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二传,以打服人[竞技]》
7. 他生怕自己不上钩
早练是每个体育学院都雷打不动的环节。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竞体拥有着最无懈可击的底层逻辑——练,不一定会进步;但不练,一定会退步。
总教练黄俊负责管理各项目、各年级教练,纪高刚刚上交了运动小周期计划表和教案,回到自己队伍时,厉桀脸上的五指山格外瞩目。
纪高的目光从厉桀脸上转移,看向了队尾的那个。然后又转回来,停在厉桀的鼻梁骨上。
厉桀一言不发,厉桀选择保持沉默。
“怎么回事?”纪高率先提问。
“早上不小心撞上鬼了。”厉桀目视前方,扯开嘴角笑了笑,“没事。”
纪高无奈地摇了摇头,最初坚定不移的想法也开始动摇。林见鹿真的能融入团体吗?
林见鹿仿佛感受到了教练的迟疑,缓缓往前一瞥。前面有9个人,每个他都认识,厉桀穿1号球衣,显然他是队长。全队只有自己衣服不一样,林见鹿还没扭转观念,不知道如何融入他们。
在所有事情都没发生之前,他的那些朋友也很好的。
一声长哨打断了林见鹿的回忆,长跑10公里正式开始。
10公里,听起来很了不得,然而对竞体生来说只是家常便饭。打排球不止是“会跳就行”,只是这项运动以跳跃为主,很容易给人留下刻板印象,认为它只和摸高、起跳有关。
“大家别掉队,调整呼吸!”纪高偶尔也跟着跑,盯一盯有没有偷懒的臭小子,“记住一句话,会跑才能跳!在场上如果跑都跑不到位,那你们连起跳的机会都很渺茫!知不知道?”
“知道!”9个人异口同声。
只有林见鹿沉默。他觉得这种晨练方式很蠢。如果身体机能和成绩光靠喊就能获得,他一定喊最大声。
跑着跑着,厉桀身后的全队第二高和第三高都上来了,和他并排。201的叫皮俊,200的叫任良,三个主攻跑一排,颇有摧枯拉朽的破城之势。皮俊是个单眼皮,任良是双眼皮,两个人长相不是一个画风,但一张口……
“俺不中勒!”皮俊脑袋上是个圆寸,头上剃了两道杠。
“真中,真中,继续跑!”任良也是个圆寸,但头上是三道杠。
“你俩能不能别‘中’了。”厉桀跑他俩中间,无形中带着一股沉重的压迫感。这俩兄弟是一起长大的老乡,从幼儿园就一起玩,现在的爱好是在圆寸上比拼花活。
“好了,不开玩笑……诶诶诶,绕开前头那个井盖,那可是通宝。”皮俊拽着厉桀走了两步,“你脸上这个纹身挺帅,怎么弄的?”
厉桀没好气地白了一眼。
“你不是说去419宿舍收拾他吗?”任良看着厉桀没事的另外半张脸。按照他俩对厉桀的了解,厉桀一定会还手,他不是能忍气吞声的脾气。林见鹿今天早上还能参加晨练,那只能是厉桀手下留情了。
厉桀还是没吭声,他肯定想揍,只是昨天他已经给了林见鹿一巴掌,这就算礼尚往来吧。厉桀认为自己很公平,而林见鹿肯定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公平,他内心一定很温暖。
只不过林见鹿是一个迷惑性很强的人,要特别注意。
可不能让他把全队都迷惑了。
林见鹿早把刚刚那一巴掌抛到脑后,被人惹毛了直接动手,在他眼里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前面的是一个叫陈阳羽的男生,有着全队最矮的身高,185。
这是队里的自由人,确确实实可以矮一些。自由人在后场区域,负责和副攻调换,这个职位的存在是排球队的最后防线,也被很多人亲切称呼为“全队的活爹”。
如果一支队伍有一个很强势的自由人,这个自由人就是不死鸟,给队伍无限上复活甲。自由人不下场,球不死,比分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林见鹿记得陈阳羽打得不错,以前他们队碰上过陈阳羽。陈阳羽的防守能力直接逼怒了当时他们队的主攻。
打不死,真是打不死。这种状况最磨人,第5局时队员的手臂都抬不起来。
一不小心,有个人撞了林见鹿一下。还没偏过头他就看到了马尾,是云子安过来了。
“跑这么慢,腿是真不行了吧?”云子安的故意很明显。
林见鹿两条腿都套着护膝,也是格格不入。“你头发留这么长,不怕打架的时候让人扯头花吗?”
声音冷冷的,还是林见鹿一贯的风格。但嘴硬归嘴硬,林见鹿脚下刚好踩中了一颗小石头……昨天和厉桀打架被撕扯开的伤口很疼。
身体稍稍有些偏移,林见鹿撞在了云子安的肩膀上。
厉桀回头确定队友都跟上,刚好就看到这一幕。
“子安!”他高声喊,“往前!”
云子安是动作快于意识,有人在身边歪倒他就会扶,但松手的时候还不忘丢下一句:“冰言才懒得动你的东西。”
说完云子安跑向前方,厉桀回过头,继续带队,这个林见鹿可真行,居然开始明目张胆对云子安下手。怎么,自己善于沟通、执行力强和公正公开等优良品质还没有温暖他?
因为刚刚开学,所以训练量不是很大,长跑结束是温和的缓冲休息,然后大家就可以去吃饭。首体大也逐渐从休眠状态开始唤醒,各院系的人奔向学校6个食堂。
林见鹿先回了一趟宿舍,冲掉一身汗。洗完澡后,厉桀和项冰言已经走了,林见鹿裹着浴巾爬上床,从枕头下面拽出了一个小小的塑料袋。
那是他的小小医药包。
从小报喜不报忧,爸妈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伤一直没愈合。林见鹿分开双腿,将右大腿根部完全晾在空气里,等着风干。他的医药包里还有一面小镜子,是他高中时期的教练送的礼物。
小镜子支在床上,刚好对准他的下面。
一道非常窄长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打开,伤口很深,大概有一个指肚的深度,创口偶尔出血,大多数时候都保持在一个湿润的状态,是撕裂伤,长10厘米左右。
难以启齿的位置,尽管林见鹿已经处理它无数次,可仍旧不愿意直视。他不是没想过去看医生,实际上已经看过多次。但就这么奇怪,它的存在就像左膝盖的机能性恢复延迟,纠缠着他的体魄。
它不肯愈合,要永远留在林见鹿被人撕开腿的那天。
医生说过,这种状况确实多有发生,有些开放性创口会持续暴露在空气里,要让它慢慢长新肉。林见鹿不确定它什么时候能长好,只是机械性重复着擦拭它。
掰开的碘伏棉签触碰它时,林见鹿打了个哆嗦。他习惯处理,不代表习惯疼痛。那疼痛垂直深入他的肌理,要扎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去,疼得他浑身立毛肌起立。
缓了几分钟,林见鹿用干燥干净的纱布按压住,用胶布贴好。再给左膝盖涂了一层药油,把冰冷的皮肤搓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膝盖骨总是发凉,阴天下雨时会酸。
右腿的肌肉拉伤倒是好了不少,算是一个很幸福的开始。
林见鹿穿好衣服,慢慢下床,重新拎上运动包出发。他选择去东食堂吃饭,这里基本上就是体院的大本营食堂,能满足各项运动员的健康指标。还有特殊的运动员赛前窗口。
真不错。林见鹿又多了一个爱上学校的理由,他爱宿舍的电梯、浴室,爱东食堂,唯独不爱队友。
等吃完饭,林见鹿又抽空去看了一眼昨天没看清楚的名人墙。首体大的运动名人很多,层出不穷、前赴后继,从建校开始一直到如今,一堵墙可能都记不下来。
现在这堵墙只是刚刚开始压砖,算个毛坯。
林见鹿看得心潮澎湃,不知道以后等自己毕业有没有机会留一下。
他走到中间,只有一小群简单粗糙的碑状雕塑,能看出跳高、跳远的字眼,很模糊,像是招标一样。
林见鹿一个人在这里转悠了很久,就如同他去逛自己最喜欢的美术馆。小时候他学美术,很喜欢画画,如果不是又爱上了排球,心思细腻又敏感的他一定会当个画家。
看得差不多了,林见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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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排球馆,当他走进去第一步,正在训练的大一男排全部停了下来。
厉桀觉得林见鹿的表情可以用4个字形容,视死如归。
至于么?不是你诱惑我兄弟的时候了?厉桀在他的腿上扫视几遍,回过头说:“继续练!冰言,你得赶紧适应咱们的一传体系!”
大家继续训练,有人在扣球,有人在发球,项冰言站在网前,而自由人陈阳羽在后区。网的对面就是“大炮”。
不是真正的大炮,而是将球发射出来的发球机。发球机旁边站着云子安,他已经把高马尾扎成了利索的丸子头,把一个米卡萨排球丢进机器。
好烧钱。林见鹿从不知道首体还有这种实力,小1000的球用作训练球。发球机特别磨球,他们真舍得!
蓝黄相见的排球以70迈的速度冲向陈阳羽,陈阳羽双腿下蹲,手臂伸向前方,当球迎面而来时他有非常明显的后撤卸力动作,巧妙地卸掉排球一部分速度和转速。球稳定下来,在空中化成弧线飞向项冰言。
林见鹿看着那颗球,项冰言是接应,左利手,按理说应该是网下右翼刺刀,现在却在练习接自由人。纪高的训练意图非常明显,在不能确保自己正式上场之前,项冰言是二传。
砰!球在项冰言手里并没有完全立好球头。
当排球在空中停顿时,就叫立球头。球头立得好,攻手有充分的时间去调整出击。如果球头的高点刚好是攻手的扣点,击打效果增倍。
“漂亮!”云子安在网对面竖大拇指。
“你闭嘴!”项冰言暴躁地揉了揉蓝眼睛。
但是等到下一个球的时候,项冰言还是没立住,而且坏得非常微妙。
“你来了。”纪高无声地走到林见鹿旁边,他不确定林见鹿能不能合群,但是他确定人一定会来。
“在你能够正式上场之前,冰言担任队内的二传,他以前也有过这方面的训练。”纪高试探性地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林见鹿冷静地扫视着全场,像一台安静工作的机器正在收集他需要的大数据。排球落地的声音呼应他的心跳,林见鹿说:“不怎么样。”
“为什么不怎么样?”纪高又问。
“自由人太强。”林见鹿看向陈阳羽。
陈阳羽刚好下来喝水,沉默寡言的他擦了擦下巴的汗水。是队里最矮,但看上去最冷静稳重。
“一传传不到位,二传有时候反而能救起来。可一传有时候传得太好,无形中给二传增加心理压力,反而会导致二传的失误。”林见鹿用下巴尖指了下项冰言,“换个人陪他练。”
纪高就是准备来换人的,却换了话题:“你觉得他的球头怎么样?”
“球头不代表一切,我不能因为他立不好球就说他传不到位。”林见鹿的眼睛开始发光,“球立得太高,等于丧失了传球的速度,那主攻手就完全暴露了,对面一定是二人或三人拦网。立得越好,越容易促成拦网。”
砰!项冰言又接了一个球。
“这个不错。”林见鹿说,“二传手缓进快出,球爆发性弹出。轨迹要诡异,考验的是大拇指发力的比例。速度和准度才是灵魂,要是追求‘立好球’,主攻手早就被拦得头皮发麻了。给项冰言换个人吧,他太紧张。”
林见鹿收集场上的点滴,纪高也在收集他的点滴。两年多空窗期,林见鹿对场上队员的感知还是如此敏锐。
“那你说我换谁?”纪高压抑着欣喜。
“就……厉桀吧,现在主攻手在后区接一传,他一传不怎么样。”林见鹿又用下巴指了下厉桀。
厉桀刚好又一转头,瞧见了林见鹿的小动作,以及他眼中不可一世的骄傲和嘲讽。
厉桀丢下球,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他百分百确定林见鹿在对他用手段,但手段过于明显和拙劣,应该是林见鹿过于心急,生怕自己不上钩。
出自于天生的友善和豁达,厉桀决定走过去交流,给林见鹿一个近距离接触自己和观赏自己高超球技的机会。
8. 他专门穿给我看
林见鹿很平静地看着厉桀走向他。
他就没见过厉桀这么容易暴躁的大型犬。
“你说我什么呢?”厉桀上来就问。
“你怎么知道我说你什么呢?”林见鹿当然不说。
“你当然知道我怎么知道你说什么呢!”厉桀必须让他说。
“你俩能不能都闭上嘴。”纪高又一次站在他俩中间。
“老纪他肯定骂我呢,我这人有预感!”厉桀还是爆发了!
“对,骂你,怎么样?”林见鹿一想到他大清早的那番言论就恨不得再甩他一个耳光!
林见鹿自认为不算特别难以接触,就是偶尔嘴毒。他愿意深交的那类人都是温柔、细腻、感性的,像他高中教练,绝对不是厉桀这种。和厉桀有关的一切词汇都让他难以接受。
“好了,不许再吵架。现在大家都是大学生了,脾气要学会收一收。”纪高摸出一枚哨子,明明才开学没多久他已经苦大仇深。
别的教练都用普通黄铜哨,他特立独行,买了个白金的,把逼格印在骨子里。
哨子一吹,还不如黄铜的响,但足够所有人听到。一时间队员纷纷放球,朝这边聚集,厉桀看了一眼林见鹿,血液漾起奇异的滚热。
而林见鹿没有动。
他这样的站位非常耐人寻味,显然就是等着教练介绍,非常锐气。因为曾经太过光芒毕现,所以到哪里都是和教练站一排,再由教练把他介绍给其他人。
这是一种对于曾经骄傲的保留和习惯,镌刻了一段不能否认的高光。
面前9个男生,他们多多少少都记得林见鹿曾经的风光,以及后来他的“风光大葬”。
“哈哈,妙哉,妙哉。”一直没碰上的宋涵旭从兜里拿出一把折扇,扇了扇风。
哪儿来的古风小生?林见鹿瞥了一眼宋涵旭。
宋涵旭和项冰言一样都是接应,但他偏向于辅助型。身高191,矮一些,业余职业还是个著名coser,特别喜欢cos古风。林见鹿曾经见过他穿着那种……像布袋戏的衣服去球场。
看不懂。林见鹿一直都没看懂他的审美。
而站在全队最沉默自由人旁边的郑灵也是自由人,只不过陈阳羽是“羽爹”,是首发。郑灵身高186,对林见鹿也是保持沉默,没有想要欢迎他的意思。
林见鹿再把目光对准副攻组的柳山文。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是,柳山文的父亲,就是林见鹿小学的排球启蒙教练,柳重,带了他6年。以前过年、过节,林见鹿来不及回家,都是柳重带他回家吃。
清秀的柳山文也感受到了林见鹿的打量,回以漠视的目光。他的耳朵明显红肿,是刚刚打了耳骨钉的缘故。
主攻组:傻逼厉桀,二道杠“中嘞中嘞”皮俊,三道杠“俺不中勒”任良。
副攻组:叛逆期的师兄柳山文,扯头发的云子安。
接应组:古风coser宋涵旭,蓝眼项冰言。
自由人:稳重大爹陈阳羽,不稳重小爹郑灵。
这都是什么队友?每个人都像开玩笑一样。而二传手……就自己一个?这种逮住一个人薅羊毛的想法并没有激怒他,反而让林见鹿十分满意。他是一个特别喜欢抢场的人,能不换下去就不想换。如果只有他一个二传,那所有人都要听他号令。
“一直没有给大家做正式介绍,不过我相信你们都是老朋友,对吧?”纪高做全队发言。
面前9个大一新生,从最高的厉桀到最矮的陈阳羽,居然没有一个人吭声。
纪高不由地想擦汗,林见鹿啊林见鹿,你瞧瞧你嚣张跋扈的时期惹了多少人?
“不管你们乐不乐意,事实已经成为事实,队友就是家人,明白吗?从今天开始,咱们这支队伍要团结一心,勇往直前,磨合打拼。曾经发生的不愉快就让它过去,我希望你们从此之后只剩下愉快,明白吗!”纪高大声了些。
“明白……”底下零零散散地喊着。
除了厉桀,厉桀是一个字都没说。
纪高瞪了厉桀一眼,希望他给全队做个表率。为什么呢?因为这几个人里面,除了云子安,其余的人都是厉桀曾经的队友或者兄弟。全国排球圈又不大,来来回回一起训练就是这群。
厉桀要是带头接受林见鹿,剩下那帮兄弟都不会反对。但厉桀如果执意抗拒……纪高也是这个年龄过来的人,在18岁、19岁这个热血仗义的阶段,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义气不行。
喊着什么兄弟一生一起走啊羁绊啊,就抱团了,厉桀一看从小就是孩子王。
“好,既然大家都同意了,以后再有争执一概按照禁赛处理!”纪高给出明确的指示,“小鹿,做一下自我介绍。”
林见鹿上前半步说:“大家好,我是林见鹿。”
说完之后一片寂静。
纪高点了点头,等着林见鹿继续说。
然而接下来就没了。
纪高不明所以地看向林见鹿,眼神示意你继续说。
林见鹿摇了摇头,我说完了。
“咳咳……”于是纪高只能顶雷上场,操碎了心,“林见鹿在我队担任二传,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和他尽快打磨出默契。好吧?”
“好。”下面又是一阵零零散散的回应。
勉强做完双方介绍,正式训练开始。大爹带小爹往左边的排球场走,林见鹿便知道马上要训练发球。
在正式排球比赛中,自由人不发球,俩人自由地溜了。
果然,陈阳羽带着比他还高的郑灵去找发球机,而他们的副教练孔南凡已经站在发球机旁边,等着给他们喂球。林见鹿耳朵很好使,他还听到郑灵非常耐心地劝陈阳羽戴一下护臂,像个耍赖的弟弟。
陈阳羽摆了摆手,裸臂上场。
剩下的人在左边场排队。林见鹿拎着包先去找休息座位,左边的横椅放了别人的包,他就去右边。而且他放包的方式也非常不一样。
场地有限,大家都会为其他的队员考虑,包都是竖着放。林见鹿是横着的,一个斜跨运动包占据三分之一横椅。他全身散发的信息都非常奇怪,像习惯被人优待。
“真把自己当小姑娘,不愿意和咱们扎堆。”厉桀和皮俊嘀咕了一句。
“你管他干嘛?”皮俊毫不关心,就算林见鹿把包放进女厕所他都不会看一眼。排球滚到了他的手里,皮俊往前一步。
林见鹿刚调整好护膝,一回头差点撞厉桀胸口:“又怎么了?”
“你不会铺床,还不会放包么?你这样怎么融入集体?”厉桀问。
林见鹿不想融入,敷衍地说:“对,不会放包,以后麻烦你帮我放。”
这倒是,他果然在自己面前容易服软。厉桀没想到他这样快就看出了自己的领队意识,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有,既然来了队里,就不要特殊化。”
林见鹿眨了眨眼,又听不懂他了。
呵呵,想不到我意志力如此坚定吧?厉桀冷酷地扫了一眼他的小腿:“大家都穿普通袜,你这种花里胡哨的花边小袜赶紧换掉,不然队友分心你负责么?打扮给谁看呢?”
林见鹿的巴掌蠢蠢欲动。
“给你看,行了吧?”林见鹿撞开了他,像撞开火车头那么艰难。
排球场不大,特别好认,长18米、宽9米的长方形用球网对半分,男子排球网高2米43,相当于每一支队伍分到的区域是一个9乘9的正方形。
球网就是中线。靠近球网的3米处又有一条白色横线,叫3米进攻线。
3米进攻线将正方形分成了前场区和后场区,而后场区再往后,边界线叫作“端线”。
端线后面就是大家众所周知的发球区。
发球不能踩到端线,主裁判鸣哨8秒内搞定。即便现在是练习,纪高仍旧坐在主裁判的高位上,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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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他宝贵的白银哨子,仿佛捏着他的半壁江山。
“大家注意时间。”纪高提醒这帮崽子。训练时很有必要给他们植入时间观念,很多人都误以为这些孩子能上国际比赛就已经万无一失,实际上,真不是。
比赛时各种因素都在影响球员和教练,甚至有些教练会把轮次表填错。在紧张时刻,队员对时间的感知会模糊,要打造他们的肌肉记忆。
哨子吹响,皮俊将手中排球拍了两下,旋转着扔向空中。
林见鹿像一头蛰伏的雄鹿,开始观察。他很喜欢发球,发球是排球技术中唯一单人撑起的动作,不需要和其他队员配合。每次哨声响起,都是发球队员自己的战斗。这不只是发球,还是这一轮的“首次进攻”。
好的发球可以直接得分,非常振奋士气。也可以破坏对方的第一次传球,从而有效地牵制对方的进攻。这一点林见鹿深有感触,一旦对方的进攻被牵制或者破坏,那么就给己方队员留出了时间,可以更好地预判对方的动作。
这就是“发球带动拦防”,把主动权全面掠夺过来!
皮俊发了一个大力跳发球,声音震耳欲聋。球稳稳落在对面的三米进攻线上,位置不错。
接下来原本应该是厉桀,他刚拿起一个排球拍了拍,准备上步,忽然一只冰冷的时候落在他肩膀上。
“让我先?”林见鹿球瘾发作。
厉桀扫了一眼他专门穿给自己看的花边小白袜,领袖意识再次上线:“滚一边去,热身都不带做的,你摔了谁负责……”
话音未落,厉桀手里空了。
林见鹿拿过他手中的排球,尽管右手还戴着手套,但指腹、掌心、掌根全方位触摸排球的一刹那,那种奇异的凹凸、绝妙的弧度,都足以让林见鹿抵达一阵颅内高.潮。
v200……林见鹿闭着眼睛都能摸出来型号。
如同抚摸着情人的面颊,林见鹿不由自主心跳加速,左脚在前,下一秒迈右脚,变成右脚在前的抛球姿势。他锐利的目光盯紧排球,整只手快速往后撩动,球即刻达成前旋。
撩球的指尖在厉桀的眼里,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左脚再往前迈,林见鹿像逐日的夸父,追球上步。手臂开始充分后摆,换跨右脚,林见鹿不算强壮的腿开始蓄力,绷出两条缝匠肌的形状。
厉桀盯准他大腿内侧的缝匠肌。
迈出第三步左脚,林见鹿的整个身体已经变成了发球机,手臂迅疾上摆,引臂时并步,起跳去找他的那颗球。他忘记疼痛和伤势,在场上将自己完全物化,只是一台性能卓越的机器。
他是右手发球,白色手套包裹的五指自然分开,全掌包住了球,在球体的中上位置完成了击打!弯曲的膝盖有凌驾于空气的美感,后背形成反C,每一条肌肉都在缜密合作。
目光冰冷,薄唇紧抿,掀飞的T恤下摆露出劲瘦细腰,又因为起飞太高,T恤被空气卷到胸口。套着黑色长护膝的大腿根也在凌空的一刹那露出了两条雪白的腿根。
动作确实像优雅的雄鹿,手上却有着杀人的力道。
砰!
又一个大力跳发球!声音不输于刚刚的皮俊!
球带着转速飞向对面,过网后开始急速下坠,奔着皮俊刚刚的击落点再次重复击中。这是挑衅,也是能力的证明,林见鹿用一个发球表示他拥有指哪打哪的能耐。
一个攻击欲非常强的二传,完全可以撕开对方的一传。厉桀看完球,迅速看向还在半空的林见鹿。发球曾经是他的弱项,但这两年他不仅没有退步,反而偷偷摸摸把弱项补上了。
他越来越偏向于全能。
这么厉害的大力跳发球,应该有一个完美的落地。但林见鹿像一根崩断的弓弦,直接跪在了端线外。在落地的最后三分之一秒,他都没有让自己踩线,规则已经成为了他的逻辑底层代码。
砰!他跪倒的声响同样不小。
9. 攻手服从性测试
首先和场地接触的是护膝!
林见鹿只剩下这一只好护膝,他马上想,不会磕坏了吧?
疼已经是他的习惯,就没有不疼的时候,他更担心护具的损耗。普通家庭供一个体育生已经吃力,他实在没有勇气和爸妈多要生活费。
单膝跪地的姿势除了发生在求婚场合里,也发生在所有人的面前。奇怪的是,离他最近的任良并没有去扶他。
当年任良也摔过,林见鹿可是说过“赛场上摔倒就自己爬起来,难道还等着别人扶吗”这种话。
离林见鹿第二近的人就是柳山文,他也没有动。如果真要捋关系,眼前这位还真是他小师弟,嫡系的师弟。
“怎么摔了?”只有纪高和孔南凡在动,主教练和副教练同时奔向林见鹿。
来不及夸奖林见鹿的发球,纪高一伸手将人扶起来。按理说,这些孩子都练到这个年龄和程度了,发球就算不过网也不至于摔跟头。
林见鹿摆了摆手,对无人帮扶的场面早已习惯:“没事,没站稳。”
“没站稳?”厉桀捡了球回来,不太信。
“不然呢?”林见鹿觉得他很烦,轻轻地甩开纪高的手,“谢谢教练,我去后面排队,不耽误大家训练。”
丢下一句冷言冷语,转身就走,这确实是林见鹿的风格。
训练继续进行,每个人都在纪高的眼皮下面发球,只是忧心忡忡的眉心一直不散,林见鹿的腿伤已经两年了,按理说再怎么养都应该养好。还有就是林见鹿的队友关系……真是难办。
一个接一个的球发过来,纪高开始“点数字”要求落点。他将对面的场地分成九宫格,一个大正方形分成9个小正方形,每个都有自己的号码。当他喊出号码,发球队员就必须将排球打到指定的小正方形里。
这一项训练格外重要,在场上发球时,队员要善于发现对手的弱点和运动轨迹。比如对面哪个球员最不能接一传,就砸他。或者直接砸端线、边线,制造“出局诱惑”。
男排和女排虽然都是排球,但因为体力和力量上的差距,细节上多有不同。
女排是“打死那个技术死角”,男排是“攮死死角里那个人”。
所谓“暴力美学”,正是如此。
等到发球训练结束,15分钟的休息时间让队员们用来喝水和吃东西。大部分人都会带香蕉,正规大赛中也是带香蕉,一整箱搬上场。有时候一场比赛打下来,香蕉可以全部吃完。
厉桀和项冰言负责给大家发香蕉。厉桀发到林见鹿那里,他连头都没抬,从包里拿出一袋可吸食的果冻——CiCi果冻爽,葡萄味。
然后一个人坐那边吸果冻。
吃三明治慢,吸个果冻也很慢,用了5分钟。
厉桀再低头,把下一根香蕉发给了宋涵旭。
宋涵旭等了半天才到自己,顶着香蕉说:“小生有礼了!晚上咱们出去吃饭吧?骑我的嘟嘟车?”
“小电驴就小电驴,什么嘟嘟车,真恶心。再说了,咱们一群快两米的,骑嘟嘟车多难看!赶紧吃!别磨磨蹭蹭,就看不惯你们吃东西吭哧瘪肚。”厉桀又把香蕉扔给郑灵。郑灵剥开香蕉皮,递给了陈阳羽。
“小电驴太难听了,听着很傻之逼,还是嘟嘟车好听。”宋涵旭强烈反驳,非要维护他那台驴子的命名权。
……傻之逼。林见鹿听了个一清二楚,这都是什么形容词,不免眉心紧蹙了一下。
休息时间很快结束,下面是各位置的针对性训练。林见鹿喝了一个果冻爽,往纪高那边走:“教练,我可不可以练练二传?”
纪高像听到了全世界最离谱的发言:“我记得你就是二传吧?什么叫‘我可不可以练练二传’?”
林见鹿很为难地抿了下嘴,高高的个子站在纪高面前,像被恶意罚站。这难以启齿的话他怎么说?林见鹿打死也不会说。
二传和发球不一样,不是一个人的战争,需要一传来配合。
林见鹿需要一个人,来陪他打。
但是林见鹿已经很久没有找到陪练员了,这两年他都是自己一个人练习,偶尔去外面打野球。二传的英文是“setter”,有制订、安排的意思,打的就是“第二次传球”,第一次传球的人把排球给他,他再洞悉场上的微妙变化来组织第三次击球进攻。
排球只有三次碰球的机会,二传是承上启下的串联,所以每支队伍里的二传不止是心脏,也是大脑。
林见鹿已经做好准备,如果没有人愿意陪他练习,他就去大二或者大三那边。
“陈阳羽,过来!”纪高朝着旁边的场子喊,先不管林见鹿那古怪的脾气,当务之急是让他练上,也好摸摸底!
“我来。”沉默的大爹出现了,陈阳羽带着球过来。他明明是队里年龄最大的那个,长得却不显大,下垂眼,脸上还有小雀斑。
“和二传配合一下。”纪高说,“郑灵,你去对面发球!”
陈阳羽和郑灵一个留在这边,一个去了那边,显然纪高也想让郑灵观摩。而林见鹿走向网下,他的血液再次沸腾起来,走向了他命运的归属,网前3号位。
排球比赛每场上6名队员,每个人都有一个位置。
4、3、2,这是前半场。
—三米进攻线—
5、6、1,这是后半场。
然后根据发球权的转换进行顺时针轮转。因为二传手在场上的重要性,二传在哪个位置,这一轮就叫“第几轮”。比方说二传手在1号位,这个轮次就叫第1轮,也叫作“反轮”。
站在1号位的球员还兼任发球。但是一旦副攻手从1号位转到6号位,就会退场,换自由人上场。所以自由人不发球、不扣球,真正的初始站位只有5和6,一旦自由人该转到4号位,就换成副攻手,自由人不上前半场。
现在陈阳羽站的就是经典款5号位,林见鹿在3号。
在真正练习之前,厉桀发现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任务,有些人是偷偷往他们大一这边凑,有些学长则是明目张胆地往这边走。眼睛紧盯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林见鹿。
沉寂多年的传奇二传手,差一步登天的少年,他还能打得起来吗?
众人的目光从星星点点的火苗变成了整场的滔天烈焰,哪怕离得不近,仍旧可以感受到竞体带来的狂热。这是林见鹿恢复训练的第1天,大家已经急不可耐,有些人是希望他能带来获胜的希望,有些人纯粹怕他占了位置。
这么多人,只是为了看一个两年没上过首发的伤员。
击球声响过,排球打着旋儿飞向了陈阳羽。陈阳羽髋部下沉,重心下移,把自己的身体放到球的下面,稳稳地接了个好球。球飞向林见鹿,画着漂亮的弧线。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什么事情能让一个二传手心动,那就是永远到位的一传。
两只手轻轻一托,一个漂亮的喷泉小弧线,飞向面前的4号位。
标准的“近体快”,适合出其不意、破坏对方拦网机制的攻手。
郑灵再次发球,球又被陈阳羽传给林见鹿,林见鹿跃起之后,球在他精准的掌控下出现了高于方才的反向U弧,是一个“半高球”。这样的球就已经开始给攻手创造大力扣杀的机会了。
再一个球,发到了2号位,林见鹿控制着球的弧度,往下压,球经历了短距离飞跃,平着飞向了3号位,是一个“短平快”,专门打给副攻手。下一个球,林见鹿开始调整球的飞跃距离,从2号位直接发到了4号位,一个长距离的“平拉开”,大跨度。
很适合调虎离山,给4号位的攻手制造无人拦截的空网条件。
林见鹿寻找着手指的感觉,但也在注意尾指的弯曲。
下一个球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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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主攻手特供球。因为主攻手的进攻方位一般都在4号位,也就是网前最左边,所以林见鹿发了个4号位高球。当球头稳稳立在空中时,厉桀感觉到自己的喉结在下意识滑动。
像是服从性试验,攻手对二传的指挥有天然反应。林见鹿像遛狗一样遛他呢。
当看到一个特别漂亮的球头时,他们这些人就想起飞,然后大力扣杀,钉对方的地板!
正面的球都试了一遍,林见鹿又开始试背面传球。背面传球,就是二传手用迷惑性的动作使对方相信这颗球是飞4号位的,可实际上,给了2号位的接应。
如果项冰言在场上,他就是2号位的右翼刺刀,用左利手接住林见鹿的背球。
背面的“平拉开”、“背快”、“背飞”以及2号位高球,林见鹿仿佛进入了他的武器库,要把每一样都拿出来练练。特别是他的步伐,两条腿上的操作也特别细腻。
“背快”这种快球是背后快攻中弧度最低,当他发“背飞球”时,双腿会在位置上踏跳,速度上就出现了差异。还有一种是“背溜球”,区别于“背飞”,起跳后飞出去的是“背飞”,脚步溜出去的叫“背溜”。
五花八门,一个二传的手艺活儿都在他掌控之内。
厉桀的喉结再次狠狠一滑,忽然,他发现左右两侧的皮俊和任良也是同样的动作。等厉桀环视四周,除了不在场的大四男排,大二和大三的主攻、副攻、接应,都用一种茹毛饮血的狂热表情盯准了那头鹿。
大家都闻到了美味的气味,想把二传据为己有。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什么事情能让一个攻手疯狂心动,那就是二传永远到位!
攻手诱捕器,最强吸攻体质,梦中情传……所有的回忆全回来了,厉桀顿时想起当年林见鹿多么炙手可热。主攻渴望他赏赐一个球头很好的高位来打调整球,副攻渴望他赏赐一个背快,杀对方一个空网出其不意。接应渴望他给一个背飞,哪怕从后场直接进攻。
大家仰着头,盯的是林见鹿的手,心甘情愿为他给自己量身定做的进攻路线使出全力,直到最后一滴汗水流干。
每个人都想要他,让他成为只给自己传球的那个二传,把他牢牢控制在自己身边。
“咳咳,差不多得了,别这么没出息!”厉桀一个醒神,立即在任良和皮俊面前打响指,“又不是没见过二传……”
“俺不中勒,俺以前打的都是什么比赛啊……”皮俊想起他从前的二传,球永远低,永远闷自己脸上。他讨厌林见鹿但不妨碍他想吃二传细糠。
任良则客观评价:“就刚才那个3号位高球,咱仨谁能拒绝?给我一个井盖我都不换!”
“滚,别总盯着人家训练,自己该干嘛干嘛去。”厉桀愣是将皮俊和任良翻了个面,踹着他俩去练扣球。可是等厉桀回过头,林见鹿的场外已经围了一圈攻手。
每个人都想冲上去,生吃了他似的,要把他抱回自己的场地,私自占有。
至于么?不就是一个林见鹿么?厉桀不屑,自己就不会受他的影响。而且林见鹿连香蕉都不吃,就知道嘬CiCi果冻爽葡萄味。
他嘬果冻还专门对着自己。
厉桀鬼使神差地看了一会儿,脑海中再次浮现林见鹿曾经的辉煌。当他在场上,他可以一个人挑起4条进攻线,像手里拽着4条狗链,两个主攻手、一个副攻手和一个接应,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
刚好,林见鹿传了一个击球点非常高的弧线出去。
传完之后,林见鹿双脚落地,擦着汗看了厉桀这边一眼。
这么高的球头,明显就是立给自己的。厉桀没想到林见鹿这样以权谋私,公开训练的时候给自己暗示,希望以后在场上和自己打配合。
周围几十个攻手,他只看了自己。厉桀惊叹于林见鹿对自己的好感,也惊叹于他表达好感的大胆。
10. 读懂你的暗示
纪高和孔南凡都在观察林见鹿。
两人都是国家队退下来,眼光自然精准。林见鹿的手确确实实有些问题,这是他们显而易见的共识。
排球运动员的手指是伤病高发区,纪高和孔南凡都断过。但这不代表养不好,目前国际排球赛事上赫赫有名的那些运动员全部都带伤。伤可以好,也可以适应。
陈阳羽目前不需要他们太担心,从刚才的配合上看,这两个人已经有1加1大于2的组合趋势。
唯一让他们担忧的一个是林见鹿的伤到底什么程度,一个是他的体力。
“哈,哈,哈……”半小时持续不断的训练之后,林见鹿两手扶住膝盖,在网前无能为力地弯着腰。
陈阳羽见他已经练不下去了,也不多话,抱着球转身就走,并没有上前安慰。林见鹿虽然没有当众说过他什么,但是表达过“自由人其实可以优化”这种言论。
一句话横扫一片,所有自由人都知道他的豪言。
林见鹿一个人杵在原地,体力的飞速消失让他害怕。他以前不是这样,真的不是这样,男排是车轮战,打到最后不是技术顶上去,而是体能顶上去。现在他才练习半小时,怎么就……
还是以前练习太少了!
林见鹿不是一个自怨自艾的人,他只是短暂痛苦了一下,立即找到症结所在。他看过很多国家队的球员养伤,骨折之后都是以练养伤,他高一那年足足休息了9个月,不管怎么说他的腿都已经痊愈。
就好比他不明白大腿根的伤为什么不愈合,林见鹿摸不透他已经长好的膝盖为什么还疼,以及右腿为什么常常无力。
“小鹿,过来。”纪高从副攻场走过来。
林见鹿喘了两口,缓缓过去。两人走过端线,到休息区去,纪高酝酿了情绪,说:“下午的训练你先停一停,去校医楼,找专门负责你们的队医方松看看。”
“我其实……已经好了。”林见鹿没那么足的底气。看着纪高那红肿的鼻子,他也不好意思再顶嘴。
“让方队医给你整一个全套的治疗方案,这样你才能早日上场。”纪高顿了顿,想起什么来,“下周一咱们有一场校级联赛,纯粹是友好交流,其中应该有你认识的人。”
汇宸中学的那些队友也进了各大高校,林见鹿迟早要直面他们,只是没想到刚开学一周就得面对。
“我想上。”林见鹿马上申请。
“如果你不让方队医评估你的状况,不把完整的病历交给我,我不会冒险让你上场。我相信你已经看出自己将来会是这支队伍的主力首发二传,但这不代表现在没人能替代。冰言突破心理关之后也能传,打比赛的时候,我们也可以从大二、大三去借。”纪高将他看透,不逼到一定程度,林见鹿就像林间鹿,溜了。
“虽然你可能很强,但目前不是无可替代。小鹿,吃一堑长一智,你要知道曾经的自己在哪里跌跟头,以后就不能再跌。”纪高又怕逼狠了,又缓和两句。
林见鹿不知听没听懂,反正点头了。
接下来他没有再做传球方面的练习,而是一个人练习发球。他现在发球特别好,原因说出来可能好笑,是因为他坐冷板凳这些年,和他配合练习的人太少了。他只能去练发球。
打排球不练团队就是白费,人不可能孤军奋战。这成为了林见鹿的恶性循环,没人配合他,他上场打得就差,然后教练扒掉他的首发,下场后更没人配合。等下次再上场,情况就更差。
现在纪高已经给他下了最后通牒,林见鹿只好中止排球场的流程,准备转战去健身楼。首体的配套设备非常优越,光是健身器材就有一整栋,林见鹿刚要走,又停下,看着脚边那个全新的米卡萨,很舍不得。
他想拿个排球回宿舍玩。
抱着睡觉也行。
林见鹿趁人不注意,偷偷蹲下摸了个新球。
不对不对,这个是v300,林见鹿偷偷放下,又摸了个v200,嗯,对了对了。
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林见鹿先去更衣室换衣服。现在他还没有选队服号码,但1肯定是厉桀。纪高怎么会看走眼,选那个时不时发疯的家伙当队长?
在更衣室脱衣服的时候,他又看到了大二、大三的攻手们。
那种卓越的体能和健硕的身材,都是目前林见鹿的可望不可即。这更加确定了他的决心,这半年的任务除了和队员打配合,还要增肌,最起码要增重10斤。胸肌和背肌是主要训练目标。
当然,独身一人离开训练馆之后,林见鹿也没有去找方松队医。他怕方松会背刺他,当面说一套,背面和纪高建议推迟上场。这些事情林见鹿都经历过,不想轻易相信任何人!
他还是个路痴,在学校走了好几圈,问了学长,才成功走到了名人墙这边。
这边是个街心小花园,绿化很好,环状的绿色植物铺满四周。学校还在这里特意种了比较名贵的花朵,林见鹿打开手机“自动识花”功能,种的是芍药、郁金香和薰衣草。
林见鹿很喜欢浪漫,于是找了个地方坐下,拿出了一包全新的果冻爽。他感觉坐在这里很舒服,心里很安静,仿佛这地方和他有缘分。一想到名人墙上那些顶级运动员的沉沉浮浮,林见鹿又会生出无限勇气。
他的训练条件和生活条件已经超越前人太多,不能孤影自怜。林见鹿又看向中间,不确定学校将来会打造一尊什么样的雕像。
嗡嗡嗡,静音手机震动了。
果冻爽掉在地上,本着“三秒之内捡上来就等于没掉”的原则,他快速捡起。来电人是妈妈。
“妈妈。”林见鹿快乐地拿下接通。
“噜噜,你在干嘛呢?”张巧梦问。
“在学校休息,首体大有一个很漂亮的花园。”林见鹿不好意思说自己对这座学校的第一印象正在慢慢改变,“下次你和爸爸来,我带你们参观。”
“好啊,等你爸出差回来。”张巧梦的语气很高兴,但如果是打视频通话,就能看出她眼中一直不散忧愁,“同学和教练都还好吗?”
林见鹿嘬了一口果冻:“都很好。下练之后我们一起在食堂吃饭,一起和篮联部的人打篮球。他们还有一个嘟嘟车,就是小电驴,说载我去附近转转。队医叫方松,他说我可以上场,还有……室友和我关系也很好。”
“这样啊……那妈妈就放心多了。”其实张巧梦一开始没有相信,但随着小鹿把日常补得越来越全,这听上去不像谎言。
“对了,你和厉桀是不是一个队?”这是张巧梦最坚实的一条后路,“小时候你们还在一起玩,有印象吧?”
林见鹿揉着尾指,不情不愿地承认:“有。”
“你跟他在一起训练,妈妈真的没什么不放心的了,那孩子热情又懂礼,要不是你爸一直反对,你俩从小学就可以在一起上。”张巧梦说。
还好没有一起上!林见鹿心里默念。
“今天给妈妈看看你们的训练照吧,我也好久没见厉桀了,不知道那孩子现在什么样。”张巧梦一想起闺蜜的儿子也在,心里多了一份安心。
但她直接抛给儿子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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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题。林见鹿瞪大眼睛,领到了“不可能完成”任务。他既没有和同学一起训练,也不可能和厉桀和谐相处。
“好,我晚上发给你,现在先练着。”但他还是同意了妈妈的要求。
毕竟,妈妈已经为自己的事担心太久。而自己和厉桀如果不是爸爸反对,确实是可以同校。林见鹿小时候不懂为什么反对,长大却懂了,因为厉桀家里太有钱。
几亿的别墅说买就买那种有钱。
两家走太近,妈妈遭受了很多风言风语。林见鹿想让妈妈开心些,便绞尽脑汁计划一切。
天空从蓝色变成火红色,火烧云褪去又变成了深蓝。9月初的天就算到了晚上10点都不会变成漆黑,总带给人一丝夏天还没走的希望。厉桀回到419宿舍时已经饥肠辘辘,一进屋就开始拆泡面。
像他这样的体格,晚上吃3顿宵夜都不用担心超标,肌肉需要热量。这时候项冰言还没回来,厉桀想也不用想,大概又是被云子安带跑了。
吃第一口时,孔南凡副教练发来了下周的比赛流程,联赛中其中一场是“汪汪突击VS领航者”。
“汪汪突击队”就是厉桀他们队,校联赛没人好好起名字,什么都有。领航者队也是同期大一,厉桀作为队长必须好好看看他们的人,于是便往下阅读……
一瞧,看到了孙轩。
4号位,高球攻手,和自己定位差不多。
高一时候和林见鹿同为首发队员,林见鹿挺喜欢给他传球,传球成功率也很高,比赛结束后多次勾肩搭背。
厉桀对林见鹿的一切并不感兴趣,也不是特意去记林见鹿曾经的队友,但是孙轩确实是他曾经最好的6个队友之一。这么说,下周林见鹿就要和曾经的“老相好”打擂台?
但厉桀马上打消这个念头。不可能,林见鹿那个体能没法打。
以前他们配合无间,现在是网的对立面,心情会怎么样?厉桀回忆了一下孙轩的长相,顺便把泡面吃光了。
一般般吧,长相没什么记忆点。
吃完两桶面,厉桀顺便将宿舍垃圾拎出去丢掉,还擦了一遍地板。时间还早但他想洗澡,也没锁门就开始脱衣服。所以等林见鹿从健身房回来,一开门,就看到厉桀那炫技一般的背阔肌。
感觉硬度应该和花岗岩差不多。
听到脚步声,厉桀回头瞄了一眼,但也没在意。只是动作有所停滞,两只手放在侧腰上,不经意间做了个背阔肌展翅的小动作。
倒三角背肌瞬间更倒。
林见鹿将包放在桌上,犹豫不决,不知道怎样完成妈妈的任务。
厉桀的余光扫到他包上的拉锁,看到里面一个米卡萨。
他买的。学校没有钱给每个年级用这个球,最多是v300,他自掏腰包给队伍换顶配,不愿意兄弟们将就。林见鹿一定是察觉到了自己的优点,所以拿回来暗示,他不仅看到了自己的财力,也认可自己的领队地位。
作为雄性生物,被认可的感觉让厉桀十分舒适。
那么作为汪汪突击队的领头汪,他也有义务表示林见鹿目前的安全,以及自己有强大的整合能力带他入队。
该怎么和厉桀开口呢?林见鹿还在犹豫。只听脚步声逐渐靠近,直接停在面前,林见鹿顺着钢板一样的8块腹肌往上看,厉桀正微微低头看着他。
“林见鹿,我想你值得知道一件事。”厉桀说。
林见鹿疑惑到皱不起眉。
“我比孙轩高两厘米,你肯定早发现了吧。”厉桀威武地通知他。
11. 我不是gay
说完,厉桀像是为了证明他此言非虚,特意站直了。
仿佛虚空中有身高测量仪,滴滴滴地冒着“206”的声音。
林见鹿尽管已经做好了“他脑子不正常”的准备,但仍旧没法招架,最后平静地说:“哦。”
“只是一个‘哦’么?你不该说点别的?”厉桀提醒他。但一想到林见鹿不善表达,算了,一个字也可以。
“……那就,谢谢?”林见鹿在“好好回答”和“扇一巴掌”中选择了前者。
“嗯,不客气。”厉桀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林见鹿受伤又转队,最后被自己的队伍收留,一旦碰上旧队员必定会惊慌失措,寻求自己保护。刚好,他厉桀不小气。
只是他真想不到,林见鹿居然会偷偷拿他买的排球。看来这是一个更善于用行动表示的人。
厉桀继续脱衣服,两只手刚搭在白色的裤带上,背后忽然被人捅了一下。
“厉桀。”林见鹿是用手机捅的,不想碰他的肌肉,“能不能……拍张照?”
厉桀回过身,刚才的想法再次得到验证,林见鹿对他永远那么直白:“拍我?我用穿衣服么?”
“也不用穿,这样挺好。”林见鹿只想走流程。
“我不穿衣服,然后你拍?”厉桀第一次听到这种震撼的要求。
林见鹿摇头:“不是,是你和我一起拍。”
说完之后,他发现厉桀的两只眼睛瞪大了,浓重的眼睫毛像承载着不能接受的东西,嚣张扇动着。他一只手伸向林见鹿,攥住林见鹿的T恤领口,像揉一张纸巾那么简单。
“林见鹿,我他妈不是同性恋!”
林见鹿再次出现那种狗屁不通的神情:“什么?”
“你要拍咱俩不穿衣服的照片?”厉桀怒目而视。
林见鹿的巴掌蠢蠢欲动。
“想得美!”厉桀拒绝了。
“我的意思是,咱俩就这样拍一张,你穿不穿随意。拍完之后我给爸妈发过去。”林见鹿向下兼容着厉桀的智商。
“……哦,这样啊,你早说。”厉桀松开手,目光扫过林见鹿的领口,看一片白皙,有些失落,“拍吧。”
林见鹿赶紧站到厉桀旁边,手机高举。屏幕里出现了两个人,一个赤膊,一个领口歪,林见鹿连忙整了整领子:“笑得自然一些。”
“你爸妈为什么要我照片?”厉桀忽然问。
两人太近了,林见鹿像站在一台立式空调的体外机旁边,被厉桀烤得出汗。为了赶紧完成任务,他有些敷衍:“因为他们记得你。”
厉桀点了点头,确实是,记得他是应该的。两家关系一直很好,林见鹿又睡过自己的床。对于自己的人品,他爸妈肯定放心,所以才会要求看自己的照片。很正常。
拍完之后林见鹿难得和厉桀道谢,把合影发到三人家族群。张巧梦和林宇看过非常高兴。
爸妈高兴,林见鹿也很高兴。
他等厉桀洗过澡之后才去洗,要想维护伤口的干燥,很难,花费了一些功夫。等他吹完头发,项冰言已经回屋,正在滴眼药水。
“还那么疼啊?”林见鹿听到厉桀问。
项冰言点了点头,一只手捂着右眼睛。
林见鹿没说话,先看了一会儿文化课的书就上床了。他偷偷把排球带了上去,用湿纸巾细心消毒,平躺着玩起最简单的抛球小游戏。玩累了,林见鹿抱着排球侧躺,用手指感受球面的凹凸。
林见鹿忽然又想起孙轩。
他和孙轩是高一认识的队友,那时候孙轩打副攻,在场上肩扛边攻战术,从2号位和4号位攻击。打着打着他就转成主攻手,非常凶猛。
有非常亲密的半年,后来就形同陌路,至今他也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惹了孙轩……林见鹿放下排球,悄悄掀开床帘。项冰言还没有去洗澡,而是在门口和云子安聊天。云子安的头发散下来,长度过肩。
林见鹿又放下床帘,拿出手机,默默搜索起“异瞳”。
可是还没搜索几分钟,手机一震,他被人拉群了。
厉桀拿着手机,上面是[你邀请‘林见鹿’加入群聊]和[‘林见鹿’与群里其他人都不是朋友关系,请注意隐私安全]。
厉桀是队长,以身作则,在林见鹿入群后发了第一条:[欢迎新人。]
刚刚还很热闹的群,安静得像睡死了一样。
厉桀想了又想,去其他网站搜索了一个瑞幸的logo,发到了群里,并配字:[欢迎luckin]
林见鹿第一时间把群拉了静音。从来不求人的他真想求求厉桀,你读点书吧。
群里一共13个人,除了10个队员还有纪高、孔南凡和宋达。林见鹿先看了看群名——汪汪突击队。
他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
再睁开,开始看那群人的名称,包括但不限于“不想打二传的自由人不是好接应”、“边攻就是要下球啊我靠”、“oi!难道我不是天才副攻手”、“有没有大佬教我打后3”、“自由人的自由过了火”、“他转身就吊球了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林见鹿再次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毁灭吧。
厉桀也没指望林见鹿说话,他那副德性不开口才是常态。等熄灯之后,项冰言最后一个爬上床,厉桀也拿出了他的限量版眼罩,准备睡下了。
林见鹿的床帘里倒是早熄了灯,应该是已经睡下。一想到他会抱着自己的球入睡,厉桀的内心十分挣扎,他既不想这么快和林见鹿拉近关系,又不想破坏他爸妈心中自己的完美形象,而且他真的不是同性恋。
这样一想,厉桀少见得失眠了。
他认为失眠的主要过错方是林见鹿,于是厉桀打开了他的朋友圈,用视奸他生活的方式惩罚他。奇怪的是,林见鹿的头像是一只毛毡小鹿,那种胖乎乎的鹿,和他本人性格不匹配。
然后厉桀发现,他特别喜欢发朋友圈。
生活里恨不得用不存在的鹿角顶死别人,结果那么喜欢玩网络。厉桀是一个不玩网络平台的人,他的朋友圈也是排球相关,打了哪些比赛、赢了什么冠军、收藏级别的球到手……等等。
英雄所见略同,林见鹿一定也会沉迷于自己的审美。于是厉桀精心挑选了两个月前的照片,那是他得到了一枚波兰名将签名的排球。
他把那天发的朋友圈置顶,林见鹿看到了一定会很馋,自己顺理成章给他一个台阶,可以领他回家一起欣赏。
然后厉桀继续翻林见鹿的朋友圈,刚翻到两个月前就睡着了。
但是厉桀醒得非常早,他有生物钟,会赶在起床铃声的前一刻睁眼。睁眼了他也不动,专门等那个铃响的时刻到来。今天这一刻钟非常漫长,因为厉桀又在翻林见鹿的朋友圈。
他看到高考之前,林见鹿和父母的一张合影。
记忆里的张巧梦阿姨和林宇叔叔都变老了。两个人算得上高挑,一个187,一个175,年轻时候郎才女貌,非常般配。
可能是林见鹿的事情让他们担心了很久,他们比自己的父母苍老许多。当然,不排除自己爸妈偷偷做过医美的事实,他俩都打过热玛吉。
但不管怎么说,记忆里的叔叔阿姨苍老忧愁,这都是厉桀不愿意看到的。特别是他们还心心念念自己,交付了儿子的重托,他们是真的惦记自己,全心全意信任自己,才会让林见鹿在“举目无亲”的状况下投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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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心里,自己就是他们的半个儿子。
厉桀放下手机,内心翻涌起对母爱、父爱的全新认知。
叮铃铃,叮铃铃,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林见鹿喜欢睡懒觉,被吵醒原本不太高兴,但是一瞧见床头的排球,再不高兴也愿意起床。他点开手机,页面还停留在昨晚他搜索的“异瞳”关键词,没时间看完,赶紧截图,留着慢慢看。
哗啦一声,他的床帘被拉开了。
林见鹿睡觉时习惯穿宽松的大T恤,但还是用毛巾被遮了一下内裤。“你干什么?”
厉桀太高了,明明是站在平地上,可对于上铺的高度,他像随时随地能迈上来。“你昨天的事情,是不是没办完?”
刚跳下床的项冰言迷迷瞪瞪地看了他们一眼,冲进了洗手间。
林见鹿迟疑:“你说什么?”
这是在装傻。但厉桀觉得这样的装傻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没办完的事情让林见鹿亲口说出,确实有些难以开口。但自己不介意替他说。
于是厉桀替林见鹿说:“你忘了把你爸妈的微信推送给我。”
林见鹿往后靠了靠,厉桀疯了吧?
“一会儿记得给我,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厉桀很贴心地留出了私人空间,如果当面推送,林见鹿又该不好意思了。
哨声一直在吹,激励着楼里的运动员燃烧青春,挥洒汗水。林见鹿坐电梯下楼,动作有些慢了,赶到队里的时候他深刻怀疑厉桀是把智商挥洒出去了。
男排队整装待发,林见鹿习惯性去站队尾,忽然队首的厉桀跑了过来,把他从最后推到了队中。“按照身高排队,别破坏队形!”
他前面只有4个人,厉桀、皮俊、任良和云子安,后面就是柳山文。林见鹿好久不站队中,前后都有人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
“我想站后面去。”林见鹿对厉桀说。
“站什么后面?你不看看自己多高?归队!”厉桀偏要让他归队。
好吧,归队就归队。林见鹿只好站住脚,开跑之前,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于是回过头对他师兄说:“早上好。”
柳山文新打了两排耳钉,耳骨还有些冒血,他也没想到林见鹿这种人会主动和别人打招呼。愣神的功夫,林见鹿转过去了。
站在他们外侧的纪高吹起白银哨子,看到林见鹿站在队中,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林见鹿这么拧巴又不好接触的孩子,还真需要一个厉桀这样强盗性质的队长。
在接触中,但凡有一丁点的退缩,林见鹿就会缩回他的“蜗牛壳”。
早练内容不能太过激烈,今天是中长跑和折返跑。林见鹿喜欢跑步,不喜欢蛙跳,蛙跳会牵扯他的伤口。等训练结束后他们有一个“清理时间”,可以选择直接吃早饭或者先回去洗漱。
基本上所有运动员都会选择直接冲个澡。但时间有限,大部分人都是一起洗。
项冰言就是和厉桀一起洗,林见鹿在外面等他们。到这时,他又想起厉桀那句云里雾里的话。
为什么要把自己爸妈推给他?
太奇怪了,林见鹿肯定不会这样做。等他放下手机,厉桀刚好顶着一条白毛巾出来,下半身裹着一条白浴巾。
林见鹿承认厉桀傻,但是也承认他身材很厉害。是客观意义上的厉害,健硕张扬的体魄一看就是大主攻。
“看什么呢?”察觉到林见鹿的目光,厉桀走了过来。
林见鹿怕他声势浩大地过来,慌忙中说:“在想孙轩的打法。”
话音一落,厉桀立马声势浩大地过来了。怎么回事?林见鹿是不是还没看自己朋友圈置顶?要提示一下么?
12. 他肯为自己花心思就好
又是被影子压住,林见鹿下意识想双手推他。
“你想他干什么?”厉桀又站在面前。
“……咱们不是要打比赛吗?我和他当了3年队友,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了解他。”林见鹿觉得自己说得没错。
厉桀不信任地看了他一眼:“只是为了打球才想?”
“不然呢?”林见鹿反问,黑白分明的眼底充满不解。
这样的脸不像会撒谎的,况且厉桀也想象不出冷漠疏离的林见鹿会和孙轩亲密无间。孙轩没有什么可值得林见鹿怀念的,况且他也不高。
“那就不要一个人在这里默默瞎想,上午是技术课,你去和教练说。”厉桀贴心地警告他,“但你可要想清楚,以后你就是我们汪汪队的二传手,你和你以前的队友没有关系。”
林见鹿听到“汪汪队”3个字就头疼,但为了让厉桀赶紧走,只好点头劝道:“好,我知道,你快去穿衣服吧。”
厉桀高兴地点了下头。
等厉桀走开,林见鹿身边的温度骤降,像一座火山长了腿,顺着地壳咚咚咚地跑远了。
但今天上午还真是技术课,仍旧是在排球场上,只不过大家面前多了白板。
纪高和孔南凡一左一右,奇怪的是,这两个教练从外表看都不太像运动员,都很文静。在瞧见林见鹿的那一瞬,主、副教练同时看向对方,两个人心里隐隐有了一点窃喜。
看来,林见鹿的融入比他们想得快。
“大家都知道今年的规则改变了吧?”纪高敲了敲白板。
下面10个队员,唯独林见鹿的队服不一样。乍一眼看过去,外人还以为这队的自由人是他。
纪高扫视着他们年轻的面孔,排球规则的少许改变,制造的轰动可是全球性的。“从前,己方球员只能在对方发球球员击球的一瞬间开始跑位,但是从今年开始,发球队员只要将排球高高抛起,离手瞬间咱们就可以开始跑位了。”
白板上,已经画好了第1轮的“反轮”站位,队内二传在排球场右下角1号位。
“离手规则的更改需要我们更高速度的跑位,争取在球砸向咱们之前,跑回各自的主战场。”纪高指向白板,右上角2号位有一个红色的圆形磁吸杯垫,上面写着“主攻手1”。
白板上有6个杯垫,主攻手1、主攻手2、副攻手、接应、二传都是红色,只有自由人是黑色。目前的轮次站位是——
接应、副攻、主攻手1。
主攻手2、自由人、二传手。
为了保证每一轮的网前都有攻手,6人站位中,两个主攻、两个副攻、接应和二传都是对角。只不过目前的后排副攻换成了自由人。
“你们也清楚,真正的轮次站位从来没有规规矩矩,每一支队伍都在利用规则。”纪高开始调整杯垫,将反轮的站位调整成真实比赛中的形态。
接应、副攻。
———————主攻手1。
主攻手2、自由人——二传手。
本来应该是前、后区两排,现在肉眼可见就是三排,因为每个队员的位置只和本人前、后、左、右有关系,和相隔、斜线的人没关系,也就是说,主攻手1只需要保证他在副攻手的右侧、二传手的前侧,那么他的位置就是正确的。
他不需要和接应、主攻手2、自由人,产生任何位置关系。
“对方发球一瞬间,副攻往前不接一传,主攻手1参与一传体系,继续往下,二传手立即上前,抵达网下2号位。”纪高把二传手杯垫往上移动,二传和主攻1彻底发生位置转换。
而这个转换,就是队员们需要配合的地方。谁怎么跑、谁从内圈跑、怎么才能不撞上?全部都在平时无数次的训练里。
“如果球发到后排主攻2这里,就一定要接一传,不要等自由人。前排副攻、接应如果发现这个球高了,不要碰,这就不是你们的球,留给后面的人处理。”纪高强调,“千千万万遍给我记住,二传手是这个人的位置,但一传不是位置,一传不要全等自由人。”
“明白。”大家听到耳朵磨茧。
“还有一句话,已经和你们说了千千万万遍,但我还是要重申一次。自由人虽然是全队的最后高墙,但是,保证球不落地,这不是自由人的专有任务,这是你们每个人的任务。记住,球不落地,是每个人的第一要务。落地就死,宁抢毋空。”
“明白。”大家异口同声。
“现在去热身,咱们练习反轮。”纪高点了下头。
队员们陆续起身,林见鹿刚准备跟上,又被纪高叫住:“小鹿,过来。”
“什么事?”林见鹿预感不妙。
“你没去找方队医?”纪高明知故问。
林见鹿低着头不说话。
“不找方队医,就不能随队训练,这是我的唯一要求。”纪高就是拿这个“胡萝卜”吊着林见鹿。
“可是我已经好了,如果我没好,我高考前根本没法通过体考。”林见鹿小声反驳。
“以你的基础能力,我相信,哪怕你没好,高考体考也不是你的拦路虎。”纪高相信他的体能。能够在各队出名的孩子,绝对不是泛泛之辈。这些孩子距离国家队就差一步,就差那个“登天梯”。
林见鹿又不说话了。
纪高看着他犹豫的眼神,直接看进了他的心底:“你是不是不相信首体大这支队伍?”
“我下午去找方松,可以吗?”林见鹿没有直接回答,用另外一个话题绕开。但态度已经决定了一切,他确实防备着队医。
“要不要我派厉桀陪你去?”纪高再次派出他手下猛将。
“不用,我自己去。我上午……先跟着大家做体能训练,慢慢打配合。”林见鹿的心脏一揪再一揪。
打配合曾经是他最喜欢的训练内容,现在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他也想赶紧恢复巅峰体力,不然配合训练中别人不累他累了,自己一定又会被抛弃。
所以一系列热身下来,林见鹿给自己制定了非常详细的“回归计划”,最近他体力不行,确实不太适合上场。
但不上场不等于不看,林见鹿开始观察队里的人打反轮,就是刚刚纪高特别要求大家注意跑位的第1轮。对面是大二男排,有几个是林见鹿能叫上名字的人,但他的目光还是停留在大一这边。
接应是宋涵旭,副攻上了云子安,项冰言暂时打二传。主攻是厉桀和皮俊,自由人是郑灵。
现在的大趋势是“隐蔽站位”,用大白话说就是每个队员在不犯规的情况下,不站在规定位置上。比方说现在,厉桀和项冰言通过大动作的上下跑动,从而制造空间的错位。这种战术经常可以落实突然间的突袭进攻。
现在项冰言把球传给了厉桀。
厉桀起跳,项冰言后撤。林见鹿盯紧了厉桀,只见他蹬地的瞬间非常轻盈,没有身高和体重压出来的沉重。真好,那双腿没白长。紧跟着是转髋部,健硕的三头肌顺着肩峰和背肌发力,背肌由腰腹提供支撑,而腰腹的支撑又来自于他的蹬地。
全身的核心传导达成高度一致,林见鹿仿佛看出了他全身的动力链!
最后,厉桀引臂,击球,犹如挥打一条强韧的巨型鞭子。
“好扣。”林见鹿脱口而出。
当厉桀的手和球面接触,大手的优势又一次体现,把球包得非常实在。手指肌肉和腕部肌肉同时合作,他的身高和弹跳将“大主攻”3个字发挥到淋漓尽致。他甚至没有从后排助跑,是3米攻击线上原地起跳!
像厉桀这样力大飞砖的选手,曾经被很多人诟病,说他们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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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扣球。但只有专业人士才能搞懂这力大飞砖的背后,是不可多得的天才。高、壮、快、凶、跳,基因链buff全点一遍。
林见鹿把每个人都看了一遍,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去找纪高。
“你从校医楼回来了?”纪高反问,不会这么快。
“我想和您聊聊孙轩。”林见鹿快速走到白板前,将其他杯垫都拿下去,只留下主攻1,“孙轩和厉桀在技术上有类似的地方,两个人在网前都是超手、不避手的高点重炮。”
超手,是当两边队员在网前进行扣杀和阻挡时的高低差,进攻方击球超过防守方拦网队员的手,字面意义就是“超过了手指”。当高度超越太多,进攻方就不会采取避开防守方的手指的进攻方式,而是简单直接,扣死!
特别是这个攻击方还是重炮主攻手时,他打出的球就算被防守方的手指碰到了,也改变不了命运。要么碰下钉地板,要么碰一下,出界。
“等一下。”纪高马上让二传停下,“厉桀!过来!”
厉桀刚放下球,唉,林见鹿真是离开自己一会儿就不行。
行,我过来。厉桀快速跑了过去:“好好好,我来了。”
“好好听着。”纪高指了下林见鹿。
林见鹿马上问:“你摸高多少?有3米6吗?”
厉桀皱了下眉,对他这种问法颇为不满,但又说不上哪里不满。仿佛林见鹿在拿自己和别人比,而且这个人就是3米6。
“上次队测,我3米68。”厉桀看了一眼纪高,“老纪,你作证。”
纪高也点了下头。
“那就好,我记得孙轩最后一次摸高测试是3米6,咱们有8厘米的优势。”林见鹿拿起马克笔,在白板上写写画画,这一刻他仿佛才是教练。
“孙轩的优势点也在4号位,进攻线路大多都是直线或者大斜线。”林见鹿低头画线路图,修长的后颈顺势延伸入领口,两片单薄的肩胛骨将高中队服顶出两块凸起。
在4号位往对面扣,落在三米进攻线之内,叫作小斜线。往对方5号位那个方向打,叫作大斜线。直着打就叫做直线。
“他的小斜很弱,也和厉桀差不多。”林见鹿在三米进攻线的位置打了个问号,“我想想咱们怎么防他……”
厉桀听得怒发冲冠,什么叫“和厉桀差不多”?我的小斜完美死了!一会儿就给你打一个!完美到让你挪不开眼!
原本是很愤怒的,但厉桀低头一瞧,林见鹿又穿了带花纹的袜子。他微微偏头看向自己这边,俊秀的侧脸虽然不像同龄人那么活泼,可柔细的眼睫毛每一根都生机勃勃,凌乱着,薄薄压住了细长的、仿佛纤细毛笔勾勒出的眼梢。
好吧,他都花心思了,暂时不和他计较。厉桀又想开了,认真地听下去。
而另外一边,孙轩坐在本校排球场内,通过教学投影捕捉着厉桀的一举一动。
他们参加过太多比赛,要找比赛记录易如反掌。孙轩刚刚看完了皮俊和任泉,现在研究那支狗队的第3位主攻。
“孙哥,过来!扣个球!”
有兄弟叫他,孙轩飒力地抬了个手,起身,走向三米进攻线。二传给他传了个到位球,孙轩原地起跳,连助跑都没有,蹦出了全队最高的扣杀高度!
巨大击球声后,白色的排球穿过对面两位防守方的4只手,打出了一记完美的小斜线。
“漂亮!孙哥的小斜越打越神!原本还担心你前队友把你的进攻弱点说了呢!”
“你们放心,林见鹿为了赶紧上场肯定会投诚,给首体大投名状。不过他和我太久没打过,肯定以为我小斜没练出来。”孙轩漫不经心地攥了攥拳,打林见鹿的队伍,他可太期待了。
林见鹿……孙轩琢磨着这个名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13.补助金
“孙哥,你说说林见鹿到底怎么回事?我上小学开始打球的时候就见过他,你们汇宸怎么没用他首发?”
“我记得他传球特别到位,当时我们教练特别馋,天天拿他当模范,把我们那一通骂啊……”
“对,他传球确实非常到位。那年我也打二传,林见鹿就是‘别人家孩子’,每个二传手都因为他挨骂。”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但语气并不认真,还是调侃过多。林见鹿的神话已经过去,从一个明确的强劲对手变成一个虚无缥缈的人,现在连最后一丝虚无缥缈都没了。
变成了众人的谈资。
孙轩是队里最高的一个,光线罩在他身上都显得不够用,影子无限拉长,给地上斜着画出一条横线。提起林见鹿,他眼中的情绪也是似敌非友,但开口之后,还是偏向“敌人”的成分更多。
“他确实很厉害。”孙轩承认。
“那么厉害,你们汇宸还不是说不用就不用了。”兄弟问,“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他的腿到底怎么伤的?两年了,再严重也该养好了吧?”
就算在严格而残酷的国际大赛上,受了伤也是带伤完赛,像林见鹿这样空置养伤的人,其实不多见。
“他啊,最开始是疲劳性骨折。”孙轩如数家珍一样。这算是运动员伤痛手册里的家常便饭,连孙轩的手指都断过。
“我记得是左腿的膝盖,但具体什么状况我不太清楚。右腿……应该是肌肉拉伤和髌骨脱位?但受伤这种事谁说得准呢,你们瞧奥运会的选手,很多人的伤势都比林见鹿要重,可是人家就能打,不影响。”
“有些呢,伤势还不如林见鹿,但偏偏赶上寸劲,只能退役。所以他能不能继续上场,都是命。”孙轩说完笑了笑,“你们怕他?”
这倒是问到点子上了。真正经历过竞体的人,并不否认一个优秀运动员具有威慑力。在绝对强度面前,任何人都会望而生畏。
“也不是怕,就是觉得……他有那么神吗?我怎么听说他还出了不少事呢?是不是有个教练……因为他,被学校开除了?”又一个队友问。
孙轩很揶揄地笑了笑:“你们都知道了?是啊,林见鹿是红颜祸水,风流人物,教练因为他传出‘作风不良’,就被开除了。你们看着吧,这次联赛他未必能上场。”
“为什么?”队员们异口同声。
孙轩毫不犹豫:“因为他忌讳队医。他不给队医看诊断书,哪个队医敢放话让他上场?更何况……他处理不好队友关系,要不是走太近被人意.淫,要不就把人家当狗。”
“他干嘛忌讳队医?我巴不得和队医搞好关系呢,每天都能蹭半小时的理疗。”另外一个主攻手说。
刚刚所有问题都恨不得仔细回答,这回孙轩忽然说得很模糊:“他以前和队医不合,他不会信任任何队医。”
林见鹿那个脾气到哪里都吃亏,哪怕是曾经的队医故意给他使绊子,不让他上场,别人也只会以为是林见鹿的问题。
现在队医手里的权力很大,一旦这个人不认可你伤势能上,教练也不认为你能上,那这个运动员就真上不去了。孙轩比任何人都清楚林见鹿吃了什么亏,而且他还知道为什么队医以一己之力拦住了林见鹿重回场上。
因为队医的孩子也打二传,林见鹿只要上去了,他儿子就要下来了。
人家是官场的父与子,林见鹿一家都是普通百姓,胳膊怎么拧得动大腿?孙轩每次看到队医给林见鹿开休假条,都能瞧见林见鹿心里的阴影更深一层。阴影一旦形成,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就算林见鹿能完全信任首体的队医,恐怕也是一学期之后,近期,呵呵,不可能。
首体大的排球馆里训练如旧,并没有什么异常。
该说的都说完了,林见鹿也准备离开这里。
临走的时候,纪高和孔南凡都表扬了他,认可他提供的信息很有用,还制定了一套专门针对孙轩的阵型。
但林见鹿没觉得有什么用,队里现在缺一个强二传,哪怕林见鹿也属于这支……汪汪队,但凡事都要讲究科学根据,他们队不占优势。项冰言短时间内应付不来。
“小鹿,记得去找队医,听见没有!”
临走的时候纪高又叮嘱了他一次,语气有些强硬,仿佛他再不去,纪高就会使用特殊办法押着他去。林见鹿自然也想去,但把所有病例交给一个陌生的队医,这对他而言万分冒险。
但是迟早要给的,林见鹿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他独自走向队医楼,好在这栋楼离他们不远,不至于迷路。
而队医楼门口,刚好有一面公告栏。这里应该是首体大的信息墙,上面密密麻麻贴着小纸条、A4纸。林见鹿停下脚步,被其中一张鲜黄色的A4纸吸引了。
鲜黄色的纸非常醒目,内容则是“寻人启事”。
[本人在东校区捡到一枚Bauerfeind专业护膝,目测为S款,请失主尽快到学生会认领。认领时务必提供购买凭证或穿戴照片,谢谢。]
下面是一张打印机彩打配图,林见鹿近距离看了看,越看越眼熟!
这不是自己丢掉的那只护膝吗!
原来是自己不小心丢了?林见鹿来不及细想,撕下A4纸后找了个同学问路,刚好,学生会的办公楼也不远。
怕再次迷路,他一路盯着那栋建筑。
学生会有足足一栋楼,林见鹿又是第一次来,根本找不到人问。他只能擅自进入,在1层走廊里走走停停,看到哪个门都站住看看。
忽然间,一个陌生人叫住了他:“有事吗?”
“我叫林见鹿,来领这个。”林见鹿把A4纸交了出来。
那人接过纸,看了看:“这不是我捡到的护膝吗?是你的?”
“是我的,我有购买记录。”林见鹿一直在一家专业代购店购买。购买记录是上个月,交易金额是1499元。
“买贵了吧?我以前买过,便宜100块呢。”那人把手机还给了林见鹿,“跟我来。”
真是遇上好人了。林见鹿这两年走背运,很少办事这样顺利:“谢谢,您是老师吗?还是……”
“我叫白洋,研二,你是大一新生吧?”白洋回头瞧了他一眼,“真高。”
白洋。林见鹿默念一次,不怪他把白洋当成年轻老师,他穿休闲服又戴金丝眼镜,很像一毕业就上班的小老师。而且说话还拿腔拿调。
“你怎么会用这一款?”白洋又看了几眼他的腿。
林见鹿沉默着跟他走到器材室,器材室里有一个玻璃柜。柜门上贴着“失物招领处”。
“膝盖什么伤?”白洋一边拿一边问。
林见鹿没回答。
“如果受伤了就赶紧看,别耽误。髌骨和半月板要保护好,膝盖靠养。”白洋把那只新护膝拿了出来,“这回收好了。”
“你怎么知道?”林见鹿意外地开了口。
白洋只是一笑,说他冷漠吧,他很愿意帮人,说他热情吧,他笑意明显不热。“S款很贵,但保护性最强。据我所知有两种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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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种是不缺钱的人,一种是膝部急需保护。它一穿上就像外骨骼,外行人叫它假肢护腿。你猜我怎么知道?”
林见鹿明明比他高很多,却被人看透。是,这款护膝很贵,一个月能用报废好几只。但林见鹿实在找不到它的平替,一分钱一分货。
“你怎么知道?”林见鹿又重复了一次。
白洋这回笑得开了些:“我也是运动员,跳高队的。”
“啊?”林见鹿震惊了,他可太不像了!
“怎么,这么不像吗?”白洋带他往外走,但第三次回过头,在林见鹿的膝盖上扫视,“有伤就赶紧去找队医,千万别拖延病情。如有需要可以申请补助,别不好意思。”
林见鹿迈了两步,思绪却忽然拐了弯:“……有补助吗?我的腿,比较严重。”
白洋的身体一停,像撞上了空气墙。
“有吗?”林见鹿觉得他的反应太过激动了。
白洋马上就平和了:“走,去屋里谈。”
就这样,林见鹿原本都准备走了,又被白洋带进办公室。
坐下之后,白洋先从抽屉里拿出一小本的申请条件:“你看看,有什么不懂的,问我。”
“谢谢。”林见鹿接过后像翻看说明书一样,每个字都认认真真看一遍。整个过程非常安静,像在图书馆,白洋也没有催他。
“基金会是体院的独立项目,由一位好心人创办,你不用这么紧张。”白洋摸了下说明书的扉页。
“我应该……符合这条。”半晌,林见鹿翻到第4页,指向其中一条。
白洋接过来:“嗯……申请补助需要提供你的伤势证明,要正规医院的。”
“会保密吗?”林见鹿又问。
“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是不要质疑运动员基金会的运作。我这边会严格保密,除了给你办理补助的相关人员,不会有其他的不相关人员知道。我给你一张表,你填一下,送来的时候记得带上你的证明。”白洋说。
“就这么简单?不需要家访?”林见鹿反而不信了。
白洋像能击穿他的疑问:“基金会有两部分职能,对表现优异的运动员进行经济上的奖励,对需要帮助的运动员进行经济上的补助。如果你不希望家访,可以提供父母的收入证明。”
“好……申请表我带回去,填好我再来。”林见鹿将表格塞回包里。
“你留一个我的联系方式。”白洋又叫住了他。
两人加上好友才分开,林见鹿离开学生会,绕着这栋楼走了十几圈。在有意识的绕路中他的手一直捏着那只失而复得的护膝。
等到最后终于停下来,林见鹿又拿出手机,找出昨天没有看完的截图。
先天异瞳的可能影响:畏光,弱视,斜视。注意事项:佩戴防紫外线眼镜,避免外力撞击。
林见鹿捏着手机想了想,回忆起项冰言用过的眼药水外观。
他再次打开百度,开始搜索附近的药店。
白天的训练结束,首体大也迎来了傍晚。
厉桀陪着冰言练配合,回宿舍的时候已经累得不行。他以为消失一天的林见鹿会在宿舍休息,但进屋才发现人不在,只有汇宸私立中学.运动包在。
看到那个包,厉桀就烦躁,想把上面那几个字烧掉,然后贴上“首都体育大学男排汪汪队”几个字。
刚好一阵风吹来,包里的一张纸掉出来。厉桀弯腰去捡,定睛一瞧……补助金申请表?
谁的?林见鹿要补助金?
14.错位的感受
林见鹿在自动贩卖机前面排队,不知道买点什么。
他看了看手里的眼药水,分别来自于两个品牌。他不确定哪个更好,就都买了回来。
只拿两小瓶眼药水,好像过于寒酸,拿不出手。
队伍开始往前移动,大家意外地遵守秩序,没人破坏队形。林见鹿往前看了看,选中了几瓶运动型饮料。
现在他生活费也有限,不敢买太多。但就算运动员基金会的补助费用申请下来,那笔钱也不能乱花。花在哪里恐怕都要给学生会报账。
这个学生会可真好,为需要帮助的运动员干实事,学校也真舍得下血本,基金会光是启动就需要不少钱吧?
林见鹿对首体大的改观再添一层,怪不得它是体育类高校里的常青树,多年屹立不倒。
419里,厉桀把那张申请表放了回去,只不过心里多了个事,放回去之前拍了一张照片。
他都不知道的事情,恐怕同队的人也不太清楚,也不知道问谁。不过还好,厉桀在首体大有外挂,他表哥也在,还是跳高队的名牌战将!
只不过表哥已经读研究生一年级了,和本科大学生不在一个校区,厉桀干脆把电话打过去:“喂!哥!”
“你小子……就怕你给我打电话。”陶文昌刚刚下练。自从表弟来了首体他就天天烧高香……千万别找自己,千万别找自己。
因为厉桀那小子太能惹事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打电话准坏事。
“你这话说的……小心我告状!哥,我问你个事,咱们学校的学生会真有那什么……基金会?”厉桀问。
运动员基金会这事是放在招生简章上的重大信息,厉桀也是看过了才知道。但这一切离他都太远了,他既不想进学生会当干部,也犯不着申请基金会的仨瓜俩枣。
而且根据厉桀对很多学生会的了解,这里面的水很深啊,说是基金会,这钱到底给谁花还不一定呢。要厉桀来看,保不齐第一个中饱私囊的就是管理干事。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不是吧,你有没有良心?你都能给学校捐个基金会了,你现在居然动学生会脑筋?不行不行!”陶文昌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哪怕这是自己表弟也不能贪图,“你爸妈要是扣你零花钱了你找我,我给你转一毛五。”
“我爸妈为什么要扣我零花钱?我卡里8位数我为什么动学校脑筋?”厉桀怀疑他想歪了。
“那你问这个干嘛?”陶文昌一想,也是,“要不你给我转几万吧?孝敬孝敬你哥。”
“你又不缺……跟你说正事,我刚才看到一张申请表格,你帮我看看。”厉桀把刚刚拍摄的照片发了过去。
陶文昌短暂地看了一眼:“你还说你不是贪图基金会!真当你哥打不动你是不是!”
小时候陶文昌可是一脚一个臭弟弟,一个表弟厉桀,一个堂弟陶最,都比他矮。结果长着长着,他俩都窜到两米,他这个185的身高显然不够用了。
神奇的是,厉桀和陶最从小水火不容,他俩偏偏还都打排球,一个在首体打主攻,一个在北体打二传。
陶文昌为弟弟操碎了心。
“这不是我的,是我同学的,填这张表能干嘛?”厉桀没有一丝偷拍的躲避感。是林见鹿没放好,它自己掉出来。
“当然是申请基金会的补助了,受伤的、家庭困难的、养伤期间需要一些经济支持的,都可以申请。我警告你,学生会的钱是给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你要是闲得慌就捐一笔。”陶文昌解释。
“哦,好了,我明白。我洗澡去,你也早点休息吧!”厉桀打听完毕,结束了通话。可林见鹿需要补助么?他有些不懂。
如果从林见鹿的外在装备推断,厉桀没看出林见鹿缺钱,他用的都是最好的,肯定不将就。但他又偷偷去申请补助金?他穷了?
不等他想明白,宿舍忽然热闹起来,一进就进来4个人。任良一进屋就问:“下下周是不是你过生日?想好怎么过了吗?”
“现在训练任务这么紧张,过什么生日?到时候你们跟我回家吃一顿,全队凑一起过个夜就行了。”厉桀对过生日没什么执念。
“这可是兄弟你18岁生日啊!”皮俊拆着一包糖说。
谁能想到呢,他们队长,全队最高的,队服号码1,居然是全队年龄最小的那个,到现在还没过成人礼,踩了个17岁的尾巴。大家伙想着一起请他吃顿饭,但这事厉桀怎么会同意?
自己过生日,当然是自掏腰包给兄弟们花钱了。
等林见鹿回到宿舍,屋里已经闹成一团,变成了游乐园。原本宿舍很冷清,项冰言躲出来自己住就是图一个安静,但厉桀就是高人气选手,他到哪里,哪里注定会变得很热闹。
“冰言,你试试这个。”云子安在网上给他选墨镜,把手机拿到他脸旁对比,“其实你不戴也很好看。”
“你有完没完?谁会觉得我眼睛好看啊?我这么丑。”项冰言十分暴躁,把云子安的手机按下。
林见鹿紧了紧手指,严严实实地攥住了眼药水。
另外一边,皮俊正和厉桀聊天,3个主攻手几乎要把二分之一宿舍站满。皮俊聊得忘乎所以,任良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白色的东西:“你尝尝这个,外国进口的薄荷糖!”
“谢了兄弟。”皮俊顺手拧开一瓶矿泉水,往嘴里灌了两口,“厉桀我跟你说,宋涵旭那小嘟嘟车真的开不动,我一坐上去它的轱辘就瘪了……咳咳……这啥啊?”
说到一半,皮俊就觉得嘴巴里不对劲,生拉硬拽地将“薄荷糖”提溜出来。
刚刚还是一小片的白色“糖果”已经变成了一张遇水则开的一次性面膜,仿佛皮俊从嘴里吐了一张脸出来。
任良和厉桀笑得直捶床。
“俺真的不中嘞!”皮俊把任良抱起来狂甩。
林见鹿站在门口又紧了紧手指,他不习惯这么喧闹的宿舍环境,也看不懂他们在胡闹什么,原来队友还能这样开玩笑吗?
林见鹿走向自己的衣橱,把眼药水和饮料塞到了最深处,用衣服盖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林见鹿就把申请表写好,交到了学生会。白洋不在,是另外一位学生会干事收的。
交完后林见鹿回到排球馆,用垫球、传球和发球热身,保证每天都有球感。为了迎接接下来的联赛,纪高和孔南凡已经开始组织队员们打对抗,劲敌是大二和大三的精英队员。
当然,林见鹿没有上场资格。
他知道纪高在逼他往前走一步,纪高也知道林见鹿知道他在逼他走一步,就看谁耗得过谁。
不上场不代表什么都不能做,林见鹿一直观摩,内心有了底。该说不说,大二和大三的强度不如大一,但人家配合性更好。排球是一个木桶效应异常明显的项目,短板决定下限,配合决定上限。大二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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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都是打了很久的老队友,占据天然优势。
看到中午,林见鹿吃过午饭,下午去健身楼自主训练。他按照自己的计划稳步上升,第一目标肯定是先把体能恢复到曾经的好状态,最起码……要足以抗下3局对抗。
如果连3局都扛不下来,那真的别打排球了。
泡了一下午健身楼,林见鹿揉着酸涩的小臂再回宿舍,这回419非常安静,只有他。
现在可以行动了,林见鹿打开衣橱门,又一次翻出了昨晚藏起来的东西。他稍稍往右瞧了瞧,那是项冰言的衣橱。
他的手蠢蠢欲动,刚把眼药水拿起来,准备往右边放,宿舍门忽然开了!
“谁!”林见鹿立即停止动作,收回了手,还关上了衣橱门。
“我。”厉桀还被他吓了一跳,“至于么?进来一个人又不是进来一个贼。”
“万一是贼呢。”林见鹿回答。
厉桀觉得他这个冷笑话特别不好笑,算了,难为林见鹿把这些冷笑话搜罗起来,又愿意哄自己一笑:“混进体院宿舍偷东西,该说不说,这个贼的胆量也太大了。”说完后,厉桀察觉到林见鹿又要闪了,便勉为其难地拦住他:“喂,我问你点事。”
“什么事?”林见鹿难得见他这样有礼貌。
“你是不是申请学生会补助呢?”厉桀开门见山。
林见鹿骤然间不动了。
不止是脚步上的停顿,要不是他还在面前喘气,厉桀还以为林见鹿在他面前石化。他连眼皮都不再抖动,眨眼这项技能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厉桀只能从他骤然缩小的瞳孔里发现他还活着的迹象。
“是不是?”厉桀如数家珍地看着他的眼睫毛,“你缺钱你和我说,申请那个干什么?”
下一秒完全僵化的林见鹿原地复活,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剑拔弩张的气氛再次降临。他生硬地将厉桀压在柜门上,尽管略微勉强,拳头要落不落的,像踩入了捕猎夹子,只能他自己反复痛苦。
“你翻我包?”林见鹿问。
翻包?厉桀这辈子都没翻过别人的包,也不懂林见鹿急什么。那只手揪着他的领口,拳峰死死压住喉结,差点窒息。
“你翻我东西!”林见鹿几乎下了判决书。
“没有啊,你自己收东西不当心,自己掉出来的。”厉桀回答。
林见鹿的拳头没有收,可身上那股维持高高在上的盛气凌人骤然消失,皮肤变得和白纸一样脆。当“缺钱”两个字从厉桀口中问出来,他就已经丧失了精神上的武器。
“你缺多少钱?”厉桀又问。钱的事那么容易解决,林见鹿开口就行。
“不关你的事。”林见鹿放下拳,换成双手压住厉桀的胸口。
他退后两步。
厉桀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林见鹿薄薄的嘴唇在发抖,眼神聚焦但瞳孔像涣散了,勉强维持着他狼狈的站姿。
不知道为什么,厉桀觉得他的眼睫毛忽然间黑了一层,像增加了一个颜色图层。
“你要是敢说出去……”半晌后,林见鹿煞白着一张脸警告他。明明是一个警告,却没有下一句。
厉桀浓黑的眉头紧皱,这种事有什么可值得说出去的?林见鹿就算借钱也是自己的事,和外人有什么关系?
“放心,我没那么无聊。”他自然放松地回应林见鹿的紧绷,自然也读不懂他的紧绷。
15.抛媚眼给大明白
这件事在林见鹿心里装了好几天。
他也提心吊胆了好几天。
好可笑,明明迫不及待需要那笔钱,想要减轻家里的负担,可是真被人发现的时候,林见鹿变成了一个逃兵。
这几年他身上的光环已经被人拆得七七八八,林见鹿向往光能重新回到他的身上,他还能变回每个人羡慕的那个目标。他对于厉桀的开门见山只有逃避,甚至连目光都不想对上。
只要一对上,“你是不是缺钱”就在他耳边响。
林见鹿有懦弱的一面,也有虚荣的一面,他没法回答,可又没法否认。
转眼就到了周五,他在首体的第一周居然过完了。
比起刚开学的不适,首体的环境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糟糕,相反,比他想象中优越不少。唯一不适应的就是队友,他们太活泼,总是在群里说个不停。
林见鹿不怎么看群消息,只有被教练@的时候才出现。如果说群里唯一一件让林见鹿高兴的事,就是纪教练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改掉了奇奇怪怪的id,换成了“姓名-位置”这种格式。
他的id是“林见鹿-二传”。然而他没有和队伍进行过任何一次配合性训练。
现在队内唯一的一个接应就是宋涵旭,累得他苦不堪言,成天在群里“O而K之“,说些林见鹿听不懂的文言文。项冰言的二传倒是还可以,但林见鹿每天都去观察他们的进度,他看得出来,项冰言还是更习惯在2号位和1号位打接应。
以前他听说过一句话,二传其实是队里的全能手,能打二传不是因为只能打二传,而是因为更适合。林见鹿气盛时期对此深信不疑,现在他不太确定了。
别人累不累不知道,项冰言这一周确实累得够呛。
他几乎没有时间放松,每天三点一线。醒了就去排球馆,饿了就去食堂找饭吃,困了就回来睡觉。除此之外,项冰言也想不出能去哪里,他的眼睛注定走到哪里都是异类。
好多人都问过他,有这样一双辨识度极高的眼睛,是不是特别自豪、特别嘚瑟?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被人记住,成为青春期叛逆人群的羡慕对象?
对此问题,项冰言保持沉默。他没有从异瞳中收获半点好处,小时候同伴怕他,中学受人排挤,大学没人排挤他了,异瞳的缺陷却更加明显。
那只蓝眼睛畏光,需要时不时滴几滴人工眼泪,不然很容易干涩疼痛。如果有一种手术能给他换一个眼球,他必定义无反顾地躺上手术台,换一只黑眼球回来。
“周末你去哪儿?”云子安这时候问他。
项冰言扫兴地说:“还能去哪儿?回家。”
“除了回家呢?”云子安转着排球问。
快要到宿舍了,项冰言想了想:“去同仁眼科看看。”
“你不是去看过了吗?医生不是说没问题吗?”云子安手里的排球不转了。
他在队里也是一个“异类”,只不过是一个完美融入的异类。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是奔着厉桀,云子安在择校的时候只奔着项冰言来。他一直没告诉项冰言一件事,其实他是他的球粉。
云子安练排球的年龄很晚,9岁才练上,他就是看过项冰言比赛才爱上排球。在别人眼里,林见鹿可能是这一队的焦点,但每个人的焦点都不一样。
“我想再去问问,总这么畏光以后怎么打比赛?”项冰言恨死右眼,“烦死它了。”
“别烦了,眼睛是无辜的,大不了……我陪你去配一副运动眼镜?戴墨镜功能的那种?”云子安看着那只冰冰蓝的眼睛说,他见过真正的陨边,很漂亮。
“那怎么行?我只是右眼不行,左眼可以,到时候戴着一只镜片上场,我不成了独眼龙?”项冰言可不敢想象。当年还有熊孩子的爸妈投诉他,这年头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那……好吧,你去同仁眼科之前记得告诉我,我开车带你去。”云子安说。
“到时候再说……我先回去洗个澡。”项冰言点了点头,朝419走去。马上就要走到门口了,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同学,请问大一的林见鹿在这里住吗?”
云子安和项冰言同时停下脚步,一起看向他。
“你找他干嘛?”项冰言没那么小心眼,但也没有那么大度,冤枉他翻包偷东西那事到现在还横着一根刺。
“这是他的补助金通知书,我顺路给他送过来,你们知道他住哪个宿舍吗?”那男生又问。
项冰言脸上的表情骤然消失,不耐烦地说:“不认识。”
那男生说了声“打扰”,转身而去。
419宿舍里,林见鹿正在收拾背包,一会儿就可以回家了。
新洗的T恤有他喜欢的橙花香气,林见鹿将它挂在衣架上,视线下移,又看到了没送出去的饮料和眼药水。他伸手拿了过来,再不送就来不及了。
刚刚想好,宿舍门开了。
就是这样凑巧,进屋的人是项冰言。
门又关上了,将有人高声喧哗的走廊关在外头,项冰言走到自己的衣橱面前,拉开门,拽出准备拿回家洗的队服,塞进包里。
林见鹿的心跳声震耳欲聋,目光也在项冰言的手上来回扫视。
项冰言一言不发,稍微长了一些的刘海儿遮住他清秀的眉。林见鹿抿了下干燥的嘴唇,等着他收拾完。
手指再次攥紧,林见鹿深吸一口气,开口:“我……”
“刚刚有人告诉我你申请的什么东西下来了,你自己去学生会领通知吧。”项冰言随意一说,其实刚才都没听清。
谁知道学生会那人找他干什么,项冰言完全不走心。他积攒了这么多年怒气,现在的心情就像压力锅的安全阀崩开,压不住。可话音刚落,林见鹿眼中的仓皇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
项冰言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林见鹿嘴边的皮肤白得发了青,不安地抽动了两下。
怎么了?项冰言和他对视了几眼,其实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发青。林见鹿和自己说句话就这么难受吗?按照他对眼前人的理解,指不定自己哪句话又把他给招惹了,这就是发脾气的前奏,拳头立即会招呼过来。
他已经做好了招架的准备,结果林见鹿的眼睛不安地眨了两下,将他的衣橱门狠狠一关,走了。
走出419时,宿舍门撞得震天响。
骗子!林见鹿快速穿过走廊,脑海里只剩下厉桀的脸和厉桀的声音!
他根本就没有替自己保守秘密,说得那么好听,转身就说给了项冰言!林见鹿几乎没法子在学校待下去,整个宿舍楼都成为了他的困境,用一种巧妙的方式提醒他,从前的事情仍旧会重演,会不断发生!
没有值得信任的人。妈妈以为厉桀是个好人,她也错了。
不小心撞上一个人,林见鹿忘记说“对不起”。眼前的路成为了鬼打墙,他绕了两圈才找到电梯的位置。可等待电梯的过程太过煎熬,林见鹿不确定厉桀告诉了多少人,说不定已经在队里传开。
不等电梯来到4层,林见鹿走向旁边的安全通道,下了台阶。
周五的校园充满了笑声,好像每个人都有开心的事。林见鹿走过大家的开心,两条腿越来越沉。他原本想去名人墙那边静一静,可现在什么墙都不管用,夕阳投在他冷白的侧脸上,带走了他全部的喜怒哀乐以及血色。
又一次成为了全队的笑柄?成为了众矢之的?林见鹿屏住呼吸,只恨为什么要来这个队伍。他走出首体大的北校门,从来不曾撤退的他第一次萌生了可怕的想法,要不退学复读吧?
夕阳燃着云层,漂亮的火烧云完全熄灭,变成了清朗的夜空。
滋啦——茄子下了锅,林宇立即往里撒了一把调味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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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放辣椒!”张巧梦连忙提醒。
“放心,我比你清楚。”林宇回头亲了一口老婆,“今天晚上我能喝点酒吗?”
“庆祝儿子融入新集体,奖励咱俩一人一杯。”张巧梦笑着去拿酒杯。
林宇是今早出差回京,平时只要他在家肯定是他来掌勺做饭。虽然小鹿不明说,但作为父母他们这几年都尽量避开了辣椒和发物,做饭非常清淡。
没有办法,儿子从小要强好胜,从来不和他们主动说伤势如何。两人愣是根据他的饭量和动作猜出来他好没好,再根据他的口味推断有没有伤口。
两人正在摆桌,防盗门响了一声。
“噜噜回来了?”张巧梦看向门口,几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小跑到林见鹿面前一把抱住了。好沉,抱不动咯。
“妈妈。”林见鹿笑着放下运动包,“家里好香,爸爸做饭呢?”
“可不是,知道你回家吃饭,他从中午就开始洗菜。”张巧梦从没想过孩子能长这么高,“快进屋洗手,咱们吃饭。”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林宇就没有他老婆那么善于表达,只是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孩子,眼里都是欣赏。
长得真高啊!林宇也时常感叹!
“队友说留我一起吃饭,我好不容易才拒绝,所以回来晚了。”林见鹿笑了笑,“好香,是我最爱吃的鱼香茄子吧?”
“小鼻子真灵,等着去吧。”林宇和张巧梦对视两秒,同时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揪紧的心脏也终于松弛下来,小鹿可算是找到好队友了。
林见鹿一周没回家,现在看家里什么都亲切。他算了算回家的交通时间,要不是耽误不起,他真想申请走读。
洗过手,林见鹿先去换家居服,又把换洗衣服塞进洗衣机。等到他忙完,张巧梦招呼他过去吃饭,碗筷都摆放好了,什么都不用他忙。
林宇和张巧梦特意不问他为什么不摘手套。孩子不愿意,他们不强迫。
“这么多菜?爸,你可真是从中午忙到现在。”林见鹿坐下了,“你们今晚要喝酒?”
“喝一点。”张巧梦难言喜色,家里的红酒都是过节才喝,“你们教练对你怎么样?听说他是从国家队退下来的?”
林见鹿也喜上眉梢,笑容完美无缺:“特别好,主教练和副教练对我都好,还经常给我开小灶,加速我归队。”
一时间桌上其乐融融,张巧梦和林宇再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对首体大称赞连连。林见鹿夹着一块茄子,笑着咬了一小口,放在一旁的手机却震动起来。
来电人是他现在最憎恶的,厉桀。
“咦?厉桀找你?”刚好张巧梦看到了,“我一会儿给美云打个电话,请她吃顿饭吧。”
林宇点了点头:“应该的,人家儿子这么好……噜噜你别愣着,接电话吧。”
“哦,好。”林见鹿僵硬地点点头,别说接电话,现在他只想把厉桀揍死。
“喂,我现在在吃饭。”所以他也开门见山,意思是我吃饭呢,你丫的,打扰到别人了。
“你在哪吃饭呢?你怎么没等我?”厉桀还没回家,在宿舍收拾,一不小心瞧见了林见鹿床上的球。
然后鬼使神差地,很想给他打个电话。
“在家,你先忙。”林见鹿实在不想听他声音,直接给挂了。
通话结束,他把手机放回桌上,为了不让父母担心便解释:“厉桀还在训练,忙不过来,说等一会儿我们再打。”
话音未落,手机又震动起来。
这次不是打电话,而是视频通话的邀请。
厉桀站在林见鹿的床边,一只手摸着球,一只手看着手机。你都回家了,还不让阿姨和叔叔见见我?
算了,你害羞给我暗示,我不能让你抛媚眼给瞎子看。像我这样的队长太罕见了,林见鹿你就偷着乐吧。
16.谁能珍惜
嗡嗡嗡,嗡嗡嗡,手机一直震动。
林见鹿许愿,手机下一秒爆.炸。
但许愿不灵验,手机好好的,还震动。
“屏幕是我打球不小心摔坏。”林见鹿先和爸妈解释了一下,只能在家长期待的目光中接起这通邀请。
邀请一接通,他最讨厌的那张脸就在屏幕当中。
他的面孔也在厉桀的手机当中。
厉桀先截了个屏,清了清嗓子:“叔叔阿姨好,好久不见。”
其实屏幕里根本没有别人,但厉桀很聪明,张阿姨和林叔叔肯定在旁边。
果然,两位家长听到声音,纷纷放下筷子,一左一右站到林见鹿的背后:“厉桀吗?长这么大了,真是长开了。”
“是,长开了。”张巧梦表示肯定,谁能看出厉桀比他们噜噜还小8个月,“你好啊,小桀,好久不见。”
“是啊,您也不来我家住了,我妈总惦记您,赶紧来吧,给她找点事做。您和叔叔都没怎么变,还是以前的模样。”厉桀就坐在林见鹿的书桌前,很认真介绍,“这是小鹿的桌椅,他平时在这里看书。”
林见鹿的脸冷淡一片,没想到厉桀这样两面派。当着自己是一面,当着父母他倒成了好人。
“你们学校的住宿环境真不错,这个屏幕……”林宇伸手擦了擦,无奈地说,“屏幕摔花了,有些看不清楚。”
厉桀一顿,不好意思说那是自己抽的。“……没事,下周我给他买个新的。”
“不用,下周我去换屏。”林见鹿打断了他,“你……你不是训练吗?干嘛給我打视频?”
我什么时候训练了?厉桀狐疑一下,马上说:“我好久没见你爸妈了,总要打个招呼。”
张巧梦和林宇欣慰地点了点头,这孩子还是小时候那样,热心肠懂礼貌。
林见鹿强硬地撑着友善,事到如今,他再如何也要装一装样子。爸妈今天这么高兴,还因为他成功被队友接纳开了一瓶红酒,林见鹿实在没有勇气告诉他们真相。
这几年备受折磨的人何止自己一个。
“好,我爸妈也很高兴见到你,这周多亏你带我归队。”林见鹿说完,胃不太舒服。
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下意识反应,被霸凌太久会有情绪性的干呕,有时候吃着饭就想吐。他看过中医,医生说胃部是情绪器官,长期处于不健康的关系里,胃就会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现在那感觉又来。林见鹿的胃开始发冷。
厉桀会带头排挤他,成为下一轮霸凌的发起者。
“没关系,应该的。”厉桀完全看不出林见鹿脸色不对,唉,他终于领情了,自己这一周可没白忙。
“……那,我先吃饭?咱们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聊?”林见鹿非常难受,胃好像在抽筋。
“好,一会儿我再打。”厉桀没想到他这么饿,回家就吃,但转而又问,“阿姨叔叔,你们还住在五棵松么?”
“对啊,还在五棵松呢,一直没变过。”张巧梦越看厉桀越顺眼,最主要的是,这是她好闺蜜的孩子。
“那我找时间去看看你们,登门拜访认个门,以后常走动。您先吃饭吧,我不打扰,放心,以后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厉桀瞧着他们就在餐桌旁,看来林见鹿没有骗人,一家人正在吃饭。
真是的,刚认识一周,这就开始按时按点和自己报备在做什么,厉桀觉得他们的交友速度有些太快了。
但他结束视频通话之后,心里某个地方也在暗暗触动,酸不溜秋的。他记得很小的时候去阿姨家里做客,她家就是那个样子,装修非常简单。过去了这么多年,林见鹿的家居然一点都没变样,有一种古早的氛围。
这是把钱都花在孩子身上,全部投入让林见鹿搞体育。厉桀这样一想,果然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又舍得花钱,又找自己安排林见鹿往后的人生。这父母真好。
电话安静了,林见鹿却有点吃不下去了。
但爸妈今天特别高兴,林见鹿很久没看到他们轻松的笑容。就连自己收到首体大的录取通知书那天,他们的面容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愁云,还以为自己看不出来。
他们每时每刻都在担心。
所以林见鹿晚上吃了不少,甚至主动添了一碗饭。
他曾经有过胃口无底洞的时期,家里两个电饭锅,每天他能吃掉一锅新蒸的米饭。后来随着变故发生,胃口也越来越小。
吃过晚饭之后,林见鹿帮爸妈洗碗擦桌,然后进屋看了一会儿比赛视频和AI分析各大球星。等到他再次起身去洗手间时,门刚刚关上,洗手间就响起了巨大的冲水声。
厉桀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陶美云都不多问,就知道他肯定在排球场耗到没人陪他打球。
“妈!你还记得林见鹿吧?”换拖鞋的时候,厉桀忍不住嚷嚷。
家里比较大,他这么大声喊一句,陶美云完全没听见。但她听没听见无所谓,狗听见了,圣伯纳和德牧同时奔向他,往他身上生扑。
“诶呦呦,你俩慢点儿!”厉桀很心疼宠物,况且这两条狗都已经步入老年。他拎包带狗地进了一层客厅,陶美云刚从楼上下来:“你刚才喊什么?”
“林见鹿你记得吧!他说下周来咱家做客!”厉桀朝沙发一躺。
多人长沙发居然显得很短很短,空旷的客厅也没有方才那么空。两条狗顺势跟着主人上了沙发,一左一右地趴着。
“当然记得了,我昨天还和巧梦通过电话,但没聊你。”陶美云轻轻坐在旁边的贵妃榻上。
厉桀对她这种行为很不满意:“为什么不聊我?你儿子这么拿不出手么?”
“你妈妈和闺蜜聊天,肯定是聊她们的话题,聊你干嘛?”厉韧从隔壁收藏间溜达出来,也是一个大高个儿。
他一出来,客厅就更满了,两个男人撑在陶美云的视线范围里,她真想轰走他们。“就是,我和巧梦聊我们的事,忽然聊孩子算什么?”
陶美云说的是真心话,如果两个孩子差不多她就聊,现在小鹿那边的状况不好,她聊厉桀这不是伤人心吗?
“你有那个功夫思考你妈妈聊什么,不如思考你生日怎么过。”厉韧走过来,厉韧走过去。
陶美云皱了皱眉,高个子男人在家真占地方。
厉桀不假思索地说:“请队友吃饭呗。到时候回霄云路那边,我找几个上门做饭的厨师安排一下,我们10个人怎么也要按照20个人的饭量做。吃完大家胡闹一晚上。”
“也不错。刚好霄云路的房子大,你们也玩得开。”陶美云不想添乱,“小鹿怎么样了?你俩可别再打架,都是同学,有事你让让他。”
厉桀忽然间走了神,想到的都是林见鹿清冷的模样和眼睫毛乱乱地斜飞。还有他领口里的锁骨,训练时撩起下摆擦汗而露出的侧腰。
喉结滚热两秒,厉桀揉了揉鼻子,假咳声随即响起:“他可依赖我了。”
“真的?”厉韧不太相信。
厉桀移开视线,忽略了他俩第一次见面就打到你死我活、他在林见鹿后背抡了一巴掌、林见鹿又抡了他一耳光等等事实。“真的,他还答应给我过生日呢。”
陶美云一听当然高兴,恨不得现在亲自找厨师去安排菜品。“早就应该这样,真不懂你俩以前打来打去为了什么……”
“还不是他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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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了,每次都先发制人。我挨打肯定还手。”厉桀看了看手机,怎么林见鹿吃完饭不和他报备了?
“妈,你觉得林见鹿的性格怎么样?”厉桀转头问他妈。
陶美云回忆了一下:“那孩子特别好看……”
“你说点我不知道的!”厉桀急了。
“你和他又不是不认识,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陶美云反而问道,“你看不出他心思细腻又敏感吗?他长得像巧梦,性格却随了林宇。所以你和他接触的时候别太急躁,他是一个……和你不一样的孩子。”
“人家又乖又老实。”厉韧迂回地溜达。
“爸你能不能老实一会儿?你比咱家的银龙鱼还添乱。”厉桀听完心里更是五味杂陈。这样细腻又敏感的林见鹿只和自己报备,那说明什么?说明他真把自己当唯一依靠了。
但他又挺被动,说明自己不能心急,不能太冒然主动,要学会给被动的林见鹿留出机会。
思索过后,厉桀又想开了。
“成,我上楼泡个澡。”厉桀摸了两把狗头,带着他两个跟班往2层走。但他没有回卧室,反而走向了专属于自己的收藏间。收藏间比爸妈的衣帽间还大,是个套间,存放着他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奖杯,以及挂了满墙的奖牌。
收藏级别的排球更是放了五大排。
厉桀拿出手机,这一次站在收藏间的门口拍摄,还使用了全景。随着相机左右滑动,一张无敌长的全景照片出现了,将他的收藏间拍得非常圆满。
厉桀检查了一下,没有遗落,然后把照片发到了朋友圈。仅林见鹿可见。
这种高级的主动,林见鹿应该看得懂吧?
吐完之后,林见鹿直接将手机关机了,两天没开。
他怕再收到队友的消息,怕一转眼就看到他们在群里讨论自己缺钱。更怕厉桀威胁性的电话忽然打过来,让他束手无策。
原本应当周日晚上返校,林见鹿借口想在家里多住一晚,愣是熬到了周一的中午。
再不走就没法解释了,林见鹿只好硬着头皮离开家门,再次回到噩梦一样的校园里。
一个周末并没有让校园改变什么,树还是那么绿,天还是那么蓝。林见鹿步伐沉重,绕着名人墙的小花园走了无数圈。
花园中心的粗糙石碑不知道为什么被学校移走,可能会有新的规划。或许学校根本不想建立雕像,只想种花。换成自己可能也会种花,花那么多钱弄一个雕塑又能怎么样,又不是每个人都不忘运动员。
在不懂的人眼里,在对手眼里,运动员也可以是耗材。除了真正爱他们的人,谁会体谅珍惜呢?
林见鹿绕到下午3点,才朝着宿舍楼走去。
“你快点!一会儿比赛该打完了!”
“看什么啊?咱们学校是不是要输了!”
林见鹿的脚步停了下来。体内升腾着一股力量,像剧烈的化学反应要把他撕扯开。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再反应过来,人已经在排球馆的门口。
排球馆门口挂着校联赛的横幅还有院系送的花篮。里面人声鼎沸,林见鹿稍稍往里一看就看到了正在苦战的队友。
第1局,比分20:24,汪汪队落后4分,领航者队再赢1分就拿下这局了!
林见鹿忍不住往前了两步。
就是这两步,让他瞥到了休息区的一个人。
那人也像有心电感应,看向了这边。
一瞬间万籁俱寂,林见鹿和孙轩再次见面,而场上吹响了最终哨,领航者队首先拿到25分,且超过了汪汪突击队2分以上。
在林见鹿踩入场馆的这一秒,第1局输了。
17.换我上场
周围明明吵闹无比。
但林见鹿还是恍惚一瞬。
他不愿意承认,但此刻的回忆就像开了走马灯,片片面面都是他高中时和队友们一起训练的瞬间。
“小鹿,你说你为什么对球的感应这么好?”高一孙轩在手里转了个球。
高一的林见鹿躺在排球馆的中央,两只手垫着一个球,时不时接一个。他还不知道两个月之后膝盖会受伤,说起话来不知天高地厚。他的胜负心和骄傲比飞起的排球还高,可以一跃而起,冲破高棚训练馆的天花板。
他和排球一样,梦想直上云霄。
“因为我知道它在哪儿。”林见鹿冷冷地说。
孙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不上是看他还是看球。一旦一个排球到了林见鹿手里,哪怕是最为普通的训练球也可以发光。他是球星,球只是借了他的运气,在场上来来回回飞了几百个回合而已。
“你怎么知道?”孙轩也躺下来。
林见鹿一把将球抱住。
“难道你不知道吗?”他反问。
孙轩没回答,但答案已经显而易见。这种天赋并不会随时随地降临,天赋之所以称之为天赋,只因为它发生的概率极低。
“我好像天生就知道怎么打球,知道怎么给攻手传球。”林见鹿抱着球,清澈的目光里只有排球,所以也就错过了孙轩那异常独断的眼神。
时光一晃而过,林见鹿如梦初醒,耳边被哨声、欢呼声、鼓掌声吞没。平日里只有排球运动员训练的地方成为了赛场,学生会的志愿者正在擦地,电子计分器归零,左右两边更换场地。
排球赛采取五局三胜制度,先胜三局的队伍胜整场。现在第1局已经有了输赢,但比赛也刚刚开始。
孙轩被换下来,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他想休息。他是首发大主攻,打了一场就知道没意思了,首体大的短板太突出,项冰言只能应付简单的局面。
一旦对面的局势复杂起来,项冰言那个接应脑袋根本转不过来。下一场,孙轩压根不打算上。
仅仅是一个暑假没和林见鹿见面,他的第一反应是林见鹿又瘦了啊。
但比起林见鹿的消瘦,孙轩更关注的是他还穿着高中的队服。袖口上还有汇宸私立中学的名字。
显然,林见鹿根本融不进大学的队伍,他和其他队友的配合说不定还不如项冰言。孙轩面无表情地看着林见鹿,没有打招呼,也没有转身,就这样反反复复地看。
直到他教练把他叫过去。
等到孙轩转过身,林见鹿的思绪才回到现场,胃部又有些隐隐不适。首体大那边在紧急开战术小会,纪高站在队员们当中,嘴唇动得飞快。
学生会志愿者又搬了香蕉和水送上去。林见鹿甚至看到了白洋的身影。
局间休息只有3分钟,两队开始互换场地。汪汪队换到了靠训练场大门的这边,林见鹿爬上2层看台,目不转睛地观察阵容。
大主攻厉桀,小主攻任良,二传项冰言,接应宋涵旭,副攻云子安和柳山文。场上只有一个二传手时是5-1配备,5个攻手配1个二传。
曾经风靡一时的是4-2配备,4个攻手搭配2个二传。但这个配置的培养成本太高,一支队伍能养出一个二传就算不错了。更何况两个二传在场上一旦配合不好就会造成灾难性的毁灭冲击。
开局是项冰言在5号位,是开轮选了第5轮。云子安、任良和宋涵旭都在网前,厉桀和柳山文在后排。
而对面……同样是开轮第5轮,两边的轮次站位一模一样。
发球权在首体大这边,显然上一局的发球权被对面抽走了。
柳山文转了两下排球,抛球起跳。现在的男排发球多为大力跳发,排球加速旋转的情况下冲向拦网,一旦过网就不要命似的往下掉。很少能看到过网后直直扑面的球了。
一声闷响,那颗排球居然撞上了拦网!
网晃动两下,排球应声落地!坐在高椅上的主裁吹响口哨,朝着领航者队伸出手臂。
糟糕!一开场比分就0:1!林见鹿在2层看台上左右横移,急得两只手开始冒汗,脚下如同踩了风火轮,焦躁不安。柳山文就是这个问题,他的心态非常不稳,稳的时候发挥很好,一旦他不稳定,球在他手里就变成了无头苍蝇,在场上打快攻也会大受影响。
林见鹿经常不理解柳山文的不稳,在他看来,这位师兄有着得天独厚的训练环境和教练背景,他从小就在磨练中长大。柳重教练怎么会教出一个心态出大事的儿子?
“没事没事!”场上传来了这种声音。
柳山文懊恼地低着头,排球鞋在场地上摩擦几下,他一直都是发球不好。周围的队友已经围上去,不是拍拍他的肩膀,就是拍了拍他的屁股。
林见鹿极度专注地看着他们的手。
队友的手显然给了柳山文莫大的鼓励,可以注入无限能量。
在林见鹿看来,开局不利第一球不过网,这是绝对不应该发生的低级错误。
但是他们似乎不这样想。他们可以通过手,给柳山文一些力量。林见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停止了胡思乱想,目光再次回到场上,柳山文转到6号位,必须和自由人调换。
队员申请调换,他们的大爹陈阳羽早已在换人区域等待多时。当两人身体交错时,陈阳羽伸出右手,和柳山文击了一次手掌。
“交给你了啊!”柳山文笑了笑。
“没问题,一会儿把位置还给你。”陈阳羽上场。
“加油。”柳山文拍了拍他的屁股。
林见鹿眨了眨眼睛,看向了自己的屁股。
排球已经给到领航者队,那边是副攻发球。首体大是输球,要接发球了,6人开始进行顺时针的轮转,从第5轮变成了第4轮。项冰言到网前,左边是云子安、任良。
当二传手转到网前,就是“两点攻”,因为二传手极少参与直接进攻,前场只有两个攻手。
在很多队伍里,“两点攻”会造成“弱轮”,这一轮没有那么强势。因为后场的球员不允许在前场进行攻击性进攻,也不能拦网。“三点攻”是很多队伍的“强轮”。
对方准备发球,首体大这边开始“隐藏站位”,乍一眼看去根本不知道谁是谁。
原本在右上角的任良挪到了左下角,去积极参与第一次传球。云子安在三米进攻线前一点,最靠近网的肯定是项冰言。不管什么轮次阵型,二传都是尽量往前凑,主攻往下挪。
项冰言、云子安、任良,几乎排成了一条直线!
相当于后场4个队员参与一传,可以看出防守阵容的强大。
对面将排球高高抛起,离手的一瞬间,项冰言就开始往右边移动。
“漂亮。”林见鹿说,项冰言的二传意识有了,二传在网前最怕被卡死角,一定要移动。
排球完美过网,球体表面像穿着一层名为旋风的透明球衣,直接打在了任良的双臂上。任良两臂收拢,身体下沉,球被他接起但直冲天花板,飞起了五六米的高度!
现场一阵“哇哦”的惊叹声,可见这一击的力道多么大!要是没接好或者当面砸在脸上,轻则鼻血,重则昏迷!
任良的双臂也感受到了力气,但这点疼痛和麻痹都是家常便饭,况且他还有护臂。得益于技巧性的训练,任良的球传得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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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虽然不是到位球但项冰言也能接。
在场上,二传不能只依赖到位球,不到位也算常态一种。
不慌。项冰言开始进行二传,正前方是任良和云子安,正左方是厉桀。他轻轻小跳,右侧方就是领航者的网前两拦,综合思考之下这个球传了一个短短的平快球。
是副攻的球。
“我的!”云子安一跃而起打出快攻,球直扎地面,得分!
比分变成1:1,首体大开始发力。观众们鼓掌欢呼,但林见鹿脸上却不见笑容。
非常爽快的开局,两边呈现出势均力敌的状态,但首体大的后劲儿神奇般不足,仿佛憋着一口,到了关键时刻就顶不上去。就在所有人以为第2局全队已经适应节奏之后,汪汪队又卡在了20分。
纪高紧急喊了战术暂停,而对面已经下了主力主攻和副攻。当孙轩下场替换替补时,他特意往林见鹿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种不经意的嗤笑完全写在眼中。
你还是上不了场,你的队一定会输。领航者已经23分,马上到赛点。
林见鹿无能为力。等比赛再次开打,领航者一口气拿下2分,哨声响起,首体大又被人压下一局。
还剩下至关重要的第3局,要是这一局也输了……林见鹿两手攥紧看台的扶手。
3分钟后,场地再次更换,发球权到了领航者。
纪高站在裁判区域,表面上没有给任何队员压力,这比赛就是个热身级别的联赛,输了也不算什么。但心里怎么想只有他清楚。
会输。就当给孩子们练手。
如果说一支队伍是一个巨人,那么他眼前的6名球员就是巨人的肢体和重要器官,每一个部分都发育得非常完美。但唯独缺少一个强有力的指挥官。
或者说,他们是一辆跑车的各个零件,已经打磨、安装完毕,一旦跑起来不输别车。可发动机不在车里。
哨声宣布比赛再次开始,发球权到了对面。这次首体大的开轮是6轮,尽可能多得将三点攻留在网前。球离手,冰言已经迅速调整站位,在阵容上冰言已经完美融入了二传。
但是在意识上……纪高不愿意多说,因为他本身就不是二传。
比分开始变化,项冰言已经竭尽全力调整全队的进攻,但仿佛每次都差一点。刚刚的20分就像一个梦魇一直罩在他们头上,给他们赢球的机会又打破这个机会。
现在比分来到了12:12,一旦对面突然发力……项冰言再次发出“短平快”,这个球隐蔽地飞给了云子安。但对面的三点防守就像开了自瞄,每一次都将副攻的球打下来。
12:13,首体丢了宝贵的1分!
林见鹿又开始急促地换位置,每1分砸在他太阳穴上一样。身体里每一根神经都在不由自主地游动,想要上场的心变成了提线木偶的那根线,完全操控了他的行为。
轮转再次开始,林见鹿的双腿也开始换步。这一秒,上场的欲.望冲破了他所有的恐惧,什么队友的排斥和磨合的不顺,都拦不住他。
等到他冲到纪高面前时,纪高是一副意料之外的震惊面孔。
“你怎么来了?”纪高一上午没找到他。
“换我!”林见鹿倒着气说,“换我上去!项冰言是一个很好的接应,但他带队打不透他们!”
纪高衡量着这一局的胜算,也在衡量林见鹿的判断:“你凭什么这么说?”
“……两套,他们有两套拦网的机制。”林见鹿急不可耐看向场上。
纪高僵硬的双肩松弛下来。
他看出对面在换机制,林见鹿也看出来了。他没看错人,林见鹿洞悉全场。
18.林见鹿回归
两套拦网机制。
“你怎么看出来的?”纪高近一步问。
林见鹿皱了眉,这不是很清楚吗?不用怎么看。
领航者的拦网出现了两批人,一批是他们的大主攻孙轩和二传搭配,这两个人都有两米以上,尽最大可能立高墙。另外一批是小副攻和接应的低拦网,目测身高都是190到195区间,主要防贴网低球。
我方宋涵旭需要的球点比较低,他打不了主攻那么高的位置。项冰言他太熟悉2号位接应要什么样的球,所以在遇上低拦网阵容时很容易拿分数。无论是和他配合最默契的云子安还是宋涵旭,都可以下快球拿分。
一旦变成高拦网,这两个人的球就下不去场,很吃力。
队伍开始轮转,首体大的小主攻任良转到网前,拿到分数之后项冰言仍旧会给主攻喂球,可孙轩的高拦网就是给他们准备的。
对方强轮和我方弱轮撞上,没有精准判断的二传手,渡轮失败。像两枚大小不一样的齿轮卡到不进不退,卡轮了。
当主攻手被拦截两三次,每每致命弹回的时候,队员们就会产生疑惑。
整个队会陷入组织混乱。
项冰言想故技重施给接应和副攻,对面的高拦网没有轮转,可还在网前呢,一下子就给项冰言拦懵了。这时候他的判断出现了严重失误,他明显认为副攻云子安和接应宋涵旭不得分是因为体力流失,反而没看出对面的阵容。
等到他认为云子安和宋涵旭歇回来,再传球,又被包得死死的。只能靠厉桀从后场飞跃到前场得分。
可厉桀已经是对面往死里研究的那个主攻,项冰言思路一乱,打不出立体战术和时间战术,厉桀就是对面的第一防守对象!对面可是网前3人,拦防他一个后场球手。
场上稍微有些风吹草动,有时候教练都未必能做出第一反应,更别说当局者迷的球员。一个人挑起多条进攻线还是太考验经验了,需要精准的预测。
“让我上,我现在就能上!”林见鹿见纪高不开口,还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能力。
纪高在下一次哨响之后才说:“我可以让你上,但我要看到你的病历。”
“病历有那么重要吗?您是不是疯了?是病历重要还是赢球重要!为什么非要知道我哪里受过伤!”积攒多天的情绪一泄而出,林见鹿在领航者队的欢呼声中对纪高咆哮。他真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刨根究底,不就是几个伤的事情,纪高偏要斤斤计较!
然而纪高的回答出人意料:“林见鹿,在我纪高的眼里,你的伤病情况远远重要于一场球的输赢!你还不明白吗?你才是疯了的那个吧!”
林见鹿被这句话钉在原地。
“你以为我只想看你的狼狈吗?错!我对你的狼狈一点兴趣都没有。我是要你相信首体的信誉,相信在这片校区里,每一个人都希望你能上场!可是你不信任队友,不信任教练,不信任队医!在你眼中只有赢球。如果连基础的信任都没有,排球就只剩下无意义的传球和扣杀。”
“排球是你一个人打的吗?二传手确实很重要,但如果没有攻手配合,二传手也只是一个点,连不成线。排球是要一排人进行的运动!这里面甚至包括教练的指导和队医的关怀。”
林见鹿大口大口喘息着。
“没有人要看你出丑,最起码在这里没有。”纪高冷酷地摆摆手,“去吧!把病历给队医,宋达说行,我马上就换人!”
“好!这是你说的!一言为定!”场上再起哨声,林见鹿退后一步,转身朝着门的方向跑去。
风声在他耳边,压着他的空气却终于肯放他一马。林见鹿感觉自己跑出了这么多年的最快速度,跑得汗流满面、血气上涌。他跑得越快,身上就越轻,怒骂和嘲笑再也贴不住他的皮肤,只能从他身上剥离!
上场,上场!
声音冲在耳边,像子弹,以迸焰的速度击碎了林见鹿最后的徘徊。
一抬头,他盯住校医楼。
校医楼的门卫目瞪口呆,只看到一阵风进去了。
宋达正在办公室收拾文件,门被人撞开,像一个慌不择路的灵魂。紧跟着一个大大的牛皮纸袋放在他的桌上,林见鹿两只手压着纸袋,来不及解释。手背因为太用力而绷出青筋,每一根血管都在抢位置。
全部都在这里了,我的全部。
他带着所有的病历来,原本是打算今天拿给白洋,申请那笔急需的补助金。现在他全部摊开给了宋达,这个他完全不熟悉的队医。他挑开了陈旧的伤疤,下面是隐藏的脓血和腐烂的肉,他把它们剔掉,剜出,都在这里。
穿着白色大褂的宋达被吓了一跳,嘴角微微抽动着,仔细辨别这张面孔:“你是林见鹿吧?上周我找了你两次,你怎么都不过来?今天……”
“病历,都给你了,我要上场。”林见鹿说完又匆忙冲出办公室,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来无影去无踪,校医楼的门卫再次目瞪口呆,看着这阵风一进一出,朝着排球场馆冲刺。
林见鹿拔腿就跑,以风驰电掣的姿态冲回场地。纪高以一副“请君入瓮”的状态等着他,算准了林见鹿一定会回来。他不太清楚林见鹿身上具体发生过什么,显然有人以重压的大手将他打得心气全无,生怕他重燃希望。这种“防爆”的手段太过卑鄙,也侧面证实那些人的恐惧。
16岁的林见鹿被他们打下去了。
18岁的林见鹿跑到他面前,如释重负地说:“我把病历给宋达了。”
“好,我需要再确认一下!”纪高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手机。
“什么?那……来不及了!”林见鹿气炸。
现在场上是暂停,孔南凡正在进行战术布置,比分已经到了19:23,首体大再次卡在了20分大关。比分一直在追,从局中开始,分数一直咬在两三分的差距上。
可是一旦有队伍提前突破20,那就是非常危险的信号。一鼓作气拿下5分这种事可不在少数。
快输了!林见鹿身体里的热意已经从天灵盖蹿到了尾椎骨,颈侧被汗水打湿。再输1局汪汪突击队就输整场,现在对面居然换了4个替补队员。
每一局只能换6次,领航者这是摆明了要给下马威,证明他们是“以赛代练”,根本没有认认真真上主力。
他听到纪高把电话打给了宋达。
“对,那孩子刚刚突然冲进我办公室,把病历全给我了。”宋达打开了这个沉重的牛皮纸袋,拎出的却是一个运动员撕心裂肺的曾经。他将X光片子对准窗户,眉头是皱了又开,开了又皱。
“他的状况怎么样?”纪高问。
林见鹿在旁边偷听,他又一次回到了这个局面——等待队医和教练主宰他的命运。作为普通运动员,其实他什么都做不了。
“左胫骨内侧平台疲劳性骨折,左膝关节腔及髌上囊积液,左半月板损伤,肱四头肌肌腱损伤,左腿内侧副韧带损伤,左脚第五跖骨骨折……”宋达说到这里喘了一口气,这孩子是不是惹了什么不能惹的人?像一辆大卡车专门冲着他的左腿碾压,寻仇一样。
怎么能伤得这么……从头到尾?
“还有吗?”纪高相信不止这些。
“右侧腓肠肌内侧头肌肉撕裂,是急性撕裂伤。”宋达说。
“还有吗?”纪高问。
宋达拿出另外一张X光片子:“右手无名指……撕脱性骨折。”
还好,纪高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个伤在排球运动员里很轻。
“右手无名指,节段性骨折。”宋达不忍再说,这是粉碎性骨折的一种。
纪高已经服了他这大喘气式的语速:“还有没有?说!”
“有。”宋达又拿起一张纸。
纪高给林见鹿跪下的心都有了,你小子,你小子!你小子骗我只说了左腿有伤!
林见鹿深深低着头,装看不见。
“他曾经有过焦虑症,在协和医院就诊,诊断检查是情绪较前略平稳,睡眠严重欠佳。无自伤自残观念,无暴力攻击观念。有明显应激反应。”宋达终于一口气说完了。
纪高的心已经沉得不行:“这回没有了吧?”
“还有就是七七八八的一些零碎。”宋达翻了翻。
“评估一下,林见鹿能上场吗?”纪高转过去,背朝着人。
林见鹿看不到他的口型,现场太吵,他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刚刚平稳的心态顿时人仰马翻。纪高为什么转过去了?他们是不是要背地里下手?
宋达翻阅着诊断书和X光片的时间,给出了专业回答:“可以。这些都是他高二上半学期的病历,很明显是那段时间集中受伤。养伤的时间跨度足够大,我……”
纪高不等宋达说完,将通话挂断,在比分追到21:24的时候给出了主教练的最终判断。
刚好轮换,纪高高声宣布:“我们要换二传!”
正陷入苦战的首体大队员们同时看向林见鹿,特别是厉桀。厉桀第一次觉得林见鹿站在旁边不像个外人了,尽管他还没穿队服。
林见鹿的脑海里则率先出现一片空白。
他什么都没想,只回味着纪高的那句话,我们要换二传。
把项冰言换下去,换自己上场。林见鹿的思绪飞向空中,他已经不记得上次听到这个命令是什么时候。比赛暂停,4个教练同时往一个地方走,观众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起立注目。
两队的休息区也掀起轩然大波,整个场馆都被林见鹿的意外加塞扰乱。孙轩原本已经做好了打道回府的准备,再赢几个球就是3:0,没想到……林见鹿阴魂不散杀了回来。
这个人到底是多爱排球,拖着残躯不肯走!
他顿时想起了林见鹿传给他的那些到位球。今天林见鹿就要当着他的面,传给别人。
“我们不同意!”领航者队的教练第一时间和主裁反应,“名单上没有这个人!怎么可以说换就换,当比赛规则是摆设吗?”
厉桀又一次看向林见鹿,今天的他特别不一样。从前林见鹿的眼睛是好看无光,明珠蒙尘,现在擦亮了。嘴唇也很红,看起来很柔软。
非名单人员换人,这确确实实不符合赛规。排球比赛有一重身份核实流程,哪个队员打哪个位置、轮次的站位、队员姓名、该队员的替补队员,全部要写得清清楚楚。如果这个人不在名单之内,那他没有整场比赛的参赛资格。
林见鹿也知道规矩,所以刚刚燃起来的热血又一次心灰意冷。
对啊,这个赛规纪高怎么会不知道……所以刚刚他在耍自己是不是?他用“上场”来骗取自己的信任,就是想看病历?
果然,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美梦。林见鹿收回准备往前走的腿,转过了身……
“是,名单上是没有这个孩子,但我们这是学校之间的校级联赛,输赢不涉及积分和全国排名,对不对?我们可以商量嘛,既然大家都是以赛代练,为什么不选择另外一种合作方式?”
纪高像某个金融公司的CEO做演讲,非常煽动人心。要不是以赛代练,他也不会在明知道落后的情况下用柳山文开球,就是要练柳山文的心态。平时比赛不练,正式比赛根本上不去。
“我们首体大是场地的提供方,我们给出最大的诚意,愿意给出最大的让步——你们让我们上一个新二传,我们允许你们替换队员次数全部清零!”
林见鹿的脚步顿时停住了,纪高在说什么啊?全部清零?这么大的优势给对面?只是……只是为了换一个自己吗?
“我们重新调整队伍,替补次数保留,你们可以换上全部首发的主力!”纪高开出了绝对不可能的条件,以林见鹿一个人去换对面的金牌阵容!
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场地都是我们的。纪高他原本看着就不像一个教练,没想到在理论上更不像了,他精明又心机,每一秒钟都在动心眼,像一个处心积虑的“商人”,今天必须推出我们的“拳头商品”。
这也是他给林见鹿的重要承诺,既然已经承诺就必须实现。否则林见鹿好不容易对队医、教练建立起的信任会再次崩塌!
林见鹿全部都听到了,每个字都砸在他的身体上。为什么?为什么首体大的教练和队医是这样的?他们就这样信任自己吗?
没和队伍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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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过,带着一口袋的病历来,精神上也曾经被摧毁。现在比分也不算优势,纪高不怕队员们不高兴吗?
“我同意换人,对面也可以上全部首发。”厉桀站在4号位上,第一个回应教练。他是队长,一呼百应,他如果先开口,队员们也不会怎么样。
“可以啊,换就换呗,你们是不是玩不起?本来就是友谊赛嘛,大家多练练,性价比很高!”休息区的皮俊也走了过来。他是大主攻的替补,主要是换厉桀。
“O而K之,打着玩嘛。”宋涵旭从兜里掏出一把8厘米的小折扇开始扇风。
林见鹿吃惊的目光掠过他们,最后投向项冰言。他会不会不愿意?自己一旦上场就说明他不行,两个人的误会还没解开。
项冰言已经力竭,但面对对面的拦网他毫无章法。他从来没有打过这么憋屈的球赛,身体上的力气不知道往哪里出。
“可以。”项冰言擦了下右眼,用掌根揉了揉。
林见鹿的眼尾狠狠一抽。
“这样吧,我们再给出一个优势让渡,一会儿重新开赛,我们首体大按照现在的轮次站位,你们可以选择一个强轮开轮。”纪高最后加码。如果面前有一个大天秤,天秤的倾斜程度绝对让人生畏。
对面的教练显然已经动摇。一方面他们很想试探林见鹿,另一方面,林见鹿是场上最大的变数!
孙轩这时走上来:“刘教练,咱们换。”
一句话定下了今天的最高潮,首体大在2:0输掉两局、并且第3局对手还差1分抵达赛点的这一刻,等来了他们期盼已久的二传。
比赛被按下了暂停键,主裁、副裁、边裁……各种裁判都没见过这种事。
阵容开始调整,领航者在众目睽睽下开始开会,4个替补全部退下,每个位置都要补上他们的首发。
这完全是欺负人的架势,你们换1个替补,我们就大换血。可内行人眼中这属于“饱和式防御”,出动千军万马只为了防一个二传手,所有心眼子都用在林见鹿身上。
而首体大这边,林见鹿预备热身。
纪高甚至留出了给他热身的时间,全场都可以等他。林见鹿也表示了他可以不用热身,直接上场吧,但纪高却不允许他这样蛮横无理地使用他自己的身体。
一旦上场,林见鹿就有一种偏执的物化心态,他不把自己当人。
“现在你的伤势我已经都掌握了,从科学上来讲,你已经完全养好。但你也应该知道,受过伤的身体和没有受伤的身体不一样。你需要充足的热身。”纪高说。
“可是……”林见鹿还想说什么。
“热身完毕后去更衣室选一件队服,既然上场了,你这件高中的队服就不再代表什么。”纪高往前一步,明明他没有林见鹿高,但阅历的积累无形中增添了他的威压。
林见鹿看了看身上的队服,只好去更衣间。
更衣间里没有别人,只有一些正在调整的队员。大家对方才的输球进行复盘,而林见鹿走向公共衣柜,第一次打开了它。
里面是首体大男排的球衣。和他身上这件差别很大,首体大的队服以红白两色为主,很清丽干净。肩上的红道像肩章,从领口往下延伸至袖口中线。正面左胸口是校徽,前后两面都有红色的数字,代表该队员的上场号。
排球选号没有什么规则,大多数队伍的1号球员是队长或者核心。数字的寓意是人为授予,有些队员甚至会选择自己的幸运数字。
林见鹿在首体大的队服里选号。
高中的队友他记得清清楚楚,谁是多少号倒背如流。现在他也就记住了一个厉桀是1,项冰言是4,其余的一概不知。但林见鹿骨子里不服输,凭什么厉桀是1?
他必须选一个比1看着更厉害的。
于是他选择了10,比1多了一个0,又是两位数中离小数字号码最近的一件。10号队服被林见鹿拎出来,但他没有脱掉里面的那件,而是直接套上。
套衣服时,他听得到外面的沸腾。
刚刚套好队服T恤,他回身便看到了1。
厉桀汗如雨下:“你周末怎么关机了?”
林见鹿不知道怎么回答,厉桀总是不按照常理出牌:“手机……没电了。”
很冷冰冰的敷衍答案,一般人都应该听得懂抵触情绪。
但厉桀不是一般人,他想了想,用承认错误的语气:“明白了。”
说完后他就走了,留下完全不明白的林见鹿。林见鹿想要叫他两声,你是主攻我是二传,咱们是不是应该聊聊战术?最起码谈一谈配合?但厉桀就这样走开了?林见鹿甚至开始怀疑,这样的厉桀究竟能不能打高智球?
他能打到今天,打到距离国家队一步之遥,该不会纯是运气球吧?
不等林见鹿思索完毕,场外又一阵沸腾,啦啦队开始热场。
白洋在帮志愿者维持秩序,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排球比赛。真有意思,首体就换1个人,那边恨不得直接上12个球员,怎么了,天降紫微星落汪汪队了?
啦啦队是本院提供,表情精彩,技术难度很高,为突如其来的换人和热身进行暖场。看台上坐满,一半首体的学生,一半是领航者队的同校,这几年排球热度高,学生们也爱看。
白洋招手叫来了学弟:“一会儿记得给观众席发水,别让外校觉得咱们举办不起联赛。”
话音一落,休息室的门打开,一队红白相间队服的排球运动员入场。
只有一个人那么特殊,白洋一眼就认出了他。不,不是他本人,而是那个昂贵的护膝。
特殊护膝吸引了绝大部分人的目光,纷纷集中在10号队员身上。
10号体态颀长,双腿更是直上直下,哪怕在平均身高195的队里也十分出彩。但他一双腿包裹得极为密实,左腿所戴就是白洋捡到的护膝。其实这护膝是外骨骼,从大腿中段到小腿中段全部保护起来。
在不限制自由活动的前提下,用侧支撑板给这条腿提供最稳定的支撑。
右腿是一整条白色护腿,从右脚踝包到大腿。
林见鹿重伤痊愈,正式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