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白茶花我记了好久》 第1章 我去上学了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细密的雨丝织成一片灰蒙蒙的帘幕,N城七大道的一户人家门前,站着个长发女孩。她裹着件洗得发白的连帽外套,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下颌线绷出淡淡的弧度。雨珠打湿了发梢,顺着衣摆滴落,她却像没察觉似的,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屋里传来一声明显带着醉意的叫骂声,她才似刚回过神一般,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推开门走进屋内。 一股浓烈的酒味瞬间扑面而来,混杂着霉味和廉价香烟的气味,便毫不客气地窜进了她的鼻腔,直冲大脑。卫言蹊下意识皱紧眉头,抬手捂住鼻子,快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冷风夹着雨丝灌进来,吹散了些许浊气,她才敢缓缓呼出憋在胸口的那口气,鼻尖却依旧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酒臭味儿。 她叫卫言蹊,土生土长的N城人,今年19岁,刚考上了N城的警察学院,现在是一名正式的大一学生。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去学校报到了。而此时这个弥漫着酒味的破旧房子,就是她生活了19年的“家”。 “死丫头!站那干嘛?还不快扶老娘起来!”她顺着声音的方向回过头,此时正攥着酒瓶子趴在地上的疯女人,是她的母亲,李秀兰。 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空酒瓶,伸手将母亲扶到沙发上。李秀兰摇了摇手里的空瓶子,发现没酒了,随手一甩,“哐当”一声,瓶子砸在地上摔得粉碎。她又挨个摇了摇桌上地上的几个,发现全空了,顿时拔高了声音:“踏马的,又喝完了!你!现在就去给我买酒!”话音刚落,便头一歪,瘫在沙发上昏睡过去,嘴角还挂着涎水。 卫言蹊看着昏睡的母亲,又看了看满地的碎玻璃和空酒瓶,轻轻叹了口气。她站起身,从墙角拿起扫帚和簸箕,小心翼翼地避开碎片,将地上的狼藉一点点收拾干净。又走进里屋,翻出一条薄薄的毛毯,盖在母亲身上。 等忙完这一切,躺在床上时,已经是半夜一点多了。窗外的雨还没停,淅淅沥沥的声音敲在窗台上,让人心绪不宁。卫言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乱糟糟的:明天得早起买酒,还要收拾行李去学校报到,不能迟到。 当警察,是她藏了许多年的梦想。不过到不是为了什么远大的志向,也不是为了光鲜的前途,只是想知道爸爸在哪里。 她爸妈当年没领结婚证就凑到了一起,刚在一起时还能互相迁就,可自从母亲染上酒瘾,家里就再也没有过安宁日子。无休止的争吵、摔砸,还有母亲醉酒后的辱骂,最终让爸爸忍无可忍,在她十岁那年偷偷跑走了。 九年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卫言蹊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把这些烦心事压下去。她拉了拉被子,将自己裹紧一些,努力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卫言蹊蹬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来到巷口常去的便利店门口。“叔,早上好,老样子。”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额头上贴着块小小的创口贴,遮住了一道浅浅的疤痕。 “得嘞。”便利店大叔熟稔地应着,转身从货架后拿出一袋子散装的便宜啤酒,“给。听说你考上警察学院了?不错啊,真是给你妈长脸了。” 卫言蹊接过袋子,将钱递过去,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谢谢叔。我先走了,还要去学校报到呢。” 看着她骑着自行车远去的背影,大叔甩了甩手里的零钱,低声叹道:“可怜孩子啊。” ……… “给你酒。”卫言蹊将一袋子酒放到桌子上,又从冰箱里掏了两袋子未开封的面包,“我要去上学了,不能常回来,你省着点儿吃。” 李秀兰正趴在桌上找酒喝,闻言头也没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知道了知道了,赶紧走,别在这碍眼。”说完,她拧开一瓶啤酒,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衣服上。 卫言蹊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进自己的小房间。她的房间很小,陈设简单,只有一张书桌和一张床。 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坐在书桌前,对着镜子,拿起剪刀,“咔嚓”几声,那伴随着她十几年的长发,轻轻落了地。她理了理齐耳的短发,提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离开了‘家’。” 第2章 松果清香 N城最繁华的街道上,商铺早早敞开了门,晨雾还没散尽,警察学院门口已聚起不少拖着行李的新生。 卫言蹊攥着单薄的行李箱,脸上漾着藏不住的笑意,这是她盼了许久的警校生活。走进校门,她沿着栽着松树的小路往宿舍走,一路上松果的清香围绕在她身边,混着清晨那份未散的薄雾,沁得人鼻尖发暖。 推开宿舍门时,里面已有三个女生在收拾东西。见她进来,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率先回头:“你好呀!我叫苏晚,她是林晴,这是知夏。” “卫言蹊。”她笑着走过去,挨个握了握手,回到自己的床铺坐下,鼻尖轻轻嗅了嗅,真好,没有刺鼻的酒味。 突然,广播里传来通知:“所有新生请注意,收拾好个人物品后,十分钟内到宿舍一楼集合,统一领取生活用品。” “啊?这就领啊?我还没跟我的宝贝们好好道别呢。”苏晚盯着床上堆着的粉色蝴蝶结、毛绒挂件,一脸不情愿地抱怨。卫言蹊瞥了眼那些可爱的小物件,忍不住笑道:“挺配你的,都很可爱。” “是吧!”苏晚立刻扬起下巴,飞快地把挂件往行李箱里塞,“别可惜了,快走吧,别迟到了。”知夏已经拉着林晴出了门,苏晚拽上卫言蹊,踩着最后几分钟跑到了楼下。 “呼,还好赶上了。”苏晚拍着胸口,望着长长的队伍嘟囔,“这么多人,好东西估计都被挑走了。” “生活用品不都一样吗?”卫言蹊疑惑道。“款式一样,质量可不一样,总有好坏之分嘛。”苏晚说着,眼睛已经瞟向了前方发放物品的窗口。 领完东西回到宿舍,苏晚拆开蓝色的被褥套装,皱起了眉:“怎么是蓝色啊?粉色、黄色多好看,偏偏是这么沉闷的颜色,要盖四年呢。” 卫言蹊摸着柔软的被面,放到鼻尖嗅了嗅,轻声安慰:“蓝色挺清爽的,我陪你一起盖。” 刚把宿舍收拾利落,广播再次响起:“全体新生立即换上警服,十分钟内到操场集合!迟到者,罚跑五圈!” “五圈?那不得累死!言蹊快走!”苏晚抓起警服往身上套,拉着卫言蹊就往外冲。跑到操场时,两人都有些喘,苏晚扶着膝盖抱怨:“咱们宿舍离操场也太远了,以后天天这样跑,我可顶不住。” 卫言蹊笑着帮她理了理歪掉的肩章:“没那么夸张,慢慢就习惯了。” 林晴和知夏也很快跑了过来,广播里随即传来教官洪亮的声音:“全体队有!稍息,立正!” 太阳渐渐升高,晒得人后背发烫,不知站了多久,苏晚悄悄往后挪了挪,用口型问卫言蹊:“饿不饿?一会儿去外面吃啊,明天就只能吃食堂了。” 卫言蹊点点头,小声回:“都行,你选地方。” 一个小时后,苏晚拉着卫言蹊钻进了校门口一家不起眼的炒菜馆:“这家我之前跟我妈来过,味道超正!”她熟练地翻着菜单,卫言蹊则下意识摸了摸裤兜里的零钱,轻声说:“你推荐就好,我不挑。” “那必须点五花肉炒包菜,巨香!” 菜还没上,苏晚就打开了话匣子:“你是N城本地人吗?” “嗯,家在七大道那边。” “哦,这样啊。”苏晚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转移了话题,“对了,我之前看校园墙说咱们学校帅哥多,怎么我到现在一个没看着?你觉得刚才集合的男生怎么样?” 卫言蹊如实摇头:“没太注意。” “那你谈过对象吗?”“没有。” 苏晚在一旁自顾自地说起了她前任的糗事,吐槽对方的各种奇葩作风。卫言蹊端着水杯,偶尔点头附和,心里却不由自主地走了神,她想起了高中时那个被全班孤立的女生。 那时大家都叫她“绿茶”,只有卫言蹊觉得她性格好,身材也高挑。两人一起度过了两年,直到高二下学期,对方交了男朋友,天天跟她分享恋情,她烦得不行,便单方面删了联系方式。 本以为这段回忆早就淡了,直到暑假打工时,她在商场偶然遇到那个女生和她男朋友。原以为会像以前一样觉得烦,可眼泪却先掉了下来。那一刻,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早就喜欢上她了。 “卫言蹊?你发什么呆呢?”苏晚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卫言蹊回过神,菜不知何时已经端了上来,她尴尬地咳了一声。 “你说他是不是有病?明明是他做错了,还倒打一耙!”苏晚还在吐槽。 “谁?哦,是啊,纯有病。”她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被发现异常。虽说性向自由,但她还是不太好意思说出来。卫言蹊有些心虚地夹了块肉到嘴里,继续点头附和着苏晚的吐槽。 第3章 再遇 警校的军训比普通学校严苛数倍,烈日下的队列训练、高强度的体能考核连轴转,卫言蹊感觉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起初肌肉酸痛得钻心,到后来反倒麻木了,只剩机械般的疲惫。 苏晚每天都在宿舍哀嚎,腰酸背痛腿抽筋的抱怨就没停过。其实卫言蹊自己也浑身乏力,每天练完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但她还是耐着性子帮苏晚按摩,毕竟是同宿舍刚结识的朋友,她不想刚开学就闹僵。剩下两位舍友也不好过,但没有苏晚这么夸张。只是苏晚叫唤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知夏受不了了,两人已经吵了好几次架了。 午饭时,苏晚还在扒着米饭吐槽训练强度,卫言蹊夹了块鸡腿放进她碗里,想让她闭会儿嘴。这时,广播突然响起:“全体大一新生注意,下午两点,N城第一人民医院医护人员将到校体检,请准时到操场集合,迟到按违纪处理!” “还要体检啊?”苏晚嘴里塞着肉,含糊不清地说,“不知道我有没有长高,言蹊你多高来着?” “173。”“哇,好高!我才168,真羡慕你。”卫言蹊笑着又往她碗里夹了三块肉:“多吃点,说不定还能长。”苏晚乐呵呵地全塞进了嘴里。 下午两点,两人准时到操场领了体检表,跟着队伍按顺序检查。第一项是身高体重和外观检查,苏晚从秤上下来后一直叫唤自己胖了,闹得卫言蹊也有些忐忑:她最近没吃那么多吧? “身高173cm,体重……”护士报出数字时,卫言蹊悄悄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胖了。护士填完表抬头,看到她时眼睛一亮:“是你啊。” “护士姐姐!”卫言蹊也认出了她,语气透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你们认识?”苏晚好奇地探头问道。卫言蹊刚要开口,身后的女生传来不耐烦的催促:“测完了赶紧走啊,挡着道别人怎么测啊?” “喊什么喊!这不就走了吗?”苏晚立刻瞪起眼睛,眼看又要起争执,卫言蹊赶紧拿起体检表,跟护士挥了挥手,拉着苏晚快步离开了。 一个小时后,所有项目终于检查完毕。苏晚累得只想回宿舍躺着,卫言蹊却频频回头望向护士所在的方向。“你看什么呢?”苏晚疑惑道。 “没什么,你先回去吧,我待会儿就回。”卫言蹊说。“哦。”苏晚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也没多问,掉头离开了。 卫言蹊在操场边站了许久,直到最后一名新生做完体检,才慢慢走到护士身边:“姐,我来帮你吧。” “你怎么还没走?军训累坏了吧,身上还疼吗?”护士温和地问道。“不疼了,多亏你上次帮忙。”卫言蹊说着,不等她回应,就主动抱起了旁边的器材盒。 “那行,跟我来吧。”护士看着她的动作,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两人的相遇其实很平常。随着军训推进,卫言蹊的肌肉酸痛越来越严重,加上苏晚每天在耳边抱怨,她实在熬不住,便想着去校医室找点止疼药,既能让自己舒服点,也能让苏晚闭闭嘴。 那天傍晚下训后,她陪苏晚吃完晚饭,就一个人去了校医室。推开门时,她没看到预想中板着脸的校医,也没有浓重的消毒水味,反而是一股清甜的白茶香扑面而来。屋里站着位留着中长发,眉目如画的美女姐姐。 “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我………” 第4章 学习按摩 卫言蹊跟着护士姐姐回到校医室,推开门的瞬间,熟悉的白茶香便裹着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和上次来时一模一样。 “来,躺这儿我看看。”护士姐姐拍了拍身边的蓝色诊疗床。卫言蹊乖乖走过去平躺下来,鼻尖几乎要碰到姐姐白大褂的衣角,那股浓郁的白茶香瞬间将她包裹,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慢了半拍。 “别紧张。”护士姐姐似乎察觉到她的僵硬,指尖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这里还疼吗?还有这里?”她的手指轻轻点在卫言蹊的肩膀和腰侧,卫言蹊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她脸颊发烫,连忙摇头:“不疼了,就是每天浑身酸酸的,像被拆开重组过一样。”“那我帮你按按,缓解下肌肉紧张。”护士姐姐说着,手便要覆上她的肩颈。 卫言蹊像被烫到似的突然弹坐起来,低下头:“对不起姐姐,我……我有点紧张。” 护士姐姐被她的反应逗笑了:“那我教你几招简单的按摩手法,你学会了也能给你舍友按按,我不碰你就是了。” 卫言蹊连忙点头,跟着姐姐走到一旁的穴位模型前。可她心思根本不在穴位上,眼角余光总忍不住往姐姐脸上瞟,学了半天也没记住几个点位。她耷拉着脑袋,语气失落道:“对不起,我太笨了,耽误你时间了。” “我刚学的时候比你还慢呢,别灰心。”护士姐姐拍了拍她的肩膀,“要是诚心想学,平时有空就来我这儿,我慢慢教你。” “真的吗?”卫言蹊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当然,今天这几个基础手法,够你先用着了。”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响起一声轰隆隆的雷声,紧接着,雨滴便淅淅沥沥地砸在窗户上,很快织成了一片雨幕。卫言蹊心里偷偷窃喜,太好了,她没带伞,正好能多待一会儿。她美滋滋地盘算着,完全没注意到护士姐姐那双好看的眉眼,正忧愁地望着外面的雨幕。 “姐姐,我没带伞,你这儿有多余的吗?”卫言蹊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有的,你等我一下。”护士姐姐转身走出校医室,卫言蹊看着紧闭的门,心里顿时郁闷起来,怎么跟预想的不一样啊?这下没法多留了。 正琢磨着该找什么借口,护士姐姐已经拿着一把浅蓝色的折叠伞走了回来:“你先用我的吧。” “那你怎么办?” “我宿舍就在旁边,几步路就到了。”护士姐姐把伞塞进她手里,“明天记得还给我就行。” 卫言蹊接过伞,开心地转转了伞柄。太好了!明天又能见到姐姐了!她光顾着兴奋,完全没察觉自己脸颊红得厉害。护士姐姐盯着她看了几秒,伸手轻轻覆在她的额头上:“没发烧啊,怎么脸这么红?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卫言蹊抓起伞逃也似的往门口跑,“姐姐我先走了,明天一定给你送伞!” 看着她慌乱的背影,护士姐姐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这小孩儿,还挺有意思的。她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爸,外面下雨了,你感觉怎么样?” 第5章 我叫陈停云 9月的最后一天,警校大一新生的军训终于迎来了闭幕仪式。操场上满是欢呼雀跃的同学,都在盘算着即将到来的国庆七天假期,唯独卫言蹊提不起半点兴致。 她平躺在宿舍床上,听着苏晚一边麻利地收拾行李,一边在耳边叽叽喳喳地复述国庆计划。这套行程早在两周前就听过了,可苏晚的兴奋劲儿丝毫不减,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 卫言蹊重重捏了捏眉心,烦躁地从床上爬起来,走进卫生间用凉水泼了把脸。清凉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才算压下了些许心头的躁意。 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刚及耳的短发,发梢还残留着生硬的剪痕,发尾也不太齐。她笑了笑,怪不得苏晚说她的头发像被狗啃过的。 一个月的高强度训练下来,她原本偏白的皮肤,在一个月的暴晒后也添了层淡淡的麦色。她对着镜子努力扯了扯嘴角,心里默念:微笑,要微笑。几分钟后,她才推开门走出卫生间,而苏晚刚好拉上行李箱拉链。 “收拾好啦!”苏晚冲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老婆,国庆记得想我呀!” “好,一定想你,快走吧,别赶不上车了。”卫言蹊配合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把人送到宿舍门口。 苏晚走后,宿舍瞬间变得空荡荡的。另外两位舍友早就收拾好离开了,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卫言蹊站了几秒,从抽屉里掏出苏晚塞给她的薯片,转身走出了宿舍,她想去校医室看看。 国庆假期的校医室格外冷清,大多数职员都提前休假了。卫言蹊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小陈,国庆可是长假,咱俩轮休就行,你真不回去?” “不用啦兰姐,我一个人能应付,有情况我再给你打电话。你快走吧,再晚高铁就赶不上了。” “那好吧,你也要记得多休息。”兰姐拿着行李离开了校医室。屋内,刚送走兰姐的小陈拿起抹布,正准备收拾收拾,门口便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她走过去打开门,“兰姐,是不是忘拿东西了?” “小卫同学,是你啊,快进来。”小陈认出了面前的姑娘,这姑娘军训时就常来校医室,说是想学基础按摩手法,登记本上“卫言蹊”三个字她记得很清楚,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卫言蹊走进来,把薯片放在桌上,耳根微微泛红:“姐姐,我给你带了点吃的,谢谢你这段时间教我穴位,都挺管用的。我还想接着学,可以吗?” 她紧张地搓着手指,等着回应。小陈笑着点头:“当然可以。不过你国庆不回家吗?” “我留校。”卫言蹊低声道,“我爸妈不管我。”小陈有些心疼地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那咱们现在开始吧。” 可惜,由于卫言蹊满脑子都是空荡荡的宿舍和莫名的躁意,根本没听进去多少。今天的穴位学习,在半小时后草草结束了。她懊恼地盯着地板,生怕姐姐嫌她笨,不肯再教她。 “言蹊,过来坐。”小陈拍了拍身边的蓝色诊疗床。卫言蹊走过去坐下,熟悉的白茶香萦绕在鼻尖,心头的躁意莫名平复了些。“今天是不是有烦心事?”小陈轻声问道。 卫言蹊抬了抬头,突然反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小陈愣了一下,随即轻笑:“我叫陈停云。” “陈停云,好好听的名字。”卫言蹊喃喃道,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宿舍就剩我一个人了,有点无聊而已。” “想家了?” “不是。”卫言蹊转换了语气,“姐姐,你今天忙吗?咱俩出去转转好不好?” “我要值班,不能随便离开学校。”陈停云看着她失落的眼神,无奈地摇了摇头,“学校是不能离开的,不过,我可以陪你到操场上走走。” “好!” 第6章 晦气货 陈停云陪着卫言蹊走在操场上,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不凉不燥。她穿着一件修身的咖色风衣,内搭一件黑色针织衫,底下是黑色的烟管裤,身姿高挑挺拔,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身旁的卫言蹊则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卫衣,搭着一条宽松牛仔裤,模样随性,但脸色却比之前好看了许多,不时上扬的嘴角,微笑地说着什么。 两人绕着操场慢慢走了几圈,天色渐渐沉了下来。卫言蹊停下脚步,不舍地望着她:“谢谢你陪了我一下午,我请你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刷你的饭卡?好啊。”陈停云弯了弯那双好看的眉眼,“难得有人主动给我刷饭卡。” “以前没有人给你刷过饭卡吗?怎么可能?你长得这么好看姐姐。” 陈停云的笑意淡了些:“真的没有,在我们老家那片地方,我是个晦气货,没有人愿意搭理我的。” 陈停云以为卫言蹊会安慰她,并且劝说她不要这样说自己,但卫言蹊的反应却并没有按照她所猜测的想法来。相反,她轻轻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我也是,大胆刷吧,从今天开始我的饭卡也是你的了,只要你想,随时可以刷。” 陈停云愣了愣,连忙道:“别这么说自己,我跟你开玩笑的。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是真的。”卫言蹊顿了顿,抬眼望向沉下来的暮色,声音很轻,“如果没有我,他们也许会幸福一些吧。” 陈停云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又转回头,语气有些犹豫:“愿意跟我说说吗?” “其实也没什么。”卫言蹊垂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妈是个酒鬼,我爸受不了早就跑路了,但我妈染上酒瘾算是……因为我吧。因为我的出生,让他们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了,酒精可以缓解压力,却也成了一种逃避现实的瘾子。所以,我真是个晦气货,我爸跑路是对的。 卫言蹊还低着头,她感到身侧传来一声轻微地叹息,额间突然被轻轻弹了一下,力道不重,却足够让她抬头。她一脸懵地看着陈停云,“你打我干嘛?” “不要这样说自己。”陈停云的脸色沉了些,语气不变,“她染上酒瘾是因为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更没有勇气抬起头去面对现实,与你无关。你不是晦气货,你是堂堂正正的人民警察,以后是要为国争光,为人民服务的,怎么能有这种荒唐的想法!” 卫言蹊怔怔地看着她,瞳孔微微睁大了一瞬。陈停云的五官生得极精致,但却不是那种刻意雕琢出来的网红感,反倒更像一幅细腻的山水画。卫言蹊想,这位画家落笔时一定格外专注,细细描摹她的每一处轮廓,生怕错了一笔,才勾勒出了如此精致好看的模样。 陈停云见她半天不说话,以为自己语气太重,把人说傻了,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听见了。”卫言蹊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走,姐!我请你吃大餐,刷我的卡,随便刷!” 看着她又恢复了往日的鲜活劲儿,陈停云无声地松了口气,状似不经意地问:“你爸爸走之前,没给你留什么消息吗?说不定还有机会找到他。” “没有,只有一句毫无意义的承诺。”卫言蹊拉过她的手,脚步轻快地往食堂走,“他说我成年后会来找我,但一直没有消息,估计也不会来了。” “那有名字吗?上报派出所的话总会找到的。” “卫泽明。”卫言蹊想了想,笑着补充,“我之前去派出所问过,警察说隔了这么多年,大概率没消息了。 她只顾着往前走,没注意到陈停云的脚步顿了顿,脸色微变,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片刻后,那情绪又被笑意掩盖,陈停云轻轻应道:“会找到的。先去吃饭吧,我饿了。” “好!”卫言蹊笑着拽着她,脚步更快了些。 第7章 你是那个? 国庆假期结束得太快,让一整个假期都泡在蜜罐里的卫言蹊感到猝不及防。直到苏晚拎着一堆行李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才终于意识到,国庆假期是真的结束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要怪就怪她这颗色令智昏的大脑。自从上次和陈停云一起吃饭后,两人便加了联系方式,这七天里,不是天天黏在一起,就是对着手机消息聊个不停。幸福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让卫言蹊感到有些许无措。 不过没关系,她自小就有极强的适应能力。在十几年的艰苦生活里摸爬滚打过来的卫言蹊,很快就适应了这份甜蜜的节奏,甚至偶尔还能反过来撩陈停云几句。 假期结束后,两人聊天仍旧是热络得很,一点没因假期结束而变得生分。好几次苏晚拉着她去上课,走在路上,卫言蹊的手指还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着。 苏晚忍了又忍,终于在一个星期五的下午爆发了接积攒很久的情绪,“卫言蹊!你到底在跟谁聊天?能不能看看路!”她一把夺过卫言蹊的手机,指着面前的柏油马路,加重语气,“你看看路!” 卫言蹊这才如梦初醒般,不好意思地望着苏晚:“抱歉,我……我不发了,手机给我吧。”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在跟谁聊得这么投入!” 卫言蹊伸手去抢,却被苏晚灵巧地躲开了。苏晚本就比卫言蹊矮一点,身形更轻快,她干脆蹲到一旁,死活不让卫言蹊碰到手机,还扬着屏幕笑道:“‘绝世大美女停云姐姐’是谁啊?” “你快把手机还给我!”卫言蹊急得直跺脚。 “先说她是谁,不然我就不还!”苏晚梗着脖子,一副不拿到答案不罢休的模样。 卫言蹊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人,心里暗叫不好,苏晚这是真闹脾气了。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她也算摸透了苏晚的性子,这丫头一看就是从小被父母宠在手心上的,活脱脱的小姐脾气,嘴还毒。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妥协道:“你还记得那天我们体检时遇到的那个护士姐姐吗?” 苏晚歪着脑袋想了几秒,突然眼睛一亮,惊道:“是她啊?那她多大了?” “26。” “那你也不至于跟她聊得这么火热吧?又不是一个年龄段的,能有什么好聊的?”苏晚满脸不解。 但卫言蹊却没不吭声,她抿着嘴,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苏晚。苏晚被她看得有些发毛,愣了几秒后,仿佛被人在后脑勺拍了一下似的,猛地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你……你是那个?” “把手机还给我!”卫言蹊的脸颊瞬间红了起来,她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又一次伸手去抢。 苏晚彻底回过神来,灵巧地躲开,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这么说的话,我更要看看你们聊什么了!” “苏晚!”卫言蹊又羞又恼,声音都带上了点气音。 苏晚背过身,一边躲闪着卫言蹊的争抢,一边一目十行地扫着聊天记录。卫言蹊抢了半天没抢过来,苏晚一直到看完了所有聊天记录,发出一声夸张的“咦~”,才不情不愿地把手机递了回去,酸溜溜地说:“还一口一个姐姐叫着,我也比你大几个月呢,怎么不见你叫我姐姐?” “你谁啊你!”卫言蹊羞恼地瞥了她一眼,飞快地给陈停云发了条消息,把手机塞回裤兜里。 “怎么?比你大几个月就不是大了?快叫姐姐!你不叫,我就把你偷偷觊觎美女护士的事儿,全传给知夏他们听!” 苏晚一把抓住卫言蹊的两只手,让她动弹不得。别看苏晚个子小,力气却不小;反观卫言蹊,虽说比她高几厘米,力气却还没她一半大。卫言蹊无奈地低着头,别别扭扭地喊了一声:“姐姐。” “什么?没听见!再喊一遍!”苏晚得寸进尺。 “你滚开!” “马路上别打打闹闹的。” 两人同时回过头,只见陈停云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她快步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卫言蹊的肩膀,“别在马路上闹,你们这是要去哪?” “我……”卫言蹊慌乱地看着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苏晚抢先一步开口:“姐姐,你要去哪呀?” “随便逛逛,听说对面商场出了新款冰淇淋,我去买一支。你们呢?” “我们也去!”苏晚立刻接话,还偷偷用手肘捣了捣卫言蹊。卫言蹊不自然地咳一下,道:“啊对,我们正打算去吃冰淇淋呢!姐姐,我请你吧,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陈停云被她的热情逗笑了,摇了摇头:“哪能让你们付钱,姐姐请你们,想吃什么尽管说。” “姐姐你太好了!”苏晚开心地晃着卫言蹊的手,催促道,“那我们快走吧!” “谢谢你。”卫言蹊的脸颊越来越红,她就那样痴痴地看着陈停云眼神。陈停云今天依旧穿着上次那件咖色风衣,只是里面换了件蓝色格子衬衫,下身配着一条长款牛仔裤,衬得身型愈发高挑优美。卫言蹊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洗的发白的卫衣,不自然地拢了拢衣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小声问道:“姐,你今天忙吗?我们今天没课,要不要顺便去逛逛别的?” 陈停云望着她脸上那抹藏不住的绯红,不知再想些什么,片刻后,淡淡应道:“好啊,我没什么事。” 第8章 香草成精? 三个人在商场里转了一圈。本来原定的是她陪苏晚来逛街的,可自从苏晚在一个小时前,发现了她的少女心事,整个逛街途中,她就总是突然玩消失,独留下卫言蹊和陈停云两个人相对而立。 卫言蹊一直紧张地吃着手里的冰激凌,她想借着舌尖的凉意让自己冷静一点,压一压慌乱的心情。相反,陈停云反而一直淡淡的,比她表现得要自然太多了。她漫不经心地看着四周,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卫言蹊的异状。 此时的苏晚又消失不见了,卫言蹊的手机一直在响。她知道那是苏晚给她发消息,便匆忙地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卫言蹊你个废物!能不能胆子大一点儿啊!本小姐白给你创造这么好的机会!跟她聊天啊!” 卫言蹊快速咽了口唾沫,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卫言蹊你可以的!勇敢一点!说话!聊天!对! 可惜下一秒,陈停云的声音轻轻传了过来:“你的冰激凌还没吃完啊?”这话一出,把卫言蹊好不容易拾起来的勇气又给打了回去。她不好意思道:“我吃东西比较慢。” “那给我尝一口。”卫言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陈停云已经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手里的冰激凌送到了自己嘴边,浅尝了一口:“嗯,我感觉你这个味道比我的好吃。” 卫言蹊懵懵地看着她,感觉自己的手指头好像都不会动了。兜里的手机很及时地震了几下,把她给震醒了。她回过神来,浅咳了一声,道:“巧克力口味的,苏晚说他们家这个巧克力好像是老板专门找人从国外弄来的材料,下次可以接着买。” 陈停云点了点头:“确实是好东西。” “你的是什么口味啊?” “香草的。” “你很喜欢香草口味的东西吗?我看你买的这个饮料也是香草的。”卫言蹊指了指陈停云手里的饮料。其实她本人是个非常传统的肉食动物,别说香草了,她连香菜碎都不吃。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肉啊,天天吃草有什么意思? 但偏偏这次和陈停云出来,她发现陈停云反而很喜欢这种素素的东西。买的冰激凌是香草味,饮料也是香草味。她有一瞬间在怀疑,陈停云会不会是香草成精?怎么能有人对香草这么沉迷? 陈停云看着手里的饮料,笑了笑:“是的,我的口味和别人不太一样,你要不要尝一尝?”她将手里的饮料拿到卫言蹊面前。卫言蹊在“间接接吻”和“绝对肉食动物”的诉求中挣扎了两秒,果断含住了朝她递来的吸管。 这一口下去,卫言蹊脸色都变了变。她本来想在美女面前强行装大方,你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结果当她口腔里布满浓浓的香草味时,还是忍不住吐了下舌头,这简直就是对她这个肉食动物的挑衅。 “你真的喝得习惯吗?”卫言蹊不想让自己脸色太难看,强行转换了一下表情,但看起来效果一般。因为陈停云正捂着嘴在旁边一直笑,过了好久才直起身子看着卫言蹊,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太可爱了,小朋友。我还好啦,我早就习惯了,而且香草对身体好,能辅助消化、抗氧化,还可以缓解情绪,很适合你在训练压力大的时候尝上一口。” “我更喜欢吃几个猪肘子来缓解情绪,这玩意儿大概只会让我的情绪越来越大。”卫言蹊还是十分嫌弃地瞥了一眼她手里的饮料,“说起来,我觉得你情绪蛮好的呀?” 陈停云无奈地淡淡道:“谁都有压力大的时候啊,工作不顺的时候来一杯,被领导骂的时候来一杯,被学生气着的时候也可以来一杯。” “你可以跟我说的,我可以帮你骂回去,或者……”卫言蹊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我哪天带你去个地方吧,做个小东西,说不定会对你缓解压力有很大帮助。” 陈停云伸出手,将她搂到怀里,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好呀,那就谢谢小卫同学啦。” 卫言蹊不说话了,她整个人都僵硬了,她能感觉到陈停云的气息蹭着她的脸飘过,那股浓郁的白茶花香气又一次传了过来,萦绕在她的周围。兜里的手机又震了起来,苏晚不知何时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几个新买的小娃娃:“送给你们,感谢两位美女大人陪我逛街。接下来什么安排,要不要去看电影啊?” 苏晚说这话时,促狭地看着卫言蹊,在陈停云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给她比了个大拇指,意思是“真厉害,这么快就抱上了。” 卫言蹊感觉自己的大脑细胞可能死了一半,不然为什么这么半天,她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不过好在陈停云已经松开了搂抱着她的手,接过了苏晚手里的娃娃,那是一只正在吃烤肉的小羊。她晃了晃手里的小娃娃,突然觉得和卫言蹊还有点儿像。 “去不去看电影啊,姐姐?”苏晚看卫言蹊半天不吱声,又转过头去问陈停云。陈停云很自然地应了下来:“好啊,你们有什么想看的吗?说实话,我好久没看电影了,不太清楚最近有什么好看的。” 卫言蹊终于从僵硬中回过神来,感觉自己五脏六腑归位了,大脑细胞也复活了,只是声音还有些微微发颤:“最、最近有一个新上映的警匪片蛮好看的。” “警匪片?我看看还能不能买上票。”苏晚打开手机查看购票信息,陈停云的目光还落在那只小羊娃娃上。卫言蹊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这个视角显得陈停云的五官格外立体,却不显得锋利,反而有一种柔和感。真好看,不,应该说在她眼中,陈停云就没有不好看的时候。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不舍得移开目光,跟着苏晚一起购票。 她没注意到,在她移开目光的那一刻,陈停云望着她的背影,似乎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