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鬼》
7. 案发现场
一直到操场附近,木析榆都在思考自己为什么这么听话就跟着来了这个问题。
虽然已经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清晰认知,但中间的流程未免少了太多。
预想中的威逼利诱,心理博弈以及相互试探,木析榆是一个也没见着。
大街上拐流浪狗还得丢根火腿肠安抚一下。到他这,某人就这么自顾自往自己门口一杵,嘴巴张张合合再丢下一个铭牌,他这就算入狼窝了。
看着脖子上“临时入场证明”的蓝绳,木析榆怀疑人生到最后,只能勉强将问题归结到某人当时的眼神和语气上。
高高在上,理所当然。
不知道还以为木析榆给领导干了十来年的跟班——还是休息日一通电话就能从床上叫起来买早点,送到还会被挑三拣四的那种。
腹诽到一半,走在前面的人影忽然停下,木析榆反应慢了一步,差点直接撞上。
等反应过来,他才发现两人已经走到了警戒线附近。
“不看路在想什么?”一眼看出这位临时工的心不在焉,昭皙眯起眼从上到下扫了木析榆一圈:“说来我听听。”
“没什么。”莫名心虚地清了清嗓子,木析榆这才注意到周边除了他们两个外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顿时有点惊讶:“就来了你一个人?”
没回答问题还有脸反问。
昭皙扯了下唇角,但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十三区出了点事。你们校长不知道和气象局说了什么,火急火燎的就让我派人过来,用的理由是‘雾鬼恶意潜入学校,对全校师生安全产生严重威胁,疑似向人类公开挑衅’。”
说完,昭皙撩了下眼皮语带讥讽:“十三区的雾鬼都快拿人刷墙了,我实在好奇有防护罩的保护,还有异能者把守的学校区到底有多急。”
木析榆:“……”
木析榆真心实意:“哦,那老头也不算说错。确实没法指望警卫处,他们跑几步就喘,肚子快比孕妇大了”
闻言,昭皙笑得更冷了:“猜到了,所以我这不是亲自来了一趟。”
说完他瞥了眼木析榆:“怎么,对自己没信心?”
短暂的对视后,木析榆忽地垮了脸,装傻装的主打一个做作:“我有什么信心啊长官,你总不能指望一个拿玩具枪打气球的高手上了战场一枪一个哥斯拉吧?”
这话昭皙没接,但看着木析榆的表演面露嫌弃,疑似对他的比喻水平表示质疑。
可惜木析榆刚刚已经顺手把羞耻心丢掉了,目前刀枪不入,伸手就搭上昭皙的肩膀,苦兮兮的叹气,像根被生活磋磨的水灵灵大白萝卜:“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马上深入龙潭虎穴很害怕啊。宿舍里还有一个弱智发小等着我照顾晚年,要是我死了他连上街捡垃圾都不知道该翻哪个垃圾桶。”
昭皙:“……”
这下昭皙不嫌弃了,他双手抱臂,准备看看这个小白毛一个人能演出什么大戏。
可惜,突兀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即将跑偏的氛围。
遗憾的轻啧一声,昭皙伸手抵住肩膀上蓬松的白毛,毫不客气地推开。
“我会记得给他申请低保的。”
昭皙拎起电话皮笑肉不笑:“至于你,放心,净场临时工也有保险。死了赠送焚烧服务和骨灰盒,你可以提前挑个款式。”
木析榆无语凝噎:“……你们还怪贴心的。”
“过奖。”
电话接起,里面传来一道少年音:“喂喂老大,你那边多久能结束?”
多久能结束?还没开始怎么结束。
然而这话昭皙没说,他瞥了眼身后的警戒线,面不改色:“快了。”
木析榆笑出了声。
电话另一头的少年明显没意识到人心险恶,闻言急切开口:“行,你快点啊老大,这里的情况我们做不了主。被困的人数初步估计有十来个,现有线索无法排查‘引线’,要是下次大雾还没破局事情就麻烦了。”
昭皙没有遮掩的意思,因此这段话清晰落入木析榆耳朵。
十几个人被困,引线还不明。如果拖到下次大雾,里面的人全都精神稳定还好,但只要有一个人崩溃,连锁反应会让雾鬼数量直线叠加。
正常雾鬼群的成活率和把这群人塞进大巴车丢下悬崖差不太多。
怪不得这么着急。
嗯了一声,昭皙却没有什么多余反应,只拉开警戒线示意木析榆跟上,朝电话那边有条不紊地吩咐:“让小唐先进去,外面的人把那个经理看住了。继续联系商场的总负责人,二十分钟,让他爬也从小情人的床上给我爬下来。”
最后一句话咬字咬昭皙的极重,颇有种做不到就把他剁了的既视感。
电话另一边明显也察觉到了自家老大的不爽,对这个死命令兴奋得摩拳擦掌:“是!”
将挂断的手机扔进口袋,昭皙远远看了眼校方为了做得真实而调过来的设备车,招呼木析榆往一侧的树林走。
鞋底踩上枯叶带起窸窸窣窣的声响,阳光被密集的树叶遮蔽大半,只有零星几束透过缝隙。
这里还残存着一些未能散去的湿气,阴冷又带着些说不清的压抑。
这片树林其实并不算是少有人光顾的位置,附近有不少桌椅造景和运动器械,夏天尤其受欢迎。
木析榆来的次数虽然少,可印象里可没这么古怪。
湿润的杂草扫过裤腿,他下意识低头,眼中却映出了粗壮树根下刚刚散去的雾白色。
“情况知道多少?”
昭皙的声音有些模糊,木析榆下意识抬头看着前面人的背影,半真半假:“只听过点传闻。”
说完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听说有人死了。”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
很短促的一声,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你是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短短两次见面,木析榆已经习惯了这位昭老大的说话风格,现在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可谓适应力超群。
琢磨着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然而还没等木析榆准备再说几句胡话混淆视听,那人却停下了脚步。
见状,木析榆咽下没出口的话跟了上去,一眼就看到了草丛近乎诡异的“案发现场”。
说是案发现场,可这里根本没有“人”的踪影,更别说尸体。
但第一眼看过去的瞬间,木析榆却确信自己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血腥现场。
那是一个……被切割后吊起的影子。
莫名地,木析榆想起了夏天一些小店会用的珠帘。
一根根印着颜料的珠帘按照顺序悬挂在门边,就会组成一幅图案。
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像就和那些珠帘类似。
有什么东西把一个人完整地切割成了无数碎片。
然后再将这些缺口平整的碎片一个个挂上蛛丝一样纤细的线,按照切割之前的位置像拼图一样重新拼接摆放,将它们重新拼回一个完整的形象。
木析榆甚至能从碎块间刻意保持的规律间隙看见内部还未完全失去活性的肌肉纹理,浓稠的血迹从肉块的尖端滴落。
这个现场像疯狂艺术家的杰作,可当木析榆从第一眼的惊愕中回神,眼前却只剩下了被压塌的凌乱草坪以及一滩暗沉的血。
无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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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哪个角度,木析榆都无法再次看见那个场景。
它像出现在潜意识里的一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从刚才起昭皙就在观察木析榆的表情,因此没错过他微皱的眉头。
“看到了什么?”昭皙的语调依然冷静,木析榆无法从里面听到任何提示。
但他很清楚一点,直到现在,昭皙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试探。
这种试探未必来源于怀疑,更多的反而是好奇和衡量。
衡量他这个人,也衡量他能带来什么。
因此和之前的插科打诨不同,这次木析榆没有试图完全否认。
后退半步揉了揉太阳穴,木析榆面露难色:“贵单位提供心理咨询服务吗?”
对于这种鬼话昭皙压根懒得回。
瞧着这人写满不耐烦的脸,木析榆非常会看眼色地说了重点:“好吧,我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被吊在半空。”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见昭皙没有打断的意思,才悠悠接道:“不过那个画面一闪而过,我没看清太多。”
他的表情非常坦然,也确信这句话从各种意义上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至于剩下的,木析榆比较期待发问者的反应。
然而昭皙却对此没有任何评价。
他似乎对这个回答早有预料,得到答案后他从口袋拿出烟盒点燃一支烟,却没有送到嘴边。
木析榆早就发现这人的烟瘾其实并不大,一根烟有一大半是在自然燃烧,光闻味儿了。
只是不知道这属不属于吸二手烟。
散在空气里的味道寡淡却特殊的香气,木析榆其实猜到里面掺杂的东西会有些特殊作用,但具体是什么暂时无法探究。
不过……
木析榆抽了抽鼻子,随后很轻地皱了下眉。
他总觉得这味道有点说不上的熟悉,但细想又没了头绪。
将暂时没结果的想法丢到一边,木析榆注意到了昭皙抬脚走向染血杂草边的动作。
差不多能猜到接下来的流程,木析榆自知阻止没用也懒得阻止,非常想得开的站在原地没动。
只在燃烧的烟头即将按进干涸的血迹之前,后知后觉的唔了一声:“你还没告诉我这只雾鬼的情况。”
昭皙的动作一顿,木析榆清楚看到那人撩了下眼皮,居然还真停下了接下来的动作。
木析榆相当恶趣味地眨着眼,顺势歪头:“长官?”
两双眼睛就这么在空中碰撞,一双故作无辜,一双略带戏谑。
短暂的沉默过后,昭皙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哦,来之前你们那个地中海校长托人给了我一沓资料来着。”
这个笑容非常和善,和善到木析榆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昭皙不紧不慢地补充:“但由于那堆东西又臭又长又没重点,还真假参半,我一个字都懒得看。”
木析榆:“……”
木析榆怀疑这人话里有坑,警惕地想拒绝进入这个话题。
然而已经晚了。
一枚U盘直接丢进了他的怀里。
昭皙随意却不容拒绝的声音紧随其后:“我很忙,所以以后看资料加总结就是你的活了,临时工。”
我很忙这三个字被咬得很重,这句话出口,昭皙脸上戏谑的笑容忽然变脸似的飞快减淡,最终浅棕色的眼睛只剩下最初的平静:“还有什么问题?”
还没入职就喜提长期任务的木析榆:“……没有了。”
满意的点了下头,昭皙手里的烟这次没有任何犹豫的按了下去。
“没有了就出发。”
8. 惊觉
燃烧的烟头被按进草丛的刹那,大量雾气从那滩早已干涸的血液中喷涌而出,逃亡似的向周边肆溢。
晴天不是雾鬼的主场,就算成功成型的雾鬼也会遭到大面积削弱,这也是它躲藏在这里的原因。
可就算这样,反扑一瞬间的爆发力同样不容小觑。
它在逃亡,也在试图驱逐。
这一招几乎百试百灵,就算是异能者大多也不愿意轻易进入雾鬼的领地,只需要一瞬间的动摇就足够它逃离。
然而这一次,它却失算了。
迷雾汹涌,恶意夹杂着散不去的杀戮气息。然而拦在面前,一蹲一站的两个人却没有对蔓延的雾气做出丝毫反应,只是冷眼旁观所发生的一切。
甚至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两人一前一后恰好堵住了它逃跑的去路。
从冰冷的雾气里,木析榆甚至能清晰感觉到这只雾鬼的愤怒。它被逼上绝路,想要拼一把的话就只能捏着鼻子将这两个不速之客吞下去。
潮湿的冷意愈演愈烈。木析榆靠在树边,视线终于从雾中那道逐渐模糊的身影上收回。
U盘在手里转了一圈,最后被嫌弃地丢进口袋。
视线被遮蔽那刻,木析榆闭了下眼。
待到刺骨冷意开始消退,睁眼便看到了薄雾下灰蒙蒙的天空。
木析榆所处的位置依然在学校,只不过从边缘树林来到了操场中央。
昭皙不在身边。
不过被分散是常有的事,反正那人看着就命硬,估计也不用自己操心。
确认完地点,木析榆没急着动。
从见到那只雾鬼一直到这层雾里,目前的情况都非常古怪。
无论是按照嬴真的说法还是刚刚那幅一闪而过的画面,这只雾鬼应该确确实实吞掉了它选择的猎物,彻底成型。
可这里似乎……并不完整。
高处的雾气比周边更加浓郁,它显然知道自己的缺陷,所以试图阻拦踏入这里的人看到更多。
只不过错估了入侵者的实力。
那位净场大人物的实力怎么样木析榆暂不知道,但想必和花瓶两个字相差甚远。
至于他自己——
木析榆仰头看向天空,灰色的瞳孔穿透层层迷雾,直直看向了遥远的天幕。
那里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空缺,无数雾气朝着那一个点争先涌去试图填补。可木析榆看了半分钟看的脖子都酸了,也没见那块残缺有什么变化。
这是雾鬼成型缺陷的象征,和人类残疾差不了多少。
轻啧一声后收回目光,木析榆倒是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一只小残废吃进胃里
干站着也不是个事,确认想知道的答案后,他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抬脚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这个现实中总是热闹一片的区域此时空无一人。
不光空无一人,甚至连一丝其他声音都无法听到。
四周寂静一片,只剩下木析榆一个人没有刻意收敛的脚步声带起一阵空旷的回响。
在实验楼的回廊中心站定,木析榆若有所感的抬头,顺着四面拔起的高楼看向雾中扭曲而高耸的回形天井。
一圈一圈的连廊交叠向上,压抑感更胜,几乎让人觉得难以呼吸。木析榆仰着头环视一圈,只觉得尽头处的空隙不正常地向内收缩、挤压。
可当他闭了下眼重新再看,一切却又好像毫无变化。
可一切仍然安静得可怕,像极了恐怖片开场时的短暂宁静。
但木析榆状态其实很松弛。
他甚至走到最近的教室外,向漆黑一片的室内看了一眼。
里面空无一人,同样没有任何异常。
轻啧一声,木析榆放弃了查看这里的打算。
毫无阻碍地穿过回廊,他抬头就看到了图书馆大楼顶端高悬的大屏。
大屏完全静止,但木析榆看到了上面定格的日期和时间。
7月10日 17:33。
这个时间?昨天下午。
木析榆挑了下眉。
这是直接把诞生日挂在屏幕上展示了,看来这位对自己的新身份相当满意。
在雾里,由于雾鬼和被吞噬者情绪的主观干扰,时间和现实能做的参考其实相当有限。
因此在确认后,木析榆没有过多停留。
绕过空荡荡的教学楼一直往最边缘的礼堂走去,一路上木析榆依旧什么都没看到。
没有陷阱,没有人影,没有埋伏,甚至除了灰蒙蒙的雾外没有任何异常,空旷的只有他自己的声音。
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像一场无法醒来的梦。
硬币在手中转了一圈,木析榆忽然想起不知道在哪看来的一句话:在陌生的世界里,人类总是害怕独处,幻想出的恐惧会让他们自己杀死自己。
可惜,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
最终,当他在礼堂门口站定时,木析榆百无聊赖地敲了下紧闭的大门。
毫不意外,里面依旧毫无动静。
“什么鬼,我这就被抛弃了?”莫名感慨一句,木析榆怅然地揉了揉脖颈:“第一次遇到嫌弃我的雾鬼,还有点不适应。”
摸上把手时,木析榆毫无同理心地想:要是里面也没人,干脆回宿舍睡觉算了。
“不是我不帮你啊昭老大。”木析榆散漫地叹气:“实在心有余,力不足。”
学校礼堂平时都上锁,但最近正好赶上校庆,话剧社借用了场地。
吱嘎一声,大门没有任何阻碍地向内推开。
木析榆刚准备看看里面的情况,鞋尖却忽然撞上了一样东西。
他下意识低头,却仅仅看到了一张被撕碎的纸片。
木析榆眯了下眼。刚刚撞上东西的感觉很清晰,但一张纸片可撞不出硬物的感觉。
将纸片弯腰捡起,纸片上的内容却让木析榆有些意外。
这张纸片居然是一张照片的一部分,缺口处是强行撕扯留下的痕迹。
至于照片的内容……
上面的是一只落在血泊中的“眼睛”。
不过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那其实并不是人眼,而是玻璃珠一样,类似于玩偶的人造眼睛。
不过无论那是什么,在这种恐怖氛围下也足够惊悚。
木析榆看着这个从他进入这鬼地方后的第一个收获,瞬间就想起了树林和操场中的那个东西。
“这算什么?拼图爱好者?”木析榆不解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碰撞,带起阵阵回音。
最后的一道回音消失,面前被推了一半的大门忽然间发出刺耳的“吱嘎”一声,像被一只无形手的手拉开,彻底向木析榆敞开通路。
这一次礼堂里终于不是空荡荡的一片,不过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接近千平的大厅地面堆满了暗红色绒布,中间夹杂着一股刺鼻的香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香皂车间。
里面依旧没人,可是凌乱不堪。
虽然暂时没看到什么血腥场面,但就这环境来说,没个残肢断骸都浪费雾鬼的一番布置。
踏前脚刚踏进屋内,身后的大门就迫不及待的砰的一声闭合,硬生生斩断了木析榆回宿舍睡觉的念头。
轻啧一声算是表达不满,但木析榆对此早有预料,一直走到拦在路中间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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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绒布面前才停下脚步。
绒布是最普通的那种,木析榆记得礼堂舞台的幕布就是这种材质,只不过地上这些明显超出了原本的尺寸。
但吸引他注意的却不是这些布,而是布上的东西。
那是一些融化的,类似蜡液的东西。木析榆伸手扯下一块,闻到了更加浓郁的香气。
木析榆知道有些香水原液当达某种浓郁度时就会带着难以忍受的臭味,他随手弄下来的这些蜡就像是这种情况。
它实在太过刺鼻,成分也复杂,木析榆自认不是狗鼻子,还不能从这玩意上分析出个所以然。
然而就在起身的那刻,木析榆的动作忽然顿住。
他没有抬头,但已经感觉到了那道如影随形的注视。
从位置来判断,木析榆确信那是高处的某个监控。
放养大半天,某只藏头露尾的家伙终于不堪忍受有人在它的领地内没事人似的到处闲逛,按捺不住找上了门。
不过现在出现应该已经试探过昭皙,只是不知道结果如何。
当作什么都没发现地继续向前,木析榆看到了不少裁剪到一半的纸壳和衣服布料,这些应该是话剧社即将使用的那些材料。
蛛丝马迹留下的不少,但木析榆垂眸看着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和沾了血的剪刀,依旧没有任何停留。
再向前,他看到了更多。
断裂的木板、从碎裂玻璃瓶里滚出的球、散开的绷带、扎在衣服上的裁纸刀,以及……更多的暗色丝绒布料。
到了最后,木析榆已经无法绕过这些东西,只能选择踩上香气弥漫的柔滑布料。
[这里发生了一些事情]
不知何时,潜意识里似乎多了一些声音,像是贴在耳边的窃窃私语。
[停下来,停下来看看这些]
[你不是希望找到什么吗?快停下,你要错过想要的东西了]
布景者急切地想要向走入这台剧目的人展示这些“细节”,甚至不惜出声挽留。
然而那个人依然没有如它所愿。
藏在高处的目光急切而又愤怒,然而它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不为所动地继续前进,将这场精心准备的场景抛诸身后。
[你到底在找什么?]
当这个问题出现时,木析榆已经在舞台下精心摆放的一束鲜红玫瑰前停下脚步。
这一次,他终于准备结束了某个毫无礼貌可言的家伙聒噪的独角戏。
“我在找‘郭林’。”他挑了下眉,伸手勾住一大片鲜红的花瓣,像在讲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嗯……有人说他是话剧社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社员,性格胆怯又社恐,一心沉醉在自己的世界。”
潜意识里的声音没再开口,可木析榆“听到了”它逐渐粗重的恐慌。
“而现在,他失踪了。”
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木析榆的手指轻蹭柔软的花瓣,可下一刻,却一把将大片玫瑰花瓣粗鲁扯下。
一瞬间的巨大力道带起成片飞溅的鲜红。
高处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被散落的花瓣吸引,而等它再次从混乱的思绪中回神,便直直对上了一双毫无感情的灰色眼睛。
木析榆就仰头站在那里,冰冷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正上方那枚布满丑陋血丝,和监控镜头紧紧贴合在一起的眼球。
视线重合的那刻,他像丢垃圾一样随手丢下手里早已破败不堪的花瓣,似笑非笑的声音居然让它一瞬间忘了愤怒。
“真不错啊郭同学。”它听到那人不冷不淡地笑着:
“想玩捉迷藏的话 你可最好是……藏好了。”
9. 拼图
清脆的咔嚓声在空旷的房间内重叠回荡的那刻,昭皙举枪的手终于缓缓下垂。
围绕周边的迷雾呼啸着四散而逃,而他只是平静注视着面前显露出的破损镜面,浅棕色的瞳孔泛着冷厉的光。
锋利的裂痕从镜子的中心一直延伸到边缘,短短几秒的停顿过后再也支撑不住,“咔嚓”一声后彻底轰塌,露出后方被层层隐藏的大门。
从进雾开始,那只雾鬼就在贪婪地窥视着他。
一面镜子,一间完全封闭的房间,以及一段令人恶心的记忆……
虽然有意把它吸引到自己这边,但再次看到这些被拆散重组的回忆,还是让人不爽。
昭皙脸上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可就在四散逃离的雾鬼松口气的下一秒,他忽然没有任何征兆的转身,朝注视投来的方向猛然扣下扳机。
愤怒的吼声同一时间在耳边炸开,昭皙却懒得再看,直接推开面前这扇大门。
在雾里没人能保证下一刻出现的东西,昭皙垂下的手指绷紧,动作像勾住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他做好了开门后直接出手的准备,然而当门被推开,在看清屋里情况的刹那,昭皙接下来的所有动作全部顿在了原地。
还没来得及对屋里刺鼻的香气做出什么反应,昭皙一眼就看见了礼堂舞台前方的那头白毛。
那人此时半蹲着,手里正拿着枚不断挣扎的眼球试图往一地玫瑰花里放。
昭皙看过来时,眼球尾端的神经正努力地想要扒住死死捏住自己的那只手。然而面对这枚缠人的狗皮膏药,那人却只是挑了下眉,慢悠悠用另一只手一把扯下团成一团,直接缠成一个球丢了下去。
遍布血丝的恐怖眼球就这么被像个玩具一样折腾一通,终于不动了。
木析榆对此非常满意,做完这些后他甚至还对照着手里那半张照片似的东西调整了玫瑰花和眼球的位置。
如果忽略掉木析榆手上黏腻的血,昭皙大概会欣赏一下这堪比恐怖片的手工布景。
不得不承认,虽然预计中的袭击和危险没出现,但这画面并不比想象中正常多少。
昭皙站在原地没急着动,就这么一直等到木析榆将最后一片花瓣移动位置,满意地拍手起身。
早在昭皙推门时木析榆就已经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只不过既然对方没有出声,他也不着急。
将手里碎成残渣的监控随手放在身后的桌上,木析榆终于回头看着来人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般一言难尽的表情,忍不住惊讶:“什么情况?您这是在雾里看鬼片了?”
视线从那双还沾着血痕的手上收回,昭皙没好气的走下台阶:“自信点,万一是看见你了呢?”
木析榆非常无辜地歪了下头。
上下打量一番眼前这个独自在雾中一个小时却毫发无损,看着甚至还很悠闲的“普通大学生”,昭皙懒得和装傻充愣的小鬼打太极。视线下移,最终定格在地上那个居然还颇具美感的玩意上,多少有点意外:“艺术生?”
“算是?”木析榆后退一步靠着桌面,发自内心地感慨:“艺术系,可惜不是艺术直升。三年的高中数理化耽误我了。”
“我倒觉得不影响。”昭皙盯着地上抽动着的血淋淋眼球,真心实意:“如果哪个恐怖片导演突发奇想来贵校校招,你估计能一炮走红。”
“这就不了吧,我比较低调。”木析榆直接忽视某人话里话外明晃晃的嘲讽,将手里的照片在昭皙面前晃了晃:“让我们陪它玩拼图呢。你怎么看,长官?”
从昭老大到长官,一句叫对的称呼都没有,甚至还越来越有恃无恐。
昭皙眯了下眼,目光在那截照片上短暂停留后,忽然开口:“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这句提问来得突兀,昭皙看着木析榆明显意外表情,没给他张口就来的机会:“你知道郭林吗?”
“郭林?”木析榆双手后撑着桌子,疑惑的跟真的似的:“谁?”
“郭林,话剧社成员,也是昨天下午唯一一位……登记外出的学生。”
说到这,昭皙似笑非笑地看向面前这位昨晚未登记逃窜在外的学生。
木析榆揉了下鼻尖,侧过头装没听到。
“昨晚他和几个同学一整天没课,所以就一直在礼堂赶工校庆剧目的道具。”
昭皙的声音平稳得像在会议室里做案情陈述:“而在昨天下午四点四十五分左右,他们发现提前准备的伴手礼礼盒少了三件,于是让郭林报备外出采购。”
说到这,昭皙顿了一下。
而木析榆则露出一个相当微妙的表情:“这个时间卡得可真好。我记得气象台好像是昨天下午五点整发布的大雾预警。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在回来的路上。”
“是啊。”昭皙认同了他的说法:“因此我们推测他就是在那个时间段被一只雾鬼吞掉。”
“成型的雾鬼就这么顶着他的样貌躲过检测系统入校,然后……”
说到这,昭皙忽然抬头看向高处,冷了嗓音:“饥肠辘辘的它,在操场遇到了第一个猎物。”
木析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U盘在手里转了一圈后,垂下眼忽地笑了:“昭老大厉害啊,没看过校方资料居然这么快就弄清楚前因后果了?”
“这就厉害了?那你最好学着点。”
昭皙没有一点被戳穿的尴尬,蹲下身捻了捻绒布上半透明的蜡液。
“液体凝固,成分类似于树脂,带着细微花香。”
和对这部分一窍不通的木析榆不同,昭皙很快有了判断:“我知道有几种虫子可以分泌这些东西。”
闻言,木析榆非常给面子的唔了一声,不耻下问:“所以?”
“别装了,而且演的也不像。”
顺手抽走照片,昭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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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对木析榆稀烂且不走心的演技忍无可忍。
话音刚落,昭皙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再看向木析榆时带着点看热闹的意思:“说实话,我觉得贵校压你将来会当演员的那些可以提前出局了。”
木析榆一言难尽:“……你们的调查内容是不是太全面了点?”
昭皙直接无视这句话,抱臂靠坐在第一排的座椅椅背,浅棕色的瞳孔明晃晃的写着三个大字:说重点。
在看人脸色这方面,这么多年下来木析榆还算有所长进。
察觉到昭皙肉眼可见的不爽,他投降似的耸了耸肩,随后压着昭皙的肩膀笑嘻嘻地凑了上去:“别生气呀长官,想法嘛倒是有,但我还没来得及验证你就来了。”
昭皙:“……”
强忍着把人掀下去的冲动,他没好气地丢出一个字:“说。”
“这里。”木析榆叹着气地越过他点了下照片上那只血淋淋的眼球:“有没有觉得操场那具尸体的样子和它很像?”
“同样都是被损坏切割,分成几部分。”木析榆眯了下眼:“我对雾鬼的了解确实有限,但应该可以理解为,这是它的‘兴趣’或者,某种特征?”
昭皙不置可否:“所以?”
“所以,我们可以换个角度来看。”木析榆说着后退半步,用照片诡异的玻璃珠替换掉自己的一只眼睛,展示给昭皙:“将目标的躯体分割,这是一个由整体被分开的过程。”
“可这不是它的主要目的,因为这个过程到此还没有停止。”木析榆放轻了声音:“它真正在意的反而是……重新拼接后的‘成品’。”
“因为它已经展示在了我们面前,作为它投下的锚点。”
昭皙皱了下眉,木析榆则了然地笑了:“看来你懂了。”
“我的猜测是,完整的照片就是我们要找到的‘通路’。而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复原’的过程。”说着,木析榆低头看向花瓣里依旧不时抽动的眼球,不紧不慢地开口:
“它甚至已经将切割的部分做完,而我们只需要找到‘图纸’把它们拼起来就可以了。”
昭皙确实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认同这个观点。
但几秒钟的沉默过后,他注视着这个正歪头等着自己回答的小鬼,忽然意味不明地开口:“其他部分我没意见,但……这就是你说的‘拼图’?”
“不像?”木析榆挑眉:“可它确实把这没有任何意义的举动当作消遣。”
“不,我的意思是你的比喻很贴切。”将人从肩膀上掀下去,昭皙抽出一支烟,却没有点燃。
“继续吧,它应该已经快等不及了。”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需要做一个例行提醒。”
昭皙的目光在此刻冷了一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木析榆下意识仰起的脸,轻声开口:
“在我们靠近它的同时,它同样也在等着我们。”
10. 演员
“这算迟来的入职培训?”木析榆将宽松的外套袖口向上一直撸到臂弯,忽然有点好奇:“我要是进来就死了怎么办?”
闻言,昭皙看向不远处还在艰难抽动的眼球和疑似被暴力拆卸的监控,语带赞扬:“那你可真棒。新生不久的雾鬼就算消化条狗还得半个小时,你告诉我怎么做到的进来就死?”
木析榆:“……”
木析榆拒绝和狗比拼最快被雾鬼吃掉记录。
又一次讨口头便宜失败,木析榆识相的闭嘴了,面色怅然的准备干活。
主体物木析榆其实已经布置好了——
一只眼球,以及一地鲜红。
玫瑰花瓣的质感比不上红油漆甚至番茄酱,但作为这个空间里唯一颜色相近的代替品,如果不用就只能纯粹靠着放血达到图片上的效果。
雾鬼的恶意昭然若揭,但木析榆打一开始就没准备让它如愿。
他原本打算打个认知差。
雾鬼虽然仿照人类成型,可到底不是真正的人。物种间的天然壁垒和参差单靠学习和模仿很难完全趋同。
因此这些参照人类记忆弄出来的东西其实很容易钻空子,判定标准也很跳跃。
伸手捡起一枚花瓣,木析榆多少有些遗憾。
他原本以为这些足够糊弄只连雾都缺一块的小玩意,结果现在看来它倒比想象中智商高那么一点。
捡起纸壳边散落的裁纸刀,清脆的“咔嚓”声后,锋利的刀片在灯光下反射着凌厉的光芒。
木析榆犹豫了一瞬,然而还没等他考虑好下一步,只见另一只修长的手忽然从旁边伸过,手心虚握刀刃,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划过。
鲜血在滴落前收回,木析榆惊讶侧头,对上了昭皙平淡的脸。
“怎么,怕疼?”男人瞥了他一眼,语气听不出是随口一说还是怀疑着什么。
真敏锐。
残留的血珠很快顺着刀刃渗透下方的塑料支撑,在即将蔓延到手心前,木析榆轻啧了一声,直接将沾染猩红的裁纸刀收回。旋即后退一步让出通路。
他像什么都没听出,不紧不慢地回答:“怕疼不是很正常?我又不天天和雾鬼打交道,谁盼望着受伤。”
昭皙不置可否。
他用了点技巧,手上的伤口并不深,但却没有很快愈合。
鲜血顺着垂下的指尖淌了下来,昭皙没多看,越过木析榆走到不知何时变得安安静静的眼球边,任由血液将那枚狰狞的眼球兜头染红。
木析榆靠坐在桌边没动,目光却短暂停留下那人不为所动的表情上。
一个果决且对局势的判断足够自信的上位者。
这是从雾中再次碰面后昭皙带给木析榆的直观感受。
这种人木析榆一向不愿意主动招惹,一时兴起估计也很难出现在他的字典里。
木析榆到现在也没摸清昭皙铁了心留下自己的原因,如果不是病得不轻估计就是另有目的。
不过既然反抗既没必要也没意义,那就先这样算了,反正上司养眼也不亏。
不着痕迹地眯了下眼,木析榆的脸上却没什么都没表现出来。直到看着鲜红的血开始顺着眼球将周边的玫瑰浸染部分,他才终于起身,顺势握住悬在半空手。
“差不多了,我听到有什么东西来了。”
说着他的手指不经意从手心蹭过,摸到了一条细长的伤口。
虽然不深,但创口面积有点大,这人也真下得去手。
收回的手顺势从T恤下摆扯下一段布条,木析榆刚想做个简单包扎,结果刚一抬眼就目睹了昭皙难掩嫌弃的皱眉现场。
莫名其妙地惨遭嫌弃,木析榆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是吧长官,这衣服我两个小时前刚换的,还没让你给我报销衣服钱。”
话音刚落,一道窸窸窣窣的声响忽然从脚下传出。昭皙下意识低头,看到了一副垂死挣扎模样的眼球,以及不知何时彻底自燃的照片。
雾悄无声息又一次开始蔓延,然而木析榆连头都没抬,甚至趁着昭皙注意力被转移的功夫,三下五除二把伤口一缠,后退一步在对方威胁的目光中满意松手。
“嘘。”木析榆恶作剧成功似的比了个噤声的姿势:“听,脚步声。”
昭皙同一时间抬头,目光凌厉。
规律的脚踏声由远及近从高处传来,甚至越来越清晰。其他声音全部消失,就连那枚眼球也没了生息,只剩下沉闷的回音。
木析榆侧头看向不知何时紧闭的礼堂大门,紧接着将目光投到幕布紧闭的二楼,随后颇为期待的挑了下眉:
“看来马上会有一场好戏。”
昭皙则持相反意见:“我还是希望这位‘编剧’比较传统。”
一切猜测最终在那道身影离开幕布区域,出现在楼梯口时得到解答。
看着那道一步步从幕后亮相的残破身影,略胜一筹的木析榆颇为遗憾地朝身边人咬耳朵:“看来你的愿望落空了。”
昭皙面无表情:“闭上你的乌鸦嘴。”
“晚、上、好。”
操场那具惊鸿一瞥的尸体此时就这么支离破碎的一步步从楼梯往下走,浑身被线穿在一起的碎块摇摇欲坠,好像随时可能坍塌,光看着木析榆都替他捏把汗。
不过好在,它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只走到楼梯中心就堪堪停住脚步。
现在的情况是,它居高临下,而木析榆和昭皙只能被迫仰望。
注意到左脸的大块缺口,木析榆的胳膊再次抵上昭皙的肩膀,贴着他的耳边压低声音:“这估计就是我们要找的完整版了。你那沓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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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没说他是谁?”
这次昭皙没把人推开,只目不斜视地煽动嘴唇:“这么久你没查出来死的是哪个同学?”
闻言,木析榆一脸不解:“我不是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吗?”
昭皙:“……”
木析榆:“……”
后知后觉的注意到昭皙一脸的不信,木析榆顿时十分伤心地叹了口气:“你那是什么表情?大学生是很单纯的,没那么多坏心眼。”
你搁这内涵谁不单纯还一肚子心眼?
轻啧一声,昭皙最终还是不冷不热地回答:“刘文。他不是话剧社的人,那天晚上失恋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散心,结果就撞枪口上了。”
“哦……”木析榆面露感慨:“往好处想,至少他现在得到了一份工作。”
昭皙实在理解不了这个发散的思维,于是决定制止:“你可以闭嘴了。”
在两人斗嘴的功夫,失恋但得到一份工作的刘文终于机械地开口,像被设定好的程序:“欢、迎来、到、剧场。”
赶在木析榆说话之前,昭皙看着高处的身影,率先开口:“今天这里有演出?”
到嘴边的话被抢,木析榆轻啧一声,妥协地闭了嘴。
听到有人提问,刘文的头颅忽然抽动一下,被切割成三块的脑袋各转各的,好半天才将唯一一只眼睛对准昭皙。
“是、的。”
对上“老同学”的恐怖的脸,木析榆面色不变的接道:“我想知道今天的演出剧目,观众应该有这个权力吧?”
“不、不是、观、众。”
嘶哑的声音回荡在残破的“剧场”,木析榆瞳孔微缩,此刻有了个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刘文咧开僵硬的嘴角忽然扯出一抹诡异的笑,紧接着拔高声音:“是演、员。”
“是、演员!!”
猛然拔高的音调在房间中碰撞,传达出的是浓烈的恶意。
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木析榆脸上不走心的笑容消失了,他皱眉注视着楼梯中央的身影,终于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似乎察觉到他的反应,房间里如影随形的注视兴奋起来,它再次贴上了木析榆的耳边,不知疲倦的窃窃私语:
[不是观众呀,当然不是观众]
它说:[你是剧目中的剜走可怜人眼睛的恶徒,而他是可怜人的入殓师]
[恶徒终究会被正义杀死,可怜人带着可悲的人生落入尘土,入殓师则在为你们安葬后踏入永恒的孤寂]
[演出要开始了,快加入他们]
[我在落幕时刻……等着你们]
戏剧的钟声在此刻被敲响,虚幻的大笑随着钟声散去。
而高处的影子像被定格的玩偶,剧烈抽动几下后猛然顿住,再没了任何声响。
11. 剧目
皱眉揉了下太阳穴,木析榆的脸色不太好。
任谁被一个谜语人在脑子里讲话都不会太舒服。如果是普通人的话这一下估计精神熵值会直接跌破安全线,离成为雾鬼的食物更近一大步。
搭在肩膀上的胳膊无意识下沉,尽管只有短短一瞬,但昭皙瞬间意识到了不对,看向身边:“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木析榆垂着眼,表情已经恢复如常,却没完全说实话:“只听到了些杂音。”
昭皙皱了下眉,目光习惯性落在某人空空如也的手腕,头疼之余倒也不意外。
气象局app搭配黑环有实时监测精神状态的功能。但看都不用看,要是这人老老实实按着规矩来,根本不可能昨天才被自己逮到。
虽然气象局的东西在隐私方面一向饱受诟病,可不能否认,它确实能帮助准确识别状态。
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木析榆已经没事人似的从玫瑰花瓣中将神经死死扒住地面的眼球半拉半拽的扯了下来,嗤笑一声后,回头朝昭皙扬了下下巴:“快来看看什么情况,长官。我可不想在这里过夜。”
介于眼球的十分不配合,木析榆又不想被血溅一身,只能从地上扯起一整块幕布将它裹了进去。
手感很柔软,木析榆忍不捏了好几下。
挣动无果又惨遭侮辱,认清现实的眼球羞愤到了极点后完全放弃了抵抗。木析榆顿觉无趣,拎着跟上了昭皙上楼的步伐。
楼梯上的影子原本僵硬地杵在那里,可就在两人走到离他仅有一步之遥的位置时,它忽然诈尸似的抽搐一下,随后在两人警惕的注视下轰然倒下。
木析榆反应飞快地拉着昭皙后退一步,避免了两人相撞的惨案发生。
关节相撞带起令人牙酸的噼啪声,可这个看似摇摇欲坠的拼接人影居然愣是没散架,堪堪维持住形状滚落在原地,布满血丝的左眼不正常地睁大,直勾勾看向落后半步的木析榆。
昏暗灯光下的瞳孔反射着诡异的光芒,有一刻木析榆几乎真的以为那只眼球变为了玻璃。
“肌肉依然还有活性。”
淡漠的嗓音打断了思绪,木析榆低头看着半蹲下检查的昭皙短暂地嗯了一声,侧过身后靠在扶手上。
“但他已经死了。”木析榆接道:“先不说身体,至少精神上是。”
昭皙的手微顿,旋即侧了下头:“我很好奇你对一个人‘活着’的定义”
硬币在手中转动,木析榆想了想,不知道从哪搬出来一句话:“至少他需要还是自己。”
“很哲学的定义。”昭皙收回视线,手指停顿在心脏位置。
“我是不是没有和你说过我们来的目的?”
木析榆不解地打量他:“不是解决雾鬼?”
“很遗憾,我们的第一任务是救人,杀掉雾鬼的目的也一样。”起身朝挑眉看向自己的木析榆伸手,昭皙浅棕色的眼睛不闪不避的和木析榆对视,似是警告:
“无论是医学上活着的人,还是哲学上活着的人。”
直直对上那双眼睛,木析榆微愣了一下。
昭皙的表情其实没什么波动,比起劝导或者其他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容更改的事实。
短暂的对峙过后,木析榆将包着眼球的绒布递过去,旋即投降似的耸了耸肩:“好吧,那我们可能要快一点。剧目还没开演,先缺了演员可不行。”
说完,他的视线越过昭皙落在地上悄无声息的人影上,不怎么走心地笑了下:“所以我们可怜的演员先生缺了什么零件?”
昭皙接过绒布后深深地看了木析榆一眼,最终回答:“躯体碎片被透明丝线连接,中间还有蜡块固定。右眼、心脏,左手以及舌头缺失,至于其他器官目前没法确定。”
右眼目前是在这里了,不过剩下的就没了头绪。
虽然在平时的讲座汇演,不少学生都嫌弃过礼堂狭小闷热,但当真正找起东西,木析榆顿时就觉得这里大的愁人。
更何况那东西还故意把现场弄得一团糟,想找东西的难度直线上升。
那枚眼睛已经被昭皙塞回原处,手法略显粗暴。但好在以刘文现在的情况估计也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
“我很好奇。”从地上扯起一条鲜红的丝带,木析榆盯着满地的瓶瓶罐罐忍不住开口:“你觉不觉得地上的这些东西有点多余。”
布景很真实,甚至充斥着故事感,木析榆已经很久没见到过这么有闲心的雾鬼了。
闻言,翻看着桌上一摞图书的昭皙抬了下眼:“确实少见。”说完他顿了一下,将手中的画册反扣桌面:“不光少见,它甚至很古怪。”
“怎么说?”
“根据气象局提供的资料和我们一直以来的观察,雾鬼通过吞掉人类来达到模仿学习并融入人类的目的。”昭皙站起身,平稳的声音在屋内带起重叠的回音。
“可形态可以通过分解被理解,记忆可以窃取,但它们似乎很难理解‘感情’。”
捡起地上写满恶意的道具纸条,昭皙垂下眼:“或者说,共情能力缺失。”
木析榆似乎觉得有趣:“具体表现在?”
“它们能感知到人类的情绪但无法共情和带入,长久的模仿可以让他们完美伪装,可始终游离在人群之外。当然,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昭皙的目光忽然扫向某处,将一张邀请函一样的东西抽了出来:
“雾鬼不会做多余的事,这也是在不借助任何外部仪器的情况下,我们分别人类和雾鬼的一个依据。”
说话间,昭皙将邀请函展开放上桌面,看着封面烫金的纹路:“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就餐者对食物的爱好能有什么兴趣。”
木析榆环顾四周后挑了下眉:“那我们身边这位可能不怎么符合标准啊,它一副对人类话剧很感兴趣的样子,连现场都精心布置。”
“我会向投诉气象局投诉他们误人子弟。”昭皙不为所动:“现在你可以闭嘴了。”
[话剧——未亡者的重现
编剧:郭林]
这是能演的吗?
昭皙轻啧一声:“你们学校话剧社最近在排的就是这么个玩意?”
“名字好像对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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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据说是个意识流大片。”木析榆努力思索半天,只依稀记得池临好像提过这么一嘴,再具体的就想不起来了。
不过好在,邀请函内部附带了一份剧情简介。
[死去的可怜之人将人生切割为拼图
他将丢掉黑色的部分,细数仅剩的珍宝
他的眼睛见证崩毁,他的手心触碰恶意,他的舌头无法言语
他看着鲜红的心脏坠入漩涡,迷茫无措地翻找剩下的东西
许久之后,他捡起一枚肉眼无法看见的石子,欣喜若狂]
最后的文字消失时,木析榆感觉到了风。
嘎!嘎!
乌鸦虚幻而刺耳的声音忽然间从高处响起,木析榆瞬间抬头。
然而掀起的狂风裹挟着翻涌的迷雾扑面而来,木析榆下意识后退半步,等到再睁眼,身边已经没了昭皙的影子。
“喂,木析榆,发什么愣呢?演出就要开始了。”
昏暗漆黑的天色是狂风暴雨的前兆,潮湿的冷风掀起他的白发。
木析榆重新站在了操场中央,外套被狂风鼓起煽动。
“喂喂,别走神了,剧本看过了吗?这可是著名编剧郭林的成名作啊,一定要好好演。”
耳边忽然响起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身边空无一人,可木析榆知道“她”就站在自己身边。
天空上压低的黑云层层叠加,隐约的轰鸣压抑在沉闷的空气里。
“好像要下雨了。”木析榆看向深灰的天空,忽然说道。
那道声音顿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带着催促重新响起:“是啊,所以要赶紧了。”
木析榆不置可否:“现在演到第几幕了?”
“第五幕,你都不看群消息的吗?”虽然对他的态度不满,可她依旧回答了问题:“可怜人渴望被人注视,而你说可以帮助他。”
听她说话的工夫,木析榆已经把身上的口袋找了一遍,最后从西装外套抽出一张卡片和他自己的手机。
卡面上只有一句话:混乱无序,你与善意背离。
垂了下眼,木析榆灰色的眼睛没有丝毫情绪,将卡片收回后直接打开手机。
置顶群聊他从没见过,不过雾中一向没有逻辑。
群里已经炸开了锅,木析榆没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欢呼和激动,只看了最后一条@自己的消息。
郭林:木校草呢?到你的戏份了怎么还没入场?别忘了是你求着我才得到的这个角色,如果演不好就给我滚蛋!
木析榆:“……?”
这什么戏份?怎么还给人加设定?
“对我很不满啊,就是不记得什么时候接触过了。”木析榆一向懒得记事,对不在意的人脸更是见完就忘,一时还真难想起有什么恩怨。
不过倒也没必要在乎一点小事。
输入几个字发送后将手机丢回外套,木析榆终于在“她”越来越急切的催促中回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剧本呢?”木析榆面不改色地伸手:“忘词了,给我瞅两眼。”
女声:“……”
12. 反派
在“你也不想郭林的剧目被破坏”的威胁中,虽然女声十分不情愿,但木析榆还是成功得到了提示。
从她口中得知,剧本和台词只有导演和编剧有,他们只负责大方向的把控而已。
虽然有点遗憾,但靠着手里这一页天书似的玩意,木析榆也算勉强知道了自己在这位编剧心里角色定位——恶毒反派。
不光恶毒还凶残,扣人眼珠子跟扣花生似的。
因为关于这场戏的提示只有一句:[恶人满嘴谎言,他取走了可怜人的一部分,让他从此无法见证]
把扣眼珠子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不愧是语言的魅力。
不可置信的揉了把被精心定型的头发,木析榆成功被白纸黑字辣到眼睛。
“什么玩意。”木析榆怀疑人生:“这真是能在学校里演的剧目?而且我要人眼珠子干嘛?安门锁上当监控?”
喃喃自语到一半,木析榆忽然顿住。
他成功想起了礼堂里那枚和监控融为一体的眼珠子。半晌失语后,不得不承认自己可能是有点变态在身上。
“行吧,怪不得我当反派呢。”木析榆自暴自弃地嘀咕一句,把卡片塞回口袋。
踏上岗石台阶,一阵狂风随之吹过,掀起木析榆的外套下摆,领口随着风声猎猎作响。
枝叶摩擦的沙沙声环绕在木析榆身边,掩盖了其余大部分声音。
离开之前,木析榆终于嗤笑一声,朝不高兴的好久没说话的女声扬了扬手:“知道了,拍摄地在哪?”
“图书馆。”
图书馆在整个雾大的中心位置,木析榆鲜少光顾这种地方,整个大学期间来的次数估计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刚刚踏上台阶看见门上“保持安静,禁止喧哗”的标语,木析榆就听到了剧烈的争吵。
“疯子!滚出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别过来!”
“喂喂,都冷静啊,那什么玩意?刀子!?快放下啊祖宗!”
最后一个崩溃的声音连腔调听着都耳熟,木析榆原本凑热闹的表情顿时凝固了一下,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我真是该睡了。”木析榆一边进门一边喃喃自语:“那种傻子居然真能被雾鬼看上?”
然而事实证明,这只雾鬼真的不挑。
带着怀疑踏进图书馆,木析榆抬眼就看见了正死死握住裁纸刀,坐在角落的刘文,以及站在中间正对着一圈黑漆漆又瘦又长一看就非人的玩意劝架劝的热火朝天的池临。
明明只有两个活人的室内硬生生被吵闹声填满,不知道的还以为木析榆进了那个没钱请群演全靠后期的穷鬼剧组。
这场面在木析榆看来十分有乐子,但身在其中的池临已经快哭了。
今天本该是他的幸运日,被木析榆无情的从宿舍赶出去后,他就拨云见日的收到了喜欢很久学姐的奶茶邀请,顿时什么害怕惊慌全部抛诸脑后,屁颠屁颠的就往食堂冲。
谁能想到,刚喜滋滋和学姐一人一杯奶茶互诉衷肠的散步往回走,池临一扭头就看见自家发小被一个没见过的帅哥拐着就往操场去了。
想起昨晚看见的东西,加上对木析榆体质的绝望,池临当场就急了。
忙里忙慌的朝学姐道完歉并许诺出一个条件就往操场冲,准备把不把危险和处分当回事的混蛋拎回来。
再然后,池临就毫不意外地被涌起的雾吞了。
等再睁眼,他就到了图书馆,茫然而震撼地看着正和一群小黑人对峙的刘文。
池临怀疑自己疯了。
当有了这个认知,他居然发现好接受了很多。
毕竟疯了别说看见人和空气吵架,就算看见蘑菇吵架也正常。
然而他是想开了并加入,木析榆快对这傻子的大心脏无语了。
带着对傻子的包容,在池临看着刘文的刀尖直冒冷汗的功夫,脑袋忽然被人狠狠敲了一下。
“我靠,谁谋害你爸爸?”
这一下跟恐怖片里被人拍了一样吓人,池临差点当场跳起来。
好不容易稳下差点从喉咙跳出来的小心脏,结果一回头就对了发小那头从没这么精致过的白毛和似笑非笑的表情。
池临:“……”
木析榆冷笑:“可以啊,我不在就自称爸爸了是吧?”
池临:“……”
池临讪笑:“您爸爸,您爸爸。”
木析榆:“……”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味?
顺手又给了一个脑瓜嘣,木析榆没好气:“现实世界混明白了吗就往雾里凑,死了回头自己下去和你奶奶解释。”
听到木析榆提到奶奶,池临顿时来了底气,盯着木析榆脖子上的蓝牌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我这是为了谁?奶奶死前千叮嘱万嘱咐让你珍惜生命远离黄赌毒,你呢?转头就被帅哥牵着鼻子哪危险往哪去。”
“滚滚滚,谁被牵着鼻子走了。”木析榆反驳无能只能恼羞成怒,然而还没等他再说点什么挽回形象,只听暖黄色的顶灯滋啦一声彻底熄灭。
池临“卧槽”一声,腿一软差点给跪了。木析榆嫌他丢人,刚想后退拉开距离就被抱住了腿。
“艹,我的裤子!”木析榆咬牙:“池临,别逼我抽你。”
“你抽吧。”池临这会儿真要哭了:“我刚刚才喝完女神请的第一顿奶茶,我不能死啊。”
“靠,可以啊你,居然看见回头钱了。”
就在兄弟俩的谈话内容逐渐跑偏前,刘文的声音忽然响起:“木析榆。”
他的声音不再卡顿,但透出一股诡异。
木析榆眯了下眼,黑暗中他看不清刘文的表情,很有一点倒是很确定:
他的“戏份”要开始了。
“你告诉过我会帮我。”刘文的声音飘在空中,他似乎起身了,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我照你说的做了。”
木析榆黑暗中的灰眸眯了一下,他没急着开口,因为刘文的状态明显不对。
“我向大家展示我的杰作。”
脚步声回荡在空荡的大厅,然后一步步逼近。
视觉被剥夺让他无法准备判断危险的距离,将一切陷入未知。
抓住他裤腿的手开始颤抖,跟打鼓似的心跳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到。
这种时候木析榆倒是很庆幸池临吓傻后没有尖叫这项技能,初步估计是狍子转世。
“可现在,他们说我是疯子!”
刘文的声音在逼近,他的脚步并不自信,那不是一个猎人的脚步,反而像是被逼急的兔子,疯狂却难掩懦弱。
木析榆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忽然震动起来。
嗡嗡的声响加上骤然亮起的屏幕,照亮了池临苍白的脸,也映出已经站在两人身前,那双支离破碎的双腿。
池临的身体几乎瞬间僵住,他恐惧的睁大眼睛,从头皮到身体一阵发麻,却不受控制的抬头想看清那个人的表情。
目光顺着被拼凑,还在淌着血的躯干一点点向上,一直落在那人被线穿起的下巴。
池临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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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了,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别看了,别去看。
潜意识里在疯狂叫嚣,可他无能为力。
绝望感扑面而来,可就在他的视线离开那双不正常咧开的嘴继续向上,即将对上那人的眼睛时,脑袋忽然被人毫不留情地往下一拍。
这一拍私人恩怨十足,差点没给池临拍成脑震荡。
但一瞬间的惊惧过后,那种被操控的感觉骤然消失。
下一刻,手机被从口袋抽走,木析榆嫌弃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啧,看什么呢这么好奇?闭眼老实待着。”
说完他没在看颤颤巍巍捂住小心脏的倒霉发小,就这么当着刘文阴沉的目光拿出手机看了眼。
置顶的群里出现了一条新的消息,发送人依然是郭林——
[这场对话由谎言组成,而谎言不能被揭穿]
木析榆微眯了下眼,旋即意味不明地将手机收回。
真够不说人话的。
被人忽视,刘文的脸色更加阴沉。摇摇欲坠的眼睛几乎靠着神经死死扒住眼眶才没有掉出,发出的声音几乎和在礼堂时趋同,嘶哑而恐怖。
“为什么骗我?”
“没这个意思。”木析榆笑了笑:“在兴师问罪之前,至少让我看看你做了什么吧。”
面前的人一时沉默,木析榆也不着急。
裁纸刀和在黑暗中聚集的几乎就贴着木析榆的脖颈,只要有一点让幕后那位导演不满意,都可能被割断喉咙。
甚至不光这些。
目光从后方收回,木析榆的脸上始终挂着一个毫不心虚的笑容,直到落在颈侧的冰冷松动。
刀尖被缓缓移开,一点带着刺痛的湿冷随之没入领口,木析榆后退半步随手擦掉。
“冷静下来就把灯打开,这么黑看什么。”
这个熟悉的把人当跟班的口气,听得缓过神来愣是没敢动的池临捏了把冷汗。
然而这次他想多了。
听到木析榆的要求,刘文只是沉默地垂下手臂。很快拖着步子的声音就移动到桌边,将一盏暖黄色的台灯“啪”的一声点亮。
有了光亮,池临提到喉咙的心脏才咚的一声落回原处。
灯光下的刘文再次恢复正常,可木析榆并没有放松精神。
灰色的眼睛始终落在仅有几步距离的黑暗,看着那些不知什么时候齐齐聚集在暖色光圈外,密密麻麻的“影子”。
它们全部静立在交界的阴影中,细长如布料的身体和黑暗完全融为一体,将三人水泄不通地围在中心。
[木析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忽然间,人影中传出一道声音。
那声音同样像飘在空中,木析榆的眉头微动,没回答。
然而这短短句话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更多嘈杂的声音交叠着加入其中:
[这不是大明星?真难得,怎么有空回来
可以啊大明星,这几天我们天天在电视上看到你,据说最近接了大导演的剧,爆火指日可待啊
你最近不是接了一个大编剧的戏,怎么样怎么样?给我们分享分享]
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全都是恭维和赞叹。
明明灯光下站着三个人,可这些声音却将木析榆独自推到聚光灯的中心接受审视。
声音越来越密集,到最后甚至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
而在无数的附和声中,忽然间,有一道突兀而尖锐加入。
它说:[大明星,你和这个疯子很熟?]
13. 驱逐
所有声音在这个问题出现那刻戛然而止。
那些黑漆漆的“脸”明明没有五官,可木析榆依然能感觉到那些几乎想要把他看透的审视。
被置于人群中心任人评判的感觉很容易摧毁一个人精神。可不得不承认虽然某位“大导演”鬼品堪忧,但很会选角。
木析榆对此适应得非常良好。
就这点冲击对他来说可能还没有昨天瞥见池临看的那个隐藏板块冲击性大。
然而,他忘了自己不是一个人来的。
“喂,木析榆,你什么时候去拍电影了?”池临被这突发状况整懵了,下意识压低声音脱口而出:“就你这性格,爸爸担心你出道即塌房啊。”
木析榆:“……”
木析榆终于开始认真考虑池临这玩意是不是雾鬼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绊脚石。
虽然木析榆的演技及性格连续遭到两拨人的全方位否决,但这并不影响雾中的“剧本”。
从这些“观众”说话开始,刘文就始终默不作声地垂头站在一边,大半张脸被灯光的阴影笼罩,让人看不清表情。
迟迟没得到回答,阴影声音重叠在一起,第二次发问:[木同学,你难道真和这个疯子很熟?]
这一次,这些声音带上了明显的质疑。
语气的变化带着明晃晃的危险,可木析榆没准备正面回答,反手将问题抛了回去:“疯子?什么情况?”
[你不知道?他好像精神有点问题]
[他天天神神叨叨地说自己写出了最好的剧本]
[但他口中的剧本没人见过]
“就这些可能称不上证据。”木析榆挑眉唔了一声:“毕竟我一向对各类性格缺陷十分包容。”
池临:“……”
“不是性格缺陷。”嘶哑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木析榆脸上的笑容消失一瞬,可当他双手插兜侧头看过去时,已经敛去了所有情绪。
然后,他对上了一双已经死了的眼睛。
刘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瞬不瞬的盯着木析榆的后背,那眼神像一只锁定猎物的毒蛇,阴冷的让人不安:“那个作品无法展出。”
“为什么?”
“为什么?”刘文无意识重复了一遍,他明明离光源最近,可昏暗的暖色灯光却将他大半张脸没入阴影。
木析榆原以为不会得到确切的答案,然而刘文却阴沉地笑了:“因为它不被认可。”
一部作品不被认可的原因有很多,有的是题材,有的是立意还有的则可能是因为它无法让大多数人看懂。
木析榆很想继续问,但现在的形势明显不允许。
他早就注意到了,灯光照亮的范围在缩小。
那些阴影里的东西在一点点向内包围,而在木析榆的目光投来,意识到被发现,那些窃窃私语声愈演愈烈:
[大明星,你还没回答问题]
[你真的和这个疯子认识?]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们的问题,难道你也是疯子?]
[我要到网上揭发你,让你身败名裂!]
[你们这种人都应该被关进精神病院!]
在愈发高昂的嘈杂声中,这些影子彻底不再隐藏他们的目的,毫不收敛地一点一点向内压缩,逼着两人不断后退。
池临在恐惧中面露悲意:“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你出道就要塌房。”
“闭嘴。”深感自己背腹受敌的木析榆现在非常想念昭皙:“你到底哪边的?”
[回答、回答、回答……]
那些声音一副木析榆不说话就逼迫到底的架势,其他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声接着一声的质问。
木析榆被吵的头疼,可问题是这是个纯粹的送命题,怎么答都是死。
这些黑影明显想逼他和刘文撇清关系,但“剧本”相关全在刘文身上,这位的眼神更是不加掩饰,不去看都知道恨不得在自己背上戳出一个洞。
到时候一个不字出口,他估计就得被裁纸刀削了脑袋。
更何况还有个猪队友。
果然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方法不适用自己。木析榆叹口气,但也只能认命拎起杵在原地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的池临,没好气道:“认得图书馆的灯在哪吗?”
“啊?”池临愣了一下,但还是下意识回答:“知道知道,不过大难临头了你问这个干嘛?”
木析榆刚想回答,刘文的声音却在这里几乎贴在耳边响起,嘶哑的声音同样步步紧逼:“木析榆,你为什么不回答它们?”
“……”木析榆服气了。
他觉得自己拿的不是大明星剧本,而是香喷喷的唐僧,谁看见都想伺机咬一口。
逼近的影子此时已经将光圈压缩到堪堪能站在五六人的空档,木析榆同样没回答刘文,只冷漠地注视前方,朝池临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话:
“雾起的时候你往前冲,去打开图书馆开关。”
池临:“……”
等卡壳的大脑终于复述出这句话,池临恨不得自己是个聋的:“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对池临的满脸拒绝视若无睹,木析榆冷笑:“你有三秒钟的时间问一个不懂的问题,三……”
“……”池临抹了把脸,真心实意:“你他大爷的从小就是个混蛋!”
木析榆不为所动:“二。”
“我知道了!什么时候起雾!?”
听到这话,木析榆的倒计时停止。
他冷眼注视着面前那一张张似乎扯起诡异笑容的黑影,在它们伸出的手即将伸向脸前时,缓缓举起空着的右手。
身后噼啪作响的黏腻声音快要贴上后背,而眼前一只只尖利的指甲马上刺入瞳孔。
可木析榆的脸上只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随后“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
“现在。”
将池临扯着领子朝某个方向丢出的同时,浓郁的雾白忽然从他们脚下翻涌而出。
侧身躲过身后的响动,木析榆一把抓住刘文伸过来的胳膊,抽走裁纸刀后没好气地丢到一边:“一边待着,现在没空理你。”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黑暗中的影子痛苦地尖叫起来。
白色的雾就从它们脚下散开,这里的一切都由雾组成,可现在它们像出现了混乱的程序,从中心开始溃散。
木析榆对此早有预料,他看着雾中疯狂扭动的影子,将手上的那点黏稠抹掉。
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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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在崩溃,就连图书馆的天花板都开始出现细微的缺口,只不过在缺口出现的瞬间就有新的力量重新填补。
看着真够忙的。
木析榆的心情好了很多,只要有人不爽他就开心。
藏在四周的怪物朝木析榆扑了过来,木析榆不闪不避。
就在靠近的瞬间,他周边的雾沸腾了起来。汹涌的浪潮带着刺骨的冷湿,比起雾,木析榆的周边反而更像燃烧后的蒸汽。
汹涌升起的浪潮将靠近的怪物直接卷入,只有刺耳的尖利嚎叫持续一瞬就没了声息。
口袋里的手机开始嗡嗡个不停,木析榆懒得看。
但猜也能猜到,只要那只雾鬼还有智商和余力,就一定能察觉到这里发生的异动,重新稳定。
果然,不到半分钟的工夫,黑影的溃散速度就已经开始减缓并重新聚集。
“只有这样果然没法彻底毁掉。”木析榆倒是不意外,他挥手遣散扑面的浓雾,伸手从桌上抓起一样东西,看都没看直接丢出,将刚刚聚集成型的一团黑影直接砸散。
另一只黑影则悄无声息地贴了上来,木析榆像身后长了眼睛,回身一把掐住它的脖子,手指猛然用力。
抢来的裁纸刀在手里转了一圈,顺势挥动胳膊将几只雾鬼拦腰斩断后,木析榆终于抬头,对某人这半天的效率非常不满:“我还能撑二十秒,死了麻烦吱一声。”
“靠!催什么催!你自己来啊!?”连个预警都没有就被丢出去摔了个七荤八素,好不容易缓过来就一边惊吓一边狂奔保命的池临闻言扯着嗓子怒吼,但怎么听都像要哭:“马上!啊啊啊啊啊!什么玩意!别过来了啊呜呜呜!”
听着这段慌不择路的鬼哭狼嚎,木析榆更想念某位不讲理的昭老大了。
嘴毒的缺点完全可以被那张脸和稳定的情绪弥补,更何况木析榆自己的性格也未必多正常。
在木析榆一边将黑影切碎,一边重新对未来顶头上司的印象重组的功夫,那边跑得快厥过去的池临终于冲到了开关附近。
最后几步,池临给自己壮胆似的吼叫出声:“艹!我到了木析榆,要是不亮的话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就在还有一步的距离,一只黑影忽然在池临身边聚集成型。
池临就这么直挺挺的看到了它裂开的嘴,那一瞬间心脏快从喉咙跳出来。
但躲避已经来不及了,池临干脆两眼一闭冲了过去:“木析榆!”
“知道了,闭嘴。”
声音响起的瞬间,耳边传来一阵刺骨的冷意,可池临已经什么顾不上,直到举起的手狠狠拍在墙面,疼的他眼泪差点飙出。
来不及顾及手疼,池临手忙脚乱的在墙上乱摸,直到熟悉的“咔嗒”声响起,眼前闪过刺目的白光,才腿一软,脱力般的坐在地上。
“成,成功了?”
“啊,躺你的尸吧。”刺目灯光亮起的瞬间,木析榆随口回了一句。
黑影在灯光下全部消失,见没了危险木析榆也没管池临,拎着手上的裁纸刀几步走到跌坐在地上的刘文身前。
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那张越发青白的脸,淡淡开口:
“行了,无关人员退场,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吧。”
14. 沉浸感
沉闷僵硬的脚步声一步步顺着阶梯向上,刘文的脚步极重,每一步踏下甚至都能感觉到楼梯的震动。
木析榆落后几步跟在后面,看着前面人直挺的脊背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在顺着图书馆往上走,短短一分钟的路程生生走了十分钟,一直到少有人去的第五层才停下。
这一层大多是些收藏的老古董,随便弄坏一页纸就得被学校领导戳着脊梁骂,因此除了部分人论文需要不得不来外,这里大多数时候都空荡荡。
第五层没开灯,池临又被嫌吵的木析榆丢下楼下,他自己顺着墙摸了摸愣是没摸到开关,干脆也就这样了。
至于刘文,他根本畅通无阻。
一片漆黑压根不影响他的行动,对这里熟悉得像回家。
木析榆怀疑真正的刘文和郭林至少有一个是书呆子。
从摔蒙了似的被木析榆从地上拎起来一直到上楼,刘文再没叨叨一个字。
直到走进陈列的书柜,他才不情不愿地再次开口:“那天你告诉我,无法展示的作品永远只能被掩埋。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无论写出它的人付诸多少笔墨和心血都没有意义。”
木析榆唔了一声,感觉像自己能说出来的话。
只不过嘲讽意义大概率远大于教育意义就是。
但很明显,在郭林的剧本里,“木析榆”要比他本人正经。
至少刘文没被嘲讽到,甚至还被说服了。
“我认可你的观点。”刘文绕过书架时一个没注意鞋尖狠狠撞上书柜,发出“咚”的一声。可他像根本不在乎,自顾自地说下去:
“一个人守着篇反复修改都不能完美的剧本,我大概永远无法得到我想到的。”
木析榆懒得评价,只一味点头。
“我还记得你那天给我的答案。”刘文的步伐蓦然停住。他侧头看向不明所以的木析榆,黑暗中的眼底泛着奇异的光:
“如果坚持认为单凭文字还不能达到预期,那也可以先‘展出’,从观众的反应寻找灵感。”
展出这个词用得微妙。一般来说只有艺术品或者收藏品对外展示才会用到展出二字。
可一个剧本要怎么展出?
“所以?”木析榆不准备靠自己想明白疯子的想法,摸着身边的书架一直走到刘文身边:“你怎么展出的?”
眼前依旧漆黑一片,木析榆只能隐约能感觉到前面有什么东西,再具体的就无法辨别。
刘文没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黑暗,半晌才迈过什么东西。沉重的脚步声在黑暗里更加清晰,刘文一直走到最近的桌边,当着木析榆的面居然又打开了一盏台灯。
来不及怀疑郭林到底对台灯有什么执念,当看清眼前的景象,木析榆瞳孔微缩。
那是一个被捆绑昏迷的人影。
雾里出现人不奇怪,真正让木析榆惊讶的是“他”的状态。
开膛破肚不足以形容眼前见到的惨烈。
更准确的说法大概只有凌虐。
他的腹部被什么锐利的东西剖开,内部器官不受控制的向外脱落又堪堪被肋骨留住。在礼堂见到的那些类似于蜡的东西糊在伤口处,有些甚至还没有完全干透。
这个现场超乎想象的血腥,肮脏凝固的黑血迸溅的到处都是,地上更是黑红的一滩。
甚至……这个人居然还活着。
看着地上那个血淋淋,甚至无力挣扎的“人”半晌,木析榆忽然觉得楼下那些聒噪的黑影说得挺中肯的。
确实病得不轻。
可能是看木析榆半晌没动静,观察他很久的刘文什么都没得到,终于坐不住了。
“你已经看到了。”他抬起阴森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人,森冷的声音像飘在空中:
“这就是我‘作品’的一部分,也是我最喜欢的一部分。”
说这句话时,他的眼里带着难以忽略的疯狂,激烈的动作将桌子撞的发出难以忽视的巨响:“我照你说的做了!可结果是什么!?”
木析榆皱紧眉头思考着什么,没有回答。
“你骗我。”
刘文死死盯着木析榆那张依然没有多少所谓的脸,愤怒地压低声音:“你说过我会得到注视!”
“所有人都在无视我,可我明明就站在这里!甚至比你们都优秀!”
[可怜之人渴望得到注视,你说自己可以帮他]
操场上的声音在此刻被验证。
木析榆面不改色的听着刘文发疯,视线从地上濒死的身影上收回。
说实话,身为从小到大在别人注视下长大的典型人物,木析榆对刘文的愿望理解无能——他实在不知道天天被人盯着到底好在哪。
虽然这么说,但木析榆也有一个非常好的习惯,那就是对不理解事十分包容。
“好吧,冷静。”
一直等刘文歇斯底里的声音停止,木析榆才终于拍掉手上沾着的血痕,相当敷衍的安抚一句后,向前几步看着被绑的人脸上交叉的割痕。
“这幅作品你应该还没完成。”
木析榆的目光从那人紧闭的眼睛一直落在微弱起伏的胸膛,很有兴趣的偏了下头,阴影下的眼睛神色不明:“之后你准备做什么?”
刘文看着他迟迟没有回答,那眼神太麻木了,像被一只走投无路的食腐生物盯上,令人不寒而栗。
没得到答案,但木析榆也差不多能猜到:“继续折磨还是分尸?”
“我看别了吧。”刘文的脸彻底阴沉下来。而木析榆了然过后,露出一个不加掩饰的讥讽笑容:“说真的,有这个闲工夫找两部恐怖片代入以下算了,你想要的都有。”
[闭嘴!给我闭嘴!]
似乎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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戳到痛处,潜意识里的声音再次跳了出来。
它几乎在搅乱木析榆的神经。剧烈的撕扯感让太阳穴突突直跳,可木析榆仅仅皱眉歪了下头,眼底带着冷意。
那只雾鬼估计被他气疯了,恨不得当面把人撕了填充作品库。
只可惜一场剧目已经开演,幕后者再想登台就必须付出代价了。
在阵痛下抬眼,木析榆甚至悠闲地扔着手中的硬币。他不急着说话,浑身上下写着“不爽有本事出来”,挑衅意味十足。
可愤怒过后,它最终只是不甘地退去。
声音停止,木析榆敛去眼底的情绪。
下坠的硬币重新落入手中,木析榆向后靠上书柜干净的位置等待。
半分钟后,刘文嘶哑颓然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我要怎么做?”
怎么做?其实这一幕的结局早在一开始就告诉他了。
[混乱无序,你与善意背离]
[恶人满嘴谎言,他取走了可怜人的一部分,让他从此无法见证]
用人话翻译过来就简单一句:骗到刘文的眼睛。
拿到眼睛,这一幕剧情结束,然后继续按照雾鬼规划的路线深入。
说实话这不难,目前来看刘文已经是个偏执的疯子,只要让他相信这么做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就可以。
简单、高效,只有一点点缺陷。
可惜,就因为这点小小的缺陷,现在木析榆没法直接动手,只能捏着鼻子陪一只没长大的小鬼玩过家家。
不过……
木析榆观察着刘文的状态,随后很轻地眯了下眼。
用不了多久了。
木析榆早就有了判断:一个在雾里待了十几个小时的人,这会儿骨头片都快被消化完了。
刘文从一开始就注定活不到最后,现在也只是苟延残喘而已。
只有仅剩的精神勉强支撑着□□没能完全死去,可到了现在也早已摇摇欲坠。
这个人随时可能死在这里。
至于现在……
将硬币扔回口袋,木析榆叹了口气。
既然昭皙想要他活着,那就活着好了。
无非就是还要麻烦一阵。
无所谓地收回目光,木析榆终于朝死死盯着自己的刘文开口:“你想完成剧本,还想名利双收?”
刘文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够贪心。”木析榆扯了下嘴角,听不出是戏谑还是赞扬:
“我的回答还是不难。”
下一刻,他抬起那双灰色眼睛,灯光阴影下,那张脸不知什么时候露出一个张扬肆意的笑,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血腥的味道:
“你说那些观众不能接受你精心准备展出?那为什么不把他们拽上舞台?”
木析榆揉了下脖颈,组织措辞:“嗯……我把这称为——沉浸感。”
15. 具象
和勉强还有一盏台灯的室内不同,一身黑色风衣的昭皙此时站在了一处墓地。
本就摇摇欲坠的大雨在此刻终于落下,肆虐的狂风将衣摆鼓动掀起,潮湿的冷意扑面而来。
仰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昭皙弯腰捡起一把被撑开放置在墓前的黑伞。
这里还在雾都大学。
虽然被雾鬼改造得面目全非,但作为同样从雾大毕业的学生,四年的大学生活虽然让昭皙对这里的印象不算太好,但也不至于换个布景就不认识了。
学校后山,不少胆大的学生私自离校会走这条路。
木析榆那天大概率也是从这条路溜出去的。
想到某个难搞的小鬼,昭皙轻啧一声。
很快,淅淅沥沥的雨滴敲击在伞面,雨水顺着伞面滑落哒哒的落在地面。
低头看了眼面前一个字未刻的石碑,半晌后,昭皙讥讽地扯了下嘴角:“入殓师和守墓人都不分。极度危险……那个老地中海真说得出口。”
“不过……不管是什么。”
昭皙垂下眼,下一刻指尖像勾住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旋即猛然挥手。
“砰!”
同一时间,所有石碑在此刻一同炸开!
看不见的锋芒几乎用蛮力将它们瞬息间分割斩断。
浓烟在冲击下裹挟着石子飞溅,昭皙干脆压低伞沿。
半晌后,尘烟还没扬起就被大雨浇落,零零散散落下的尖利石子乒乒乓乓落了一地。
昭皙藏在伞下的脸色不正常的苍白,可表情依然是冷的,很快恢复如初。
失去遮挡,藏在地下的东西露了出来。
是一些纯黑的盒子,外面带锁,数量不少。
它们分布在每个灰色的无名墓碑下,远看过去像一个个整齐的骨灰盒。
昭皙皱眉刚准备蹲下查看,骤然宣泄的大雨就直接凶狠砸落。
短短几秒的功夫,水雾迅速弥漫上来,中间还夹杂着些自以为隐秘雾气。
真着急。
昭皙讥讽的扯了下唇角,毫无影响的在湍急的水流中拿起最近的铁盒。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封死盒子的并不是锁,而是一样的虫蜡。
透黄色的晶体紧紧裹在封口处,看着一碰就掉。
昭皙看了眼没急着打开,手指忽然按住盒子对角位置,缓缓转动。
直到倾斜的盒子到达某个角度,昭皙的手顿住,很轻的蹙了下眉。
果然有东西。
盒子的斜侧方雕刻着一排不易察觉的暗纹。
它的角度相当刁钻,隐秘地刻在拐角位置。刻痕浅又杂乱,像什么不得已用手头的硬物留下的痕迹。
昭皙试着辨认,但漆黑的天色加上大雨让他迟迟没能看清上面的内容。
思索一瞬,昭皙转而开始缓慢的来回转动盒子,这种工作很考验耐心,但昭皙连个眉头都没皱一下,垂眸不急不缓的继续手头的动作。
雨越下越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在用水盆往下浇水。
这明显不正常,不过昭皙大概也有些猜测。
某个一看就和安分两个字无缘的小鬼明显又背着他作了波大了,这只雾鬼的愤怒隔着迷雾遮都遮不住,怨气大的恨不得淹了他。
至于自己,属于无妄之灾,被迁怒的。
轻微转动的木盒边缘忽然闪过一点细微反光,昭皙敏锐捕捉到这点,手稳稳停下,借着反光看清了上面细微的痕迹。
字迹混乱,但勉强可以辨认——
[7月11日,这里埋葬了我的语言]
……
“咚!”
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大声响后,所有灯光一齐关闭。
楼下抓心挠肝的池临本来就草木皆兵,这下条件反射的把自己缩成一团,随后颤颤巍巍、哆哆嗦嗦往桌子底下挪。
中途脑袋撞上桌边差点嗷一声惨叫出声。
然而没出口的声音全部被再次响起的窃窃私语堵了回去。
漆黑的影子又一次从黑暗中走出,池临看不清它们的样子,只依稀觉得这些声音并没有在身边聚集停留,而是朝某个方向离开。
他愣了一下,想到了跟着那个古怪家伙上楼的木析榆。
虽然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但这鬼地方准没好事。
咬了咬牙,池临没敢贸然行动。
他清楚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从小到大既没有异能,精神力也就平均水平,就算冲出去了也是添乱,纯纯送人头。
但既然发现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深吸一口气,池临强压着恐惧按开手机。
骤然亮起的灯光让他不自觉颤抖,僵硬片刻后没听到动静池临才慌忙调出木析榆的信息界面,疯狂打字。
等发送成功的字样出现,池临才猛地松了口气。
赶紧把手机熄屏,池临刚想偷偷看一眼情况,忽然间感觉到了微弱的风声。
很细微,打在脸上只有丝丝凉意,像……
身体彻底僵住,池临瞪大的眼睛惊惧地看着前方的一片黑暗。
隐约的、带着恶意的窃窃私语以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结尾。
它就贴在耳边,和其他声音混杂在一起。可池临已经无法分辨它说的是什么,只剩下耳廓还未散去的冷意,顺着脖颈激起一身寒毛。
下一刻,手机砸落,亮起幽幽光芒。
图书馆五楼,坐在椅子上,手肘搭着椅背的木析榆忽然抬眼,几秒钟后又再次收回。
刘文就站在不远处,依旧看着黑暗里他亲手制作的“展品”。
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不妨碍木析榆随口瞎扯。硬币被拇指弹起又落入手心,木析榆有点意外:“怎么,舍不得?”
“不是。”刘文嘶哑着声音:“他们来了。”
挑了下眉,木析榆转头看向楼梯口。
隐约间,空气似乎变得沉重起来。
虽然看不清那些影子的具体样子,但木析榆能感觉到外套被什么东西蹭过的细微抖动。
有东西贴着他走了过去,连周边都带上冰冷的湿气。
雾气的浓雾在疯狂增加,从进雾后就安静如鸡的气象局app终于按捺不住,疯狂跳出弹窗:
[警告,检测到雾气浓度达到75%、84%、96%……]
[警告!检测到雾气浓度超出平均值!]
[正在向气象局官方发送异常……信号终止]
垂眸将自动跳出的页面划走,木析榆收回手机起身,朝刘文身边走。
“哎哎哎,让一让,让一让。”木析榆顺手拨开挡路的黑影。
这些黑影被他随手一拍差点直接拍散,不过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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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是不是郭林对木析榆早有防备的原因,黑影在被拍散的瞬间就直接重组,速度快的让木析榆刮目相看。
窃窃私语声愈演愈烈,和之前看着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这一次,木析榆沦落到和刘文一样的待遇。
[疯子,他们都是疯子]
[把他们赶走!学校肯定要开除他们]
[地上的是谁?怎么回事!?]
一道异样的声音忽然从黑影中炸开,“他”看到了地上血淋淋的“人”,夸张地拔高音调:
[他们杀人了!快叫老师!]
[疯子!杀人犯!]
黑影们嘈杂起来,木析榆抱臂看着,明明映入眼中的只有一片漆黑,但能想象到它们震惊慌乱的样子。
不得不说,还挺有代入感。
搞不好吃了郭林的那只雾鬼还真挺适合当导演的。
木析榆多少有点意外。
不过编剧就算了吧,拍出来净是烂片。
不知道这些黑影是怎么设定的,这半天又惊又叫,愣是没一个提出逃跑。
不过这正好方便了“恶毒反派”木析榆的教唆计划。
后退半步瞥了眼一动不动的刘文,木析榆随口说:“来的观众不少,接下来的剧本应该很有意思。”
刘文没有回答,木析榆也不在意:“我期待你新的展品。”说完,他不知道想到什么顿了一下,裁纸刀在手里转了一圈,忽然很有兴趣似的补充:“或者需要我帮忙?”
“不。”这次,刘文终于给了回答。
沾着未干涸血痕的水果刀被越攥越紧,他恨透了光环围绕的人,怕被抢走“戏份”近乎歇斯底里:“这是我的作品!我的!是我的!”
遗憾的耸了耸肩,木析榆直接后退到彻底死亡的尸体边,胳膊搭上叠放的一堆纸箱,非常敬业地带入人设:“行行行,我又不缺你这一场戏,未来的大编剧。”
话音落下,木析榆抬眼看着那个高高举起闪过的冰冷反光,一手支着下巴,不再掩饰自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
“喂,记得别杀了啊!斩断胳膊腿得了,不然观众就少了!”
扯着嗓子提醒完,木析榆才变脸似的低喃一句:“狗咬狗的戏码,可怜人在哪?”
揉头发的手又一次惺惺缩回,木析榆到现在依然没搞定自己连每根头发丝都是完美弧度的头发,顿时怀疑郭林有点强迫症在身上。
[救命!拦住他!拦住他!]
当第一声尖叫响起,木析榆感觉到了飞溅到脸上的湿冷液体。
随意抹掉那点黏腻,眼看着那边还要再打一会儿,木析榆没在管这场注定血腥的动乱,反而趁着刘文无暇他顾,蹲下身去摸眼前这具尸体。
之前看见他就怀疑这东西有问题。
和那些形象潦草的影子不同,它太具象化了,应该是某种映射。
雾鬼不理解记忆里情绪,可看得到的东西是完整的。它们对人的一切理解都源于吃掉的食物,因此郭林的记忆和过去就成为它的记忆。
郭林的愿望和喜好,就是它的愿望和喜好。
很矛盾,但也很容易理解。因为它在模仿,通过模仿让自己更像人类,代替原主融入人群。
这应该是被郭林无数次幻想过,甚至真正发生过的场景。
现在,木析榆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16. 替代
凌乱的尖叫持续了很久。
到后来木析榆干脆把台灯拎了过来,用身体挡住大部分光线,光明正大地翻。
说实话,这具身体的伤势实在太多,木析榆又不是法医专业,一时间很难分出重点,只能凭感觉看。
最重要的脸此时已经面目全非,全部是大大小小的刀痕。
最旧的伤口已经结痂脱落,变成狰狞的疤痕。至于最新的……是十几分钟前当着自己面的那一刀,算了结了这位兄弟痛苦的后半生。
身上的伤口是最严重的,可相比于脸上类似泄愤的持续伤害,反而显得干净利落。
像带着某种特定的目的。
死亡不到二十分钟,躯体已经开始僵硬。
木析榆试着用裁纸刀挑起伤口,低头观察那里平整的割痕片刻,将一小块蜜蜡挑了下来。
明明只缺了这一小块阻挡,身体缺口处的内脏却不受控的向外滑落一寸,看得木析榆眉头抽动。想都不想地把手边的台灯怼了过去,堪堪阻止坍塌。
反正之后不用他放回原位,木析榆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虫子的分泌物……”
回忆着昭皙在礼堂的结论,木析榆将这块琥珀色的东西对准柔和的光线看向内部,折腾了半天依然没什么都没发现。
想了想,他干脆放弃依靠自己堪堪及格的生物知识,打开手机。
目光在消息弹窗停留一瞬,木析榆直接打开页面拍照搜索。
页面加载得很慢,但网络确实可以正常使用。
说实话不算意外,毕竟这只雾鬼的壳顶还漏着个大洞,这半天也没补全。
再加上雾里一片混乱,拆了东墙补西墙。
忙碌得都快让木析榆怜爱了。
在他感慨的功夫,加载界面结束,相关搜索框出现了匹配的名称和线索。
“蜂蜡?”
滑动手机的手指顿住,木析榆看着图片下方的介绍:“工蜂,蜂群中数量最多的群体,职能多而复杂……”
咔嗒
一道细微的声音落入耳中。
木析榆下意识低头,看到了从那人裤子口袋脱落的一张卡片和钥匙。
卡片的样式木析榆很熟悉,是雾大的校卡。
在校学生凭卡片可以出入学校不对校外人群开放的大部分区域,包括宿舍楼,图书馆和实验室。
什么叫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木析榆挑了下眉,对自己的好运气非常满意。
然而好运消失得略有点迅速。
“你在干什么?”
森冷的声音猝不及防的从身后响起,木析榆看着身后出现的影子,下意识把两样东西挡住,然后伸手抽走后藏进袖口。
“没什么。”
藏完东西,木析榆相当淡然转身,脸上一点心虚都看不出来,甚至还有闲心越过刘文朝暗处张望。
“结束了?”他随口问了一句。
刘文没有回答,阴沉的眼睛一动不动地落在木析榆身上,握紧的刀尖向下,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场面多少有点惨烈。
仅仅光线隐约可见的地方,木析榆就看见了好几个缺胳膊少腿的影子。
它们依然“活着”,被斩断的缺口处是散开的黑烟。这次它们没能立刻重组,不过木析榆在惊讶之余倒是有猜测。
目前雾里能把雾鬼弄得焦头烂额、分身乏术的,除了自己估计就只有昭皙了。
也不知道这位昭老大现在在干什么。
“入殓师……”木析榆回忆着郭林给出的身份,直觉里面同样有坑。
等从短暂的思索中回神,黑色的影子依旧安静地倒在地上。
其实除了最开始的惨叫外,它们就不再出声,只不约而同地伸长脖子,没有五官的脸直直对准光亮处的两人。
那些脖子实在拉得太细太长,配上椭圆形的脑袋,莫名让木析榆想到了蘑菇。
唯一的区别是,这些“蘑菇”毫不遮掩观察的目光,像盯紧将死之人的乌鸦。
木析榆有种预感,它们在等着什么。
松开微皱的眉头,木析榆不再看它们,目光重新落在一言不发的刘文身上:“它们在看你。”
其实准确来说是在看他们,但木析榆把自己从里面摘了出来。
说着,他歪了下头:“对这个结果还满意?”
“我……”然而一反常态,刘文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了一个字,声音干涩紧绷。
木析榆几乎立刻捕捉到了这种反常。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刘文的身体居然在颤抖。
兴奋和恐惧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那张脸上扭曲,像只濒临崩溃的玩偶。
只有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毫无变化。
看清这个反应,木析榆忽然愣了一下。那一瞬间的表情像看见了什么古怪的东西。
随着幅度越来越大,水果刀从不停颤抖的手中脱落,刀尖向下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看着地上鲜血淋漓的尸体,刘文突然抬起僵硬的胳膊死死捂住嘴,干呕出声:“别……”
木析榆没听清,下意识上前却被一把抓住外套领口。
在木析榆微眉的功夫,刘文忽然猛地抬头,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歇斯底里的吼出声:“别看我,让他们别看我!”
“救我……”
最后两个字近乎哀求,后退的动作被阻拦,木析榆没选择强行挣脱。
他确实没想到十几个小时过去还有普通人能凭借着零星残余的精神从雾鬼的控制下短暂脱离。
精神力等级应该很高,但现在……
木析榆抬了下眼,有了个昭皙大概会很不满意的猜测。
刘文痛苦地捂住了大半张脸。看着他脖颈和身体上再度出现的裂痕,再开口时,木析榆的声音里没了那种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笑意。
放低的声音像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你快死了。”
这一瞬间,刘文颤抖手不受控制地僵住。
他不可置信的抬头对上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意识到对方没有撒谎后,不自觉地松手踉跄一步。
“应该是被特定场景刺激,你害怕这些注视?”说完,木析榆询问地看向几乎崩溃的刘文。
这个问题并没有立刻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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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析榆毫不意外,旋即无奈地叹了口气:“何必,我救不了你。至于另一位……”说到这,木析榆顿了下像在回忆着什么,几秒钟后遗憾开口:“他的能力可能有点关联,但已经来不及了。”
“你应该也感觉到了,理智在迅速崩毁。”木析榆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你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就这么毫无价值地被吃掉。或者,拖着那个东西给你陪葬。”
说完,木析榆停顿一瞬,随后不闪不避地对上刘文的眼睛:
“现在,你有什么能告诉我的?”
刘文本就苍白的脸在此时彻底褪去全部血色。
“我……”他费力地张了张嘴,恐惧、痛苦、挣扎,无数激烈的情绪从那张脸上不受控制的争后涌现。
可仅仅一个瞬间,他忽然痛苦地抠住自己的眼眶,喉咙溢出痛苦呻吟。
木析榆微皱起眉头,可还没等他动作,忽然被死死抓住胳膊。
刘文面色几乎狰狞,血泪顺着凸出的眼球淌下,留下一道血淋淋的痕迹。
他嘶哑着声音看着木析榆,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连牙间都渗出血珠。
“我认识他……嫉妒……”
“他是……我。”
断断续续的话语随着最后一道抽搐戛然而止。
刘文的扭曲的脸狰狞一瞬,仅仅几秒钟后,又重新回归最初的麻木。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郭林的信息又一次跳出。
[郭林:演员需要按照剧本前进,无法合格的劣品需要剔除]
这是一句威胁,也是挑衅。
看着刺眼屏幕中的文字,木析榆很久没有动作。直到手机长时间未操作自动息屏,眼底的情绪重新被背光的暗色遮掩。
“是,它们在看我。”
刘文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次,它回答了木析榆最初的问题。
那道声音此时已经不再沉闷,木析榆甚至能感觉到它身上的僵硬感在迅速消失,变得越来越真实。
“但不够,远远不够!”
它癫狂地转过身,眼球和神经向外突出,像一个兴奋的怪物:
“所有人都会仰望我!我的作品会像那些流传至今的剧目被人传阅演绎!”
“这些是我的!全都是我的!”
雾气又一次涌了上来,不过这次却不是修复那些黑影。
刘文身上的那些伤痕在迅速愈合。
不是像最开始被隐藏,而是彻底消失。
待到最后一条伤痕愈合,它重新看向面无表情的木析榆:“你答应要帮我。”
木析榆一手插兜,平静地看着它。
“我的作品还没完成。”它继续说,那双原本麻木的眼睛流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狂热
片刻后,木析榆终于从沉默中抬眼,重新笑起来:“好说。”
这两个字他说得随意,站直身体朝它走去,直到在还有一臂的距离站定。
“你想要的东西都会得到,你会走到属于你的位置。”
木析榆居高临下,那双灰色眼睛藏在灯火的阴影下,只露出唇角未散的笑意:
“至于现在,麻烦把你的眼睛给我。”
17. 第二幕
阴冷的墓地中,一道又一道白色的影子密密麻麻的从墓中走出。
它们没有实体,虚虚的飘浮在空中,一齐向站在中心的人影涌去。
昭皙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身上的风衣被狂风掀起,猎猎作响。
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只是冷眼注视着这些企图将他包裹其中的白雾,就像在看和自己无关的事。
直到第一抹白雾碰到他的衣摆,轰然炸开!
不可触摸的虚影居然一瞬间凭空化为不规则的碎片,缺口处像高空下坠的人被纤细的铁丝一把切开,紧接着被大雨冲散。
残余的雾气在刺耳的尖啸声中散在雨中。昭皙平静地抬眼,浅棕色的瞳孔什么都没有映出。
第一只消散的白雾像一个预警。
下一刻,所有白色的影子连挣扎都没有,同一时间砰然碎裂。
仅仅一个呼吸,男人一动未动,周边清场。
雨势开始减缓。
昭皙依旧举着漆黑的雨伞,鞋底踩过泥土中还未散去、试图挣扎重组的雾气,一直来到最后方猩红的石碑前。
中途这些雾攀附上他的脚踝,继续向上,可还没能抓住膝盖,就再一次化为碎片。
浓雾中的声音传达着它的愤怒,它似乎以为这个人无法听清,搜肠刮肚地把“记忆”中所有的骂人字眼全翻了出来。
可惜是个半吊子,把几个字颠来倒去一通,听得昭皙甚至有点犯困。
在最后的墓碑前站定,昭皙直接把它当耳旁风。挥手拍散又试图缠上手的雾气,看手法特别像赶狗。
面前的墓碑同样在最开始被切了个粉碎,但和其他那些不同,不光颜色,周边甚至都弥漫着浓郁的腥气。
此刻半跪在面前,这股味道更甚。
昭皙垂头看着地上松软的土,伸手捻起一点后皱了下眉头。
被血浸透了……
将碎石扫清,昭皙依旧从中心找到了一个盒子。它通体猩红,拿在手里有种黏腻的触感,零星的红土裹在上面,中间掺杂着一些蠕动的东西。
昭皙原本以为是蚯蚓或者蛆虫,可当其中一只掉落,才发现居然是一只断翅的蜂。
不同于现实可见的黄黑色,它通体雪白,在雨里被浇透,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几步后,彻底倒下。
微眯了下眼,昭皙重新看向手里的盒子。
和之前找到的三个不同,它的外面没刻任何字。盒子外表破烂不堪,上面布满大大小小的抓痕和磕碰,明显不被认真保存对待。
用刀挑下蜂蜡的瞬间,昭皙瞳孔微缩,毫不犹豫地朝一侧歪倒,锋利的剪刀几乎擦着他的脸扫了过去。
手掌一拍地面,昭皙干净利落地借力起身,侧身躲过从身后劈过来的剁骨刀。
锈迹斑斑的刀面狠狠砸在地上,昭皙轻啧一声,一把抓住企图从他手里夺走盒子的另一道白影。
“多少年没有人敢从我里硬抢东西了。”挑眉看着某个连脸都没有东西,昭皙很淡的扯了下唇角。
纯雾组成的东西明显不怎么智能,它听不出嘲讽,非常头铁地抡起另一只手。
下一刻,它所有的动作顿在了原地。
“没有理智……”对它的挣扎无动于衷,几秒钟后,昭皙才收手后退。头都没回的将顺来的剁骨刀向身后位置劈去,将尖啸着的另一只白雾劈成两半。
“虽然是个废物,不过还真不敢随便杀了。”把刀一把插在地上,昭皙淡淡开口:“老实待着吧。”
解决掉两个大麻烦,昭皙才来得及看手里的东西。
打斗过程让盒子露出了一条缝隙。看清里面的东西后,昭皙皱了下眉。
这次,里面不再是日记和零碎的器官,而是一页被撕碎的照片一角。
仅剩的照片里,是一个站在人群中的背影,以及躲在人群外的角落里窥视的漆黑影子。
那个人是——郭林。
……
连粘着血丝的眼球落在盒子里,咕噜咕噜转了一圈,直到延展的神经扒住侧方才堪堪停下。
靠着讲台边的木析榆拿跟粉笔戳了下神经边缘的触丝,饶有兴致地看着它来回小幅度躲避,到最后气急败坏地直接把筷子拍在一边。
轻嗤一声,被嫌弃的木析榆丢下粉笔,把盒子一扣走进走廊。
走廊的灯疑似接触不良,一整个忽明忽暗,木析榆穿过走廊看着墙面上自己扭曲的影子,感觉自己更像个鬼。
“刘文”就站在走廊尽头的公告栏前,一只眼眶只剩下空荡荡的黑洞。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痕迹,最初的狂热消减后,它表现得更像一个渴求成功的怯懦者。
什么也不敢做,空凭想象,企图一步登天。
木析榆觉得有趣。
那面墙上的东西木析榆早就看过,上面是些获得比赛证书或者荣誉的学生名单,密密麻麻一长串,不过全是乱码。
也不知道这位从上面到底观摩出了什么来。
在还有几米的距离停下,木析榆没再上前,回忆着从踏入这里时手机里再次出现的那句话。
[郭林:恶人带来了一场蜕变,可惜他不怀好意]
相比于之前,这句话简直是彻头彻尾的谜语人。上个场景他至少还知道要拿走一只眼睛,这次就彻底找不到头绪。
唯一可能相关的大概就只有礼堂里那个剧情简介——
[死去的可怜之人将人生切割为拼图
他的眼睛见证崩毁,他的手心触碰恶意,他的舌头无法言语]
最后则是心脏。
手和舌头,不知道这次对应的是哪一个。
不光是这两样东西,木析榆现在缺少的还有照片。
盒子里的眼球摆放和当初他在礼堂里捡到的那一截照片完全一致,如果没有后续的照片想继续前进可能会很麻烦。
在他思考的工夫,“刘文”已经发现了他。
“马上上课。”它说:“走吧。”
木析榆:“……”
雾里也要上课,这世界没救了。
赶在铃声响起的前几秒回到教室。木析榆没理会直接往阶梯教室第一排走的刘文,直接在后排坐下。
这应该是一堂公共课,教室里全是那群看不见脸的黑色影子。
落座后,木析榆相当不客气地抽走黑影面前的课本,挑眉看着上面戏剧影视文学的相关字样。
嗯,艺术相关,可惜一点口都不对。
叹了口气,木析榆开始真心实意地担心自己一会儿会倒头就睡。
没给他太久感慨人生的时间,很快,一个男人走上了讲台。
看到这个完整的中年男人形象,木析榆眯了下眼,有点意外。
这个人依然是雾鬼捏造出来的,但木析榆在现实见过这个人。
他是学校高薪聘来的教授,具体叫什么不记得,只听说姓林,是个非常有名的编剧及导演。
当初第一次听到消息,池临曾非常酸地表示:以后艺术系一家独大,人家是家门嫡女,他们是院里的骡子。
一手撑着脸,木析榆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一步步走上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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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影子。他和现实里的形象已经非常相近,一看就用了心思,只不过还是难掩僵硬。
这个距离木析榆看不到“刘文”的表情,但不难想象。
在讲台后站定,这位林教环顾一圈后,直奔主题:“各位的剧本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同样暮气沉沉的声音,连冷白的灯光都显得昏暗。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林教授继续说了下去:“我期待各位准备的剧目,也期待能遇到第二个郭林。”
“作为我的学生,他的天赋有目共睹,希望你们可以向他靠拢。”
又给自己加戏,还真是自己的剧本自己做主。
木析榆翻看着手里这本鬼画符,漫不经心地想。
他确信这位大编剧没在学校收过什么徒弟。不然以校网板块每天的活跃程度,郭林这个名字能在当天能被所有人记住。
但现实是,木析榆能注意到郭林这个人,单纯是因为他被雾鬼吞掉后,难以忽视的“不正常”。
百无聊赖地听着对方炫耀完自己的幻想,讲台上的林教授终于将话题拐了回来。
“今天上交上来的剧本有五组,有一名同学好像没有跟组。”林教授看向刘文,声音阴沉:“给我一个理由,否则我会按照最低标准给你的这门课打分。”
全程一片哗然,木析榆听到了周边止不住的窃窃私语。
看戏,不解,嘲笑等等等等。
这些声音比起图书馆时更加真实,有一瞬间,木析榆几乎模糊了这些影子和现实的界限。
木析榆听着旁边被他抢了课本敢怒不敢言的影子止不住地嘲笑,目光落在前排背对着的刘文身上。
他手里好像捏着一样东西,几次想要站起却又萎缩着坐下。
圆珠笔在手里转了一圈,木析榆垂眸思索片刻。
在这一幕中,老师学生的同谋,声音愈演愈烈,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直到刘文再也无法忍受。
在全场的注视下,他攥紧手里捏出褶皱的几页剧本,涨红着脸刚想起身。
却忽然听到了一道带笑的声音:
“林教授,我想刘文同学应该独立完成了一部作品,只不过错过了提交时间。”
这一刻,所有声音尽数停止。
紧接着,这些如影随形的目光齐刷刷转移到教室最后。
在这些注视中,木析榆将课本倒扣回正扬起头颅死死盯着自己的影子面前,旋即面不改色地站起身,一步步顺着阶梯向下。
“教授,这种小错误虽然不应该,但至少看看他的成品。”
说这话时,木析榆已经走到了同样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刘文身边,朝讲台上面无表情的林教授微笑:“您觉得呢?”
当木析榆想装好学生时还是非常有迷惑性的,当初高老板就被他骗过了一个学期。直到被自己夜不归宿吃的处分,以及永远擦边过线的成绩单暴露了个彻底。
林教授沉默地盯了木析榆很久,可惜对方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变过,主打一个厚脸皮到底。
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招了,半晌之后,林教授终于咬牙切齿地开口:“可他一个人没法表演。”
“哦……忘了还有这一茬。”木析榆后知后觉地摸了下脖颈,下一刻像有了什么绝佳的主意,指了指自己:“那我帮他好了。”
林教授皱起了眉头,而木析榆朝刘文扬了扬拿在手里的剧本,垂眸自恋且不容拒绝地自荐:“一个混得还不错的明星,应该是个不错的人选。”
[恶人带来了一场蜕变,可惜他不怀好意]
18. 开演
虽然这位林教授看木析榆的眼神恨不得剥了他,但还是在剧情推动下让两人排队等着。
耸了耸肩坐下,木析榆对这个从未体验过的前排位置颇为不适应,特别是林教授淬了毒似的眼神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看得他莫名心虚。
不过好在,第一场剧目很快上演。
不得不说,看一群长脖子连脸都没有的黑影演戏是个十分诡异的体验。
都是一模一样的形象,三五个演员一交换位置,根本连谁是谁都乱成一团。肢体动作更是灾难,面条似的手臂动不动就把身边人抽倒在地。
但就算如此,讲台上的男人依然看得聚精会神,甚至往本子上严肃的写写画画,整个画面配在一起,看的木析榆差点控制不住笑出声。
五组剧目很快就在群魔乱舞下演完,木析榆什么也没看明白,只能抽空把刘文的剧本囫囵看了一遍。
他原以为里面会有什么相关线索,可整篇看下来,是个很老套的故事——关于愚者和一个年轻人
[愚者在路上邂逅了一位年轻人
他贫穷又落魄,没有人脉又无力经营
可他依然拥有梦想,所以坐在宴会厅门口,听着里面流畅而恢宏的音乐,幻想着属于自己的成功
愚者就这样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用手中破烂的木头拐杖敲了敲年轻人脚下的地面,开口询问:请问,你有面包吗?
年轻人摇头
愚者又问:你有牛奶吗?
年轻人依旧摇头
愚者看了这个窘迫的年轻人很久,忽然又一次询问:那你有什么?
愚者的语气明明没有什么多余的起伏,只是单纯发问,可依旧刺痛了这位一无所有的年轻人
年轻人恼羞成怒:比你有得多,流浪汉
他说:至少我不会沦落到去乞讨!
然而面对冒犯,愚者并没有生气,只是依旧固执地询问,好像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你到底有什么?
终于,不胜其烦的年轻人忍无可忍
他愤怒地宣泄着降临身上的不公,甚至跳了起来:早晚有一天我会走到里面成为他们的一员!你这个只能把目光停留在面包和牛奶上的可怜人永远不会明白!
这次,愚者看着面色涨红的年轻人片刻,忽然在他不解的目光中走向宴会门口的安保,递出一张卡片
年轻人瞪大眼睛看着愚者,下一刻居然被安保一同请进宴会厅
坐在温暖的灯光角落里,年轻人看着自己身上廉价的衣物,又看看舞池里人们价值不菲的领带耳环,失魂落魄的灌下一杯又一杯酒
愚者就坐在他的身边,等到年轻人放下酒杯,又一次询问:你为什么不高兴?
这一次,年轻人的语气里没了不耐,只剩掩盖不住的失落:我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他说:我觉得我和这里格格不入
愚者想了想:那你还需要什么?
年轻人再也掩饰不住眼里的惊讶,可他看着愚者的眼睛,什么都没有问,只下意识隐去期待:至少我应该换身适合这里的衣服
于是,愚者再次带着他找到了侍者
几分钟后,年轻人换上了一身虽然不够合身但足够高档的礼服
仅仅一件衣服的差异,他似乎融入了这场宴会
他摸着身上顺滑的布料,目光却下意识投向不远处交谈的人群
富豪和女士们优雅得体地交谈着,谈论着名酒和珠宝
听着这些从未听过的名字和天文数字一样的数字,年轻人感到了迷茫
这一次,他没等愚者发问。
他说:我想加入他们
愚者没有回答,他站在衣装得体的年轻人身边,却依旧穿着最初的破烂衣服,手里抓着那根树枝做的木棍
年轻人的话戛然而止,他才发现愚者依旧穿着格格不入的装束
他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不换衣服?
愚者摇头
他又问:这身衣服和这里格格不入,你不怕被人嘲笑?
愚者又一次摇头
年轻人不说话了,他不理解愚者为什么拒绝他的劝慰,但他的目标还没有实现
许久之后,年轻人压下不适,带着期待又一次发问:你能帮我融入他们吗?
他满心欢喜,期待着愚者将他领到人群当中介绍,可这一次,愚者依旧摇了摇头
他说:我没有金币了,但你可以自己走到他们身边
金币?年轻人吃惊地看着衣衫破烂的愚者,像被人打碎了什么美梦
他不可置信地愣了很久,旋即难以控制的拔高声音:我们进来这里,换的这身衣服是你用金币换来的!
愚者看着他,拿出身上最后一枚银币
可年轻人将它扔了出去,后知后觉地感到被欺骗的愤怒:我以为……我以为……
大口的喘了口气,年轻人悲哀地看着愚者:你为什么装成大人物欺骗我?
愚者回答:我没有装
可年轻人已经不愿再听,他不想和这个原形毕露的骗子继续为伍
他转头看向灯光和舞池下的人群,决心靠自己完成梦想
可当他穿着这身衣服出现在人群中时,却听到了不加掩饰地嘲笑
一位夫人看出了他的无措,神情戏谑:唉,不合身的礼服
她身边的富豪闻言大笑起来:喂,小子,男人没有一块好表可不行,说个喜欢的牌子我明天找人送给你怎么样?
另一位女士倒没急着下定论,转而好奇地问:或者你是被邀请来品鉴美酒的年轻人?或者新人艺术家?
面对询问,年轻人面色涨红,一句话也接不上
不少人注意到这边的异动,加入其中
在数不清的戏弄声中,再也不堪忍受这些目光的年轻人下意识想要逃离,逃回最初的那个角落,甚至逃离这里
他惊慌失措地回头,忽然看见了依旧站在众人身后的愚者
这一刻,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被逼上绝路的年轻人指着愚者大喊:是他贿赂了保安带我进来的!他是个骗子,他骗了我!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清了那个所谓的骗子,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直到其中一个富豪率先笑着开口:伯爵先生?变装舞会还有一个小时才开始呢
这个称呼让年轻人愣在原地
他看着灯光下展露出得体笑容的愚者,哪怕身上破烂的衣物也没能掩盖住那种高高在上的气质
这一刻,年轻人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富人们的玩具
舞会依然在继续,年轻人也没有被驱逐
他失魂落魄地重新回到最初的角落,将自己灌的烂醉如泥
直到第二天,在宴会厅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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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挣扎爬起,他的身上依旧穿着那身不合身的礼服]
将前页翻合,舞台上的表演已经结束。
周边响着稀稀拉拉的掌声,也听不出这些东西对同类的表演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林教授的表情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标准一张棺材脸。
第五组很快下台,原本只是偶尔的注视此刻彻底不加掩饰,高处的黑影死死盯住了两人的后背。
“到你们了。”
林教授看向木析榆,忽然说:“我知道你。但恕我直言,你远没有自己想象中成功。”
他边说边从讲台走下来,凹陷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人:“离开好的剧本,好的编剧,你什么都不是。况且……你演过话剧?”
听到最后一句,木析榆控制不住地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
硬要说的话他只有过即兴表演,不久前还被某个人狠狠嫌弃。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反正木析榆自觉脸皮够厚,根本无所畏惧。
直到走上讲台,木析榆瞬间察觉这里的实际大小和视觉上相差很多。
这里太大了,比起正常的教室讲台,其实更像……礼堂的舞台。
当聚光灯兜头打下,木析榆挑了下眉,只有一个想法:演都不演了。
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的“刘文”直到这时才终于抬头。
他越过氤氲的灯光直直看向木析榆,在发散的光线中缓缓张口:“你说可以帮我。”
这句话他已经无数次提及,是提醒,也是警告。
木析榆没回答,任由扩散的灯光将两人吞没。
再睁眼,他已经坐上了雨夜中的岗石台阶。
他依然穿着自己的那身衣服,但场景全部改变。
只有那些注视透过雨幕,如影随形。
有人走过来了。
木析榆顺着声音回头,看到了一身褴褛,拿着长棍的刘文。
出乎意料,这次刘文拿到愚者的角色,而木析榆成了空有愿望的年轻人。
手机再一次震动,跳出的依旧是一句话:
[郭林:这是他的痛苦,不亲身经历永远无法体会]
见状,木析榆挑了下眉。
从看见这个故事的第一眼木析榆就觉得里面的年轻人是刘文本人的映射。
现在来这一出是让他身临其境地体会刘文视角?
有点奇怪。
一手向后支着倾斜的身体,木析榆没急着起身。
毫无疑问,这只雾鬼对刘文的恶意非常明显,前面那一幕更是毫不留情地直接把人吞了。
再加上刘文死前的那句话,几乎坐实了刘文和郭林现实有联系,甚至可能仇怨已久。
但现在,已经成为郭林的它却主动要求木析榆感受刘文的经历,这是什么?对着食物残渣倒是开始同情了?
在他思考的工夫,对方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木析榆抬了下眼,随后听到了一句和剧本中截然不同的台词:“你在等什么?”
然而木析榆没有表现出多少意外,反而回头看着身后那栋灯火通明的建筑。
年轻人姿态从容地坐在台阶,理所应当地开口:“我在等迟到的人。”
愚者面露不解。
注意到他的表情,年轻人愉快地笑了:“这样就能轻松溜进去了。”
19. 剧中
宴会比想象中无趣。
最终木析榆还是没能靠自己混进宴会,他被面无表情的“愚者”强制走了剧情,付费带进来了。
紧接着,他就被塞进这个角落。
这个宴会厅比想象中要虚幻,估计雾鬼在短时间还没能摸清这种复杂的内部构造。
为了弥补这一点,它选择加灯光。
因此靠着这一整顶的灯光,整个室内都亮得刺目,要不是前有“刘文”后有安保,木析榆在门口差点当场后退。
不过和剧本里年轻人的不自在相比,木析榆倒是显得适应力超强。
他身上的这身衣服虽然不是奢侈品,但也算个小众品牌,总的来说其实不算差。再加上脸和气质还在,被认成哪家的叛逆少爷不成问题。
因此,“刘文”就眼睁睁看着这个家伙随意的抬手叫来满脸疑惑的服务生,相当自在地端走了一杯酒。
酒的味道相当一般,木析榆只抿了一口就果断放下。
一杯酒打消了在雾里体验生活的打算,木析榆决定速战速决。
接下来的戏份其实很简单,他应该表现出明显的不高兴,给“愚者”一个发问的理由。
目光落在不远处交谈的人群,木析榆意味不明地眯了下眼,却没急着继续。
周边人的谈话中没有任何讯息,就像它写的剧本,所有人都在谈论名酒、豪车或者商业,雷打不动。
木析榆刚刚试过,除非他主动搭话,否则所有人都不会注意他的一举一动。这些角色像被设定好的程序,只等有人打破。
但现在不是个好的时机。
杯中琥珀色的液体被灯光映出闪光,木析榆垂了下眼,蜷起的手指轻缓地敲击杯壁。
也许是他沉默了太久,“刘文”像按捺不住,又像是没能分清思考和不高兴,再次推动剧情:“你为什么不高兴?”
木析榆后靠在椅背,闻言侧目看向它。
那双眼睛在灯光下近乎透明,让人看不清情绪。
“刘文”的声音顿住了,有一瞬间它感觉到了一种不安,那一瞬间的危险非常清晰,可仅仅一瞬又从感官流失,再也无法捕捉。
像一场错觉。
等从潜意识里回神,它下意识重新看向木析榆。
然而那人还是一如既往地随意坐在那,并没有展露出丝毫攻击性。
“因为我觉得和这里格格不入。”不知道是没发现还是怎样,木析榆没对它的反应做任何评价,也没完全套用剧本的台词。
说完,他很有兴趣似的看了眼周边,用一时兴起的口吻扬起声调:“不如我们先融入怎么样?”
“融入?”它愣了:“怎么融入?”
很快它就知道怎么融入了。
木析榆没有一点征兆的干净利落起身,顺带把满脸抗拒的“刘文”从角落里拖了出来。
压根没理会身后挣扎的动静,木析榆直接走到一位侍者面前,将“刘文”推了过去。
“打扰,不小心在门口捡到了一个人,他自称伯爵先生。”木析榆朝呆住的侍者扬起一个笑:“我相信他的话,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身衣服可能不太适合宴会。”
“伯爵先生?”侍者重复一句,过了很久才像重启记忆的机器人,渐渐露出一个夸张的笑。
他看了看“刘文”,又看向木析榆,半晌后机械地一字一顿:“您说得对,变装舞会还没有开始。伯爵先生需要换一身衣服,毕竟各位先生夫人还在等着。”
“请吧,伯爵先生。”
木析榆站在原地,目送侍者将这位伯爵先生被带走。
至于他自己,木析榆意味不明地垂了下眼,就穿着这身和宴会氛围不相符的着装,转身走进人群。
“晚上好,各位。”
一句短暂的问候打断了贵妇们的交谈,她们齐齐转身,目光在木析榆身上转了一圈,最后才落到脸上。
终于,一位女士率先开口,虽然和原台词略有出入,可依然难掩嫌弃:“这个着装可不适合宴会。”
周边人等着看笑话,然而木析榆一点被针对的自觉都没有,非常认同地耸了耸肩:“我也觉得,但事出突然,可以理解一下?”
某位富豪即将出口的台词又噎了回去,好半晌才疑惑地改口:“事出突然?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是临时被人邀请到场的。”木析榆接过侍者递来的酒杯,朝面露惊讶的几人遗憾地笑:“所以原谅我不太懂这里的规矩。”
“被人邀请,谁?”
说话间,穿着得体的“伯爵先生”本人已经被侍者带回。
它被放在耀眼的聚光灯下,木析榆清楚看到了那人眼中的兴奋,以及……难以掩饰的无措。
像逢年过节被强行拽上台给亲戚们表演节目的孩子。
抿了口手里味道古怪的雾中产物,木析榆收回目光。
怯懦的人哪怕给自己窃取套上一个光鲜亮丽的身份,居然连狐假虎威都显得勉强。
木析榆的唇角扯起一抹细微的弧度,回答了几人的问题:“就是这位。”
他等着几人的反应,结局也没有令他失望。
“这是……伯爵先生?”有位贵妇人惊讶开口。
“你说是伯爵先生带你进来的?”富豪皱起了眉头,目光重新落在木析榆身上,像在重新评估他的价值。
然而,木析榆却忽然面露惊讶:“您说那是伯爵先生?”说完,他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犹豫一下,隐去眼底的恶劣:“我以为伯爵先生可能会……更高贵自信一些。”
短短一句话,几位贵族的脸色全都变了。
他们同时看向“刘文”,眼中是同样犹豫:
“怎么会?伯爵先生一直很健谈自信。”
“是啊,但伯爵先生好像……很不自在?”
“有人上去交谈了。”富豪皱起眉头:“我们也过去。”
木析榆一个字都没再说,自然地跟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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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无数人凑近被围在中心的“刘文”,伯爵先生的名号让他成为了这场宴会的焦点。
至于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
垂了下眼,等在“刘文”面前站定,木析榆率先开口询问:“伯爵先生,您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注意到他和一群富豪走在一起,“刘文”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带上了不可置信。
似乎察觉到它的疑虑,木析榆非常贴心地开口解释:“几位女士先生知道我是您带来的,对我非常友善。”
非常友善四个字被刻意咬重,不知道是在嘲讽着什么。
“刘文”死死盯着他,一言不发。
跟木析榆一同走过来的富豪率先忍耐不住,他盯了这位伯爵片刻,忽然满脸堆笑地走上前:“伯爵先生,我前阵子和您提过的那块宝石已经成功拍下了。我们都知道您对珠宝一向有见解,所以赶忙带过来让您评估一下价值。”
说完,他直接从秘书手中接过一个丝绒盒子,展示到“刘文”面前。
那一瞬间,木析榆从那张脸上看到了难以忽略的难堪。
富豪同样关注着它的表情,当怀疑种下,他几乎很快察觉到这位伯爵先生的异常反应。
但他依然没有急着下结论,只是试探着开口:“伯爵先生?您不太舒服?”
越来越多的目光落在“刘文”身上,疑惑的、审视的,甚至看戏的,几乎让它喘不上气。
慢慢地,这些注视变为了赤裸裸的审视。
人群开始议论起来,越来越多察觉到异样的女士先生围上来试探,沉默的越久对“刘文”越不利。
可它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珠宝,听着他们谈论的商业八卦,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室内的灯光刺目,“刘文”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只剩下不断扩散的灯光。
直到熟悉的声音在人群中悠悠响起:“伯爵先生。”
“刘文”从恍惚中猛然惊醒,它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面前的木析榆,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拿到了伯爵的身份,明明木析榆只是个没钱没地位的角色,可为什么还是什么都没变?
听到这句质问,木析榆一步步走上前,怜悯地笑了:“可能,因为这位‘伯爵’从始至终都不是你……”
“哪怕披上了皮,你也清楚知道他是谁,你又是谁。”
“刘文”瞳孔紧缩,它想要后退,却被按住肩膀的手死死钉在原地。
木析榆压低声音,垂下的眼睛像看着什么无力挣扎的猎物。
他说:“大家都等着您的回答,伯爵先生。”
周边的嘈杂的声音渐渐停止,只剩下男人不解的询问:“您为什么不开口呢?”
口腔里猛然传来刺痛,“刘文”意识到了什么,旋即在痛苦中茫然呕吐。
人群中传来惊呼,而木析榆平静看向如雾般散去的血迹中心,注视着那条断裂的舌头。
20. 摊牌
人群和场景随着那条被吐出的舌头一同散去。
重新站上教室讲台,屋里的场景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木析榆瞥了眼直愣愣站在不远处的林教授,他似乎想说什么,可还没张口,教室大门就忽然被人从外一把推开。
下一刻,一脸菜色的池临抱着什么东西冲了进来,看见木析榆后才猛地松了口气,结结巴巴地喊:“卧槽木哥,快快快看看这个,吓死我了!”
他一副惊魂未定的狼狈表情,可木析榆只看了一眼就将目光收回,低头看着眼前这位倒在舞台中心、狼狈不堪的演员。
片刻后,他垂眸勾了下唇角,听不出是嘲弄还是叹息:“何必呢,郭林?”
在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地上还没缓过气的身影猛然一僵。
木析榆没错过这个反应,了然地笑了。
他从口袋抽出那张沾着血的校卡,上面的照片和名字已经被血彻底模糊,可和校卡一起的那枚钥匙上却有一个胶带封死便签。
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可依然能看清那个再简单不过的“文”字。
“躺在图书馆地上的那个人是刘文吧。在你的剧本里,刘文杀死了他自己。”木析榆看着面前这个因为嫉妒而扭曲的人,很轻的笑着:“你还真恨他,为什么?”
虽然这么问,但木析榆根本没有给郭林开口的机会,因为刘文在濒死前已经给出了答案:“因为嫉妒。”
“闭嘴!”郭林的脸色变了。
然而木析榆只是垂眸看着他,步步紧逼:“现实中真正懦弱不甘的人是你,仰望着他的是你,被他拉了一把后仍不甘心的还是你。”说到这,他顿了一下,注视着郭林的疯狂,轻轻勾唇:“你嫉妒的快疯了,所以在这里,你毫不犹豫的把自己和他调换。”
“既然都决定让刘文成为过去的你,还有什么必要对那些事感到不忿?”木析榆似是戏谑的询问:“明明你自己都瞧不起当初的自己。”
“闭嘴!你懂什么!?”
愤怒的声音终于毫不掩盖愤怒和歇斯底里。地上的男人艰难抬头,他依然保持着刘文的样子,只不过一只眼睛变成了诡异的白色。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惯了的人根本什么都不懂!”郭林狰狞的咆哮着,异变的眼睛诡异的泛起青白,可他像毫无所觉,依旧不顾一切的发泄着情绪:
“你根本理解不了我的痛苦!是他骗了我!”
“他说会帮助我,可他明明什么都有却吝啬给我那一点帮助!他无论做什么都是被注视的那一个,而我就只能跟在他身后祈求一点关注!这算什么帮助?他是故意的!故意看我挣扎出丑的模样!”
“木析榆,你也一样!”郭林近乎疯狂的看着他,眼底居然是真心实意的仇恨:“你也是他的一员!你们都是一样的!你们全都瞧不起我,把我当成一个笑话!”
面对莫名波及自己的、语无伦次的质问,木析榆只看了一眼就笑了。他对这个人的人生经历其实毫无兴趣,但这个反应倒是让他忽然想明白了一点。
“我就说,一只雾鬼再怎么伪装也不可能装得这么真情实感,仇恨的味道我隔着大老远都闻出来了”木析榆好奇的真心实意:
“可以啊,用什么理由说服的一只连雾顶都快封不住了的饥饿怪物费力留下了你的这点意识?”
没料到会被直接被戳穿,郭林的表情带上了掩盖不住的惊愕,随后警惕地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从小到大见得雾鬼比你认识的人都多。”木析榆摊手:“不说也没关系,我大概能猜到。”
郭林死死盯着他,可差不多得到答案的木析榆根本懒得理会,忽然转头,朝还呆站在门口的池临走去。
这半天他抱着那个被外套层层包裹的东西活似抱着个烫手的山芋,一整个坐立难安。现在见救星走过来,忙不迭地就送了过去:“交给你了啊木哥,千万别摔了。”
闻言木析榆随手掀开看了一眼,下一刻,颇为意外地挑了下眉。
东西落在他手里就没有在池临手里那么金贵了。
把池临的提醒当耳旁风,木析榆把包裹随手扔上林教授面前的讲台,才重新看向面色难看的郭林,接上了未说完的话:
“你精神强度应该不高,理论上不是雾鬼的最优选。”木析榆毫无心理负担地往郭林身上戳刀子:“但是不巧,你遇到了一只更虚弱的雾鬼。”
“它应该是因为一些原因着急化型,可正常来说这么废物的精神等级在化型之前几乎不可能有独立的思维存在,仅仅作为其他雾的一部分。”
说到这,木析榆察觉到郭林逐渐迷茫的表情,顿时笑了:“没听说过?看来它没对你说什么实话,不过也正常。”他的语气相当悠闲,目光居高临下:“在它眼里你就是一块叉烧,还是块相对好入口的叉烧。食客和叉烧确实没什么实话可说。”
被嘲讽一通郭林快气疯了。
可木析榆表现得对这些怪物太了解了,一直被强压心底的不安让他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些答案。
“你到底想说什么。”郭林费力地站起身,泛白的瞳孔一眨不眨的落在木析榆的身上,绷紧的嗓音掩饰不住恐惧。
短暂的对视过后,木析榆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而是抬了下眼,说得随意:“你要死了。”
郭林皱起眉头刚想说什么,就被木析榆打断:“不是指你的身体。”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露出一个几乎残忍的笑:“而是精神。”
四目相对,当郭林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时,脸色彻底变了。
“我差不多能猜到你们做的交易。”说着,木析榆后靠上讲台侧方,手肘向后搭在台面:“你知道逃离无望所以想留下自己的精神苟活,所以作为交换把怨恨已久的刘文拖了进来。”
“对这件事我不评价对错。”木析榆欣赏着郭林的脸色,他对这种幻想破灭的表情实在熟悉:“但你有没有想过,口头交易这种东西双方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实在没有保障。毕竟都是食物,进食者为什么要留下一个放过另一个?”
“现在刘文被吃,它已经恢复过来大半,根本不需要再考虑你的心情。”木析榆扯出一个冰冷的笑:“而且说实话,我还没见过主动把食物吐出去的雾鬼。”
说到这他忽然顿了一下,随后看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的郭林,语气戏谑:“还是说你准备试试自己的魅力?”
话音未落,身后的雾气骤然沸腾。
站在一侧林教授像个损坏的机器,忽然费力抬起僵硬的脖颈,可还没等它彻底看清木析榆的脸,就被相当随意的一巴掌拍上脑门。
声音脆得像拍西瓜。
收手重新靠上讲台,木析榆不耐烦地轻啧一声:“差不多得了,有本事就从最深处出来,不然就闭嘴。”
林教授:“……”
从嘴里吐到一半的白烟被这一巴掌拍散一半,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木析榆折腾的没脾气了,还是恼羞成怒,它没再试图纠缠。
这里还不是它的中心,最初的食物也还没有完全消化,它没必要现在和这个危险的家伙硬碰硬。
它当即做出决定,朝在惊恐中后退的郭林扑去。
“不!不要!你答应我了!你答应我了!救我!!”
浓雾翻涌,木析榆靠在讲台边没动。
他阻止不了也懒得阻止,只冷眼旁观狼狈后退的郭林最终被雾气带离。
等雾散去,教室内又只剩了这堂课的原班人马。
哦,也不对,还多了个池临。
教室里一片寂静。
剧目演完,这一幕本该在这里结束,就算没结束也只剩收尾。
但林教授自从被木析榆拍了一下后就一直断断续续地冒烟到现在,疑似短路。
而另一位主演兼编剧的“刘文”。它从进剧本后惨遭郭林夺了戏份,目前还是死尸一具,什么时候醒得看那只雾鬼什么时候顾得上这边。
因此,新人演员木析榆的第一场戏以全场静默结尾。
由于没有差评,木析榆对此非常满意。
横竖都没了事干,他干脆无聊翻开被随手扔在讲台上的那包东西,朝还没从巨大信息量中回神的池临扬了扬下巴:“从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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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哦,操场。”池临这才回过神,他谨慎看了看阶梯教室里密密麻麻的黑影,确认这些东西不会动后才赶忙朝木析榆跑去,心有余悸:“我去,刚刚我差点以为要死这儿了。”
木析榆轻嗤一声,听池临慌里慌张地讲了全程。
他在图书馆被黑影找到后就被从桌子底下拖了出去。
那些影子试图直接对他下手,结果还没动手被木析榆留下的力量卷入,搅了个渣都不剩。
剩下的黑影察觉出拿池临没办法,就决定把他一起带走。
“我本来以为它们都要上楼,就没反抗,反正你也在楼上。”池临叹了口气:“结果没想到它们居然决定分头行动,我就被另一群黑影带了出去。”
木析榆:“之后你就被带去了操场?”
“之后去的地方还挺多的。”
池临努力回忆:“它们举着我跟游街似的满学校到处跑,最后我被丢下摸到塑胶跑道才知道到了操场。”
听到这,木析榆面色古怪:“你这一路上什么都没看到?”
“大哥,我从被图书馆拖出去就死死闭着眼,什么都没敢看。”抱怨一通,池临忽然注意到木析榆颇为一言难尽的表情,顿时吓了一跳:“不是吧,难道我错过了什么线索?”
“线索倒是没错过。”木析榆的表情简直像在看一个幸运的傻子。
那些黑影根本不是在拿他游街,而是在寻找恐惧。
虽然每只雾鬼的进食选择方式不同,雾的展现方式也不同。但调动情绪是它们最常用的手段。
普通人根本无法在危险中保持冷静,只要精神被撬开一个缺口,那么半只脚就算踏进雾鬼嘴里了。
因此大多数普通人甚至无法走进雾鬼的迷雾,仅仅自己的幻想就足够杀死他们。
感叹了一句傻人有傻福,木析榆直接掀开讲台上的外套,从里面拿出一只断手。
目光落在平滑的缺口处,木析榆问:“之后发生了什么?”
想起那段记忆,池临的脸色不太好看:“很复杂,我看到好几个影子围在操场中心。一开始我不敢靠近,后来发现它们像在垒什么东西。”
垒东西?
木析榆微皱了下眉头,想到了那天在操场中心看到的庞然大物。
“对,我看到它们拖着好多残肢断臂往上面丢,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池临抹了把脸:“我当时快吓死了,趁着它们没顾得上我就想跑,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一个人。”
“人?谁?”
“啊,我不认识,看着不像我们学校的。”池临挠头:“乌漆麻黑一片我只看出来是个帅哥。你不知道,他收刀的动作真的帅,简直是男人中的男人。从今天起他就是我男神了,回头再遇见我一定要张签名照贴门口辟邪”
木析榆没料到会有人被一个收刀收买,顿时惊了:“那你女神怎么办?”
“女神当然第一啊?”池临扭捏:“毕竟她还请我喝了奶茶,还答应我改天一起去图书馆……”
木析榆:“……”
木析榆觉得这个恋爱脑已经没救了。
“够了。”拿起讲台上那只断手,木析榆强行将话拐了回来:“说重点,这东西哪来的。”
池临:“哦,那个帅哥丢给我的啊。”他叹了口气:“他问我怎么进来的,知道我认识你之后就把这东西丢给我了。”
木析榆看着这只断手,有了点猜测:“他还说什么了?”
池临绞尽脑汁想了想:“他说,这里还有另一只雾鬼。”
木析榆猛地皱了下眉,表情不像是意外,反而像是某个不好的猜测成为现实。
池临看不懂他的表情,只能忐忑发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
“啊?”池临愣了:“等什么?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轰”的巨响,巨大的冲击让大小不一的水泥块四处迸溅,就连天花板都在震动下落下簌簌粉尘。
在池临震撼的目光中,木析榆侧头看着破墙而入的人影,随后笑着扬了下头:
“这不就来了?”
21. 心脏
虽然原本规整的教室在短短一个呼吸间变为废墟,临近墙的几个黑影更是被直接拍飞,灰头土脸的滚作一团。
昭皙是拎着剁骨刀进来的,木析榆这会儿已经占了林教授的位置,胳膊肘撑在讲台边缘,恰巧看见某人冷脸插刀的全部动作。
干净利落,赏心悦目,除了那把锈迹斑斑的刀外,不得不承认池临说得对。这个片段无论放哪都是男神级别的影像。
木析榆忍不住挑眉:“帅啊,昭老大。”
昭皙没对这句赞美发表什么见解,目光从木析榆身上扫过后,边往讲台走边开口:“到哪一步了?”
“到照片那一步了。”木析榆毫不客气地伸手:“我这儿没有,大概率在你那。”
昭皙不置可否,从口袋抽出那几张照片递了过去。
木析榆伸手接过:“我看看,手和舌头,看着像同一张照片裁切的。后面这个是?”
目光在最后一张照片短暂停留,木析榆眯了下眼:“这应该是郭林和刘文,目前我确定雾鬼把郭林和刘文的经历调换,现在刘文死了,但我们一直以为丢失的‘引线’反而还活着。”
昭皙蹲下身查看刘文的状态,短短几分钟他已经理清现状,闻言回答:“根据气象局的手册,普通雾鬼在完全吃掉第一个人类并化型之前不该有智慧存在,毕竟从之前的研究来看,它们的一切行为都来自于模仿。”
木析榆唔了一声,听不出语气:“但郭林确实是它选择的第一个食物,这场雾的布景全部来自郭林的过去。”
四目相对,木析榆摩擦一下手指骨节,意味不明地笑了:“相互矛盾,昭老大怎么看?”
几秒钟后,昭皙率先移开视线。他收手站起身,听不出是认真还是随口一说:“理论上来说我们一般不公开反驳气象局,所以我会告诉你‘特殊情况,需要上报确认’。”
说完,他瞥了眼木析榆,忽然意味不明勾了下唇:“至于从我个人来说,回头递上去的资料里我会转告气象局,他们对雾鬼的理解还不如一个‘恰巧在此次事件觉醒异能的普通学生’的。”
木析榆:“……”
你这个人真的很记仇知道吗?
四目相对,暗流涌动。
杵在一边的池临有点不知所措的看了看他发小,又欲言又止的看了看他的新任男神,讪笑着企图掐灭战争的火花:“那什么……”
下一刻,两道目光同时落在了池临身上,一个似笑非笑,一个皮笑肉不笑。
一个比一个不好惹。
池临:“……”
三秒钟后,终于认清自己在这场战争中毫无话语权的池临也同样扯出一个僵硬的假笑:“……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继续肯定是没法继续。
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两人都很清楚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
放下手机,昭皙瞥了眼木析榆:“你把app关了?”
“关了。”反正昭皙早就知道他对app做过手脚,也懒得扯谎:“这东西只要在雾里就响个不停,不关留着给雾鬼实时播报?”
昭皙不意外,于是干脆报了数据:“雾气浓度已经超过200%,已经超过了普通雾鬼群。”说完,他抬眼看向木析榆:“你应该见过操场上那个东西。”
“嗯。”木析榆垂了下眼,声音里少了些随意:“它的‘雾景’由重叠的尸体组成,占地面积至少上千平。”
昭皙嗯了一声:“我去了一趟,但据我所知雾没有过相关的现实事件。如果不是‘引线’的亲身经历,那么更大的可能就是幻想产物。”
“这么大的幻想雾景……”木析榆屈指敲了敲台面,叹了口气:“听着就麻烦。”
“两只成型的雾鬼相遇,不是早有预谋就是相互吞并。更麻烦的是我们还不清楚那只雾鬼的能力。”昭皙越过木析榆拿起桌上那只断手,语气不太好:“从雾景出现的面积来看,它的等级至少在危险,甚至可能逼近高危。”
木析榆轻微敲击台面的动作一顿:“你在那看到了什么?”
“刘文。”
“什么?”木析榆不解。
“那些尸体全都是刘文。”昭皙声音很冷:“两场雾在交织,但我没见到那只雾鬼。”
几百米高的悬浮物在此刻忽然有了脸。木析榆想象着无数刘文飘浮在空中的场景,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精神攻击类型的吧。”木析榆收回身侧搭着讲台的胳膊,揉着额头试图给大脑清场,然而效果甚微。
不得不承认,如果从进食效率来看,那只雾鬼一看就饿不着,但凡进来个人看着密密麻麻自己的尸体,都得被一步到胃。
强忍着嫌弃看着昭皙手里的那只断手,木析榆顿时就知道这玩意是哪来的了。
“你从那玩意身上扣下来的?”木析榆翻出照片,凑到昭皙身边好奇比对片刻后蹭了蹭下巴:“还真长得一样,糊弄过去应该没问题。”
“行吧,糟心事这么多,那就先一步一步来呗。”木析榆显得非常心大:“走吧,先去见见这位糟心的编剧再说。”
接下来的事就相当简单了。
指挥池临把隔壁教室装眼珠的盒子找过来的功夫,木析榆把几三张照片拼在一起,倒是严丝合缝。
然而两人的表情并没有放松,反而不约而同地皱了下眉。
“我记得还有一个心脏。”木析榆抽出仅剩的那张照片,看着画面里的两人,面露思索:“那个字条还在你那吧?”
昭皙随意地嗯了一声,但他没拿字条,把重点复述了一遍:“死去的可怜之人将人生切割为拼图。他的眼睛见证崩毁,他的手心触碰恶意,他的舌头无法言语。鲜红的心脏坠入漩涡,最后他捡起一枚肉眼无法看见的石子,欣喜若狂。”
“心脏和石子……”木析榆对这种不说人话的隐喻实在没兴趣,再加上现在有靠谱的人,他选择放过自己的脑细胞:“你怎么看?”
昭皙原本垂着眼,闻言扯了下嘴角:“我看起来很会猜谜语?”
木析榆试图真诚:“您一看就是走智勇双全那一挂的。”
昭皙觉得他在放屁。
不过对于目前的情况他确实有一点想法。
那些在墓地找出的盒子外面刻的东西,前几个分别对应了眼舌手,只有最后一个没有任何文字。
但大概率就对应着心脏。
手指从口袋里的柔软挣动的东西上划过,昭皙的目光落在刘文的身体,淡淡开口:“那就剖开看看。”
……
三十分钟后,他们一起围在了刘文依旧直勾勾的身体旁。
“所以再确认一遍。”木析榆蹲下身,用确认的语气向昭皙询问:“我们现在的主要目的是要找到这只雾鬼和它可能已经消化了一半的郭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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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昭皙把外套扔到一边没吱声,木析榆继续说了下去:“刚刚我们就差拿着显微镜比对那些东西的位置了,既然什么都没发生就说明还是少了东西。”
昭皙瞥了他一眼 蹲下身补充道:“那枚心脏。”
木析榆沉重点头:“没错,所以为了我亲爱同学们的生命安全,牺牲一下刘文同学的呃……身体,提供一些线索,应该不构成犯罪?”
听着两人恐怖意味十足的双簧,池临默不作声地躲了老远,装耳聋。他一个老老实实的真·普通大学生,实在对接下来可能见到的场面接受无能。
半晌后,昭皙悠悠开口:“理论上来说在特殊情况下可以特殊处理,至少我有这个权限。临时工可能就……”
话说一半,他忽然慢悠悠从口袋里掏出塑胶手套带上。
没分给木析榆。
顶着对方充满谴责的目光,昭皙眉头都没动一下,一把扯下刘文领口的衣服。
他看着刘文这下死亡的不能再死的身体,猝不及防地开始翻旧账:“我记得说我过我们的任务是救人。”
木析榆脸上写满了临时工的无所畏惧,心痛叹息:“人又不是我杀的,而且他死时我也很伤心。”
“很伤心?”昭皙充满怀疑地抬眼:“我以为你属于会说‘人横竖都要死,所以安心去吧’的那类人。”
木析榆:“……”
木析榆面不改色:“怎么会,我这个人一向富有同情心。”
去除衣物,再加上雾鬼的影响减弱,刘文支离破碎的身体直接暴露在外。
在未来顶头上司的催促下,木析榆捏着鼻子用裁纸刀剖开了胸腔那一块的皮肤。
刚进雾,刘文还有活着的体征的时候昭皙就确认过胸腔没有心脏存在的痕迹,再加上其他器官的缺失,他们就顺理成章地认为心脏不在。
而现在,将这块皮肤彻底剖开,里面的景象让两人同时皱起眉头。
那里确实没有心脏,但却不是空的。
一只无翅的蜂正趴俯在蜂巢形状的蜂蜡中心,它和昭皙在墓地看到的那只相似,却并不完全相同。
收回刀,木析榆颇为意外地吹了声口哨:“现在怎么说?”
“不怎么说。”昭皙垂眼看着这个破烂不堪的“蜂巢”,最终看向那只一动不动几乎死去的蜂。
“这是一只蜂后。”昭皙沉声开口:“它是一个蜂群中最特殊的存在,可以说它在哪里,哪里就有一个蜂群。”
果然是蜂。
木析榆用闭合的裁纸刀外壳碰了一下这只蜂后。
然而它的身体已经彻底僵硬,只轻轻一碰,就彻底歪倒。
“工蜂和蜂后。”木析榆重新捡起那张照片,看着人群中与阴影处的两人讥讽一笑:“这位虽然对别人的成功一百个不服气,但对自己的定位还真是够清晰。”
昭皙则懒得评判,他在雾里实在看得太多,这种程度实在小儿科。
“干正事吧,没必要再拖下去了。”他说。
之后的过程简单明了,木析榆把死去的蜜蜂和蜂巢一起剖出,昭皙则从口袋拿出墓地捡起的那只工蜂。
它在几分钟前还在微微挣动,可现在,它和那只蜂后一样,悄无声地倒在这里。
昭皙闭了下眼,最后的顾虑从那双浅色的眼底消失殆尽。
因为这只说明一种结局——郭林死了。
22. 不速之客
最后一只工蜂被放置在照片阴影中,木析榆刚后退一步,整张照片就连带着盒子一同化为灰烬。
“雾来了。”池临有点紧张。
再睁眼,他们又一次站在了礼堂。
这里和他们离开前的布置没有差太多。
除了不再散去的浓雾外,就连地上的摆设和楼梯上支离破碎的身体都没变。
但多了不少“人”。
密密麻麻黑影坐满了观众席,它们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舞台中心,像被按了暂停键。
木析榆环顾四周,目光最后停在灯光昏暗的舞台上:“它来了。”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脚步声响起。
一道人影从舞台侧方的阴影走出,一直站到台前。
随着他一步步走入舞台中心,那张熟悉的脸暴露在灯光下,在看到几人后微笑开口:“晚上好。”
这场剧目的编剧及导演终于在此披上人皮,从幕后离开,登台亮相。
也不知道它借鉴了郭林记忆里的哪个场景,它居然带着一副无框眼镜,穿上西装。
这身装扮再加上雾鬼本身非人的气质,居然带着一种莫名的病态。
不得不说,虽然脸没变,但雾鬼没有自卑懦弱这么复杂的情绪,现在的它反而贴近郭林想象中的样子。
讽刺意义十足。
在舞台中心站定的那一刻,“郭林”看着黑暗中三个人的身影,率先开口:“很高兴你们能站在这里,见证一场演出的谢幕。”
这一刻,舞台上的灯光“啪”的一声全部打开,落在它一人身上,宛如一间剧场的主人:“这场剧目希望各位喜欢。”
“我把它命名为‘未亡者的重现’,是不是很贴合?”它显得非常高兴,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一样炫耀着自己的作品。
然而下一刻,又面露遗憾:“可惜,没有了最好的演员,它只能上演一次。”
而和台上截然相反的观众席,木析榆看着“郭林”明显兴奋的状态,忽然充满怀疑地凑近昭皙:“我怎么记得你说雾鬼没有兴趣爱好?”我怎么看它挺兴奋的。
昭皙:“……”
问气象局去,手册又不是我编的。
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昭皙直接打断了雾鬼的独角戏:“你的戏演完了?”
“演完?不,当然没有。”它扶了一下眼镜,灰白的瞳孔里闪烁着不加掩饰的贪婪:“谢幕的时间还没有到,这场剧目还缺一个高潮。”
“高潮?”木析榆唔了一声,有点悟到了:“比如无人生还?”说完他忍不住笑了:“刚吃饱你也不怕积食。”
虽然不知道一只刚刚成型的雾鬼听没听明白什么叫积食,但嘲讽估计是完整接收到了。
被镜片藏在后方的眼睛恨不得当场把木析榆卸成八块。
在两人僵持的功夫,昭皙忽然上前一步。
他语气很平静,却能听出肉眼可见的不耐:“不麻烦,我觉得这个烂片其实也不差个高潮。”
在雾鬼冰冷的注视中,他不闪不避。
木析榆看着他向前的动作眯了下眼,站在原地没有出声也没动。
“到了这步就没必要继续浪费时间了。”昭皙垂下的手向后轻握,下一刻,一柄看不出材质,通体漆黑的长刀骤然落入手中。
“想吃了我们?”他笑了:“希望你能撑久一点,别被一刀劈散了。”
不同于那把抢来的破烂剁骨刀,这把材质不明的长刀出鞘,带着凌厉的锋芒。
看到那柄刀的那刻,木析榆愣了一下。下一刻他的眼底闪过明显的意外,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我靠,凭空握长刀,帅啊。”池临大吃一惊。
片刻后他忍不住看向木析榆手里朴实无华的裁纸刀,十分不会看脸色的好奇:“所以,木哥你为什么不变把帅的?您这裁纸刀是为了方便携带?”
木析榆:……我怀疑你在挑衅。
从短暂的惊讶中回神,闻言,木析榆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哦,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没有。”
池临:“……”
池临讪笑,他在木析榆越发不明的目光中挣扎着试图转移话题:“那什么,武器什么都不重要,实力才是硬道理。咳……你不去帮忙?”
“帮什么忙?”没好气地丢下一句,木析榆转头就往过道边走,随后很不客气地将一只黑影“请”出座位,自己坐了进去:“我一个还没毕业的临时工能帮什么忙,给我开工资交保险了吗就上班?”
池临欲言又止并无言以对。
没理会身后的动静,昭皙一步步越过明暗的交界,锋利的刀刃在灯光下划过流畅的反光。
从这把刀出鞘开始,“郭林”的表情同样变了。
它看着那把长刀,狰狞的青筋从脖颈爬上它的脸,伪装得文质彬彬像一层面皮轻易脱落。
“这把刀……”它咬牙看向眼前一步步走近的男人,厉声质问:“你用什么做的这把刀!?”
“材质吗?”昭皙闻言垂了下眼,目光落在刀身的漆黑,忽然间唇角带起一抹让人看不懂的笑:“太久,忘了。”
下一刻,凌厉的刀锋直接劈下。
明明没有任何影视剧中花里胡哨的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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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仅仅和普通长刀一样凌厉而下。
可就在刀尖落地的瞬间,整个被封闭的空间却像落入水滴的滚烫油锅,瞬间扭曲。
观众席同样被波及,椅子开始变形的瞬间,木析榆眼疾手快地抓住边上的扶手,才避免了被甩飞的惨剧。
而言辞拒绝侵占他人座椅,实则不想贴着黑影坐的池临就相当悲惨了。
他原本坐在过道台阶上,在被台阶颠起的那刻,惊慌之下下意识往旁边一抓,才险之又险地没滚下去。
而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抱住的是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
死死抱住黑影的大腿,池临欲哭无泪:“他们要打多久。”
木析榆倒是想得开,他干脆单手挽住扶手不松手了,闻言看向灯光下挺立的身影,想了想回答:“我觉得一刀吧。”
“刚刚不是已经劈了一刀吗了吗!?”屁股在冰冷的地面颠簸一下,池临在巨大的心理冲击下反而冷静下来,只觉得身心俱疲。
“说的是要有一刀劈中,他应该想速战速决,不过雾鬼也不是傻瓜。”说完,木析榆十分同情地看向池临:“你确定还要在地上待着?至少椅子是软的,颠簸点完全可以当成按摩。”
池临终于崩溃了,悲愤地怒吼出声:“你以为我不想吗!?”
另一边,一击不中,昭皙瞬间回头。
他的目光直接锁定狼狈出现在角落里的“郭林”身上,嗤笑一声:
“躲得真快。”
刀柄轻抛被反手握住,昭皙没急着劈下第二刀,目光忽然从远处收回:“外面好像有点动静,听到了吗?”
这一瞬间,“郭林”猛然回头,脸色狰狞得可怕。
昭皙没说错,外面有声音——
那是细微的啃食声,不算刻意隐藏,但也不容易被察觉。
在颠簸中成功稳住身形,早就听到动静的木析榆同样侧头看向一边。
他听到的声音甚至更清晰,除了啃食声外,他还听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像一些重叠在一起的窃窃私语,但不同于“郭林”的黑影,那些声音的频率很统一。
如果硬要形容,木析榆会说:像教堂唱诗班整齐的唱词,低缓、沉静,甚至……怪诞而神圣。
它传达出的感觉非常古怪,就连木析榆也没有见过类似的雾鬼。
但毫无疑问,它足够危险。
不过这次木析榆已经完全确定它的来意。
不是帮助同类,而是贪婪地吞并。
吞并这只新生的雾鬼。
也吞并感知到的,两个透露出强大精神力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