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上仙自种的甜蜜情缘》 第1章 事端生 寒月隐于墨色云层,二更的梆子声从巷口传来,敲在浓重的凉意之中。深秋的夜晚,路边的小酒馆里,夜风明目张胆地闯进馆子,昏黄的灯光受了惊吓般激烈跳动。 馆子内有两位客人,吸着夜晚的凉意,咽下酒盅里的烈酒,其中一人喉结滚动后,没忍住打了个哆嗦。只见他放下酒杯,想起白日与别人闲聊时,听到的一些骇人事迹。 “据说隔壁穹西村有妖怪吃人。” “哎呦,真的假的?” “听说整个穹西村都成空的了。那穹西山本就是妖怪的地盘,你说不是妖怪干的,谁会无缘无故抓那么多人呢。” “快快喝了这杯酒,咱们赶紧回去吧。希望妖怪不会窜来咱们这儿。” “哈哈哈哈哈哈,瞧你胆小的样子。灵虚真人的大弟子叶青正在咱们这儿呢,什么妖魔鬼怪敢来这里。” 那人七分酒意三分清醒,说道最后,声音越发洪亮,好似灵虚真人的大徒弟正站在他身旁为他护法一样。 其酒友倒是显得胆怯不少,豆大的眼睛试图努力睁得更大,来回滚动看着四周,除了正坐在柜台打盹的店小二,周围空无一人。 安静的氛围里,那张狂的言辞显得更加嚣张,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酒馆门口的雾气越发浓重,似乎正在往里面蔓延。 顷刻间,感觉自己浑身发凉,酒意早就去了七七八八,人却柔软无骨,不自觉从凳子上往下滑。他越想越怕,心中慌张起来,便丢下嚣张的酒友,闯进厚重的雾气之中。 此刻,酒馆只剩下嚣张的买醉人。他端着酒壶,摇摇晃晃地往杯里倒酒。白色雾气轻轻地走进酒馆,吞掉整个地面,抚上他的后背。他仍在大口大口地喝酒,雾气宛若白云摇曳而过,悄无声息,酒桌旁坐着的人却消失不见。 —— 华南山七峰之一——凌云峰,峰头上有个修仙问道的门派,名为“太虚门”。门内凌云殿上,掌门灵虚真人背手而立,玄色道袍垂到地面。 其身后一个青衣男子,站在灵虚身后,其正是醉汉口中的“灵虚真人的大弟子叶青”。 殿内两边站着众多修道长者及其小辈,人人面色沉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叶青紧盯着灵虚真人的背影,紧抿的嘴唇张开,“师父,我......” 灵虚真人抬手打断,语气平和,听不出任何情绪:“等司白回来再说。” 叶青听到“司白”的名字,薄唇随着不甘的气息微微抖动,藏在袖袍内的手又握紧了几分,眼眸低垂下来,把怒不敢发的情绪藏在其中。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一道白色身影略过,鞋尖轻点在白玉方砖之上,整个人轻盈地落在凌云殿门口。 众人闻之,皆望向殿门口,来着正是司白。他快步走到灵虚真人面前,欠身行礼,“师父。” 灵虚真人赶忙用双手扶起司白,眼中尽是欣喜,“司白,你终于回来了。” “师父紧急传音,所为何事?”司白直起身子,余光扫到站在大殿中间的叶青身上。 灵虚真人恢复不愠不火的态度,拍了拍叶青的肩膀。“叶青,你来讲。” 叶青抬起头看向司白,这位已有数一年未见的师弟。 还是他印象中那样,司白永远是一副高清冰冷的模样。不痛快的感觉像是从血肉中觉醒一般,叶青隐忍着心中不快。“盐河镇有近百人,昨天晚上......死了。死者都只留下一张近乎完美的外皮,衣着头发都是完整的,但是没有任何血迹。” 他原本只是在山上闲得发慌,于是寻了个借口,到远一点的镇子上去游历玩乐。谁曾想,刚到盐河镇两天,就发生了如此诡异之事。 他带着十几个修士,浩浩桑桑来到盐河镇,闹得镇子上的人都认识他们,而人皮一事发生时,他竟毫无感知。 后来,他马上回山禀报,师父灵虚却态度平和,不责骂他丢了太虚门的脸,也不夸他及时报信的表现。 “师兄可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司白轻声问。 见叶青抓耳挠腮想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道:“听闻是穹西村先出了怪事,整个村子都空了。” 灵虚看了一眼殿内弟子,道:“此事涉百人性命,非同小可。我观门内弟子,恐不能胜任,所以这才匆匆召你回山。” 司白点点头,对灵虚道:“师父,弟子先去穹西村看看。那这次可有师弟们愿意跟随历练?” 修道最重要的,莫过于实战操练。故每次人间出现怪事,掌门会派弟子前去处理,借机会安排历练尚前的小辈,前去观摩学习。 至于派哪些小辈跟随,可由掌门或其他长老推荐,或者小辈自荐。 司白一问,却换来大殿内的静默。针对这一百年难遇的怪事,小辈们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灵虚真人似乎也没有把派遣小辈的事提前放在心上。 见众人不语,司白准备离开。突然,站在灵虚真人身后一老者,向前迈了一步。 “师兄,何不让宁追去试试?”说话者一身暗绿色道袍,道袍裙边绣着几片翠竹,正是主事历苍峰的长老——清虚。 “宁追?”灵虚真人摸着花白的胡子,思索着。 “是乌峰上的小辈,我偶然得见,觉得他修习无比刻苦认真,且还未曾下过山,此次想来,是个好机会。”清虚长老笑着解释。 “乌峰,静虚的弟子。静虚呢?”灵虚真人环顾四周不见静虚的影子。 殿上众人退让开,只见乌峰主事者静虚长老,正靠着白色圆柱打着微微鼾声。宁追正跪蹲在他旁边,试图摇醒他,“师父,掌门叫您。” “师父!”宁追急乱之下没控制好力度,声音提高了几个度。 静虚真人终于醒过来,浑浊的眼里带着迷茫的困顿,“已经结束了吗?” 灵虚真人对此似乎已见怪不怪,面色如常地走到静虚前面,问道:“我让宁追随司白下山,师弟可有意见?” 静虚靠在柱子上,呆滞了一会儿,才道:“好啊,好啊,宁追,跟着你司白师兄好好学习,他可厉害了。” 宁追跪地拜谢:“多谢师尊,多谢师父,多谢师兄。” 司白看着宁追,点头示意。他指尖动了动,片刻之间,便消失在大殿之上。 宁追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看着自家师父,静虚真人仿佛终于清醒过来,站起身来,捋着自己的黑白相间的胡子,笑道:“还不快跟上去。” 圆润的娃娃脸露出愉悦的小虎牙,宁追向静虚、灵虚鞠躬告别,便准备施法追上司白。末了,静虚突然扔给他几张画得张牙舞爪的符咒,道:“省着点用。” 手上拿着自家师父送的千里速传符,宁追也瞬间消失在大殿之上。 穹西山南侧,密林之中有一座木屋,一头青年白狮正在笼中挣扎。 不多时,司白出现在木屋前面,打开门走进木屋之内,白狮见有人闯入,十分警惕地呜叫一声,透露着生人勿近的意味。 “我不会伤害你。”司白虽温声安抚,语气却与清冷的脸庞仿佛不属于同一个人,也似乎并未安慰到受惊的白狮。 他指尖轻轻一挥,四周似笼子形状的淡色金光消失不见。白狮猛地窜向司白,却被金色屏障隔挡,浅粉色鼻头被阻隔得变了形。 司白是在穹西山脚下遇到这只白狮的,他下山历练近一年,途径穹西山,听闻穹西村前些日子出了怪事,于是打算去看看。 接近穹西村的山脚附近,他刚走几步路,便听到不远处传来有气无力地叫声。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头白狮,靠在一棵大树下面,奄奄一息。 白狮见他走近,求生的本能促使他想要逃跑。可脆弱的身体不允许,一番应激之下,直接昏了过去。 司白在半山腰,环视半天,找到一所被弃置的木屋。 他将白狮安置木板床上,双指轻轻探向白狮脖颈处,呼吸微弱,体内妖气与灵气激烈地冲撞着。还好白狮求生欲强,不然应当早就一命呜呼了。他左手虚搭在白狮头顶,一股存金色灵力从掌心缓缓溢出,渗入白狮体内。 白狮安睡木板床上,其右前脚上方却少了一片白毛,露出淡粉色的皮肤,不等司白细看,师父灵虚真人的紧急传音便在脑内响起。 师父传音目的与他遇到白狮的地方很近,于是他又回到木屋,打算看看白狮的伤势是否与人皮事件有关。 此刻,白狮正悬浮在司白面前,其右前脚上方少了一片毛发的地方,暴露在他眼前。皮肤没有任何创伤,但却凹下去一块,好似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挖走了一部分血肉,与叶青描述的近乎完美的人皮有些相似。不同的是,白狮或许只受到了一点攻击,所以并未完全变成一块皮。 “是我救了你,给你渡灵力疗伤,可还记得?”司白说着,冲白狮抛出一丝金色灵光。 白狮感受着融入额间熟悉的温度,歪头安静地睁着蓝色的双眼看着司白。 司白知他收敛了气焰,便将他放下来。白狮落地瞬间化作人形。 白狮生得极其漂亮。他未施粉黛,却皮肤白皙,唇色饱满红润,特别是那双眼,如镶嵌在水晶中的一片天空,碧蓝清透。 “谢谢你,救了我。”白狮小声且拘谨开口,似乎仍旧有些害怕眼前看上去很冷漠的道人。 “不必客气。”司白问。 “可否给我看一下右臂的伤势?” 少年迟疑又有些惊讶地点头,掀起右臂的黑色袖袍,白皙的皮肤与平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皮向下凹了一块。 见自己的手臂这般模样,少年似乎吓了一跳。 “道长,我这是?”少年声音有些着急。 “疼吗?”司白伸手按了按凹下去的地方。 少年拧眉摇头,他觉得应该是疼的,可他感觉不到疼。 “道长,我还有救吗?” “听闻附近的村镇上出了怪事,血肉消失殆尽,而皮发完好无损。你是不是去了村镇上?”司白依旧脸色冷淡,但声音温和。 或许是司白的声音过于柔和,使得少年放下戒心,点头似鸡啄米一般:“我昨晚两个地方都去了。这是被一道白色泛红的雾气弄伤的。” “白色泛红的雾气?”司白反问。 少年瞪大眼睛看着司白:“对。道长,我还有救吗?” 司白伸出双指,泛着金色流光的灵力,如温热的流水般,覆盖在少年凹陷的皮肤上,“灵力似乎对你的伤无效。” “那怎么办?”少年指着自己的胳膊,“这里的肉还会在长出来吗?” “暂时不知,不过应当不会死。你快些回家去吧,这里不安全。” 见司白要走,少年下意识拽住他的袖袍:“道长,您去哪里呀?” “穹西村。” 第2章 树妖 少年名叫胥悯和一棵柳树妖生活在穹西山的深山密林中,山顶藏在密云之后,山脚不远处有个村落,名为穹西村,再往前走一段,便能看到一个镇,名为盐河镇。 树妖不准他上山,所以他经常下山,看一看人间的热闹。自他熟悉人类的一日三餐味道之后,时常在密林里凑着鼻子闻,然后说与树妖听,解闷但不解馋。 “你小子,隔二十几里都能闻到肉香,狗鼻子吗?”一身翠绿柳叶打扮,头发绿中泛白的老人,坐在穹西山的一条河边,指着白狮胥悯的鼻子开骂。 白狮胥悯趴在河边,在草地上翻了个身,指着自己的鼻子夸赞:“我是狮鼻子,森林之王的鼻子,自然比狗鼻子还灵敏。” 他闭上眼睛,拱了拱鼻子:“有一家今天吃炒山鸡,隔壁今天宰了一头牛,嗯......还有一家今天吃炸鱼,我不喜欢。还有,你已经三天没洗澡了。” 树妖:...... “我厉害吧。” “你还挺骄傲是不是,要不要再闻闻树妖我昨天拉的什么屎?”被胥悯称作树妖的翠绿老头瞪大了碧绿的眼睛,手里突然出现一把藤条。 白狮胥悯从河边的草地上爬起来,“树妖,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我不去山下偷吃便是。” 树妖藤条被放在河边任由河水冲刷,树妖挑了两根,在手里捯饬,不一会儿,变出一个藤条形状的小狮子。 白狮胥悯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在草地上打滚。他身上如万年银装素裹的雪山一般,白得发亮,白得刺眼。 夜晚降临时的天空,是黑蓝色的,透过大树冠的缝隙,一片深蓝映入白狮透亮澄清的眼里。 他与树妖已在穹西山脚下的这处密林之中生活了快两百年。作为一头白狮,他不知父母来历,树妖只说是在深山密林中捡到了他。 树妖看管他着实有些严厉。从来不允许他跑太远,山下的穹西村和盐河镇是他能打发时间,走走看看的最大范围,但不能随便跟人类搭话。至于穹西山上,那里是树妖的禁忌之地一般,胥悯提都不能提,更别说允许他上山了。 原因嘛,树妖从未言明。只道那里是个危险的地方,“你现在不适合山上。”那什么时候才适合呢? 参天大树的枝干密密麻麻地拥挤之下,他的生活倒是无忧无虑,胥悯缓缓闭上了眼睛,安稳睡去。 太阳在世间万物的沉睡中,悄无声息地爬上天空。新的一天,山间的空气一如往常般清新,使人心旷神怡。 昨日的种种思绪,早就被白狮抛之脑后。他在河边的大柳树中伸了个懒腰。一旁的藤条床上,树妖还在酣睡。 胥悯看到自己床头多了一个藤条编织的小狮子,他站在一朵花上,扬天长啸。胥悯拿起狮子左右看了看,树妖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胥悯前向走了几步,树干之内,是他与树妖的小家,树干之外,则有一条不知疲倦的山间河流。 树妖的外形不及那些几百丈高的古树,整棵柳树都在古树群的庇护之下。在这里,透过森林的缝隙,河边刚好能触摸到温暖的阳光。因此,柳树脚下的泥土有充足的养分和水分。 美中不足的是树妖的根须被河水冲刷掉了一小部分,发白的树根每天都泡在水里。胥悯时常担心树妖被无情的河水冲垮。 每天的好心情总会因为看到发白的树根而变差几分。 他有时候会弄些新鲜的泥土,把那些发白的树根重新包裹在土里。但是过不了多久,泥土就会被河水冲走。 树妖发白的根须又被泡在河水中,瞧着胥悯白忙活一场,他总会乐呵呵笑笑,不似管教胥悯外出时那么严厉。而胥悯对那条河多少带点恼怒的成份。 但树妖还挺喜欢把树根泡在河水里,冰冰凉凉的,甚是舒爽,丝毫不担心凶猛的河流把自己连根拔起,冲到未知的地方。 看着胥悯捧着脸,蹲在河边,看着他白花花的根须气恼时,树妖总会笑嘻嘻地安慰他:“我有脚气,这河可不敢吃我那么多树根。” 胥悯忍不住对着树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棵树哪来的脚气,但他在心里为这条河流取名叫『脚气河』。 半月未沾美味烤鸡的白狮胥悯,心里有些痒痒。最近,似乎连山下的烤鸡香味都闻不到了。他总以为是自己的鼻子出了问题,努力拱着鼻子到处嗅。 “狮子发情啦?”树妖问。 “发情是什么?”胥悯问。 “当我没说。” 树妖看了他一会儿,注视着已长成少年模样的白狮,他道:“晚上你去村里买两只烤鸡,咱爷俩也痛快吃一顿。” 胥悯抬头发愣,以为是自己听错,好看的眼睛眨了眨,他道:“我没听错吧?再说了,咱们哪里有......”钱? 树妖笑着朝他扔了个什么东西,打断胥悯的话,胥悯接过展在手中,原来是一块碎玉。 “一转眼,你已经长那么大了。”树妖摸了摸他的头道,胥悯觉得树妖碧绿的眼里藏着什么心事。 不曾想,他去买烤鸡,买了一夜。自己刚进盐河镇的一家客栈后厨,就被一道莫名而来的雾气灼伤。更要命的是,体内无端生出一股乱窜的灵力,搞得他头昏脑涨,甚至不记得自己怎么走回穹西山的。 胥悯不紧不慢往家里走,这还是他第一次彻夜不归,树妖应该很担心吧。胥悯一边走一边纠结,要不要告诉树妖自己受伤一事。 听到不远处恼人且熟悉的流水声,家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穿过一片比他还高且茂密的野草丛后,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愣在原地。 一颗大柳树横跨过河面,倒在地上,深秋枯黄的柳叶变得发黑。那是把他养大的树妖,胥悯心中一紧,撒腿跑了几步,随后化身成狮,他迅速跳到柳树身上,消失在树上。 树干中心,他与树妖的家里,也是一片枯萎道发黑的场景。 四四方方的空间里,藤条床分崩离析,支棱在床边的叶子掉落了一地,床头是前不久树妖编织的藤条狮子,砸穿布满黑点的树叶,落在地上。 胥悯大口喘息,在柳树周围努力叫喊,回应他的只有潺潺流动的,没有感情的河水,以及他自己叫喊的回音。 他喉咙有些发紧,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意识也仿佛无头苍蝇一般迷茫无措,心脏激烈地乱跳。他嗅不到树妖活着的气息了。 是谁?是谁干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树妖那么好,是谁那么残忍? “是你吗?你这条臭水沟!”胥悯在河边歇斯底里地吼着,拳头带着泛白的灵光,一次一次地捶进河里,水花四处飞溅,飞鸟爬虫尽数惊散。 太阳逐渐往山下滑落,失去明亮的森林,夜色到来得格外快。森林变得静谧,只有『脚气河』还在发出事不关己的哗啦声。 “小狮子,你就是树妖哥哥捡回来的小狮子。” 身后传来细小的女声,仿佛怕被旁人听到一般谨慎。 那是一棵胥悯从未见过的柳树,此刻长在距离树妖不远的地方,仿佛两棵树本就一起长在这里一样正常。 胥悯记得,那个地方刚才还没有任何树木,只是一块圆形的空地,连棵草都没有,蚂蚁虫子路过都是绕路而行。 他起身,看着那棵陌生的树,弓起身子,保持警惕,喉咙发出警告的呜呜声。 “我叫柳眠,柳树的柳,安眠的眠。我同树妖哥哥一起长在这里,已经三百年之久......”柳树自我介绍道。 胥悯依旧盯着她,默不作声,只见眼前的陌生柳树下垂的枝条开始摆动,拧作一团,一个藤条人形从中冒了出来。 人形与树妖颇为相似,衣着一模一样,似乎更高更瘦一些,那是年轻些的树妖。 胥悯放下警惕,往前走了两步,道:“姑娘,姑娘可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我刚苏醒过来。按照与树妖哥哥的约定,我在此地沉睡。” “什么约定?” “三百年前,我还只是一棵普通柳树,而树妖哥哥偶得百花仙子点化,有了神识。又过了一百年,树妖哥哥助我开启灵识。之后,哥哥去过了穹西山顶,最后抱回一个小狮妖,想必就是你。” 穹西山顶?树妖从未向自己提及过,只说自己是被扔在深山密林之中,难道穹西山才是他真正的出生地?树妖为何不告诉自己? 胥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听柳眠说。“我不知道他在山顶经历了什么,但他把自己妖力分了一半给我,让我有能力隐身沉睡于此,保管一颗七彩灵核。” “昨日清晨,我沉睡的意识感受到树妖哥哥的妖气,才开始苏醒。不曾想两百年前的夜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说话。他明明说好两百年后会再见到的。”柳眠泣不成声。 胥悯的难过心痛不比她少半分,只是耐心听她抽泣,却说不出半个安慰的字来。对于他们来说,不管说出什么宽慰之词,都无法疗愈心中的缺口。 过了一会儿,柳眠啜泣的声音逐渐停下,她的柳枝来回晃动,一颗泛着虹光的灵核渐渐出现在柳枝中间,被送至胥悯面前。“树妖哥哥说这是属于你的东西,请收下。” 泛着七彩琉璃的灵核仿佛见到故人一般,自觉从柳枝中飞出,悬浮在胥悯周围,来回转动,最后停留在他眼前。一道七彩虹光洒向胥悯的眉心,灵核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归于胥悯体内。 胥悯感觉身体烫的厉害,似被熔岩灼烧般疼痛。利爪不自觉地深陷在泥土之中,蓝色的眼睛中流出七彩,又瞬间变成深红色,眼尾溢出异常的妖气。 周围的气流围着他打转,并逐渐加速缠绕,狂风开始在黑暗静谧的森林中翻腾。 胥悯整个身体被气流托起,悬浮于半空中,七彩霞光将他包裹在内。他感觉自己似饥渴了百年的困兽,七彩灵核如甘霖一般,正在滋养唤醒他体内强大的妖灵。 沉闷的雷声突然在穹西山顶响起,似乎被什么东西唤醒。狂风的怒吼声中,雷声带着恼怒,一道白色亮光快如游龙,在黑夜的云层中闪现,清脆震天的雷打在穹西山上,如两百年前。 第3章 穹西村 司白站在穹西村村口,大雾几乎将整个村子吞没。 入村口有一块玄色石碑,因常年风吹日晒,石碑周围有无数裂纹,像时间刻在老者脸上的皱纹一样,深深陷入石碑的内部。 石碑上,工整的写着三个大字——穹西村,字体的周围覆盖着一层暗绿色的苔藓。裂纹处,还有几颗野草歪歪扭扭的生长着。 靠近村口处,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交叠在一起的影子,那是村里的房子。 此刻,安静的影子,犹如蛰伏于白色屏障后的野兽。在白雾的遮盖之下,正瞪大双眼,虎视眈眈地盯着村口的陌生来客。 司白抬手,振臂一挥,原本站在村口的他,双脚离地,悬于村落上方。 他垂眸向下看,纯白色的迷雾围绕在房屋周遭打转,只有屋顶或屋檐一角露在外面,并非少年口中白色夹杂着红色的血雾。 白雾翻滚之下,半空中有一处异常的白,恍若九天之上坠落到此处的白色瀑布。待司白靠近些,瀑布又变成柔软的锦缎丝绸,绵密无骨,却无法窥视其中面貌。 司白伸手触碰白雾,牛乳般的白色屏障竟不阻挡,不一会儿,司白的手淹没在白雾之中。他将手抽出来看了看,没有什么变化,便心下断定或许因为雾中没有血色,所以不伤人。 白雾既不反抗,司白索性整个人穿过屏障,进入其中。红色的塔顶映入眼帘,他单脚落在尖端之上,塔下雾气十分浑浊,这座木塔仿佛是从下面的雾气里长出来的一样。 木塔尖端之下,是一个四方形的小顶,约有一米宽,唯独四方顶往上的部分,雾气稀薄。司白轻轻落在四方顶之上,脚下发出碰撞到琉璃磁瓦的声音。 他环顾屋顶,四角卷翘起来的地方,形成一个小小的圆心,圆心之上有半悬着的铜盖,圆心内白雾挤在一起,有规律的旋动。但奇怪的是,有一角内,并没有任何雾气凝聚,虽有白雾漂浮,但雾是散开的。 空着的圆心内,底端微微突出,像是原本用来支撑什么东西一样。司白走到凝有白雾的圆心前,手探进雾里的动作,没有任何迟疑。随后,他掏出一颗暗红色的珠子。 珠子浑身通透,司白细看之下,其内竟有不计其数的虫子,头尾均红得发亮,中间则呈暗红色。 司白神色变得严肃,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在冥界轮回之地下,有一条亘古不息的长河,名为血河。河水呈暗红色,里面生活着不计其数的一种虫子,名为血虫,其模样就是珠子里虫子的样子。 “血虫怎么会在这里?”司白喃喃自语。 珠子内的血虫一动不动,只有红色部分泛着光芒。可以看出,它们并不是死在珠子里,而是被珠体固化,现在只是不能动弹。 司白把三颗红珠均收入锁妖囊之内,然后把双手合起,再微微分开,一股无形的风在掌心凝聚,双手全部打开之后,风如利刃,从他四周散开,割进乳白色的浓雾之中。 周身雾气顷刻之间化为乌有,红塔及下方的一座院子露出全貌,完完整整地展现在司白面前。他从木塔顶端一跃而下,落在院中。 大院通体漆成暗红色,塔矗立在院子中央,四周有五条长廊通向此院,塔的正对面是一间祠堂,漆黑的木门紧闭着。 雾气消散之后,大院在阳光之下,变得鲜活明媚起来。但与周围的草屋、木房不同得是,如此奢华的大院出现在小小的穹西村内,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司白走到祠堂门前,伸手将门推荐,一阵阴风随之而入。祠堂正中心的金光闪闪的牌位上写着“贾庸”儿子,其下方左右散开立着其历代后辈的牌位。 他踏进祠堂的瞬间,便感受到一股股阴冷的气息,耳边似乎还有男男女女的哀嚎痛苦的声音。祠堂是三间房连通,其两侧房间内悬着几根巨大的黑木,目测四人环抱不能。 黑木之上有一排漆黑的铁钩,每个铁钩上都挂着一个人。他们正对着中间的祠堂,双目紧闭,仿佛正酣睡于悬梁处。如若不看侧面,这些人仿佛能迎着晨光醒来,开口与彼此正常对话。 眼下便是叶青口中,被害之后,留下的完美人皮。看上去轻薄如纸,却沉甸甸的挂在上面,一动不动。阴风能搅动司白的发丝,却吹不动薄如蝉翼的人皮。 司白目不斜视地看过每一位人皮,粗略算计之下,大约有两三百人。他心下估摸,除了贾家的人之外,恐怕整个村子都没有半个活人。 右手双指之间泛起淡淡灵光,向一排排人皮飞去。灵光轻触之下,人皮被一一放到地上。随后,司白默念安灵咒,抚慰逝者。金色灵光人皮在人皮上徘徊了一会儿,便消散不见。 司白转身走到木塔下放,朱红色大门突然打开,一口贴满黄色符咒的井,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司白警惕后退几步,寂静的空气中,他好像听到虫子蠕动爬行的声音。红黑色的虫子覆盖着黄色符咒,从井里爬出,正是血虫。 与此同时,他身后也有动静传来。侧身回望,原本安置在地上的人皮站了起来,此刻正努力想要跨过祠堂朱红的门槛。 司白伸开右手,掌心泛出灵光,一把白玉剑带着金色流光,逐渐出现在他掌下,剑柄上刻有“神玉”二字。 司白握紧剑柄,前后各挥出一剑,剑气之下,血虫顷刻消散。而蠢蠢欲动的人皮,剑风扫过之后,齐齐地倒在地上,祠堂大门也随之紧闭。 司白挥手,一个若有若无的金色“封”字出现没于门上,短时间内,门内的人皮再无法动作。 司白转身向塔内走去,身后大门轰隆一声,把阳光驱逐,塔内顿时一片昏暗。 贴着黄符的井不断有血虫爬出,其身上有规律的红光,成为塔内唯一的光源。司白挥剑,血虫如阵阵血雾,在剑刃之下迅速消散。几波血虫攻击下来,没有一条虫子成功从井内爬到地面之上。 血虫的攻击貌似停止下来。空洞的木塔内,一道悠扬女声响起。 “小道士,倒是有些本事。”那声音听起来,仿佛是从木塔本身发出的,司白环顾四周,并未都找到具体的发声来源。 司白抬眸,漆黑的眸中反射出幽暗红光。抬眼间,神玉从他手中飞出,直接把塔顶刺穿,阳光直射照进塔中,正巧落在那口井边缘。 “小道士,你别后悔。” 女声狠狠说罢,木塔塔身开始晃动,贴满符咒的井下沉被埋没于地下,塔身像是活过来一样,开始变形。 红木争先恐后的挤兑在一起,并逐渐消散,红色的巨大的花瓣出现在司白眼前。短短数秒,整座塔便消失于宅院,取而代之的是一朵来自地狱的红得如鲜血雨滴的彼岸花。 —— 宁追用静虚真人给的千里速传符,没用多久,便来到穹西村。此刻,正午十分,穹西村在被笼罩在白雾之中,虽是大白天,却能让人感受到明显的恐惧。 他站在村门口,打了个寒颤。这还是他第一次下山历练。虽不知清虚真人为何推荐自己下山学习,只当是好运临头,自当珍惜。 他鼓起了勇气,深呼几口气,嘴里默念着“我不怕,我不怕”,走进穹西村的迷雾之中,寻找司白师兄。 他像无头的苍蝇一般,在穹西村的迷雾中转来转去,四周不仅看不到任何活物,还安静得出奇。他紧紧抱着师父静修赠与的安修剑,仿若护身符一般。 穹西村其实并不大,奈何宁追看不清路,边走边往四周打量,喉咙因为紧张干吧发紧。周围的白雾,时不时地随风勾开他的道袍,钻进宽大的袖筒里。 宁追感知到袖子里的动静,条件反射地挥舞着手臂,像是要努力甩掉看不见的冤魂一般用力,雾气在他的晃动之下消散开。 正当他一边甩动袖袍,一边往前走时,突然看到眼前有人影晃动。他背靠在某家村民的泥墙上,木门在白雾中咯吱咯吱晃动,一个人脸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那人双目紧闭,脸上一片安详,正侧着身子,从半开着的木门中走出来。宁追被吓一跳,但忍住没叫出声。 慌乱之下,他并未注意到眼前人的奇特,甚至还想着出于礼貌,打声招呼。只见那人一个正身,薄如纸翼的一片出现在宁追眼前。他紧闭的嘴巴大张,都要掉到地上了。 那分明就是一张纸片,哪里是活人。宁追感觉自己要哭出来了,此时此刻,他无比思念太虚门内安睡的师父和不知身在何处的司白师兄。 宁追瞪大双眼,强迫自己紧紧捂住嘴巴,口中的牙跟舌头止不住的颤抖,他还差点咬到舌头。 察觉到人皮没有要攻击他的意思之后,他大松一口气。脚下一软,他在泥墙根瘫软下来,不巧的是,他又看到一个孩童纸人,以同样的姿势从门后出来,然后追随前面纸人的脚步离去。 宁追扒着墙根连连后退,待他缓过神来,大雾之中似乎变得热闹起来。他转悠老半天,没看到半个活物的村子,此刻却出现了无数个人影。 人影向着同一个方向,缓慢前进。既然人皮不会主动攻击他,宁追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安静地混迹在“人群”之中。 经过一段缓慢的路程,宁追跟着人影来到一座宅院前面。宅院大门极高,不像村内会出现的富贵人家,门头牌匾上,有两个镶金边的大字——贾府。 在凌云殿上,叶青师兄有提到的这家人,据说全家上下近百口人,一夜之间全部变成了一张活生生的人皮。 朱红大门无人自开,人皮像是感应到某种召唤,突然奔跑起来。宁追落于其后,正当他犹豫要不要踏入门内之时,一道红色幽光出现在他眼前。 下一刻,他便晕了过去。 第4章 三个道士 阳光再次照亮穹西山密林时,胥悯睁开眼睛,从半空中缓慢降落。一身黑袍随风浮动,泛着一层淡淡的金色灵光,如轻风拨弄波光粼粼的水面一般。长袍裙边金色线条流,勾勒出朵朵若有似无的花瓣。 胥悯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感受到自己体内妖力和灵力交融在一起,随之身体也发生了变化,自己似乎长大了一些。他振臂一挥袖袍浮动之下,一面水镜出现在他面前。 他看镜中的自己,一夜之间褪去了少年特有的单薄,身形变得挺拔,双瞳则由浅蓝色化作深色宝石之蓝,于阳光下闪耀着碎彩亮光。 他伸手摸了摸右臂,之前被白色血雾灼伤而凹陷的地方,现在已经恢复如初。 胥悯转头看向柳眠,他抬手一挥,白色妖气泛着彩光,顺着他的指尖流出,没入柳树内。 柳眠的枝条开始疯狂生长,把树干包围起来,一颗淡青色的妖元逐渐凝聚,泛着绿光。随后,柳枝向两边伸长,并缓慢消散,一位绿衣少女现身于柳树旁边。 柳眠抬起手臂,低头反复斟酌地看着自己,她又挥动几下手臂,森绿色的柳叶样式的刺绣,蜿蜒着浮现在衣服之上。 “多谢小......”柳眠抬眼,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大许多的青年,小白狮这个称呼显然不是很合适。 “我叫胥悯,树妖给我取的名字。” “多谢胥公子,”柳眠微微欠身,答谢帮她修成人形。她转头看向树妖倒在河岸上的本体,眼中噙满泪水,走了过去:“我的名字也是树妖哥哥取的,虽然我只会念。” 胥悯伸手,掌心多了一片叶子,叶子上显现出两个字“柳眠”。他把叶子递给柳眠,道:“是我谢你才对。” 柳眠双手接过叶子,眉目的颜色与树妖有些相似,淡绿色的眼睛盯在叶子上,挪移不开。 胥悯转身看向躺在河面上的枯柳,神色落寞。他走到柳树前,摸索着树干,突然眼睛发酸,糊了一层水汽。 “谢谢你,树妖师父。” “胥公子,树妖哥哥与你相处的这段日子,一定很开心很幸福。”柳眠恭敬地站在身后,右手抚上胸口:“我能感受到那份发自内心的满足。” “谢谢你,柳眠姑娘。” 柳眠伸手摸着树妖的树干,含着泪笑了笑:“树妖哥哥,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以后柳眠会在这里陪你的。” 胥悯看了一眼枯败的树妖,走到不远处空旷的地方,手下妖灵之力没入底下,其脚下地面开始晃动,并逐渐分裂。 盘根错节的古木根须第一次见到阳光。他把树妖的本体用藤条紧紧包裹,转移到裂开的地面内,又施法把地面再次合上。 地面缝隙消失,一簇簇花朵在树妖安睡的地方绽放,并迅速蔓延包围附近的古木,一片野生的姹紫嫣红的花园在此形成。阵阵细风拂过,花朵灵动整齐地摇摆着脑袋。 看着这么热闹生动的场景,总觉得树妖还活着。 与柳眠道别之后,胥悯决定去一趟穹西山。树妖的死因与他自己的身世,或许与那里都有联系,或许现在就是适合他离开密林,山上的时候。 云就在头顶漂浮,胥悯脚下发力,整个人贯穿云层,浮于上空。从上往下看厚重的铁云,此刻倒是便的活泼很多,能够看到云朵浮动时,细微的动作。 眼前便是让他好奇的穹西山顶的全貌。不似他想象中,一座带着不可名状的威严的庞然大物,山体竟□□脆地分成大小两半,其间形成一个陡峭山崖。 山体带着破碎的沧桑感,右半边被分裂出去的小部分山体,犹如瘦弱的老人,蹒跚于云端,却又有不少藤蔓、野草垂挂在山崖峭壁之上,彰显野蛮生长的态势。 左半边倒是还算完整,能看清山顶细长且平整的线条,胥悯向着左边山顶飞去。 距离山顶越来越近时,胥悯体内的灵核突然变得活跃起来。他突然感觉头晕目眩,体内的灵力不断在经脉之间乱串。原本平稳落地的身形开始摇晃,胥悯即将与山顶的地面来个亲密的碰撞。 正当他摔落之际,迅速幻化成敏捷的白狮,灵巧地落在荒草之中。胥悯心觉,大概是他的身体还没能完全适应灵核。 胥悯左顾右盼,变得警惕起来。他轻迈着步子,白色的尾巴带着一簇白毛低垂至地面,触碰着杂草根子,来回扫动。 杂草丛虽枯黄,却长势凶猛,整个山顶几乎被一片荒草覆盖。唯有一处,出现一片刚烧过的痕迹。胥悯仰头,看着眼前的巨石,轻巧一跃。 站在巨石之上,荒草在视线内变矮,一座宫殿的残骸出现在不远处。胥悯迈着步子走进杂草丛生的宫殿,边走边看。 有的地方已经完全坍塌,碎石与枯草散落一地,遮住宫殿内的路径。细数周围的白色巨大的柱子,大概有十二根。唯独还算完好的两根柱子上,带刺的巨大藤蔓,如巨蟒一把缠绕在上面。 山风透过破旧的墙壁吹进殿内,杂草野花随风摇摆。胥悯仔细看着脚下,犹似一朵巨型花朵镶嵌其中,花朵上泛着枯黄,布满黑色斑点,犹如发霉了一般。 断壁残垣之下,似乎压着一把椅子,大概是谁的王座。胥悯穿过前殿,后殿的杂草长得更加茂盛,头顶是一个巨大的窟窿,无云的蓝天如一块绸布盖在上面。 胥悯继续往前走,拨开厚密的荒草,突然看到一张蜿蜒藤蔓包裹形成的床,中间焦黑一片,不等他走上前去细看。 宫殿外传来人声,胥悯警觉抬头,随后隐没在杂草之中。 衣服摩擦杂草着的声音越来越近,来者不止一人,听脚步声,似乎很着急的样子。不一会,三个身着白色道袍的人,出现在床边,像是奔着什么目的地来的。 三人把头挤在一起,看向床上的焦黑处,似乎在瞧什么。 “破......了。”其中一人结巴开口,差点惹笑躲在不远处的胥悯。 “师兄,怎么办,该不会是他?”其中唯一的女子急切开口。 “不......不会......会的,不......不要自......自......自己,吓自己。”那结巴说句话,差点被自己的舌头绊倒。 “可是......” 另一声音尖细的男子开口:“没什么可是,结界是被昨夜的雷所破。师妹同我一起,把结界补好便是,师兄你来护法。” 这些人穿着打扮看起来与昨天救他的道长相似,他们跟道长会不会有什么关系?道长看起来虽然清冷,但说起话来又很温柔,是个清白正直之人。而这些人却是鬼鬼祟祟的跑来这里,胥悯一边琢磨,一边观察几人的动静。 说罢,一男一女席地而坐,结巴师兄背对着二人,展开一个近乎透明的结界。 几张黄色符纸从实施封印的二人手中飞出,贴在床上。随后,二人继续施法,一个巨大的“封”字在半空中逐渐显现出来,往床上压去。 胥悯直觉不能让三人完成封印,他身子动了动,周身的妖灵之力闪烁着七彩碎光,光波逐渐在额前汇聚成一个光点。 湛蓝玻璃珠似的眼睛猛然睁开,光点如离弦之箭、空中猛禽,穿透半透明的结界,撞向巨大的“封”字,一个圆形的彩色光波向四周散开。 三人被妖灵之力撞飞,还未落下的“封”字,消散在床上,落下白星般的光点。 胥悯迈着轻巧地步子,大摇大摆地从草丛中走出来,仿佛刚才搞偷袭的另有其人。在三人不远处,他才幻化成人。 三人看上去都有些年纪,结巴师兄已昏厥在地,其他二人都半躺着,捂着胸口,警惕地盯着眼前白狮幻化而成的少年。 “哪里来的小妖!”女子厉声道,说着又吐出一口鲜血。 小妖?我现在不是已经长大了,不应该是大妖吗?胥悯疑惑,拂袖化出一面水镜,已长成俊美青年面容的他,此刻又变回了稚嫩的模样。 大概是灵核不稳造成的,胥悯试探自己体内的气息,似乎有一半妖灵之力正在沉睡,胥悯仔细瞧着眼前受伤的三人,如果真的打起来,他们应该跑不过自己。 胥悯并未回答女子的问题,半人高的荒草在他身后伸长,逐渐变成如绿藤一般的长条,在胥悯轻轻挥手指引下,野草向蛇一样蜿蜒伸向三人,不一会儿,便把三人包裹起来。 以防有其他人来打扰他审讯,胥悯他方才站的巨石之下。 “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那床下面封印着什么?” 女子依旧愤恨,并不想回答胥悯任何问题。她怒目圆睁,似乎想用眼神杀了胥悯。醒着的男子,一直上下打量着胥悯。 胥悯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起来,黑眉微微挑起,脚下的野草突然变得锋利如刃,直直对着男子的眼睛戳去。 男子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大口喘着粗气,蓦然间,脑内闪过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你!你......你......你活过来了。”男子因慌乱而扭动起来,顾不上眼前刺刀一般的荒草,草尖因他剧烈的晃动,刺进左眼,男痛苦大叫一声。 “你认得我?” “不,我不认得你,我不认得你。” 胥悯沉默片刻,低声冷言:“可我认得你。”甚少与他人交流的他,当即无师自通演起戏来。 男子瞎了一只眼,汗水混合着泪水,模糊了另一只眼。这么看着眼前的胥悯,越发得与印象中那张面孔重合,只是印象里的那张脸,看上去年长很多,永远摆着一副着狠厉的神色。 胥悯缓缓走到他跟前,蹲下。 “你做了什么,以为我会不知道。”胥悯开口,少年稚嫩的声音带着与之年龄不符的口吻。 “我......我......我什么都没做。”男子大口大口的喘气,他在胥悯身上感受到了几百年前,熟悉的强大的妖气。 “狮子不发威,你当我是病老虎不成!”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是......”男子越发得迷糊,眼神开始涣散,正当他准备说些什么时,旁边的女修士大声喊道:“师兄!师兄!那不是他,他已经死了!” 胥悯不悦地看向一旁的女子,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她顿时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眼神涣散的男子,有一瞬间回过神来,随后不知对自己施了什么术士,直接没有气息,人形直接化作一只圆滚滚的猬鼠,其身上锋利的刺剑刺破野草,猬鼠滚落在地。 胥悯踹了猬鼠两脚,“原来修道人士还收留妖怪,哪个山头上的,我也去修行几年。” 女子对自己的师兄变成猬鼠这一情景,似乎并不惊讶,看起来早已知晓自己的师兄是个什么玩意儿。女子依旧分女地瞪着胥悯,因为不能讲话,原本白皙的脸色,倒是变红了不少。 “既然你亲爱的师兄没法儿开口了,那你来说吧。”胥悯脚踹猬鼠,抬起眉眼看向女子,“不想你的师兄死无全尸的话。” 胥悯说着,脚下用力,猬鼠身上的尖刺瞬间消失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