连退数步! 法海的身影出现在破碎的门口,僧袍染血,双目赤红,原本宝相庄严的脸上此刻尽是扭曲与痛苦,周身气息狂暴而混乱,哪里还有半分得道高僧的模样?他死死地盯着门外那个身着黄色僧衣、面容瘦削、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僧人。 “了尘……是你!”法海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戾。了尘乃是临安另一大寺宝光寺的监院,素来与金山寺在佛法理念与香火资源上有所竞争,其人性情偏激,主张以更严厉刚猛的手段肃清佛门内外一切“不谐之音”。 了尘看着法海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惊骇,随即化为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与贪婪。他早就觉得法海近来行事有异,尤其是对那雷峰塔下的妖物似乎态度暧昧,如今看来,竟是心魔深种,佛法溃散在即!若是能趁此机会…… “师兄,你怎会弄成这副模样?”了尘故作关切,语气却带着质疑,“莫非是因那塔下妖物之故?师兄,我早就说过,对付此等妖孽,当以雷霆手段,彻底炼化其魂,以绝后患!你却只是镇压,如今竟被其怨念所趁,滋生心魔,实在……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这番话,看似劝慰,实则是火上浇油,刻意引动法海心中关于白素贞的执念与冲突。 法海本就处于崩溃边缘,听了尘提及白素贞,更是刺激了他脑中那混乱的思绪。白素贞那澄澈的意念与了尘此刻阴鸷的话语形成了鲜明对比,让他更加痛苦。 “你……闭嘴!”法海低吼一声,混乱的佛力不受控制地向了尘涌去! 了尘眼中精光一闪,他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身形不退反进,双手结印,一股同样刚猛、却带着一股凌厉煞气的佛门法力澎湃而出,口中厉喝道:“法海!你已入魔!今日我便替佛门清理门户,收了你这魔障!” “大日焚魔印!” 刺目的金色佛光化作一道巨大的、燃烧着烈焰的法印,带着净化一切的凌厉气势,狠狠撞向法海! 若是平日,法海修为远在了尘之上,此等攻击根本不足为惧。但此刻他心神失守,法力混乱,面对这蓄谋已久的全力一击,竟只能凭借本能,混乱地催动残存佛力抵挡! “嘭——!” 两股强大的佛力猛烈撞击,气浪翻滚,将禅院的地面都掀飞起来!法海闷哼一声,口中喷出大股金色血液,身形踉跄后退,气息瞬间萎靡了大半,眼中的赤红却更加浓郁,那心魔受此重击,反而有彻底吞噬他理智的迹象! 了尘见状,心中大喜,正要趁势追击,彻底将法海“度化”,夺取其修为乃至金山寺基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股一直笼罩在金山寺上空、温和而悲悯的宏大意念,再次动了!这一次,它不再仅仅是抚慰,而是化作一道无形无质、却坚韧无比的屏障,轻柔却坚定地挡在了法海与了尘之间,将那后续的攻击悄然化解于无形。 同时,一股蕴含着无上威严与智慧的力量,如同清泉般,直接灌入法海那混乱狂暴的识海深处! “痴儿!执着于相,便是着魔!何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汝之佛,在汝心中,非在汝杖下!” 这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响彻在法海灵魂本源之处!如同暮鼓晨钟,带着洗涤一切污浊、照见本来面目的力量! 法海浑身剧震,那即将被心魔彻底吞噬的意识,被这股力量强行稳住。他赤红的双眸中,疯狂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随即,是如同被闪电劈中的震撼与……一丝微弱的明悟!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喃喃自语,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看着那因力量失控而一片狼藉的禅院,再看看对面那面带惊疑与不甘的了尘。 自己这数百年来,持着的,难道真的是一把“屠刀”吗?斩妖除魔是屠刀,那刚愎自用、不容异见,是否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屠刀”?而佛……真的需要依靠镇压与毁灭来彰显吗? 就在法海于生死关头、在心魔与佛音的交织中挣扎明悟的同时,西湖水府中的小青,猛地睁开了双眼!她的灵识,锁定在了杭州城一条不起眼的巷弄里,一家小小的、散发着淡淡药香的书塾之上!那几缕分散的因果线,在此地汇聚得最为清晰! 许仙的转世,极有可能就在那里!而且,其此生,似乎依旧与“文墨”、“医药”有着不解之缘! 机缘已现!小青没有丝毫犹豫,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青光,悄无声息地向着那家书塾的方向遁去。 金山寺的禅关血劫暂告段落,而西湖畔,另一场关乎情缘化解、因果了结的追寻,正式拉开了序幕。风雨欲来,整个杭州城的气运,都因这几方的动向,而悄然绷紧。那高悬于世的悲悯目光,似乎也变得更加专注,等待着最终结局的揭晓。 喜欢僵约:假如真的有约会请大家收藏:()僵约:假如真的有约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9章 心魔显形 禅心破妄 了尘那阴鸷的面容、凌厉的煞气,在法海混乱的识海中不断扭曲、放大,最终与他内心深处那最阴暗的执念——对“异类”的恐惧、对“情爱”的不解、对自身信念不容挑战的固执——彻底融合!那外在的身影渐渐模糊,化作一团翻滚不休、充满了否定与毁灭意味的黑暗能量,其核心,却依旧维持着了尘那讥诮而贪婪的嘴脸。 这,并非外敌,而是法海自身心魔的具象化!是他数百年来压抑的、不敢直视的阴影面,在他佛心最脆弱之时,窃取了他对“了尘”这个竞争者的印象,化作了最致命的内部攻击者! “法海!看看你这副模样!”心魔了尘发出尖锐的嗤笑,声音直接在法海灵魂深处回荡,“慈悲?包容?与妖物论道?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你忘了你的誓言吗?忘了你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吗?降妖除魔,扞卫佛门清净,这才是你的道!任何犹豫,任何质疑,都是对佛法的背叛!都是软弱!” 它挥舞着由法海自身混乱佛力凝聚的黑色“佛印”,不断轰击着法海那摇摇欲坠的心神防线:“杀了她!炼化那白蛇!用最酷烈的手段,向世人,也向你自己证明,你的道没错!错的是她们!错的是那些不该存在的情爱!唯有如此,你才能重归‘正道’,才能稳固你的佛心!否则,你就是佛门的罪人,是沉溺魔障的懦夫!” 每一句诛心之言,都如同毒刺,精准地扎在法海最痛的地方。他周身的佛光愈发黯淡,那金色的血液不断从七窍中渗出,染红了僧袍,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心魔的力量随着他的挣扎和痛苦而不断壮大,那黑暗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识彻底吞噬。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那宏大意念灌入他灵魂本源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智慧: “魔由心生,亦由心灭。外相皆虚妄,执着即是魔。汝所见之了尘,非了尘,乃汝心中之‘我执’显化。斩之,非以力,而以慧。” “何谓佛?慈悲智慧是也。汝镇压白蛇,可曾带来慈悲?汝坚守之道,可曾生出智慧?若皆无,此道为何道?此佛为何佛?” “放下并非放弃,而是超越。超越善恶对立之相,超越人妖分别之执,直视本心,方见真如。汝之佛性,从未远离,只因执着外相,而蒙尘自蔽。” 这声音如同清泉,流淌过法海灼热痛苦的识海,带来一丝冰冷的清醒。是啊,他一直在与外相争斗,与白蛇斗,与自己的质疑斗,如今又与这心魔斗。可这心魔,不就是他自己吗?用力量去镇压、去毁灭,不正是他一直以来对待“异己”的方式吗?这种方式,何曾真正解决问题?反而让他在魔障中越陷越深! “执着即是魔……外相皆虚妄……”法海喃喃重复着,赤红的双眸中,疯狂之色渐渐被一种深刻的痛苦与明悟所取代。他看着那不断咆哮攻击的心魔了尘,不再试图以残存的佛力去对抗,而是缓缓地,艰难地,盘膝坐了下来,任由那黑暗的能量冲击着他的身体,带来撕裂般的痛苦。 他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那可怕的心魔外相,而是将意识彻底沉入内心最深处,去直面那构成心魔根源的——恐惧、不解与固执。 他看到了自己对白素贞善举的恐惧,恐惧这会动摇他坚守的界限;看到了自己对情爱的不解,因为那超出了他清规戒律的理解范畴;看到了自己对自身信念的固执,不容许任何挑战,因为这信念是他存在的基石。 “我……害怕。”法海在内心深处,第一次承认了这份恐惧。 “我……不懂。”他也承认了自己的局限。 “我……太固执。”他看到了那不容置疑背后的脆弱。 当他真正去面对,而不是压抑和否定这些阴影时,那看似强大的心魔,其攻击竟然开始减弱!那咆哮声也变得有些色厉内荏!因为它的力量,正是源于法海对这些阴影的否认与恐惧!当法海开始接纳、理解这些部分时,心魔便失去了根基! “不!你不能这样!你是法海!你是降魔尊者!你怎么能承认害怕?!怎么能承认不懂?!”心魔了尘发出惊恐的尖叫,形态开始变得不稳定,黑色的能量剧烈翻滚。 法海却依旧闭目端坐,脸上虽然痛苦,却多了一份异样的平静。他不再试图“斩除”心魔,而是以慈悲的心态,去“观照”它,去理解它为何存在。 “我知你是我心中之影。”法海以意念对着心魔说道,“你代表着我对于失控的恐惧,对于未知的抗拒。但,恐惧与抗拒,并不能让我更接近佛。唯有理解与超越,方能得大自在。” 随着他心念的转变,那原本狂暴攻击的黑暗能量,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开始缓缓消融、瓦解。心魔了尘那扭曲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和最终释然交织的复杂神情,最终,化作点点黑色的光粒,彻底消散在法海的识海之中。 “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就在心魔消散的刹那,法海体内那原本混乱冲突、濒临溃散的佛力,仿佛冲破了某种坚固的枷锁,并非恢复到从前那种刚猛无俦的状态,而是转化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柔和、却蕴含着无尽生机与智慧的全新力量!一股纯净而温暖的佛光,自他体内自然流淌而出,不再是刺目的金色,而是如同月华般清冷柔和,却带着抚平一切创伤、启迪智慧的力量。 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赤红尽褪,只剩下一种历经劫波后的澄澈与悲悯。他身上的伤势在那柔和佛光的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气息虽然比巅峰时期似乎弱了一些,却更加圆融、更加深不可测。 他看向破碎的禅房外,那里空无一人,真正的了尘或许早已被刚才的动静惊走。他再看向雷峰塔的方向,眼神复杂,却不再有往日的决绝与对立,而是带着一种深深的思索与……一丝歉意。 他明白,他错了。不是错在降妖,而是错在方式,错在那不容置疑的“我执”。真正的佛法,是慈悲与智慧,是引导与度化,而非简单的镇压与毁灭。 与此同时,西湖水府中的小青,已然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家散发着药香与书卷气的小书塾。 书塾不大,只有寥寥十数个稚龄孩童,正跟着一位年轻的先生诵读诗文。那先生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衫,面容清秀,带着几分文弱与书卷气,眉眼间,竟与当年的许仙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只是气质更为沉静,眼神清澈,专注于教导蒙童,并未察觉到一丝妖气的靠近。 小青隐匿身形,感受着那年轻人身上传来的、虽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因果牵连,心中激动万分。是他!真的是许官人的转世!看他此世,似乎是个安贫乐道的教书先生,依旧与文墨相伴,虽未行医,但那眉宇间的仁厚之气,与前世一般无二。 她仔细观察着,发现这年轻先生似乎体质孱弱,偶尔会轻声咳嗽,面色也带着一丝不健康的苍白。联想到前世许仙受惊早逝,小青心中不由一紧。此世,他难道依旧命运多舛? 她不敢贸然现身,生怕惊扰了他,也怕破坏了机缘。她牢记着前辈的指点——“直面其源,了其心愿,而非强求逆转”。她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方式,既不暴露身份,又能了解他此生的“心愿”,并尝试能否弥补当年的遗憾,完成那场未曾好好进行的告别。 就在小青暗中观察,苦思如何入手之际,她忽然感应到,金山寺方向,那股原本混乱狂暴的佛力气息,陡然间变得无比澄澈、柔和而深远!那股气息中,甚至隐隐传来一丝让她都感到心安的悲悯之意! 法海……他突破了?! 小青心中一震,随即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法海的突破,对于姐姐的处境,是福是祸? 竹林精舍内,将臣放下茶杯,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认真的神色:“破而后立,褪去执壳,方见本真。这老和尚,倒真是有慧根。经历此劫,他的佛法,才算真正登堂入室了。” 况天佑微微颔首,目光似乎穿透虚空,看到了那气息彻底转变的法海,也看到了那在书塾中凝神观察的青蛇。 “魔劫已过,情关将启。”他淡淡说道,“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考验。” 西湖的风,带着水汽与莲香,轻轻吹拂。雷峰塔依旧沉默,塔下的灵魂却仿佛感受到了外界的变化,传递出一丝更加平和与期待的波动。金山寺内,重获新生的法海缓缓起身,目光坚定地望向塔的方向,心中已然有了新的决断。而书塾之中,那青衫先生依旧在耐心教导着孩童,浑然不知,一段跨越了生死轮回的因果,正悄然向他靠近。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只待那最终解开宿怨、了却情缘的钥匙,出现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 喜欢僵约:假如真的有约会请大家收藏:()僵约:假如真的有约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0章 情牵现世 佛悯妖悲 小青隐匿在书塾的角落,如同一个沉默的旁观者,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位青衫先生——许仙的转世,此世名为许文轩。他授课时神情专注,声音温和,对待那些顽皮的蒙童也极有耐心,偶尔孩童答对问题,他眼中便会流露出纯粹的欣慰之色,那神态,与前世一般无二。 几日观察下来,小青发现许文轩生活极为清贫,除了授课所得微薄束修,似乎并无其他营生。他身体也确实孱弱,时常在无人时掩口轻咳,面色在烛光下更显苍白。但他书案上总是摆放着几卷医书,虽未行医,却时常翻阅,眉宇间带着对杏林之道的向往。 “许官人……即便转世,你依旧心系于此吗?”小青心中酸涩,更坚定了要帮助他的念头。但她谨记前辈教诲,不可强求逆转,需“了其心愿”。许文轩此生心愿为何?是治好自身的沉疴?是能够真正悬壶济世?还是……有着其他不为人知的牵挂? 她不敢贸然以超凡手段探查其内心,那是对灵魂的不敬。她只能更耐心地观察,从细微处寻觅契机。 这一日,傍晚散学后,学童们嬉笑着离去,书塾内只剩下许文轩一人。他并未立刻离去,而是从书箱底层,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幅卷轴,缓缓展开。 小青凝神望去,那并非什么名贵画作,而是一幅笔触略显稚嫩,却十分用心的水墨丹青——画的是西湖断桥残雪之景,桥上一女子身影窈窕,撑着一柄油纸伞,面容模糊,却自有一股婉约风姿。画旁题着一行小字:“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许文轩凝视着画中女子,眼神温柔而带着化不开的惆怅,手指轻轻拂过那模糊的面容,低声轻叹,似有无尽思念与遗憾。 小青心中剧震!那画中女子的轮廓气质,竟与姐姐白素贞有着惊人的神似!难道……许文轩此世,竟在梦中或在冥冥之中,依旧残留着对姐姐的记忆与情愫?!这“梦里不知身是客”,这“一晌贪欢”,说的不就是那短暂却刻骨铭心的前尘吗? 他的心愿……莫非是能与画中之人,再续前缘?或是……至少能解开这梦萦魂绕的遗憾? 这个发现让小青既激动又感到棘手。再续前缘几乎不可能,姐姐尚在塔中。但解开遗憾……或许有机会!若能让他与姐姐的灵魂,有一次跨越时空的、真正的告别,让彼此释然,是否就能化解这份贯穿两世的执念? 就在小青苦思如何创造这等契机之时,西湖之上,异变陡生! 重获新生的法海,一步踏出金山寺,并未携带禅杖金钵,只是身着素净僧袍,气息圆融,目光澄澈地望向雷峰塔。他双手合十,并未诵念降魔经文,而是以一种平和而充满悲悯的意念,朗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西湖,也传入塔下: “白素贞,贫僧法海,昔日以金刚怒目相向,执着于相,施以镇压之苦,实非佛法真义,铸成大错。今日顿悟,佛法广大,慈悲为怀,度化众生,方为正道。汝虽为异类,然心存善念,情意真挚,数十载镇压,苦楚难言。贫僧愿以自身佛力,化解塔中戾气,缓解汝之痛楚,并助汝明心见性,寻那解脱之机。望汝亦能放下过往仇怨,共参大道。” 言毕,他周身那月华般清冷的佛光骤然亮起,不再是带着镇压之意的刚猛力量,而是化作无数柔和温暖的光点,如同蒲公英种子,飘飘扬扬,洒向雷峰塔。这些光点触碰到塔身佛光封印时,并未引发冲突,而是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然改变着封印内部的气机,将那灼魂炼魄的凌厉之力,转化为一种滋养魂体、启迪智慧的温和能量。 塔身微微震颤,传来白素贞难以置信却又带着一丝释然的意念波动:“禅师……你……” 她感受到那持续了数十年的、如同置身炼狱的痛苦,正在迅速减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与温暖,仿佛干涸的大地得到了甘霖的滋润。更让她震撼的是,法海那话语中的真诚歉意与引导之意。 数十年的仇恨与怨怼,在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与真诚的慈悲面前,竟开始冰雪消融。白素贞的灵魂在塔内发出无声的哭泣,那不再是痛苦的泪水,而是解脱与感动的泪水。 “多谢……禅师……”她的意念传来,虽依旧虚弱,却充满了真正的平和。 法海感受到塔内气息的变化,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之色,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这一幕,不仅小青感知到了,竹林精舍内的况天佑与将臣亦清晰地“看”在眼中。 将臣抚掌赞叹:“妙!真正的放下,并非放弃责任,而是以更高智慧行慈悲事。这老和尚,经此一劫,反倒真正触摸到了佛法的边缘。如此一来,白蛇脱困的最大障碍,已非封印本身,而是她与许仙那未了的因果了。” 况天佑微微颔首。法海的转变在他的意料之中,亦是此局破解的关键一步。他目光转向那家小书塾,感受到小青因法海之举和发现许文轩画作而产生的剧烈心绪波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契机已至。”况天佑淡淡开口,并非对将臣,也并非对任何人,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他并指如剑,在空中虚划,一道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银色流光,蕴含着奇异的牵引之力,悄无声息地穿越空间,落在了书塾之内,许文轩面前那幅画着断桥女子的卷轴之上。 许文轩正对着画轴伤怀,忽见画中那女子的身影,仿佛微微亮了一下,变得更加清晰灵动了一些,尤其是那双眼睛,似乎正温柔地注视着自己。他心中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眷恋涌上心头,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被触动,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你……你到底是谁?为何……为何总入我梦来……”他对着画轴,痴痴地问道。 隐匿在旁的小青,清晰地看到了况天佑那一道银光,也看到了许文轩的反应!她瞬间明悟!这是前辈在为她创造契机!让许文轩对画中人的执念在此刻达到顶峰,心灵防线最为松动! 她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显露出身形,却并非妖身,而是幻化成一个身着青衣、眉目清秀的寻常女子模样,走到许文轩面前,柔声道:“这位先生,可是对此画有感?” 许文轩猛然惊醒,见眼前突然出现一位陌生女子,先是一惊,待看清对方容貌清丽,眼神纯净,不似歹人,才稍稍定神,擦了擦眼泪,赧然道:“让姑娘见笑了。此画……乃是在下梦中所见景象,胡乱涂鸦,让姑娘见笑了。” 小青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那强自镇定的模样,心中微软,顺着他的话问道:“梦中所见?不知先生梦到了什么?小女子或许能帮先生解一解这梦中疑惑。” 许文轩此刻心防正弱,又见小青态度诚恳,便如同找到了倾诉对象一般,将多年来反复梦见断桥、梦见那撑伞女子,以及梦中那莫名的欢愉与醒后无尽的怅惘,一一述说。 小青静静听着,心中已然确定。她看着许文轩,目光复杂,最终轻声道:“先生,或许……那并非仅仅是梦。世间因果,玄妙难言。若先生信我,我可带先生去一个地方,或许……能见到画中之人,了却这番心事。” 许文轩闻言,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小青:“姑娘……此言当真?画中之人……她……她真的存在?” “存在与否,需先生亲眼见证。”小青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只是,此行或许会颠覆先生认知,甚至……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先生可愿?” 许文轩看着小青清澈的眼眸,又低头看了看画中那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自心底升起。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若能解惑,纵是刀山火海,许某也愿往!请姑娘带路!” 小青看着他眼中那与前世一般无二的、为了心中所爱可以不顾一切的决绝,心中叹息,更坚定了要促成这场跨越生死告别的决心。 “好,请先生随我来。” 她引着许文轩,并未走向西湖,而是向着城外那片竹林精舍的方向走去。她知道,要完成这跨越封印的灵魂沟通,或许还需要那位神秘前辈的相助。 西湖之上,法海以柔和佛力滋养着雷峰塔,感受着塔内白素贞灵魂的逐渐平复与升华。 书塾之中,许文轩跟随小青,踏上了追寻前世记忆、了却今生遗憾的旅途。 竹林精舍内,况天佑静坐依旧,将臣眼中充满了期待。 而那高悬的悲悯目光,似乎也更加凝聚,等待着这纠缠了数十年的情缘,最终落幕的时刻。 所有线索,所有因果,皆已汇聚。只待那最后的仪式开启,解开这宿命的枷锁。 喜欢僵约:假如真的有约会请大家收藏:()僵约:假如真的有约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1章 红尘泪落 因果终章 竹林精舍,清幽依旧。当小青引着心神不宁却又满怀决绝的许文轩踏入此地时,况天佑与将臣的目光同时落在这位青衫书生身上。 许文轩只觉得一步踏入,周遭景象仿佛隔了一层水幕,外界的声音、气息瞬间变得遥远。他心中惊骇,再看前方静坐的况天佑与悠然品茶的将臣,只觉得这两人气息深不可测,宛如渊岳,令他不由自主地生出敬畏之心,连忙躬身行礼:“晚生许文轩,冒昧打扰二位先生清静。” 况天佑目光平静地扫过许文轩,看到了他魂魄深处那与白素贞、与西湖紧密相连的因果线,也看到了他此生命格的孱弱与那份源自前世的执念。他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将臣则笑了笑,对小青道:“人已带来,接下来,你待如何?” 小青对着况天佑和将臣深深一拜:“恳请前辈相助,开启一道桥梁,让……让许官人能与塔内的姐姐,做一次最后的告别,化解这贯穿两世的执念与遗憾。”她深知,要穿透雷峰塔的封印进行灵魂沟通,绝非易事,即便法海已转变态度,封印本身依旧强大。 况天佑尚未开口,将臣却悠然道:“桥梁易建,心念难通。若他二人心念不够纯粹,执念不够深,即便强行连通,也不过是徒增感伤,于事无补。” 就在这时,况天佑抬眸,望向精舍之外的天空,淡淡道:“时机已至。” 他话音落下,整个西湖上空,风停云驻,一股难以言喻的庄严肃穆之意骤然降临!这气息并非来自法海,也非来自那一直关注的悲悯意念,而是更加宏大、更加古老、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因果轮回的至高法则! 天空之中,祥云汇聚,瑞彩千条,一尊巨大无朋、难以窥其全貌的金色佛影于云端显现,虽未散发任何威压,却让西湖万物,乃至方圆千里的所有生灵,都发自灵魂地感到敬畏与宁静,不由自主地生出顶礼膜拜之心。 如来! 与此同时,另一道身影在佛影旁凝聚,白衣如雪,宝相庄严,手持净瓶杨柳,眉宇间带着无尽的慈悲与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看尽红尘万般苦的感伤,正是南海观世音菩萨。 “世尊。”观音菩萨向如来佛影合十行礼。 如来法音如同自九天垂落,却又直接响彻在所有相关者的心田:“一段公案,纠缠数十载,牵扯人、妖、佛三界,亦是情、理、法之争。今因果已明,执念将消,当有终局。” 法海在雷峰塔前,感受到这至高无上的气息,立刻跪伏于地,口称佛号,心中再无半分杂念,唯有对佛法无边的敬畏。 塔内的白素贞灵魂亦感受到这股力量,变得无比安宁,仿佛找到了最终的依托。 许文轩虽不明所以,但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与宁静,让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小青亦是心神俱震,伏地不敢抬头。 唯有竹林精舍内的况天佑与将臣,依旧静坐。将臣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赞叹,况天佑则目光平静地与那云端的佛影对视了一眼,仿佛平等的交流。 观音菩萨目光扫过雷峰塔,扫过塔前的法海,扫过竹林精舍,最终落在跪伏于地的许文轩身上,轻轻一叹:“情之一字,勘破最难。白素贞,你为情触犯天条,受镇压之苦;许仙,你因情受惊早逝,轮回不忘;法海,你因执于法而困于情见,几坠魔道;小青,你因情而执着相救,历尽艰辛。此皆为一个‘情’字所困。” 她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悯,仿佛亲眼见证并感受着这其中的每一分痛苦与挣扎。 “然,佛法无边,慈悲为怀。世间万法,皆有其缘,亦有其解。”观音菩萨缓缓说道,目光再次转向雷峰塔,“白素贞,你数十载镇压,苦楚已受,善念未泯,情意犹纯。今日,便予你一个解脱之机。” 她玉指轻弹,一滴晶莹剔透、仿佛蕴含着世间一切悲欢离合、爱恨情仇的泪珠,自她眼角滑落。那泪珠并非向下坠落,而是如同有了生命般,悬浮于空,散发出柔和而悲悯的光芒,仿佛能洗涤一切伤痛,化解一切执念。 红尘泪! “此乃吾观世间有情众生之苦,感同身受,落下的一滴红尘泪。”观音菩萨的声音带着一丝空灵与感伤,“它蕴含至悲至悯之力,可照见本心,可化解执念,可续接因果,亦可……予人一线解脱之机。” 随着她的话语,那滴红尘泪化作一道柔和的光芒,一分为二。一道如同跨越了时空,无视雷峰塔的封印,直接没入塔内,笼罩了白素贞的灵魂;另一道,则如同指引,飘向竹林精舍,悬于许文轩的头顶。 “许文轩,此乃你前世因果牵引,亦是白素贞执念所系。借此泪之力,你可魂入塔内,与她了却前缘。然,此乃灵魂之旅,你此生命格孱弱,魂归之后,恐寿元有损,你可愿承受?”观音菩萨的声音直接传入许文轩心中。 许文轩此刻虽不明所有前因后果,但灵魂深处对那画中人的眷恋,以及方才听闻的种种,让他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他抬起头,看着那悬浮于头顶的、散发着悲悯与温暖光芒的红尘泪,眼神坚定无比,没有丝毫犹豫: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弟子愿意!若能见她一面,了却心事,纵减寿十年,亦无悔!” “善。”观音菩萨微微颔首。 那滴悬于许文轩头顶的红尘泪光芒大盛,柔和的力量包裹住他的魂魄,轻轻一引,许文轩的肉身软软倒地,而一道虚幻的、与他一模一样的魂体,则被那光芒包裹着,瞬间跨越空间,直接投入了雷峰塔内! 塔内,白素贞的灵魂正被另一道红尘泪的光芒滋养、安抚,那数十年的痛苦与怨怼在这至悲至悯的力量下彻底消融,灵魂变得前所未有的纯净与澄澈。就在这时,她感受到一股熟悉到令她灵魂颤抖的气息靠近! 她猛地“抬头”,只见许文轩的魂魄,在红尘泪的护持下,出现在这禁锢了她数十年的黑暗空间之中。 “官人……?”白素贞的灵魂发出不敢置信的颤抖呼唤。 “娘子……?”许文轩的魂魄看着眼前那虽然虚幻、却与画中一般无二、更加清晰动人的白衣女子,前世今生的记忆如同潮水般轰然涌入他的意识!保和堂的初遇,西湖断桥的定情,夫妻恩爱的日常,以及最后那场生离死别的惨剧……所有的一切,他都想起来了! “娘子!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无用,连累了你!”许文轩(或者说,彻底觉醒前世记忆的许仙)魂魄痛哭流涕,想要上前拥抱,却只是两道虚幻灵魂的交汇。 “不,官人,是素贞连累了你……”白素贞亦是泪流满面,却是喜悦与释然的泪水,“能再见官人一面,将心中未尽之言说出,素贞……死而无憾了。” 两道魂魄在红尘泪的光芒笼罩下,互诉衷肠,将那数十年的思念、愧疚、担忧与不舍,尽数倾吐。没有怨恨,只有无尽的眷恋与最终的理解和释然。 塔外,众人虽看不到塔内具体情形,却能感受到那股纠缠了数十年的、浓烈而悲伤的因果执念,正在红尘泪的力量下,如同春雪消融般,缓缓化开,最终归于一种平和而深沉的宁静。 良久,许文轩的魂魄自塔内飞出,回归肉身。他醒来后,对着雷峰塔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泪流满面,却眼神清明,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对着空中拜谢:“多谢菩萨成全!弟子心愿已了,此生无憾!” 他知道,他与白娘子的情缘,至此,才算真正了结。那份遗憾,已然填补。 观音菩萨微微点头,目光再次投向雷峰塔:“白素贞,你情劫已过,执念已消,镇压之苦已受。今以红尘泪之力,洗去你妖身戾气,助你凝聚善功道果。此塔封印,当由法海,以慈悲心,为你开启。” 法海闻言,立刻起身,面向雷峰塔,双手合十,朗声道:“白素贞,昔日之因,今日之果。贫僧以此新生之佛力,助你脱困,望你日后秉持善念,早证大道!” 他周身那月华般的佛光再次亮起,与塔身原本的封印产生共鸣。但这一次,不再是加固,而是引导、转化!那坚固的封印在法海慈悲佛力的引导下,如同莲花般层层绽放,最终,塔基之处,一道温和的出口缓缓打开。 一道纯净的、散发着淡淡白光的灵魂,自塔内飘然而出,正是白素贞!她不再是妖身,而是以纯粹的灵体形态存在,容貌依旧美丽,却更多了一份超脱与慈悲。她对着法海盈盈一拜:“多谢禅师成全。” 随即,她又向云端如来与观音菩萨的方向拜谢,最后,目光落在小青和许文轩身上,充满了感激与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后的释然与祝福。 “小青,保重。官人……珍重。” 她的灵体在红尘泪残余力量的包裹下,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点点荧光,消散于天地之间,并非魂飞魄散,而是进入了某种更深层次的轮回或修行之中,寻求真正的超脱。 小青看着姐姐消失,泪水长流,却不再是悲伤,而是为她终于获得解脱感到欣慰。 许文轩亦是默默垂泪,心中空落,却再无遗憾。 法海看着消散的白素贞,宣了一声佛号,心中最后一丝挂碍也随之放下。 云端,如来佛影微微颔首,宏大法音再次响起:“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法海,你昔日执着,几酿大祸,然终能破妄显真,悟得慈悲,此乃汝之造化。然,金刚怒目之力,需以更大愿力化解。今命你舍此皮囊,化身为‘镇国灵石’,镇守钱塘水脉,护佑一方安宁,积无量功德,以赎前愆,以待未来重归之日。” 法海闻言,神色平静,毫无怨怼,反而带着一种使命般的庄重,合十躬身:“弟子谨遵法旨!” 他周身佛光暴涨,身形渐渐变得模糊,最终化作一道璀璨的金光,投入钱塘江底,与地脉相连,化作一块巨大的、蕴藏着无上佛力的灵石,默默履行他的使命。 观音菩萨看着这一切,目光再次落在那滴尚未完全消散的红尘泪上,轻声道:“情劫虽解,红尘苦海依旧。此泪蕴含世间至情至性之力,吾将其一分为三,一份助白素贞超脱,一份了却许仙遗憾,这最后一份……” 她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尽时空,看到了未来某个节点,“……便留予后世有缘,化身‘妙善’,为迷茫众生,指点迷津,化解情仇。” 那最后一点红尘泪光芒一闪,破开虚空,不知遁往何处,只留下一个关乎未来的伏笔。 至此,白蛇传之公案,彻底了结。白素贞解脱,许仙释然,法海化身灵石赎罪,小青了却心愿,红尘泪留下妙善之缘。 云端佛影与观音菩萨缓缓消散,那庄严肃穆的气息也随之褪去,西湖重归平静,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竹林精舍内,将臣看向况天佑,笑道:“如来亲临,观音落泪,法海化石化缘,红尘泪蕴妙善……这场戏,倒是看得过瘾。你这变数在此,倒是让这结局,比原本的轨迹,多了几分慈悲与圆满。” 况天佑望着恢复平静的西湖,目光深邃。此间事了,他与将臣的游历,也将继续。而这西湖畔发生的一切,尤其是那滴遁走的红尘泪,无疑为未来,埋下了更加深远莫测的伏笔。 西湖水悠悠,流淌千年,见证了多少悲欢离合,爱恨情仇。而新的故事,永远在下一个转角,等待着开场。 喜欢僵约:假如真的有约会请大家收藏:()僵约:假如真的有约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2章 游尘 江南的梅雨总带着几分缠绵。 细雨如丝,将整个临安府笼罩在朦胧的水色里。青石板路泛着幽幽的光,行人撑着油纸伞匆匆而过,木屐踏出清脆的声响。运河上的乌篷船在雨幕中缓缓穿行,船夫披着蓑衣,竹篙起落间搅碎一河倒影。 临河酒楼的二楼,窗子半开着。 况天佑坐在窗边,望着楼下流淌的河水出神。雨丝斜斜飘进来,沾湿了他的衣袖,他却浑然不觉。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江南小菜:西湖醋鱼色泽红亮,龙井虾仁晶莹剔透,还有一壶温着的绍兴黄酒。 将臣坐在他对面,正用竹筷夹起一块定胜糕,细细端详着那粉红色的米糕,仿佛在研究什么了不得的造物。 “这颜色,”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如古井,“是用什么染的?” 况天佑回过神,看了看那块糕点:“红曲米吧,江南常见的做法。” “红曲米……”将臣重复着这个词,将糕点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凡人总是善于用最普通的东西,创造出赏心悦目的存在。” 角落里的红潮微微动了动。她的身形比数月前凝实了些,虽然面容依旧模糊不清,但已能看出大致轮廓。她静静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雨声定住的雕塑。 “三个月了。”将臣放下筷子,端起酒盏。 况天佑也执起茶盏,碧绿的茶汤里映出窗外的天光:“时间过得很快。” “白蛇那桩公案,了结得还算圆满。”将臣饮尽杯中酒,又自顾自斟满,“观音落泪,如来见证,法海镇守钱塘——该了的因果都了了,该还的情债也还了。” 况天佑没有立即接话。 他望向窗外,雨渐渐小了,云层裂开缝隙,漏下几缕金色的阳光。运河对岸的柳树在风中轻轻摇曳,新绿的柳条上挂满水珠。 “了结……”况天佑轻声道,“有时候我在想,所谓的了结,究竟是终点还是起点?” 将臣抬眼看他:“何出此言?” “白素贞超脱了,但她千年的执念真的消散了吗?许文轩了却前缘,可那份遗憾会不会在某个轮回里再次萌芽?法海化身灵石镇守水脉,他的罪赎清了,但他的道呢?”况天佑摩挲着茶盏边缘,“因果如环,了结一处,或许又在另一处开始。” 将臣沉默了半晌。 酒楼里人声喧嚷,跑堂端着托盘在桌椅间灵活穿梭,说笑声、劝酒声、杯盘碰撞声交织成鲜活的人间烟火。 “你体内的力量,”将臣换了个话题,“最近似乎更加圆融了。” 况天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掌纹清晰,皮肤下隐隐有银光流动——那是他独有的能力,定义秩序、平息混乱的力量。经过朱仙镇的完全觉醒,又历经白蛇事件的沉淀,这股力量如今已如呼吸般自然。 “观音落泪时,”况天佑缓缓道,“我感觉到一种呼应。” “呼应?” “不是力量的共鸣,更像是……理念的共鸣。”况天佑斟酌着词句,“她为世间有情众生而悲,泪中是对众生之苦的悲悯。我的力量,本质是抚平无序与痛苦——所以在那一刻,产生了微妙的感应。” 将臣点点头:“所以你才用一丝力量,安抚了塔中白蛇的痛苦。” “只是举手之劳。”况天佑道,“真正的解脱,靠的是她自己的了悟,观音的慈悲,如来的见证,还有许文轩那场了缘的对话。” 将臣又饮了一杯酒,目光投向窗外渐晴的天空。 “你的力量在成长,”他说,“更重要的是,你越来越懂得它的分寸。这是好事。” “力量越大,越要懂得何时该用,何时该收。”况天佑接道。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静默。 红潮忽然转向楼梯方向。片刻后,跑堂端着新添的小菜上来:糟鸭舌色泽深褐,醉蟹泛着琥珀般的光泽,凉拌马兰头青翠欲滴。跑堂放下菜肴,躬身退下,整个过程流畅自然,仿佛本该如此。 将臣夹起一片鸭舌,细细品味后道:“接下来,打算往哪儿走?” 况天佑望向远方的天际线。 “继续游历吧,”他说,“江南也好,塞北也罢,这片土地还有很多地方值得看看。” “然后呢?” “然后……”况天佑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左腕。 那里系着马灵儿所赠的同心链。千年光阴,它一直系在他腕间,如同一个无声的诺言。 将臣注意到了这个动作。 “想她了?”他问,语气平静。 况天佑没有否认,只是轻轻摩挲着腕间手链:“她应该已经读过那本札记了。” “马灵儿留下的《秘密札记》,”将臣道,“里面记载着你们所有的过去,还有唤醒前世记忆的秘法。等她完全消化,你们再相见时——” “她就是完整的她。”况天佑接道,“马灵儿是她,马小玲也是她。前世今生,本就是一脉相承。” 将臣看了他一会儿,嘴角勾起极淡的笑意。 “在我漫长的岁月里,”将臣说,“见过太多所谓的宿世情缘。大多不过是执念未消,因果未了。但你们不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不同在何处?” “马灵儿明知你来自未来,明知你是变数,却依然选择爱你,并且清醒地拒绝成为僵尸,选择入轮回等待。而你,”将臣的目光深邃,“你明知她会转世,明知要等待千年,却依然守诺至今。这不是执念,是清醒的选择。” 况天佑沉默。 窗外完全放晴了,阳光洒在运河上,泛起粼粼金光。画舫缓缓驶过,舫中传来琵琶声,弹的是《春江花月夜》,曲调婉转悠扬。 “将臣,”况天佑忽然问,“你说你在寻找‘爱’的答案。这千年同行,可有什么收获?” 将臣放下酒盏,望向窗外明媚的景色。 良久,他才开口: “我观察过人间百态。有少年夫妻的热烈,有白发相守的平淡,有生死相许的决绝,也有相忘江湖的洒脱。每一种,都是‘爱’的某种模样。但我总觉得,它们还缺了点什么。” “缺了什么?” “缺了……”将臣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缺了某种超越个体局限的包容。不是说凡人的爱不真挚,而是大多局限于两人之间、一家之内。但真正的‘爱’,应当能容纳更多。” 况天佑若有所思。 “那女娲的爱呢?”他试探着问。 将臣的眼神起了微妙的变化。 那是极复杂的眼神,有追忆,有困惑,也有深藏的痛楚。 “女娲爱她的造物,”将臣缓缓道,“爱人类,爱这片大地。所以当她看见人间的丑恶时,才会那样痛苦,甚至想要重来。但她的爱……太宏大,也太沉重。宏大到有时会忽略个体的苦难,沉重到让她自己难以承受。” 况天佑想起一些模糊的感应——那是马小玲穿越而来时,隐约透露的关于未来的片段。 “那你对女娲呢?”他问。 将臣沉默了更久。 阳光从窗外斜斜照进来,在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酒楼里的喧嚣依旧,人间烟火正浓。 “守护,”将臣最终说道,“我想守护她,也想守护她所爱的这个世界。但守护不意味着盲从。所以我会困惑,会寻找——关于什么是真正的爱,关于怎样才是正确的守护。” 他看向况天佑:“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能将对一个人的深情,与对众生的慈悲融合得如此自然的人。这两者在你身上并不冲突,反而相得益彰。” 况天佑微微一怔。 他从未从这个角度审视过自己。 “或许,”他缓缓道,“爱一个人到深处,自然就能理解她的喜怒哀乐、她的执着与牺牲。然后将这份理解,延伸到更多人身上——去理解众生的苦乐,理解他们的坚持。这不是稀释了对一个人的爱,而是让爱的容器变大了。” 将臣眼神微动。 “容器……”他重复这个词,陷入沉思。 这时,红潮忽然转过身来。 她模糊的面容“看向”况天佑,身形微微前倾——这是她想要表达什么时的本能动作。 况天佑与将臣同时看向她。 “红潮?”况天佑轻声问。 红潮抬起手,指向窗外——不是运河方向,而是城市深处,临安府的西北角。 况天佑凝神感应。 片刻后,他眉头微蹙。 “有特殊的波动,”他低声道,“很微弱,但很古老。不是道法,不是妖气,也不是我们这类存在的气息。” 将臣也察觉到了。 “像是……书香?”他难得地露出困惑的表情,“但又不止是书香,里面掺杂着某种……注解?批语?” 况天佑心中一动。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向西北方向。那里是临安府的文教区,太学、国子监、藏书楼林立。 从怀中取出那枚昆仑传讯符——岳银瓶留给他的,可以粗略感应彼此状态。玉符此刻微微发热,表面泛起淡淡的金色纹路。 “银瓶在那边,”况天佑道,“她应该发现了什么。” “完颜不破呢?” “也在,两人在一起。”况天佑收起玉符,“那股波动就是从他们那边传来的。” 将臣沉吟片刻:“去看看?” 况天佑点头。 他转身看向桌上未动的酒菜,指尖轻轻一点。无声无息间,桌面上的一切恢复原状——菜肴热气腾腾,糕点完整如初,仿佛从未被动过。同时,三人的存在感被轻柔地抹去,即便跑堂上来,也会自然地忽略这个雅座曾有客人。 “走吧。” 三人下楼,融入街市人流。 雨后的临安府焕然一新。青石板路洗得发亮,倒映着澄澈的天空。街边小贩重新摆开摊位,叫卖声此起彼伏。卖花姑娘提着竹篮,茉莉与栀子的清香随风飘散;馄饨摊热气蒸腾,香味诱人。 况天佑走在人群中,黑衣简朴,气息内敛,与寻常行人无异。将臣跟在他身侧,红潮默默跟随。 穿过繁华的御街,拐进一条僻静小巷。巷子深处有座不起眼的院落,门楣上挂着木匾,上书“守拙斋”三字,笔力清瘦苍劲。 院门虚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况天佑推门而入。 院子里种着几丛翠竹,雨后青翠欲滴。竹下石桌旁,岳银瓶正专注地翻阅一卷古籍。她依旧一身劲装,青丝束起,侧脸英气中透着沉静。 完颜不破站在她身侧,手按腰间刀柄,目光警觉。他比在朱仙镇时沉稳了许多,眉宇间的戾气化作道家特有的清冷。 感应到况天佑三人到来,岳银瓶抬起头,眼中闪过惊喜。 “天佑大哥!”她起身,随即看向将臣和红潮,点头致意。 完颜不破也抱拳行礼。 “你们怎么来了?”岳银瓶问。 “感应到这边有特殊波动,”况天佑道,“就过来看看。你们这是……” 岳银瓶指了指石桌上的古籍。 那是一卷泛黄的书册,纸质古朴,边角磨损严重。书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墨迹深浅不一,显然历经多次批注。 “从旧书铺淘来的,”岳银瓶解释,“老板说是北方流落过来的旧藏,他看不懂,就低价处理了。我和不破觉得这书不一般,买下来细看。” 况天佑走近,俯身细看。 书封上没有题名,只有一行小字:“昆仑注释卷·其三”。 他心中一震。 “这是……”他看向岳银瓶。 岳银瓶点头,神色凝重:“应该就是那部奇书的昆仑注释卷之一。我们手上这本是第三卷,讲的似乎是‘命数流转与时空变数’。” 将臣也走过来,目光落在书页上。 那些密密麻麻的小楷,在他眼中仿佛活了过来——每一笔都蕴含着淡淡的道韵,字里行间流动着某种深奥的真理。 “这书不简单,”将臣缓缓道,“它不仅仅记载知识,更像是一个……承载物。” “承载物?”完颜不破皱眉。 “承载知识,也承载‘目光’,”将臣说,“写下这些注释的人,似乎预见到了后世会有人阅读,所以在字里行间留下了某种注视。” 况天佑伸手,指尖轻触书页。 体内那股力量自然流转,与书页上的道韵产生微妙的共鸣。 刹那间,一些画面浮现—— 云雾缭绕的山峰,古朴道观。一位白发道人伏案疾书,笔尖落下,字字生辉。道人时而停笔,望向窗外云海,眼中似有星河轮转。 画面破碎重组。 垂暮的道人将写完的书卷郑重封存,交给年轻弟子:“此卷关乎天地变数,非时机成熟不得开启。若后世有缘人得之,当慎之又慎。” 弟子叩首领命。 画面再变。 战火纷飞,道观焚毁。书卷在乱世中几经流转,最终流落民间…… 况天佑收回手指,深吸一口气。 “写这注释的,是昆仑的前辈高人,”他说,“他在书写时,将自己的部分意念注入了书卷。所以这卷书,不仅记载道理,还承载着那位前辈的‘道’与‘愿’。” 岳银瓶肃然起敬:“那我们现在阅读,岂不是在承前辈之道?” “可以这么说,”况天佑点头,“但更重要的,是书中的内容本身。” 他翻开书页,找到一段朱笔圈出的文字: “命数如织,时空如梭。然织机有隙,梭线可断。变数生时,既定之轨必生偏移。然偏移非无涯,盖因无形之力常依附于载体——天书为其一,人书为其二,地书为其三。三书得全,方可定天地秩序;若只得其一,则如浮萍随波,难主沉浮。” 况天佑瞳孔微缩。 这段话,几乎触及了某些最深层的真相——关于那些无形之力如何显现,如何运作。而“变数生时,既定之轨必生偏移”,这说的不正是他自己这样的存在吗? 岳银瓶见他神色凝重,轻声问:“天佑大哥,这段话很重要?” “非常重要,”况天佑沉声道,“它解释了为什么既定轨迹可以被改变,也揭示了那些无形之力运作的方式。” 他继续翻页。 后面的内容更加深奥,涉及时空、因果、轮回等诸多玄理。许多概念甚至超越了时代的认知,仿佛书写者真的窥见了天地至理。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 那里没有正文,只有一行朱红批注,字迹与前文不同,更加苍劲: “注释至此,吾道已尽。然吾夜观星象,见荧惑守心,紫微晦暗,知大劫将至。此劫关乎天地存续,非人力可挽。唯有一线生机,隐于因果之中。待机缘至时,自有应劫之人应运而生,为天地寻得转圜之机。” 况天佑默然良久。 原来前辈早已预见劫数将至,却也只能留下这般模糊的警示。 “大劫将至……”岳银瓶轻声重复,“是指什么?” 况天佑沉默片刻,合上书卷。 “现在还说不清,”他道,“但这卷书,我们必须妥善保管。它不仅是知识的载体,更是未来的指引。” 他将书卷郑重递给岳银瓶。 “银瓶,你和不破继承昆仑道统,这卷书由你们保管最合适。但要记住,此书非同小可,绝不可轻易示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岳银瓶肃然点头,双手接过:“天佑大哥放心,我会用昆仑秘法封存,非必要绝不开启。” 况天佑点头,又看向完颜不破:“不破,你身负双重传承,要善加运用。你们留在现世,不仅是继承道统,更是在守护某种可能。” 完颜不破抱拳:“明白。” 话音刚落,院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将臣和况天佑同时转头。 院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老者站在门口,面容清癯,眼神却澄澈明亮。他手中拄着一根桃木杖,杖身光滑温润,显然常年摩挲。 老者目光扫过院内众人,最后落在岳银瓶手中的书卷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贫道青阳子,冒昧打扰,”老者拱手行礼,声音温和,“敢问,诸位手中那卷古籍,可是从城西‘墨香斋’购得?” 岳银瓶下意识将书卷护在身后。 况天佑上前一步,平静地看着老者:“是又如何?” 青阳子轻叹一声:“那卷书,原是贫道师门旧物。数十年前因故流失,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今日感应到书卷气息重现,这才寻来。” 他顿了顿,继续道:“此书名为《昆仑注释卷》,记载着师门前辈对天地至理的感悟。对旁人或许只是古籍,对贫道师门却是传承根本。” 况天佑与将臣对视一眼。 两人都仔细感应着老者身上的气息——清正平和,确是修道有成的正道之士,并无半点邪秽。但奇怪的是,在那清正之中,又隐隐有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痕迹。 那不是被操控的痕迹,更像是……长期接触某种无形之力后,自然沾染的气息。 “道长如何证明此书是师门旧物?”况天佑问。 青阳子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 玉佩呈圆形,雕着太极图案,边缘刻着细小的符文。他将玉佩置于掌心,默念咒文。玉佩泛起淡淡青光,与岳银瓶手中书卷隐隐呼应。 “此玉与书卷同出一源,”青阳子道,“是师门信物。” 岳银瓶看向况天佑。 况天佑沉吟片刻,道:“道长可否告知,师门名号为何?此书又为何会流落在外?” 青阳子神色黯然:“师门原名‘观天阁’,传承千年,专研天象命理。数十年前金兵南下,阁中典籍大多焚于战火,这卷注释卷也在混乱中遗失。贫道这些年来四处云游,既为寻书,也为寻道。” 他看向书卷,眼神复杂:“此书内容深奥,涉及天地变数、因果轮回。若落入心术不正者手中,恐生祸端。但若一直封存,其中先辈感悟又无法传承……贫道这些年来,一直在两难之间。” 况天佑静静听着,心中已有计较。 “道长,”他忽然道,“你可知道,这卷书中提及的‘大劫’是什么?” 青阳子浑身一震,眼中闪过震惊之色:“你……你们已经看到了最后那页批注?” “看到了。”况天佑点头。 青阳子长叹一声,拄着桃木杖的手微微颤抖:“师门前辈留下那行批注时,曾告诫后人:若见荧惑守心、紫微晦暗之象,便是大劫将起之兆。此劫关乎天地众生,非一人一派可挽。唯有一线生机……但生机何在,如何把握,前辈也未明言。” 他看向况天佑,目光深邃:“贫道这些年来观天象,确实见到异象频生。但具体劫数为何,何时降临,如何应对……一概不知。所以我才更要寻回这卷书,希望能从中找到线索。” 况天佑沉默良久。 最后,他看向岳银瓶:“银瓶,把书给道长看看。” 岳银瓶迟疑一瞬,还是将书卷递了过去。 青阳子双手颤抖着接过,轻轻抚摸书封,眼中泛起泪光:“六十三年了……师父临终前还在念叨这卷书,如今终于……” 他翻开书页,一页页仔细看去,时而点头,时而沉思。 将臣忽然开口:“道长,你寻回此书后,打算如何?” 青阳子抬起头,擦了擦眼角:“贫道打算闭门研读,希望能从中参透前辈留下的警示,为即将到来的劫数做准备。” “然后呢?”将臣追问,“若真有大劫,你一人一派,又能如何?” 青阳子愣了愣,随即苦笑:“是啊……又能如何。但修道之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正是本分吗?” 况天佑忽然道:“道长,我有一个提议。” “请讲。” “这卷书,你可以带走研读,”况天佑缓缓道,“但三年之后,需将书送回此处,交还给银瓶和不破。他们继承昆仑道统,此书由他们守护,更为合适。” 青阳子怔住:“这……” “三年时间,足够你参悟书中要义,”况天佑继续道,“而三年后,天地局势或许会有变化。届时,也许需要这卷书发挥更大的作用。” 青阳子沉思良久,最终深深一揖:“多谢成全。三年之后,贫道定当将书完好送回。” 他郑重收起书卷,又取出一枚符箓交给岳银瓶:“此符与书卷感应相通。三年期满,无论贫道身在何方,都会凭此感应将书送回。”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岳银瓶接过符箓,点了点头。 青阳子再次行礼,转身离去。灰袍身影消失在巷口,仿佛从未出现过。 院子里重归寂静。 完颜不破终于开口:“天佑大哥,为何要让他带走书卷?那老者虽然气息清正,但总觉得……” “总觉得他身上的气息有些特别?”况天佑接道。 完颜不破点头。 “那是因为他长期研习天象命理,接触到了某些无形之力的边缘,”况天佑望向巷口方向,“但他本人并非恶类,只是一个在迷茫中寻找答案的修道者。” 将臣淡淡道:“而且,让书卷在世间流转,也许正是它该有的轨迹。” 况天佑点头,看向岳银瓶和不破:“这三年,你们正好可以专心修炼,巩固传承。三年后书卷归来时,你们应当已有足够能力真正守护它。” 岳银瓶郑重应下。 天色渐晚,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 况天佑与将臣、红潮告辞离开。走出小巷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守拙斋的院落——岳银瓶和完颜不破并肩站在竹影下,身影在夕阳中拉得很长。 “接下来去哪?”将臣问。 况天佑望向天边最后一道霞光:“继续走吧。这人间,还有很多故事等着我们去见证。” 三人身影渐行渐远,融入暮色中的临安府。 街道两旁灯笼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洒在青石板上。夜市开始热闹起来,卖艺的、说书的、摆摊的各显其能,人间烟火气正浓。 红潮默默跟在两人身后,模糊的面容在灯光下似乎清晰了一瞬——那是一个极淡的、若有所思的表情。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前行。 夜幕完全降临时,三人已走出临安城,站在郊外的山岗上。回望城中万家灯火,恍如星河落地。 将臣忽然道:“你说,那个青阳子,真能从那卷书里参透什么吗?” 况天佑望着远方灯火:“也许能,也许不能。但有些路,总要自己走过才知道。” “那你呢?”将臣看向他,“你走过千年长路,可参透了什么?” 况天佑沉默片刻,腕间同心链在夜风中微微晃动。 “我参透了,”他轻声道,“有些答案不在书里,不在天上,而在心里。” 山风吹过,带起衣袂飘飘。 红潮静静站在两人身后,模糊的面容转向夜空。那里,星辰开始显现,一颗,两颗,渐渐铺满深蓝天幕。 千年光阴,不过弹指。 而路,还在脚下延伸。 喜欢僵约:假如真的有约会请大家收藏:()僵约:假如真的有约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3章 蜀道云深,慈航妙音 离开临安府的第七日,三人已入蜀地。 蜀道之难,难在层峦叠嶂,难在云雾深锁。山路如羊肠蜿蜒,一侧是峭壁千仞,一侧是深涧万丈。晨间的雾气尚未散尽,湿漉漉地挂在松针上,滴落时发出细微的声响。 况天佑走在最前,脚步沉稳。千年岁月,他早已习惯各种路途。将臣与他并肩而行,灰袍在雾气中时隐时现。红潮跟在三步之后,身形依旧模糊,却比之前更加凝实——有时雾气漫过,能隐约看见她抬手拂开挡路的枝叶。 “蜀地多仙山,”将臣忽然开口,声音在山间回荡,“青城、峨眉、剑阁……每一处都有传说。” 况天佑点头:“传闻蜀山剑仙,朝游北海暮苍梧。不知是真是假。” “有真有假,”将臣道,“凡人总喜欢将不解之事神化。真正的修道者,往往隐于深山,不显于世。” 说话间,前方山路转了个弯。雾气稍散,露出一片开阔地。几间茅屋依山而建,屋前有篱笆围出小院,院中晾晒着药材。一个老樵夫正坐在门槛上磨斧头,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 “几位客官,打哪儿来?”老樵夫放下斧头,起身拱手。 况天佑还礼:“从临安来,往蓉城去。” “哟,远客啊!”老樵夫笑道,“这蜀道难走,几位可要歇歇脚?屋里刚煮了山茶,还有昨儿打的野兔,炖了一锅。” 将臣看了况天佑一眼。 况天佑微笑:“那就叨扰了。” 茅屋简陋却整洁。土炕上铺着草席,墙上挂着蓑衣斗笠,窗边木桌上摆着粗陶茶具。老樵夫招呼三人坐下,从灶上提来陶壶,斟了三碗茶。 茶是山间野茶,汤色清亮,带着淡淡的草木香。 “这茶好。”将臣端起碗,细细闻了闻,“采自云雾深处,沾了天地灵气。” 老樵夫憨厚一笑:“道长识货。这茶是老夫在青城后山采的,那儿地势险,等闲人去不了。” 说话间,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从里屋跑出来,躲在老樵夫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客人。 “这是小孙子,”老樵夫摸摸孩子的头,“他爹娘去得早,就我们爷孙俩守着这山道,给过路人行个方便。” 况天佑从怀中取出一块干粮,递给孩童。孩子怯生生接过,小声道了谢。 “老丈在这儿住了多久?”将臣问。 “三代人了,”老樵夫坐下,掏出旱烟袋,“我爷爷那辈儿就在这儿。说是当年为避战乱,逃进深山,发现这儿地势好,有水源,就扎根下来。” 他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蜀地还算安稳,金兵没打过来。就是山里头……不太平。” “不太平?”况天佑抬眉。 老樵夫压低声音:“山精野怪倒没什么,修道之人自有办法对付。就是最近几年,总有些怪事。” “什么怪事?” “有人在山里看见白衣女子,飘飘忽忽的,一晃眼就不见了。还有人夜里听见哭声,凄凄惨惨的,循声去找,又什么都没有。”老樵夫磕了磕烟袋,“都说……是山鬼。” 将臣与况天佑对视一眼。 “老丈可曾亲眼见过?”况天佑问。 老樵夫摇头:“老夫活了六十多年,没见过真东西。倒是前些日子,有个游方道士路过,说这山里有‘执念未消之物’,劝我们搬走。可我们能搬去哪儿呢?山下田地早被大户占光了,还不如在山上自在。” 正说着,灶上的炖锅咕嘟作响,肉香飘散出来。老樵夫起身揭开锅盖,用木勺搅了搅:“兔肉炖好了,几位尝尝。” 那是一锅简单的炖菜——兔肉、山菇、野葱,加了粗盐和花椒。味道却出奇地鲜美,山野之味尽在其中。 孩童也端着小碗,吃得津津有味。 红潮坐在角落,没有动筷。她模糊的面容转向门外,那里雾气又浓了起来。 饭后,老樵夫收拾碗筷,孩童趴在炕上睡着了。况天佑取出一锭碎银放在桌上,老樵夫连连推辞。 “应该的,”况天佑道,“这顿饭,抵得过城里酒楼十顿。” 老樵夫这才收下,又道:“几位若是继续往前,可得当心。前面三十里有处断崖,叫‘鬼见愁’,路特别险。最好等正午雾气散了再走。” 将臣点头:“多谢提醒。” 三人告辞出门。雾气又浓了,能见度不过数丈。山风穿过松林,发出呜呜的声响,确实像哭声。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路越来越陡。石阶湿滑,长满青苔。红潮忽然停下,抬起手指向前方浓雾深处。 “有东西。”将臣也停了脚步。 况天佑凝神感应。雾气中确实有微弱的波动,不是活物,也不是死灵,更像是一种……残留的意念。 “去看看。” 他们偏离主道,循着波动方向走去。穿过一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处隐秘的山谷,谷中有潭,潭水碧绿。潭边有座小小的坟冢,墓碑已风化,字迹模糊不清。 坟前,隐约可见一个白衣女子的虚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背对着他们,跪在坟前,肩膀微微颤抖,似在哭泣。但那哭声极轻,轻得几乎被风声掩盖。 将臣看了况天佑一眼。 况天佑走上前,在离女子三丈处停下。 “姑娘。”他轻声唤道。 女子浑身一震,缓缓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清秀的面容,却苍白如纸。眼中含泪,神情凄楚。她看着况天佑,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你为何在此?”况天佑问。 女子指了指墓碑,又指了指自己心口,泪如雨下。 况天佑走近墓碑,俯身细看。风化的石面上,勉强能辨认出几个字:“爱妻……林氏……之墓”,立碑人名字已完全模糊,只隐约看出是个“陈”字。 “这是你?”况天佑问女子。 女子点头,又摇头。她飘到墓碑旁,手指颤抖地抚过那些字迹,眼中满是眷恋与痛苦。 将臣忽然道:“她不是鬼魂,是一缕执念。” 况天佑明白了。这女子生前有未了的心愿,死后执念不散,依附在这座孤坟上。岁月流转,执念越来越弱,如今只剩这一缕残念,连完整的意识都没有了。 “你想等谁?”况天佑问。 女子望向山谷入口方向,眼中尽是期盼。 “等你的夫君?” 女子用力点头,泪水不断滑落。 “他……不会来了。”况天佑轻声道。 女子怔住,呆呆地看着他。 “若他还在世,不会让你孤坟在此,无人祭扫。”况天佑语气温和,“若他已不在世,你们或许已在另一个世界重逢。你等的,只是一场空。” 女子捂住脸,肩头剧烈颤抖。 山风吹过,她的身影越发淡薄,几乎要消散在雾气中。 况天佑抬手,一丝温和的力量缓缓渡出,萦绕在女子周围。那不是强行消散执念的力量,而是一种抚慰,一种引导。 “放下吧,”他轻声道,“执念如锁,困住的是你自己。他若真爱你,定不愿见你这般痛苦。” 女子抬起泪眼,怔怔地看着他。 许久,她缓缓低下头,又看了看那座孤坟。然后,她站起身,对着况天佑深深一揖。 身影开始消散,如晨雾遇朝阳。最后一刻,她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 执念散尽,山谷恢复平静。只有那座孤坟,静静立在潭边,见证着一段早已湮没在岁月里的爱情。 “又是一段人间憾事。”将臣轻叹。 况天佑走到坟前,伸手拂去碑上的青苔。那些模糊的字迹,再也无人能完全辨认了。 “她等了多久?”红潮忽然开口,声音飘忽不定。 这是她这些日子来说的第一句话。 况天佑回头看她:“至少百年。” 红潮沉默,模糊的面容转向远方山峦。 三人离开山谷,重回山道。雾气渐渐散了,阳光从云隙间漏下,在山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正午时分,他们来到“鬼见愁”断崖。 那确实是一处险地。山路在此中断,只有一条三尺宽的栈道贴着绝壁蜿蜒而过。栈道以木桩钉入石壁,上铺木板,年久失修,多处已经腐朽。下方是百丈深渊,云雾在谷底翻涌。 将臣走在最前,脚步轻盈如履平地。况天佑紧随其后,红潮飘在最后。 行至栈道中段,况天佑忽然停下。 前方的木板朽断了三块,形成一个缺口。缺口处,一个青年道士正盘膝而坐,闭目养神。他身穿青色道袍,背插桃木剑,身旁放着一个藤编的背篓。 感应到有人来,道士睁开眼,起身拱手:“三位,请稍候。” 况天佑还礼:“道长在此作甚?” 道士指了指断崖对面:“贫道要过崖,但这栈道坏了,需修补一二。”说着,他从背篓里取出木板、铁钉和锤子,竟真的开始修补栈道。 将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道士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他先将朽木清除,钉上新板,再用麻绳加固。不多时,缺口便被修补完好。 “好了,”道士抹了把汗,“三位请过。” 况天佑没有立即走,而是问道:“道长经常修补这栈道?” 道士笑道:“每月都要来一次。这鬼见愁地势险,常有木板朽坏。若不及时修补,过路人怕是会出事。” “道长高义。” “举手之劳罢了,”道士背起背篓,“修道之人,本应济世助人。这栈道修好了,往来山民商旅都能平安通过,也算积一份功德。” 他侧身让路,况天佑三人依次通过。栈道尽头,山路又现。道士与三人同行了一段。 “道长如何称呼?”将臣问。 “贫道清风,在青城山修行。”道士道,“三位这是要去蓉城?” “正是。” “那可得在蓉城多待几日,”清风道士热心道,“过几日是城隍庙会,热闹得很。还有,城西有座‘慈航庵’,近来常有灵验之事,不少人都去求签问卜。” 况天佑心中一动:“慈航庵?”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是个新起的庵堂,”清风解释,“住持是位女尼,法号妙音。传闻她解签极准,还能为人指点迷津。不过……”他顿了顿,“她似乎最近遇到了些麻烦。” “麻烦?” 清风压低声音:“庵中香火太盛,引来了些不怀好意之人。有富商想强请师太去家中做法事,有江湖术士上门挑衅,还有些官府中人……总之,师太已闭门谢客多日了。” 况天佑与将臣对视一眼。 “多谢道长告知。”况天佑拱手。 清风笑道:“有缘自会相见。贫道还要去前山采药,就此别过。” 他拱手告辞,身影很快消失在林间小径。 三人继续前行。山路渐缓,已能望见远处平原。蜀中平原沃野千里,在午后阳光下泛着金黄色的光。 “那个妙音,”将臣忽然道,“你觉得会是谁?” 况天佑摩挲着腕间的链子——那是马灵儿所赠之物,千年相伴,已如身体的一部分。他沉吟道:“若真是观音泪所化,便不该困于俗世纷扰。明日去看看吧。” 红潮默默跟在后面,忽然又开口:“泪……是什么感觉?” 况天佑和将臣都看向她。 红潮模糊的面容转向况天佑,似乎在等待答案。 “泪是情感的凝结,”况天佑缓缓道,“悲伤时会落泪,喜悦时也会。观音那滴泪,是为众生之苦而悲,为有情之难而悯。” “悲悯……”红潮重复这个词,声音飘忽,“我……不懂。” 将臣看着她:“你是女娲以人间‘迷茫’所造。迷茫本身,就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也许有一天,你会懂的。” 红潮沉默,身形在阳光下似乎又凝实了一分。 傍晚时分,他们下了山,进入平原。官道宽阔,车马渐多。路旁有茶棚酒肆,挑着担子的小贩沿途叫卖。 “糖人——又甜又好看的糖人——” “炊饼——刚出炉的炊饼——” 况天佑在茶棚歇脚,要了三碗茶。茶棚里坐着几个行商,正高声谈论。 “听说了吗?城西慈航庵那位妙音师太,前日闭门时说了句话:日后每三十三年,她才会现身一次,每次只见三十三人,每人只答三个问题。” “三十三年?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师太说,世间因果纠缠,若频繁介入,反会扰乱天数。三十三年一代人,正好让因果沉淀。” “那现在想见师太的人怎么办?” “听说昨夜庵前跪了一地人,师太都没见。只让弟子传话说:有缘者,三十三年后自会相见;无缘者,强求无益。” 况天佑静静听着,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将臣低声道:“每三十三年现身一次,每次见三十三人……这规矩倒有些意思。” “或许是她领悟到了什么。”况天佑道。 夜幕降临时,三人进了蓉城。 蓉城自古繁华,即便到了南宋,依然是西南重镇。城门高大,街道宽阔,商铺林立。华灯初上,酒楼歌馆笙歌不绝,夜市里人流如织。 他们找了一处清净的客栈住下。客栈临河,推窗可见江水夜色。江上有画舫游弋,舫中灯火通明,歌女弹唱声随江风飘来。 况天佑站在窗边,望着江上灯火。 将臣推门进来,手中提着一壶酒。 “客栈自酿的桂花酒,”他将酒壶放在桌上,“尝尝?” 况天佑回身坐下。将臣斟了两杯,酒香四溢。 “明日去慈航庵,”将臣饮了一口,“若那位妙音师太真立下三十三年一见的规矩,我们恐怕见不到她。” “规矩是给人定的,”况天佑端起酒杯,“我们不是人。” 将臣笑了:“也是。不过……若她真是观音泪所化,我们这样贸然去见,会不会搅乱她的修行?” 况天佑沉思片刻:“那就不以真身去见。远远看一眼,确认便好。”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二更天了。 “说起来,”将臣放下酒杯,“三十三年这个数,暗合天地之数。三三为九,九为极数;三十三再加三十三,得六十六,六为阴数……这其中,或许有深意。” “她在借此筛选真正需要指引的人,”况天佑道,“也是保护自己不被俗世纷扰所困。只是这样一来,那些急求指点的人,恐怕要失望了。” 将臣点头:“世间之事,总是难以两全。” 两人对饮,不再言语。 红潮静静站在门外廊下,模糊的面容仰望着夜空。蓉城的夜空被灯火映得微红,星辰稀疏。她抬起手,似乎想触摸什么,最终又放下了。 夜风吹过,带来远方的钟声——是某处寺庙的晚钟,悠长而沉静。 就在这时,况天佑忽然感应到什么,望向城西方向。 “怎么了?”将臣问。 “慈航庵那边……有波动。”况天佑站起身,“很微弱,但很特别。” 将臣也感应到了:“像是……有人在强行破开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消失在房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红潮缓缓转身,看向空荡荡的房间,身形也渐渐淡去。 --- 城西,慈航庵。 这是一座不大的庵堂,青砖灰瓦,隐在竹林中。庵门紧闭,门外却围了数十人。有锦衣华服的富商,有官差打扮的衙役,还有几个江湖术士模样的人。 一个胖富商正用力拍打庵门:“妙音师太!求您开开门!我家老母病重,只求您去看一眼!” 旁边的官差头领冷声道:“府尹大人有请,师太还是开门吧。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几个江湖术士则在一旁冷眼旁观,手中捏着符箓,显然不怀好意。 庵内寂静无声。 官差头领不耐烦了,挥手道:“撞开!” 几个衙役正要上前,忽然,所有人动作都僵住了。 不是不能动,而是……不想动。 一种莫名的平静感笼罩了整个庵前。那些焦躁、急切、愤怒的情绪,像被温水洗过一般,渐渐沉淀下去。 胖富商放下拍门的手,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官差头领皱起眉,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挥挥手:“罢了,明日再来。” 人群渐渐散去。 竹林深处,况天佑缓缓收回手。 将臣站在他身侧,淡淡道:“你这样干涉,不怕扰乱因果?” “只是让他们冷静一夜,”况天佑望向庵堂,“明日他们再来时,该闹的还是会闹。但今夜……让里面的人好好休息吧。” 庵堂内,一间静室中。 一位素衣女尼正闭目打坐。她约莫三十许年纪,面容清秀,眉宇间却有超越年龄的沉静。忽然,她睁开眼,望向庵外方向。 “师父?”旁边的小尼姑轻声问。 妙音师太沉默片刻,缓缓道:“有贵客来访。” “贵客?可庵门未开……” “真正的贵客,不需要走门。”妙音师太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月色正好,竹影婆娑。 她望着那片竹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许久,她轻声道:“去准备两杯清茶。” 小尼姑疑惑:“两杯?” “嗯,”妙音师太点头,“有两位客人要来了。” 话音落下,静室门无风自开。 况天佑与将臣站在门外。 妙音师太转过身,双手合十:“两位施主,深夜来访,不知有何指教?” 况天佑踏入静室,目光落在妙音师太脸上。那张面容清秀平和,但眼中……有一种他熟悉的气息。 观音泪的气息。 “师太立下三十三年一见的规矩,”况天佑缓缓道,“是为了避开尘世纷扰,还是另有深意?” 妙音师太微微一笑:“施主既然能无声无息来到此处,又何必多此一问?” 将臣走进来,打量着她:“你认得我们?” “不认得,”妙音师太摇头,“但能感觉到。两位……不是凡人。” 她顿了顿,继续道:“三十三年一见的规矩,确实是贫尼刚立下的。原因有二:一是频繁介入因果,确实会扰乱天数;二是……”她看向况天佑,“贫尼最近常做同一个梦。” “什么梦?” “梦见自己每三十三年现身一次,每次只见三十三人,每人只答三个问题。”妙音师太眼神恍惚,“梦中有个声音告诉贫尼:这是你的使命,也是你的劫数。待你完成九次轮回,也就是二百九十七年后,你便能……” 她忽然停住,摇了摇头:“后面的记不清了。” 况天佑与将臣对视。 二百九十七年,九次轮回。这个数字……似乎暗合天地至理。 “所以你就按梦中所见立下规矩?”将臣问。 “梦中的感觉……很真实,”妙音师太轻声道,“仿佛那是贫尼本该走的道路。而且立下规矩后,心中确实清明了许多。” 她看向况天佑:“施主觉得,这规矩如何?” 况天佑沉默片刻:“规矩很好。只是师太可知,你为何会做这样的梦?” 妙音师太摇头:“贫尼不知。只觉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窗外月光洒入,照在她素净的脸上。那一瞬间,况天佑仿佛看到了观音落泪时的悲悯神色。 “既然师太已找到自己的道路,”况天佑拱手,“我们便不打扰了。” 妙音师太还礼:“施主慢走。” 转身时,她又道:“对了,还未请教两位施主名号。” 况天佑脚步微顿:“过客而已,不必留名。” 两人走出静室,身影渐渐淡去。 妙音师太站在窗前,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小尼姑端着茶盘进来:“师父,茶准备好了……咦,客人呢?” “走了。”妙音师太轻声道。 “这么快?” “该说的已经说了,”妙音师太接过茶盘,看着盘中两杯清茶,忽然道,“从今日起,为师的法号……改为妙善。” 小尼姑一愣:“妙善?为何要改?” 妙音——不,妙善师太望着窗外月光,眼中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梦中那个声音告诉我……这才是我该用的名字。” 她端起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温热,带着淡淡的苦涩,回味却甘甜。 竹林外,况天佑与将臣并肩而行。 “她改名了,”将臣道,“妙音改成了妙善。” 况天佑点头:“看来那个梦,确实在指引她。” “每三十三年现身一次,每次见三十三人……这个规矩若真能延续下去,”将臣沉吟,“二百九十七年后,她会成为传说。” “或许这就是观音泪留在世间的意义,”况天佑望向夜空,“为迷茫众生,留下一线指引。” 红潮从竹影中浮现,默默跟上两人。 “泪的使命……”她忽然低语。 况天佑看向她:“你明白了?” 红潮沉默良久,缓缓摇头:“还不明白。但……好像有点感觉了。” 将臣笑了:“有感觉就好。情感这种事,本就急不得。” 三人离开慈航庵,返回客栈。 夜色渐深,蓉城渐渐沉睡。只有江水依旧流淌,千年不息。 况天佑回到房中,坐在窗边。腕间链子冰凉,却让人心安。千年等待,如今已走过大半。前路漫漫,但方向从未迷失。 窗外,启明星悄然升起。 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而这座城里,那位刚刚改名妙善的女尼,也将开始她漫长而特殊的使命——每三十三年现身一次,为三十三人指点迷津。 这个规矩,将会延续二百九十七年。 直到……某个特定的时代到来。 夜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一个刚刚开始的故事。 喜欢僵约:假如真的有约会请大家收藏:()僵约:假如真的有约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4章 西行漫记 离开蓉城后,时光如锦江水般静静流淌。 十年。 二十年。 五十年。 百年。 况天佑、将臣与红潮的足迹渐渐踏遍中原,又悄然西去。他们看过大漠孤烟,听过雪域梵唱,渡过大洋骇浪,也曾在异邦街巷间留下身影。 这是明永乐三年的秋天,距离宋朝已过去两百余年。 --- 南洋,马六甲海峡。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着港口林立的帆樯。码头上人声鼎沸,肤色各异的商贾、水手、挑夫往来如织。这里是东西交汇之地,大明的宝船、阿拉伯的三角帆、葡萄牙的卡拉维尔船并泊港湾,各色货物堆积如山。 港口旁的酒馆里,况天佑与将臣对坐饮酒。 百年光阴,两人外貌未改分毫,只是气息越发内敛深沉。况天佑依旧一身黑衣,只是样式已换成这个时代常见的直裰。将臣的灰袍简朴如故,却在袖口绣着极淡的云纹——那是六十年前在苏州,一位眼盲绣娘坚持要为他绣上的,说是“报恩”。 红潮坐在窗边,身形已完全凝实。她如今有了清晰的面容——是一张温和却缺乏表情的女子脸庞,眼眸空蒙如雾。百年游历,她说话更流畅了些,观察也更细致,却依然对许多情感感到困惑。只是偶尔,在看见特定景象时,眼中会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 “这南洋的酒,到底不如绍兴黄酒醇厚。”将臣放下粗陶酒碗,评价道。 况天佑笑了笑:“但胜在新奇。你尝这椰子酒,清甜中带着海风的味道,中原可没有。” 窗外忽然传来喧哗声。 一群水手拥着一个年轻女子走进酒馆。那女子约莫二十出头,一身大明女子装扮,青衫白裙,腰间却佩着一柄三尺青锋。她眉目清秀,神情却冷峻,目光在酒馆中扫视,最后落在况天佑这桌。 “找到了。”女子冷声道,手按剑柄。 水手们散开围住酒馆出口。酒馆老板见状,连忙缩到柜台后——这种江湖恩怨,他可不想掺和。 将臣抬眼看了看女子,又看向况天佑:“你的?” 况天佑仔细打量女子,摇头:“不像。” “那就是我的了。”将臣端起酒碗,悠然道,“马家这一代的传人?” 女子上前三步,拱手道:“驱魔龙族马家第三十代传人马云澜,奉祖训追杀将臣及其为祸之后裔,还有……”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况天佑身上,“银眼僵尸况中棠。敢问两位,哪位是将臣,哪位是况中棠?” 酒馆里霎时寂静。 片刻后,哄笑声四起。水手们拍桌大笑:“小姑娘,你找错人了吧?这两位客官看着斯斯文文,哪像什么僵尸?” “就是!还银眼僵尸,我跑船三十年,什么怪事没见过,就没见过眼睛是银色的!” 马云澜面不改色,从怀中取出一面铜镜。镜面古朴,边缘刻着龙纹。她咬破指尖,将血抹在镜面,口中念念有词。 铜镜泛起金光,镜面映出况天佑与将臣的身影——但在镜中,将臣周身笼罩着淡淡的红色光晕,况天佑眼中则有银色流光一闪而逝。 “果然是你们。”马云澜收起铜镜,剑已出鞘三寸。 将臣叹了口气,对况天佑道:“你说,马灵儿当年留下这祖训时,可曾想过会为难这么多代后人?” “她想到了,”况天佑微笑,“所以特意加了‘为祸’二字。若不为祸,便不必追杀。” “那这位马姑娘如何判定我们是否为祸?”将臣饶有兴致地问。 马云澜神色坚定:“祖训就是祖训。马家世代传承,守正辟邪,追杀将臣一脉是祖上定下的规矩,无需多问缘由。” 她看向况天佑:“倒是你——银眼僵尸况中棠。始祖遗训中对你的描述最为严厉,说你是‘变数’,要后世传人格外注意。” 况天佑饮尽碗中酒,缓缓起身:“马姑娘,你追了我们多久?” “三个月。”马云澜咬牙,“从广州追到占城,又从占城追到这里。你们倒会跑!” “三个月,可曾见我们害过一人?” “这……”马云澜语塞。这三个月她确实暗中观察,这两人除了行踪神秘、偶尔显露非凡手段外,还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甚至有一次在海上风暴中,她还看见那个黑衣男子挥手间平息了巨浪,救了一船人性命。 将臣笑了:“马姑娘,你打不过我们。” 马云澜脸色涨红:“那也要打!这是马家祖训!” “祖训也要懂得变通。”况天佑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枚玉符,温润剔透,“这是六十年前,你马家第二十八代传人马远山留下的。当年他也如你一般执着,最后我们约定每三十年一战,既全祖训,也不伤和气。” 马云澜接过玉符,感应到其中熟悉的马家灵力,确实是先祖之物。她沉吟片刻:“所以你们和马家……一直有这样的约定?” “算是吧。”将臣道,“马灵儿留下的祖训,与其说是追杀,不如说是让马家后人与我们保持联系的一种方式。这样既磨砺了后人,也让我们不至于太过无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马云澜皱眉思索,这说法她从未听过,但手中的玉符又确实证明先祖与这两人有过交集。她收剑入鞘:“好,那我就按先祖规矩来。今日一战,我认输。三十年后,我必再来!” 况天佑点头:“一言为定。” 马云澜深深看了两人一眼,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回头:“三十年后,我会更强。” “我们等着。”将臣微笑。 马云澜消失在港口人群中。 酒馆里重新热闹起来。水手们虽然听不懂中文,却看得津津有味,纷纷猜测刚才那场对峙的缘由。 红潮忽然开口:“她……很执着。” “马家人都这样。”况天佑重新坐下,“当年马灵儿就是这样,认定的事,绝不回头。” 窗外,一艘大明宝船缓缓驶入港湾。船身高大如楼,帆樯林立,船首彩绘着威猛的狮头。那是郑和船队的旗舰,正进行着第三次下西洋的壮举。 将臣望向那艘宝船,眼中闪过思索:“说起来,我们西行也有百年了。可曾想过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比如?” “欧罗巴。”将臣道,“我感应到那里有些有趣的存在。不是僵尸,不是妖魔,是另一种……体系。” 况天佑来了兴趣:“哦?” “百年前在君士坦丁堡,我遇见一个老者,”将臣回忆道,“他自称炼金术士,体内有种奇异的力量,与道法不同,与妖力迥异。他说他们那里有‘圣殿’,有‘骑士’,还有……‘血族’。” “血族?” “与僵尸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将臣道,“他们自称该隐的后裔,靠吸食人血为生,畏光,却能在黑夜中永生。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存在本身,似乎就代表着某种‘契约’。” 况天佑沉吟:“你的意思是……” “命运的手,可能伸得比我们想象的更远。”将臣站起身,“去看看吧。反正这南洋的酒,我也喝腻了。” 红潮也站起身,空蒙的眼眸望向西方。 三日后,他们登上了一艘葡萄牙商船。船长是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人,自称达·伽马的远亲,正要返回里斯本。况天佑用几颗南洋珍珠付了船资,换来三间最好的客舱。 船行向西,穿越印度洋,绕过好望角,进入大西洋。 这趟航行耗时半年。期间他们见过海上风暴,也见过星空如洗;见过海盗劫掠,也见过鲸群嬉戏。红潮渐渐有了更多细微的变化——她会帮受伤的水手包扎,会站在船头看日出,会在月夜下静静聆听海潮声。 有一次,况天佑问她:“你现在感觉如何?” 红潮沉默良久,答:“还是不懂。但看他们笑,我会想,那是什么感觉。看他们哭,我会想,那又是什么感觉。” “这就是进步。”将臣道,“迷茫本身,就是一种感知的开始。” 船抵里斯本,已是次年春天。 欧罗巴的春天与中原不同。这里的天空更高远,云层更低垂,空气中弥漫着海风与石楠花的味道。街道由石板铺就,两旁是尖顶的房屋,教堂的钟声不时响起。 他们在里斯本住了三个月,学习这里的语言,了解这里的风俗。将臣去拜访了那个炼金术士提到的“圣殿骑士团”旧址,却发现那里早已荒废,只剩下断壁残垣。 “来晚了,”将臣站在废墟中说,“骑士团百年前就被剿灭了。但他们的传承……似乎并未断绝。” 况天佑感应着废墟中残留的气息,那是一种虔诚而炽烈的力量,与道家的清静无为截然不同。 离开里斯本,他们向东而行,穿过西班牙,翻越比利牛斯山,进入法兰西。 在巴黎,他们第一次遇见了“血族”。 那是在一个雨夜,塞纳河畔的暗巷中。三个黑衣男子正在围攻一个年轻女子,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红光,嘴角露出尖牙。 将臣正要出手,况天佑拦住了他:“看看。” 女子显然不是普通人,她手中握着一柄银质短剑,剑身上刻着十字花纹。她的动作敏捷如猫,每一次挥剑都带着神圣的气息,让那些血族忌惮不已。 但寡不敌众。女子渐渐力竭,一个血族趁机抓住她的手腕,尖牙就要咬下—— 况天佑弹指,一缕无形的力量拂过。 三个血族同时僵住,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他们惊恐地望向暗巷深处,那里站着三个东方人——一个黑衣,一个灰袍,一个女子面无表情。 “滚。”况天佑只说了一个字。 血族如蒙大赦,化作黑雾散去。 女子喘息着站直身体,警惕地看着三人:“你们是谁?” “过路人。”况天佑道,“你呢?” “我叫伊莎贝拉,”女子收起短剑,“圣殿骑士团最后的传承者。刚才那些是梵卓家族的杂碎,最近一直在追杀我。” “为何追杀你?” 伊莎贝拉犹豫片刻,道:“因为我发现了一个秘密——血族的诅咒并非天生,他们的存在本身似乎与某种古老的‘契约’有关。我在骑士团残存的典籍中读到,这种契约源自一个无形无质的存在,它赐予血族永生,却也让他们永远渴血、畏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看向三人:“你们不是普通人。我能感觉到,你们体内有……超越常人的力量。你们能帮帮我吗?” 将臣饶有兴致地问:“帮你什么?” “帮我查清这个契约的真相。”伊莎贝拉眼中闪过坚定,“如果血族真是被某种力量束缚的囚徒,也许……也许有办法找到解脱之道。” 红潮忽然开口:“契约……是什么感觉?” 伊莎贝拉愣了愣,苦笑道:“大概就是,看似自由实则身陷囹圄,拥有力量却永远无法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这样的感觉吧。” 红潮若有所思。 况天佑沉吟良久,最终点头:“好,我们帮你。” 接下来的三年,他们随伊莎贝拉踏遍欧罗巴。从巴黎到罗马,从维也纳到布拉格,追寻着血族起源的线索。他们见过各种各样的血族家族——优雅的托瑞多,狂暴的布鲁赫,神秘的诺斯费拉图……也见过对抗血族的猎魔人、教廷的驱魔师、民间的巫师。 最终,线索指向罗马地下,一处古老的墓穴。 墓穴深处,他们找到了一卷残破的羊皮卷。卷上用古拉丁文记载着一段模糊的历史:该隐被放逐后,在荒野中遇到了一个“无形之声”。那声音许诺给他超越死亡的力量,代价是他的后代将永远渴求鲜血、畏惧阳光,并且……永远无法摆脱某种既定的轨迹。 羊皮卷最后写道:“此契如网,凡血族皆在其中。欲破此网,非人力可及,须待天命转机。” 伊莎贝拉读完,神色黯然:“所以……真的无法可解?” 将臣摇头:“不是无法,是时机未到。这契约背后的存在,比你们想象的要古老得多,强大得多。” 离开墓穴时,伊莎贝拉郑重收起羊皮卷:“我会继续等待。也许要花上百年,千年……但至少我知道了真相。” 况天佑道:“这条路很难。” “再难也要走,”伊莎贝拉微笑,“骑士的誓言,本就是守护与等待。” 分别那日,罗马下着小雨。伊莎贝拉撑着伞,目送三人远去。 “谢谢你们,”她轻声道,“让我看见了方向。” 红潮回头看了她一眼,空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悲悯。 离开欧罗巴,他们乘船返回东方。 船行至麻六甲时,已是永乐十年。码头上依旧繁忙,只是大明的宝船更多了,往来商贾也更多了。 他们在港口酒馆歇脚,刚坐下,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 那是马云澜。 三十年的时光让她更加沉稳,修为明显精深了许多,周身灵力流转如实质。 马云澜径直走到桌前,拱手道:“三十年了,我来履约。” 况天佑笑了:“马姑娘倒是守时。” “马家人,言出必行。”马云澜拔剑,“请。” 酒馆里再次安静下来。这次没人哄笑,因为所有人都感觉到——这个女子,真的不同寻常。 将臣起身:“我来吧。上次是天佑,这次该我了。” 两人走到酒馆外的空地上。马云澜摆开架势,剑尖斜指地面,周身灵力流转,隐隐有龙吟之声。 将臣负手而立,淡淡道:“出手吧。” 马云澜也不客气,一剑刺出。剑光如龙,破空有声——这是马家剑法中的“龙翔式”,她苦练三十年,自信已得精髓。 将臣只是微微侧身,剑锋便擦着衣角而过。他甚至没有抬手。 马云澜变招再攻,剑势如暴雨倾盆。三十年的苦修,三十年的沉淀,全在这一刻爆发。剑光织成网,将将臣笼罩其中。 然而将臣只是闲庭信步,在剑网中悠然穿行。每一步都恰到好处,每一转身都妙到毫巅。三十招过后,马云澜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酒馆门口,况天佑对红潮道:“看仔细了。将臣这是在教她。” 红潮点头:“他在……引导。” 场中,马云澜已竭尽全力,额头见汗。她咬牙,准备使出最后一式——那是马家禁术“龙神敕令”,需以精血为引,召唤龙神之力。 “够了。”将臣忽然开口。 他抬手,轻轻一指点在马如云剑身上。 “叮”的一声脆响,长剑脱手,插入地面。马云澜踉跄后退,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才没有摔倒。 “三十年的进步,不错。”将臣道,“但还不够。再练三十年吧。” 马云澜喘息着,眼中既有挫败,也有明悟。刚才那一战,将臣看似随意,实则每一招每一式都在点拨她。那些她苦思不得的关窍,在战斗中豁然开朗。 她拔起剑,深深一揖:“多谢前辈指点。” 将臣摆摆手,走回酒馆。 马云澜没有离开,而是跟进来,在桌边坐下:“三十年后,我还会来。” “我们等着。”况天佑为她倒了碗酒。 马云澜饮尽酒,忽然道:“这些年,天象越来越怪。荧惑守心之象已多次出现,按昆仑注释卷的记载,大劫将至。马家虽小,也想尽一份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况天佑看着她,仿佛看见了当年马灵儿的影子。 “好,”他说,“三十年后,我们好好聊聊。” 马云澜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她回头问:“接下来,你们要去哪儿?” 将臣望向西方天际:“再往西走走。这次,可能要去新大陆看看。” “新大陆?”马云澜疑惑。 “听说海的另一边,还有一片广袤大地,”况天佑道,“那里有不一样的文明,不一样的故事。” 马云澜不再多问,拱手离去。 红潮忽然道:“她……很像。” “毕竟是马灵儿后人,”况天佑轻声道,“血脉里的执着,不会变。” 三日后,他们再次登船。这次的目的地,是传说中新发现的大陆——船员们称之为“亚美利加”。 船离港时,况天佑站在船尾,望着渐行渐远的麻六甲。 两百多年了。从宋到元,从元到明,朝代更迭,沧海桑田。而他,还在等待。 腕间链子冰凉依旧。 将臣走到他身边:“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况天佑望向浩瀚大洋,“千年之约,已走过大半。等我们逛完这片新大陆,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红潮站在桅杆下,海风吹拂着她的衣袂。她抬起手,接住一片飞来的海鸟羽毛。 “美。”她忽然说。 况天佑和将臣都看向她。 红潮将羽毛贴在脸颊,空蒙的眼眸中,第一次有了清晰的笑意:“这种感觉……大概就是美吧。” 将臣也笑了:“你看,连红潮都开始懂得美了。这人间,终究是有趣的。” 船行向西,迎着落日。 新的旅程,又将开始。 而千年之约,还在静静流淌,如这时光,如这海潮,永不停息。 喜欢僵约:假如真的有约会请大家收藏:()僵约:假如真的有约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5章 鲸歌与星图 船在无垠的蓝色中航行了四十七天。 这是况天佑、将臣与红潮登上这艘葡萄牙探险船的第四十七天。船长佩德罗是个沉默寡言的巴斯克人,手下有三十名船员,大多数是葡萄牙人,也有几个意大利人和摩尔人。他们的目的地是船长口中的“新大陆”——那片在欧洲开始流传的神秘土地。 海上生活枯燥而规律。日出时起帆,日落时收帆,测量星象,记录海流。船员们唱着故乡的船歌,修补着风帆,捕捞偶尔跃出海面的飞鱼。 红潮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她会在黎明时分站在船首,看太阳从海平面跃起,将整片海洋染成金色。她会看船员们忙碌,看他们因抓到一条大鱼而欢呼,因风暴将至而紧张。她的表情依然不多,但眼中的空蒙似乎淡了些许。 这天午后,况天佑和将臣在甲板上下棋。 棋盘是船上的木匠用废木料刻的,棋子是晒干的椰壳和贝壳。将臣执白,况天佑执黑,两人落子很慢,有时一子落下,要等到夕阳西斜才走下一步。 “你心不静。”将臣忽然说,手指夹着一枚贝壳棋子,在指尖转动。 况天佑看着棋盘,确实,他的黑子布局有些急躁,不像往日沉稳。他抬头望向无尽的海面:“太久没有踏上陆地了。” “才四十七天。”将臣轻笑,“对我们来说,四十七天不过弹指。” “正因如此,才更觉漫长。”况天佑落下一子,“时间的尺度变了。百年如一日,一日如百年。有时候会想,是不是该找个地方,静静待上一段岁月。” 将臣将白子落在棋盘一角:“你想停下来了?” “不是停下来,是……”况天佑斟酌着词句,“沉淀。这些年走得太快,看得太多,需要时间消化。” 红潮走过来,坐在两人旁边的木桶上。她手中拿着一片鱼鳞,在阳光下转动着,看它折射出七彩的光。 “美。”她轻声说,这是这些天她常说的字。 将臣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况天佑:“你看,连红潮都知道要停下来欣赏美。” 正说着,船首了望台上的水手忽然高喊:“鲸!前方有鲸群!” 船员们涌到船舷边。果然,前方约一里外的海面上,十几头巨大的鲸鱼正在嬉戏。它们喷出高高的水柱,庞大的身躯在海中翻腾,拍起白色浪花。 佩德罗船长走到船首,举起单筒望远镜观察片刻,下令道:“保持距离,绕过去。不要惊扰它们。” 但就在这时,一头幼鲸忽然脱离了鲸群,朝船只游来。它体型较小,动作却灵活,很快游到船边,好奇地绕着船身打转。 “它在看我们。”一个年轻水手兴奋地说。 幼鲸确实在“看”。它巨大的眼睛露出水面,清澈而好奇,与船上的生灵对视。然后它发出一声长鸣——低沉、悠远,像是古老的歌谣。 红潮走到船舷边,俯身看着水中的巨兽。幼鲸也看着她,眼中似乎有某种理解。它又发出一声鸣叫,这次更轻,更柔。 “它在说什么?”红潮问。 况天佑也走到船舷边:“它在问候。” “你能听懂?” “不是听懂,是感受。”况天佑说,“万物有灵,鲸尤其如此。它们的歌声能穿越千里海洋,传递信息,也传递情感。” 将臣走过来,伸手轻触海水。幼鲸游近了些,用头顶轻轻蹭了蹭船身,像是撒娇的孩子。远处,鲸群发出呼唤的鸣声,幼鲸这才依依不舍地转身游回。 直到鲸群消失在视野中,船员们还沉浸在刚才的奇遇里。 “我跑船二十年,第一次离鲸这么近。”大副感叹道,“它们通常很警惕。” 佩德罗船长收起望远镜,看了况天佑三人一眼,眼神中带着探究,但最终什么也没问。在这茫茫大海上,每个人都有秘密,只要不危及航行,他不想深究。 傍晚,船停在一片平静的海域下锚。 晚餐是咸鱼干和硬面包,还有一锅用干豆子和腌肉熬的汤。船员们围坐在甲板上,就着月光吃饭。有人拿出六弦琴,轻轻弹奏起来。 那是葡萄牙的民谣,旋律忧伤而深情。弹琴的是个年轻水手,叫若昂,来自里斯本郊区。他边弹边唱,歌声在海风中飘荡。 红潮坐在远离人群的地方,静静听着。月光照在她脸上,让她的轮廓柔和了几分。 若昂唱完一曲,又换了一首更轻快的船歌。这次其他水手也跟着哼唱起来,有人拍手打节奏,气氛渐渐热烈。 一个老水手喝多了椰子酒,摇摇晃晃站起来跳舞。他的舞步笨拙却真挚,引来阵阵笑声和掌声。 红潮看着这一切,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她转头问坐在旁边的况天佑:“他们为什么……高兴?” “因为活着,”况天佑说,“因为今天见到了鲸,因为晚餐有热汤,因为月光很美,因为同伴在身边。这些简单的理由,就足够让人高兴。” 红潮沉默许久,缓缓道:“我不懂。”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你会懂的。”将臣不知何时也坐了过来,“就像你开始懂得‘美’一样。情感是一点点积累的,急不得。” 夜渐深,船员们陆续回舱休息。甲板上只剩下守夜的水手,和依旧坐在月光下的三人。 佩德罗船长拿着一卷羊皮纸走过来:“三位还没休息?” “月色好,想多坐会儿。”况天佑说。 船长在旁边的木箱上坐下,展开手中的羊皮纸。那是一张海图,绘着已知的海岸线和星象标记,但大部分区域仍是空白。 “我们正在这里。”船长指着海图中央的一个点,“按照我的计算,再有半个月,就能看到陆地了。” “船长对新大陆了解多少?”将臣问。 佩德罗摇摇头:“几乎一无所知。只听先行的探险者说,那里有广袤的土地,有与旧大陆完全不同的植物、动物,还有……”他顿了顿,“还有人。皮肤是古铜色的,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语言,住着木屋和帐篷。” 他看向三人:“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况天佑想了想:“看看。” “只是看看?” “只是看看。”况天佑点头,“看看不同的天空,不同的土地,不同的人。看看这个世界还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模样。” 佩德罗笑了,露出一口被烟草熏黄的牙齿:“我年轻时也这么想。现在老了,想的是黄金、香料,还有爵位。”他收起海图,“不过,能载你们这样纯粹的旅人,也是种幸运。至少让我记得,航海不只是为了财富。” 他起身准备离开,又停下脚步:“对了,明天我们会经过一片群岛。据说那里有淡水,可以补充些。如果三位有兴趣,可以上岛看看。” “多谢船长。” 佩德罗点点头,回了船长室。 月光下,海面泛着银色的波纹。远处有飞鱼跃出水面,在月光中划过一道弧线,又落入海中。 红潮忽然说:“我想……记住今晚。” 况天佑看向她。 “月光,歌声,海风,”红潮一字一句地说,“还有……你们。我想记住。” 将臣轻声笑了:“你已经开始有‘想记住’的东西了。这就是情感的种子。” --- 第二天中午,群岛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 那是七八个小岛,最大的也不过方圆几里,岛上覆盖着茂密的绿色植被。佩德罗船长选择了一个有沙滩和溪流的小岛靠岸,派出一队水手取水,顺便看看能否找到新鲜食物。 况天佑三人也上了岛。 岛不大,却生机勃勃。椰子树高高耸立,树下是茂密的灌木和蕨类植物。鸟叫声此起彼伏,色彩鲜艳的鸟儿在枝叶间跳跃。沙滩上有螃蟹横着爬行,见到人来,迅速钻进沙洞。 红潮蹲下身,看着一只小螃蟹从洞里探出头来,又缩回去。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洞口,小螃蟹立刻躲得更深。 “它怕我。”她说。 “它不认识你,”况天佑道,“对陌生的存在,警惕是本能。” 将臣已经走向岛内。他拨开垂下的藤蔓,沿着一条隐约的小径前行。况天佑和红潮跟上。 小径蜿蜒通向岛中央的一座小山。山不高,却能看到整座岛屿。爬到山顶时,他们发现这里居然有一片开阔地,地上散落着一些石块,排列成奇怪的图案。 “有人来过。”将臣说。 那些石块明显是人为摆放的,有的立着,有的平躺,组成一个直径约三丈的圆形图案。图案中心有一块更大的石板,石板上刻着模糊的纹路。 况天佑蹲下身,拂去石板上的苔藓。纹路渐渐清晰——那是一个太阳的图案,周围环绕着波浪般的线条。 “这是……”他将手放在石板上,感受着其中残留的讯息。 片刻后,他睁开眼:“很久以前,有一群人在这里生活。他们乘独木舟渡海而来,在这里定居,捕鱼,种植,祭祀。这个图案是他们祭祀太阳和海洋的祭坛。” “后来呢?”红潮问。 “后来……海平面上升,岛屿变小,食物减少。他们不得不再次启程,去寻找新的家园。”况天佑站起身,“这大概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将臣绕着石阵走了一圈:“人类就是这样,永远在迁徙,永远在寻找。从非洲到欧亚,从欧亚到美洲,从陆地到海岛……脚步从未停歇。” 红潮走到石阵边缘,那里有几块小石头堆在一起。她轻轻拨开最上面的一块,发现下面压着一枚贝壳。贝壳已经风化,却还保持着完整的形状,表面有天然的螺旋纹路。 她捡起贝壳,放在掌心。 “有人……把它留在这里。”她说。 况天佑走过来,看着那枚贝壳:“可能是某个孩子留下的。离开前,把自己的宝贝藏在这里,希望有一天能回来取。” “但他没有回来。”红潮说。 “是啊,没有回来。”况天佑望向远方的大海,“人生就是这样,很多告别,其实是永别。”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红潮握着贝壳,久久不语。 下山时,他们在半山腰发现了一处洞穴。洞口被藤蔓遮掩,若不是将臣眼尖,根本发现不了。 拨开藤蔓,洞穴不深,约莫两丈见方。洞壁上有人工开凿的痕迹,还有用炭灰画的简单图画——画着人、船、鱼和太阳。 最引人注目的是洞穴深处,那里有一具骸骨。 骸骨靠在洞壁上,保持坐姿,骨骼完整,显然是在平静中死去的。骸骨身旁放着一个陶罐,罐中空空如也。骸骨的手骨中,握着一块石板。 况天佑小心地取下石板。石板两面都刻着字,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文字,笔画简单,像是象形文字和符号的结合。 将臣接过石板,仔细端详:“这是一种记录。刻着这个人的一生——他来自哪里,如何来到这里,经历了什么,最后为何留在这个洞穴。” “能看懂吗?”况天佑问。 将臣摇头:“文字需要语境。但大概能猜到,这是个长者,在族人离开时选择留下。也许是因为年纪太大,经不起远航;也许是想守护这片土地,等族人归来。” 红潮看着那具骸骨,忽然问:“他孤独吗?” “也许,”况天佑轻声道,“但也许,在他心中,族人从未离开。记忆中的笑声,篝火旁的歌声,孩童的嬉闹……这些都陪着他,直到最后。” 他们将石板放回骸骨手中,退出了洞穴。离开前,红潮折了几支野花,放在洞口。 回到沙滩时,水手们已经装满了淡水桶,还摘了不少椰子和野果。若昂甚至抓到一只大海龟,正兴高采烈地绑着它的脚。 “今晚有龟肉汤喝了!”他喊道。 佩德罗船长检查了物资,满意地点头:“上船,日落前起锚。” 回程时,红潮一直握着那枚贝壳。上船后,她走到船尾,将贝壳轻轻放进海中。 贝壳在海面上漂了一会儿,慢慢沉了下去。 “为什么丢掉?”况天佑问。 “它不属于我。”红潮说,“它属于那个孩子,属于这座岛。我带走了,它会寂寞。” 将臣笑了:“你开始懂得‘归属’了。” 船再次起航,小岛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海平面下。 夜晚,况天佑在甲板上看星星。南半球的星空与北半球不同,银河更加清晰,星星也更密集。他辨认着星座,想象着千百年前,那些航海者是如何依靠这些星光找到方向的。 佩德罗船长走过来,递给他一杯酒:“在看星图?” “嗯,”况天佑接过酒杯,“星星是永恒的路标。” “对航海者来说,是的。”佩德罗也望向星空,“但我有时会想,在那些星星上,是否也有航海者,也在看着我们这颗星,想着同样的问题?” 况天佑饮了口酒:“也许吧。宇宙这么大,总该有些同伴。” 船长沉默片刻,忽然道:“你们不是普通人,我看得出来。但你们没有恶意,这我也感觉得到。所以我不多问。只是……如果有一天,你们找到了想找的东西,记得告诉我一声。” “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这趟航行是值得的。”佩德罗喝干杯中酒,“告诉我,世界不只是黄金和爵位,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他拍拍况天佑的肩膀,回了船舱。 将臣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这个船长,有点意思。” “凡人之中,总有特别的存在。”况天佑说,“他们或许寿命短暂,或许力量微薄,但灵魂的光,有时比星辰更亮。” 红潮也走过来,抬头看着星空。 “星星……很远。”她说。 “非常远,”将臣道,“远到它们的光芒要经过许多年,才能到达我们的眼睛。我们现在看到的星光,有些在秦始皇统一六国时就已经出发了。” 红潮若有所思:“那如果星星上有人,他们看到的我们,也是很久以前的我们?” “是的,”况天佑点头,“他们看到的可能是秦朝的我们,宋朝的我们,甚至是更早的我们。” “所以过去……并没有消失。”红潮说,“它还在那里,在光里,在别人的眼中。” 将臣看了她一眼,对况天佑道:“她的领悟,比我们想象的要快。” 月亮升到中天时,海上起了薄雾。雾气很轻,像纱一样笼罩着海面,让星空变得朦胧,让海浪声变得遥远。 船在雾中静静航行,像一只在梦中游弋的巨兽。 况天佑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在秦朝的某个夜晚,也曾和某人一起看星星。那时他们还年轻,还不知道命运为何物,只知道眼前的星光很美,身边的人很珍贵。 千年过去,星光依旧,人事已非。 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他摩挲着腕间的链子,冰凉而坚韧。 雾越来越浓,船速慢了下来。佩德罗船长下令点亮所有灯笼,谨慎前行。灯光在雾中晕开,形成一圈圈光晕。 红潮站在光晕中,身影若隐若现。她伸出手,雾气从指间流过,带走了温度,留下了湿润。 “雾……”她轻声说,“像记忆。” 将臣点头:“确实像。模糊了轮廓,淡化了色彩,只留下依稀的形状和感觉。” 船在雾中航行了整整一夜。黎明时分,雾气终于散去,太阳跃出海面,将世界染成金色。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航程,还在继续。 前方有什么在等待,没有人知道。但正是这份未知,让航行有了意义。 况天佑深吸一口清晨的海风,望向东方——那是船行的方向,也是太阳升起的方向。 路还长,但每一步,都算数。 喜欢僵约:假如真的有约会请大家收藏:()僵约:假如真的有约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